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锤的包袱皮就像一个万宝箱,萧长车看着他一会儿从里头掏出一捆线香,一会儿从里头拿出一卷一卷的冥纸。
看那冥纸,竟然还是用模子打上了铜钱样式,便知道李大锤当真是用了心的。
“难为你这么仔细,我竟就没有想到!”
跪在地上的萧长车从李大锤手里接过点燃的线香,高举过头顶,一揖到地,再揖,三揖,这才将线香插到面前的地里。
“你以前就没有祭奠过他们吗?”李大锤问道。
萧长车摇摇头,“从一把火将这里彻底变成白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么多年一直都忙着打仗,有闲暇的时候,也在想着怎么弄钱,哪里能想到这些上来!对我来说,多杀几个元人,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倒是忽略了。后来把洛华抢回来了,逢年过节的祭祀便是洛华在操心。”
“祭祖这件事,可不仅仅是形式上的东西!”李大锤晃着火折子,点燃了冥纸,放在了前面的一个石槽里。“也不仅仅是我们活着的人为了寻求精神上的安宁,更多的是咱们文化和血脉的一种传承。家族团结、文化传承、个人道德,都可以通过这样的祭祀,一辈一辈地往下走。我这个人啊,不信神,不怕鬼,可唯独不敢忘了祖宗。”
“我记得了,以后逢年过节,一定会认真地祭祀!”萧长车这一回显得很是乖巧。
“以后有我操持呢,你记着参加就好了!”李大锤笑道:“看这样子就知道,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这根弦!”
萧长车歪着头看着李大锤。
“什么事?我没有说错啊!”李大锤道。
“你不跪吗?”萧长车柔声道。
李大锤恍然大悟,赶紧一撩袍子前襟,在萧长车身边跪了下来,点燃三柱香,重重地三叩首之后端端正正地插好。
“老泰山在九泉之下尽管安心吧,以后凝雨由我照顾,保管她过得开开心心,舒舒服服。”听着李大锤的话,萧长车横了他一眼道:“叫什么老泰山,我们现在有什么名份吗?还是先叫伯父吧!”
“迟早的事情!”李大锤伸手握住了萧长车的手,道:“这一回回去之后,我就去找老头儿,对了,还有傅青主,让他们先给我们作主,先订了名份。傅老儿不是说要让我当了关外王再娶你吗?那先订婚总没问题吧!”
萧长车嫣然一笑:“关外王?要是你当不上呢?”
“放心吧,就算是为了早些把你娶回家,我也会努力拼搏早些达成这一目标的!”李大锤笑道:“当然,如果你觉得等不及,其时咱们随时可以成婚,傅老头可管不着我,他真想作梗,我让义父去对付他!”
“谁等不及了?”萧长车啐了李大锤一口,盘腿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爬满绿植的废墟,脸上却又是多了伤感之色:“只是我再也没有父亲兄弟给我送嫁了!”
看着萧长车,李大锤道:“有时候看看你,我又觉得我还算是幸运的。”
“你那里幸运了?”
“你有童年时美好的记忆,可这是一把双刃剑,它能让你偶尔开心,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让你更伤心,往事不堪回首,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李大锤悠悠地道:“我就不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所以也就完全谈不上伤心。即便我想装,也装不出来。”
“你真不想念他们?”
“怎么想念?”李大锤反问道:“我的脑子里,就完全没有他们的印象。义父常常给我说,要报仇报仇,说实话,我真没觉得这很重要!”
“那你这么拼命干什么?”萧长车有些奇怪:“这些年来,你如此努力地增长实力,不是为了报仇吗?”
“不是,我是为了自己更好的活着!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更好的的活着。”李大锤认真地道:“不管是努力习练武道,还是拼命地扩充实力,占领地盘,现在还想当关外王,本质上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为了够资格能上桌子点菜,而不是成为菜谱上的某道菜。”
“现在你还可以这么想,但再往后去,只怕这两件事情,就会混在一起,根本就无法再分辩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是的!”李大锤苦笑道:“再往后,就要混为一谈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蛮无耻的,明明对已故的父母没有啥情感,我甚至还觉得他们手里握着那么一副好牌,最后还输得这么惨,有些可笑。可每每和义父谈起过往,都还要做出一副思念的模样。说不定以后等我真成了关外王,真准备兵发关内去争夺江山的时候,还会把他们拉出来作招牌。凝雨,你说我是不是很不要脸,不当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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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你还跟别人说过吗?”萧长车问道。
“怎么会?”李大锤摇头:“这些事情,我以前跟狗都不说。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愿意坦承一切,因为我想让你更加充分地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像我也更加充分地想要了解你的所有一切一样。”
“明明是好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些不中听呢?”萧长车觉得那些有些不对,但偏生又找不出问题来。“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苦难吧,我倒想听听周老城主是怎么把你养成这么一个人的?”
