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 欢迎收藏 作者大大正努力存稿中,喜欢的宝宝先收藏回家,一起期待后续呀~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欢迎收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完蛋,我来到了自己写的书里 青衣小帽麻布鞋,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已经三年了,夏林到现在也还没能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每天都觉得格外难熬。 “你怎的又在发呆?是心里头有事?” 说话的这位,就跟鲁迅先生书里的孔乙己一个卵样,属于是那种站着喝酒但死活得穿长衫的人。夏林名义上是他的书童,但实际上是他的同事,俩人现在正在镇上王二奶奶家的宴席上帮人洗盘子。 “你管我有没有事,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个举子,至于不至于非拉着我过来跟人洗盘子?被发现了你不丢人啊?” 夏林出口就是没好气,但这少爷也不着急,反而温声细语的安稳道:“道生啊,你看如今我们手头上也就剩下了三文钱,这三文钱都不够买三个馍馍,这来给人帮工一天就能赚上五百文,还能将酒席上的饭菜弄些回去吃,这等好事为何不干?” “你想干伱就干,你偏拉着我干什么?” 夏林把那抹布往盆里一扔,端上洗好的碗筷放到了一边,接着少爷便拿起井水给它再次冲洗一遍,两人在这已经是洗了三天,这大户人家的流水席那当真是奢华,就算是从现代来的夏林也觉得这玩意浪费的有些夸张了,但架不住人家有钱啊。 “要说这王家公子当年跟我也是一個书院出来的,他还不如我呢。”少爷轻叹了一声:“如今他在前头高朋满座,我在这后头污水横流。” “你抱怨什么玩意你抱怨。”夏林又端了一盆脏盘子过来:“不是你狗日自己作的么,你怪谁?” 他这话还真是没错,这少爷姓张朔字仲春,虽然不算是有钱人家但因为才气满满加上这手上画得一手好画,特别是那牡丹图就连当朝的贵妃都是极喜欢的。 但正所谓人狂必有灾,这小子年少成名就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有一次参加宴会的时候喝了几杯马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在那牡丹图上提了一首诗。 他诗文能力一般,非常一般,但架不住里头有一句“昨日上京满堂春,不及洛阳牡丹红”,就特别普通的一句诗,意思就是你京城那么多能画花的,都不如老子洛阳张仲春。 但文字狱怎么来的?那不就是有人给添油加醋的么,这牡丹图和上头的诗传到了京城,那京城才子们这么一看,心说哟呵你一外地小瘪三也敢夸这种海口?于是就开始拿着这个诗开始搞事情了,这一来二去的东西就落到了当朝宰相的手里。 宰相看完之后其实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架不住手底下的学生朋党觉得心里刺挠,索性手一挥就把这张仲春给拽到了今年大热的科考舞弊案里去了。 他舞弊了没有?当然没有,但重要吗?不重要。舞弊案本来就是宰相攻击政敌用的,前后牵扯五千八百多人,其中科考学子三千一百五十人,多这张仲春一个不多少这张仲春一个不少。 于是他就被削了功名永不叙用,后果就是他爹因为这个事心肌梗死,他娘夜里想不开也随着一起去了。最倒霉的还要算咱们的穿越者夏林了。 这夏林呢,他其实是穿越到了自己写的历史类意淫小说里,不过他可不是穿越成了男主角,反而是成为一个跟男主角十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落魄书生身边的书童,自己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说是叫张道生,姓是张仲春给他的,名是因为他是当年衣冠南渡时不知道谁在路边生下来就把他给抛弃了。 道生嘛,马路边生的。 他其实是知道未来所有剧情走向,但来这三年他是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奈。这本书的主角叫叶良辰,就这名字在小说网站上查重都能查到百分之三十,听到时就知道他当初写这本书是属于什么性质的了。 快餐文学嘛,加上他写得又垃圾,这本书连签约都没能签约。 主角叶良辰的金手指是他设的,设定非常古老,就是在江都的一个当铺里头弄到了个手机,然后通过里头的搜索引擎走向人生巅峰,妥妥手机侠了属于是。 如果现在让夏林去提前一步拿到手机就可以夺取人家主角的气运,提前一步拿到“棋圣”“乐圣”“诗圣”“词圣”“医圣”“药圣”等全能称呼。 可这张仲春是真该死啊,他虽然没有被一刀砍了但却也是一无所有,跟着他的书童一样得吃牵连,没钱都是次要的关键身上没了良民证不让出城也不让进城。 张仲春是真该死! 但现在事已至此,夏林真的是无能狂怒,他知道距离主角大爷拿到金手指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了,因为再过两个月就会重开科举,到时主角叶良辰会到江都乘船北上,而就是在这个节点上他得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作弊器。 可问题是现在没钱没路引,他夏林就算是现在开始走两个月都走不到江都,一千五百里地放在以后高铁三个小时就到了,可现在这可就是很多人一辈子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张仲春是真该死啊! “好了,今天就到这了,明天记得早些过来。” 这会儿王家的管家过来,见到后厨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他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吊子钱递给张仲春:“你们可得记住,你们俩的工钱是一天一百文,这多出来的可是我家老太太的赏钱,走出去了可记着点老太太的好。” “是是是,以后我们逢人就夸上一句老太太仁德无双、厚德载物。” 管家听不懂这文绉绉的东西,但听到德字挺多,他就满意的笑了笑便转身回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说了一句:“你们自个儿去前头看看还有什么吃剩下的东西,扫罗扫罗带回去吧,我家老太太见不得浪费东西。” “好嘞,这就去。多谢老太太了。” 张仲春乐呵呵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推了推旁边的夏林:“走啊,道生。去晚了好东西都让人给弄没了。” “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多少要点脸吧?”夏林哭笑不得的说道:“别像个饿死鬼投胎。” “行,你要脸。昨晚上的烧鸭你可一块没给我留下,还有那狮子头,我……” “行了行了!哎呀……”夏林打断了他的话:“走走走。” 俩人到底是年富力强,抢菜的时候那可是一马当先,有一桌备用桌的饭菜基本上是没动的,他们上去就拿了俩大盆全给装了回去。 这回去之后俩人把饭菜收拾收拾摆在桌上,张仲春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借着蜡烛微光瞪着大眼睛伸着脖子在饭盆里找那鸡大腿。 “奇了怪,我刚还见我那鸡腿呢?” “这呢。”夏林从嘴里吐出一根骨头:“你看这像你那鸡大腿不?” “嘶~~~”张仲春撩起袖子:“你这小厮好不要脸,你家少爷就惦念这个呢,到头了却进了你口。” 夏林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老张,不是我说你,你真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了?给人打杂工吃泔水,你可是读了十六年的书。”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就把张仲春给干破防了,他愣愣的拿着筷子坐回到了椅子上,眼波似有流转。不过也不完全愣吧,就在夏林准备去夹狮子头的时候,他还能用筷子格挡。 “我能如何,你可知卷宗里那四个字永不叙用是个什么意思。我考不了试了,做不了官了,甚至连耕田都只能当佃户。” “唔,和尚道士也当不了,那个也得要良民证。” “嘶~你这人嘴巴是真毒。” 夏林则扒拉开张仲春的筷子,插了一个狮子头到自己碗里:“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还有两个月,淮扬科就开了,你想办法给我弄个路引子,我去考淮扬科。” “你?你不吃了我的挂落么?” “我又没卷宗档案,到时候查起来咱们就编呗。”夏林吃了一口狮子头被烫了个结结实实,他翻着白眼咽了下去,然后一抹鼻子:“一辈子吃泔水跟我爬到宰相位把你那永不叙用给抹掉,你觉得哪个你更容易接受?” 张仲春思考片刻:“我觉得吃一辈子泔水吧,你要是能当宰相,那我岂不是能当皇帝了。” “张朔,你别忘了你他妈是怎么活到今天这一步的,这破嘴就关不住是吧?”夏林勃然大怒指着张仲春骂道:“老子在给你考虑前程,你在干啥?九族消消乐呗?老子这就去烧火钳子,给你那破嘴烫哑去。你当年跳河的时候老子就不该救你,让你淹死了个球的也算一了百了。” “哎呀……生那么大气干什么,这屋里不就咱们两个嘛。”张仲春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拍桌子:“有了,我有个法子能给咱们弄到路引。” “什么法子?” 张仲春嘿嘿一笑,表情难得出了点难堪:“去找我那岳丈。” “上次人家差点没把你跟狗关一块,你还去呢?”夏林摆了摆手:“不行不行。” 张仲春这会儿站起身:“今时不同往日了,那日我要脸,这今日我就叫他们见识见识不要脸的张仲春。” 2、完蛋,少爷被退婚了 推荐好友的一本书《马林的黏土狂潮》 ------------------- 不要脸的张仲春到底能有多不要脸?不对,应该说张仲春还能有多不要脸。 在这位少爷落魄的三年里,夏林跟他俩人是偷过人家的咸鱼、骗过小孩的压岁包,给人打过小工当过佃户,夏林喂猪张仲春放羊,那是为了能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这还能没有下限到什么程度? 但等到夏林知道这位少爷的计划之后,他着实是愕然了一把,那是万万没想到这读圣贤书的人肚子里的龌龊比吃屎的狗都多。 “你的智慧不在我之下,到时你看着发挥便是,我配合着你。” “这玩得是不是有点大了?” “大?”张仲春弄了几大勺子折箩放在碗里,囫囵着往嘴里送,最后一抹嘴说道:“他们本来也没打算给咱们活路,你还想不想去参加考试了?” 夏林略微思考片刻:“行!那明天就这么办。” 这转眼就来到了第二天,这一天夏林起了个大早,他先是去旁边不远的屠户刘大哥家弄了一块臭肉,这臭肉得有多臭啊……基本上就是那种恶疮流脓的味道,刚从那桶里拿出来就直把夏林熏了个跟头。 他捏着鼻子将臭肉拿回了屋里,正在洗漱的张仲春一闻那味儿就yue了出来,捂着鼻子嫌弃的说道:“你清醒一些,这个肉不能吃了。” “有病吧,谁会吃这玩意。”夏林走到一边拿出了一些旧纱布将臭肉往里一包,接着把门板往下一拆:“你,躺上去。” “嗯?伱打算作甚?” “我昨天想了想,你的招数太假了。说什么你重病在床急需路引去治病什么的都不如你一身腐臭躺他家门口。”夏林叉着腰上下打量着张仲春:“去,换上那还没换洗的衣裳。” “别了吧……道生啊,你家少爷身子骨孱弱,经不起这种折腾……” “少给我放屁。”夏林啐了一口:“赶紧,别耽误时间。昨天那三两的丸子,你连夜吃了六個,你还孱弱。躺下!” 说完,夏林刚好见隔壁春花从窗口下走过正要去河边浣洗衣物,夏林便连忙喊住了她:“春花,借点白胭脂粉给我。” 春花扭过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夏林:“前些日子你问我要了贴身的裤子,说什么要在上头作画,拿回来时都结了硬壳,当老娘不知道您们这两个龌龊鬼拿去干什么了是吧?不给不给。” “春花姐姐~” 夏林在这边,年方二八、青口白牙,虽说还没有鲜衣怒马、踌躇满志,但却也是个笑起来如同春光烂漫三月天一般的少年郎。 春花是个自己给自己赎身的青楼女子,嫁了个汉子没两年便守了寡,哪里见得这样的小少年一声娇滴滴的姐姐。 “哎呀,你这冤家,真是拿你没办法。” 过不得一会儿春花便给了他半盒用剩下的胭脂,得了好一顿姐姐长姐姐短便心满意足的洗衣裳去了,而夏林这会儿则用这颜值配上了张仲春的颜料将这也是军俏郎君的张仲春抹成了个死人样。再接着就是用臭肉往他裤腿子里一绑,拿上绳子便带着这臭烘烘的张仲春一路去到了张仲春的“岳丈”家里。 说起这岳丈,那自然也是个狗眼看人的东西,当年张仲春刚中了举子,他便各种巴结讨好,走到外头一口一个贤婿,可后头老张落难家财散尽这个“丈人”便自然就翻脸不认人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夏林跟着老张去想要借点钱过年,好险让这家恶人给关在狗笼子里。 但好死不死,这岳丈却是个学官,是给人发路引子的关键人物,他们要离开这里去扬州就必须要经过他们这一程。 等夏林拉着老张来到了他岳丈家门口,家丁自然是开始驱赶,把他们当成是过来乞讨的叫花子,再加上这老张浑身邋遢恶臭无比,脸色还像是个死人,这要是真让他死在们,坏了今日大小姐跟洛阳高家订婚的好日子,主人家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走开走开,没看见这是什么地方?哪是你们这些土鸡瓦狗能乞讨的?滚!不然别怪爷爷不客气了。” 家丁拿着护院的棍子就围了上来,这时夏林立刻高声喊了起来:“求主家老爷放我家少爷一条生路吧!再不济他也是您家女儿的乘龙快婿,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这几年给您家里当姑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吧!” 夏林这一嗓子杜鹃啼血,这会儿路过好事的闲人便围拢了过来,他们仔细一看这门板上躺着的人,那可不就是当年名震洛阳的大才子张朔张仲春嘛。 “这是怎么一会事啊?是不是在讹人啊?” “谁敢讹这陈推官,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门板上的人当年可是洛阳城里有名的才子,诗文绝顶、书画无双,后来倒是因为恃才傲物得罪了京里的老爷吃了挂落,不光被削了功名还被贬成了不良人。当时他风光的时候,这陈推官可是巴巴着把女儿送上门呢,后来人家落难了,这陈推官……呵。” 一声轻笑就说明了一切,周围这大多都是年轻读书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傲气,听到当年的才子沦落成这幅样子,再听到他落魄之后的待遇,那议论声自然就大了起来。 这里讨论很快就传到了后院,这陈府的管家一脸焦急的来到家里老爷的面前,说话的声音都结巴了:“老……老……老爷……那张仲春又来了。” “又来?”陈推官把手中的茶杯重重一顿:“你且去告诉他,今日是婉晴订婚的日子,他若是识相还好说,若是不识相就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不是,老爷……那张仲春此刻躺在个门板上,浑身恶臭脸色灰白,他那小书童跪在门口声声啼血让咱们放他们一条生路。老爷,今日大小姐订婚,您说要宴请这全程的才子,他们如今就都围在了门口,这可是大麻烦啊。” “混账东西!” 陈推官用力的拍在了桌子上:“那小厮又要搞些什么花样,你且去细细的问来,不行就给些钱打发了去,要是让太守大人见了,还不知道咱们是干了些什么。” “好,老爷,我便去问问。” 管家快步的来到前门的位置,一打开门就见夏林跪在那里,身后便恶臭熏天躺在门板上张仲春,他还没开口,夏林突然往前一扑抱住了这管家的大腿:“陈管家!放我家少爷一条生路吧!我家少爷眼看就要死了,只求一张路引能让他去扬州瞧病。” 管家用力的抽了抽腿,但发现这小厮抱得是真紧,几番拉扯都无法挣脱,他这才咳嗽一声说:“你家少爷得病,你到陈府来闹有何用?去看大夫啊。” “不是,我家少爷前些日子为了生计去帮人上山采药,无意之间遇到了山上有那江湖人士比拼,一个是空谷魔医何太虚一个是西域毒圣独孤残,两人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交手时风起云涌天空变色,我家少爷手无缚鸡之力不幸被西域恶毒所伤,后魔医何太虚说这个毒他也没办法,只有到扬州之地找到西湖三子才能救我家少爷,可现在我跟少爷没有路引也没有盘缠!您跟老爷说说,让他行行好吧,我家少爷好歹也是陈府的女婿,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这一大串话说出去,管家的脑瓜子嗡嗡的,这小厮话不光密速度还特别快,什么空谷毒圣什么扬州的西湖三子那更是听都没听说过,但就听见路引跟盘缠的事了。 所以他推开夏林:“在这候着!” 而这时他身后的老张突然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夏林立刻转过身俯下身子,看似是在听少爷说话。 老张说:“你个憨子,西湖是在hz,跟扬州有什么关系。” “少爷,您就是太心善了!这些年您怎么过的我还能不知道吗?前些日子您把家里唯一的粮食都送给那慈姑院的孩子了,我可半夜看见您去偷吃庆春楼的泔水……庆春楼的狗现在都跟您不共戴天了。您怎么还这样善良啊!”夏林说道动情之处抹了一把眼泪:“我就是想你活下去才来求他们的,我知道你不怪他们家势利眼也不怪他家大小姐薄情寡义,可我就是想您活下去。” 这一套连招行云流水,这三年的坑蒙拐骗偷早就让他俩的配合默契出了一个境界,再加上夏林的演技卓越,虽然嘴里说的话乱七八糟,什么庆春楼的泔水和狗都比不上此刻忠心耿耿义薄云天。 旁边的年轻读书人们纷纷打算上前劝解,但一凑上来那股子腐败恶臭就让他们打了退堂鼓,而就在这时一位面若朗星的青年走了上前,这青年锦衣华服眉清目秀面容冷峻,他走上前来蹲在老张面前对夏林说:“你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 “那还能有假?你要不信,我带你去我家看看,那泔水桶还在灶台上摆着呢。”夏林的回答滴水不漏:“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谁会去吃泔水啊。” “我不是问你这个,是说这陈府小姐与你家少爷的事,是否都是事实?” “你不知道啊?”夏林指着周围那些年轻人:“你跟他们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而这会儿管家一路小跑的冲了出来将两份盖了章的路引和一小兜子的钱扔到了夏林的面前,一脸厌恶和嫌弃的说道:“走走走,别耽误我家的正事!” 夏林应了一声连忙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踹进怀中,拉着老张就走了。什么骨气不骨气的,这个点骨气是真不值钱。 倒是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少年郎却面沉如水,背着手回头看了一眼这陈府,冷笑了一声便也转身离开了人群。 3、烟花三月下扬州 癞皮狗有癞皮狗的活法,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意气风发,什么坑蒙拐骗又是什么趴在地上捡钱,张麻子都得靠“这个”和“这个”加在一起才能站着把钱给挣了。 “要不这样,我俩就在拉料的车上对付几天,吃喝不用管,万一遇到什么要帮忙的还能搭把手,您看怎样?” 夏林在那求着商队的管事能让他们搭个顺风车,但人管事什么身份?哪里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当场便黑着脸说道:“去去去,今日你搭個车明日他搭个车,我东家的买卖还做不做了?走开点,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算我求你了,帮个忙吧……” 夏林仍然是满脸卑微,然后拉过旁边的张仲春过来:“少爷,你快给人家磕一个。” “嗯?” 张仲春愕然的看了一眼夏林,但想了想还是噗通一声给跪下了,但他可也没让夏林好过,用力一扯就也把这小子给拽到了地上。 “您就行行好吧。”一个头磕在地上,张仲春满脸悲伤:“我家姨娘从小视我如己出,如今姨娘病重时日无多,若是赶不上这一趟见不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可叫我该如何是好,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呀!” 嗯?夏林侧过头看着涕泪横流的张仲春,心说:你他娘的这段表演可以纳入背影教材了,尼玛情绪来的这么快吗? “老何怎么回事?你这闹嚷什么呢。” 此刻一清脆女声传来,夏林抬起头便看到个绿衣少女快步走了过来,她年龄也就是个十六七的样子,上身穿着墨绿接针箭袖勾连万字纹绫凉衫和孔雀绿帘绣洒海刺晕锦,下身是大白绣像圆金线裙子,精致云鬓里点缀插着根碧玉金步摇,耳上挂着抛光绿辉石玉耳钉,细腰曼妙系着海洋绿留宿束腰,上挂了个折枝花的香袋,脚上一双金丝线绣攒珠缎鞋彰显华贵。 频频袅袅的走来倒是一个照面便让夏林看愣了神,像是丢了魂似乎的看着这绿衣少女。那女孩看到他这样死死的盯着自己,便伸出手中的檀木小香扇敲了他一下,轻声细语却带着几分俏皮的说道:“无礼。” 夏林连忙侧过脸去:“小姐勿怪,凡夫俗子见到仙子下凡,那定是要多看几眼的,并无冒犯之意。” 小姐杏眼一睁轻笑了起来:“好伱个油嘴滑舌的小厮。” 这时商队管事的那人走上前来:“大小姐,这两个叫花子一般的东西非要搭我们的车去扬州,我说商队的车哪里是他们想搭就搭的,他们便在这里不依不饶。” 少女闻言便绕着夏林跟张仲春走了两圈,倒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两个去扬州作甚?” 张仲春立刻抹着眼泪儿把自己“姨娘”快死了,但如果靠两条腿过去肯定见不到最后一面这个事跟这位小姐说了说。 “这样倒是情有可原。老何,你便给他们安排安排,就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怕也是起不来什么风浪。” “哎呀……大小姐,您也是太容易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了,万一他们与路上的山贼土匪有勾连,那咱们可就是血本无归啊。” 夏林一听连忙从老张怀里把两人的路引给拽了出来:“我们将路引压在你这!” 看到他们如此诚恳,绿衣少女点了点头:“老何,收下路引,让他们在路上也帮着干点活,就当做个好事罢了。” 那商队的领班叹了口气:“行吧,既然大小姐都这般说了,你们便上去吧,不过你们只能坐那拉草料的车上,别的车可不能乱碰。” 夏林二人当然是对着那位小姐跟老何千恩万谢,然后便跳上了拉草料的车子。 随着车队启动,他们就这样摇摇晃晃的离开了洛阳城,今日的洛阳微风不惊,晴空正好,倒还真是个顶好的日子。 两个落魄少年躺在干草堆上,仰头看着天空层层白云,倒是好不惬意。 “道生,你说那个蹲下来问话的华服少年是个什么身份,依我看啊,我那岳丈家怕是要倒霉了。” “还能是什么身份,当然是朝廷下来收拾豪门的人呗,你看他那衣裳,四经的绞丝,这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还有那个靴,鹿皮的软靴,那腰带上嵌着七枚白玉銙子,手上那面扇子都是紫檀木骨的,这能是一般人?人家不嫌弃你身上恶臭,上来便问你那岳丈跟你退婚的事,这是干什么你知道吧?” “哦!风闻奏事!”张仲春一拍大腿:“御史台的巡查御史!” “还记得前几日咱们在那王家帮工时听说的没有?就说王家少爷的同窗里有个大人物刚巧也过来凑个热闹,那日咱们拿回去吃的饭菜就与平时的席不同了,净是些燕翅鲍肚,王家少爷就是个破举子,何德何能让这大人物去他家吃席,这保不齐就是上头派下来查那洛阳豪门的御史。”夏林晃荡着脚丫子:“看来洛阳城要起大风波咯。” 张仲春听完那是呵呵一笑:“可惜,要是还能多留几日,我非要去看看那人头滚滚的场面是何等的痛快。” “你这个人真是顶龌龊了,杀头有什么好看的,要以后有朝一日轮到我当了刑部尚书,我就把砍头改活埋。”夏林的脚脖子转了两圈:“老爷我啊,心善,看不得那血淋漓的场面。” “你这小厮……好狠毒的心啊。” 聊天的空挡车队已经离了洛阳城,见到那巍峨城墙渐行渐远,张仲春坐起身来长叹一声:“唉……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啊。” “不舍什么?那个绿衣的妹子吗?人美心善,可是真好。”夏林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可惜了,她现在看咱们不过就是看路边挨饿受冻的流浪狗罢了,顶多也就是三分不屑五分怜悯。” “那剩下两分呢?” “剩下两分,一分是她的秀色可餐,一分是她的菩萨心肠呀。” “哈哈哈哈……你这狗东西。”张仲春踢了一脚夏林:“给我当书童可算是委屈你了。” “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夏林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等过些日子,我神功大成之后好好的带你飞一把。”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他们免费搭车的还要吃人家喝人家的,所以干点活也是必须要的,夏林不会做饭就负责起锅烧柴,张仲春嘛虽是个读书人却做得一手好菜,虽然路上的伙食简单,但好在这季节合适,随便弄些野菜地皮菇再用盆子在小溪中弄上十来条小鱼,那便是一锅好汤。 这有暖食下肚,大伙儿围着篝火的话就自然多了起来,夏林自然也就知道了很多消息,他知道那个绿衣少女名叫唐晚秋,是唐家商行的大小姐,去年刚接了唐家老爷的班操持着商队和商行的事,年龄跟夏林同岁,还是个高二的岁数却能独自挑起偌大一个商行,倒也还真是个挺厉害的人。 而在这些商行伙计和镖师知道夏林跟张仲春是读书人之后,他们也多了几分好奇,稍微熟悉了一点就缠着这俩人给他们往家里写信,哪怕这才离开洛阳城只一个白天的距离。 不过这些都是能理解,这帮人都是斗大个字不认一箩筐的,见到个读书人的新鲜劲儿那可是相当足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读书人那可都是人上人,哪怕再落魄也是人上人,商行里的大掌柜也不过就是个童生出身就已经是他们那的学历天花板了。 再加上这俩人都被社会给毒打得经脉寸断,嘴巴甜也没啥架子,所以这一路上那都是相当融洽且愉快,老张能做一手好菜,夏林的故事层出不穷,两人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成了商队的宝,深得大伙儿的喜爱,就连一开始拒绝他们跟车的老何也极喜欢这两个可爱的少年郎。 这一路上倒也是平稳,不过这路上的风餐露宿再平稳那也绝不是好风光,当夏林他们抵达了扬州时,他们都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一大圈,身上本还干净的衣裳现在就已经比乞丐装好点有限了。 与商队作别时,夏林倒还显得依依不舍起来,只是他们这一路还要再走个两天去到一旁的江都,所以到此就只能作别了。 “哎……”夏林靠在路边的柳树上看着商队远去,不无感慨的说了一句:“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咯。” “哟,你还挺惦念老何的,倒是不如就去拜他当个义父可好?”张仲春摇晃着都快成无骨鸡柳的破扇子:“倒也是不知道那一身的恶臭哪里让你流连。”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夏林劈手躲过张仲春的包袱:“我惦记谁你能不知道?” “不知不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张仲春晃荡着扇子:“不过若是你真惦念,恐怕不闯荡出些名堂人家是瞧不上你呢。” 这厮果然是知道的,那倒也是号称书画双绝的顶级才子张仲春,怎么可能看不出这点小心思呢。 夏林叹了口气然后悻悻起身:“唐家的大小姐是真好看啊。” “你一看就是没有几分见识,下次若是有机会少爷带你去见识见识大城里的勾栏瓦舍青玉舫,那里头的花魁最贵的可是得要三十万两银子呢。”张仲春摇头晃脑的时候无端感慨了起来:“想当年我受滕王之邀去了洪都府,滕王请了五个花魁前来献舞,还让我为他画一副春芳赏花图,那真是……” “停停停,少拿鸡跟人家唐小姐比。还春芳赏花图,不就是画果体么,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夏林站在扬州路牌的前面看向前方的城市,深吸一口气之后说道:“老张啊,从现在开始你可就书童我可就是少爷了,你别给我整事啊,你的身份要是败露,咱俩可就真的要倒霉了。” “放心放心,张爷一贯是能屈能伸。” 4、小夏的高光时刻 来到这扬州城的第一天,夏林先没有着急去找手机而是租了一间阁楼住了下来,租金很便宜,一天只要一个大子儿,算下来也就是两个包子钱,不过环境就别指望了,勉强算是能遮风避雨,不过这户人家的老板娘倒是风韵犹存的很,只是她好像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兼职,明明她丈夫在外地经商但晚上却还能够听到一些不雅之音。 夏林躺在闷热的床板上晃荡着脚丫子,而老张则在旁边听着墙根,听了几声突然来了一段高亢的尖叫,他俩人就会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老妪聊发少年狂。” 夏林随口一句便引来老张的愕然:“你这小子一字之差便让这词中意味变得下流不堪,道生啊道生,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你家少爷?”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得叫我少爷!” 老张倒也不在意,哎呀了一声:“是是是,少爷。赶紧睡吧,明日还得起来有的忙呢。” “明日一早你我分头行动,你去想办法弄点钱,我去到那古董店看看。” 躺在床板上,老张抽冷子问了一句:“唉,道生。往日也不见伱对谁家的姑娘心心念念,怎么突然就念叨起那唐家的小姐来了?” 这个问题让夏林一下子没法回答,主要是有些事根本没法解释,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漂亮姑娘,但问题是就是见到那唐家妹妹时偏偏就有那种心潮彭拜的感觉,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这些日子稍有闲暇时他闭上眼睛便全是那個绿衣少女的风情。 不可自拔。 不知什么时候夏林睡了过去,今日唐小姐又来到了他梦里,他们一起吃火锅、看电影,明眸皓齿之间便是顾盼生姿。 只是美妙时刻总是短暂,这都准备亲上了,一睁眼便看到张仲春坐在他床头正在穿鞋,嘴里还念叨着:“等会我去早市里寻寻冤家,你去寻你的宝贝。” 夏林也坐起身来:“老张啊,能不能东风再起就看这一手了,你小子可别再犯那贪嗔痴了,能忍就忍吧。” 两人分头行动之后,夏林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张记古董行。” 夏林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那个让原主角一飞冲天的古董行,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因为当初他描写的就是“周围绿柳如因,面前一座石桥贯通南北”,“因”没写错,当时他写的错别字还因为这件事被一个读者杠了半天。 现在这里的风景和他的描写一模一样,而这一条街也就只有这一家古董行,应当就是这里没错了。 想来自己比叶良辰早来一个多月,想必东西肯定还在。 “哪里来的穷鬼?出去出去。” 刚走进店还没开口就听见里头的伙计拿着扫帚开始把他往外赶,夏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打扮那的确不像是什么能买古董的人,一路走来之前的衣服早破烂了,现在穿着人家的旧衣裳穷酸的一塌糊涂。 “莫慌。”夏林绕过了那伙计然后径直来到了掌柜的面前:“那个掌柜的,我问你打听个物件。” 掌柜的本来在算账,听到他声音甚至都懒得抬头,只是笑了一声说道:“你要是有好东西就拿出来,别的我劝你也莫要多想了,这地方的东西本就不是你能买的。” 听他的话,夏林嘿的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只是背着手开始在屋里溜达了起来,他其实记不太清楚叶良辰当时是怎样得到手机的,现在趁着这个时间他要好好的回忆一下才行。 “你怎的还站在这,出去出去。”那小伙计再次上来扫罗夏林。 夏林朝他笑了笑,接着便直接往椅子上一坐,头一扬:“你可是这地方的主家?” 这一句话就把这小厮给整慌了,他不停的抬头看向掌柜表情也变得凶恶了起来:“你若是再胡搅蛮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打从我进来可曾客气过?倒是那掌柜,你怎的知道我买不起?这便是你们的经商之道?” 那掌柜闻言也抬起头来,他笑了起来:“好啊,那这位客官倒是想要看些什么物件?小店乃是扬州首富高员外之店,素来经营字画、砚台、瓷瓶,今日刚进了一批货来,有一方砚台略有些瑕疵只需要五十两银子便能拿走,不知这位小哥要些什么?” 听到这个价格夏林心里暗暗咋舌,不过想到这是个古董店,这个价格的确也算不上太贵,想当年郭靖请黄蓉去酒楼吃饭花费19两7钱4分,看来这个古董店还是挺良心的。 夏林抿着嘴,他知道自己买不起,掌柜的也知道他买不起,旁边的小厮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但机会就这么一次,下个月东西可就要被人拿走了,而夏林知道就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想要在一个月内赚上五十两银子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给人洗盘子洗到冒烟也不行。 所以他站起身来,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掌柜的,若是我在十天之内能帮你卖出一半的库存,你能否让我在库房里任选一样?” 那掌柜的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夏林,然后却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谁不知道古董行的买卖从来不是走量的,这里看似是个店铺但基本上也都是人情。 他们的盈利模式其实并不罕有,就是有人花五百两买个花瓶送到了扬州知府那边,说请大人鉴赏鉴赏,然后知府的管家将瓶子拿过来他们再花四百五十两收回来,一来一回便是五十两入账,这才是他们赚钱的地方。 “哦?你倒是有这般能耐?” 正在这时外头一个华服少年走了进来,他手上提着一把扇子倒是人模狗样,身上缎子面的衣裳也符合这苏杭之地的特色,只是他头上戴着的那朵花多少是有些让人忍俊不禁了。 “少爷。” 掌柜的立刻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说道:“这小子就是来找事的,您莫要搭理。” “我问你,刚才你说的话可是当真?”那少爷并没有搭理掌柜的,而是径直来到夏林面前:“十天清空一半的库存?可是当真?” 夏林心里头也有些打鼓,但他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于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问题,我有九分把握。” “九分把握?若你不行呢?” “你也不亏。”夏林起身笑道:“试试看嘛,我这法子挺有趣的。” “好,不过若是不成,那小爷可是要打断你一条腿的。” 他眯起眼睛看向这位少爷,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但显然这位少爷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想想倒也是,自己什么身份,人家能跟自己说话也不过就是因为好玩罢了。 夏林换上了一副笑脸,但心里头却在说着:“等着孙贼,你从现在开始天天焚香祷告爷爷别起来,只要让爷爷起来你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事了。”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不过既然少爷要我一条腿,那我现在先去选一样东西总可以吧?” “好好好,看不出来你这落魄小厮还是有几分胆色,陈掌柜去将库房钥匙取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看上了什么。” 此刻夏林心里还是很激动的,他当然希望能一次搞定,一旦手机拿到,那他还不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这是一场赌博,所以他赌了,不管怎么样到时候再是想办法呗。 跟着这位华服少爷来到后头的库房之中,一进去就是一股子陈旧的味道,夏林在里头四处寻找,但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长得像手机的东西。 他记得这手机是概念机,不过不是发布会上的概念手机而是概念神的那个概念,它永远都能保持有电并且可以接入到现代的网络不需要付费永远都有流量。 “小爱同学。” “小维小维。” “嘿,siri。” 这时外头的那位少爷探头进来:“你在鬼叫个甚?” “口诀,我们师门定宝的口诀,就像是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差不多。” “装神弄鬼。”那少爷嗤笑一声后不屑的说道:“你快些,莫要惹坏了宝贝,这里的东西随便一样都够买你的命了。” 夏林同样不屑的一笑,接着开始到处寻找起来:“小艺小艺。” “遥遥领先~” 啊!!!有回应了,是小艺! 不过这一声声音非常微弱,只能隐约听见。不过夏林不敢再叫,只能按照大概的方向寻了过去,毕竟这要是被其他人发现这地方能有个会出声音的法宝,就这个时代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把它献给当朝皇帝亦或者是当妖器给烧了。 找了一圈,他终于在拜访镇纸的架子上发现了这台手机,当时这个瞬间小夏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他伸手去捏了一下,那种独属于现代工艺质感的冲击扑面而来。 就在这个瞬间夏林都快哭出来了,这已经不简简单单是个作弊器那么简单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时刻提醒他自己是个现代人的传奇宝贝…… 5、少年,抽奖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记古董行的老板姓高,但既然人家这么干肯定就有自己的深意。 这会儿就在这小秦淮商圈的路边空场上,一个属于高家的摊子已经支棱起来了,一开始只见那高家的下人忙前忙后的忙着,行来过往的人见了大多也只是看上几眼并没有太多关注,而到了辰时三刻左右时,这摊子算是支棱起来了。 接着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旁边,不少人开始来回的往下搬东西,到这人们才发现往下搬的居然都是一些平时不让见到的古董稀罕物。 这下子可就引了不少人来围观,甚至官府的捕快都被请来站在旁边维持起了秩序,然后还有一个在茶楼酒楼里卖唱的班子开始坐在旁边吹拉弹唱,不多一会儿这可就围上了一大圈人,粗略估计能有三百余人。 “人还不够啊。” 夏林站在一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台手机,而旁边的高家公子只是戏谑的打量了他一通:“我当你选了个什么,这镇纸虽是好看,可到底也不过是個镇纸罢了,况且还不够份量,风一吹就跑了。我库房里那么多价值不菲的东西,你怎的就选了这个?” “哎呀高少爷,这玩意就像是买狗,图品相买狗那是做生意的,寻常人家买狗不就图个眼缘嘛。我这挑东西也一样,我就想要一方镇纸与我那兄弟当个生辰礼,寻常市场上的不入我眼,只求您这高家商行里的精品才行。” “嘁,穷酸书生倒还讲究。”高少爷瞟了夏林一眼,但表情上倒还是吃了这一套捕捉痕迹的恭维:“行了,莫要多说了,今日我就看看你折腾我这一圈到底能不能把这些积压的东西都给卖出去。” “那高少爷可要点好啊,这里都是三五十两那批吧,莫弄出个百八十两的货来,到时可是要亏死的。” “不用你费心。” 听到这个答复,夏林深吸一口气就走到了那个小摊位之前,然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各位各位,各位父老乡亲!都看这边来!” 一嗓子下去近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夏林的方向,接着他开口继续喊道:“为了酬谢新老客户长久以来的关切,高家少爷特意准备了这次的活动。” 随着夏林的话,旁边的吹拉弹唱声猛得拔高了调门,身后的花炮也纷纷响彻起来,倒弄得像是过年一般的热闹。 “三钱夺宝!”夏林高喊一声:“每人只要三钱银子便可以有机会得到价值六十两的精品文玩一件!大家请看说明牌!” 被红布罩着的纸牌被揭开,露出里头的文字:每个奖品分配对应数量的号码球,并且这些号码都是唯一的,花费三钱银子参与夺宝便能取得其中一个号码,等待开奖之后,幸运者凭借相同号码便能获得奖品。获奖者若不中意也可凭所得之物在此处换取商品全额售价。 这个玩法显然是博彩玩法,夏林那是相当熟悉了,当年他那点工资稿费早就被这玩意给吸了个干净,别说行不通,这东西十分上头,一旦启动再想停下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过在现代社会玩烂的套路在这里那已经不能用新鲜来说明了,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这好赌甚至可以说是人类天性了,那这玩法一出来谁听了不迷糊。 而且说是古玩字画,说白了这不就是一个三钱银子换五六十两的机会嘛,这五六十两都够一个富户半年的收入了,谁看了不迷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呀。 一时之间参与者踊跃,不多一会儿两百个号就被销售一空,这第一轮摇号可就开始了,随着那个转筒哗啦啦的转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上头,在这个过程中每个参与者都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明显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 直到其中一颗小珠子哒哒的掉了下来,那一声声脆响简直就是刻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尖尖上,这时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上前将那个小球拿起来看了一眼上头的号码后笑容满脸朗声说道:“恭喜一百八十四号获得奖励!”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哀叹声,但唯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兴冲冲的喊了起来:“我中了!我中了!!” 说完他便上前拿着自己的号码来到了摊位上,等待核验无误之后,夏林立刻宣布:“恭喜今天的开门红!第一位中奖者出现了!” 老翁中到的是一副字画,但他一个糟老头子显然对字画没有兴趣,于是当场便将这字画折算成了五十两银子。 这一切都是当众进行的,而且那老头也绝不会是他们请来的托,因为这老头他们也天天见,就是那在路边摆摊卖豆腐的老郭。 “好,现在开始下一轮,请大伙儿再次排队买号!” 一轮一轮下去,货物眼看着下去了大半,但人们的兴趣一点都不减,毕竟这东西是精品而那钱也是实实在在的银子。 这里头当然有那运气好的,三次中两次便一年什么都不用干了,也有那本来赚了些但后头玩什么包号却连本带利输出去的,还有那屡买屡不中黯然退场的。一时之间这空地之上人性百态都彰显无疑。 账房先生这会儿走到了高家大少爷的面前小声说道:“少爷,至此我们已回本,剩下那四成货无论如何都是纯赚了。” “妙啊!妙啊!” 高家少爷的脸兴奋的通红,再看向旁边喝茶润嗓子的夏林简直可谓惊叹:“你这穷酸书生倒是厉害啊!这点子我怎得就想不到呢,之前我爹爹还烦躁说这东西积压太多,这下可好了,将来其他行的买卖也能这么干。” 