一拳下去,坚实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坐在桌边的高群书却是眼疾手快,一手抓住茶壶,另一只手端着自己喝茶的杯子,一只脚伸出,稳稳地将茶盘和内里头的另外三个杯子也托住缓缓放到一边。
“将军这年纪愈大,气性儿也是越来越大啊!”喝一口茶,高群书笑道。
他们两个很是熟悉,换个旁人说楞格老,只怕楞格早就一耳刮子扇过去了。
拖过椅子坐下,楞格怒道:“气性儿能不大吗?高参军,你说说,这一年多来,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尽都是亏心事,糟心事。我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被秦人骑在头上欺负,被沙列文当众落脸,现在更是被哲别打脸。”
高群书笑着站起身来替楞格倒了一杯茶,“将军顺顺气儿,人这一辈子,总有些糟心的事儿不得不去面对,但挺过去了呢,前面就是阳关大道了。忍得一时之气,换来海阔天空!”
楞格以手抚胸,连吐几口浊气,道:“要不是为了殿下的大事,打死楞格也不会这么干。”
“刚来南疆,便杀了保利,的确是起到了杀鸡骇猴的作用,今日第一次军事会议,想来也没有让你好过。”
“那还用说吗?”楞格道:“从青铜峡到野猪岭,所有重要岗位上的将领,全被换成了他的人。我们的人,现在要么回家抱孩子,要么去地方维持治安。”
“意料之中的事情,将军你呢?”
“我被委以重任!”楞格冷笑起来:“负责粮食筹措和转运。第一个命令,便是让我在十天之内,筹措十万石军粮,接下来,他要用兵,要是粮草不能按时筹齐,就要治我的罪。”
“青铜峡和野猪岭两地仓储加起来,最多也只有七八万石吧,眼下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一些陈粮又被处理了,好腾出仓库来装新粮,哲别的时机还真是抓得好,这是又要利用这个机会收拾掉我们一些人了!”
“哲别有这个脑子吗?必然是他身边那个狗头军师秦功出的主意!”楞格唉声叹气地道:“往年这个时候,下头的将领们都会出售一部分陈粮来弄点外快,只要不碍事,我和二殿下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今年明明警告了他们,可还是有人这么干,接下来十万石军粮凑不齐,肯定便要倒查原因,我挨板子,他们就要掉脑袋!”
“也不是弄不齐!”高群书微笑着道:“这几年二殿下一直在养着边境的这些老百姓呢,谁家里还没有一点儿存粮啊!”
“征粮?”楞格摇头道:“他们都是缴齐了税费的,没有道理再去找他们要!这会激起民愤的。”
“这是奉大殿下的命令筹粮嘛!”高群书淡淡地道:“十天时间,从国内运来肯定是赶不及的,先找老百姓借嘛,又不是不还!”
楞格瞅了高群书一眼,心道还个屁!
不过这事儿栽到大殿下身上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老百姓恨得是大殿下,与自己何干?
等到大殿下垮台,二殿下上位了,再把借的粮食还回去,老百姓岂不是更加的对二殿下感恩戴德?
一进一出,都是二殿下赚。
“是个办法!”楞格点点头。“高参军,现在燕都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还有,阿斯图究意是谁杀的?”
高群书微笑起来:“阿斯图是二殿下派人杀的!”
楞格哆嗦了一下,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到了地上。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一些准备,但高群书如此直截了当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仍然让楞格觉得有些震撼。
那是大元的左贤王啊!
说杀就当只鸡一般的宰了。
“端木嬷嬷出的手?”
高群书摇头:“楞格将军,这你就别问了。反正阿斯图死了,天下人都以为是哲别下的手,所以哲别只能被放到南疆来。而现在驻扎在燕都外围的皇帝亲军,不久之后便将由二殿下代掌。”
“消息可靠?”楞格一下子兴奋起来。
“当然可靠!”高群书压低了声音,道:“阿斯图死后,陛下龙颜大怒,身体状况有些恶化,娘娘进宫探望,陛下亲口说的。”
“这么说来,陛下是不是意在二殿下?可为什么燕都的卫戍之权,又给了阿可敦?陛下身体不好,燕都的卫戍之权很要命的,说句不敬的话,到时候陛下真要走了,在外头的人,都不见得知道。”楞格道。
高群书笑了,拍拍楞格的肩膀:“老将军,这都不是问题。老将军只消在南疆盯住哲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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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格点了点头:“殿下的意思,是担心到时候燕都大局鼎定,哲别却不服气,率南疆兵马造反打回燕都去?”
