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之上,陈良挥汗如雨。
一个重达数百斤的石碾子在他手上如同一个大的石头玩具,上下腾挪,左右翻飞。
肩、背、腹、腿、脚,不管碾子落在什么地方,都跟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想把他摆成什么姿式,就是什么姿式。
黝黑的皮肤上汗水滴滴掉落,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现在的陈良,是安东都护府驻云台荒统兵将军,副将衔。
卫将军万峰全族被令狐野诛杀之后,陈良在边军之中便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平日里与他相交甚好的人,对其也都敬而远之。
虽然真要论起来,万峰被诛,并不是他的错。
即便在万峰之子杀良民夺钱财之事暴光之后,陈良在大堂会审之时,也不曾出卖自己的恩主万峰。
直到万峰之子愚蠢地想要杀陈良灭口,这才让陈良万念俱灰。
可即便如此,陈良也背上了出卖上司、恩主的名头。
在被令狐野无罪释放之后,昔日仇人立时便寻上门来,没有了军职,没有了朋友,只余下一身武道修为的陈良,连着与仇敌搏杀数场,死了十多个家人。
走投无路之际,令狐知书抛来了橄榄枝,他跳上了令狐野这艘大船。
只是从此他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
或许人在苦闷绝望无助的时候,都会有另外一些好的事情发生,陈良的武道修为,倒是在这段时间突飞猛进,竟然到了玄元八品巅,差一点点就能跨入玄元九品。
如果他真能突破这道门槛,再加上他在军事上的能力,毫无疑问关外秦军,便又将多一员猛将。
而他,驻扎云台荒之后,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武道修为之上。
左右大帅是不会与元国动兵的,些许的一些草贼,抑或是那些渗透进来的胡人,还不用劳他陈良的大驾亲自去剿灭。
武道修为,才是自己的根本。
历经了这件事情,陈良明白了靠任何人,也不如靠自己。
关外大军之中,突破九品的不过廖廖数人,令狐大帅,常建两人都是九品巅,另一个便是车骑将军萧长车。
只看九品的萧长车在令狐大帅面前何等嚣张跋扈,就能看了玄元九品的尊贵。
一名卫兵匆匆地跑了进来,站在校场边上跟着自己的亲兵在不停地说着些什么,陈良嘿的一声,将石碾子高高抛起,待其快要落地之时,大手摁上去,一声猛喝向下按去,砰然一声响,灰尘四起,石碾子竟然有半截被陈良摁到了地里。
“什么事?”陈良问道。
亲兵小跑着过来,一边拿着帕子给陈良擦汗,一边低声道:“张学士来了,要见您!”
陈良一怔。
张若初来关外之时,只不过是一个囚犯,然而人家到底是本事,有背景的人物,转眼之间,便从一介囚犯变成了朝廷副都御史,专司监察关外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
如果现在的长安朝廷还是几十年前的大秦中枢的话,那这个位置,几乎便是悬在都护府头上的一柄利剑,任谁都要讨好他。
当然,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的这个监察御史,对于关外两个都护府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过人家的位份究竟还是在那里,自己也不能过分。
而且此人与萧长车的关系非同一般,又与关外马匪李大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算是一个心思玲珑,极有手腕的人物,自己也没有必要得罪于他。
而且,陈良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思,还是挺佩服这样的一个人的。
一介文人,敢于向令狐大帅发难,敢于万里赴关外不畏死生,而且还能绝地翻盘,上演咸鱼翻身戏码,的确让人敬佩。
再想想自己的遭遇,陈良不由有些嗟叹。
“请!”陈良将帕子扔给了亲兵。
张若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品着茶,身后站着袁融袁通。
兄弟二人投军之后,便一直担任着张若的护卫。
有两位七品高手任保镖,这在关外,也算是独一份的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之声,紧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踏步走了进来,向着张若叉手躬身为礼:“陈良见过副都御史!”
张若笑着还礼道:“陈将军勿需多礼,冒昧来访,还请不要见怪。”
陈良微笑道:“末将的确是有些奇怪,不过副都御史奉御命监察关外,陈良是关外将领,自然也在监察之列,只是觉得御史有些抬举我了,真要说起来,末将可不够资格让副都御史亲自监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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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大笑道:“将军说笑了,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张若也不喜欢转弯抹角,不若我们直接开门见山,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自然!”陈良欠身道:“学士是上官,只要不是让我背叛令狐大帅,其它的无不遵从。”
张若沉吟了一下,道:“你对北庭都护府变成了安东和安西两个都护府怎么看?”