夏林瞟了他一眼:“不能干太多,手伸太长会遭人砍的。” “何解?”高家少爷显然不是什么做生意的人,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他脑壳不是那么清醒:“谁敢砍我高家的手?” 夏林嗤笑一声朝天空指了指:“各行有各行的门道和规矩,能在这江南商贾之地扎根立足的人,没几个简单的,你要是把手伸到了别的行当,那可别怪人家群起而攻之了。” 他这故弄玄虚的话说得让高家少爷也是一愣,再度仔细打量这看上去比自己还年幼几岁的少年,竟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来。 但他到底是智慧不够,虽然大概明白夏林的话,但心里却还是反复盘算着怎么把这个套路招数用在别的买卖上,完全忽视了夏林的警告。 而夏林这会儿看他那个弱智样子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只是转头说道:“那高少爷,没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等会等会,伱现在可不能走。”高少爷从泼天富贵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一把抓住夏林的手:“你不许走。” “你这是耍赖不成?”夏林指着旁边的捕快:“这官府的人可就在一旁呢。”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穷酸书生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坏水,倒不如你跟着少爷我干吧,包你吃香喝辣。” 夏林只是笑了一声:“多谢少爷厚爱啊,不过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考功名来的。” 他当然不想多在这逗留,王朝终极金手指已经入手,有了它就等于有了一个知识宝库,未来都不止是可期了…… 作别这少爷之后,夏林迅速的回到了那个租来的阁楼上开始摆弄起手机来,当初他写这部手机的时候那是真的相当牛逼了,什么超时空联网、什么电量无限甚至还用永不磨损。 要不说那本书是本垃圾书呢,连签约都费劲,这个设定一看就有问题啊。但关键是当他来到这边之后得到了垃圾书设定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欣喜若狂,所以现在他清晰的明白了一个概念,那就是再垃圾的设定但落到自己手上之后就是传奇宝具。 不过有手机也不是万能的,手机到底还只是个手机,它不能防砍头,所以夏林在脱离了刚拿到手机的狂喜之后也逐渐变得冷静了起来。 现在第一步任务已经完成,下面就该经营下一步的计划了,他不想再去跟张仲春那个蛤蟆一起吃泔水了。 是科举还是经商? 经商赚钱买官这条路也可以,但那样的话只能把自己卡死在最多一个县令上,而且绝对是那种百姓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小县,只是这条路相对比较简单,有手机和网络的帮助,在这个时代整点经商噱头那简直跟玩一样。 而考试那条路就难了很多,毕竟考试这档子事嘛,就这个时代的考试来说它考的也不全是试而是人~情世故!不过它的优点就是上限很高,一旦得了势那真的就是乘风而起扶摇九万里。 不过就在夏林犹豫到底是考试还是经商亦或是先捣一管的时候,老张回来了。他这一回来就兴冲冲的说:“道生道生,发达了发达了,快起来别躺着了!” “怎么了,你是找到新鲜牛粪还是怎的?” “不能,找着新鲜的我也得带一包来给你尝尝。”老张气喘吁吁的说道:“方才我在给人代写书信的时候,听到个消息,就是明日午后在那花楼上有诗词大会,头名据说是能与秦王世子共进晚宴。” “有钱么?”夏林坐起身来:“有钱我才去啊。” “有!头名有一百五十两银子,第二名有一百两!到时你第一,我第二!咱们加起来便是二百五了!” 6、朝花夕拾 其实这么些年了,但凡是在市面上混的谁不知道这种诗词歌赋的聚会到底是图个什么,往大了说那可就是纯正的结党营私,之前的科举弊案的确是把一大堆人拉了下来,但大自然是可不会出现真空的,一旦出现的空缺就会迅速的有什么东西填补进来。 秦王世子,听这个名头就知道封地是在秦地,但现在他出现在了这烟雨江南,刚巧又是在吴王拓跋琦因为舞弊案落马的这个空挡,这里头的意味那是相当的值得玩味了。 不过这跟夏林没什么关系,他就是想把那一百五十两银子捞到手,然后再想办法经营一下尽可能的在自己参加考试之前有一定的积蓄。 至于什么世子不世子的,夏林和老张摸爬滚打三年,说白了不就是不乐意给人当狗嘛。不过他倒也是理解,毕竟上位者需要这帮笔杆子来造势打造金身,舆论场的美名可是来之不易,所以这個世子的钱肯定好骗。 “我跟你讲啊老张。这个世子甭管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惜才爱才的名头是一定要赚回去的,你到时候别舔,就傲气一点、潇洒一点、不羁一点,让江南这帮软糯文人见识一下我们河洛之地的风骨。” 夏林蹲在墙角吃着面,嘴里大谈特谈文人风骨,而老张则在旁边抱着个水壶,看上去极傻的样子,两人都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着急。 “那是不是得先弄上两套好衣裳?”老张突然开口:“就咱们现在这个模样,恐怕是不合适吧。” “怕什么,就这么去。千金买马骨你知道不知道,礼贤下士就要从我们这种人开始,明天咱们这么过去,若是被拦住了,咱们就闹,闹到有人出来管为止。”夏林三两口吃完面,一抹嘴说道:“别的不会,你张少爷闹事的能耐那可是天字一号的。” “若是那小王爷不出来该如何?” 夏林嗤笑一声:“你这个吊毛是真不懂人情世故,若是常驻的王爷,那不出来便不出来了,这等远道而来的小王爷他为的就是笼络人心,偌大一个王府难道还能让个憨子千里迢迢来这里笼络人心不成?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他不管秉性如何,到时至少在面上是要挂得住的。” “好好好,就你行就伱懂人情世故,明日若是被人打了出来,可别怪人家心狠手辣。” 夏林对自己的推测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自己这本烂书他还是清楚的,烂是因为男主角没设置好,再加上自己当年也没经验,折腾来折腾去把读者都给惹毛了。现在想想那个主角被自己设计的是真该死,别人把他当兄弟,他把别人当条狗不说,还把对他情有独钟的公主送去给邻国换城池。 想到这里夏林就觉得自己当初还说想要补偿那厮的想法天真的很,反正现在想想的话主动去弄死他也不至于,但未来要是自己发达了他别落在自己手上,不然肯定是要把他给弄死的,家里的蚯蚓都挖出来竖着劈两半,鸡蛋都给摇散黄。 当天晚上的时候,旁边的老张早已经鼾声震天但夏林却一直睡不着,因为终于可以侧躺着刷手机了,而且还是电量无限网络无限的那种bug机。只是他也没刷什么知识类的博主,就是在那刷擦边女主播秀大腿,偶尔留言吧倒也是能留,但不能透露自己的信息,但凡自己有那种跟人透露说自己穿越了回不去这种话那必然就是发送不成功。 之后他也尝试了一下登录自己的扣扣跟微信,但因为没办法手机号码验证所以也就无法登录,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很好的获取知识的办法,以前还是靠百度而现在却可以靠各种短视频平台,里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甚至还有模拟朝堂辩论的,这放在这边那妥妥的是一级重罪,九族消消乐啊。 不过也说不定,当朝皇帝拓跋铮严格来说还算是个比较开明的皇帝,他是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的第九代传人,算是少有的中兴之主了,只是这几年北方的隐患逐渐增大,朝堂上的派系斗争又比较严重,年轻的拓跋铮现在显得有些有心无力。 这个朝代当然是正经历史里不存在的,那是夏林自己根据南北朝时期的分代表弄出来的,让北魏没有灭亡直接取代了隋唐成为了中原正主,只不过都城设置在了江宁府,也就是南京。这其实挺不合理的,毕竟北方还有长安跟洛阳,但这能怎么办呢,合理不合理的他都已经过来了。 不过这样设置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方便成为一位合格的文抄公,什么脸不脸的,他娘的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在乎脸那不是扯勾八蛋么,别提什么文人风骨,夏林又不是文人,他就是个苦命人。 第二天俩人说是要早起准备,但一个睡到十一点三十五一个睡到十一点四十,起来这一看日上三竿了,那必不可少互打一通嘴炮。 “你这人怎么一点时候都不知道,这都几时了?差点误了大事,银子你不要了是吧?”老张一边匆忙穿衣服一边骂骂咧咧:“竖子不可为谋!” “妈的,你狗日的比老子还晚起来,老子都在洗漱了你还在穿衣服你怪我?你是没屁搁楞嗓子是吧?你牛逼你怎么不摸黑起来挑大粪去啊?多少还能赚点。” 俩人虽是骂,但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就十分钟的时间他俩还能抽空轮流冲个澡,那速度真的是脱衣加洗澡一分三十秒。 其实这倒不是他们当舔狗,衣服新旧好坏是个财力问题,但身上干净和脏就是个态度问题了,其实大部分人都不会嫌弃穿旧衣服的干净小伙子,但要是穿个新衣裳一身踏马的孜然味可就真的招人嫌弃了。 “该说不说,你这肥皂应当拿出去卖,这比市面上的皂角好太多了。” 在赶往花楼的路上老张就说道:“浑身洗完之后都清爽的很。” “你这狗脑子也是要不得了,还拿出去卖,你知道这大魏一年猪油能产多少吗?这肥皂得卖什么价才能回本?你当真的卖起来了,那些权贵不会来夺你的产吗?你这吊毛记吃不记打。”夏林嗤笑一声说道:“我跟你讲,现在这个阶段你想完成快速阶级跃迁就两条路,一个当官一个当宦官,要不我送你去当宦官?” “那可不成,我还没成亲呢,况且我这么老的宦官也没人要啊。你倒是合适,你去当个宦官吧,必能在后宫风生水起,到时别忘了兄弟我,我在外头给你娶个嫂子生几个侄子。” “嘿嘿,那我就让侄子们都进宫来给我做个伴,这不过分吧?”夏林瞥了老张一眼:“你生几个我弄几个进宫。” “你死!” 俩人就这么对骂着一路来到了花楼,这个点里头已经开始上饭了,外头的家丁门房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夏林他们听到里头那觥筹交错的声音,心里头那叫一个悔恨,这但凡是早点来上半个钟也不至于站在外头听人家吃,这眼看着又要开始互相埋怨,没想到一个门房这会儿开口了。 “那边的两个收泔水的,跟我去后厨。” “什么?”夏林当时就急眼了:“泔水?” “啊?”那门房也愣了一下指着旁边的老张说:“泔水啊,就昨天说好来收泔水,他来说的。” 夏林回头看了一眼老张,老张哎哟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我都给忘了,昨天是跟这边谈了一下泔水的事,他们不要钱给咱们,我这边三文钱一斤卖给东郊喂猪的张屠户……” “你~张仲春!”夏林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打算两头赚是吧?” “有什么不行的?” 夏林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上前对门房说:“那泔水我们晚些再拿,攒够一车一起拉过去。不过这前头我是来参加这诗文大会的。” 那门房也惊了,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夏林,他倒是没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俩人八成是有病,收泔水就收泔水,收泔水的上去参加诗文大会这怕是有点不合规矩哦。 “啊这……两位也甭为难我,这样……我去跟我家老爷商量一下,这后厨的泔水我们再搭个一文钱一斤,你们全拉走,一天下来恐怕也有百多斤了。今日楼里可是有贵客,两位通融通融。” 那门房倒也是好讲话,他面露难色的样子倒也是带着一种打工人的无奈。 “不是。”夏林上前补充道:“我们是真来拉泔水……不对,哎呀,我们真的是来参加诗文大会的,要不你说说进门的标准是个啥,洒家尝上这么一尝?” 这不还是拉泔水的吗?那门房脸色十分难看,但老爷却是嘱咐过今日不可与任何人起冲突,于是他也只能客客气气的说道:“那你二人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他快步的返回花楼,找到了在那当陪客的老爷把事情这么一说,那老爷眉头一皱便不耐烦的说道:“赶走赶走,什么贩夫走卒也胆敢来这等地方,也不怕污糟了小王爷的眼。” 这是小王爷倒是听了个话尾巴,于是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问道:“不知是出了何事?” “禀小王爷,外头有两个拉泔水的货说是也要来参加您这诗文大会,我担心那等粗鄙之人污糟了小王爷的眼,便打算让人将他们轰走。” “且慢且慢。”小王爷也是笑了起来:“我既然都发了那英雄帖,就不该问英雄之出处,收泔水的也好,摆地摊的也罢,既然他们想来那便来吧,粗衣布鞋未尝不会出人才呢?想当年汉昭烈帝不也是织席贩履之辈?他们想来,便让他们来吧。春桃,去吧,去把题目给那人出一遍。” 这时身旁起来一个穿粉衣的少女朝小王爷盈盈一拜:“奴婢这便去。” ---------- 这是存稿,我在后台点一下就好。人在医院输液中,下午回家休息一下,晚上写马林。 7、抄!抄死你!快说爸爸的文章长不长! “我家世子说了,他请天下才子不计那出身,不过若是那些个想要鱼目混珠的也断然是不行。既然是才子,那便让我考考你们,你们两个便用我这名字里的一个字来作首诗词吧。” “我用桃。”老张嘿嘿一笑看向夏林:“你呢?” “你都用了桃,那我只能叫春了。” “好呀好呀,既然你叫春,那我便让你先,快叫春快叫春。” 两人的一唱一和,虽不见污言秽语却已是把春桃弄得满面羞红,顿时对这两人的印象分跌落到了谷底,心说虽是两幅好皮囊可看不出来却是这样一幅浪荡模样,估计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这会儿夏林走上前背着手来回踱步:“春嘛,春……” “若是答不上来,那我断然不会让伱二人进去的。” 夏林嘿嘿一乐:“答上来了你便能让人进去?那你岂不是已经让许多人进去了?” “对啊,怎的了?” 春桃倒是正经的回答,旁边的老张已经憋红了脸,看到他这样子春桃的脸水儿噌的一下红到了耳朵尖,她指着夏林:“你~你这人怎的污言秽语?” “啊?大姐,你没搞错吧,我哪個字带着污言秽语了?如此单纯之言若还能是污言秽语,那只能说便是风无动水无动可是你春桃姐姐的春心动了哟。”夏林摇着扇子也摇着头:“挺好挺好,世间哪得少女不怀春呢。” “你!~” 春桃到底只是个世子府上的伴学侍女,专门整那出红袖添香用的,哪里是夏林老张这样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的腌臜东西能比的。 底层劳动人民最喜欢什么?那不就是白花花的大腿、光溜溜的腚嘛,他们这几年可都是在这贩夫走卒破落户中淘洗,哪还有什么附庸风雅假斯文的模样。 “好了,春桃姐姐,你且听我的。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他说的时候手头一指那枝头小杏,看似便是信手拈来一气呵成。但这听在春桃的耳朵里可就不同了,她什么段位,这首词可是前战李白后挑辛弃疾的超级大佬苏东坡的词,一首小词从少年郎的嘴里出来那倒是没有那么多感叹命运,俨然便是那少年钟情而不得的怨景,听得人倒是颇有些肝肠寸断。 春桃反复咀嚼几句,眼神再看向夏林时就已经是莫名迷离,她对这个下流小子是看不明白了,明明满嘴轻佻怎得这信手而得之词竟能如此婉约亮丽、清新脱俗? 而就在她迷离之时,夏林凑到老张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老张诗词能力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是烂,他精通的是画,所以这场作弊那必然是由专业文抄公选手不要脸夏林来帮忙。 “你刚写的?” “我他妈刚抄的,怎么这么多废话呢?” 老张这会儿咳嗽一声将春桃从沉溺中惊醒过来,接着他上前笑了一声:“那小桃妹妹,我也献丑了,比不得我这兄弟,但倒也是切了题。你且听我: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春桃又是惊了一下,虽然这个跟刚才那首比起来逊色不少,但却也比今日上午那些个什么“早春池塘蛤蟆叫,树上杏花红似火”这种档次好上千百倍吧? “不知道春桃姐姐,我们可以进去了没?” 夏林的一嗓子将春桃喊了回来,看到他那脸上的戏谑,春桃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一扭头:“进去吧。” 说完便领着这两个混蛋“才子”走入了那设宴的地方,将他们安置在一张桌前,春桃便回去与世子复命了。 世子看到她回来,便笑着说道:“如何?” “才气倒真是有才气,可是下作也是真下作……”春桃显然还是有些生气自己被轻薄,于是便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复述了一遍。 “树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嘶,妙啊!这是何等的天成之作!哎呀!哎呀!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世子倒是不在意春桃被人轻薄,一个婢子而已,若是合心意的话将她送了也不过那么点事,只是这二人的诗词,怎的就那么好呢?越咂摸越觉得可谓不可多得。如果不是因为身份所限制,现在这小王爷肯定是要下去与那两人探讨一番,不过没事这诗词大会可是要持续一整天到明日天明鸡叫才算结束,有的是那机会呢。 而此刻夏林两人已经落座,这桌上除他们俩之外还有四个人,虽说是吃饭但这几个人好像就没有动筷子似的,生怕让人觉得自己不雅致。 可夏林这俩跟他们可不一样,本来就愤恨着没捞着吃的,这一看一桌子好菜跟没动似的,那他们还不放开了炫饭,俩人那是一人一个大鸡腿,筷子上还插着个肉丸子,吃几口就拿起小酒壶吨吨吨的灌一大口那小甜酒,丝毫不在乎他人眼光。 “唉唉唉……两位兄台,你们这吃相若是让小王爷见了可是不讨喜啊。” 同桌的才子好意提醒,眼中倒是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嫌弃,而这时老张已经没工夫开口了,夏林却刚好咽下一口,他一抹嘴便说道:“宴请宴请,这不吃怎么能叫宴呢,吃得越香对主家来说就是越好的回应,说是你家饭好菜好水好酒好,主家这才会欣喜。跟你们似的,吃个席回去倒欠个五百大卡,那你这跟骂人有何区别?” 虽然听不懂这五百大卡是什么,但权当是方言了,倒也不影响理解其中意思。照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有几分道理,再加上他们一上午过来的确也是没吃什么,于是这一桌立刻就开始风卷残云了起来引得旁桌都频频侧目。 大概这么过了半个时辰,他俩也算是酒足饭饱了,挺着个大肚子往椅子上一靠,夏林拍了拍老张的肚子:“你就跟那饿死鬼投胎似的,上辈子怕是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 “没吃过好东西的怕是你,当年我在那滕王阁上与诸君共饮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啃树皮。要不是当年小爷心善,你早就饿死了。” “呵,吃泔水都能吃下半桶的人,说这话出去谁信呐。” “那剩下的半桶也不知道是进了谁的肠肚。” 俩人一如既往的对喷,这会儿突然就听到前头有人在那呼喊:“诸位才子,今日秦王世子宴请诸位,不过就是想以文会友,世子说了当初在洛阳城时与同窗好友畅聊时,偶得一句诗文只有一半,如今他将这诗文拿出来,看看诸位才子有谁能给续上,若是世子满意那便有重金酬谢。” 夏林一听有重金酬谢,立刻伸长了脖子,却刚好瞧见这说话之人旁边坐着的那个少年,那是越看越眼熟,他仔细思索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这他娘的不是那个巡查御史么?” 只见世子仍是那面若朗星、锦衣华服,身着锦缎长衫,笑容恬淡,面白无须,手持一柄玉骨绸面绣花扇,头戴一定紫金束发冠,倒是好一副顶级的富贵气派。 “老张老张,老熟人!” 夏林推了推老张,老张抬头一看发现这世子果然是那天过来检查自己伤势的人,他便小声问道:“不是说要在洛阳那边整治世家嘛,怎么来到了这江南之地了?” “这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就是全国到处走走,拉出个清单来到时候一起给办了。” “有可能。” 这在这时,前头说话那人便又是开口了:“当时世子好友说偶听半句,那半句便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不知有哪位能续上这后半段?” 这句刚出来,老张就看向了夏林:“当时是不是你在墙上写字的时候留下了这一句?” “那你都这么问了,还能是谁?”夏林抹了一把鼻子:“当时我不是教你怎么写瘦金体嘛。” “对对对。”老张忙不迭的点头:“瘦金体瘦金体,就是这个。” 这首诗可不只两句,它可是长诗《春江花月夜》里的第一句,当时夏林在帮工的空闲时教老张写瘦金体用的这两句,用石头写在了当时主家的外墙上,可能是让人看了去觉得绝妙于是便拿出来在小王爷那献宝了。 没想到小王爷还真当回事儿呢。 这时五花八门的狗尾续貂就都已经出来了,不少人已经用小纸条写上自己续的诗呈给了小王爷,但小王爷拿到之后却是频频摇头,眼神中掩盖不住的失望。 “你上啊!” “等会。”夏林这会儿拿出手机放在桌下并快速搜索了起来:“春江花月夜……” 搜完之后,他侧着头对老张说:“你的字写得好,等会我来给你念你来写。” “你这厮,让你练字跟要你命似的。你不是还教我瘦金体嘛,拿出来啊。” 夏林尴尬的一笑:“写短的还行,这一写长文,我那字儿对不齐……它歪的,差行。” 8、孤篇盖全场 春江花月夜,这可是被颂为“孤篇盖全唐”的怪物,虽然是不是真的能盖全唐那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自古文无第一嘛,有人觉得这盖全唐的是这《春江花月夜》就会有人觉得盖全唐的是那《梦游天姥吟留别》。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它都能参与这个级别的竞争了,是不是第一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首词下来,负责誊抄的老张都神情恍惚面目迷离,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浩瀚画卷,想要下笔却根本不敢触碰,朦朦胧胧却心生呢喃,冲动却又胆怯,生怕自己弄出来个垃圾画毁了这诗行的意境。 最后一字落笔时,吊儿郎当的老张已是满头大汗,他惊愕的抬起头看向夏林又拿起纸通篇精读了一遍接着再看了一眼夏林,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夏林这看着老张那一手好字也是惊叹的很,老张的琴棋书画那都是极精通的,自己那半吊子瘦金体教给了他之后,这极适合小心眼的字体在老张身上发挥到了极致,他自己的字跟瘦金体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字体结构,字形优美锐气十足,透着一股子文人的尖酸刻薄与灵动敏锐。 一篇下来,诗为字骨,字为诗体,交相辉映之中忽悠博弈,而且刚才诗中的意境竟力透纸背的传达了出来,字与诗文互相加持,各自为对方提升百分之三十的威力。 就这個状态,让老张再复刻一次都很难再有这般的效果,此作可为孤品、绝品,担得起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我不舍得给他。” 老张的手有些颤抖,回头看了一眼夏林:“道生,我没主意……这该拿来传家。” “传个勾八家,就咱们这逼样不爬上去以后有没有家都是个问题,咱俩唯一的路就是一步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能爬多高就多高,这个世道吃泔水是吃不出人上人的。”夏林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老张你给我记住了,在你没有到那个位置之前,你以前的放浪不羁书生意气都给我收起来!” 老张低头没有再说话,而夏林靠在那叹了口气:“这三年咱们过得叫个什么日子你也知道,你受的委屈我受的欺负,你好好想想。” 其实谁也看不出来这细皮嫩肉的道生心里头居然掩着这滔天的恨意,老张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再回过头时夏林满脸的戾气已经不见,他抬起下巴满脸笑容的朝刚巧在下头收文的春桃喊道:“春桃姐姐,这儿呢。” 春桃听了他的招呼,立刻便走了过来,笑盈盈的看着这两个轻佻的少年,不过春桃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在自己的主场那自然是落落大方,再次见到夏林时她小腰一插:“小子,叫伱春桃姐姐作甚?” “春桃姐姐,请将这个转交世子。” “好呀,倒是让春桃姐姐先来给你验验货。” 夏林一听嘿嘿一乐:“当真验货那现在还有些早了。” 春桃学乖了,这次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虽没有再让脸蛋红到脖子根却也是眼角嗔怒,飞起了个大白眼。 “你小子可不像是个好人,年纪小小便是整日口无遮拦。”春桃用手指戳了他脑门子一下:“下作鬼。” 这个动作倒是把夏林跟老张逗得哈哈之乐,他们这一乐倒是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春桃不好再在这里纠缠,拿着诗文便跑回了世子面前。 这秦王世子这会儿已经看那些垃圾续作看得是眼眶雀青,脑子里那是一个嗡嗡的,虽然脸上还是面沉如水,但心里头却已将这些狗叽霸江南才子给骂了一圈,自己花了这好些钱请来的都是一些什么臭鱼烂虾?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笑盈盈的向小王爷行了个礼:“小王爷,鄙人不才,方才突发奇想倒是有了一些眉目,还望小王爷指教。” 这一下小王爷倒是来了性质:“你念来。” “小王爷,鄙人乃是豫章人士,姓熊名能字文涛。家中……” 小王爷把手中玉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吓得那熊文涛一哆嗦,但话尾巴却还没落地:“中……中……中……” 这个模样一下子引来哄堂大笑,就连夏林也觉得滑稽的很,他侧头对老张说:“你看见没有,人在没成名前没人在乎你叫什么名。不管你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名字都与那街上的阿猫阿狗没有差别。” 不过这小王爷倒也不算是独断专横,虽然心中不悦这姓熊的家伙废话恁多,但还是让他念下了他写的诗文。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波光粼粼映星辰,扬州廊桥夜船行。青柳轻絮春风来,花影摇晃暗香凝。山水自然成一画,诗酒满怀睡意兴。” 这熊文涛涨红一张脸念完了诗,小王爷撇了撇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能说勉勉强强算首诗,不算狗屁不通吧,也就是野鸡之才罢了。 这时春桃趁着那熊文涛念完之后,躬身到小王爷身边将夏林的那张纸给递了上去,这会儿小王爷其实已经意兴阑珊,他懒洋洋的打开那张纸,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让他直接在座位上坐直了身体,上头那两百多个字,先不说内容就光是映入眼帘这字体就已经让他眼前一亮了,这来了性质之后再回头品味这诗行之间的韵味,那眼前便已经是一片月明之色。 整体将春、江、花、月、夜这五个字贯彻其中,写景写情,情景交融。读到妙处不由得拍案叫好,其他的诗文连篇累牍让人乏味,可这一篇读完之后就还想再来一遍,每一遍都有不同韵味。 “好好好!这是何人所做诗文?” 小王爷朗声问道,这时夏林便立刻站起身来:“小王爷,是我。” “好!你且近前来说话。” 他俩来得晚,位置自然比较靠后,不过小王爷这一声招呼倒直接把夏林给提到了最前头去,等到他来到小王爷面前时,就见这王爷还在那伏案研读,全神贯注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沉醉的样子。 “这篇诗文是你所做?” 过了一会儿,这位小王爷抬起头来看到夏林之后却也是疑惑,他本以为这样的诗句会是个沧桑才子,没想到却是如此唇红齿白的娇俏少年。 说实话,这就有点魔幻了,大家都是从这十六七岁长起来的,这正经十六七岁的人可没有这个能耐,这王爷心存疑虑也属实正常。 “回王爷,正是我亲手所做。不过我字写的不好,便让我兄弟帮我代笔。” 夏林说时脸色如常表情诚恳,甚至直接便说出了自己字不好看让人代笔的事来,小王爷拢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接着突然展颜一笑:“既是如此,我便临时出个题考考你,看看你到底是抄来的还是写来的。” 夏林笑了笑,躬身行礼:“如您所愿。” 不过出什么题目倒也是难倒了这小王爷,他虽然爱好诗文可自己就是个臭棋篓子,能看出好坏不假但让他写却着实不行,于是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转头看向春桃:“春桃,你说让他写个什么好?” 春桃瞄了夏林一眼,心中倒是雀跃起来,毕竟终于有机会折腾一下这个混小子了,于是凑到小王爷耳边小声说道:“小王爷,之前滕王世子邀约您去那新落成的滕王阁,还说让您为其准备一篇上好文章,既然今日撞见了,倒不如……就让这个小子试试。” “好!”小王爷一拍大腿:“好啊好啊,这简直一举两得。” 说完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位才子是哪里人啊?” “回小王爷,洛阳人。” “洛阳人?不是江南才子啊。也罢了,都是我大魏之地,分不分南北都无碍。问你,你可否去过那洪都府?” 夏林一听就立刻摇头表示自己没去过,毕竟他以前在自己那边去的时候都是一千多年之后了,都通高铁了能跟现在一样么?这个牛逼不能吹。 “嗯……那个,那个熊文……文什么?” 旁边的豫章才子熊文涛立刻起身:“回小王爷,熊文涛。” “那个熊文涛,你可知那滕王阁?” “那自然是知道,鸿宝十二年时开始修葺,上个月方才重新落成。” 小王爷点了点头:“你给这位洛阳才子说一下那滕王阁的大概,让他写出一篇文章出来。” 夏林啊了一声:“给滕王阁写文章啊?” “正是,不行?” 当时夏林把自己这辈子难过的事都过了一遍才勉强不让自己笑出来,当时那嘴角比ak都难压,给滕王阁写文章天底下谁还能比得过《滕王阁序》呢?甚至里头连字都不用改几个就能照单全收,抄诗那小夏可是专业的。 于是他装模左右的听完那个熊文涛的描述,点了点头后便清了一下嗓子:“那小王爷,我这便开始了。” 小王爷也是一愣:“你不用酝酿一下?” “大可不必。” 9、初露峥嵘 古往今来,写景最易却也最难,通俗点就是上限高下限低,上过几天学的就能写出个子丑寅卯,但想要登顶人间却是需要十分才华。 而这其中又以建筑最难,世上写景无数但写建筑的却不足十之一二,倒不是没人写只是出名的不够多。 所以看着就知道毛儿还没打卷儿的少年上来就要为滕王阁做赋,在场的人无不伸长了脖子等着,有的是等着看新鲜,有的是等着看热闹。他们可不知道刚才给到小王爷手里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小子的入场券是什么,若是真能知道的话,这春江夜月蝶恋花,星分翼轸滕王阁怕是直接要在这扬州地界一炮而红了。 夏林这会儿开始摆出才子姿态,伸手一指春桃:“小王爷,可否让春桃姐姐誊抄,我看春桃姐姐素手如兰,字必然也是极好的,再让我兄弟上来吹拉弹唱一番。” “你这小子眼光倒是独好,春桃倒是真写得一手好字。春桃,研磨备笔,为这位才子誊抄诗赋。” 春桃挑了夏林一眼,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盈盈一拜:“奴婢这便去。” 这会儿夏林拿起桌边的一壶酒,吨吨吨吨的就灌下肚去,接着便伸手一指:“老张,上来吹箫!” 老张当然知道这是夏林给自己露脸的机会,于是立刻起身来到前头,抽出了竹箫便吹奏了起来。箫声清脆,悦耳喜人,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小王爷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这时夏林瞥见春桃已经准备好了,他便摆出一副醉态,踢了一张凳子过去,背靠在春桃写字的桌子上,抬起头双手展开搭在台上,身上带着浓重酒气却是已经郎朗出声了:“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第一句倒是平淡无奇,但他的状态很好,虽透着一股醉态却能把少年郎的恃才傲物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忍不住的接着听下去。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这一句出来,便是惊天的骈文,台上台下无不拍手叫好,小王爷此刻更是眼神惊诧,片刻之后便是满面笑容频频点头。 而如果说前面就已经够优秀的,之后的每一句不但对仗工整还能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虽然有些句子被夏林改动了一点,但这并不影响整体观感。 当句子来到那可谓千古一句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小王爷当场起立来到后头为夏林击缶引歌,兴致蓬发,情绪高涨。就连为他誊抄的春桃都忍不住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年的后脑勺,只觉得天底下怎的会有这样才气的人,这才来了多久便出来了三名篇,而每一篇都可能是他人穷极一生望尘莫及的东西。 一番长文结束,夏林打了个酒嗝,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来到桌子前,试图想要端起酒杯,但却拿捏不稳,这身体毕竟没有经过淬炼酒量着实有些欠缺,经过刚才那酒精带来的兴奋之后,现在只是感觉头晕目眩。 这时反倒是小王爷眼尖,他一指夏林,语气焦灼的说:“春桃,扶住他,莫要让这個宝贝摔了。” 春桃不但一手好字,能给小王爷当随身侍女那自然功夫也很了得,只见她足尖轻点一个鹞子翻身便窜到了夏林面前并将这个酒量不好但还暴喝的小家伙给伸手揽在了怀里。 不过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人在关注醉鬼夏林了,人们纷纷凑到春桃誊抄诗文的地方围观了起来,甚至都忘记了礼数蹭到了小王爷的身边,而那小王爷这会儿也都不在乎了,拿着纸眼睛上上下下来回的扫视,越看越按捺不住心中的亢奋和激动。 “奇文啊奇文!洛神赋与之相比也逊色几分。”小王爷发自内心的感慨了起来:“虽不敢说后无来者,但此文定是那前无古人。” 周围的才子看完一圈之后,那也可以说是几人欢喜几人愁了,喜的是能见到如此奇文现世,而这忧的则是自古文人相轻,谁能见得比谁强,只是现在再观这篇《滕王阁》,扪心自问自己一斗酒后能否做出这篇天赐之章,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懊恼、妒忌和愤恨交织在一起,情绪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这会儿夏林突然开始说梦话了:“对不起了……全文背诵……” 春桃没听清楚追问了一声,但夏林此刻却只是牙关紧锁,眼球快速动着,显然是已经沉睡了下去。 “春桃,你且带他去楼上客房中休息,之后你就留下照顾好他。”小王爷抽空抬起头说道:“可莫要让他咳嗽呕吐呛死了过去。” 春桃很快就把夏林给弄走了,老张自然也就跟在了后头,屋子里剩下的人都开始研究起夏林写的诗词赋来,从一开始的蝶恋花到后来的春江花月夜再到现在滕王阁,三篇文章三个风格三种文体,但无一例外都是顶级水平。 这一篇已经让人绝望了,三篇叠在一块那简直就是碾压了这个时代,众多才子在看完之后无一不感到绝望,长吁短叹不绝于耳。 反倒是小王爷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这次来这种地方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人么。虽然看上去他是个贪财好玩的小王爷,但实际上他可不是一般人,不光是皇室宗亲还是钦差御史,同时更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 至于为什么秦王世子会是圣上的亲儿子,这里的故事就很复杂了,这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当今圣上是先皇的第九子,秦王是第二子,但因为先皇长子早夭所以秦王自然就成了太子,但秦王无后却因为秦王与圣上是一母同胞,于是便过继了一个儿子来到秦王名下。 那位过继过来的孩子,就是这位小王爷了,但之后与南陈作战之时,秦王被俘导致大魏用十四座城池交换了这位太子,先皇一怒之下就废去了秦王的太子之位由九王爷继承,嫡出优势加上老九的确也是优秀所以就这一路当上了皇帝。 所以小王爷其实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并且还是长子,并且至今陛下没有设储君。所以他是什么地位,大伙儿心里头都是明白的,不然一个秦王世子怎么可能跨封地到别人家里去揽贤聚才呢。 而之前夏林的猜测也只是对了一半,小王爷这次出来的确是肩负巡查之责,但更关键的是要为皇家选拔一批年轻人作人才储备。当今朝堂相当不太平,宰相高林设党人碑,利用科考舞弊案清除异己,此举看似是清君侧实则是扶持门阀垄断科举。 皇家不傻,只是他们是马上皇帝出身,根基在武将之中,但这些年北进高句丽、东征南陈、南下百越,武将凋落青黄不接,朝堂自然就被文官把持。如果这对皇权的围剿一旦完成,皇家可就要变成他们文官的傀儡了。 所以现在小王爷就以巡察御史的名义在全国到处跑,虽然他还是很年轻,但天底下哪里有几个比亲儿子还可靠的人呢。 当然了,小王爷毕竟也就只有二十二岁,他也是属于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选拔人才可不好选又不好直接插手地方政务,所以他就用这个方式去一个地方发一圈英雄帖,虽然不是说诗词写的好就能当好官,但这种事怎么说呢,诗词写的好就代表书看得多、才学好、脑子快,在这种人里选人才,总比去大街上算命来得更有效率吧? 夏林毫无疑问就是他在扬州发现的第一人,而且这显然是个庶民才子,看他的吃相还有衣着打扮就知道他肯定是个清白之身。 清白之身在当前这种斗争白热化的阶段多重要就不用说了吧? “好了,你们也莫要围着我了。”小王爷眼珠子一转,笑盈盈的说:“我让人将这少年的三首诗词赋都誊抄装裱起来挂在这里,你们随时都能来鉴赏。” 只是到现在为止居然没有人知道夏林的名字,在场所有人就只有小王爷知道这小子的名字叫夏林夏道生。 从这个小细节就可以看出来这位小王爷虽然没经验但心眼那是真的多,毕竟这种人才自然是要让他先过过手,合适那可就是要登庸上位的,那到时候他可就不太适合名扬天下了。 若是不合适嘛,小王爷也是个惜才爱才之人,送他一场泼天富贵又能如何? 不过当花楼外头夏林的三首词直接拿下123名的消息和诗词本身一起被挂出去时,全扬州的读书人都过来围观了,这他们倒真的是想看看这堂堂小秦王选出来的诗词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那真的是震惊他们一整年,谁都不信这三首居然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从婉约到豪放竟有人能完全拿捏自如? 而就在这人群之中,一名清丽少女仰着头仔细阅读起来,饶有兴致的小声读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写的真好啊……到时哥哥与父亲肯定会叫人将这个做成牌楼放在滕王阁上的,这也写得太好了。” “郡……小姐,您不去找小王爷吗?” “我去找他作甚,谁叫他路过洪州也不过来找我玩的,不管他了。先到处转转,听说这扬州可有不少吃花酒的地方。咱们去见识见识。” 10、秦淮河的水 这说话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滕王次女拓跋倩。她年龄不过十五却生性好动,只是平日里父亲兄长管束比较严没有什么出来的机会,这次刚巧赣江沿线春汛提前到来父兄忙碌无瑕,她便趁机偷跑了出来,再一听说那个自小便疼爱她的堂哥,便是小王爷拓跋靖。 只是这十来岁的女孩子嘛,多少是还带着一些叛逆,所以即便是本身就是来找这堂哥的,但一想到他竟绕开了洪都来到了这扬州,拓跋倩便气不打一处来,这女孩子一赌气便容易干一些离谱的事情,于是她就带着随身的婢子说是要去喝花酒。 只是她呀,虽然穿着打扮像是个男人,但身材纤细腰臀之处盈盈一握,天底下都见不着这样迎风拂柳的男人,这春场的老鸨子那是何许人也,一年在她手上经换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简单一个换装可瞒不住她的眼睛。 “哎哟,这位小小姐,您可高抬贵手吧,虽我不知您是谁家里出来的小姐,但这风月之地您可来不得。”她出手阔绰衣着华丽,老鸨子哪还能不知道她必是哪個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呢,所以站在门口苦口婆心的说:“小小姐,这大魏律法里头写了,除了罪身与那自愿的人,风月之地不许良家女子进入,若是被人给告了,老身可是要吃官司的呀,小小姐您可行行好吧。” 拓跋倩此刻翻了个白眼,脸上全是不耐烦,听到老鸨子的话之后,她便是一扭头:“不让进便不进就是了。秋荷,我们走!” 无奈之下她们两人只能游荡在这黄昏的街头,随便吃了口东西,便是百无聊赖起来。小郡主坐在饭庄的牌楼上眺望远处波光粼粼的大运河,无奈的叹息一声:“真无趣啊,连个花酒都不让吃。” 旁边的婢女这会儿却凑上来小声说道:“郡主,我听说这地方可不光有花酒呢,之前听王府的侍卫聊天时说过这扬州的赌坊也是一等一的有趣,这风月之地不让咱们进去,那赌坊总可以进吧。” 这一开口,小郡主便瞪大了眼睛,扇子在那手心一敲便合拢了起来:“好好好,待本公子去瞧上一瞧!” 而就在她们这两个小姑娘到处溜达的时候,夏林这边也清醒了过来,拿出身上的手机这么一看却发现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半左右,他坐起身揉了揉脸,心里头还埋怨自己装逼装过了头,那个酒别看度数不高却也架不住连壶一口闷下。 等他坐起来时,就见春桃此刻正坐在外头的小桌上,张仲春这狗日的则四仰八叉的躺在里屋的牙床上呼呼大睡。 夏林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春桃姐姐,辛苦你了……” 这时一直在外头坐着的春桃也笑了起来:“坏小子倒是没想到你还挺有才气的。” “不敢不敢,那还不是看到春桃姐姐长得好看,想在好看的姐姐面前展示一下嘛。”夏林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谁知道画虎不成反类犬,给春桃姐姐惹了不小的麻烦。” 这种油腻的话术在这个时代可不常见,春桃自然是被逗弄得前仰后合,不过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可不好跟一个小少年过多拉扯,于是她便起身道:“小王爷也因为不胜酒力去别苑休息了,明日王爷是要见你的,可莫要乱跑,辰时左右我会来喊你。” “知道知道。”夏林搓着手手笑道:“辛苦春桃姐姐了。” “还有这是你诗文连中三元的钱,头名一百五十两、次名一百两、第三名八十两,这都让你一人夺了。”春桃将一小兜金豆子放在了桌上:“拿去,莫要挥霍了,还有莫要去风月之地,小王爷不喜欢。” “那春桃姐姐喜欢吗?” 春桃噗嗤一笑:“我也不喜欢哦。” 留下钱之后春桃就走了,而夏林掂量了一下那个装钱的小口袋,呵呵的笑了一声。要不说这帝王之家的钱好骗呢,现在是真的看出来了,随便抄几句诗就能弄到三百多两银子,这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也不过就是五六十两。 不过想想也是,这大魏立国至今已经传了九代,历经二百三十多年,算算现在应该公元386年开始,如今的确切年份应该是公元620年农历庚辰年,正常应当是唐高祖李渊的武德三年。 一个朝代历经九代至今,那基本已经过了王朝的巅峰期了,王朝的上层已经开始与底层分离,阶级固化愈发明显,这个时候虽然王朝看上去还能过得去,但只需要一个由盛转衰的契机,一个王朝落幕的表演就要拉开了,这便是三百年历史规律。 