“这个可能当然是存在的!”高群书道:“所以在这一段时间内,我们要让哲别的心腹麾下在与秦军的交锋之中被大量消耗掉,如此到了最后那个时刻,他即便不服气,楞格将军你在南疆就能将他解决掉,一副囚笼将他送回燕都去。”
“又故意输给秦军?”楞格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想故意,故意得成吗?”高群书微笑道:“我们只需要将哲别的军事意图,行动路线、日期及时提供给秦军的安西都护府就好了。剩下的事情自然由李大锤和萧长车来为我们做!”
看着楞格不太舒服的模样,高群书安慰道:“老将军也不必为此挂怀,都是为了国之大事,等到今年过去,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现在让出去的,二殿下自然会全都拿回来。秦国国内大乱,您也收到了相关的消息了吧?”
楞格点了点头:“秦国大将何足道造反,将秦国河东河西搅了一个稀乱,秦国内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所以说老将军,我们这边做事,万万不能有半点犹豫,该有的牺牲就该牺牲,不然咱们大元,一个不好也会打起内战来,到时候,放在眼前的大便宜,就真捡不着了,咱们只有迅速地解决了内部的问题,扶助二殿下登上皇位,接下来便能整顿兵马,迅速南下,趁着秦国内部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去灭此朝食!”高群
书的模样有些狰狞。
“你回去给殿下说,让他放心,轻重缓急,楞格还是分得清的!”楞格点头道:“我这边便先与哲别周旋着。”
“我在您这里放了几个人,接下来但凡是要与安西都护府通消息,交给他们便是,其余的将军都不必管,一心一意替哲别筹粮吧!”高群书笑道。
高群书在楞格的府内与对方喝着酒顺便讲些燕都的事情的时候,刚刚履新不久的哲别,也迎来了一个位客人。
来自安东都护府的掌书记李国华。
哲别不喜欢铁勒,甚至讨厌他,有一大半原因倒是因为铁勒的秦人血统,当然,也有长乐公主的倒来,使得哲别的母亲郁郁寡欢,最终在哲别三十岁那年,便死掉了。
哲别把这笔帐也算在铁勒的头上。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铁勒提出的驱狼吞虎计划,却是必须要执行的,因为这符合大元的根本利益,而且可操作性极高。
真要成功了,那么大元得到的将不仅仅是关外这块土地,还会让秦国的内乱再上升几个级数。
以大秦的人力和物力,如果他们内部不乱,大元也就只能觊觎一下关外这块土地,关内,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比起地域来,大元比秦国还要大上不少,可是比起人丁和财富来,两家就根本不在一个级数上了。
打仗打到最后,靠得还是人口,还是财富。
“北庭变成了安东安西,你们以前提出的那些条件,可都要变上一变了!”哲别有些不屑地看着李国华,道。
李国华微笑道:“北庭虽然变成了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但大元也不是过去的大元了,真要比起来,我们大帅只怕还要更从容一些。”
“真的从容吗?如果没有我们帮助,只怕令狐大帅连轻易离开振武城都有些犹豫吧?萧长车李大锤死死地盯着们呢!坐山观虎斗这种事情,我们是可以做的!”哲别身边,一个秦人模样的人,笑着道。
李国华哧的一笑,这人叫秦功,是哲别的谋士,倒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秦人。
“有什么好笑的?”哲别道。
“大殿下,据我们所知,大元皇帝陛下,性命就在这几个月了,能不能挺得过今年都还得两说!”李国华笑道:“我就在想,陛下一旦驾崩,大殿下却还在南疆,是准备等二殿下或者三殿下坐上皇位之后,您再赶回去三拜九叩俯首称臣吗?”
哲别的脸色顿时变了。
“大殿下,我们不在乎时间,中原内斗,历来都耗时久远,没个十年二十年,打不出个名堂来,可您有这个精力和时间来陪我们玩吗?”李国华的语气渐渐的严厉了起来。“所以大殿下,您得清楚,是我们在帮您,不是您在帮我们!”
谁帮谁的问题,也就是一个谁掌握主动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