陈良低头道:“末将对于萧车骑,哦,不,现在是骠骑大将军了,一向是佩服有加的。他出任安西都护府都府,对于抗击北元是极好的一件事情。”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张若道:“今天我来找你,是想请帮忙的。”
“副都御史说笑了,末将能帮得上骠骑大将军什么忙?”
张若直视对方,道:“陈将军,先莫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听我说完了再作决定可好?”
“副都御史请讲,末将洗耳恭听。”陈良拖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张若身侧。
“青铜峡换人,铁勒回了燕都,沙列文暂统大军,此人统帅万余步骑,突袭远安!”张若淡淡地道。
“万余人马,对于现在的骠骑大将军不算什么吧?”
“萧都护准备将这些敌人,统统留在远安,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张若笑道:“现在已经张网以待,不过为了让对手以为远安兵力不足,萧都护调动的兵力也不多。而且当初本来以为沙列文可以掌握大军,肯定会全军尽出,如此一来,安西都护的兵马,便可以避实就虚,直捣青铜峡,然后迫使沙列文左右支绌,在往来奔行之中露出更大的破绽以让我军一击而破!”
陈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萧都护一向最擅长在运动之中寻找到敌人的破绽然后一层层地将敌人的皮剥将下来,就跟当年击败北元左贤王那一战一般无二!”
“可惜,我们高估了沙列文,他没有降服楞格,楞格带着一半兵马窝在青铜峡没有动,这便让事情生了些变数,更何况还有野猪岭的一万步骑可以调动。”张若道。
说到这里,陈良已经明白了张若到此的意思。
“副都御史,没有军令,我部兵马,万万不敢擅动的!”陈良直接拒绝了张若的意思:“这是杀头的大罪。当然,如果副都御史请来了大帅的命令,陈良马上便能兵出云台荒,策应萧都护!”
“如果令狐野愿意一齐出手,我又何必到你这里来!”张若摇头道:“不过我相信你陈将军对朝廷一片忠心,一定会作出最为正确的决定!”
“抱歉!”陈良摇头道:“我这条命是大帅给的,我现在这个位置也是大帅给的,没有大帅的命令,我决无可能出兵!”
“知恩而图报,这是好品德!”张若道:“不过小恩与大义,我希望陈将军还是要分清楚。而且,也并不需要陈将军你真正出兵,只消你陈将军作出这样一个姿态就好了,云台荒距离野猪岭甚近,你这里稍微有一点动作,野猪岭必然知晓,将野独岭的元军钉死不能动弹,你便算是帮了大忙了!我想,这并不会让你为难吧!”
陈良垂头不语。
张若失望地站了起来,看着陈良,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去。
“是萧长车让副都御史来的吗?”陈良问道。
“不是,只不过萧长车与李大锤等人议事的时候,我在一边旁听,听他们说到了此事,那萧东伟说如果你这里动一动,那么对大军行动便能有极大的帮助,不过萧长车与李大锤都觉得你肯定不会动,所以不想做无用功。但我想来试一试!看起来,还是萧长车与李大锤两人更有识人之明,陈将军,告辞了!”
张若不有再多说半句话,径直出了云台荒大营,跨马直奔振武城而去。
不管令狐野怎么想,怎么说,他还是要走这一趟的。
令狐野不愿意策应这一场战争,那就是他图谋不轨的又一条证据,也许没有什么用,但当有用的时候,便又把令狐野往地狱里多钉一层。
陈良一个人坐在厅里没有动弹,直到卫兵进门来点上了油灯。
站起来,陈良哧的笑了一声:“萧长车李大锤当真就很了解我吗?也不见得。云台荒的大军肯定不会配合你们安东都护府作战,打赢了,功劳都是你们的,打输了,便是我们安西没有配合支援,不能好处都是你们的吧?但说又说回来了,战场距离云台荒这么近,陈某组织大军进行一次演习,检验一下军队的战斗力,以防万一还是可以的!至于对这场大战有什么作用,那就不关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