为什么说皇家好骗呢,就是因为这帮人已经跟社会脱节,上不知星辰轮转下不知百姓兴衰,一门心思站在那万米高楼之上伤春怀秋把权力斗争当做历史使命,他们不上当谁上当? 不过这跟夏林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一条在历史洪流里来回穿梭的小鱼苗,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在这个随时会被人吃掉的社会里活下去并最终让自己变成那个能吃人的人。 他没有什么伟大的历史使命感也没有特别的情怀,享受人生就是他最大的盼望。 “起来起来。” 夏林走到老张面前摇晃了起来,老张这会儿也睡得迷迷糊糊,他被叫醒之后仰着头眼神迷离的看向夏林。 “走啊,上馆子去!”夏林晃着手上的兜子来回晃荡:“奖金下来了。” 当时那一瞬间老张的眼神就清澈了起来,他噌的一声站起身:“走!” 这byd……夏林看着前头走路都带蹦的老张,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 拿了一笔巨款,他二人来到了扬州城里最好的馆子,坐在了小郡主半小时前刚坐过的位置上,凭栏远眺看向扬州的万家灯火。 老张突然说道:“等会去河上的牌楼点个鸡来吃。” “点伱奶奶个鸡大腿。”夏林端着碗吃了两口:“刚才春桃跟我说了,让我不要去那地方,说小王爷不喜欢。你猜猜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小王爷不喜欢呗。” “张仲春!” 夏林端着碗作势就要抠到他脑袋上,老张立刻正经了起来:“莫急莫急……你是说有人盯着咱们?” “嗯,不确定但不冒险。”夏林揉了揉鼻子:“这小王爷行事作风现在看起来蹊跷诡异,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既然人家给了明确指示,咱们就别去触那个霉头,你懂我意思吧。” “懂。”老张倒也是个极聪明的人:“那咱们现在干点什么去?” “走啊,玩几手去。”夏林笑道:“听说扬州有双绝,一个是秦淮河上的水,一个是小乌衣里的牌。这水咱们沾染不得,那不得去翻几把牌么?” 这俩人年纪都不大,但那都是在世面上摸爬滚打的主儿,什么勾栏瓦舍赌坊牌楼的那都是一清二楚,虽然各地因为文化差异略有不同,但大部分还是大同小异,他俩挑了个规模比较大的赌坊就钻了进去。 这地方嘛,热闹归热闹,但多少却也有些乌烟瘴气了,但这不恰恰就是他俩所喜欢的气氛嘛。在一声声买定离手的呼喊中,他俩倒也是有来有回的玩了一阵,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那是闹啥呢?”老张踮起脚看向赌坊的另一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走,去瞧瞧。” “这有什么好看的,赌场里吵吵嚷嚷的那太正常不过了。” “哎呀,走吧。牌九什么时候都能推,这热闹可是看一出是一出。” 在老张的拖拽下夏林也只好跟着他一起钻入了人群,这过去一瞧就发现是三五个汉子正围着两个小小子模样的人正在那凶神恶煞呢,大概就是说这两个小小子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要搜身,但他俩死活不肯。 “这是惯用招数了,搜出来的东西他们就说是他们的,然后被搜的人肯定不肯那便要报官,但只要一走出去这些人便会四散逃离。”老张摇着扇子说道:“老路数不新鲜。” “你有病吧。”夏林这时用肘子怼了老张一下:“你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那两个‘小少爷’。” 老张看了一眼,然后咂摸了一下嘴:“哦~~~” “起开。”夏林把老张往旁边推了推:“我这人最看不得欺负小姑娘了。” 说完他一个人便走了上前,那三五个汉子围在那里,他也是不慌,只是嘴里不耐烦的喊道:“都让开都让开,什么猫三狗四的东西都敢拦着路了?” 那些围堵之人见到他这么个唇红齿白的小伙计就这么过来,脸上的表情那可是不知道有多丰富,其中一个挂着有山羊胡子的人歪着脑袋看着夏林说道:“小小子儿,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怎的也敢出头了?” 夏林抱着胳膊用身体挡住身后的那两个“小少爷”开始来回踱步:“你可以笑也可以骂,但就这么跟你说吧,若是今日你敢动手,明朝你的人头便将挂在这扬州城的城门之上。” 此话一出满堂哄笑,那山羊胡子还欲嘲讽,但突然看到夏林伸出了胳膊但手却拢在了袖子里,这江湖气一下子就拉满了,山羊胡子倒也是懂行于是便探手伸了进去。 几个呼吸之间,山羊胡子的脸色骤然变化,表情如果油锅里的鸡蛋,从那赤红转成了焦黑,接着他哆嗦着将手收了回来。 “还笑是不笑了?”夏林扬起下巴一脸桀骜:“若是还想笑,那便再笑一笑,若是不想笑了,那便滚。” 他说着还微微侧目瞟了一眼老张,老张跟他那配合多少年了,一个眼神就啥都知道了,此刻的张爷将扇子放在外衣之内一只手握着扇柄便做出拔刀之势,看着还真是有那么点意思。 山羊胡子干巴巴的笑,一连串点头哈腰之后带着人迅速的消失在了门外。这一下赌场里的人都一脸震惊的看向了夏林,而夏林则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小公子”的手:“走啊,还在这等抢呢?” 这会儿“小公子”已经呆若木鸡,只能乖乖的跟着面前这个小少年一起走出了赌坊,一直来到大街上的一个馄饨铺子旁他们才算是停下脚步。 “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姑娘是真不知死活,那种地方也是你们能去的?”夏林劈头盖脸的就开始训斥了起来:“他们就盯上你们是女儿身断然不可能让他们搜身,所以才会死缠烂打。最后呵呵……你们怕不是要被那些个人带到苦窑里头细细品味去了。” 夏林说得恐怖,“小少爷”一号浑身一颤,抬起头不服气的说道:“谅他们也不敢,他们知道我是谁嘛!” “你就是天王老子,那今天晚上恐怕也跑不脱了,等到了明日你就算把他们全都给活剐了也没法子改变你被人种了一肚子秦淮风月的事实了。”夏林摆了摆手:“走走走,赶紧回家,小孩子晚上莫要出来。” 而这时老张却突然好奇的问道:“你这厮是怎么让他们滚蛋的?我看他们那神色看似有些害怕啊。” 夏林拎出了秦王的福袋,这福袋上是有明确的秦王标识的,再加上外头还绣着珍珠翡翠的装饰,那摸上去就知道不是凡品:“扯虎皮做大旗,那些人最擅长看人下菜碟,我一个是北方口音手中又拿着秦王的东西,他们也是慌张的。” “你们认得秦王?”旁边的那个“小少爷”突然开口了。 夏林摆了摆手满脸的不耐烦:“不认识,就是认识小王爷。哎呀,你管那些干什么,赶紧回家找妈妈喝奶去,小小年纪到处乱跑,我是你爹你看我抽不抽你屁股。” ------ 上推荐之后就会多更哈…… 11、才学考验 “胡闹!” 小王爷在房间中大发雷霆,面前坐着的则是噘着嘴的拓跋倩,她昨天晚上闹出来的事今天早上才让小王爷知道,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身上的冷汗都流了一背。 这可是正经的妹妹,因为先皇后嫡出三子两女,三子便是陛下、秦王与滕王,小王爷不管是陛下的亲儿子也好还是秦王的亲儿子也好那跟这小郡主都是一屋子里头的人,沾着血亲的。 这要是小郡主在这里出了事,交代不交代的先不说,那可是正经的自家妹子。 “哥哥~~” 拓跋倩从小就知道怎么对付自己这个哥哥,只要自己一撒娇那哥哥再凶也都是要原谅自己的,但显然这次不好使了。 “你叫天都没用,今日你必须返回洪都,一刻不得耽搁。这若是让滕王叔发现你不见了踪影,那还不晓得要着急成什么模样呢。” “哥~哥~~~” “不行!” “哥~~~哥~~~” “哎呀……行吧行吧,过几日你与我一同回去吧,不过咱们约法三章,在这的几日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里,一步不得离开,若是你敢跑,我就把秋荷要回来。”小王爷瞥了一眼拓跋倩的侍女,轻哼一声:“秋荷,我让伱跟着郡主,你就是这么跟的?” 虽然在妹妹的面前他扛不住三招,但在其他人面前小王爷的威严还是很足的,这陡然变脸却是让这秋荷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小王爷恕罪……婢子……我……” “好啦,哥哥~你莫要为难秋荷了,你是知道我的,若是我要做什么,三五个秋荷也拦不住的。” 听到拓跋倩为秋荷打掩护,这小王爷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得意洋洋?” 拓跋倩吐了吐舌头,脑袋缩了缩,坐在那高椅上晃荡着小腿便不再说话了,而这时小王爷却继续说道:“你说是谁把你救出来来着?” “是两個书生模样的人,手中拿着秦王的锦鲤福袋,他们说是认识你的。”拓跋倩比划了一下:“一个看上去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模样,一个看着与哥哥一般大小。” “十六七岁……锦鲤福袋,哦~~”小王爷点了点头:“春桃,昨日你就是用王府的口袋装的金豆子吧?” “回世子,正是。” 小王爷抚掌轻笑:“知道了,看来还真是巧合,这世上因果当真有趣,一饮一啄之间自有定数。” “哥哥,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说什么?说你运气好,若换做他人,那你可倒大霉了。” 他说着,脸便冷了下来回头对春桃说:“去让钟四将那些个泼皮揪出来,一人打断一条腿扔到河里去。” “得令。” 小王爷其实挺好说话的,但这种事到底是关乎皇家威严,不给他们整个九族消消乐就已经是宅心仁厚了。所以这也算是那些泼皮应有的福报,不用谢。 “对了,等一会儿便去喊那小子过来吧。” 春桃出门办事,一直到她手头上的事情全都办完已经启程去找夏林时,这俩在赌坊干到后半夜的孙子还没起床呢,本来就是后半夜才睡,年轻人睡眠又好,俩人在屋子里现在睡得像头猪一样。 等到春桃来敲门了,夏林才穿着亵衣摇摇晃晃的去开门,这邋遢模样看得春桃是直嘬牙花子。 “等会可是要见小王爷,你这副打扮可有些失礼了,快些洗漱整理一番。” 春桃长叹一声,看到这屋里还有一个没起来的,她倒也是无奈,要知道小王爷自十三岁起就没有在卯时之后起过床,再看这两位……这都辰时三刻了却还在昏昏沉沉,这可成何体统。 夏林打了水刷牙洗脸梳头,这会儿他还迷糊着呢,就听后头春桃说:“昨日听说你们救了人?” 一听这话,夏林立刻咯噔一声,心道:“果然是在身边按了监控,还好没跟张仲春去喝花酒。”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面上却还是得装糊涂,随手用手巾抹了一把脸转身笑道:“就是个小毛孩子女扮男装去赌坊,那地方鱼龙混杂的,若是遭人带走了谁知道会出些什么事,既然看见了便顺手带了出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春桃抿了抿嘴,后半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带着笑说道:“世子对此很满意,让你即刻去面见他。” 夏林唔了一声,将那手巾沾满了水溜达到了房间里头,照着趴在那还在打呼的老张的屁股,抡圆了胳膊就是一毛巾。 老张就跟遭火烫了似的嚎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旁边的春桃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嘴里低声喊道:“嗷~” “赶紧,张少爷该上路了。” 老张捂着屁股张嘴便要骂,不过一回头便看到了外头厅堂里的春桃,他恶狠狠的指了指夏林,然后便一瘸一拐的去洗漱去了。 这等他们下楼去往小王爷别院时,春桃特意嘱咐道:“小王爷性子淡薄,不喜嬉闹,你们等会子可莫要再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了。” “不能够,放心吧。对了,春桃姐姐,你们府上像你这么漂亮的很多吗?”夏林转头看了一眼春桃:“还是说各个都跟你一样好看。” 春桃轻掩嘴唇淡淡一笑:“王府上下,我可是最丑的呢。” “不信,那是王府又不是瑶池,天底下哪里仙女满地走的道理。”夏林撇了撇嘴:“没想到春桃姐姐也会骗人。” 这话让春桃笑得是满面春风,身后的张仲春看到之后觉得惊奇无比,他是万万没想到道生这个癞皮狗一般的东西在这方面倒是能无师自通,几句话便能让一个妹妹喜笑颜开,这当真是比诗才还要令人羡慕…… 一路聊到王府别苑,春桃的脸那真的是红的像是春日桃花,那一路上被彩虹屁给吹得都有些飘飘然,不过她到底还是职业素养过硬,当进入别苑月亮门之后她便收拢了笑容并用井水镇了镇滚烫的脸颊,这才恢复到了不苟言笑的模样带着他们进入了房内。 这进去之后,小王爷正在那看书,看的是战国策,而旁边则还有个小姑娘,年龄约摸着十三四岁,虽然还没有大姑娘的身形但长得却也已经是粉面桃花浓淡相宜了,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也是有些地位的。 太子妃? 夏林想到这个可能,顿时在心里唾弃了一把小王爷,大家都是开车的人,但真正的司机都不屑去开童车。 不过他们进来之后,那小姑娘却好像很激动一样站了起来:“唉~” 但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让小王爷一个眼神给盯回去了,这会儿夏林和老张进来与小王爷依次行礼。 “请坐吧。”小王爷笑着招呼二人,然后看向旁边的小姑娘:“这位是滕王之女,也是我的堂妹。彩云郡主。” “彩云郡主好。” 夏林立刻起身行礼,只是他眼睛并没有抬起,毕竟皇家规矩多,自己这个身份去盯着一个未出阁的郡主看,人家要是有个什么说法自己真的是无妄之灾了。 “春桃,带彩云去后院吧。” 拓跋倩被春桃带走,而走到外头之后她好奇的问春桃:“春桃,你说为何哥哥不让我认那救命恩人?” “郡主,这少年是世子看中的人,今日来了便是考校他的,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是郡主的救命恩人,那世子可就不好办了,若是通过会让人觉得此事与郡主有关,若是不通过便让人觉得世子不近人情了。不过您放心,世子自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是有自己的考量。” “原来如此,哥哥还是很聪明的。” “那是自然。” 而这时在房间里,小王爷已经放下了书:“你叫夏林夏道生?” “对。”夏林点头之后又指了指老张:“他叫张朔张仲春,精通字画音律,棋艺更是无双天下。” 老张站在旁边瞄了一眼夏林,心里头倒是感动的很,想他历经风霜,当年那些个说是情比金坚的友人早已弃他如敝履,到如今不离不弃的却是这个人欠嘴更欠的夏道生。 “哦,很好。那手字的确是不错。”不过显然小王爷的兴趣点不在老张身上,他抬头看向夏林:“道生所谓何解?” 哦~~这是面试来了是吧?夏林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他轻轻笑了笑:“林生道边,是为道生。” 一语双关,对答如流。旁边的老张听得都在心里拍案叫绝,既说了自己的身世又把自己的名字跟字联系了起来,绝妙绝妙,当真绝妙。 小王爷对夏林的反应速度也是很满意,于是便再次开口问道:“你的诗词赋师从何人啊?” 夏林身子一闪指着老张:“他。” “他?”小王爷这会儿也是惊愕了:“他不是你的书童?” “现在他是我的书童,以前我是他的书童。他是鸿宝元年的童生,鸿宝六年的秀才,鸿宝十二年的举人。后卷入舞弊被削去了功名永不叙用,于是就只能当了我的书童,我与他此番前来扬州就是准备下个月的春闱。” 夏林把所有的情况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倒给了小王爷,说实话他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也无所谓,如果他会因为老张的身份为难自己,那他大概率也不会是个合格的靠山。 “原来如此,唉……这次舞弊大案的确牵连了许多无辜,导致朝廷之中一家独大。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道生,我问你,若给你一个人口不过三千的县城,你如何在五年之内让它变成五万人?” 啥?夏林听了这个话,脑袋都是嗡嗡的,哪有上来就给人上强度的啊……五年人口翻十倍,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12、小跟班 这种事情就算不搜手机大概也知道是不可能,一个经典封建时代的城镇,自然成长率在风调雨顺的前提下一年撑死不过百分之七,三千人也不过变成三千二,这还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的前提下,五年能到五千已经可以说是当地发展极为迅猛了。 这五年要从三千变五万,夏林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周围一大片地方遭了灾粮食绝收大量流民涌入,每个县城摊派一部分流民。 想到这里,夏林的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拓跋靖,然后抿了抿嘴:“小王爷,五年内增长到五万,唯独只有一种可能。” “说说。” 夏林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略带沉重的表情说道:“周围郡县遭了天灾,上百万流离失所,这些流民四散而逃,经过此县时驻留了一部分。那么小王爷问的就应当是五年之内怎样用这三千人弄出够五万人吃的粮食了。” 拓跋靖一听,眼神便亮了起来。在之前他已经将这個问题问过八个人了,这里头要么就是冥思苦想半晌不知所云的,要么就是张开嘴便是夸夸其谈什么救国良方的,务虚者多务实者少,听得多了却也让人厌烦,谁还不知道那些书中的教导呢,甚至还有人说什么讲学教化民自然来。 这些跟放屁都没啥本质区别了,虽然也有那从务实方面走的,但提的方法着实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什么给县里每家每户发春宫图的。 这是人能提出来的意见?哦,弄了半天他小子的增加人口就是生孩子是吧? 但到了夏林这里就有些意思了,先不说他提出了什么方法了,就光是他分析问题的角度就让小王爷很欣赏,这是非常务实的一个人,他没有去假设生孩子,而是从遇到天灾的角度出发,然后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将本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转变为能够完成的任务。 这份机敏就已经相当厉害了,而且他的话还不由得引得了小王爷的兴趣:“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五年你要如何弄到养活五万人的东西?” 夏林摇了摇头:“说不出来,这东西还是需要因地制宜。我说种小麦,可那地方若是不能产麦子呢?我说种稻子,若那地方连年洪涝呢?我若说放牧,那地方寸草不生呢?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说凭靠想象。” 小王爷连连点头,他觉得虽然这小子并没有说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这份谦虚谨慎就已经很棒了,什么三五年人口涨十倍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他心里头也清楚的很。 不过这会儿他正要继续问下去,外头就有人通报说是有要事禀报,小王爷无奈带着抱歉的朝夏林笑了笑:“不如两位先去别处逛逛,晚些时候一起来别苑用餐如何?” “那我们便谢过小王爷了。” 夏林当然是懂事的主儿,他一看这场面就是不方便自己在场呗,那走就完事了,懂事还是得懂事一点的。恃才傲物要不得,如果真的说单纯有才华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李白也不会一辈子郁郁不得志、苏轼也不能一路走一路吃、柳永也不至于被表子养了半生。 所以有才华当然重要,但才华只是敲门砖,剩下的那可都是经营。 他们两个来到别苑的院子中,这正要往外走呢,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闪现,接着小郡主横着脸就窜到了夏林的面前:“你好呀~” 夏林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等看清楚之后才发现是刚才的小郡主,他连忙躬身作揖:“郡主万安。” “我啊,不认识我了?昨天晚上你还说要打我屁股的,忘了?” 听到这话,夏林心里咯噔一声,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无人之后,他一把捂住小郡主的嘴把她拽到了旁边的花丛里,按着她的头蹲了下来:“姑奶奶,原来昨天就是你啊……你能不能别乱说话,要是让人听见了我还活不活了?” 小郡主摇晃着脑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伱这样轻薄郡主就以为能活了?” 这时夏林才发现自己一只手勾在郡主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捂着她的嘴,这要让人看到了拉出去判个斩立决问题不大。 “哈哈哈,看你那傻样,还打不打我屁股了?”小郡主站起身来一脸神气的说道:“昨日不是还很威风的嘛,来呀来呀,你来打我呀。” 说着她甚至还故意朝夏林撅了撅屁股,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态,完全不知道这个姿态哪怕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也是大忌讳。 “行了,别折腾我了。” 夏林也从花丛中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看向小郡主时发现她正在脱衣服,这可把夏林吓得大惊失色:“郡主,使不得!” 但这时小郡主的清糯罩衫便已经被脱了下来,露出里头的一身男装,青衣小帽只是那双绣花鞋极不协调。 “带我出去玩。”小郡主指着夏林说:“快!不然我就与我王兄说你摸我。” 夏林在旁边脑袋都大了,因为当一个女孩子开始用清白来污蔑一个人的时候,那除了以死明志之外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更好的洗冤之法的。更何况她是郡主,是皇家,只要她开口甭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先杀了夏林保全皇家名声准没错。 “你要想我死就直说,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夏林绕着小郡主走了几圈:“你说你个小毛孩子天天往外跑干什么,这个世道不安稳的。” “你才比我大几岁,可却像个老江湖一般,你都行为何我不行?”小郡主上下打量着夏林,随后便撒娇道:“不管,带我去玩……” “不带,除非小王爷答应。” 两人在这一来一回极限拉扯,这时春桃倒是快步的走了过来,她瞥了一眼男装的小郡主,仿佛习以为常一般,然后看着正左右为难的夏林说道:“你们便带郡主去附近转转吧,小王爷特别吩咐说若是郡主拦你们路的话,便让你们带出去转转。” 听到这话,夏林倒是对小王爷颇有些刮目相看,这位爷未来必成大事,别看他年轻但虽坐堂中却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不过既然小王爷都这么说了,那带小郡主出去玩玩就玩玩吧。恰好今日微风和煦,春风喜人,倒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色。 只是带着这个拖油瓶,夏林也没办法去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只能在河畔的春柳边上溜达,看看那沿街贩卖的花鸟鱼虫,倒是这小郡主好像什么都没见过似的,看着什么都要大呼小叫一声。 这时老张端了三份豌豆粉过来,配上那红糖倒是诱人,这女孩都爱甜食,于是便坐在了杨柳岸边和着春光吃了起来。 “郡主是叫什么名字?” 夏林坐在郡主身边,在他眼里郡主还不是个女人而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个孩子他自然也没什么敬畏和尊卑,所以说话自然也就随便了起来。 “拓跋倩,你呢?” “夏林。” 说完之后夏林突然想起来了,这拓跋倩就是自己这小说里的主要人物,四年之后她是那被她的爱郎叶良辰送到外邦和亲的公主,她的结局不好,十九岁便被那外邦的皇帝杀了祭旗以提振士气与大魏决一死战。 而就是那一战,打光了大魏的精气神,让原本中原之主成为了列强嘴边的肥肉。 如今再回头看这十三四岁的小郡主,夏林突然就觉得她可怜了起来,明明是个敢爱敢恨的可爱女孩,最终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不过还好,叶良辰到底是起不来了,他赖以屏障的金手指如今就在自己手上,昨天晚上他还看了一会儿小姐姐扭大胯呢。 “你就是夏林啊!昨天那三首诗都是你写的?” 小郡主一声惊呼打断了夏林的思绪,此刻再看向小郡主时发现她的眼神里灼灼发亮,看向夏林时也多了几分热忱与崇拜。 “你好厉害啊!那三首诗都特别好。你教我写诗好不好?” 这时一想到这位小郡主曾经的结局,夏林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就软了起来,他靠在柳树上说:“教你就很难了,这个比较吃天赋。不过送你一首诗倒是可以。” “好呀好呀,你快一些。” 小郡主为夏林鼓起掌来,而夏林这会儿看了一眼小郡主,略微思索了片刻:“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闭宝匣,掩金铺,倚屏拖袖愁如醉。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凝然愁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 “啊?这么快?我还没听清楚呢!你重新来一遍。” 夏林重新念了一遍,这次小郡主听得格外认真,但听完之后她的脸腾得一下就红到了顶,就跟过敏似的连带着脖子都红了,坐在那也不再吭声了,只是低着头默默吃着那红糖豌豆粉。 “你有病是不是?”老张在一旁用肘子怼了夏林一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要死了?给郡主写小骚情诗是不是?” “啊?” 回头看向老张的眼神再看小郡主的神态,夏林心里咯噔一声,他不过就是个抄书匠罢了……他哪分得清是不是情诗呢。 “你倒霉咯,轻薄郡主。” 老张的话里带着戏谑,而夏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对郡主解释起来:“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首词特别适合你……” 13、天降才子 “小王爷,属下已查明其二人正身,他二人为洛阳人士,其张朔为鸿宝十二年的举人,三年前因得罪高丞相之党羽受牵连被削去了功名,那夏林倒是普通白身一名。只是两人在洛阳时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虽无有大恶但却也是劣迹斑斑了。” 受飞鸽传书连夜打探夏林他们的情况,跟夏林自己说的全部属实,这倒是让小王爷放心不少,不光是放心还有更多的是欣喜,因为他们显然不是高相之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让人欣喜了。 自科考舞弊之后,加之北方蛮族频频犯边导致朝廷分身乏术,这高相在朝堂上就是一家独大、只手遮天,这高相是江南高氏出来的人,在南方本就位高权重,加上如今他垄断晋升之路,满朝文武六成都是高相党羽,基层的数量更是恐怖。 所以小王爷这次带着的使命就是要悄无声息的提拔出一批人来对抗高相,这些人最好的就是白身,若是跟高相有仇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说白身怎么跟世家豪门对抗,那皇家自然是有办法的,只要进了朝堂皇权给一些倾泻自然就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这时的小王爷来到窗前看向天边:“宝魁啊。” “在,小王爷。” “你说,这天下能太平吗?” 小王爷的亲信立刻单膝跪了下来:“在小王爷登基之时必会一片清明。” “好好盯一下那个叫夏林的,我看他倒是个可造之材,看看物色个什么位置给他。”小王爷说完,眉头紧蹙起来:“不对,他诗才艳艳,若是不快一些的话恐怕是要让他人捷足先登了。” 应宝魁沉默片刻后说道:“小王爷,属下倒是有個念头。” “但说无妨。” “朝廷于两年前重分郡县,都、府、县、乡各级之细远比之前纷杂,如今各地郡县皆却人手,朝廷且允那乡正以下之职的买卖,倒不如小王爷为其捐个官,避开科举便是了。一来可以不让他与那些腌臜文人接洽,二来的话也可以考量一下此子之能。” “绕开科举……”小王爷眉头紧蹙:“若是绕开科举,提拔不易啊。” 那宝魁却只是轻轻一笑:“这还不是小事一桩,若是此子能力出众,自然能脱颖而出,届时小王爷怕也是克继大统了,加开恩科便是了。” 小王爷听完抚掌大笑:“宝魁啊宝魁,你生得粗鲁却是如此精明,人家都是投笔从戎,你倒是好,拿了刀的手拿起绣花针也是不含糊。” “小王爷过誉,属下只不过是为……太子爷排忧解难罢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小子可是真会说话。” 而在他们聊天的空挡,这会儿夏林他们三人正在扬州的市集上溜达了起来,这扬州之地江南之乡,文风鼎盛,这一路上四处都能看到那些个街头卖字的人誊抄的诗,而今日热搜自然就是昨天那三首诗词赋,走了一路到处都能听见有人在讨论这个事。 虽然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作者是谁,但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夏林火了,不过他跟老张倒是都不觉得有啥,老张那也是见过风浪的,反倒是小郡主一路上兴奋的不行,一见到有人在那讨论诗词,她就得跑过去问一声:“你们觉得那滕王阁序怎么样?” 其他两首她不在意,但就是那滕王阁序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绝杀,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辗转反侧的在琢磨滕王阁序里的一些句子,越想越觉得漂亮,咀嚼起来让人陶醉。 “夏道生。”小郡主突然从前头人群里跑了回来,拽着夏林的袖子说:“前头有人在摆擂台,你快去打擂台!” 夏林愣了一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排骨:“伱看咱这排骨够不够那条大黄狗一顿吃吧,还打擂台,你想埋了我就直说。墓碑我要汉白玉的行么?” 小郡主乐不可支:“你怎的一句正经的都没有,快去快去,不是与人打架的。” 其实成熟的少年都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架不住小郡主在那活蹦乱跳,她拽着夏林就往人群里走,走进去之后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个文斗台。 这东西在晋末就开始风行起来,晋朝懂得都懂,狗屁不是但玩起来领先时代一千年,而所谓的文斗就是诗词棋酒茶,写诗、题词、下棋、品酒、斗茶,这前头四个一直到夏林那个时代都差不多一个流程,但这个斗茶可就不同了,斗茶者各取所藏好茶,轮流烹煮,品评分高下,一斗汤色,二斗水痕,然后便是分茶技巧,杨万里咏茶百戏曰:“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 这都是个雅活儿,但打上擂台了就显得有些刺激了。 “你快去啊!快去!”小郡主推搡着夏林:“我看那个老头赢了好多盘了,你去杀杀他的威风。” 夏林看向台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盘腿而坐,他的面前摆着茶具棋盘还有笔墨纸砚,这就是标准的文擂的配置了,上来的人要给他十两银子,若是赢了他便还来五十两。 根据夏林闲来无事时的计算,当前时代根据多种锚定物的换算,大概可以得出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概相当于七百元软妹币,所以一场比赛的报名费是七千元左右,而赢了的话就是三万五千块,数额不算巨大但却也相当刺激了。 这老头看上去闲庭自若,他见台下已经无人敢上来对阵,于是便捻着胡须淡淡一笑,朗声说道:“某以为这文峰鼎盛之地理应文采飞扬,雅致细致,却没想到三日之间竟无一人能赢下某一局,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唉……” 听到这话小郡主气鼓鼓的扯着夏林:“你快去教训教训他,气死我了!你看他说的那个话!” 夏林哎呀一声:“你又不是扬州人你气啥。” “我不管,你快去!” 小郡主用力推着夏林,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而这时老张凑上来说:“五十两,你能拿多少?不行我上。” “品酒斗茶你上,下棋写诗我来,ok?” “欧开!”老张朝夏林比划了个ok的手势:“今日咱们将这老叟给嘬个干净。” 此刻的老头还不知道他被什么样的脏东西盯上了,仍在洋洋得意的在那摇头晃脑,旁边围观群众虽也是生气,但这个文擂就是这样,真的大能不屑上去,普通宵小上去打不过,人家靠这个吃饭赚的就是这个心态钱。 但谁知道呢……今天有脏东西。 这会儿夏林已经被小郡主给推了上去,他索性一甩袖子便走上了擂台,他朝老头一拱手:“老丈好,晚辈斗胆一试。” 那老头眯起眼睛看向夏林,然后不急不躁的伸出了手掌:“诚惠,十两银子。” 夏林点了点头,接着便直接拿出了一百两:“下棋,十盘。” 这一手不光打蒙了台下观众更是把老头儿给整蒙了,这上来整十盘是几个意思? “这是谁家少爷?不知死活。” “台上的那可是小诸葛朱半仙,他一个毛孩子怎么敢?”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咱们看看热闹便是了。” “是是是,这个热闹倒是有趣。” 台下议论纷纷,而夏林却已经落座,老头收下钱之后笑呵呵的在手上掂量一下:“小友,到时莫要哭鼻子哦。” 夏林只是笑了笑:“愿赌服输就是了。” “好!”台下小郡主卖力的鼓起掌来,全场就她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为夏林叫好,倒是惹来旁人侧目。 老头摇了摇头也坐了下来,拿出手中的盘玩之物便开始了第一盘对局。 而这时夏林掏出手机打开了棋牌游戏大厅,进入了噩梦ai对局,然后指了指棋桌:“象棋还是围棋?” “随小友。” “那先五盘象棋再五盘围棋。”夏林满脸轻松笑呵呵的说:“您看如何?” “那便依小友。” 老头牛逼哄哄的样子,倒是镇定自若。然后两人按照规矩掷骰定先后,第一盘夏林先手,他调整了一下ai棋手为先手,ai咋下他咋下,几个回合下来,原本镇定自若的老头就开始举子踌躇了,他的眼睛在棋盘上四处游弋,脸色也变得严肃无比。 这会儿夏林倒是满脸轻松,甚至还有功夫冲台下的小郡主跟老张聊天:“等会咱们赢了钱,晚上请你们下馆子。” 郡主当然不屑什么馆子,但她就是高兴,鼓着掌在那蹦跳。老张倒是摇晃着扇子:“那我要去御河春出那山珍海味。” “吃吃吃,随便吃。” 夏林的棋不光下得快,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能落子,关键是他下的每一手都让人汗如雨下,压力巨大。什么小半仙赛诸葛都不好使,作弊器在手,叮一下便是全场最高。 第一盘棋落幕,以小诸葛朱半仙被死将结束,全程只用了十七手,速度还很快,里外里不过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 “诚惠。”夏林笑眯眯的朝朱半仙伸出手来:“五十。” 14、挖槽,NPC发任务了 连赢七盘之后,直接给老头上了一波高强度,他坐在擂台之上如坐针毡,满脑袋汗水,台下的围观群众那是越来越多。 “赛诸葛,别留手了,好好杀他个片甲不留!” “就是,诸葛先生怎的也如此慌张啊?” 前几天在老头儿这折戟沉沙的人如今可是回来打扫战场来了,之前遭这老登算计了银子,那说出来的话自然是要多气人就多气人。 可若要说是放个一盘两盘让人高兴高兴也说得过去,可这已经第八盘了,星罗棋子落盘上时看在那赛诸葛的眼里就跟催命的符咒一般,再下下去恐怕还是要输,他索性将棋子一扣:“小友棋艺通神,是我有眼无珠了,认输了。” “认输就赶紧给钱!说那些子废话作甚,要我看你这赛诸葛倒是该把那葛字给去了更为贴切。” 台下的人吵嚷着,夏林还没说话呢,那下头围观的兔崽子们就开始闹腾了起来,这话说得老头那是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而这时夏林却笑着拒绝了赛诸葛的投降,连落几手臭棋,倒是直接让这赛诸葛杀了一个回马枪,好不容易一盘赢了,但赛诸葛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他抬头深深的看向夏林,只是轻轻拱手算是道了声谢。 之后剩下的两盘夏林就基本上是夏姬八乱点了,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这小子在让手,之前的凌厉全都不在,仿佛是個初学者一般,看似斟酌半天落子全是臭棋。 旁人明白,赛诸葛也明白,这就是棋神留手,为了让这台上的老头不至于颜面扫地,心照不宣的顺梯子下来便已经是最好结局了。 但其实他们只是自以为明白,因为现在夏林已经收了手机全靠自己“精湛”的技巧在征服观众,他的冥思苦想和皱眉瞪眼都是真的。 人嘛,就是这个样子了,只要有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再回头的时候就会发现哪怕是山穷水尽的愁眉苦脸也会让他人以为是演技精湛。 输了棋,还让对手感谢,这种事当真是说来好笑。 “让”了三盘之后,赛诸葛起身收拢棋盘,全程一言不发,这种棋局丝毫没有快感可言甚至于如果细想一下简直比直截了当赢了他还要难受,但问题是人家只是个小少年,明明能一家通杀却还能围三缺一,这已经是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了,老头哪里还能挑得理出来呢。 而夏林这三盘下来也是一脑门子汗,他意识到自己是真菜啊,真实实力在老头面前扛不住第三轮对攻,打到中场便已经是满脑子浆糊,曾经他看直播的时候还嘲笑过战老的棋艺,现在看来战老真牛逼啊。 只是现在的场面好像……有点离谱了,他明明连输了三盘但起身的时候台下都喊疯了,小郡主在那巴掌都拍红了,俨然成了个粉丝头子的模样。 不过这会儿赛诸葛已经没脸再留在这里了,之前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也不见了,那惨兮兮的样子倒也是惹来了不少的嘲笑。 看着他在台上忙碌,夏林好像是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这老头可是未来大魏第一谋士,五十五岁出仕,生生让风雨飘摇的大魏硬抗了二十年,七十七岁时二十七部蛮族入京,他抵抗四年零三个月,最终用自己的亲孙子换了当时只有七岁的小皇帝并带着小皇帝一路向南去往了交趾,又让这大魏苟延残喘了十二年。 一直到他九十多岁时病死交趾,之后小皇帝转国号为南明杀回中原,再次入主。而这老头被追亲王,得封文正。 而现在这小老头还没有当官,不过看起来也快了,年龄摆在这呢。 这会儿小老头已经收拾完了,他匆匆带着东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跑下了擂台,在与夏林擦肩而过时他赧然一笑。 “朱先生稍等。”夏林突然灵机一动喊住了他,然后向前一步走:“朱先生其实不用在意这些人的话语,我见先生棋艺精湛、能力出众为何不去试试投名出仕?” 赛诸葛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年龄已大,现如今倒也只是能干些诓人的生计了。” 夏林抿了抿嘴,然后对他说:“先生稍等。” 说完他拉着小郡主走到了一边,蹲下身子小声对她说:“这个老头绝对是个人才,你把他引荐给小王爷,小王爷保证开心。” “你自己引荐呗,为什么让我?” 夏林挠了挠后脑勺,他不想告诉小郡主说自己不想承担责任,所以只能故作高深的呵呵一笑:“郡主呀,我人微言轻不值一提。哪里有郡主说话的份量重呢,这事稳赚不亏。” 小郡主倒也是想了想,但还是有些狐疑:“怕不是你担心这后头出了什么纰漏被人责怪吧?” “难不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丑恶?”夏林回头指了一下那个老头然后就开始信口胡诌:“有道是人如棋,方才我与他下棋的时候,只觉得这人心思缜密却雷厉风行,再加上一副精明透顶的脑袋,如今小王爷正缺人手呢,他自是合适的。” 小郡主才多大点儿的人,哪里经得住夏林这泼皮的连哄带骗,她果然就信以为真了,上去就对那赛诸葛说了为他引荐的事,而赛诸葛看到这群比他儿子年纪都小的娃娃对他说这些话,他其实也有些诧异,但如今钱也被赢光了,脸也丢光了,好赖死马当个活马医,便是不做他想的跟着他们一同去了别苑。 至于见了小王爷他们聊了什么,那夏林自然是不得而知了,因为他跟老张这会儿还只是那种不能随便往内宅走的普通小瘪三。 不过当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可就多了一个赛诸葛的位置,而且这个位置明显要比夏林离小王爷更近一些,显然是他说了些什么让这王爷十分满意。 不过也对,夏林知道自己抛开作弊器之外根本连给这老兄提鞋的能力都没有,现在算是跟他之间有了这段缘分,以后他起来了以这老小子的秉性应该是不会太为难自己吧?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饭桌上小郡主那张小嘴可是没停,她兴高采烈的把今天夏道生有多威武,怎样在棋艺上压过那老江湖的事对小王爷一一说来,百分百迷妹作风。 只是坐在旁边的“老江湖”浑身不自在,抬起头尴尬的瞄了一圈,然后又低下头默默的喝酒。 “朱先生莫要难过,你别看这小子年轻,但他却是个难得的天才,一夜之间风靡全城的那三首诗词赋可都是出自他的手中。不过他到底是年轻,许多方面差先生还是很远,将来许多地方还是需要先生的打磨和提携,否则断然成不得材。” 小王爷一通话都在贬夏林抬这朱先生,但夏林却一点都不生气,这里几个关键字很重要,一个是“这小子”一个是“将来”,小王爷虽然年轻但却也是正儿八经的高级身份,从小接受的教育一般不会用如此平民化的称呼的,除非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与这人极亲近,可是夏林才跟他认识不到三天,说亲近就问他自己信不信。而另外一个可能就是他在刻意拉进距离,换而言之就是相比较这一口一个的“先生”来说“这小子”在语境上则更亲切许多。 还有一个就是“将来”,这个词一旦出现那就是一种潜在的班底意识了,不管是职场还是在情场,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人很少会自然而然的把将来两个字挂在嘴边的。 如果夏林因为这句看似贬低的话而暴怒的话,那他可就要成在小说里活不过三章的大鲨壁了。 而这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储君也是君啊。所以跟这种人打交道的时候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能够攀附上这样的人,跃迁的速度恐怕要超过当宦官了。 “哪里哪里,小友之才远在我之上,虽是年少却如那岐山之凤,迟早有一天便会栖梧桐而鸣天下。” 看看,看看。老登这说话的艺术,先是一把自谦然后狠狠的夸了一把夏林,但夸夏林他还不是硬夸,还来了一句栖梧桐而鸣天下,那意思就是他虽然是个良才,但真想一鸣惊人却还是得择良木而栖,关联语境这摆明就是说小王爷是那岐山梧桐,凤栖之木。 高级,着实高级啊。 都是这种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这亏了是夏林不让老张喝酒,不然就他那张逼嘴,这顿饭吃完那可就是诛九族顺便带个腰斩了。 就在夏林琢磨的时候,小王爷这又开口了,他侧头询问老登:“朱先生,我心中有一疑虑,还想请先生与我解忧。” “王爷但说无妨。” 听到他的话,小王爷抬头看了一眼夏林:“朱先生,这小子天纵之才,若是考了科举便有些藏明珠于浊川之中,我有个想法便是让他直接去当个乡正,打磨个几年之后应当会有些样子了。倒是不知道朱先生意下如何?” 