“他呀,主打一个放养!”李大锤一摊手道:“除了让我不被人杀死之外,不会被饿死之外,其他的由着我去折腾,怎么干都说好。他让我炼乾坤一气,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他后来跟我说,炼成了才能跟我爹娘报仇,炼不成活一百岁也是死,那还不如早死早了!”
萧长车轻笑出声:“这像是周老城主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说我的事情了,说说你的事吧!当年你可是萧家的娇娇小姐,你父亲,哦,不不,老泰山怎么会让你去炼伐天这种霸道功夫呢!”
“当年我可是任性的小姑娘呢!”萧长车将头靠在李大锤的肩上,凝视着天上的明月,悠悠地道。“不爱红妆爱武装,我爹啊,也就由着我,不过他也是压根就不信,我能练出什么名堂来。毕竟当时关外,练伐天的多着呢,可练到御气的都屈指可数,更遑论玄元了。”
“再过些年,你可就要先天了!”李大锤笑道:“真想看看伐天到了先天,会是什么样的水准?周老头儿说,将伐天练到先天的,也只有当年摧毁大雍王朝时李家的家主,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出一个了。”
“能练到先天,只怕还得靠你!”萧长车道:“当年李氏家主身边,只怕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这事儿,回头可以问问端木妙妙,不然她为什么说最恨练伐天的还有练乾坤一气的呢!”
李大锤伸手,将萧长车揽在了怀里,凝视着对方绝美的脸庞,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笑当年我还不知道你是一个女的时候!”李大锤道:“那时候我脑子里总是会泛起你的影子,于是我就觉得我这个人铁定有问题,怎么会喜欢一个男的呢?”
萧长车咯咯笑了起来。
“那是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那个时候到底长啥样儿我都不能确定。”萧长车哼了一声:“我整天琢磨的就是怎么抄了你的老窝,把你的钱全扒拉过来,直到后来知道你跟周城主的关系,这才死了心。洛华说,这个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动不动就让我失去冷静的,也就是你了。她总是笑我呢!”
“看来你对我也颇有感觉啊,咱们俩,这算是王八看绿豆,对眼儿了!”李大锤大笑着低头,在对方脸上卟的啄了一口。
“我爹他们可就在前头地下瞧着你,你也不怕他老人家看你欺负我,来找你麻烦?”捂着发烧的脸,萧长车透过指缝看着李大锤。
“他老人家看着你替他找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婿,只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只剩开心欢喜了,怎么会来找我的麻烦呢!”李大锤道。
“自吹自擂!”
“还真不是吹,自从知道你是女的后,我就觉得除了我之外,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配得上你了!”李大锤道。
“那个张轻云呢?当初你不是自称张若是你的老丈人吗?现在张若可是咸鱼翻身了,副都御史,正三品呢!”
“权宜之计,当初不是怕你宰了张若吗?对了,张轻云是一个不错的很有能力的下属,如今长安那边的情报网铺得很不错,你可别吃醋对付她啊。我跟她,啥事儿也没有!而张若的身份,对我们现在、未来都有帮助,他可以是战友,是同伴,同行者,但唯独不会成为我老丈人。”
萧长车哧的一声笑。
“且行且看吧!李大锤,我可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而且啊,我也知道,我大概率是做不成一个贤妻良母的,所以啊,到时候说不准我还替你张罗几个小妾呢!你说我是不是很大度。”
“是吗?你真这样想啊!那我可就美了!”
“洛华说得没错,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这是请君入翁,钓鱼执法啊!凝雨,这可不厚道!”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不知什么时候,萧长车伏在李大锤的膝盖之上,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