老登眼珠子这么一瞟,心里那顿时如明镜一般,这摆明了就是要绕过科举直接提拔属于自己的年轻班子了,换而言之这位小王爷……不,应当是叫太子爷,恐怕很快就要监国了,而他监国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斗高相吧? 单靠一个人自然不行,恐怕他在此之前已经撒了一大把种子下去。所以老登虽然觉得这样风险很高,但倒不失为一策良方。 “如此甚好。”老登点头道:“少年郎正当多历风霜。” 而听到这里的夏林,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小王爷,心里头倒是咯噔一声,心说:“艹,npc发任务发得这么快?这直接就给提成乡长了?” 15、一杆子远离尘嚣了属于是 一顿饭下来,这每一句都要斟酌属实很累,不过想想也的确是如此,当年看大明王朝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肯定没法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虽然那里多少也有点人为增加难度的嫌疑,但现在看起来这朝堂之上的确是如此难捱,其实这会儿他就有点打退堂鼓了,着实担心自己万一整错了哪个点然后被人咔嚓掉,毕竟手机不是战斗机,不能带着夏林机炮点龙椅。 只是现在自己好像已经上了贼船,想要下来多少也有些难了,所以就只能硬着头皮在那参与到他们的讨论话题之中。 小王爷其实也是个说话滴水不漏的人,他全程没有涉及到任何关于斗争跟矛盾的话题,只是偶尔擦着边说上一句,然后就全凭他人悟性自行理解。 不过这里有个事情却是跟夏林有关系的,那就是小王爷问他:“道生啊,若是我直接将你安置到乡里当個乡正,你可愿意?倒不是说你才能不行,只是你年龄尚幼,还不懂那官场险恶。至于这科举,你便莫要参与了,之后我自有安排。” “那便听小王爷的便是了。” 夏林起身向他行礼,哪还有什么怨言,自己连个寒门都算不上,就是一普通人傻小子,这十六岁就被派去当乡长了,那可是正科级的干部,虽然算不得官,但这却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到头的位置了。 就说夏林的爹,他以前就是一个国营老厂里的销售科科长,那是一辈子兢兢业业临退休才提到正科级,就这都已经够老头喜气洋洋了好些年,逢人便说自己是“干部”退休,一度在小区老头圈里叱咤风云,一直说小区里后来来了个县处退休的老头,这才把老夏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了下去。 而这他爹一辈子才达成的成就,夏林在这里十六岁就达成了。 这就是容易满足的普通人了,猴哥为什么嫌弃弼马温,那是因为他出身是天地灵石,出师是葡萄老祖,换个普通人试试,那弼马温可也是个了不得的大官了。 王爷办事就是快,中午吃的饭,下午夏林午睡还没起床这一纸任命就被春桃送到了他的手中,而一同送给他的还有春桃本桃。 其实从春桃姐姐的表情上来看,她明显是哭过的,但她不过是个婢女被送来送去也属实正常,甚至连个抱怨的人都找不着。 “世子让我以后便随你身边伺候着了。”春桃抿了抿嘴后开口对夏林说道:“若是哪里不周,还请主家多多担待……” 夏林坐在床边一脸懵逼的看着春桃,但很快他也就反应了过来,这显然是小王爷给他送的临行礼物之一。 当初看红楼梦时,夏林就羡慕那宝玉有袭人这么个丫鬟,但现在要从女方的角度来思考的话,这种事其实还蛮残忍的,这是真没把人当人来看。 夏林双手撑着膝盖坐在那,看了春桃一阵之后说道:“伱要是不愿意的话,那不如我就偷偷的把你放了,你回老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听到这小子突然来这么一句颇有些天真无邪的话,春桃反倒是破涕为笑了,她轻巧的坐在一张小凳上:“你不要说这些个胡话了,小王爷的意思是让你明日便出发上任。” “上任……” 夏林低头仔细看起了委任状,这是去一个名叫饶州新平乡的地方出任乡正,他一下想不起这新平乡是什么地方了,但都是乡了,那还能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这会儿春桃起身道:“老爷,我这便去收拾打点了。” “辛苦春桃姐姐了。” 春桃颔首,默默转身离开。而这会儿夏林则拿起手机开始搜了起来,嘴里还嘀咕道:“新平乡是个什么卵子破地方,这不跟流放……啊???” 手机上搜出来的结果直接把夏林吓到失声,因为就是这个新平乡在几百年后则被称为——浮梁县。 当时那一下子夏林的热血都上头了,那地方可能在他那个时代的时候也就是旅旅游吃吃吃什么的,但放在这个时代那绝对是传说级的地区,只是当下还没发展,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乡镇。可未来它将会是南方地区一个贸易巨无霸一般的存在,这“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说得就是这浮梁县,曾经辉煌的大唐茶市便就在此处。 而比浮梁茶叶更恐怖的就是霸榜销量榜一千四百年的瓷器也是这个地方出产了,因为未来浮梁升县下辖的地方就叫做——景德镇 这个瞬间夏林的手都在颤抖,这简直是在送功德嘛,可能就连小王爷都没意识到他究竟把一块什么样的风水宝地送给了夏林。 这要是都发展不起来,那他夏林就真的是太弱智了。简单说吧,就靠那一手瓷器,就凭这个时代的人这么喜欢奢侈品这么喜欢茶叶这么喜欢工艺品,这就是给送条狗过去当领导都能发展的很好。 而且这地方毗邻鄱阳湖、背靠洪都府跟九江渡,交通极便利,境内河流直通徽州,简直可以说是梦幻开局了,估计要是个模拟经营游戏选这地方恐怕都算是新手开局难度。 他小心的将委任状收入怀中,心中无比忐忑,深吸一口气之后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到隔壁屋里一脚踹开房门:“老张,起床!” 老张这会儿就像是亦未寝的张怀民,迷迷瞪瞪的抬起脑袋看着夏林:“有病吧!” 夏林也不废话,走过去掏出委任状直接甩在了他的脸上:“张师爷,准备上任了。” 老张看到这委任状,精神头一下子就起来了,他连忙坐起身来查看了起来,越看那越是振奋,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夏林:“这就……当上官了?” “小官小官罢了。”夏林摆了摆手:“不值一提。” “的确是小,不过就是个乡正。我要是没出事,那早便是个候补县令了。” 这玩意自己说可以,人家说那夏林可就不乐意了,他坐在那开始给老张科普这地方到底有多牛逼,说是中华手工业之翘楚也不为过,只是现在还没发展起来,仅此而已。 听到他说的天花乱坠,老张直接一盆冷水泼了下来:“那这地方这么厉害为何还名声不显?” 夏林愣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这不是在等我嘛……君生我亦生,我生君未老,只虑前程远,开帆待好风。” “嗯?好诗唉。等我摘抄一下。” “别抄了,收拾东西,明日出发。” 这等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夏林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了,因为小郡主要被遣送回洪都了,他们就是捎带脚挂个顺风车来着。 不过倒是因为他们加入本来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郡主一下子就不闹腾了,甚至有些欢天喜地,而在知道夏林去的就是自己的地界时,她能在马车里高兴得蹦了起来。 “你可知我的封号呀?” 马车队开始前行,小郡主得意洋洋的对夏林说:“猜猜看。” “猜啥啊,你不鄱阳郡主嘛。” “你去的地方可正是我的封地哦。”小郡主开心的不行:“你且在那里安顿着,若是等我得了空闲便去找你玩。” 夏林哭笑不得的说:“我可算求求你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吧,那地方山路崎岖,你要是路上出什么事,小王爷还有滕王不得把我给活煮了啊?三分熟,滋滋冒血水的那种。” “不会,放心吧!” 这一路下来,他们倒也是走走停停,还没走到一半呢那边扬州春闱就已经开始了,原本打算参加考试的夏林在那一天看着天突然长叹了一声,回头看向正蹲在地上往嘴里塞一种奇怪小花的老张:“你说啊,这命途是真奇怪。一路上颠沛流离,到头来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要吃,有毒!” 小郡主的护卫焦急的冲过来制止了老张,但这时的老张已经开始往外倒沫子了,他躺在那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嘴里还往外冒话呢:“真是世事难预料啊。” 虽然老张很惨,但夏林真的绷不住笑出了声来,之后看着那些护卫又是给他灌粪汤又是灌盐水,那样子是真的滑稽又可怜。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俩吊毛,小郡主原本一路无趣的旅途变得无比的丰富,那真的是走一天玩一天,原本一个月的路程,他们走了快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夏林带小郡主就跟带小孩一样,摸鸟蛋、抓黄鳝、钓螃蟹、拽菜花蛇,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们都干了,小郡主总是玩得一脸黢黑。 只是他像是带小孩,但小郡主对他的感情却迅速升温,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夏林,天晴就出去玩雨天就听夏林讲故事。 只是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夏林他们在浮梁停了下来,而小郡主却要继续前进。 分别的那一天小郡主哭得都没人样了,而夏林无奈之下倒也是安慰了好一阵这才算是安抚住了她的情绪。 “好了好了,过些日子我去县里述职的时候偷偷去洪都找你玩好不好?” “你说话要算数,你老骗我……” 小郡主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看上去相当憨,夏林再次忍不住的笑了出声。 “烦人!”小郡主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记住要去找我玩!” “知道了知道了。”夏林非常僭越的拍了拍小郡主的头:“一有空闲就去。” 16、哎呀,这地方啊 三三两两小炊烟,弯弯曲曲碧水河,风景倒是不错,但这上任的地方却多少是有些……寒酸?经历过扬州那样的大城市再回头来到这充满乡村野趣的地方,着实是有些不适应了。 现在的新平刚刚从鄱阳剥离出来,人口不过三千二,在这茫茫中华大地上显得极不起眼,而三千二百人,也就是夏林当年那个小学的总人数罢了。 说是乡长,其实管的事也不过就是个校长的职能。 他来到乡正衙门时,自己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衙门还不如扬州小王爷别苑的三分之一大,里头一共六个人上班,四個捕快一个账房一个牢头儿。衙门里有四个区域,中间是处理各种民事纠纷的大堂,因为乡级是没有办法处理刑事纠纷的,什么杀人、强盗、抢劫等等都是要提到县衙去审理,所以乡衙最高职能是处理小偷跟侵占。 这侵占说的吓人,但铺开了说就是李家拿了赵家一只鸡,王家抠了陈家一块红薯,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这衙门左边的是乡正老爷的休息区,一共三间大瓦房,还配一个猪圈。这是夏林前所未见过的配置,但想想还是挺科学的,这猪圈收拾收拾就可以给老张住下了。 而在右边则是衙门的功能区,分别是牢房兼柴房,衙门的饭堂和茅房。 “这地方是有够破的了。”夏林背着行囊抬头看着那古朴的衙门头儿:“谁知道它以后会是全国唯一的五品县衙呢。” “你在说什么梦话?是不是水土不服?”老张指着这衙门的门头说道:“还五品县衙,你自己就是个从九品的小吏,连个官服都没有正经的,还五品衙门。” “决定了,今天开始你就睡猪圈了。” 看着这两个人斗嘴,春桃倒是也乐了出来,而再看到这小破衙门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到现在心里都有些记恨着小王爷,但毕竟是主仆有别她不能抱怨,只是这待遇差别宛若云泥,怎么才叫她心里没有悲伤呢。 唯一的安慰就是这少年有趣,而且也并不非是什么好色之人,虽然春桃心里头清楚小王爷把她送人里头蕴含的意思,但她还是不希望别人碰她,特别是那些普通之人,毕竟在高门大户里头时间长了,眼界自然也是高了起来,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州牧、刺史,现在像夏林这种在她面前那跟街头卖猪肉的也没有什么差别。 走进这乡正衙门,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夏林只能自己开始搬东西,他跟老张倒是个安贫乐道的人,虽然一路辛苦在搬东西的时候倒也是一路欢声笑语互相打趣,给这带着悲凉味道的流放之旅平添了几分喜气。 “前头我见了一条河,那河里八成是有鱼,等安顿好之后我便去大显身手,让这里的农妇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那洛水钓圣。”老张扛着包裹扔到了房间的地上:“洛水钓圣,你动不动这其中之韵味?” “我懂你奶奶个腿,这房间是我的!”夏林把自己的包裹也扔到了脚下:“赶紧去生活做饭,我饿毙了。” “你不是有贴身的通房丫鬟嘛,还要我做饭啊?” 夏林没说话只是坐了下来拿出随身的水葫芦喝了一大口,这路上三个月下来到这里已经是七月盛夏之时,虽然这地方有山有水,但热还是有点热的,稍微动一下便是一身大汗。 “那几个衙役我打听了一下,都是兼职的,夏日里他们都去县里务工了。”老张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账房则去了饶州帮儿子带孙子去了,那牢头儿上个月放牛时被牛踩断了脚正在家里休养。” “嘿……” 夏林伸展了一下胳膊:“走啊,游水去!” “走!”老张把手巾往肩上这么一搭:“洛水泳神再度出马!” 随便铺展了一下床,两人就结伴去往了外头的河里,这地方的小河不深,清幽见底,两人就如那浪里白条似的在里头翻腾,不过因为没有做热身,老张下去没多久就开始抽筋,差点把狗命永远的留在了赣鄱大地之上。 “废物!” 自夏林把老张救回来之后,已经骂了他一个时辰,外头的天色已经转黑,而老张这会儿恐怕也是觉得丢人了,从始至终也没有回嘴,就是站在灶台旁边又是做饭又是炒菜。 “唉,道生。自从咱们来了这里之后,是不是伱那春桃就没有出过屋子?” “是啊,怎么了?” 老张轻哼一声:“当个婢子还在这里尾巴翘到天上去,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别那么刻薄啦,换做是你的话,你可能都不如她。人家平时是伺候什么人的?那吃穿用度都是什么水平?你看现在吃穿用度是什么水平?就这个条件你再让她伺候咱们这样的下三滥,那心里头不舒服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别的不说,你见过谁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是点在灶台上的?”夏林靠在那也颇为无奈的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栽到了低处都会是这幅样子,你就莫要苛责她了。” 其实就在这时,春桃就在门口,她是打算将路上剩下的一点肉干、咸鱼之类的东西放到厨房的,刚巧在外头就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当时心中的委屈就掩盖不住了,站在门口眼泪水就流了出来,不过夏林的话倒是让她心中明了了一些,想到自己不过就是个婢女,小王爷将她送给了谁,那都是她的命。 就这样,新官上任的第一天过去了,他们什么都没干,除了做了一顿饭,然后还把洛水泳神从河里捞起来…… 这转眼就来到了第二天,夏林这天起了个大早,叫上了老张就去乡里溜达了起来,三千一百人,一千五百户,其中有五百多户都是空的,这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去各地务工了,有去了江州的有去那徽州的,反正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些老弱病残,青壮年极少。 夏林虽然嘴巴碎碎的,但却是个极吃苦耐劳的人,他从早上开始挨家挨户的统计在册人数,从早上出门一直忙到太阳落山并且在统计人数的时候还顺便勘探了一下周遭的地形。 那座山适合开垦、那片地适合耕作,他都事无巨细的一一记录了下来,并且对照着手机里未来的城市规划开始绘制地图。 饿了,就在那山沟沟里乘凉吃饼子,渴了就是问乡里的庄户人家讨一口水喝。 “你当下是有何打算?” “挣钱。”夏林指着站在一片开阔的山岗上看向下头那星星点点的散碎住户:“咱们既然来了,那不得证明一下自己啊?少爷,你也不想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吧?” 老张抱着胳膊遥望远空的碧树蓝天:“谈何容易。” “要对自己有信心嘛,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一块什么样的风水宝地。” 新平乡,治下方圆五十里,根据地图上所显示正好涵盖了浮梁县跟景德镇城区并与祁门接壤,而都说这大河向东流,偏偏这地界的河是朝西流,上游发源地为祁门县下游直如鄱阳,水流平缓航道适中,十分适合中小船舶航行。 这顺流而下便能将这里未来产出的瓷器绿茶跟上游祁门的红茶一路运到长江并进入全国,别的不说就光是瓷器一项,运气好的话三年可以让大魏gdp增加少说三成。 所以夏林是真的不怕这地方简陋,简陋是吧?莫欺少年穷!过三年再看,到时定要叫那些有眼无珠之人惊掉下巴! 就这么顶着酷暑干了能有半个月,夏林整个人都黑了三个度,老张也瘦了一大圈,不过他们就凭这四条腿把整个新平乡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老张那一手绘画能力是真的神乎其神,而在夏林教他怎样绘制更加具体的地图之后,每座山的等高线他都给画出来了。 “咱们到时沿河而建两排工坊,在这地方增设一个码头。先让咱们辖区内的百姓生活好起来,然后再逐渐吸引外乡人来这里置业。” “那咱们干什么呢?” “你看这里,高岭村这一块。”夏林手在地图上点了点:“这个地方能出产全世界最稀有的土,它能造出天底下最好的瓷器。” “你是怎么知道的?靠你那个宝物?” “嗨,你问那么多干啥,我说知道就是知道。”夏林蹲在凳子上:“这可是个风水宝地,不开玩笑。” “行呗,我反正都已经上了贼船。” 两人说着话,外头传来了敲门声,这开门之后就见春桃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两碗面条,虽然都只是清水面但这却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为夏林做饭。 “老爷……吃饭了。” 她的声音很低,但的确还是喊出了老爷两个字,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喊了,但却是她第一次不带着什么怨气喊了出来。 夏林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想通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通的,但能想通至少也比始终钻牛角尖好多了。所以夏林笑着说道:“多谢春桃姐姐,你也别喊我老爷了,你就跟老张一样喊我道生好了。” 春桃微微颔首,然后转身便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夏林则继续开始跟老张对这地方进行规划。 “老张啊,明日咱们去县衙门要钱。”夏林揉了揉鼻子:“我算过了,从开矿到开窑全程大概需要一千七百两,咱俩得想法子把这一千七百两给拿回来。” “你做梦呢吧……要钱哪有那么容易。” “试试看咯。明天咱们……”夏林话到嘴边突然停住了,然后他嘟囔着说道:“新平乡……没有上级县衙,它直接归属州府管辖,咱们得去洪都府了。” 17、重操旧业 一开始他们来这里的时候还做出了一整套关于人际关系和勾心斗角的预案,什么跟当地的乡绅斗法、跟之前的老员工角斗,整个过程险象环生、精彩纷呈。 但来了之后他们才发现根本就没这些个玩意,这里的人都是草草安排上来算是吃空饷的,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对衙役来说也不算多,根据现在的物价一個月五两银子才能勉强养家糊口,所以安排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劳动能力弱的老弱病残,算是当初从鄱阳县里划拨出来时县里对他们的照顾。 而后来大概能有半年的时间这地方成了个三不管地区,衙门户头上没了银子也没有个正儿八经的上级,所以这里的衙役账房该打工的打工该退休的退休,那身份也就只是挂个名,夏林来了之后还是自掏腰包把他们之前的俸禄给补上并承诺每个月给他们五两俸禄才算是将这些老黄牛们给重新召集了起来。 这六个人加一起年龄比他娘大魏一朝还大一点,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个账房都已经六十有七,大孙子已经快到成亲的年龄,比夏林还大上两岁,小孙子也得有个三岁多了。 就这么个配置,勾心斗角是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了,他们能干的事顶多就是没事去河里捕捕鱼给夏林他们加加餐,好歹能见着点荤腥。 而这牢头不是被牛踩了脚来不了么,所以就让他老婆过来给他替班,反正银子照发过来混个日子,这大姐现在就负责灶台上的事,反正手艺就那样,不好吃也吃不死人,只是不用再担心这早中晚都该吃什么,倒也是省了大心。 现在嘛,他们是时候出发去省府要钱了,老是自掏腰包这谁顶得住,他们是来当官的又不是来做慈善的,不贪钱就已经算是少年心气仁至义尽,况且乡里要发展,城市要开发,运输路线要开拓,这要人没有要钱总该给一点吧?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带春桃,说是大夏天的两男一女在路上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着实不方便,所以便让春桃在乡里协助着管管事情,其实也没有多大事,绝大部分时间乡里各村之间都是高度自治的,他们想插进去都很难,只要别发生什么恶性案件就算是功德圆满。 一艘乌篷船,一个老船夫,沿着昌江河就吱吱呀呀出发了,背囊里背着的是帮厨婶子给晒的米饼,干巴巴的一点油水都没有吃起来塞牙但饿了不吃还不醒,身上还有一罐咸菜一罐酒糟鱼,这就算是他们一路上的伙食了。 水路没什么好说,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在水里飘了个七八天算是进入了鄱阳湖,在鄱阳湖上换了大船再忽忽悠悠的朝着洪都府的方向前进,这又是个七八天的时间。 这一路上那种颠沛流离的感觉让夏林都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躺在摇晃的船舱里,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卖到金山挖金矿的猪仔,旁边的老张却还能睡得跟死猪一样。 此刻的天很阴沉,大概是要有一场大雨了,船老大下令让船舶靠上码头等到风浪停下之后再出发。果不其然就在他们停好落锚之后没多久,一场不可一世的豪雨就落了下来,那雨点噼啪打在油布上发出的吼声震耳欲聋。 老张被暴雨吵醒,揉着惺忪睡眼看了船舱之外,看了那么两秒,他哎哟了一声:“不能浪费!” 说完这厮便开始脱衣服,接着拿着一条手巾就冲出了船舱之外,那雨水打在船帆之上迅速汇聚成瀑布,老张就在下头搓洗了起来。 夏林一见也二话不说的脱下衣裳冲到了外头跟着一起洗了起来,这三伏的天气遇到了这么一场超级大雨,简直就如是久旱逢甘露,能在这样的条件下美滋滋的洗个澡那倒也是相当爽快的事情。 两人洗完回到船舱开始掏耳朵,这时外头就传来了船上人的聊天声,他们说最近天气异常,赣鄱大地水患严重,今年恐怕粮食还要欠收,总之不是好年景。 听到这个消息,夏林心里也是有些焦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这一趟要钱恐怕可就是要泡汤了…… 算了,不行就去骗小郡主吧,负罪感跟吃饱肚子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而就在他斟酌该怎么去捞到这笔钱时,突然有个人进入了船舱,他先是将身上湿透的外套脱了下来挂在一边,然后对外头的船老大拱手作揖:“多谢了,这些日子一条渡船都没有,若不是您这货船,我都不知要怎么回到洪都府。” 外头船老大说的方言,夏林没听清楚是什么,但大概意思就是说不用客气你花了钱之类的话。 这普通劳动人民的价值观那自然是相当朴素的,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不好使,给钱比给啥都强。 “两位好。”这书生模样的人过来之后朝夏林跟老张拱手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自行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 夏林他们也没搭理他,只是坐在那继续看着外头那瓢泼大雨,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算稍微消停了一些。 晚上船也不走了,于是他们便去码头上找了个馆子算是开了个荤,不过可以明显感觉到菜价贵了不少,应当是四处涨水导致的物价波动。这等吃完了饭再回来,正见到那书生在吃被水泡了的饼子,看着就有些让人难受。 夏林觉得他挺惨的,于是就拿了一块自己的饼子递给他,这一来一回便攀谈了起来。 “你这是去哪啊,弄得这么狼狈。” “我本是钱塘人士,闻滕王请了虞伯施誊抄滕王阁序,我便想去洪州府求登滕王阁以瞻此雄文并好生学习一番虞大家的笔触。”这书生摸着后脑勺呵呵的笑,甚至有几分可爱:“那滕王阁序已被称为天下第一骈文,配上虞大家的楷书墨宝,天下文人皆趋之若鹜,只是可惜那做此雄文者只听闻是那扬州人士却在之后渺无痕迹,不然若是他能多写出几篇来,还不知能给天下学子多少启发。” 听到这里夏林抿了抿嘴,心里冷笑:“你当这玩意是写打油诗呢?你说这是天下第一骈文,其实是不对的,这玩意应该是古今中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超级牛逼核弹爆炸第一骈文,就这篇的威力,让原作者王勃本人来了都不一定好使,还多写几篇……想瞎了心呢。” 不过看到有人这么为自己吹牛逼,夏林还是很满意的,他呵呵的笑了几声,然后问道:“虞伯施?虞世南是吧?可以啊,居然让虞世南来写,他的字好像很厉害。” “何止是厉害,简直是当世无敌,我心中便是以他为准。” “你们很多人都要去滕王那瞻仰滕王阁序?” “那我就不知了,只是知道这次光我同乡就有十二人前往品鉴瞻仰,想去瞧瞧那滕王阁是否真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夏林这会儿甚至感觉到了一阵脸红:“我听说……写这滕王阁序的人都没去过洪都府呢。” “那更加是了不得了,此等笔力加上那等的天马行空,那简直如同天作之合,况且若是不贴切的话,以滕王之文意怎会将其裱在阁中。” 嗯……逻辑上没毛病,但这夸得就让夏林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跟滕王阁序一起出来的还有春江花月夜和蝶恋花,但光芒显然都被滕王阁序给掩盖了过去,现在看来这古今第一骈文的威力着实恐怖。 “可我怎么听说跟滕王阁序一起出来的还有一片《春江花月夜》与《蝶恋花》呢,怎的那两个就名声不显?”夏林贱兮兮的追问道:“我觉得那两篇也不错。” “道生啊……差不多可以了。”老张这会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翻着白眼说道:“你就让人家歇息一下吧。” 而那书生却摆手表示无碍:“怎么不显呢,春江花月夜如今却已是风月名篇了,听闻那秦淮第一花魁风凌月初闻那《春江花月夜》时便是泣不成声,说三年之内若是这篇的作者能去见她,她便赠黄金百两,还有那金陵腹地房产一处。” “黄金百两!”夏林眼睛一亮:“三年之内?” “对!”书生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中都透露着羡慕:“伱们可是不知那风凌月的美貌,据说她出现时需戴面纱,否则见了她真容之人容易癫狂。” 当时夏林一听就知道这是道听途说的吹牛逼,啥娘们就能让人发狂啊,这是女人不是三体人,开什么玩笑呢。 “等有机会我肯定要去看看。”老张的声音突兀的传了出来:“想我洛水女票圣还不曾为女人折腰。” 夏林啐了一声,这花魁吹牛逼就是图一乐,真吹牛逼害得看老张。说自己是洛水钓圣,钓鱼半个月天天晚上去,就第一天钓上来一条巴掌大的白条,之后夜夜空军。说自己是洛水泳神,如果不是夏林在旁边,他就成了昌江鲶鱼。现在好嘛,又整了个洛水女票圣,可夏林认识他这些年了也没见到过他去一次青楼,除了早些年受人邀约去给女表子画像之外,他就没有自己在里头消费过……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夏林生怕旁边的老张再蹦出什么屁话来,于是索性往木板上一躺:“该睡了,明日就抵达洪都了,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18、怎么狗眼看人 货船再次靠岸,这便已经是到了洪都府地界,只需要再换乘马车走个一天便要进城了。 “都说从前车马慢,一生爱一人,他奶奶的,车马是慢了,可见一个爱一个的该多少就多少。”夏林坐在闷热的马车里抱怨着:“将来老子怎么的也得把这柏油路给铺上,反正都见一個爱一个,倒不如车马再快点,争取多爱几个。” 老张听习惯了这厮的狂人言论自己早就被传染上了,但与他们同行的书生却在这一天的相处之中倒是觉得夏林这个人很有意思,从他嘴里总是会蹦出一些令人咋舌的疯狂言论,有些更是相当狂妄。 “你收敛一点,咱们这次可是讨债来的。”老张在旁边一脸成熟的劝道:“瘪三就要有瘪三的觉悟,头莫要抬得那么高。” “唉……”夏林叹了口气:“是啊,不过只是个瘪三而已。” 这时那书生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好奇的开口问道:“敢问二位,这瘪三是……何解?” “他发明的。”老张指着夏林:“他总有新词往外冒,跟着用就对了,莫要追究细节。” 夏林点了点头:“瘪三啊,瘪三是我那边的方言,说是有一男子其妻与人苟且,他既不报官也不休妻,只是堵住那与妻子苟且之人言曰‘汝与我妻之事,我已知晓,你需给我三钱银子’,之后每次例行苟且那人都会给这男子三钱银子,而那男子偶尔则会送只老鳖给人补补身子,刚好那男子在家中行三,于是大伙儿就称他为鳖三,后来逐渐就成了干瘪的瘪,也叫瘪三。形容窝囊、没用、废物,我与老张如今狗屁不是,自然也只能缩起脑袋来当瘪三,喏,这就是瘪三之意了。” “哈哈哈哈……夏兄弟是真有趣啊。对了,若是你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可以去钱塘寻我呀。” 夏林摆了摆手:“哎呀这位大哥,我们连名字都不知道你的呢,到哪去寻啊。” “对对对,看我疏忽了。我是河南褚氏钱塘褚家之遂良,褚遂良,字登善。你们去问一下便行,我见二位才学广博,家父正在朝中主持弘文馆,如今朝廷重文修书,二位若是实在无路了,我便引荐你二人去修书,虽说是辛苦一些,但至少吃穿不愁了。” “哦,褚……褚遂良?伱褚遂良啊?” “嗯?兄弟……知道我?” 夏林啊了两声,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有没有,开个玩笑而已,这也是我家中那边的风俗,哪怕是见到不认识的人也要提高调门惊恐呼上两声,这样会让人觉得自己名声大噪,心中舒适,远比久仰久仰之类的好用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褚遂良笑声豪放:“好好好,兄弟这招好用,我便学到了。” 而夏林看着他笑,却是只觉得嘴唇发干。褚遂良何许人也,太宗一朝名臣如云,但托孤大臣却只有两人,一个是长孙无忌一个便是这褚遂良。 说太多其实也没啥卵用,反正就这么说,他跟欧阳询、虞世南、薛稷并称“初唐四大家”,同时还跟长孙无忌同为李世民的托孤大臣,哪怕是武后掌权也只是敢把他往下贬个官,神龙之变后他还能平反追封谥号“文忠”,配享唐高宗庙庭,累赠太尉。 这就说明这个人牛逼到头了,虽然现在的场景发生的大背景是没有了大唐,但朝廷还是朝廷,该有的牛逼人物应该还是会往外冒的。 还好,现在夏林遇到的是天真烂漫的书生褚遂良,要是遇到的是宰相褚遂良,他可是真不敢这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不过能跟褚遂良称兄道弟,这感觉就显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只是容不得他过多感慨了,马车这溜溜达达的在傍晚时分也就进了城,褚遂良当然是邀请他们一同去参加他们的同乡联谊,但夏林最终还是婉拒了,毕竟自己这边的确还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准备的,他明天可不光是要钱那么简单,还得往州府衙门报备人口、地理和水文资料,事情可不算少。 随便在个客栈里对付一夜之后,第二天清晨衙门刚上班他俩就过去了,通报身份之后见到了这边的主簿,一听是要钱的,那给他们是好一顿嘲讽。 “一个乡正,山迢迢水迢迢的赶来问衙门要两千两银子,你们那没有县太爷吗?”衙门的主簿带着一脸尖酸刻薄:“要是这些事都要州府来管,那今日你乡来要明日他乡来要,这州府岂不是成了集市?我念在你们年少,不怪你二人僭越,要钱的事等你们县太爷来。” “不是,我们那个乡刚从鄱阳县分出来,直属州府,实在没有县衙可寻啊。”夏林耐心的解释:“您看,这两千两也不多,您就给批了,算可怜可怜那一乡的百姓。” “瞧你说的,我可怜有个甚用,我这也是按朝廷规矩办事,若是给你批了这款子,我这人头都保不住了。快走快走,莫要耽误了其他大事情。” 夏林当然不肯走,最后他这个朝廷命官可是生生让州府的侍卫给架出了门去,像个破抹布似的被扔到了路边。 夏林站起身叉着腰看着高大州府衙门,他倒也不生气,毕竟在最没用的时候生气就像是在最无能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优秀的女孩,不但毫无作用还徒增笑尔。 “怎么办?”老张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我说你这朝廷命官也太窝囊了。” “瘪三嘛。”夏林摊开手无奈的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办他!扔老子,老子就让他游街示众,什么他妈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三天之内我就把他给办了!” 夏林不多废话,先去找了个屠夫买了半斤生猪血,忍着血浆的腥臭味在一匹大白布上用手指蘸着血写了起来。 “你在弄啥?”老张凑上前看了起来:“梦狼……你这是?” 但接着往下看却是看到了一篇极生动的小故事,但里头把那虎官狼吏的嘴脸刻画的入木三分,让人忍不住为止喝彩。 而在等写完之后,夏林直接一抹鼻子再次来到了州府衙门的门前,把这张白布就这么往地上一铺,接着把自己乡正的身份证明往上一放,自己二话不说就跪了白布的后头。 他还会挑地方嘞,寻的那可是个树荫下头,日头晒不着,小风一吹甚至还有些清爽。 “老张老张,去买点酸梅汤来,等会趁人不注意就喂我几口。” 就这样他就开始在这摆起了摊来,随着日上三竿,周围行走的人多了起来,便有那好事的人凑上前看了起来,这故事辛辣而他却也是个九品小官,这倒也是个有趣的事情。 不过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可就有不少人咂摸出里头的滋味了,然后便是讨论了起来,这讨论的声音一大,衙门里的人自然也就被惊动了,可面对如此多人,他们也不好直接驱赶,直到来上班的州牧郭明怀郭大人路过此处时,周围的人才算散去了一些。 郭州牧上前观望,看到那如狼似虎的文章之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于是便开口问了起来:“你这意欲何为啊?” 虽然夏林不认识这人,但却从他说话的气度跟音量上可以看出来这人的来头绝对不小,于是他果断的抓住机会,深吸一口气开始说道。 “我本是那新平乡的乡正,新平乡本一千五百户,如今却只留九百余户,户户无有少壮,农田荒废、商路不通,我见那老者无有所依幼者无有所养,心中焦灼,便想依山傍河而设工坊置码头,但新平乡自脱出鄱阳县之后便再无半分拨款,这些日子以来即便是乡中衙役差劳之资费都是我自掏腰包,这置工坊码头之款项属实是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我便跋山涉水来到州府之中,仅想要个救民之金,那府中人却说让我寻县里,可新平乡无上县,我百般解释却仍是无果最终还是将我扔了出来。” 说到这里时,夏林直起身子给大家伙儿看了一下自己屁股上因为被丢出来而在地上摩擦出来的破洞,这行为不雅,但看在众人眼中却是无比唏嘘。 “我此番也并非是想告状,毕竟那府中说是依王法办事,那我也无可指摘,只是心情郁结,写个小作……小文骂上两句过个瘾。” 郭大人抿着眉头:“跪在这里又是意欲何为?” “愧对乡中百姓,无颜面对昌江父老。” 妙啊!老张暗戳戳的给夏林竖起了大拇指,这孙子信口开河的能耐是真的登峰造极,关键还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你且随我进来。”郭大人冷着脸背着手走入了州府之中,夏林拿起自己的身份证明也紧随其后跑了进去。 但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就把这虎官狼吏的故事留在了那里,供来往之人随意阅读浏览。 19、五十大板 说一个蠢货能不能当官,那当然是能的,再说一个蠢货能不能当大官其实也不是没可能。但一个蠢货能不能当封疆大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州牧,从二品。再往上便是一品三公和二品少三公。而一朝宰相,同为从二品。可想而知这個州牧在当前是多大的一个官,在这种人面前夏林可不敢再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但要说他怕,他其实也不怕,因为他是奉旨当乡长,储君难道不是君了?所以今天就算说破大天,他也得把这钱要出来。 郭州牧将夏林叫到他的书房里,倒也不先着急问话,只是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然后便有使唤人过来给他弄了些吃食,他就这样一边看桌上的卷宗一边吃饭,生生就把夏林晾在了一边。 这玩意能怎么办,只能等着呗,这可不是一般的官儿,这是正经的封疆大吏,跟那些刺史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这种人在京就是宰相在外就是军阀头子,一般人看到这种级别的,不抖若筛糠就已经算是心理素质极强了。 反倒是到了夏林那,他竟还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然后顺手拿起了旁边看了一半的《春秋》读了起来。 “嗯?”郭州牧瞟了夏林一眼,倒也是觉得诧异,只是他修养足够倒也没什么好说呢,只是继续聚精会神的批阅起了桌上的公文。 大概过了能有一个时辰,他手头上第一批工作完成,这位郭州牧终于算是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之后饶有兴趣的看向旁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魂游天际的夏林。 “你可知以下克上什么罪名。” “知道,杖五十,罚俸三年。”夏林脱口而出:“我早就把大魏律背了个滚瓜烂熟。” “嘿,你这小子。”郭州牧这会儿倒是来了兴致:“那你说,我是该打你还是不该打你?” 夏林眉毛轻挑一下,接着笑道:“于情于理于法,我都该挨打。但偏偏这顿打您是打不得的。” 郭州牧这时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溜达了起来:“为何?说出个道理来,不然我可要好好的治你的罪。” “于情,我暗讽朝廷衙门。于理,我不分青红皂白。于法,我确实以下克上。这三条随便一条下来,我这顿打都不冤,但这顿打为什么您不能动手,那是因为我是为民请命,您打了我,便是减您的威望加我的名声,这到头来便是我利用了您,这不合适。毕竟我此番来,就是为了要钱,不图名。哪日我图名的时候再来让您打一顿好了。” 听到这话,郭州牧当时一个没有心理准备竟差点笑出声来:“伱怎的像个小泥鳅一般如此滑溜?” “没办法,江湖险恶。” “那好,倒是让我听听你有何法子能既顾得上面子又顾得上里子还能要到银子。” 夏林那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整套方案,然后他就开口说道:“这倒也是好办,您大手一挥批了我的银子,然后再免了我的罪。” “那于情于理于法不就过不去了?”郭州牧笑道:“这便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您听我说完。”夏林重新坐了下来:“您免了罪责批了银子,这是您的宅心仁厚、心济苍生,但我可以不受啊,银子我拿了,因为那是我要为乡里百姓谋福祉的钱,但我的刑罚却不能免,不光不能免,我还得让您公开的、大张旗鼓的把我拉到最显眼的地方去打,彰显法不容情。这样一来,我得了银子,您得了仁慈,还顺手维护的国法。这不面子里子银子都到了么?刚巧这些日子大量读书人都汇聚在这里,到时往外一传,人人都说郭州牧仁政爱民,他治下小吏秉公守法。” “哈哈哈哈哈,你今年几岁?”郭州牧见这小泥鳅说得有趣,于是便是好奇的问了起来:“看年纪应当是不大。” “立秋之后就十七了。” “十七岁当乡正?多少银子买的?” 夏林挠了挠头:“也没花银子,就是之前在秦王世子面前吹了些牛皮,与他立了个三年之约……” 这话说得极玄妙,因为他不知道这郭州牧跟小王爷到底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自己明确表示自己是小王爷的人,一旦他们政见不合那可就是要遭迫害的。但如果这样说的话,这里头就暧昧了起来,因为世人都知小王爷贪玩,与人立赌约再是正常不过,所以这句话里是听不出好恶亲疏的。 如果郭州牧跟小王爷不对付,那他也不至于为一个不知道亲不亲小王爷的人跟皇家派系打明牌,毕竟这洪都地界还有个滕王在上呢,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这陛下、秦王跟滕王是穿一条裤子的。但如果是亲小王爷的话,那这随口一提虽然不一定有帮助,但绝对不会遭刁难。 郭州牧上下打量着夏林,虽然是刚认识这小子,但真的是越看越喜欢,就说不清的原因,可能就是他身上那股子不同于一般读书人的灵气,亦或者是这小子让他老郭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你既然这般说了,这五十大板,我可就打了。” 夏林抿着嘴点了点头:“打……不过轻点打,我怕疼。”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郭州牧摇了摇头:“哦,对。你说要银子是作甚的?开工坊?修码头?” “对!” 夏林要的就是他问这一句,这前前后后干了这么多,就是想让这些大人物对这一千七百两的买卖产生兴趣,可以说就是为了这么点醋包了顿饺子。 他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了新平乡的地图来,铺开在郭州牧的面前,接着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而其实这些银子不银子的,郭州牧其实并不在乎,一两千两的事罢了,但当这小子的地图拿出来的瞬间,郭州牧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虽不是行伍出身但却也要管辖一州之军事,舆图本就是军中机密,他人断然不可触碰,可他见到这小子手中的地图却是比他见过的舆图更详尽、更美观,即便是上头的线条复杂,但却还是能让人一眼知道哪里是哪里,并且还标注了精准的东南西北。 “这些弯曲的线条是什么?” 正在滔滔不绝讲述自己想法的夏林被突然这么打断一下也是愣了片刻:“山啊,大圈代表山脉,小圈代表山峰,圈越小山越高。” “好好好,这当真是好。”郭州牧点头道:“那这些实线与虚线呢?” “实线是代表现有的道路,虚线是未来规划路线。未来的开发要沿路且要避开虚线,像这种山区丘林之地,需沿河而建方便水路,而这条粗线则是商路,可保证大规模商队进出的路线。” “这图是怎样画出来的?” “我与我兄弟二人将新平乡每个角落都丈量了一番。” “如何丈量得如此精准?” 夏林挠了挠脸,然后开始给这位好奇心特别重的大人解释了一下后世通用的三角测绘法,然后又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比例尺。 “你还会格物?” “懂那么一点点……反正够用就行了。” 郭州牧看了看图又看了看夏林,倒是没有再说话,只是心里头暗暗记下了这个有趣的小子。 不过记归记,夏林终究还是逃不过那么一顿揍的,不光是揍还得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罪状的揍,当时那天夏林被押送到市井街头时,那场面就像阿q正传里最后阿q被押解刑场时的那一段,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而他甚至还涌现出了一股子豪气干云。 世上最快的东西,大抵就是流言了,早上时他还蹲在州府衙门门口写小作文,到了下午时一个少年不畏强权为民请愿的事情就已经流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所以当他游街示众的时候,来观看者不计其数。 “小妹小妹,快些跟我走,今日有热闹看。” 滕王二世子冲到了院子里高声喊了起来,接着屋子里头就见一个亮丽少女快步的冲了出来,一脸兴奋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今日有个乡正小吏在州府衙门门口击鼓骂曹,可是带劲了,还写了一篇文章来暗讽那些虎官狼吏,如今他在被游街示众,等会还要公开杖刑。” “走!”小郡主裙子一提便往外冲去。 “小妹你等等我,哎哟……莫要跑得那样快。” 等他二人赶到地方的时候,夏林这会儿已经趴在台子上了,旁边刑官正在宣读夏林犯事的前因后果,听到说为了两千两银子给百姓建工坊造码头专门跑过来时,下头围观的人群不由得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这会儿小郡主跟滕王二世子已经从人群中钻了进去,小郡主个头矮,费了好大劲才穿过这密集的人群,而这时滕王世子已经开口调笑了起来:“这人怕不是个憨子,为那些个穷鬼请命有什么用,能让他们活着便已是恩典了。” 小郡主翻了个大白眼,但也懒得跟自己这个猪一般的二哥多说什么,要是大哥知道了,这厮一巴掌肯定是躲不开的。 而这会儿她就踮着脚往那刑台上这么一看,正巧看到了夏林的那一张脸,旋即错愕喊道:“是他!” 20、这顿揍,非挨不可。 罪责说完之后,夏林就被当成了展示品被固定在了那长条凳子上,旁边的刑官则开始检查行刑之物,这个环节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巡检物件无非就是为那罪犯增加一些心理上的恐惧。 这府州衙门里面的水火棍底端包有扁铁,只是这棍子的两头却另有蹊跷。这一头是包实的,一棍撕心裂肺、三棍伤筋动骨,五十棍下去基本等于杖毙。而另外一头则是空的,里头以竹片为簧,打下去雷声大雨点小,听上去就如那铁锅炒豆子,实际上比主人的小皮鞭疼不了多少。 这便是水火无情人有情嘛。 只是这头儿就比较考验个人演技,不光要演还得演的到位演得凄惨。 “这位小大人,得罪咯。到时候方才与你说的话,可要记清楚了,若是遭人发觉可是要重打的。” 刑官蹲在夏林面前低声言语,这帮基层小吏最是能看脸色了,虽然州牧大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们处理一下,但这帮人真的是严格秉公处置把夏林给杖毙了,他们一个都捞不着好。为什么?为的就是这么芝麻绿豆点大的事是州牧大人亲自的发了令,且还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他们这么些年就算是白混了。 等刑官站起来,拿出行刑令一扬,高呼一声:“行刑!” 水火棍搞搞扬起,带着破空声呜呜的打在了夏林的屁股上,第一下他没吭声,但因为憋着一口气生生将自己的脸憋了個通红。 这个场面让下面的小郡主捂住了嘴,满目担忧的看着夏林,眼泪水儿就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却什么都干不了,因为滕王早就三令五申郡主世子不允许干涉当地政务,如无分内之事一句话都不许说。 她不敢也不能上去学那些个词话本上的刁蛮郡主一般上去法场夺人,只能看着夏林一棍一棍的受着。 这第三棍的时候,夏林那口气憋不住了,他开始叫了起来,虽然并不是很疼但得演的很疼,要把那种痛苦神色装到位,幸好夏林看过很多影视剧,没吃过猪肉可看过不少猪满地跑。 虽然有那么些许瑕疵吧,但他整体表演还是很到位的,而且这场表演赛里有两棍是真打,第二十五棍和最后一棍时,刚好是要把夏林屁股上打出一片青紫血印子,这样才算是能够交差,而在这两棍打下去的时候,夏林那是真的喊得跟杀猪一样。 到底这年轻人是不怎么吃劲儿,两下就趴在那起不来了,看上去要多惨就有多惨,接着刑官上去扒拉了一下,以为他还在演,但没想到这一扒拉发现他真晕过去了…… 这一瞧不坏了么,万一真给打出个三长两短他们可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连忙叫人给他抬上了担架然后一路抬到了医馆。 这热闹没了,但人群却还没散去,先就不说小郡主这会儿已经是泪流满面梨花带雨了,弄得她二哥以为是自己带小丫头看行刑让她受了惊吓,正手忙脚乱的在那哄着。就光说旁边围观人群中的读书人们,那一个个皆有些义愤填膺之状。 “这似乎也太不近人情了,为民请命者何故要如此羞辱!” “你没听全乎啊,这是那九品乡正自行请的罚,州牧大人已经说了钱也给罪也免,但这少年郎自有心气便自请责罚维护国法。” “哟……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不错不错,这风骨颇有那魏晋遗风。” “你怎么骂人呐?” “我怎么骂人了?” 你一眼我一语,这两人竟打了起来,场面好不热闹。 不过这一下,夏林的名声可就在这地界升腾起来了,他给自己立了个无敌人设,有人设就好打造风评,有风评才好利于未来晋升和办事。反正他的目标明确的很,没什么为民请命,他才不在乎那片地方的人活得好不好,他老早就说过他心里头有一把火,他要让自己一步一步一步的爬到最高,他要做夏高!然后用这把心火把曾经刁难过他、霸凌过他、侮辱过他的人全部烧成灰,左一堆右一堆,全部送到田里做化肥。 只是小郡主可不知道这些,她这一路人都哭篓了,这连哭带咳嗽的就回到了藤王府,这一进别苑正巧见到爹爹跟长兄坐在小亭里聊天,这一眼就见小郡主哭着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她二哥。 “璞玉!你干什么东西?是不是又招惹妹妹了?” 滕王用力拍了一把桌子站起身来:“胡闹的东西!” 那二世子被父亲这么一吼顿时噤若寒蝉连声都不敢做,反倒是大世子笑道:“父亲,依我看这事恐怕与璞玉无关,小妹那性子您是知道的,几时候会哭成这幅模样,与其责怪璞玉倒不如问问小妹便知。” 滕王闻之有理便点头将小郡主呼唤了过去,仔细询问了一下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问出来这小郡主便把夏林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她可是从头说的,说他们怎么认识的,怎么一路结伴过来的。在说到夏林的时候,小郡主可谓是神采飞扬,脸上神情焕发,哪怕说他是个坏蛋的时候语气都与平时完全不同。 滕王跟大儿子对视一眼,他俩过来人啊,滕王号称天下一地风雅王爷,年轻的时候可没少祸害姑娘,夏林的原著里描述他是大魏的段正淳,很帅且越老越帅。这大世子那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虽然如今已结婚生子,但当年却也是个爱微服私访游龙戏凤的人物。 也许他们的政治才能一般,但在分辨女孩子家心事这方面那绝对是顶级选手,这一看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女儿明摆着春心动了。 但他们也知道这拓跋倩的性子,于是便跟他聊起了夏林的事来,当听到这个夏林是亲王世子安排到这边来当小官的,这一对父子心里头自然也是明白了。 “父亲,看来族弟这的春苗变法已开始了。” “嗯,看来的确是如此。他不是过几日就要来了嘛,到时候且问他一声。” 这会儿拓跋倩见父兄二人居然无视了苦大仇深的夏林在那聊些不相干的琐事,这可还了得?于是她脚一跺便喊道:“你们喊我来说,我说了伱们却不听!” “好了好了,乖乖倩宝,父亲知道了。”滕王笑盈盈的说道:“不过这等事也不是皇家可参与的,如今朝堂之上局势纷扰,若是为了一个小小乡正妨碍司法,陛下那可是要为难的。” 拓跋倩见自己父亲又开始这样说话了,她哼了一声便转身跑走了。 看到逐渐远去的女儿,滕王也是长叹一声:“这孩子,到底还是个孩子。” “父亲,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小妹说的这个夏林。”大世子轻轻眯起眼睛:“从小妹描述来看,这夏林倒是个夺天造化的天才。” “不用见了,若是让秦王世子知道了,难免心生间隙。”滕王摆手:“至于这个夏林,他必是个人精。” “哦?父亲是如何可知的?” 滕王站起身背着手站在荷花池边眺望愿望:“敏儿,你可记得你十六岁时在做些什么?” “骑马作诗写词赋歌,偶尔会去游山玩水。” “嗯,倒是个标准的纨绔。”滕王戏谑一笑:“若是今日换成十六岁的你,你能做到如那少年一般否?” 大世子思索良久,轻轻摇头:“郭州牧出身太原郭氏,五世三公,即便是高相也要敬他三分,不敢轻易与他针锋相对。此人极难缠,从来便是以事论事,刚正不阿。” “嗯,老郭就是这样的浑人,但恰恰朝中有这样的浑人还不至于让那姓高的一手遮天。那我再问你,你都做不到的事,那少年办到了,能逼得老郭给了银子又给了面子,你说他该是如何的圆滑。” “或许是看在阿靖的面子上?” “那你可太小看老郭了。”滕王咂摸了一下嘴:“不行,说得我也心痒痒了起来,我去寻老郭问个清楚去。” 21、什么品种的癞蛤蟆 “此子可是有趣,那神采飞扬的德行,倒让我想起当年你我游历山川时你那死样子。” 老郭端起小酒一饮而尽,说的话却让对面小凳上的滕王哈哈大笑起来。他两人相识已三十余载,十八岁时结伴踏遍青山,恍惚间这却已是鬓角斑白年过半百。 “说起来,这日子当真是如白驹过隙,恍惚之间半生蹉跎。唉……当年你我意气风发之时却已是三十七年前的事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老郭吃着小菜,听着外头虫鸣鸟叫:“你到我这来就是为了打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你这厮,从小便诡计多端,说吧找我来作甚?” “你可知春苗变法?” 滕王一句话说出口,老郭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他继续吃了起来,眼神却变得凌厉了起来:“秦王世子?倒是有所耳闻,但却不知其详尽。” 滕王点了点头:“今日那小子便是这春苗变法其中一员。” 老郭身子直了起来:“他?何解?” “我其实本不该与伱说,但既然靖儿已经开始筹备,那老夫还是需要拉些帮手的,别人老夫没那个人缘,你这老小子要是不帮我,我可就一把火点了你这宅子。” “哈哈哈哈哈……你这狗,少时便狗,老了之后更是条老癞皮狗。行行行,你但说无妨,若是太过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滕王咪了一口小酒,手上的蒲扇哗哗的扇着,斟酌片刻后便说道:“这春苗变法说起来倒也是简单,靖儿的意思便是从全国各地搜罗人才,绕过科举,以养蛊之法培养出一批干将,待过些年靖儿继承大统后,这些人便是他用来对抗高相一脉的利刃。” 听到这个方法,老郭也是抿了抿嘴,他当然知道这条路举步维艰,虽然他自己就是门阀出身,但他同样知道若是想要将权力归拢第一件事就是要将那门阀世家清理干净,否则难免会再像晋末时一般群雄割据、诸侯争霸。 高相,出身于新贵江南高氏,这高家有别于传统的五姓七望,它成族不过百年但却因为敏锐的掌握住了整個南方的经济命脉并逐渐侵蚀军政之中,现在的高家早已经是钉死在了大魏的身上,硬拔便是玉石俱焚,但任由其发展迟早这司马夺曹的故事又会在这一轮的大魏身上再次出现。 士大夫不着急,因为士大夫给谁干都是干,天下离了谁也离不开他们,但大魏皇族着急,一旦自己的命脉被完全掌握了,下场最好不过就是挟天子令诸侯,若是差一点那恐怕可就是要落得个当街被弑的结果了。 “照你这样说来,每个地方都会有几个这样的少年?” “对。”滕王点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但今日我听闻此子能让你这茅厕里的石头都跟着他的步调走,我倒是也有些惊愕了。” “他?那小子给我下套。”老郭说起来的时候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给我玩阳谋。” “哦?还有人在你这里玩阳谋?说来听听,这里头到底有些怎样的趣闻。” 老郭在这里也有些年头了,平日里大家都挺无趣的,今天这事倒还真是让他回味了很久,虽然那小子的算计不算高明,但自己好像来来回回都躲不开他那三招。 这里头其实核心就是给钱不给钱的问题,那小子的核心诉求就是要钱。这不给,那自己就成了个尸位素餐不懂变通不顾民生的狗官,这要给了,那就自己就算是随了那小子的意思。然后就是罚还是不罚的问题,罚他便成全了他的名,不罚他便坏了自己的规矩坏了王朝律法。 所以这里最优解一路下来竟严丝合缝的是按照那小子的规划来的,分毫不差,这让老郭心里头憋屈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所谓是这九转大肠你不吃就没办法评价我,吃了那就正合我意。 事情虽小却是顶级阳谋。 “嘶~~~”滕王听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十六岁?这是十六岁的人?” “正是,老成油滑的让人想到了长孙晟。”老郭仰起头长叹一声:“说起来,长孙晟离开十一年了。当年咱们几个就属他会玩。” “是啊。对啊,他是不是还有个儿子,他儿子如今在哪?” “长孙无忌?在长安,随李渊那二儿子驻守陇右。”老郭不无感慨的说了一句:“李渊这个没用的老东西,生了几个儿子都是相当不错,可惜我那儿子脑满肠肥一心就知道个吃吃吃。” 两人的聊天内容逐渐离谱,聊了半天自家儿子的不争气,接着话锋一转突然又回到了夏林的身上,滕王此刻毫无预兆的唉声叹气道:“你知道我那女儿吧,见到谁都是一副不忿之色,唯独聊到你说的这个油滑小子时双眼明媚,眉目含情,我觉得要坏事了。” “嗯……要说的话的确如此,那小子能说会道关键长相俊朗,比你年少时还清秀几分。” “坏了,那完了。”滕王一拍大腿:“不成,我可不能让倩儿再跟他见面。” “放心吧,等过几日我便让他赶紧滚回乡里,这少男少女之春情,过不了两年便消散了。” “甚好甚好,来来来,干杯。”滕王郁结顿开,举起酒杯一口饮下:“我到时给你拿十万两,你拨给那小子,让他好好的在乡里蹲着,离我家女儿远一些。” “十万多了点吧?” “怕他用完了又来要。” 从这十万两可以看出来滕王是真的很怕自己的女儿跟这个不清不楚的小子不清不楚,但他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十万两可能大概率是肉包子打狗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肝宝贝拓跋倩早就趁着他跟老郭喝酒的时候偷偷的溜了出去并找到了夏林现在所在的客栈。 夏林嘛,两棍子实心的打下去他现在只能趴在床边装死,大夫说他没事,但他自己非说他快要死掉了甚至还让老张去给他整点好吃的,吃饱了好上路。 一直到外头门被敲响,正在给他喂水的老张便打趣的说道:“你猜是白无常还是黑无常。” “黑你奶奶个鸡大腿,这肯定是小郡主啊。”夏林瞄了一眼:“你看那身高。” 果不其然外头的光将影子打在了门上的镂空处,可以看出来是个女孩的打扮,而那个身高个头儿,夏林认识的人里这个尺寸的就只有小郡主了。 老张戏谑一笑:“那我便出去溜达溜达,将这屋子让给你二人了,那动作可是要轻柔一些,莫要弄疼了自己的腚。” “你说话就不能像个人一点?她还是个孩子,滚去开门。” 老张门这一打开,小郡主就拎着个篮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可就在离夏林的床铺还有个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她因为太急左脚绊右脚直接平地一声惊雷,连身子带篮子就摔在了夏林的屁股上。 “啊~!妈妈……” 夏林惨叫一声手将床板拍得啪啪作响,看到他的惨状小郡主本来还挺伤心的,这时却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这是这时的夏林已经在嚎叫结束之后软趴趴的趴在那里没了动静,除了手指之外他感觉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地方能动了。 “你莫要心疼他,他装的。”老张走回来坐在凳子上:“就这两下你看他那要死要活的样子。” “我瞧瞧。” 小郡主作势就要扒拉夏林的裤子,但却被夏林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拽住了手腕:“看不得……你看了,那我的清白不就没了?” “谁要你的清白了。你这坏东西,来了都不去找我。骗子!” 小郡主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委屈了:“还说来了之后就找我的,可若不是我见了你挨板子都不知道你来了,骗子骗子骗子!” 她嘴上虽是埋怨,但眼神看向夏林的时候却都是关切,她年纪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夏林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好友和玩伴,是她一眼可以看到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变数和惊喜,所以她格外的珍惜,看到夏林挨打她会哭,想到她身上带伤她会连夜偷跑出来,总之心思都是记挂在他的身上,不带任何杂念。 “不是我不找你,是真的很忙,我昨晚上才到的,我总不能大半夜的去找你吧?今天我不就挨揍了嘛,你看我这样子,能去找你?” 听到夏林说得凄惨,小郡主将信将疑的问:“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看我大哥没有,就那个张仲春,若我有半句假话,张仲春将受万箭穿心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嗯?”老张抬起头来茫然的看向夏林:“有病就去治嗷。” 而这时小郡主只是傻笑,一如他们在路上斗嘴时一样,不过笑完之后她却匆忙的拿起了篮子:“我给你拿了一些王府里的金疮药,还有……还有我从我娘亲那里要来的银子,这里有两百两,你先拿着,若是不够我回去骗我二哥的钱去。” 夏林看着她一堆堆的从篮子里往外掏东西,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姑娘傻乎乎的,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用啦,你把钱收好,郭州牧已经把银子批下来了,我这顿打已经值了。” 小郡主却不依不饶的把银子塞到了夏林的领口里头去:“让你拿着就拿着,万一其他地方也要钱呢,你总不能要一次钱挨一次打吧!” 22、小郡主是真可爱 叶良辰真该死啊! 小郡主大清早天都没亮就又偷跑了过来,这次有备而来拿了五百七十五两银交子过来,除了银子他还拽了个王府的大夫跟整个王府煮粥最好吃的婶子。 婶子在房间里支棱起了个小炉子拿着個砂锅就开始生火煮粥,那大夫则两根手指搭在了夏林的手上。 “周郎中,他情况怎么样啊?” 那郎中看上去也得有个六十多岁了,一撮山羊胡子挂在那,看上去颇有一些隐士高人的风骨。他在王府地位很高也很得府中上下敬重,加之又是看着小郡主长大,所以说起话来到处都透着幽默和智慧,他听到小郡主的话之后,长吁短叹一阵不无感慨的说道:“还是郡主喊我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些……” “怎么了?他晚一些怎的了?” “再晚一些他就好了!本就是皮外伤,就与郡主九岁那年从戏台上跌落下来时的伤差不多。只是这小子怕疼,稍微碰一下就吱哇乱叫罢了。” 老张这会儿坐在旁边喝水,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飞上天去了:“我昨日说什么来着,他就是装的。” 年轻人的恢复速度的确是快的,今天那两条血印子其实已经消退了不少,如不用力按压其实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疼痛感了,果然就如那周郎中说的那样,再晚上两天怕是真要愈合了。 听到这个消息,小郡主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她叉着腰看着夏林:“坏东西,你老是欺负我,亏我还担心你。”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是真的疼,我当时都是疼晕了被送过来的。” 周郎中这会儿还捏着他的手腕,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林,语气沉稳又不失戏谑的说道:“少年郎怕疼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这男子突敏,在先秦《天下至道谈》中记载为七损八益中的‘泄’,将来容易未交即泄或乍交即泄。” “啥?未交即泄?”夏林噌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我好了,一点事都没有了。” 可小郡主听不明白啊,她好奇的问道:“什么叫未交即泄或乍交即泄?” “小孩子不要知道。” 这档子事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说人丑穷挫都行,但要说人软泄快那可不行,人还不到中年时,但凡沾上一点那都是莫大的耻辱。 送走周郎中,小郡主自然是留了下来,夏林仍是怕疼但却强忍着胀痛坐在凳子上,生怕得一个未交即泄的称号,但怕疼就是怕疼,坐在那哪怕再靠铁一般的意志力那也是得疼到次牙咧嘴。 “你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啊。” 小郡主问话时,那肉粥也好了,她接过之后本能的端起来就要给夏林喂粥,但夏林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接下了碗勺:“我又不是被砍了手……” “可昨日你还让仲春哥喂你喝水呢。” “他那是应该的,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让他苦一点,不然以后太甜他牙受不了。” 老张指着夏林:“竖子!今日爷爷就要让伱尝尝那烈焰焚身的熏黄烈酒!” 小郡主到这里就没办法理解了,于是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人,好奇的问了起来:“熏黄烈酒是什么酒?” “就是这三伏天一天不喝水酿出来的酒,提神醒脑馥郁芬芳。”老张摇头晃脑的说道:“一杯心里美,两杯它直上长生殿。” 夏林立刻皱眉一巴掌抽在了老张的后脑勺上,本来还在美滋儿滋儿的老张一下子被这一巴掌给打醒了过来,面前坐着的便是皇家郡主,一句两杯长生殿就够自己倒欠朝廷八条命。当时那一下老张的冷汗可就滴答出来了。 长生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供奉历代皇帝灵位之地,从拓跋猗卢到拓跋珪再到先皇拓跋群可都在那供奉着呢,先都洛阳一个点,迁都之后再建安一个点,两个长生殿。 这老张这张嘴就来的毛病又犯了,这一巴掌他自己觉得不亏,生生给他打了个汗流浃背。 “哦!难怪道生说你喜欢胡说八道,这个话可不能乱讲,要抄家灭族的。”小郡主紧张兮兮的说道:“你还会被拉出去用大铡刀砍成两截呢。” 老张这会儿也认怂了,连忙作揖之后啪啪抽自己的大嘴巴子,接着他起身:“我去上个茅厕……” 看到他那个样子小郡主笑得活不成了,最后直捂着肚子摆手说道:“不行了不行了,仲春哥笑死我了。” “这亏了是你,换成旁人,谁死还说不好呢。”夏林也是一脑门子冷汗,肾上腺素下来了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屁股上的疼痛了:“说起来,小郡主你也不好老是往我这跑,让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那可不成,在王府里无聊透了,父亲还不给我钱了,说是怕我到处跑,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把我带走的,带去你那边。” 夏林一听皮燕子都夹紧了:“别闹……你这不是要让王爷砍我么。” “没事的,我吃得不多,而且若是没地方住,我便跟你挤一下就好,我很能吃苦的。” 这是能吃苦的事吗?现在看来小郡主还是没有很明确的男女有别的意识。也对,这时代还没有出现程朱理学,虽然十三四岁结婚成亲的也屡见不鲜,但小郡主显然是被家里保护很好的那一类人,她大概率还没意识到这里头的问题所在。 夏林这会儿摸了摸下巴,他这几天抽空在手机上重温了一下自己写的那本垃圾书,里头的小郡主的人设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欢脱少女,结局很惨但在和亲之前却一直是所有人心里的白月光,他的书为啥扑街其实很大的原因就是拿她去跟外族和亲最后还被砍了头祭了旗。 现在这看见活人了,看着小郡主活灵活现的坐在自己面前,夏林扪心自问说如果再发生一次类似的事情,他还会不会迫于局势让小郡主去和亲。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她是真可爱,哪怕只是把她当妹妹看也断然不能让她去遭那个罪。但这里终究有个问题,如果夏林几年之后还是个乡长,他有没有能力去左右时政能不能有资格阻挠和亲。 “道生你突然之间愁眉苦脸的是为何呀?”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王爷不宰了我。”夏林双手撑在下巴上长叹了一声:“好难好难。” “不难,放心吧。我父亲不乱杀人的,他别号仁王呢。” 仁王?我还如龙呢。说好难那是在想怎么在多年之后把你这小姑娘保下来不被外族人糟蹋之后杀掉祭旗。 但这个话现在他是不能说的,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尽快。小郡主还有四年,也就是她十七岁时就要去和亲了,从现在的历史发展轨迹来看,就算原本的主角叶良辰不出现在朝堂之上,整个剧情流程也仍然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四年,也就是从大一到大四的时间,夏林要让自己成为一个能够左右朝堂、影响实政之人。这个难度就好像高中毕业之后要在四年的时间里把自己的企业做到世界五百强前五十位,这话说出来都没人信,谁听了都觉得是吹牛逼。 但这件事却也是必须要干的,因为一旦和亲过去,两年之后再见到她时,她就是一颗被装在盒子里的人头了。 他妈的,想想就觉得心态要爆炸了! “道生道生,这几日我大哥要在滕王阁上宴请各路慕名而来的学子,你也去好不好?” “我去来干什么?这种场合我不好参加。” 夏林其实还是挺抵触跟那些文人墨客接触的,不光是他们酸腐,还是因为这帮人八成善妒。文人嘛,几千年都没有怎么变过,心眼但凡大一点的文人,要么落草为寇了要么肉身成圣了,两个极端之间放眼望去都是小心眼子。 但小郡主却不这么认为,她不过就是个十三岁的人,哪里能考虑到那些东西,于是她就开始释放自己的惯用技能了,拽着夏林的手摇晃了起来:“好哥哥~你就陪我去吧。” 一开始夏林认为自己能扛得住,但只是被晃悠了三下之后他就已经举手投降:“好好好,去去去……我去就是了。” “那可太好了,你到时候可要给我争口气呀。”小郡主的面泛红光:“若是你能大展拳脚,我就将我族姐送给你。” 夏林愣了愣神:“谁?” “我族姐啊,浔阳公主。她也来啦!我前几日听她与我大哥聊天时,大哥说到时让他在这些学子里头选一个当驸马。我想着若是她便宜了别人可是真不好,那些人看上去都不顺眼,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好了,那我让我族姐嫁给你,这样我就可以天天找你玩啦!还能住在她家里,咱们就睡一起,这样你就可以继续给我讲那没说完的故事,上次你还欠我聂小倩故事的下半段呢。” 夏林听完她的高论之后脑瓜子嗡嗡的,但其实也没法解释什么,只觉得如果天底下的小姨子都有这样的觉悟,那当真是天堂…… “嘿!想什么呢?你说好不好嘛,以你的才学肯定可以的。” 夏林深深的看了一眼小郡主,然后突然又好气了起来,就是这个狗鸡掰叶良辰为什么就能忍心把这么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往火坑里推啊? 23、推一把老张 虽然小郡主说起话来也是奇奇怪怪的,但架不住她可爱啊,这人一可爱很多事情就可以被忽略了。不过至于说让夏林去什么的滕王阁盛会,其实不过就是再把小王爷那里的事情重演一遍。 哎呀,其实这个东西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很没意思的,但考虑到这个时代因素的话,其实倒也能理解,他们娱乐活动少,团建方式也不多。总不能让这些书生去野外露营或者是河边烧烤吧?那会被人说是有辱斯文的。 既然不能烧烤和露营,好玩点的也就剩下去商k了,城里的花魁站一排,王刚留下其他人换一批。 只是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可能,现在花魁还是竞拍模式,总不至于让王爷去跟人朝着花魁喊价吧,人王爷可丢不起那個人。 就这么说吧,夏林来到这边之后才知道,其实甭管是不是花魁,只要是在那种地方的,基本上也都不会正经被人看得起,哪怕是名满天下在高级社会属性的人眼里也还只是只鸡。寻欢作乐让人知道了都算是掉价更别提什么迎娶回家之类的,那可是要遭人嘲笑好几十年的,哪怕死了都会当做笑料资本。 古往今来,义妓不少、能主持大家族的女人也不少,但能主持大家族的鸡却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哪怕是天下第一等的鸡,放在这些王爷、世家子弟面前都是腌臜污秽的,也就是那些个穷酸的诗人喜欢去那地方流连忘返。 比如张仲春这狗东西。 但没办法,小郡主非要他去,想到小郡主的生活逼仄无趣,这种活动大概就是她能接触到的档次比较高的热闹了。而且小孩子嘛,争强好胜属实正常,所以她现在的状态非常贴合她那个年龄的属性。 舍命陪君子吧,不过就是再抄些诗抄些词,让大伙儿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过真的要去一趟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多见识见识这里的文化人都是什么样的。 毕竟江西这地方文风鼎盛,滕王跟老郭其实非常注重教育,江西这地方的文盲率只有七成哪怕是放到洛阳那种大都市也是十分炸裂的比例,更何况这次可是全国的才子都过来观摩滕王阁和滕王阁序,想来也是个不错的盛会了,质量肯定比小王爷在扬州那边更高一些。 哦……也不一定,小王爷那会儿可刚好是春闱季,也是有不少才子在那里的。 那既然这样,就当去看看浔阳公主吧,人小郡主不都说了把那个族姐送给自己了么,那自己去看看自己的公主能有什么问题吗? 换上一身衬头衣裳,买上一柄檀木骨的摇扇,身上抹一些茉莉花的香粉,这人五人六的模样就出来了。 “快些吧,小郡主老早就在下头等你了,你还在这梳妆打扮,你是真打算去当驸马不成?” 老张在旁边催促着,夏林却不紧不慢的继续捯饬着自己,连头发都梳得是一丝不苟,看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 而当他们下楼之后,小郡主一整个就愣在了那里,她是完全没想到没打扮的夏林已经是顶俊俏了,这打扮一下之后竟有些男神女相的感觉,明媚清爽、开朗帅气,以往在书里的一句“貌若潘安”在此刻就似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他的皮肤没有上次见到的时候那么白了,但个子却似乎长高了一截,这就显得他魁梧且不妖娆,也许是因为跟正在长身体有关,他的线条也要比在扬州时见到的更加硬朗了一些,就有些高中时那些班里成绩好但喜欢搞事情的痞子优等生的感觉。 不过今日的小郡主也不遑多让,她虽然还是只小荷,但毕竟金枝玉叶,天生基因就要比常人拔高一截,而且这不是还有句话叫人靠衣装嘛,今日的小郡主就是如此,虽然盛夏时衣服并不多,但上身翠绿绞丝小裳配上缠枝蜀绣抹胸以及轻盈随风的细纱长裙,尽显娇俏可爱,头上两支翠鸟鸣荷的金钗一支金鸾和凤的步摇,微风一吹就如画中仙子、花间灵蝶一般,倒是叫人无端喜爱。 “哇!你今日还特意打扮了。” “你也是啊。” 这时身后的老张才发现到底是自己天真了,原来这小郡主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东西,明明说随便穿穿就可以,但她自己却是盛装打扮而这副妆造背后一定有妖人指点,几乎将她的稚嫩掩盖了一大半,留下的都是属于少女的天真无邪和美妙无双。 难怪道生那个狗东西会花那么多时间去整理自己的仪容,甚至还用那竹夹子将自己的鬓角修了个整整齐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心眼子的人啊!老张以前还觉得道生只是通人性,没想到他居然早已成精。 小郡主走在夏林的身侧,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身边的小哥哥,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走在他身边就觉得多了些安心也有了些欣喜。 不过终究小郡主是没法一路与他同行的,因为她是郡主有轿子可坐,但夏林这九品的芝麻绿豆却是没有资格坐轿,无奈也没用这便是大魏的国法。 一路行走来到了滕王阁下,外头蝉鸣声正好,赣江水流汨汨,阁楼高耸与江畔,周遭凉风宜人,风光景色秀丽。 这一路上倒是可以看出来这次来滕王这边的人在整体质量上的确是要优于扬州那边的,大概是因为滕王阁序的缘故吧,谁能拒绝虞世南亲笔题写的滕王阁序呢,这明星效应可是直接拉到了顶,就连老张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观摩一下这位书法大家的作品。 不过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坎坷,当他们来到滕王阁外时,正见到一群人围在那入口处,夏林好奇心重就挤上前看了一眼,发现原来这进去这滕王阁还有门槛,这要么是对上滕王世子留下的对子要么就是全篇背诵这滕王阁序。 这一下可算是难倒了一大群人,虽有不少人已经能将这滕王阁序倒背如流,但仍有大部分的人说白了只是过来露个脸混混人气,这一下可就真的被挡在了外头不得进入。 “诸位才子,实在抱歉。王爷本想宴请大家,但实在是人太多了,这滕王阁中容纳有限,迫于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还望诸位能够谅解。” 这个办法一出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大部分人是认可的,毕竟谁也不喜欢跟那些个不学无术的傻瓜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是那些个想要蹭名声的人倒多有难堪。 “走,我带你们进去。”小郡主此时也落了轿,在人群中找到夏林之后她上前攥住了夏林的衣角:“他们不会拦的。” “那可不成。”夏林摇头道:“让人看见了一来是对滕王爷的名声不好,二来是对伱的名誉不好。这个事还是由我自己来吧。” 小郡主此刻脸上也带上了笑容:“那我跟你一起背诵。” “你会背?” 小郡主没说话只是神秘兮兮的一笑。她会不会背?她当然会背啊,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晚上都要在房中默写几遍夏林的诗词,靠着那一路上的欢声笑语才能安稳的睡下,别说背了,就算是让她完整的默写出来都是轻而易举。 无他,唯手熟尔。 这次其实也有不少女眷,她们三三两两的在旁边摇晃着团扇站在周遭的柳荫之下看着那些个青年才俊们像是孔雀开屏似的展示自我。有些早已有了看对眼的人选有些则还在仔细筛选,那莺莺燕燕的场景,当真是让人浑身是劲。 老张这是第二次来到滕王阁了,上次还是修葺之前,完全没有现在的滕王阁那么气派,只是上一次他可是座上宾,而这一次要不是夏林他恐怕早已经成了阶下囚。 两度来此,际遇却完全不同,让老张多少是有些唏嘘。只是再回头看到那些个好看的姑娘们时他倒还是瞬间回满了能量,感觉自己瞬间又行了起来。 不过看到这些妹子之后他才知道为什么小郡主会打扮得那么漂亮了,这场滕王盛宴可不光是男人们的竞技场还是女孩们的展示柜,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努力把自己最强和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有人肯定会觉得这不过就是一场虚荣的盛会,但其实这不正是青春最好的模样嘛。不要装个什么正人君子,这花正好月正圆,若不欣赏反倒显得不解风情。 这队伍来到了夏林这边,他走上台的瞬间便吸引了大量的目光,谁能拒绝一个唇红齿白的明朗少年呢,不光女孩喜欢,那些喜欢男孩的男孩照样也喜欢,只不过有的喜欢是盯着脸瞧有的喜欢则是盯着腚看。 但无所谓,毕竟大腚是男人的第二张脸,要看便看吧。 只是这样一来小郡主就凭空的不喜乐了,她翻着白眼看着那些柳树下的娘们,心里却已经将这些人骂了一个遍,着实看不上这些轻浮女子。 “敢问这位学子是打算对上世子的对子还是背诵滕王阁序?” 面对这工作人员的询问,夏林只是笑了起来:“我既不是来背诵也不是来对对子,而是介绍一下我家兄弟,他之前一直说想要为这滕王阁作画一幅,天天在我耳边嗡嗡嗡嗡嗡嗡,今日我索性便让他来试一试,若是还行大伙儿就给个掌声,若是不行你等尽管嘲笑。” 夏林说完看向老张,眉头一拧:“你看谁呢,说的就是你!赶紧上来!” 24、你看,又急 此时此刻,老张仰头看向夏林,感觉他从头顶到脚底板都在发着光,他是真的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主动的去试图拉自己一把。 虽然已经很习惯了他这种突然袭击,但要是仔细想想的话却还是很难用言语描述心里的感受。大抵这边是叫做相依为命吧。 老张也是个聪明人,他快步的走了上去,开始是埋怨了夏林两句,他小声说道:“你不干脆给我扒光了游街示众……” “妈的,你这人怎么这么矫情,天天念叨的事情,怎么就临阵退缩?”夏林也开始骂了起来:“你看看周围都是什么级别的大师在看,但凡你的能力让他们瞧见了,只要稍微点拨一下,你可就是能以门生自居,什么概念你知道么?” 他两说些什么旁人不知道,但不管是下头的看客还是上头伸出头来的名流可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样了。 不过虽然老张这个人口无遮拦脑回路也很曲折,但夏林对他的专业能力却是十分认可的,都说什么这个大家那個大家,但老张的字不说敢比王羲之吧,起码不会比虞世南之类的差,甚至比劲力巧更是吸收了未来多少年的风格,甚至能看出一股子颜真卿的味道。 而他的画要比字更要精彩,它同样融合了后代的许多技法,比如透视关系和光影应用等手法,让他的画看上去更加有绵长雄浑的味道,他的牡丹图曾本就是天下一绝,而后再融合工笔以及油画的一些技法,如今这小子的画作那真的是随便拿出去一手就已经可称天下一绝。 “取长卷来。” 老张也不废话,直接氧气袖子这么一招,倒是气势十足,只是他这一嗓子没人肯听……场面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倒是惹来周遭一阵哄堂大笑。 这会儿他们头顶上倒是响起了一个声音:“林雄,去给他取画卷和文房之物。” 抬头看去正是锦衣华服的中年人,那气度一看就不是凡品,看那脸型倒是与小郡主有几分类似,这八成便是滕王阁之主了。 果不其然下头那个复杂秩序的护卫立刻领命去命人取了全套的绘画作品。老张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滕王,但多年过去人家什么身份恐怕是早就已经把他这个人给忘了。好在他这人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没有说去认个熟人什么的,只是默默的将袖子挽起,用舌尖舔了舔笔锋并用牙齿轻拽掉毛笔上长一些的毛尖。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光着一个动作就引来楼上的虞世南诶了一声,接着便饶有兴致的观看了起来。 这老张开始落笔,那跳脱不羁的性子一下就收拢了起来,身上就跟有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一样,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同了。 他略微思考片刻,接着便是开始笔走龙蛇,只见他手中十指夹着八根毛笔,不同的粗细不同的颜色,一路下来便如同一场舞蹈一般,跟随着他的节奏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跟随着一起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卷轴很长,长度约为六米,这种就是专门裱糊好为了写长文或者做长画才使用的材料,价格昂贵且制作不易,若是等闲人可是用不上也不敢用的。 但老张此刻却是全神贯注,夏林站在旁边为他扯卷,他则来来回回的开始描绘线条色彩,但毕竟是一张长卷轴时间上必然不会少,但哪怕是在这炎炎夏日之中,周遭却出奇的安静,因为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笔触逐渐进入了神游之境。 缥缈的山峰、滚滚赣江,江畔的滕王阁与天空中的云朵星辰交相呼应,一幅画便看尽了赣鄱大地之风采,崎岖波澜雄伟壮丽,有那悠悠江水滚滚而来有那日月星辰轮转不息,鄱阳湖上的风此刻已经吹在了在场众人的脸上,甚至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待到最后一笔颜色完成,老张便开始往上填词,仍是那滕王阁序,但此时此刻赋中有画,画上带魂,俨然是将这千古第一骈文生生的具象化在了天下人的面前。 “嘶……”楼上的虞世南打了个哆嗦,双手死死握住栏杆:“奇才!奇才啊!” 就算是对画作不怎么了解的滕王此刻都入了定,他此刻仿佛站在了群山之上眺望万里河山,胸中豪迈之气直透云霄,又仿佛乘一叶孤舟横亘长江之中,仰星空万里揽江水悠悠。一口浊气呼出,胸中郁结顿解,就连身上的肌肉腠理都舒展开了。 周遭的人虽然没有他们这样的境界,但却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人平日也就画画仕女图画画花花草草,曾几何时见到过如此波澜壮阔的画卷,一眼江山无限好,二眼海阔凭鱼跃。 转瞬之间,滕王阁序最后一字落笔,老张此刻的手掌脸蛋早已经五彩斑斓,但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画卷:“好好好!能有幸画出来,让老子当场死了都行。” “朝闻道夕死可矣……”夏林踹了他一脚:“伱他妈能不能文雅一点?” 这番对话直接将滕王一行人从精神旅程中拉了回来,这些老头和小老头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突然爆发出了爽快利落的大笑声。 这两人不正是他们年轻那年少之时的模样吗?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般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呼喊着在旷野上感受着春风夏雨,只是这跑着跑着便不知怎的就背上了千斤重担,忘记上次这般肆意究竟已是几年之前。 “去请他二人上正厅之中。” 这一手当然是为他们两个取得了入场的门票还狠狠震慑住了一把周围的人,所以夏林到底要不要在这露一手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有句话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张给上了绝活,夏林就能休息一把,而且本质上这也是给老张最好的宣传了。 夏林不需要这样露脸的机会,因为今天所有在场的人差不多都是为他而来,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举世瞩目的滕王阁序就是来自刚才一直在给人扯卷轴的小子之手。 他也不着急表明身份,反正就是玩儿呗。 这正厅在三楼,上头的人不算多,年龄都偏大。他们一上去那些个老头小老头就看着他们在笑,可他俩也不认识什么人,就只能先朝着王爷躬身行礼。 “刚才那一手画,你是从何处学的?倒是精彩。” 这会儿画卷已经晾干,两名侍卫将画卷拿了上来,这上头的风雅之士纷纷近前研究了起来,只有那虞世南凑到老张面前笑呵呵的问道:“你这技法当真了得,即便是老夫也难说能与你匹敌。还有你那书法也是可圈可点自成一派,倒是相当有意思有意思。” 这老头是起了爱才之心了,夏林一听就知道老张的机会来了,他赶紧凑过去笑呵呵的拱手道:“还不知这位前辈是?” “哦,忘了说一声。鄙人弘文馆学士虞世南。”虞世南说罢便是朝老张轻轻一拜:“敢问这位少年是?” 哎哟哟哟哟……夏林当时人都吓麻了,赶紧扯了一把还准备正经回礼的老张,接着他自己更是一个躬鞠到了膝盖处:“虞大学士!您之大名真是如雷贯耳,我曾有幸观摩过您的字帖,那当真是前可比王逸少后不知是否能有来人啊。” “原来您就是虞大学士!”老张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做出一副惊喜姿态也是一个躬鞠到底:“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哈哈哈,无妨无妨。还不知你是哪里人啊?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吧?” 正在老张跟虞世南交流的时候,小郡主突然提着裙子噔噔噔的就跑了上来,王爷一看女儿就这么跑上来了,眉头一皱:“倩倩!你怎的如此浮躁,哪里像个女孩子?” “知道了知道了。” 小郡主放下裙子一把牵住夏林的手:“快走快走,莫要跟老头子们玩了,我族姐来了!” “倩……” 王爷一声还没喊出去,小郡主就已经把一脸懵逼的夏林给拽走了,唯独留下她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爹站在那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会儿旁边一个老哥走过来拍了拍王爷的肩,然后轻叹了一声,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而接着其他老哥也纷纷投来窃笑。 这种“恭喜你家白菜被拱了”的眼神让滕王哭笑不得,然后突然一个转身:“你们这些个老东西,笑什么笑,我看谁再笑,我可就要让我家老二强娶你们家的女儿了!” 这下这帮人笑得更凶了,唯独虞世南正沉浸式的跟老张在交流画画技巧,一时之间竟成了一对忘年之交,完全沉迷于美术的世界之中不可自拔。 25、小小公主可笑可笑 被小郡主拉到楼下的夏林此刻坐在那些才子佳人之中。 这地方跟上面的最大区别就是这地方全都是年轻人,这年轻人多而且没有家长,那自然是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而这滕王阁着实够大,足够容纳下这么许多的人。 这里有些人在饮酒有些人则靠在那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吟唱些什么,有些则三三两两坐在那里聊天玩闹,那种属于盛世大唐的氛围在此刻完成了具象化,当年夏林看猫妖传时展现出暗黄色的大唐盛世仿佛就在眼前活灵活现了起来。 男子放浪不羁,女子跳脱潇洒,极盛王朝之下的梦幻卷轴就这样缓缓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小郡主在抬起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她的族姐浔阳公主,于是便好奇的问了一声:“奇怪,方才我明明见到族姐已来了,怎的到现在还没有来呢?” 听到这话的夏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把脸撑在胳膊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的明媚天空:“今日你是主,但架不住有人喧宾夺主哟。” “你净胡说。”小郡主拍了他一下:“莫要乱讲。” “这喧宾夺主第一步,那便是要特立独行,在场众人都到了,她若是混在其中便会如你一般泯然众人,你打扮得好看吗?当然是好看的,可这里头好看的女孩子可太多了,争奇斗艳,如同春日山花一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你想一枝独秀那可就是要有些计谋了。” 夏林靠在那懒洋洋的说着,小郡主听了他的话倒也是陷入了沉思,要不怎么说一些个妖僧甚至能误国呢,就这种听上去多少有些靠谱的胡说八道才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显然小郡主对这种胡说没有什么抵抗力,她心里头哪怕是一百二十分信任族姐,但此刻却也多少有了动摇。 就在他们聊的时候,突然下头一个洪亮声音传来:“浔阳公主到!” 就这一嗓子,直接把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原本闹哄哄乱糟糟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夏林直起身来:“来了,第一招,百鸟朝凤。” 果不其然,当这浔阳公主出场的瞬间,场面真的就如同百鸟朝凤一般,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浔阳的身上,那一时之间她可谓是风头无两,恍惚间就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反而真主人则在旁边剥着煮熟的毛豆,像是看热闹似的看着浔阳公主盛大出场。 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心里头恐怕还没有这個概念,只是这让夏林这个心眼不如皮燕子大的人看得是相当恼怒。 他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垃圾小说里有没有这个浔阳公主,在仔细检索一遍之后还真的有,原来这个娘们是原主角叶良辰的后宫之一,当时本该他去和亲但最终却因为那一股耳边风吹得叶良辰略施小计让身边这天真的小郡主替了她的身份前往塞外和亲。 一想到这里,夏林却是支棱起了身子,慢慢的撩起了袖子。 不过该说不说,这个浔阳公主是真漂亮,十七八的年纪,巴掌小脸秀春眉,云鬓如青烟,上身穿着高贵藕紫罗袿衣和藏蓝凝针绣方空交织绫,下身是浅红行针百花裙,腰上挂了个银丝线绣莲花香囊,脚上穿着个双色芙蓉鞋。 不夸张的说这娘们简直就是长在了直男的审美奇点上,放在任何时代她都能称得上是极品美少女。只是夏林对这种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的心里除了一门心思当人上人之外,就只是惦记着唐家大小姐唐晚秋,最近这几天总是梦到她,也许当真就是天定的有缘人吧,哪怕是一面之缘也能如此深邃。 至于小郡主,那是招人怜爱的小妹妹,但凡一个正常点的人也不会对个十三岁的少女起什么邪念吧,那都不是变态了,那简直就是犯罪。 当然在这个时代十三四岁成亲嫁人的不少,但夏林毕竟绝大部分时间接受的都是现代化教育,他的人生观世界观还没有完全被扭转到适应这个时代的角度,反正说破大天他也不觉得这十三四岁的小妹妹有什么地方能吸引人的。 浔阳公主显然是知道自己有多漂亮的,她现在这个出场方式明摆着就是为了艳压群芳来的,自然她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八百个心眼子,不管是轻撩头发还是那迎风拂柳,甚至是不经意的莞尔一笑都透着一股子精心设计。 那感觉就像是画了个淡妆然后在床上发了个娇柔的照片配文说“哎呀,周末赖床纯素颜做回自己”,当真就是红茶绿茶茉莉茶都不如她更茶。 不过这一套显然是管用的,她的出场已经就是我花开后百花杀,一出场就已经让这个地方已经没有能压过她一头的女性了。 而夏林此刻则开始清点在场的女性人头,这个动作让小郡主看在眼里倒是好奇了起来:“你在做什么?走啊,我带伱认识我族姐。” “不急。”夏林抬手拦住了小郡主,然后小声的问道:“你说这场上三十一名女子,有几个恨不得吃了你族姐的?” “啊?”小郡主显然是没能反应过来,她快速的眨着眼睛:“什么意思?为何要吃我族姐?” 夏林没说话,只是手指轻叩在桌上发出机械的哒哒声,脑子却在飞快的运转着,接着他起身说道:“我去上个茅厕。” 大概过了个二十分钟,他溜溜达达的回来了,这一进来就看到这地方的布局都变了,原本都是散落式的坐位如今却都成了一个扇形,这浔阳公主坐在最中间,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小郡主在她的旁边正在傻呵呵的乐。 夏林走过去时正巧听见浔阳公主开口说话道:“今日各地才子佳人皆聚在一堂,我倒是希望诸位能接近所能留下一些雅言墨宝,我家这妹妹刚巧也到了该寻觅如意郎君的时候,若是哪位能脱颖而出,我便去求我王叔将我这妹妹许给谁。” 说到这里时,小郡主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话头就被浔阳公主抢了过来,她轻轻抚摸着小郡主的手背:“我这妹妹呀,金枝玉叶的,也不知要便宜到你们哪位才子的头上了。” 说完她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旁边的小郡主明显脸色不好看了起来,而夏林眉头一皱,因为这根本就是纯恶意专门在拿小郡主取乐。 都说夏林心眼子比较小了,哪怕这女的是小王爷的妹妹他也忍不下去了,实在不行他娘的跑路到他妈的草原当军师去,反正对他来说也就算是去内蒙古出差而已。拼死豁出去一世骂名也不能让小郡主受这个狗日的委屈。 说夏林这种人为什么能为一个小丫头拼到这个程度,其实这种事没法说的,夏林自打来到这边之后跟着老张那是吃尽了苦头,唯独到了小郡主这里一路上相处的三个多月里,她是真心的把他夏林当自己人。 管他什么少年儿童的单纯也好,涉世未深的无知也罢,反正看着小郡主吃这个亏就是不行! 可能在夏林来之前浔阳公主已经调侃过一轮了,反正现在这里所有人都在那嘻嘻哈哈的,小郡主反倒是坐在那里一脸茫然,眼神无助的到处扫视似乎在找夏林。 “来了来了。”夏林穿过人群进入到最内一圈,他笑盈盈的朝浔阳公主行了个礼:“浔阳公主金安。” 浔阳公主侧过头去,倒是双眼一亮,她脸上带着笑容看向夏林:“不知这位才子有何事啊?” “没事,就是见浔阳公主美丽动人,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便上前一步惊扰了公主。”说完他朝周围人拱了拱手道了声歉:“当然了,今日在场的各位姐姐那也是令人目眩神迷、眼花缭乱,我这没见识的乡下小子刚上来时都被各位姐姐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浔阳公主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这一番话的确是让在场的女眷们心里舒坦了许多,之前一直被公主压着,她们虽是不好开口,可心里头那可是真的想杀人了。 夏林沉吟片刻:“今日我来时啊,特意给各位姐姐准备了一首诗,也不知道当下合适是不合适。” 这一下起哄者有,期待着也有,浔阳公主更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了夏林,她优雅的抬起袖子挡嘴巴抿了一口水后说道:“看来你可是有备而来。” 而这时突然之间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是你!” 这一嗓子再次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接着就见到一个本地的才子上前,脸色惊愕的指着夏林:“你可还记得我?那日我们在扬州时于小王爷的宴席上见过,我姓熊啊,熊文涛!” 夏林一拍脑袋:“哦!是你啊!” 熊文涛这会儿也顾不得跟夏林寒暄了,他挺起胸膛骄傲的说道:“你们可是不知,这位小兄弟就是那滕王阁序的作者,当时他撰写文章时,还是我给他口述的滕王阁之景呢。” 这一下一屋子的人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那滕王阁序么,却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本人了。 这一下夏林直接取代了浔阳公主成为了全场焦点,不管男女都朝着夏林这个军俏郎君围拢过去,但这似乎是触了公主的逆鳞,她眉头紧蹙手死死的把着茶盏,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夏林的目光也变得凶戾了起来。 26、两手准备 其实现在夏林干的事是跟他一直挂在嘴边的“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我要当夏高”的口头禅相悖的,正经的操作应该是利用小郡主来舔这浔阳公主,然后才有可能跟小王爷的关系越来越好。 但夏林到底是少年郎的身体,年轻的身体带着热血基因,实在没办法忍着恶心为了讨好谁而去伤害一个能在自己受伤之后第一时间过来探望自己的小朋友。 “原来滕王阁序的作者这般年轻,失敬失敬啊。” “要我说这便是天纵之才,我方才端详许久那文章,只觉得眼前如诗如画,字字句句都与这滕王阁交相呼应。哎呀……着实是羡慕,羡慕啊。” “你们可是不知道,人家写的时候都没见过滕王阁,光是凭借着心灵所致便能写出这雄浑文章,岂是一句天纵之才可以说了的。” 围绕着夏林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而女眷们更是对他万般殷勤,不光是他长得好文采好,更是方才一句话便安抚了她们被浔阳公主弄得快要爆炸的心态。 不过这些人越是这样,公主就越愤怒,她当然不能让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如此抢她的风头,但这时若是用公主的名头压人,那她可就真的臭了。但也不是没办法,刚才那小子不是说每人送一首么?那就来吧。 想到这里浔阳公主便开口笑道:“这位才子,方才你不是说要给在场所有人送诗一首?倒不如即刻开始吧,让本宫开开眼界增长一下见识。” “夏林夏道生。”夏林朝公主拱手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这话直接就算是把夏林架起来了,她这一句期待便已经是引得所有人都期待了起来,就连小郡主都开始在那给夏林加油让她快些了。 要不说小郡主可怜呢,因为不够聪明所以总是被人当枪使,这个时候能催么?正常人都是越催越急越急越出不来。 不过这可是夏林,他刚才为什么出去上厕所?那不就是去做准备去了,将一些关键字写下来当個小抄,再加上这段时间恶补唐诗宋词,夏爷现如今那可是腹中诗书万卷,毕竟既然选择当了文抄公那就要当好当正,别勾八又当又立。 不过这张口就来显得没逼格,他挽起袖子,拿起酒壶:“不知哪位兄长愿为我誊抄诗词?” “我” “我来……” “我我我” 下头的人争吵一圈,最后倒是一个少年郎走上前朝夏林一拱手:“夏兄弟,还是我来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夏林同船而行的褚遂良,他挽起袖子坐在案前笑道:“夏兄弟你瞒我好苦,我还真当你是个落魄才子,谁知你竟是这滕王阁序的作者,等晚些时你可是要请我喝酒赔罪。” “喝!不醉不归。”夏林举起酒壶仰头倒下一口,然后来到一位少女面前:“姐姐敢问芳名啊?” 那女子有些胖,但皮肤却是极好极好的,像是个水蜜桃一般水润光泽,被夏林凑上前这么一问,她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低下了头,用扇子遮住了半边脸小声说道:“林芳容……” “那登善兄,记一笔,六月初七滕王阁见林芳容做诗为礼。”夏林挥手展开折扇:“来了哦!玉堂挂珠帘,中有婵娟子。其貌胜神仙,容华若桃李。” 这首诗算不得特别出彩,但架不住他信手拈来,更何况这些姑娘们哪里见过上来就给人送诗的新奇呢,那胖胖的姑娘一下子便真是面若桃李绯红漫天。 周遭人在起哄,夏林却闲庭信步,一口酒便摇晃两下,接着走到下一个女孩的面前。就这样三十多个妹子他就是三十多首诗词,完全没有创作瓶颈,整个场面都被他给调动了起来,可谓是轰动。 接着就轮到了小郡主,夏林此刻也是微醺状态了,他拖了一张凳子坐到了小郡主身边带着三分醉意说道:“小郡主,这最后一首可就是送给伱了。” 夏林带着几分晕眩,靠在了小郡主的椅背上,郡主怕他跌倒连忙用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但夏林这会儿晕晕乎乎的念了起来:“云想衣裳花想容……” 念完这一句之后,他索性便直接唱了出来:“春风拂槛露华浓……” 不过唱了两句他便干呕了一声,接着便捂住了嘴连忙喝了口水压上一压,然后便继续了下去,他唱是邓丽君的调,王菲的调他唱不上去…… 来到“云雨巫山枉断肠”时,小郡主再傻也知道这里头的意思了,这让她瞬间变成了蒸汽姬,在旁边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得脸上身上和心上都是滚烫热辣。 他给其他人的诗可都是单纯的写容貌或者借景喻人借物喻人,可到了自己这边却成了这样优美又平铺直叙,这女孩子最吃不消的就是这种不加掩饰的偏爱。 这会儿小郡主感觉自己的脚尖绷得都快抽筋了,但再看向夏林时他已经睡了下去,甚至直接摔在了地上。 “快快,来人来扶他下去休息!” 小郡主急的不行,连忙呼唤着人带着夏林去了阁楼别处的房间里休息去了,而这会儿留在那的人知道这是喝多了就也没再说什么,才子嘛豪放一些属实正常。 不过在夏林走了之后,这些人就都围在了褚遂良的身边,开始仔细阅读品鉴这些个诗文,不用说了……给小郡主的那一篇最好,其他的好是好但却是凡物,可小郡主这一篇的好是好上了天宫好上的星汉璀璨,好到让人窒息,好到每个男子心中都会跳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盛世容颜,而这还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盛世容颜。 这就是文字的魅力所在了,提供了极高的情绪价值,让人流连忘返。 而那些女孩们其实也都很满意了,人家明显就是跟小郡主一起来的,两个人的亲昵程度就差没亲嘴了,人家给自己好妹妹的诗好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他也给在场的所有小姐姐每个人一首嘛,而从那些诗词的质量上来看,大概率是要被传颂的,甚至可能要被记录在文史之中。 这可是一份惊天大礼呢。 反倒是浔阳公主,她坐在那人都是蒙的,心里琢磨着说不是每人一首么,怎么到她这的时候嘎嘣一声就无了? 这生生把人给晾在那里,反倒显得她像是个小丑了。 这会儿回过味来的浔阳公主可谓是颜面尽失,坐在那甚至将手中的玉瘙头都给摔了个粉碎,但即便是这样却也没几个人特意去关注她。毕竟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而且大半也都是世家子弟,你浔阳公主办事不漂亮,那就不怪别人不搭理了嘛。 这一下可让浔阳公主的肺都给气炸了,她甚至都顾不上礼仪都没跟滕王打招呼就赌气离开,而与来时的众星捧月不同,这离开时的她啊,显得灰头土脸,完全已经没有了一个公主的面子和里子。 而这时的夏林呢,正坐在旁边的小房间里翘着二郎腿喝着银耳汤,小郡主在旁边时仍是面色通红,反正不管夏林说啥她也听不进去,心噗噗的跳着,感觉自己也要晕倒了。 “给公主写诗,我肯定是不会写的。写了就没办法杀她的威风,但又不好正面得罪她,所以我干脆哐哐给自己灌酒。” 夏林说完之后揉着肚子:“我躺着歇一会儿,你不过去玩么?” “啊?我?”小郡主回过神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是什么意思呀?” “你是如此美艳动人,以至连白云和牡丹也要来为你妆扮,春风骀荡,轻拂栏杆,美丽的牡丹花在晶莹的露水中显得更加艳冶,你像仙女一样。” “咿~~~” 小郡主这会儿都开始捂着脸唧唧叫了,这么露骨他都说的出来,真是脸皮厚…… “下次可不许……不对不对。”小郡主改口道:“下次可不能当着那么多人这样直接了,羞的。” “羞不羞的放一边,现在八成你族姐是想要弄死我了,你说怎办。” 在冲动过后夏林也是有些担忧,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能够展示自己的机会,万一要被个公主给弄没了,自己多少是有些亏的,毕竟那是公主是小王爷的亲妹妹,未来等到小王爷登基当皇帝,她可是大长公主,权力很大的嘞。 “那怎么办呀!”小郡主表情也变得焦灼了起来:“我能帮你吗?” 夏林摇了摇头:“你一十三岁的孩子能帮我什么,以后别给我介绍族姐就完事了。” “知道了……”小郡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以为……” 夏林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是让她赶紧去陪客人,不然落下话柄让人说滕王不懂待客之道就不好了。 不过这个担心显然是多余,因为下头的闹腾终究还是惊动了班主任,滕王率领一种老baby也下来开始凑了年轻人的热闹,而今天最大的热闹就是夏林给在场全体小姐姐写诗的事情了。 老baby们都是文艺中年,一听一个人一上午写了几十首诗那便也是好奇了起来,而这凑上来一看,虽不能说让他们目瞪口呆却也是啧啧称奇。 直到滕王看到了这最后一篇送给他宝贝女儿的长诗,先是感叹了一手这小兔崽子是真有一手,然后脸色越看越凝重,最后他将诗往桌上一拍,小声嘀咕道:“得让他赶紧滚蛋!” 27、此子断不可留! “会向瑶台月下逢。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等露骨这等猖狂!” 滕王气得在那直拍栏杆,旁边的人倒是拿着那份誊抄之物站在那仔细品味,此刻已是黄昏日暮,滚滚赣江之上暮霭沉沉,烟波浩渺,河面有白鹭归巢,正映衬着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 要说才华那是真有才华,可光有才华也不能当饭吃的,他不过就是个从九品的芝麻绿豆乡正,这甚至都不算是个官,就是个小吏。毕竟县衙里的衙役都能有個正九品,他那从九品还是因为当差办事的看着是小王爷的面子才给补上的缺。 要是这么一个人真的把自家的宝贝疙瘩勾搭走了,那传出去他王爷的面子是不要吗?以后还怎么在兄弟同僚中抬头? 更何况就算他滕王豁出这张老脸去不计较这些,但将来等小王爷继位之后,鄱阳郡主必要升公主的,那公主的另一半可就得叫驸马了,放眼望去谁家的驸马不是那高门大户的二儿子或者当朝大官家的子嗣。 公主赐婚是行规,断然轮不到他们自行选择。 那么如果趁着还是郡主的时候嫁了行不行?行也不行,行是如果皇帝赐婚的话,那就可以嫁。不行是因为不管是公主还是郡主都将会是小王爷笼络人心的礼物,她们都将会赐婚给那些对他未来与高相对抗时的有用之人。 这个时候匆忙的将人给嫁出去,不管是不是有说破大天的理由,只要这么干了,就肯定会被认为是存心而为不配合大局。 这个帽子搂不住的,都言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这未来大魏皇帝登基之后是不是会清算一批,要知道吴王越王都已经被贬为庶民了,那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也都是兄弟。天家无情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一旦被记恨上了,那可是要出事情的。 但要说滕王爷能不能理解,他当然能理解,作为出生就注定是闲散王爷的人,他一生浪荡,也与许多女子有过情愫,扪心自问哪一次不是认认真真不是仔仔细细,但最终八成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就是因为身份因为地位的悬殊嘛。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让这两人分开,时间一长加上又是少年心性,若是再能遇到个良人,这孽缘也就该断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是真有才华,看看这写的东西风花雪月一应俱全,就连自己那视若珍宝的滕王阁序都出自他的手。 而这也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滕王爷思索许久,然后便是绕开那些个损友来到外头:“孙成,去往内府支个十万两银子出来,然后给那个夏林送去。然后昭告天下说滕王曾言千金求一篇称心的文章,如今文章出来了,这千金奉上。然后你与他再嘱咐一声,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振兴一方水土嘛,这十万两便是他的振兴,让他做出些成绩与本王看看,本王最不喜那夸夸其谈之人。” “是,属下这便去。” 当天晚上夏林就得到了一张十万两的通票,他拿到的时候还有些懵,知道是滕王给的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拿上这一个亿离开我女儿”,当时他心里还感叹说滕王原来是个霸总体质呢。 不过再听说是写滕王阁序的奖励,那他就更蒙了,一个滕王阁序就是王勃亲自来写也不值这么多钱啊,他怕不是要用这些钱买自己的命? 而到了第三层时候他听到这些钱原来是新平乡振兴发展基金,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帮老登那是真的聪明。 一分钱他居然干三件事……这帮心眼子人可是真的脏啊。居然既要自己离小郡主远点又要靠他打广告还得让他拉政绩。 这亏了是夏林来这里的头几年都在最底层摸爬滚打,这要是换成一开始就进入这个状态,他都不一定能活到明年下半年。 现在这个事嘛,有两个处理方法,第一个就是跟王爷死磕成为一个不招人喜欢的炼铜癖,还有一个是得了名声得了钱,带着一船的荣耀和希望离开这里回去建设地方,然后帮助新平乡改乡设县,然后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成为心目中的夏高。 说实话,小郡主是可爱的,但那只是个可爱的小妹妹啊,不是情妹妹。为了一个小妹妹放弃十万两和一身的好名声,这生意不划算。再说了,他跟小郡主真的没什么,就挺普通的关系,王爷大概率是误会了。 不过他也不会去解释,误会就误会吧,美丽的误会多多益善。 而从王爷侍从的话里也可以听出来人家已经在下逐客令了,夏林也不好说什么,就说明日一早会亲自登门与王爷道别。 “大可不必,王爷很忙。他的意思是拿上你的钱,赶紧走。” “那我跟小郡主道个别总行吧,不然她会很着急的,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会出事情的。” 这内侍显然是王爷的亲信,那是看着的小郡主长大的,自然是知道这小郡主是什么样的傻姑娘,于是想了想便也是同意了。 “你便修书一封我与伱带去。” 夏林叹了口气,只能开始提笔给小郡主写了一封信,信里头说乡里突遭水灾,现在他必须回去处理这些问题,还说让小郡主安心不要乱跑,等明年述职时还会回来。 当然了,全文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但这就是个中心思想,当然这里头肯定没什么依依不舍的情绪了,不然小郡主真的会偷摸着坐船跑到新平乡去的,那个傻姑娘…… 信写到了小郡主手上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把信看了两遍还是难以置信,接着她果然如预料的那样提着裙子一路疯跑就冲到了夏林的住处,但此刻夏林早就出发了,而且还是一个人出发的,就连老张都被留在了这里。 小郡主找不到夏林却见到了老张,老张说:“王爷给了他十万两银子,还让他回去发展乡里的建设,甚至都不让你们见面。” “怎可这样!”小郡主的眼泪当时就飙出来了,女人是水做的女孩子也是,她这说哭就哭的能耐那当真是天下一等。 “怎么办呢,只要不瞎的就知道你对他有那心思。可他如今却只是个不入流之辈,你倒是觉得及时行乐,可他是个男人嘛,若是你们真在了一起,不光得罪了小王爷还引来滕王的不满。夏林要我与你说一句,不被祝福的感情是没有好下场的。还让你不要想念他,他会认认真真的干活,等他功成名就之时,他便有了与你对视的资本。” 听到这里小郡主已经哭得没了人样,眼泪顺着下巴就往下滴,心酸无奈又委屈还带着对那个坏家伙的想念。 但夏林压根没说这些,都是老张编的。 夏林的原话是:“艹,咱们发了。赶紧睡,明天我一大早还得出发呢。” 但老张觉得小郡主肯定会来找夏林,所以昨天一晚上都在琢磨到时候怎么给小郡留话,于是就编了这么一段出来。 今天她果然就来了,这些内容也用上了,只是没想到对小郡主刺激这老大,弄得老张甚至都有些手足无措。 至于为什么从来都是双人组出现的老张没有一起回去,那其实也是夏林安排的,他说:“你他妈好不容易能攀附上个正儿八经的大学士,你把人给舔开心咯,到时候就算不能当官,你给一代名家当个学生也好,甚至当个干儿子都行,总比跟着我去穷乡僻壤搞开发来的多快好省。” 老张没什么好说的,学习怎样当一条好狗就是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因为他跟夏林的核心目标就是往上爬,爬到能让所有欺负过他们的人都会因为他们的一句话而去主动吃屎。 小郡主失魂落魄的走了,而老张也充满惆怅的来到窗口看向远方,不由得叹了口气,再回头时却是连眼神都变了模样,整理了一下衣裳之后他换上了一副热忱的笑容带上了笔墨纸砚和颜料便跟着走出了门去。 今天老张还要去跟名流们交流画技还要想办法拜虞世南为师。 而此刻的夏林已经躺在了一艘货船之上,今日阳光明媚,风吹船行,一切都是稳稳当当的模样,来这里三年多了,第一次身边没了老张,其实多少还是有点失落的,但没办法嘛,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总是要让老张发挥一把的。 至于他自己,当然就是把上面交给他的任务好好完成。 十万两,十万两足够将这新平乡弄成一个内循环生态大鱼缸了,不光是起作坊开矿,甚至还能弄一个铁器研究开发拓展部,有了手机的话手搓核弹肯定是不行,但高效纺织机、各种铁器甚至是武器都没有问题。 要知道新平乡可是个风水宝地,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甚至可以在三年时间里把钢给炼出来。 别的不说吧,先感谢滕王老哥刷的嘉年华。 28、见鬼,怎么这么难啊 再次回到新平乡,夏林拎着一兜子从省城弄来的土特产回到了那个破乡衙里头,这一进去就见到两个比他爹年纪还大的衙役坐在那撩着裤脚喝茶,看到夏林来了之后也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但夏林却还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分给了他们一份。 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坐了下来,夏林就开始问了起来:“赵大,你在这边比较有威望,我想让你帮我办点事。” 赵大就是这衙役头子,年龄得有個五十上下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横行乡里的恶棍,后来托人谋了个旱涝保收的衙役差事,他没把夏林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夏林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少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抓只鸡都能落下个九级伤残。 至于什么上官不上官,一个从九品的破官,打死了随便一埋然后报上去说偶遇山洪尸首不明都没人会下来管一下,这几年亏了是鄱阳县的粱县令开明把地方上治理的不错,不然就这样的小少年来到这种地方,死路上都是说不准的。 所以此刻听夏林开口,那赵大也是懒洋洋的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夏林一圈之后才开口说道:“不知道小大人要我做什么?” 这态度夏林看在眼里,但却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说道:“去乡里找些人来盖房子修码头。” “那上哪找去,这乡里都省下了些鳏寡孤独,住得又散碎,找不着找不着。”赵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大人莫要为难我了。” 夏林也不着急,只是翘起了二郎腿笑道:“你说他们那些在外做工的,一个月多少银子?” 赵大眉头挑了挑,他虽然没读过书但却也是机灵的,听到这样问起来,他自然要往上提了提:“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有个五两银子。” 放狗屁!夏林心里在骂着,这王八蛋是真当自己狗屁不懂啊,这外头务工者分三种;一种是学徒,学徒不算工资,一个月给米面肉菜数升,折算下来是一两银子左右,然后根据物价标准来看的话大概是700元软妹币的购买力。第二种是力工,力工一个月得手大概二两,但雇主一般会包吃住,所以这二两银钱是纯收入,也就是说一个力工是三两到三两五,换算下来就是一千四到一千七左右的工资水平。 这最后一种就是技工,这个比较值钱,但一般不超过五两银子,算上伙食等费用也不会超过七两。但问题是技工少且一般工作稳定不会回来修桥铺路。 所以这里算也只能算是学徒和力工,盖房子所需的技工还得单独去请来。这赵大张嘴就是五两银子,属实是夸张了。 夏林靠在那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那就算五两银子一个,你招多少人,我给你多少银子,他们的工钱是多少你自己决定,其余的我不管了。把人给我招回来,等到秋收一过,即刻开工。” 赵大听完之后眼睛嗖得一声就亮了起来,整个人的状态就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他凑到夏林面前小声问道:“大人,要几个人?” “多多益善,五百个不嫌少,三千个不嫌多。看伱能耐了,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个钱不是我出的,是州牧郭大人出的,你知道这州牧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拿了若是能好好办事还好,若是不好好办事你我的人头便是要送到洪都府挂在那城门之上的。能干你就干,不能就别害了你自己的命也别害了我的命。” 赵大思索了片刻,应该是在权衡利弊,然后他颇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大人……若是延误工期呢?” “我是罚俸,你的话就不知道了,轻一点可能是杖五十徒三千,重一点的话恐怕就是……”夏林轻笑起来:“还是那句话,能干你就干,不能干我找别人。” “大人,加到六两一个人,我必给你把事办了。” 夏林眉头一簇:“讨价还价?你胆子也是够大了。” “不不不,不是。大人您听我说。”这会儿赵大对夏林的称呼都成了您,可见这银子的吸引力可比区区九品芝麻官要大得多:“这本乡人少,需要去别处召集人手,这别处来的人需要包吃包住,这些干活的狗东西吃的差了人家可不乐意,所以……这一两银子算是伙食。” 夏林点了点头:“那这件事就包在你身上了,若是办的漂亮嘛……” 他说着眼睛看向旁边那个衙役,赵大立刻解释:“这是我妻弟,自己人。” “后头可还有开荒、开矿的活儿,那才是大头,我初来乍到也没几个心腹,加上年纪小了点没什么威望,所以……” 赵大那可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这点意思他还能不明白?于是忙不迭的点头道:“明白明白,我明白,多谢大人提点。” “嗯。”夏林微微后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来这地界为的就是个政绩。钱什么的都好商量,但前提是你得把我这事儿给办得漂亮点,不然我不好交代只能交代你了。” 赵大心中一惊,再看着这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突然就有些害怕起来,作为一个老油条,他可以从面前这个小官儿的眼里看到杀气,那是真杀气,他绝对是会杀人的。 “对了。”夏林手指轻叩桌面:“隔壁休宁县残杀朝廷命官之案下来了,一共主从犯一百零二人,九人凌迟,三十一人夷三族,其余皆斩首。引以为戒啊,赵大,莫要因为什么被人给杀了,到时乡里怕是要被直接抹平了,你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了,虽无品阶却吃俸禄,小心一些。” 看似好言相劝,实则暗藏杀机,赵大听了脑门子上的汗也是簌簌下落,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深吸一口气后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大人关心,我这便去办事了。” 夏林看他走远,嗤笑一声却也是转身进了内屋里。他当然知道这种穷乡僻壤的风俗,杀官在他们的概念里也不算大事,但要注意这里可没有什么法不责众的事,强杀朝廷命官的事也不是没有,但最终的下场都是极惨,所以但凡这些人能吃上一口饭都不会去铤而走险干这种事。 而作为一个朝廷命官,夏林有必要提醒一下赵大,他的小心思自己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不要耍花样,别说他被杀了,就算是他喝水不小心呛死了,这小小的新平乡也是要被犁一遍的,好好办事才好处不断。 这进入内屋之后,夏林正看见春桃坐在小院的磨盘上发呆,看着屋檐上的麻雀愣愣出神就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发觉。 “春桃姐姐。” 夏林招呼了一声,春桃缓过神来连忙迎了上去,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悦,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说道:“老爷回来了。” “叫老爷没必要。”夏林将背后的大包卸下递给春桃:“给你从省城带了点胭脂水粉还有几匹布,本来说想带点肉食回来的,但这天热怕回来试都臭了,所以便没带过来,不过见到有胡商在卖那驴肉干便给你买了几斤,还有给你带了十斤的红糖,再多我也背不动了。” 春桃听到时惊了一下:“给我?” “对啊,前些日子你不总是捂着肚子嘛,我寻思着应该是你来身子的时候疼的厉害,这东西我也没别的法子,就只能给弄些糖来,等到下次来身子时弄些醪糟煮个鸡蛋加些红糖。对了,我还从吃饭的地方给你顺了包好茶叶。” 看到夏林在那絮絮叨叨的说着,春桃倒是有些意外了,她的身份就摆在那,不过就是个可以随意送人的物件,在小王爷那的时候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其实也没被当过人来看待,如今却见自家老爷能给自己千里迢迢背回一堆东西。 第一次被人当人看,要说不感动其实是假的,但春桃也是那种不太会表达的人,只能一边默默整理一边不咸不淡的道了声谢:“下次不用给我带这些东西,我只是个婢女。” “春桃姐姐哪里话呢,哎呀你不过也就十八岁而已,没必要这么老成。”夏林说完伸了个懒腰:“我去洗个澡,这一路回来身上都快长出水草了。等会晚上咱们想办法把那些驴肉给弄来吃吃。” “我去操办,您好好休息着便是了。” 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外头的山风灌入小窗,带着几分泥泞的味道,夏林听着蝉鸣在这山间的凉风中渐渐的睡下了。而就在他睡着的前一秒钟,他心里还在嘀咕着建工坊的事情,但想想应该是很难的,毕竟这穷山恶水出刁民,山水好治这刁民难整啊。 可惜老张已不在身边,现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倒也平添了几分孤独。但孤独就孤独吧,总不能因为害怕孤独而挡了老张的路吧,他是真才子,天赋异禀,错过了一次机会再让他错过第二次,那将来说起来的时候恐怕也会是带着几分遗憾。 29、有些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扬州春闱今日放榜,今年春闱放榜日要比往年延误了整整三个月,那是因为今年阅卷并非是由礼部进行而是六部同阅,一张卷子要流转六部之后才能最终裁定。 这算是皇权与文管集团交锋之后的结果更是派系战争之后的结果,也许是因为高相的权力太大了,他也觉得再独揽大权的话会出大事于是便缓和了这次的春闱阅卷之职权,同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进行综合评定。 “小姐,你在瞧什么呢。” “我啊,倒是要瞧瞧今年有多少在那榜下捉婿的。” 说话之人正是那唐小姐唐晚秋,她托着腮看着下面那热热闹闹人山人海,倒也觉得有几分有趣。她是前些日子从洛阳来到这里商谈合作之事,今日刚巧遇到了放榜便多停留了两日,本打算只是看一眼热闹,但没想到今年如此热闹。 因为今年是六部阅审,以往只注重八股行文、儒法为主,但今年引入新机制之后,那各部皆为主审,所以相比较往年来说今年这个春闱什么样千奇百怪的人都有。 看着那些人有疯癫若狂有捶足顿胸,在楼上张望的唐小姐就觉得十分有趣。而这里头有一个人倒是十分打眼,那是一個体态修长面容俊朗的少年,他最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倒不是他俊朗的外表而是在他那宠辱不惊的模样。 “这人倒是有趣,从他与人攀谈的模样来看,他应当是中了,可他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唐小姐坐在窗口就点评了起来:“看样子他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学子,但有这份心性的确是不错了。” “要我看啊,小姐怕是看上人家了吧?倒也是,他长得英俊潇洒,那一席白衣更是叫人喜欢。” 丫鬟的话让唐小姐笑得前仰后合,接着她转身轻靠竹椅之上:“前寻万寻莫寻书生,你忘了我姐姐为何自寻短见了?若非那个该死的书生,她何至于此。” “小姐,天底下的书生那么多,你怎的一棒子打死了?” “多归多了,却不过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辈罢了。” 唐小姐此时调整了一下姿势,轻摇起手中团扇,香肩半漏极尽慵懒之色,作为河洛最有名的商贾之家,她唐家也算不得什么小门小户了,只是唐家这些年来人丁稀薄,到了她这一辈除了一些远亲之外却已经没有男丁了。 如今她唐晚秋接下了唐家的门楣,其实是有责任和义务维持家族繁荣的,只是她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些个书生,只因当年她九岁时亲眼目睹亲姐姐悬梁房内一尸两命,归根结底不过便是所爱非人,为了攀附高枝舍了她那温柔美丽的姐姐以及姐姐腹中胎儿。 而那人如今可是了不得了,好像是迎娶了当朝户部尚书的女儿,仕途亨通已经官拜四品,且蒸蒸日上。但那人如今的荣华富贵皆是由唐小姐的姐姐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换来的,每每想到这里唐小姐便心生厌恶,不光对书生更是对男人。 正在这时他门口传来敲门声,唐小姐迅速的将衣裳整理好,接着便命丫鬟前去开门,而这门一开正是方才那站在榜前与人谈笑风生的少年书生。 “在下叶良辰,苏州人士。方才见小姐在窗口驻足,在下心里便生出了几分恍惚,不自禁之间便来寻了小姐,还请多多包涵。” “小姐小姐……他找上来了!”丫鬟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进来小声对唐小姐说道:“你快去见见吧,他看上去可是个正经人。” 唐小姐没接话只是轻哼一声,然后便起身来到外厅,见那叶良辰仍站在门口手握折扇呈作揖状,倒是一副彬彬有礼之模样。 “多多包涵?你既已知冒犯为何还要寻来?既已经寻来为何还称冒犯?那若是我包涵了你该如何?若是不包涵呢?” 别看唐小姐白嫩嫩软绵绵,这一开口的攻击力可不小,这一套连招生生把这叶良辰给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以往他可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原本绽放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逻辑在脑海里碰撞出耀眼的火花,感觉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 “小生乡试第一,会试第一,已连中两元。” 错位交锋,他因为回答不了问题造成逻辑冲突导致自动跳过这个问题而触发了既定问答流程,但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唐小姐。 “伱便是连中三元又如何?腊梅,送客。”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丝毫不留情面的唐小姐让外头的新科会元叶良辰碰了一鼻子灰,他愕然的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的表情也从震惊变成的恼怒,这种被人赤裸裸侮辱了一把的感觉让他的心里升腾起了无端的恨意,他来时面带微笑而走时脸上却冷若冰霜。 等他离开之后,唐小姐站在窗户上看到了他的背影,但眼神中却只有几分讥讽,在一旁的丫鬟却心存担忧的说道:“小姐,你这般刻薄于他,他将来要是当了官,可不得为难死咱们呀?” 唐小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方才远观时,我觉得他像是画中人。可当他近前敲门时,我只觉得令人作呕,一开口便是惺惺作态。他哪怕是说单纯耐不住心中仰慕亦或者觊觎我这张脸我也不会太过厌恶,可他偏偏说自己连中两元。哈哈,真是可笑。能住望春楼天字一号房的人,会在乎他连中几元?” 唐小姐一字一句之中都透着嘲讽,而她的气场更是与她软糯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恰好此时夏林刚刚睡醒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手机,正津津有味的重看自己写的垃圾小说,这会儿正巧看到叶良辰扬州试夺榜首,姑苏城外识佳人。 “啊?艹。” 看到这里的时候夏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骂了一句,因为这叶良辰认识的第一个妹子正是从洛阳过来做生意的唐晚秋唐小姐。 说在姑苏城外时两人乌篷船上偶相遇,叶良辰凭一首好诗巧夺芳心,那会儿夏林觉得自己设计的桥段不知道有多巧妙,但现在回头再看时却发现这玩意比自己的人生还俗,俗不可耐。 哪有人会因为一首诗词就不可救药的爱上某个人呢,小郡主除外,她才多大。成年人如果这样那得多弱智,就好像回到现代时有个妹子因为在这学校宣传栏里看到一篇名叫《今天春游多高兴》的作文而爱上了写这篇作文的人。 这虽然是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意思也大差不差了,总之就是很离谱就对了。虽然的确是可能因为某一首诗或者某一篇文章而倾心于谁,但那也绝对说只是没见到真人之前的美化和想象。 毕竟听说过明星或者地下偶像睡粉的,谁又见过哪几个网文小说作者睡粉的呢,那粉丝基数可不小,可这个事发生的概率却都不如游戏公会的会长。 “现在他们不会见面了吧……” 夏林现在都快急死了,他是真的很喜欢唐小姐的,这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的话,等他在这里忙活完了再等投身于城市时,那少则三年之后,那会儿唐小姐按照剧情都已经加入叶良辰后宫团长达两年半之久了。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叶良辰那首诗是在手机上抄来的,可现在他原本的手机在自己手上,也就是说他抄不了诗,那么既然抄不了诗就不会主动去参加苏州地界举办的诗词大会,不去参加诗词大会也就不会遇到唐小姐。 啊~~~这样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当然了,其实夏林知道自己能跟唐小姐再见面的机会也算是微乎其微了,而且就算能再见,谁知道她是不是会已经嫁人。 但就算是这样也绝对不能让那个人渣叶良辰给糟蹋,反正夏林早就有计划,等自己稍微积攒一点力量,出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叶良辰给办了。 就弄他一个意图谋反好了,再争取一个执行的机会把他家的蚯蚓都给竖着劈,把他家门口树上的鸟蛋都掏下来用开水煮十分钟。 要不说这人干活就凭一口恶气,夏林为了能去煮叶良辰家里的鸟蛋,原本懒洋洋的他腾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朝外头喊了一声:“春桃姐姐,若是有空陪我出去溜达一圈,我想去河边确定一下工坊开办的确切地点。” “来了。”春桃快步走了出来:“现在就去吗?” “嗯,辛苦春桃姐姐了。” 30、度日如年喏 一晃这就过去了三个月,眼看着冬日就要来了这赵大找来的施工队也算是七七八八的凑齐了,接下来的事就想对简单了一点,就是沿河盖房子修窑炉。 夏林有手机的帮助,关于老式窑炉的修建也没什么难度,只要有熟练一些的泥瓦匠就万事大吉,剩下的只需要出银子就完事了。 “大人,按照预想的话,到明年六月时应当能建成。这听闻大人还想要开个矿,我便从别处找了好些个矿工,也不知大人是否满意。” “满意,那自然是满意,但整体步调还是要加快。” 夏林站在河边眺望那個大工地,心中倒是有些感慨,难怪十个男人九个爱玩种田策略游戏,这种亲眼看着一个区域一点一点在自己手中建立起来的感觉,真的是太快乐了,自豪感跟成就感油然而生,真的是一种特别高级的趣味。 “赵大啊。”夏林弯下身子从河边捡起了一块石头打起了水漂:“这一千五百个人,你前后能捞上万两银子吧?” “大人……大人冤枉啊,我为大人办事怎敢捞钱,我……” “行了。”夏林抬起手摆了摆:“我认识一个姓和的大官,他说过想要让下头人办事先要让下头人吃饱,吃饱了才好干活。不过话还是那句话,钱你拿着活儿你得给我办好,活办不好我就只能办你了,明白不明白?” 赵大哪认识什么大官呢,一听这小大人说的话心里便是突突直跳,那“姓和的大官”听起来就让人肝颤,说出来的话的确是像那些个词本里的大官才会说的话,看来这小大人果然来头不小。不过想想也是,谁家九品的芝麻官往那一站比县太爷还要威风呢。 “是是是,小的一定给您把活干得平平整整。” “嗯。”夏林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回走:“对了,矿山的位置昨日已经给你了,你若是有空闲便带着人去看看吧。” 夏林第一步当然是造瓷器,总不能造自行车吧,依托着这赫赫有名的景德镇,瓷器就是闭着眼睛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的行业。 根据能查到的资料,古法制瓷的步骤已经详细的陈列了出来,但现在招商却是一件难事,因为单说瓷器的话这个时候的新平乡远不如越窑、邢窑来得知名,所以想要让那些商人们在这个穷乡僻壤投资那也是很难的事情,所以夏林索性直接就打算以一种全新的模式来进行经营。 在从河边回去之后,他将乡内各村的村长、族长召集在了一起,简单的跟他们介绍起了自己的想法:“所谓乡老合作制便是乡里出资一半,各村出资一半,有钱可以出钱没钱以工代资,这样先将作坊开起,试制成功之后各村逐渐形成自己的特色纹样。每年年终时会将本年收益分发给村里再由村里统一配发。” 下头十几二十个村长伱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脸上挂着茫然,完全没能明白夏林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在旁边旁听的春桃终究是忍不住了,她咳嗽一声走上前来对夏林说:“老爷,您说的太繁琐,他们可是听不明白。” “那该怎样说?” “我来吧。”春桃笑盈盈的瞥了夏林一眼:“看来也有老爷不行的时候呢。” “嘿!你这话说的。” 春桃到底是小王爷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女,能力绝对没话说,她很简单的将夏林的构思用这帮乡巴佬能听明白的方式传达了过去。 简单说就是村里可以不出钱开作坊,一个村一个作坊,村里的人去作坊做工,每年年底按照收益分钱。就这么简单的事,不需要什么这个制那个制,普通的文盲老百姓就关注两个点——要不要花钱,能不能赚钱。 不花钱还能赚钱,这事就能干! 夏林看着那些乡老最后都在投名状上按下了指纹,他是真心感叹干部不容易啊,天天面对的都是这帮逼人,真的是不让他们饿死就已经是很牛逼的事情了,还要让他们致富,他娘的……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 看着手上的投名状,夏林倒也没多在意,转身就叫春桃随便找个地方放一下,因为他知道这东西只有赚了钱时才有用,亏钱的话每年该给那帮逼人多少钱还得给,不然人家就是要闹事。 现在想想他这说是过来刷政绩,说白了不就是过来扶贫嘛,兜兜转转变成了《重生之我在古代打响第一战》。 不过不管怎么样吧,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现在他最期待的就是明年这时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夏林委托路过商队采买的粮食米面衣服被褥都到了,前后花了能有七百多两银子,这些物资将会被派送到新平乡中那些鳏寡孤独的手中。 至于为什么这么干,夏林不知道反正按照记忆中的来就完事了,毕竟现在冬日在即,前些日子他下乡走访的时候发现那些个孤老头寡老太太的日子是真的很难,不给他们送点东西可能这帮老东西都过不去这个冬天。 “春桃姐姐辛苦了。” 看着那些需要分发的物资被春桃带着乡里的一些妇人给分装整理好,夏林再次的向她道谢,而春桃如今早已经习惯了这清贫的日子,甚至还有些喜欢上了这里的安稳和随性,之前的郁郁寡欢早就不见了踪影,老早就恢复成了初见时明媚俏丽的模样。 “老爷整日说些辛苦,也不拿些真心诚意来,要我看啊还不如那些个在烟花柳巷里骗姑娘的白面书生,他们还会说些甜言蜜语呢,哪里像老爷这般开口闭口只是一句辛苦。” 夏林被春桃说得翻了个白眼,然后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本来打算大年三十给你的,你既然这么着急,拿去拿去。” 春桃接下来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却是见到里头是一根金钗,造型华丽漂亮,十分好看。春桃看到之后眼睛突然就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夏林:“老爷……您……” “你从春天跟我到了冬天,一分钱工资也没有,那我就想着过年给你买些什么顶工资了,思来想去就让商队给带了个金钗过来抵工资吧。” 春桃侧头看着夏林,表情变得很复杂,因为她是个下人,即便是小王爷的下人那也是下人,下人是没资格穿金戴银的,她自小便被父母卖给了牙婆,牙婆见她长相俊俏便转手给了那种专门为达官贵人培养丫鬟的牙楼里头,从六岁开始就可以说是饱经风霜,在那牙楼的日子那是琴棋书画得样样精通,稍有懈怠便是一顿毒打。 十三岁时春桃被王府买走,十五岁时成了小王爷的随行丫鬟,因为聪明能干博学多才深得小王爷的喜爱,走到哪都会带上她。但即便如此,她在达官显贵之人眼里却也不过就只是可以随意赠与的物件罢了。 说来好笑,春桃到现在为止的人生里,唯一被当人对待的时光反而是在这个穷乡僻壤的乡下,跟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一岁的少年虽然辛苦,但的确有趣。 而最让春桃想不到的就是他居然还会为自己精心准备礼物,这个金钗可能并不昂贵,但真的已经很好看了,至少这是春桃这辈子至今为止唯一的礼物。 “行了,工资而已,我特意选了个七十两的金钗,工资加年终奖。”夏林打了个哈欠:“刚才有人给我送了两条鱼,晚上给弄来吃吃,好久没吃肉了……” 就这样日子终于是来到了年关,今年过年比较早,从太阳轨迹计算的话现在应该是一月中旬。乡里衙门今日开始休息,夏林给衙役账房等工作人员发了年终的奖金和薪水之后这就算一年到头了。 原本还算热闹的衙门一下子也就冷清了下来,他出去巡查了一下仍然留在这边过年的干活的工人并给他们发放了年终的奖金之后,便带着春桃赶着牛车开始往乡里唯一的小集市上赶去。 集市不大,也就是十几个外地货郎铺开了在那卖货,不过今天倒是格外的热闹,因为昨日的时候夏林就让赵大通知了乡里的鳏寡孤独们今日到这里来领取过年的物件。 东西不多但也不少,二十斤的米面、半斤盐,加上一床被褥和三两的咸肉,至少能让他们过个肥年了。 此举当然是引来了众乡亲的交口称赞,而在这的半年多时间之后也没有人再瞧不起这十六七岁的小乡正了,他的确是个能干事的人也切实的给乡亲们带来了不少好处。 劳动人民嘛,自古就有一种朴素的价值观,谁能给带来好处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谁就是好人,夏林显然就是这个好人。 在东西发放完了之后,夏林走到一个磨盘上面,对着下面的乡亲们喊道:“今年姑且就这样了,等明年时我争取让家家户户都吃上肉喝上酒分上钱!” 没有一句废话,先给上一张大饼,但关键是乡亲们都吃这一套……人们欢呼雀跃努力鼓掌,可就在这时夏林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他从磨盘上跳了下去:“是不是被人赶回来了?” “这年关将至,我不回来我去哪?”老张摇晃着扇子笑盈盈的说,然后他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夏林一歪头,差点一口老血就喷出来了,老张身后赫然就是穿着男装的小郡主,她见到夏林便是尖叫一声直接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下来下来,让人看见要出大事的……” 31、老张还是那个老张 要说老张这老小子突然回来还能理解,毕竟这人一贯如此飘忽不定,但要说他把小郡主给带过来了,那可就真的是太艹了。 拐骗郡主死刑起步啊,老张。 “你怎么突然来了?王爷知道了还不宰了我啊?” 小郡主这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看着夏林:“我父王带着我两个哥哥进京参加宗氏祭扫啦,要过了大朝会才会回来呢,这些日子王府里就我一个人在。那日刚巧在路上遇到了仲春哥,我便问他要去哪里过年,他说要来找你,我便跟着一起来了。” 听完之后夏林倒是感慨的很,这风格还真的是很老张,办事不计后果脑袋一热就直接变身,但想想也算是合情合理了,毕竟这可是老张。 那眼下的问题就成了怎么安顿小郡主了,现在把她送回去不现实,路上的船舶马车基本都停了,他们也要回家过年,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光靠两条腿那现在是虎年,走到省城差不多也就到了兔年的清明。到时落地省城直接抓起来枭首示众,小郡主肯定会被王府上的产婆带过去验身,谁知道她这上蹿下跳的小猴子有没有被个什么石子儿啊木头桩子之类的东西把身子给破了,到时候一验发现哦豁完蛋,夏林脑袋还在地上滚呢,然后就被拉出去直接片了生鱼片。 这個死法太惨了,万万使不得……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等过完年,这一开年之后第一时间把小郡主给回去,反正自己开年之后也要去州府衙门述职,这应该是能跟从大朝会上回来的王爷打个时间差提前将小郡主送回王府。 “行行行,先回去再说吧。” 回到了乡衙里头,夏林叉着腰看着正满目好奇四处溜达的小郡主长叹一声,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春桃:“春桃姐姐,你帮忙给小郡主安置一件屋子吧,这些日子老张跟我挤一下,让小郡主睡我那屋。” “知道了,我这便去办。” 春桃麻利的去收拾屋子了,而这会儿小郡主也凑了过来坐在了夏林面前的小石桌上。半年不见的她肉眼可见的长高了,而且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一些身段,八成是正经开始长身体了。 这可就更难办了,毕竟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人是会失去基本理智的,为什么轰轰烈烈缠绵悱恻的爱情总是发生在少男少女的身上而绝少有三四十岁的人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罔顾生死,那就是因为随着激素水平在三十岁之后断崖式的下跌,人会逐渐的清晰和理智起来,这人一理智那可不就是去他娘的爱情了么。 但小郡主这个年纪……就这么说吧,现在开始夏林哄她三天,三天之后让她去跳河,她最多犹豫三个小时接着就能噗通一声跳下去。 这是极端危险的,这时的小妹子就属于一个不可预料的混沌系统,她能干出一切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所有的行为动作都出乎人们的预料。 看着这令人头疼的小姑娘,夏林无奈的说道:“你这么过来多危险知道吗。” “危险才好玩呢,若是不危险我还不来了呢。”小郡主神气活现的说道:“你别老气横秋的教训我,你也就比我大三岁,我父王可比我娘大九岁,他两人成亲的时候我娘亲才十二岁呢,我都十四了,怕什么。” “哎呀……”夏林捂着耳朵:“不堪入耳不堪入耳。” 小郡主用手指使劲戳了他一下,然后就自顾自的跑到了猪圈那边去玩去了,毕竟这猪圈当时可是为了老张准备的,里头没养猪只养了一条看家护院的大黄狗,小郡主显然还挺喜欢那条狗,便过去玩闹了起来。 “老张,我都不知道伱脑子里想着什么,怎的就能把她给带来了。” “不带?不带她能弄死我,她可是半夜背着个包袱翻窗户进了客栈把我给摇晃起来,跟我说‘仲春哥,我准备好啦,我们出发吧’,你说这个这个点,我要不同意的话她大喊一声,你说我是不是就死了?” 夏林嘶了一声,不过想想看这的确也是这小郡主能干出来的事,不过都已经现在这样了,再去苛责也没啥意思,都已经这样了倒不如就这样吧。 还好小郡主只是顽皮而没有像是她那个族姐一样冒坏水,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虽然的确有时会给人造成一些困扰,但着实也不至于让人讨厌。 这好不容易吃了一顿饭来到了晚上,本来老张是打算跟夏林讲讲自己这几个月来心得体会但架不住舟车劳顿实在太困了所以便早早的睡下去了。夏林也累了一天,随便洗了个澡也就回到了自己屋里,不多一会儿也就跟着睡了下去。 身边的老张睡得像是一头猪,外头呜呜的北风吹得屋顶上的瓦片都哗啦啦作响,倒是颇有几分恐怖的样子。 突然之间他的门被敲响了,夏林突然惊醒:“谁?” “我……”小郡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道生……我怕……” 夏林再次叹了口气,拽上外套披在身上便走出去开了门。这一开门就见小郡主穿着单衣在门口瑟瑟发抖,小脸煞白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先回屋。”夏林回头看了一眼翻了个身还顺便抠了抠脚的老张便把小郡主领到了隔壁她自己的那间屋子里。 点上灯,把小郡主按回床上,给她把杯子掖好,夏林就坐在床边迷迷瞪瞪的看着小郡主,意识都有点模糊了。 郡主看到他的样子,慢慢把身子往里头挪了挪,接着拿手拍了拍床板。 夏林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小郡主,然后却是无奈的笑了起来:“郡主啊,你知道你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什么吗?” “我看你又冷又困嘛,让你上来就好。反正我一个人不敢睡,方才外头有鬼敲我窗……” 夏林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看了一眼,发现外头哪有什么鬼怪,不过就是一根垂下来的樟树枝丫被风吹得打在窗棂上砰砰作响。 “是根树枝,这么大的妖风,明日怕是要落雪了。”夏林走回到床边靠在那,捏起被子的一角给自己盖了盖肚子:“你睡吧,我就坐在这陪你。” “嗯!” 小郡主将身子缩到了被子里,没用多久就睡得昏昏沉沉,夏林看着她这副孩子样也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不过本打算靠在那熬到天亮的夏林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这早晨睁开眼时脑袋往旁边一侧就看到一双大眼睛在看着自己。 夏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空白了。不过很快情绪就平息了下来,自己只是睡着又不是喝醉,连检查衣物都不用,这就是昨天晚上昏昏沉沉睡下了,然后怕冷钻了被窝而已。 “完了……”小郡主低声嘟囔了一声:“我被你糟蹋了。” 夏林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但却被小郡主拽拽拽的给拽了下去:“好冷的。” 这事闹的,那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正在他琢磨怎么办的时候,小郡主蹭着蹭着就靠过来了:“好冷……” “好冷穿衣服!” 夏林掀开被子站起身来:“等会让春桃带你去找个稳婆验身,不然我必死好吧。” “我不去……”小郡主变得委屈巴巴了起来:“我不说了好吧。” “这个事可真的是要命的,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哦……” 夏林摇了摇头:“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回屋了,现在你不怕了对吧?” 小郡主欲言又止,但却还是将头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夏林的背影。 等到夏林回到自己跟老张的房间里,老张这会儿正靠在床头翻阅自己的书画册子,看到夏林进来之后他嘴角轻蔑一笑。 “你笑个屁啊笑。” “昨夜我起来撒尿,突然发现身边的你没了踪迹,今早你从隔壁房间匆匆而来,身上全是那小郡主的香味。道生啊,你我二人虽为主仆但情同兄弟,你还要瞒我?” “我瞒你奶奶个鸡大腿。” 夏林往床边一坐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么一说,老张听完哈哈哈大笑:“这不正是没逮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嘛,鸡没吃着还遭看门的狗一顿挠。” “别提了,哎……” 老张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的说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与春桃这孤男寡女的,是不是……啊?说说。” 夏林摸了摸下巴:“有几次的确是差点,你也知道少年郎血气旺,听到隔壁有水声就想去看看,有那么两次实在是没憋住就去看了,春桃姐姐大抵是知道的……” “她没呵斥?” “没有啊,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我说是差点。” 老张嘴里啧啧有声:“也是,这随身的丫鬟本就有通房之责,小王爷许是不屑她的身份,但你可就不同了,若是你喊她晚上过来,她不会不同意的,所以哪怕她明知你在偷看也不会阻止。但你要是指望她主动的话,恐怕还是需要些火候了。” “看你说的那样,我是那种人么?” “不然你以为小王爷赐给你一个侍女是干什么的?帮你喂猪啊?” 32、灯市花如昼(上) 两个狗男人凑在一起聊天的内容,大部分时候是龌龊不堪的,要不怎么说天底下最腌臜的生物就是高中男生呢,大学男生也差不多,反正就那样吧,年纪大了会稍微好点。 不过这种事也就是嘴巴上说说罢了,大部分人包括夏林在内都其实是有贼心没贼胆,哪怕老张也不例外,别看他天天逼逼叨逼逼叨,自封什么洛水女票圣,其实他到现在为止单独跟女子说话都会脸红,更别提正经的女票了,他所有吹过的牛逼夏林都知道,只是懒得戳破他就是了,没必要都勾八哥们儿。 但要说他是不是个雏儿,其实也不是啦,人家可是正经订过婚的,当时那家的小姐是相当主动,想当年那老张中了举人又是才子无双,加上天生长了一张好脸,那电瓶车都能自燃这干柴烈火那岂不是自然而然。 “然后那家小姐一见老张这个吊样子了,那自然就断绝了来往。可订婚的时候老张可是三书六聘下过的,这钱得要回来吧?可人家不给,还说那只是下了聘书罢了,他们还说他家的女儿是要嫁给举人张朔而不是個贱民张朔。那时老张的父母刚走,这下葬的钱都是变卖家产凑出来了。我们就说去上门讨要吧,但人家那会儿已经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了,放出话来要将我们关在狗笼子里。” 年夜饭的饭桌上,夏林喝了点,然后开始聊起了他们当初在洛阳时的遭遇。他们说起来的时候稀松平常,但听的人不管是小郡主还是春桃都觉得是跌宕起伏。 “那几年是太不容易了。” 老张此刻也有些微醺,他斜靠在墙上带着那三分醉意说道:“所以我就与道生说了,此生我二人终究要有一个人能混出名头来,先不说什么建功立业,就单单是要让那些混账尝尝滋味也是得往上爬的。” “你们当时见我王兄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小郡主眨巴着眼睛:“那不太好吧。” “怎么能。”夏林哈哈一笑:“见小王爷是一套,将来若是有机会见了皇上那又是一套了。” 春桃愕然的看了一眼小郡主,然后好奇的问道:“那你们见我皇伯伯的时候打算怎么说啊?” “啊?”夏林打了个酒嗝:“那自然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老张突然扭过头看向夏林,不光是他就连小郡主跟春桃都惊愕的看向了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一时之间竟愣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品种的怪物?这种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那都会是一场震荡好吧,立心立言,宏图伟业。先不说最后能不能做到,单就是这一句话如果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就不知道能把多少人的气焰给压下去,这是绝对的伟岸之光、大道真理,无人可反驳。 “厉害啊。”老张拍起手来:“你这溜须拍马都已经上到如此境界了?” “哎呀,一般一般。” 老张嘻嘻哈哈的就当过去了,但小郡主的心里却是极为震撼的,因为这一路看来,面前这个痞痞的少年虽然干什么都没个正经,说起话来也总是带着几分轻薄,可别看他是这个样子,但他是真的是在干事情的。 小郡主虽然单纯的很,但她其实也是走过很多地方的人,有些时候也会与父亲和哥哥去周遭的乡村走走看看,那些个地方里头当官的人天天就琢磨着怎样讨好上官和捞银子,但嘴上不知道说得多冠冕堂皇,一个一个的说话好听死了。 但夏林却跟那些人不一样,他嘴上说是要往上爬往上爬,但所作所为全都是在施政造福,小郡主来的这几日随他跑了半个新平乡,那些工地还摆在那呢,数千乃至数万人的生计就在他手底下成型了。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即便是放眼全国都很少如此有魄力之人,可偏偏这个比自己只大了三岁的少年就闷着头在这穷乡僻壤沉了下来。 他可是夏林夏道生啊,滕王阁序、蝶恋花、清平调和醉后三十二诗的作者啊!世间一等一的才子。若是换了旁人,那早就徜徉在权贵身侧如鱼得水,利用那些诗词歌赋在达官贵人那换个一官半职不知道多轻松,即便是陛下也是很喜欢这样才气纵横的年轻人。 可他却偏偏选择了这个地方,这个即便是过年桌上也就只有一只乡里人送给他的土鸡作为肉菜的地方…… “道生道生,你为何不留在城里,以你的才气比现在晋升快多了。” “快,没用。”夏林这会儿的眼皮子已经有点往下沉了,说话时的舌头也逐渐大了起来:“你图快,不过便是他人豢养的鹰犬。诗词歌赋伱能顶几斗粮食?纳几钱赋税?精神文明的前提是物质基础啊。” 他又开始说让人听不懂的胡话了,但大伙儿似乎都已经习惯他没事就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来,比那之乎者也还叫人难懂,但抛开那些让人不明白的,前头的话的确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就拿朝中官员来说,同为三品。三品的京官已算是位极人臣,可要遇到了三品的边官,那可也是要先抬手作揖的。 凭什么?哈哈哈,凭的就是三品的边官就叫封疆大吏,手中有粮有兵有人并且不是皇帝的心腹就是心腹大患,那三品的京官说换就换,三品的边官可是要百般思量。 对此春桃最有发言权,她随小王爷各地走动,遇到京官的时候小王爷可说不见就不见,可遇到刺史州牧,小王爷不光要亲自登门拜访甚至还会准备礼物。 就是因为这些个边官手中的权力很大,大到足以一国储君都要费心拉拢。 现在再回头看这小少年,他的心思恐怕不止是当官那么简单,他还要当的是权臣,掌控生死的大权臣。 想通这一点,春桃心里头暗暗惊了一下,但下一刻夏林的手就已经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他带着几分醉意说道:“春桃姐姐,得空就去告诉小王爷,我夏林夏道生不乐意当个寂寂无名之辈,我要么就浪荡一生,要么就轰轰烈烈,我就奔着青史留名去的,奔着谁杀了我就要被绑在耻辱柱上下不来去的。” “好了好了好了……”老张这会儿赶紧上前拽住夏林往外拖:“你们继续守岁,他喝多了……说的全是胡话,你们莫要当真,我先拉他去睡了。” 他二人走之后,春桃这抿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而小郡主则哈哈一笑:“好哇好哇,等当了大官就好娶我了!” 夏林这还真不是装的,他酒量就这样了,虽然这个点还没有蒸馏一说,但八九度的水酒他也就喝个半斤就得跪了,而他一喝醉就开始宏大叙事,多少沾点中年男人的特殊癖好。 这个毛病要放在现代那就是下头男的标志,但放在这里那可就是胸怀大志未来可期,不过还好老张及时阻止了这个吊毛的胡说八道,不然谁也不知道他后头究竟会说出什么话来。 小郡主还好说,但春桃归根到底还是小王爷的人,在没有确定他是自己人之前,有些时候还是得谨言慎行。 之后一直持续到上元节,其实这里的生活都非常匮乏,没有什么花灯会也没有猜灯谜,整个乡里都是静悄悄的,根本不能跟外头那些大城市相比。 夏林也闲着无聊,就用手机在网上挑了一大堆娱乐项目出来,最受欢迎的就是麻将。 麻将定型在大年初一早晨,然后夏林就跟老张上山砍竹子去了,接着俩人把砍回来的竹子弄成块打磨光滑再刻上字,完成之后已经是大年初四了。 接着就这样一路玩麻将玩到了上元节…… “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看着天上的圆月,小郡主万般感慨。她此刻坐在小院里,心中无限的感伤,夏林则站在旁边放那种自制的呲呲花,听到她的话之后,转过头来笑着说道:“回去之后,你就会被人生上一课。” “什么意思?” “回去就知道了,这是一个人要为自己的任性所付出的代价。”夏林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这次回去,我们最少会有三年见不到了。” 小郡主浑身一颤,愕然的抬头看向夏林:“为何!?” “你太急了。”夏林叹了口气:“我说等我过去找你玩,你非要一意孤行,那你就要知道任性的代价是什么了。” 33、灯市花如昼(下) 上元佳节,本就是那才子佳人一年一度结阴亲的时候,每年十一到十二月份就是每年一度的小婴儿潮,源头就是这个狗日的上元佳节。 今日之国都建康之内,花灯将整个集市街道照得透亮,男男女女们皆盛装打扮在外出行,两侧的点缀的花圃生是被照得如白昼时一般鲜艳多彩。 而此时此刻的建安长寿坊内一酒楼中,叶良辰正举杯独酌,他酒量甚好倒不是买醉只是心中烦闷。 自从连中两元并称为今年连中三元的热门人物之后,他总是会被拿出来跟那个写滕王阁序、春江花月夜的无名小子作为比较,可比较来比较去却是人人皆称他为才却人人皆称不如他。 一句“不如他”便给叶良辰心中刺了一刀子,可偏偏从扬州到苏州、从苏州到建康,处处都说他,才子们品鉴滕王阁序、姑娘们讨论那醉酒三十二篇,畅想着“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就连他娘的青楼的女表子都一边唱着云想衣裳花想容一边暗自垂泪。 每每听见,叶良辰便是无名火起,心中的愤恨更是难以形容,可他也知道自己这无能狂怒又能有什么用呢,若是真想比那人下去便做一首更好的出来,让天下人去评去。 可是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却是发现自己做出来的那东西虽说也算是上乘,但与那人相比时却已成了云泥之别。 他叶良辰成泥了…… “不是,他有病吧!” 叶良辰毫无预兆的骂了一声以发泄心中的不痛快,毕竟那孙子一套连招下来可算是断绝了天下才子卖弄诗才的路啊,这些日子以来这建康诗社里头的诗词歌赋的投稿量可谓是断崖式的暴跌,取而代之的就是各种对滕王阁序的品鉴、亦或者是对那春江花月夜的探讨。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诗词,只是将这些诗词放在那一比,就宛如那黄口小儿的启蒙之作,何止是不值一提,根本就是徒增笑料。 总之,诗词歌赋里至今的四部绝唱全都让那孙子一個人给包圆儿了,那是一条活路没给人留下。 即便是叶良辰这种三花聚顶之姿、连中三元之势的妙人,如今却同样活在了那个人的阴影之中,但更关键的是那人只在传说之中,有人说在扬州见过他,青衣小帽出口便是绝张、有人说在洪州见过他,醉酒绝唱三十二首。 “唉……唉~~~” 叶良辰再次叹息三声,这叹息之声倒是引来了旁边一桌的好奇,而这一桌是谁呢?那正是在滕王阁上被调戏一番受尽屈辱不复颜面的浔阳公主,拓跋燕。 她自从回到了建康之后,整日郁郁寡欢,心里头不知道有多恨那夏林,连带着把拓跋倩跟滕王一起给恨上了,但她毕竟只是个宫人所生的公主,论地位他其实还真不如拓跋倩一个郡主在皇帝面前吃得开,更不要提滕王跟陛下乃是一母同胞的血亲,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她只能一人咽下。 苦海无边…… 想来那女眷玩伴之中,有那朝臣之女有那市井才女,聊起来时都会问上一句“唉?公主,那日你好像也在滕王阁之上,这三十二首之中可有你的一份”,这一说这个她的怒火顿时中烧,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每逢此时,她总是会冷冷的回上一句“没有”,但那些个贱人却仍是不依不饶的追问上来“为何”。 为何?你问夏林,你别问我啊!他不给我写我怎么知道为何啊。我也是受害者好吧,而且还是最大的受害者!都被嘲笑半年多了,而现在人家那诗文传到了健康城,每每听见有人咏唱,自己就好像再次回到了滕王阁上被人啪啪啪啪打脸的那次。 顿时便能霞飞双颊,不是因为羞就是因为气。 而今日上元节,她本来打算出来散散心猜猜灯谜看看戏听听小曲赏赏月,可这坐下没多久隔壁那一桌不知道哪里来的孽畜就搁那唉声叹气,那是越听越烦。 “你叹什么叹,你有什么好叹的?我都没叹,伱凭什么叹?” 带着一肚子怨气,浔阳公主来到了叶良辰的面前,秀眉紧蹙、双目带嗔。 叶良辰愣了一下,抬眼看去却差点中了迷魂香,眼前的少女虽面带愠怒,可那明眸皓齿、春风拂面的模样却是让人看得迷醉。 “小姐抱歉,许是我那哀叹惊扰到了您的悠哉。” 叶良辰抬起头时竟也让浔阳公主愣了片刻,他长得着实好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英武帅气且带着几分忧郁深沉,只是一眼就如开弓之箭一般命中了少女的心。 有些人三观随着五官走,浔阳公主见他的容貌之后语气竟也缓和了起来,她轻轻坐下仍是眉头轻蹙但语气却已是带上了三分关切。 “公子可否遇见了难事?若不嫌弃,我可以给公子一些银两。” 她这样一说,叶良辰的心里舒服多了,他不由得看向浔阳公主的双眼,心中忍不住的赞叹好一双魅惑天成的眉目,倒是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绝美之人。 “公子?” “小姐多虑了,我并非是因为缺盘缠……而是……唉……”说到这里他又是长叹一声:“小姐请坐,我与你娓娓道来。” 他邀请浔阳公主坐了下来,然后开始述说自己跟那没见过面的夏道生之间的故事。 “我哀叹并非是遇见难事而是一时瑜亮,我本是众人夸赞之人,可自从有了他之后,我便好像活在了他的影子之中。小姐莫要见笑,也莫要说我小肚鸡肠,我也只是心中郁结,实话实说罢了。” 听完他的叙述,这浔阳公主都快哭出声音来了。 知音啊!这活脱脱就是知音啊!要问世上谁最能知道他当下的感觉,那必然只有自己了,而且还只是文采被压,可是自己呢?那活生生的是被嘲讽、被打脸、被侮辱,可为了维持所谓的气度,她只能硬把所有的情绪都咽回肚里。 如今遇到知音,她终于可以倒上苦水了,于是这外头月明星稀,屋里便是一对痴男怨女在那互诉衷肠。 “该死啊该死,怎的可以如此对待一女子。他不给你写,我给你写!”叶良辰此刻已然义愤填膺:“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怎会嫌弃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要说这世上无巧不成书,如果夏林在这的话非得感叹一句他娘的这不是王八看绿豆了么,当真是世上的缘妙不可言,就这样他俩都能勾搭上,着实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叶良辰为公主做诗,公主分不清好坏,不管什么遣词造句、什么意境引申,好听就是好诗、押韵就是好诗,那把叶良辰夸得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没,甚至把原本萎靡的叶良辰都给夸自信了起来,都产生了一个错觉就是自己喝两杯下肚好像也不会比那个夏林差到哪里去。 这一通瞎勾八聊还真把俩人给聊开心了,他们甚至在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情况下就已经结伴出去逛灯市了,要知道在上元节这天携手逛夜市基本就等于是2004年时在学校对着公共厕所的大镜子拍张合影然后发到叩叩空间配文称“我俩相爱了,如果要在这份爱前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当然,他们这份爱其实是建立在夏林身上的,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他俩成朋友没问题吧?但又因为异性之间没有纯友谊,那自然进化到情侣也问题不大不是吗。 所以他们现在在路上看似是在逛花灯、游山河,其实聊的全是如何弄死夏林。 而这个已经被人讨论如何剥皮抽筋的夏林此刻刚把哭肿眼睛的小郡主哄睡,然后拿出了三本手抄的书递给老张。 “这个你拿去,到时候在城里刊印出来。” 老张拿起来看了一眼:“音律启蒙、笠翁对韵、训蒙骈句……哇,你不是吧,开宗立派啊?” “废什么话啊,我跟你讲,我那些诗词歌赋一出来对整个文坛就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如果因为我导致后头的诗词文化就此陨落,我死了都不得安宁。你把这个誊抄一份,然后署你的名字,明白了没有?” “不。”老张把书往怀里踹好:“名字必是你的名字,我张朔拿人家的东西理直气壮,但让我拿你的东西,这事不干。你的便是你的,我拿了我算什么东西?” “废你姥姥的话,让你拿着就拿着,我这太多了,你在外头开宗立派,我在这积攒势力努力往上爬,助你成圣。你在外头给我造势积累名望,护我周全。他妈的,这是个讲风骨的时候吗?你给清醒一点。” “唉,狗东西。你骂我奶奶就算了,可不许骂我姥姥,我姥姥当年可是左金吾参将,她要不是死得早了点,咱们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 “行了,赶紧的吧。就这么决定了,你拿去誊抄然后刊印。”夏林揉了揉鼻子,在老张肩头捶了一下:“往上爬!” 34、风口浪尖的猪 “你……你……你一定要去看我……” 登船的前一刻,小郡主已是泣不成声,她自从知道这次回去之后肯定会有好久好久没发见到夏林后,整个人都是处于抑郁状态,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都别说是在这个时代了,哪怕是放在一千多年之后谁家会让自家十三四岁的女儿天天跟在一個十六七岁的黄毛身边呢,特别是这家还是个天龙人家庭。 “好了,我要是有空去省城的话,就会让春桃偷偷给你传信,到时候不管你能不能出来,我都会想办法见你一面。”夏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伱拿着,它叫李晨石。在我家乡那边,一般都用来寄托思念。” 石头是普通石头,夏林刚才在河边觉得好看随手捡的,值钱是肯定不值钱的,正是因为不值钱所有才要人为赋予它意义,小郡主也不知道什么叫李晨石嘛,她只觉得这块石头带着夏林的体温,这就已经足够了。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船,夏林转头对老张说:“这趟回去之后,你要想个办法跟王府那边打好关系,争取在那边开个书院。教材我这段时间会开始整理,你只负责把基础设施弄出来,这不难吧?” “书院?” “对,书院。”夏林沉声说道:“滕王会支持你的。” “你这么确定?”老张好奇的问道:“这可是件大事。” “就因为是大事,所以他才会支持你。”夏林压低声音说:“如今这皇家一派与世家之间斗得你死我活,世家的核心是什么?不就是垄断了这天下读书人嘛,你这一手是能让皇家看到破开这世家壁垒的希望,他们会支持你的。” “明白了。”老张点了点。 “万事小心。”夏林捶了他肩膀一下:“别让人弄死在了外头。” 老张只是朝夏林比划了个ok的手势:“欧卡!” “得了吧,你就别学我了,你整得我都尴尬了。”夏林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就回去吧。” 船缓缓开动,小郡主来到船头疯狂的朝夏林挥手道别,夏林站在那一直看着他们离开视线之后才轻声叹息,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春桃,不无感慨的说道:“咱们也该开始干活了,这过了上元节可就要开工了。” 节后开工一切都还算是顺利,因为不拖欠工资且伙食不错,所以工人的效率都还挺高,沿河而建的工坊、窑炉等等也都陆续成型并且各类的石头矿山也都陆续的开始往外开采了,现在就等第一窑开起来,然后成就一段瓷业传奇了。 而在另外一边,老张终究还是没有听夏林的话占了他的功劳,只是他利用注音法给上头的文字编撰了读音,还利用段落法给这些连成一体的文章加了段落和标点符号。这样整理完毕之后再进行刊印时,他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编撰者那一栏上加上名字了。 要不说老张其实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天才呢,他就凭借着曾经跟夏林讨论过启蒙读物的读音问题很难解决大多靠死记硬背晦涩难懂的譬况法、读若法、直音法、纽四声法和反切法,这样难度相对比较高,若是有专门的教师教授还好,一般人自学那是真的太难了。 所以老张自己结合音律加上从夏林那得来的讯息整理出了一个已经非常接近现代的表字注音法,以声律之中的宫商角徵羽结合各种半音总结出的一种拼音读字之术。这种注音之术分声韵两部,只需记得二十个声部再记三十个韵部,便能读出绝大部分汉字,甚至方言也可纳入其中,不受传统启蒙先背书不讲解之约束。 在整理成册之前,老张先把手稿托人带回一份给夏林整编,夏林随即修改了一些相关的读音文字,使其变得更加简单易懂,然后再回到老张手中时这表字注音法基本也就算是彻底成型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份手稿递于滕王,当然以老张的一贯作风,夏林的名字是要在他的名字之前的。滕王现在看到夏林的名字脑袋都是疼的,因为小郡主自从打他那边回来之后就闹腾个没完,寻死觅活不知道多少次了。 现在看到他的名字再次出现的时候,滕王只觉得烦躁。但东西是好东西,再烦躁这位王爷也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了下来。 一共四本书都是启蒙书,但别看这小小的启蒙书里头却是大有玄机,滕王一开始也只是说随手一翻,毕竟是那个混蛋小子的东西,可这一看便停不下来了。 这一看再看之后,他便知道这四本书必定是要改写文史了,简单说这四本都是属于归纳之法,但别看是归纳法,说白了就是方法论,它也许不能解决千古名篇的问题,但可以直接冲破当前的书籍垄断和教育垄断,这可谓是在给世家门阀挖坟掘墓了。 他仔细研读之后,小心翼翼的叫人将其誊抄了几份,然后拿着一份便前往了郭州牧那边。 “又是这小子?” 郭州牧看到这四本书前头的署名之后也是颇为惊愕:“他啊,总是能给我带些惊喜。” “哼。” 滕王冷哼一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郭州牧则哈哈一笑:“知道你家女儿的事了,你放宽心来便是。莫要管教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哦,你小子话说得漂亮,这是你家没有个女儿才这般说,要是你家有个女儿我看看你该是如何。” “罢了罢了,你生你的气便是了,我说多了也没意思。” 郭州牧继续看起了这四本启蒙书来,这看着看着便越看越心惊,作为封疆大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教化育人乃是国本,只是这东西自先秦百家争鸣之后便逐渐遭门阀所垄断,谁提一声变法谁就要被革了命,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这黎明百姓,孔孟之后再无圣人也皆因如此。 但这面前的四本小书……嘿,倒是有趣。看似只不过是个启蒙,但却属于断门阀的根,可偏偏人家是在那门阀的规矩之内。属于是你不同意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同意便要伤你的筋断你的骨。 小小的东西虽无法比肩孔孟圣贤,却是一道催命的符咒。是你世家提出来说士农工商,士为先的,你总不能带头反自己吧? “好好好,妙啊!哎呀,司南啊司南。” “叫我作甚?”滕王没好气的说道。 “司南啊,你这女婿可是天下一等一的阳谋之才,你当真不要?若是你不要,我族中还有一侄女未曾婚配,不如……” “拿来吧你!”滕王劈手夺过郭州牧手中的小书:“不劳你费心,少给我在这阴阳怪气。就问你这几本启蒙如何?” “那自然是好,只是需要些时候。倒不如先在你这地界试试,若是好便递呈陛下,让陛下决断。” 这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他这是既想要这个推广之名又不想得罪天下士族,好好好……好人都让他做了,恶人就得皇家来当是吧? 不过说来也是,他自己便是汾阳郭氏的人,本身就是士族之人,让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士族,那自然也不现实,就现在他能有这般的态度能跟皇家站在一起便已经是难得,再让他进一步却是不可能了。 “你身负教化之责,这个事自然是你办。” “你……”郭州牧气而反笑:“不对吧,司南。这教化之责不该是你皇家职责吗?” “我不管州府政务,你自己来。” “你来你来,大家都是数十年的好友了,你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在那练太极风生水起,最终就是谁也奈何不得谁,两人坐在那大眼瞪小眼,这时郭州牧突然伸手一指老张的名字:“这人我查了查,是个被夺了功名的举子。” “嗯?怎么?” “你说一个被夺了功名的举子,他是不是举子?” 滕王一下子没明白老郭话里的意思,表情有些短路:“那……若是身份来看,他自然不是。若是依学识来断的话,举子自然是举子。” “若是让举子来教童生秀才,可教不可教?”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这人若是中举,一边都会被各方笼络,怎的可能沦落成个教书匠。” 老郭听完哈哈一笑这大腿一拍:“那便是他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落魄举子,在你滕王地界开个书院,你滕王宅心仁厚便允了。至于他教什么,自然也是圣人之道。” “唉?”滕王眼睛也是亮了起来:“对啊!这还真是个好法子,可以可以。” 而就连夏林都没想到,原本以为困难重重的兴办书院之事,就因为上头需要一个背锅的而就这么被推了起来。 当天下午滕王便召见了老张,与他聊文聊武聊天下论英雄,聊那洛阳往事也聊混蛋夏林,直把老张是聊了个云山雾罩,最后还是滕王将那几本小书往外一放,面带着怪叔叔的笑容略带猥琐的说道:“你是个没有功名的举子,如今也无法登士,倒不如开个书院吧,我这洪州地界说是文风豁达却一处书院都没有,不如你来主持开上一个。” 35、与唐小姐的再相逢 时间过得飞快,夏林感觉自己都没干啥,就整天忙着在各个工地上转悠一圈,这一转眼就来到了夏日了。 夏日到来,这窑口也算是真正要开起来了,一系列的工序也早就开始运转,开矿、研磨、筛粉、打浆等等,这些工序要是光靠脑子琢磨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架不住夏林有作弊器嘛。 怎么筛选矿石、怎么配制釉料、怎么烧成、怎么作画,网上的工序给安排的明明白白,这明显就减少了巨量的试错成本,甚至于带着老乡们干几窑出来,品质其实就已经比较稳定了。 端午节算是个节点了,端午节一过,这工坊可就全面投产了,这几天的时间夏林忙到前脚不跟后脚,虽然总体上工序都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架不住实际操作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小问题。 比如什么气孔堵塞导致窑炉回火、熄火、温度上不去、回烟等等,这些事情都是需要他一点一点去解决,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哪怕说第一批成品率稍微低了一点,但总算可以勉强称得上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只是当他看到那些瓷器的款式时,夏林却只能蹲在那里直挠头发,这些制瓷工人到底不是专业的,这些器型即便是用丑陋来形容都算是抬举了,碗口是歪的、瓶子是扭曲的,甚至盘子整个软趴趴的耷拉在那里,简直可以称之为垃圾中垃圾。 就这样想要拿出去卖钱,那真的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的确,作弊器是可以解决基础的工艺和制造问题,但没办法解决熟能生巧的问题,但眼看着这样下去不但本钱都回不来还会失去在老乡那边的信誉,夏林着实有些头疼。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個就是加大力量培训基础产业工人,还有一个就是到外头请那些会念经的和尚过来以师带徒。 第一条路肯定很难,要说起来还是第二条路比较好走一些而且见效肯定要比第一个快上许多,毕竟现在的问题就是出在器型和制造过程中的熟练度上,瓷器本身是没有问题,光洁透亮、明艳动人,跟现在市面上常见的产品已经可以说是高下立判了。 “赵大。” “在呢,大人。” 赵大现在跟夏林刚来时换了个模样,家中不光是在饶州置办了产业还给他那寡妇女儿招了一个相当可以的上门女婿,所以现在外头但凡有人诋毁夏林半句不好,他都恨不得上前与人以命相搏。 听到这位小大人呼唤他,他自然踊跃而应。 “你认识不认识那种技艺高超的制陶师傅?年纪大点都没关系,需要他们来带带徒弟。” “陶?可我们这不是瓷么?” “陶瓷陶瓷,其实差不多,不过就是材料跟火候的差别而已,没有好的师傅,就这软趴趴的德行,还想挣钱?咱们可是要在八月中秋之前把东西推出去,在年底之前看到回头钱呢。” 赵大听见之后也只能是直挠耳朵,他心里也没底,毕竟这隔行如隔山,但既然是夏大人开口了,那他就硬着头皮去干吧。 幸好,此处离饶州也就是百来里地,过去回来三两天也就差不多了,所以赵大立刻就准备起身出发。 “等会。”夏林这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随你一起去。” “那我这便去准备准备。” “准备个屁,找个牛车,你赶车我坐后斗上就完事了。” 赵大面露难色:“大人……您这身份摆在这呢。” “身份个屁身份,事办不成,你我的身份就是阶下囚。” 听到这个话之后赵大脑门子上那是又出汗了,所以连忙备好了车两人一同上路前往饶州寻找技艺精湛的制陶师傅。 他们是上午出发的,到了晚上时才抵达了徽州阊门,也就是后来的祁门县,夏林当时看到县界的名字都有些蒙了:“喂,不是去饶州吗?这怎么到了徽州阊门?你老小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坐在牛车上赵大看着这阊门的牌子也是一阵头皮发紧,颅内快速复盘一圈后发现自己的确是在一个岔路之后走错了地方,那条路是去徽州休宁也就是婺源,到了休宁县之后就可以取道前往饶州,但谁知道这一路之差,自己竟带着大人来到了阊门…… “算了算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正说话间这瓢泼的大雨可就落了下来,那两人连蓑衣都没来得及穿上就已经变成了落汤鸡,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落了脚,上楼去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来到下头打算吃些东西补充补充。 这会儿夏林都快把这赵大给骂臭了,但事已至此就算是宰了他也无济于事,只能说先安顿下来再说,大不了就在这里寻找一些技艺高超的师傅回去也是一样。 但这不想着就来气么,如果真是到休宁的话根本不需要走这么长的路,许是老早就到了,也不至于凭空挨这一通大雨了。 “其实来阊门也挺好的,大人……这阊门盛产茶叶,那些茶马商人之中也有擅长制陶的匠人。”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屁用啊……哎呀,我真的是。” 夏林无奈的一摆手:“小二,还有什么吃的,给来上一些。” 这时客栈的小二匆匆跑了过来,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两位,这天色已晚,小店已经没有剩余了,还有一些都是给之前打过招呼的客人准备的。” “都这么晚了还下着暴雨,要我看那客人八成也不会来了,伱就给加些钱,东西给我吧。” “这……”小二变得有些为难了起来:“这个我真做不了主,等我去喊店里的掌柜。” 不多一会儿掌柜的便走了过来,他的意思也是实在不好意思那一套,夏林赶了一天的路本来就饥肠辘辘,这会儿被他们这么一古板倒也是来了脾气,旁边的赵大那是多会察言观色的人,他本身就是捕快身上配刀,这提起刀来便往桌上一拍:“你们岂敢如此怠慢我家大人?” 店里的掌柜跟小二都急了,谁能知道这大晚上的居然还来了个什么大人,不过看那佩刀的确是官府的制式佩刀,这下子可是好了…… “那……那……那既然如此,我这便让人给两位准备一些。” 只是就在双方争执时,突然外头便进来了四五个穿着蓑衣的人,他们一进来为首的那个人便开口了:“等货都卸下来了,就让伙计们好好的过来休整一下,这一路上大伙儿都辛苦了。” 听到这个声音,夏林脑袋当时就拧了过去,虽然灯光微弱看不清来者是谁,但这个声音可是死死的刻录在他的脑子里的。 “唐小姐?” 他这一嗓子下去却也把那群人都给惊动了,站在唐小姐身侧的几个人瞬间就警惕了起来,腰间的刀剑也微微出鞘。 “莫慌。”唐小姐到底是淡定的,她只是摘下斗笠好奇的打量着夏林:“你认得我?敢问阁下是?” 夏林立刻站起身笑道:“唐小姐不记得我也属实正常,去年春分时节洛阳城,有两个搭车前往扬州之人,不知道唐小姐可还记得?” 唐小姐微微摇了摇头,但脸上却已出现了笑容:“看来是洛阳同乡,幸会幸会。” 看到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夏林免不得有些失落,他抿着嘴笑了笑抬起手兴致缺缺的拱了拱手:“那便不打扰唐小姐了。” 唐晚秋其实一直在观察夏林,但他对夏林真的是没有了印象,一年前的一件小事而已,而这一年来她走南闯北操持家业,实在是没闲暇功夫记得那许多东西。 之后外头陆陆续续来了一堆人,看来是唐小姐带了整个商队过来,难怪这掌柜的说这里剩下的东西都让人给订了。毕竟是这地方最大的客栈,一般稍微有点规模的商队都会选在这里的落脚,能够将这几十号人都装下的地方,在这小镇上属实不多。 他们落座之后,掌柜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可以看出给夏林上的菜其实是从商队这些人的饭菜里一个盘子扒拉下来一点凑出来的,但都这个环境了,有的吃已经是极好,挑也就没必要去挑了。 就在这一堆人开饭的时候,夏林就听隔壁桌有人开口道:“大小姐,这风餐露宿的,您这些日子可是跟我们遭罪了。” “无妨,我既是接下了这唐氏商行,那这些事情便都该我干的,父亲能跑我便也能。”唐小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大家快些吃吧,这一路上着实辛苦了,吃完之后好好休息一夜。” 听完这些夏林才知道这唐小姐原来还是个女中豪杰,别看她长得白白嫩嫩,典型的关中瓷娃娃长相,但坚韧的劲儿却像极了大西北的白杨树,那是顶着疾风在长呢。 “小姐,这一程之后,我们便顺着着阊水西进直抵洪都,听闻说洪都开了一间书院,咱们也可以去瞧瞧。” 嗯?听到这里夏林倒是疑惑了起来,唐小姐去书院干什么?但转念一想却也是明白了,这是要投资啊!这些商人的地位其实很低,想要完成地位跃升的不二法门就是成为门阀,但想成为门阀光有钱可没用,还得拥有话语权,那么像她这样的地区性富商想要夺取话语权,那么最好的途径就是投资新出现的书院。 书院出来的人,只要是拿了她的钱,那便算是她门中之人,久而久之唐家便能够从商人之家变成门阀之家。 只是这次这位唐小姐恐怕要碰壁了。 36、先骗了再说 夏林晚上的时候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这心里那个焦灼。 隔壁屋就是天字号房,属于这边的总统套饭,里头住着的是女总裁同时也是夏林跟老张被人欺负被人白眼的时候,突然从囚笼天窗里照射进来的白月光。 但很不巧,白月光已经不认识自己了,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人在最无力的年纪反而会遭遇更多的难堪。 只是夏林心里头却还是惦记,唐小姐真的是符合他的审美观,而且他很喜欢这种外表白嫩圆润,但骨子里倔强有坚持的女性。 可怎么搭话却成了一个问题,总不能上去就吟诗一首吧? 夏林眯着眼睛听着外头的雨声,突然他坐起了身来一拍大腿:“有了!” 计划一旦出现,剩下的就是补完细节。他觉得应该明天趁唐小姐还没出发的时候先起来一步,然后找机会与她攀谈,聊一些关于商务方面的事情,而接着就是把她这批货里最好的茶叶全部包了。 自己那边的瓷器,虽然大件鬼斧神工的,但小件还是很板正的,一些小瓶小罐完全可以用来当成茶叶罐,到时把茶叶往里头一装,连瓶带茶一起卖! 而这对唐小姐来说应该也算是一笔买卖,谈成了就让他们顺道在新平乡停留一阵,只要能把瓷器搭上他们这条线,未来瓷器有了销路而且还能隔三差五见到那唐小姐。 妙啊!喵啊~~~ 夏林根本忍不住给自己的想法点了个赞,这么绝妙的完美想法怎么就能从他的小脑袋瓜里诞生出来呢,真是有点佩服自己了。 为了自己这個计划,夏林那第二天是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客栈的门儿是开了,外头的雨还是哗哗的下着,路上也不见平日赶早市的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其实就算是给困在这里了。 见还没人下来,夏林就拖着凳子坐在门口看着那雨串子落在青石板路上,翘着二郎腿跟正在摸鱼发呆的小二聊起了天来。 “你们这镇子上有没有做陶器做得好的?” “有啊,怎么没有。就街口那个吴二瓦罐,那吴二的手艺可好了,东西漂亮价格还公道,客官您要是喜欢这瓶瓶罐罐的啊,到他那去准没错。要是不喜欢这陶的,也可以去镇子东面的老篾匠那边去选点,都是好东西价格也便宜。” “哦~~吴二瓦罐是吧,行,我知道了。” 两人正聊着,突然后头传来了响动,夏林回头一看就见唐小姐已经下来了,她满面忧愁的看着门外的大雨,时不时的轻叹一声。 这不天赐的好机会么,夏林咳嗽一声笑着问道:“唐小姐为何忧愁?” 唐小姐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并往后退了一步。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夏林显然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唐小姐的警惕性这么高。于是他只能起身作揖道:“唐小姐不用担忧,我乃隔壁新平乡的乡正,此次前来这地界是为乡里寻些陶器师傅回去教导乡民谋生手艺。” 店小二在旁边也跟着附和:“这位大人随身的那个亲兵可凶,还佩着官刀呢。” 听这么一说,唐小姐这才算是放下心来,瞥了夏林一眼之后,轻倚着牌门,心中感慨:“我从北方来,此时的北方已是秋高气爽,可自打来了这边之后方才之后这江南地界竟会有秋汛一说。这次我前来进购茶叶,却没想遇到这样的天气,这茶叶若是受潮了,可就麻烦了。” 啊哈,这一听就是第一次自己带队跑商的人,当初那老何在路上可没少跟夏林他们讲解这南方的天气,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老何那边有一条线而这位唐小姐自己则带了一条线出来,但很显然他们内部没有人告诉她这边的情况。 这估计就是内部已经出现派系了,唐小姐这一趟跑出来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想想也的确是这样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一夜之间执掌一个千万家族,这家族里头的各级人员怎么可能服她,而这显然又是个要强的女子,这一来二去就选择了自己出来跑上一圈,毕竟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只是这一趟下来因为不了解各地的气候,恐怕是要遭了惨…… “唐小姐这次有多少货?” “三十万两的货物,其中七万两是茶叶。” 看,这就是典型的没经验的人说出来的话,随便两句就交了底,就因为夏林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这穿官服的就是好人吗?各地之官僚养寇自重者无数,十伙山贼有八伙就跟当地的县太爷有关联,她能一路走到这里真的只能说是这唐小姐运气过人。 “唐小姐,慎言。”夏林摆了摆手:“三十万两,足够商队来回覆灭三五次了。” 唐小姐显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朝夏林轻轻点头:“多谢提醒。” 这时夏林笑了笑,一脸高深的说道:“这茶叶想要不潮倒也简单。” 唐小姐愣了愣:“如何?还望赐教。” 夏林晃着手指:“那自然是瓷器配金箔,若是瓷器严丝合缝再辅以金银箔封口,那便是浸泡在水中也是完好如初。” 听到他的话之后,唐小姐的眼神当时就亮了起来,但很快她就苦笑着摇头:“谈何容易,数千斤的茶叶,上哪里寻那些瓷器呢。况且瓷器价高,成本自然便上去了。” 夏林这会儿却是抚掌大笑:“羊毛自然出在羊身上,只要这些瓷器足够精美,不光能防潮防虫,还能叫茶叶的身价水涨船高。” 不开玩笑,就夏林烧出来的那些瓷器,但凡只要是在器型工艺方面能过关,那放在这个时代就是顶级的奢侈品。因为现在全国大部分的都是陶器,少有的瓷器也都质地粗糙且没有一个好的釉料配方导致整体效果都不行。 而夏林那边的瓷器,虽然还没有办法完美复刻出景德镇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磐的瓷器来,但就跟当前的工艺相比最少领先了能有三百年。 东西摆在那,销路是问题,但现在如果能给唐家小姐的茶叶来一个捆绑销售,那简直就是太完美了。毕竟这捆绑的可不只是茶叶跟瓷器更是夏林跟晚秋呀…… “其实这也并非难事,我此番前来寻找制陶师傅,为的就是能够在我那新平乡开窑烧大件瓷器,但如今我那里其实也有了不少瓶瓶罐罐,虽不够唐小姐的茶叶数量,但若是唐小姐肯在新平乡停留半个月,那一定是没有任何问题。况且窑中干燥,储存茶叶再好不过。” 听到夏林的话,唐小姐双眼是真的亮了起来,她好奇的问道:“那不知道新平乡离此地多远?” “不远,百里而已。而且那新平乡风光秀丽,钟灵独具,想必唐小姐一定会喜欢。” 没想到,他还真就把唐小姐这么忽悠过去了…… 只是唐小姐一到这新平乡就感觉自己有上当受骗的嫌疑,这地方零零碎碎甚至连个完整的市集都没有,光秃秃的码头后头只有那么十几座冒着烟的工坊,甚至连个落脚入住的点都没有,还得腾出一间闲置的库房来安顿商队。 可商队能安顿,唐小姐怎么办呢?其实倒也有办法,那就是让唐小姐住在乡衙的后院,也就是之前小郡主住的那间屋子。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地方的瓷器是真的漂亮,唐小姐肯定转头就走,而现在的情况就是这地方虽然比那姓夏的小子说得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正如夏林说的那样,用有盖的瓷坛子蒙上一层布然后再用银箔覆盖加以棉线捆绑,即便是将坛子浸泡在水中一夜里头的茶叶仍然干燥如新。 这便让唐小姐欣喜异常,所以上来就订购了一万个,而这一万个坛子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生产,所以她无奈之下只能在此耽搁一月。 坛子不便宜,但正如夏林所说的那般,正是这不便宜的坛子甚至超过了里头茶叶的价格,这才好让茶叶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且还能把坛子的价格给提上去,原本五两银子一斤的茶叶,加上了个坛子足足能卖上五十两。 “大魏不缺有钱人也不缺市场,缺的是市场营销。咱们首先要分三步,第一步叫捆绑,就是打造一个奢侈品的概念,你唐家的东西天下无双,你的茶叶是最好的你装茶叶的也是最好的,达官贵人都以喝你唐家的茶叶为荣,这叫捆绑。” 唐晚秋在旁边被夏林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仔细的记下了他的话,然后还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饥饿了。伱有一万罐茶叶,你第一批只出五百罐,卖完了就要订,过几天放出一批再过几天又放出一批,这样便能将人们的兴趣拉起来,若是有人问,你便说那好茶若是没有好罐装,味道必然差三分。大魏的人懂个屁的茶,但他们懂花钱啊,一听这个话,他们自然心甘情愿的掏钱买上那一份高贵。” 这时唐小姐继续问:“那第三呢……” 夏林笑而不语,站起身背着手走了…… 看到这个唐晚秋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她暗自揣摩一阵,低声笑道:“厉害啊!故弄玄虚!” 37、买椟还珠 接下来就进入到了现代营销知识的碾压局之中,茶叶和瓷器罐陆续的填装完成,第一批货物就这样沿着水路来到了洪都。 唐家在南方没有太多的势力,但架不住他们资产丰厚,按照夏林说的那样安排,他们先送了一批茶叶给当地的社会名流,大儒、才子之流,然后再将精品中的精品分出一部分送给了各级官员,从滕王、州牧到下头办事的人他们都送了。 茶叶不稀奇的,光着周围一片从武夷山开始延伸到庐山那都是产茶区,但这瓷罐子就让人有些爱不释手了,甚至这些造型各异画风万千的茶叶罐都已经成为了当地名流的盘玩之物。 圆润、明亮、洁白,这在这个时代代表的就是一种尖端和奢侈,经过了大概半个月的发酵,这唐家茶在洪都已经有了不小的名声。 接着就是整个洪都的高档酒楼、青楼还有一些风雅之地里头都出现了一种名为“广告牌”的东西,上头是用画笔描绘的仕女图,而仕女图中画的正是一名宫装女子在那仔细的分茶泡茶,台面上赫然摆放的就是那唐家茶的罐子。 而在这“广告牌”上头还用硕大的字体写着“唐家茶,名流之选。下头还写着南北朝诗人陆凯的一句诗文——江南无所有,聊增一枝春”。 这逼格挠儿一下就上去了,这秋尝春味一下子就成了这個名都名流名人之首选,成为饮酒、作诗、抚琴、观雨、赏雪之后的新风尚。 尝春。 没错,因为一句广告词,曾经风靡的斗茶现在被风雅之士品味尝春,路上若是有那折扇长衫的友人相遇大抵会问上一句:“x兄,同去尝春?” 而恰好这尝春又与常春谐音,寓意美满,自然更是引人追捧。 不过这尝春可不是真尝春,一般是那些个名流风雅之士邀请三五好友来到自家或者外头的亭子里,乘着秋雨亦或者的秋风,看着溪流潺潺亦或者赣江奔涌,而后吩咐侍女拿出红泥小火炉煨上一壶开水,主人家这会儿便会拿出一罐唐家茶,小心翼翼的用竹勺舀出里头的茶叶放入茶壶之中,在等待沸腾的时候,至交好友谈天说地。 这三言两语之间便会聊到茶便会聊到这瓷,毕竟是第一次出现在瓷上作画的产物,而那画也不是陶器上的普通纹样而是花鸟鱼虫、仕女山水,多是一副美满之色,有些罐子上更是一段故事,一个罐子还讲不完,需要三四五六七个凑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篇幅。 就因为这样,那自然就有人开始收集这些茶叶罐,这种疯狂与痴迷就像一千五六百年之后的小学生收集干脆面里的水浒卡一般。 既然有人收藏自然就有人倒卖,本身这陶瓷罐就精美的很,一般瓶身上都会配上字画,底款则会写着新平乡制。这这些二道贩子通常会用各种手段来收集瓷罐子,若是一套的便留下来。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让夏林提前一千多年达成了营销史上的奇迹之举,那就是他的瓷罐子最贵的一套为东周列国志,一套七十二罐代表着孔圣的七十二名弟子,而这一套的价格在洪都黑市上被炒到了17万两。 没有听错,就是十七万两。 要知道唐小姐一趟下来的茶叶总价值不过七万两,而这里头一套瓷罐就达到了十七万两,最终被洪都本地一富豪买下,然后转赠给了郭州牧。 这看上去很夸张,但其实不然,要知道这可都是在夏林的暗中操作之下完成的,首先这一套东周列国志是只有一套,并且以后都不会再复刻,上头的图是老张亲手所绘,颜色则是夏林在上千种矿石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万里挑一的精选。 而后更是精细到上头的所有线条在烧成之后会用金水描线复烧一遍,一套杯子烧了三千七百二十只,成型不过两百只,能成套的不过一套。就光着人力物力精力就已经堪称瑰宝,但夏林就愣是把这个价值万金足以当贡品的套装让唐小姐装了茶叶卖出去。 这,就是营销。 果不其然,当这一套天价茶叶罐登场之后,整个洪都乃至周围的一些区域都疯了,唐家茶一夜之间被人订空了库存,订单都排到了今年过年,五十两一罐人家根本不还价,有那夸张的上来就是三千罐五千罐。 就连唐小姐本人都觉得难以置信,这成本七万两的茶叶转瞬就为她赚到了六十三万两的银子,而这甚至都不需要她去跟谁交涉,那些个买家就跟疯了一样开始在四处打听到底哪里还能买到这唐家茶。 甚至于现在在一些黑市上唐家茶已经成为了硬通货之一,他们要的当然不是茶叶,就是装茶叶的罐子。这些个罐子当然也分三六九等,可即便是最下等的那一款在黑市上的价值也水涨船高,来到了惊人的一百二十两。 高品质的比如孔雀开屏亦或者是百鸟朝凤,上头的时候甚至能炒到上万两,溢价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而就是因为这样,不少人开始慕名前来新平乡探查,但这其实也早就在夏林的预料之中,他让当地老乡在工坊外头拉起了警戒,禁止任何人踏入其中。 要知道这工坊可是小集体产业,那是乡里与村民共有的,可是会下金蛋的鸡,谁要窥探这东西那老乡们可真是会拼命的。 所以那些外来探求之人,唯一能看到的便是沿河工坊冒出的滚滚青烟以及每日往返拉泥料的牛车。这有些人不甘心啊,就特别想探求真相,于是便索性滞留在了新平乡,随着滞留的人多了,这里就快速的出现了简陋的配套设施,类似一种民宿的收容模式。 而这会儿时间显然已经超了一个月,但唐小姐仍然没有离开,不是舍不得夏林而是舍不得钱。她这些日子真的跟夏林学了很多,虽然知道要跟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孩子保持距离,但这不是工作嘛……他们俩现在几乎除了睡觉的时候都会在一块。 “现在唐家茶跟新平瓷已经深度的捆绑在了一起,下一步就是把它往全国推。” “可是这茶叶如此昂贵,并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的。”唐小姐眼神里都是迷惑:“这该如何是好?” “简单啊,咱们出另外一个系列就好。” 夏林笑着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非常简单的瓷罐子,它比现在的爆款瓷小三分之一,图文简单甚至就是潦草几笔,瓷质也要差一些。他将这罐子摆在唐小姐的面前:“唐小姐,你过来仔细瞧瞧。” 唐小姐果然听话的凑了上去。苍天可鉴,唐晚秋绝对是没有任何勾引人的心思,但她身形丰满体态妖娆,属于典型的成熟姐姐,她凑过去的那个瞬间小夏根本就抑制不住的会去闻一下。 猥琐是猥琐了一点,但真忍不住。 “这个瓷罐子……好像没有那么细腻,花纹图样也简单许多。” 夏林点了点头:“对,这就叫平替,这个罐子卖十两,里头你就装些次品就好。” 他说完之后突然也就笑了出来:“唐小姐,你说这人怪不怪,明明每个人来时都是赤身裸体,但活到一半却偏偏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仿佛不分出来他们就不舒坦一样。明明便是同样的东西,换了个包装身价就不同了,悲哀。” 唐小姐轻笑起来,慢慢直起身子:“世道便是如此。” “不是世道。”夏林叹了一声:“是人性如此。对了,唐小姐再来看一下。” 这会儿唐晚秋眼神怪怪的看了夏林一眼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而夏林倒是没看到她的眼神,只是从盒子里又拿出了一样东西:“这个便是咱们这个瓷茶之礼的终极形态了。” 再次凑过去的唐晚秋明显小心仔细了许多,生怕自己露了不该露的肉,这回夏林看在眼里了,多少是带着点好笑,但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包裹的这么严实能看到什么嘛。 他夏林可是闻味儿的。 这手上拿出来的盒子是一个放在锦盒之中的长方形瓷盒,盖与底是推拉形式的,同样可以保障密封性,而那盒子的造型甚至像是一个棺材,只是这个棺材华丽,上头人物众多色彩斑斓,简直可用美轮美奂来形容。 “升棺发财。”夏林敲了敲那个盒子:“上头的人物则是红楼十二钗。” “红楼十二钗?是……什么?” 夏林呵呵的笑了起来:“小姐请看盒子另外一边。” 唐晚秋将那瓷盒子放到另外一边,正见那美轮美奂的瓷器上还写着小字,她轻声念出:“宝玉初试云雨情。” 读完这些再回看那盒上图案,竟是一张张精美的春宫图。这饶是唐晚秋再坚强,她到底也不过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年轻女子,毕竟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夜深人静之时也是会想入非非,如今看到这栩栩如生的春宫图,猝不及防之下却也是红霞满天。 她本来就白,晒都晒不黑的那种白嫩,如今脸一红,那就像是醉酒的关公蒸熟的虾,显得极是可爱。 “你这人……”唐晚秋好气又好笑的白了夏林一眼:“故意的是不是?” 38、风起赣东北 故意不故意的,夏林肯定是故意的,但他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的,要的就是欣赏一下唐小姐瓷娃娃的形态转换,心态就跟老头儿盘崖柏一样,就喜欢看那崖柏被盘变色的瞬间,心里特别满足。 但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他拍着那个盒子笑着说道:“这是我与工匠们一起弄出来的新品,你看它的发色、再看上头的画,仔细看,有什么不同?” 仔细看?怎么可能仔细看,你那画作上头分毫毕现的,怎的能让一个姑娘家仔细看,那怎么能看得下眼呢。 等等?分毫毕现!? 唐小姐绣眉轻挑,抬眼仔细看去,只见这图画上面线条分明且是凸起,上头的花鸟鱼虫点缀的分明就是金丝线和金粒子,颗粒感十足且透着一股组凹凸的跳脱,让人欣喜的很。 而这金线已经跟那瓷器融为一体,画中有黄金,金中有羞人的画…… 精细,只能用精细来形容,说是御用贡品都不为过。 “这……这也太精细了。” “这一套八十个,将是你唐家茶一飞冲天的关键。” 听到夏林的话,唐小姐明显愣了一下,现在不就已经一飞冲天了么,短短一個多月的利润已是达到了唐家整个商行全年的利润额,而且是用纯利比毛利,这还不飞?还要怎样飞? “贡品。” 夏林见唐小姐眼中迷惑,便伸手轻轻敲打那个盒子:“给皇上送一套。” “陛下?我们这个茶哪里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哈哈,你有件事没搞清楚。”夏林在那盒子上再次敲了敲:“这陛下能喝到什么好茶呢,你要知道天下三物非常态,一是清徐的醋,二是清华村的酒,三便是这徽州的茶。这三样东西都因天气、温度、工艺甚至是用哪个筒装而变得不同。若你是内府管事的,伱会选稍次一些的茶叶给陛下喝还是给顶级好茶让陛下喝出了差池而被砍脑袋?” 说到这里,唐小姐豁然开朗,她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原来如此!那每年那些贡品茶叶是去了哪?” “不好说,不能说也不敢说。”夏林笑了起来:“总之你也不用去管这个事情,到时你只需要把这东西呈上去,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该你唐家一飞冲天了。” 唐小姐的眼神水盈盈的,倒不是暗送秋波,她就是天生水盈盈的眼神,哪怕是正常聊天时也是含羞带嗔。都说这江南出美女,其实那洛陕之地也丝毫不差,当年那洛神赋写的似乎就是为了唐小姐写的,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哎呀……真的是太美好了。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白月光滤镜,但真的无所谓,她就应该是有这样的赞誉,别说什么男儿当志在四方,那是因为没遇到那个长在心尖尖上的人儿,纣王遇了妲己、幽王遇了褒姒,那说嘎嘣脆就嘎嘣脆,什么帝王将相,坚如磐石照样铁杵磨成针。 夏林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欣赏着唐小姐沉思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唐小姐首先缓过神儿来:“对了,工坊产量能提高一些么?” “不能。”夏林毫不犹豫的决绝了她:“不但不能,经过这段疯狂期之后还要减产,并且未来中端产品只会产出套件,将来会将各种故事绘于瓷上,但所有故事永远缺一门。” “嗯?缺一门?” “对,缺一门。就比如三国志,我们永远都少那一门秋风五丈原。比如那老子西行,我们永远都少一门西出函谷关。” “那他们不得急死啊?” “急啊,让他们急,越急越好,越急越上头。然后时不时的我们得放出一套,让其中一人凑满全套。到时你猜……嘿嘿。” 夏林的话让唐小姐精神为之一振:“你这人……好奸诈。” “哎呀,无奸不商嘛。有驱动他们才有动力,有动力才肯花钱呐。不过你一定要管好手底下的人,这个货我是出给你了,但若是你手底下的人监守自盗,那……” 夏林的语调拉长,唐小姐立刻心领神会,然后重重点头:“我必亲自监管。” 对!就是亲自监管! 夏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亲自监管的意思就是她必须人在这里,只有人在身边才有机会嘛,真的让她给跑回去了,说不准就被哪个王侯将相给勾搭走了,到时他夏林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人留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唐晚秋果然冰雪聪明,冰雪聪明啊,哈哈哈哈…… “看来啊,我一时半会是走不脱咯。”唐晚秋调笑着看向夏林:“看来是是时候在这里也开上一家唐家铺子了。” “可以,我给你批块地。” 夏林办事讲究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上午说给唐晚秋批一块地,下午他的规划方案就做出来了,就在毗邻工坊的地方,前后也就相隔一百米左右,他在这里给唐晚秋规划了一块方圆五百米地界。 “太大了,这也太大了。” “不大。”夏林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唐小姐,你知道你的龙兴之地应该是哪里了吧?” 唐晚秋杏眼圆睁,一把捂住了夏林的嘴:“你……你想害死我啊?” “操操操……”夏林甩了自己一巴掌:“被老张传染了,抱歉抱歉。” 看到他意识到了,唐晚秋这才翻了个白眼松开了手,不过虽然这一下夏林胡说八道了,但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唐小姐手心的柔软和甜香,这是真好啊……好香哦~ 不过正事还是要聊的,他咳嗽一下打消了尴尬:“这地界其实反而要比洛阳更适合你唐家的发展,你看此地的位置,横亘于四地之中,徽州、饶州、歙州、洪州,上有茶产区,下有粮产区,左边是鄱阳湖右边是苏杭之地,以唐小姐的眼界应当不难看出这是个什么风水宝地吧?就这么跟唐小姐说,三年之内,此地必撤乡成县。” 唐晚秋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了然的点了点头:“的确是不错,不过这弹丸小地……成县?” “不光成县,还要成这天下规格最高的县!” 这可不是夏林胡说八道,这浮梁县那可是五品县,京畿县才六、七品,五品县已经比三等州高半级了,县令正五品,知州从五品,那妥妥的是天下第一县。 只是现在这地方还是块鸟不拉屎地方,他这么一说多少就有些夸张了,就连唐小姐也是掩面而笑,但夏林不生气,他们越是这样越好,到时候给惊喜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当年当真是看人低了。 不过最后这方圆五百米的范围最终还是划定给了唐小姐,这唐小姐也是个实干派,立刻就张罗人手开始搞建设,人家现在荷包跟她的胸脯一样鼓鼓囊囊,有钱什么都好办,本来那些盖房子的人就还养在一旁闲着,现在这又来活儿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这样过了两天,唐小姐主动找来夏林,手上拿着一张工匠给画的图:“道生,你给我瞧瞧,这地方该取个什么名字好。” “斗富弄。” “嗯?为何?” 为何?当然是这地方本来就该叫这个名字呗,但夏林也不能直接说这名字都是他那迷人的老祖宗早就起好的,毕竟他现在就是迷人的老祖宗本宗,所以张口就来还是有必要的。 “因为富呗,到时候可不止你一家在此地,让你将这里盖好商铺房屋,坐等升值。到时外人来做生意,这地方遍地是老板,人人皆富翁。那取名斗富合情合理啊。” “好。”唐小姐显然也是极喜欢这名字的:“那便叫斗富弄了。” 如火如荼的建设一直持续到年底,年底的时候夏林缴纳了自新平乡脱出鄱阳县后的第一笔赋税,这赋税清单拉到了郭州牧的桌子上,他本也是例行公事进行的核算。 往年基本上一个县的赋税大概在三千到五千两之间,毕竟是江南之地富庶之所嘛,全境加起来的话能有个十万到十五万两的收入,这放眼全国来说也是名列…… “啊????”当郭州牧看到新平乡的纳税时,他直接在位置上变成了个大虾米,身子整个就弓了下去。 “啊?二十七万???” “包衡!死过来!” 郭州牧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快些!” 过了一会儿州府里的税官诚惶诚恐的来了,他躬身朝郭州牧行礼,但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打断,那郭州牧怒斥道:“一个乡,二十七万纳税,你这糊涂账怎么算的?说话!若是若不清楚,我拿你下大狱!” 那税官包衡走上前仔细看了一下账目,然后拿出自己的账目清单对了一下,眼神立刻就清澈了起来,嗓门也变大了不少:“大人,没错。就是二十七万。” “还敢信口雌黄!这账目若是错了,拿你的命都填不满!” “真没错啊,大人。您请过目。” 税官将清单递上了前,这一看才知道主要纳税之人便是唐家的商号,收益三成半的赋税足足有二十二万,而剩下的五万多则是新平乡各村的赋税缴纳。 “啊???”这郭州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站起身背着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税官:“愣着干什么?备船!跟我一起去新平乡查!二十七万,若是拿不出这真金白银,朝廷不得把我天灵盖给掀了?” “大……大人……银钱已落账,正在库房之中呢。” “啊?”郭州牧挠了挠头:“不是,他们哪来这么多钱,这钱从哪赚的?备船备船,我必须得亲自去瞧瞧。” 39、州牧乘舟将欲行 郭州牧死活都要去新平乡看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产业在那一年赚了人家一个县一百年的钱,他记忆中当时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个破新平乡的数据,三千来人的老弱病残乡,他夏林就算是个治世奇才也不可能短短两年时间就给弄成了全州……不,全国第一大纳税乡吧? 京畿周围的强县才多少?这二十七万两的数量虽然不能跟长安、洛阳、汉阳、金陵这些地方比,但那是什么地方?这新平乡是個什么地方?长安人口八十二万,赋税四十一万。洛阳人口七十九万,赋税四十七万。汉阳人口一百零四万,赋税六十六万。金陵人口一百八十五万,赋税一百零九万。新平人口三千,赋税二十七万。 请从以上五个地区里找出一个与其余地区不相同的一处。 明显长安是吧。 但人长安现在是大魏对北方的防御门户,人口多是因为士兵多,钱少是因为做生意的少。而洛阳的话,前些年洛阳也是个大户,但后来因为北方官场作风有很大问题加上迁都到了金陵,这北方的经济自然也就下去了,而且今年这洛阳纳税大户唐家的重心也跟着去了南方,这就显得北方两座大城不太显眼…… 但这新平……就看它都已经开始跟洛阳长安比了,就这数据郭州牧是真不敢闭着眼睛往上报,真出个三长两短的话,他最少都要吃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更何况这段时间京城里头风起云涌,以高士廉为首的文官集团挟南方士族正在全力排除异己,这会儿要是犯错,他这个封疆大吏恐怕要被调配到大西北防匈奴咯。 不过作为堂堂州牧,老郭出行自然是不可能跟夏林那样拉上一辆牛车就杀过去,他可是要讲规格的,即便他不在意,但大魏律法摆在那里,除非微服私访。 “来不及了,十日之后我便要出发参加大朝会,我现在就要快。别备船了,叫那参军营和驿站给我备好八百里加急快马,我即刻出发。” 老郭在这其实说白了就是土皇帝,如果不是滕王就在身边,他这个州牧在这一亩三分地说的话甚至要比皇帝说的话都好使,说八百里加急那就八百里加急。 不过这老郭倒也真的是个能人,五十多岁了骑上马还是英气勃发,带着那么十来个护卫一路就奔向了新平乡去了。 八百里加急那就是快,沿途驿站里头的驿丞忙到冒烟,而老郭甚至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就没有从马上下来,这上午出发的,第二天下午就到了。 要知道夏林取道鄱阳湖可是整整走了十天。 这次老郭来这是算是微服私访了,主要就是见证一下这破地方到底凭什么这么有钱,所以行事非常低调。 不过当他进入到新平乡地界的驿站时,他眯着眼睛在下头看了半天。 这驿站……那也气派过头了吧? 三层的楼房虽说不是雕梁画栋,但却也是朱漆打底,外头用木头嵌了个硕大的牌子,上头以朱砂跟大漆混在一起写着“新平欢迎您”和“距新平乡还有十里”的字样,而旁边的还有几个气派的大灯笼上头挂着“餐饮”“住宿”“招待”“歇脚”等等。 而从那乐平乡进入到新平乡的地界之后,路是明显宽了,全程黄土垫道下铺碎石,马蹄在上头跑得极为舒适,旁边更是有人在开挖路面铺设青砖,一看就是有钱才能干的事。 正在老郭愣神之际,他突然瞥见一个衣服上绣着“环卫”的老头正开始平整他们刚刚踩过导致坑洼不平的路面,这倒让他有些好奇,老郭便走上前问道:“老人家,这大魏国法里说,这七十之后便不用劳作,为何您这把年纪还要……” “罗嗦什么罗嗦。”那老头也不管对面是谁:“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骂完之后,他继续拎着个竹编的簸箕开始平整路面起来。这老郭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他站在那生生是愣了老半天,但能怎么办?这种老登是骂不得打不得,别说是他一个小小州牧了,就是皇帝来了遇到这种老东西也只能赧然一笑,站在那无奈摇头。 毕竟大魏立国之本忠孝礼智信,这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早就已经是他们的国训之一了,谁敢找这帮老登的麻烦呢,只要不是十大不赦之罪,老登犯法都不追究的…… 他问不着老登,只能去那驿站里问小二了,不过这一进那院子,他就被一股酒气给熏了一把,转头一瞧正看到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在那叫卖酒水: “长寿泉长寿泉嘞,一碗你万夫莫敌,两碗你斗转星移,这三碗四碗下了肚,遇到老虎你不心慌咯。” 这会儿这小厮见老郭过来,又看到他衣着华丽面料价值不菲,立刻笑盈盈的迎了上去,手上则拿着酒壶酒杯:“客官客官,来上一杯,不要钱。若是觉得好,您买上一坛子,若是觉得不好,你吐我一身。” “有趣。” 郭州牧刚接过那小酒杯,旁边的侍卫就要伸手去拦,但被老郭一个眼神给吓退了回去,他端起就被嗅了一嗅,深吸一口:“唔,好烈的酒……” 说完他伸出舌头沾了一下,酒味顿时从口腔蔓延到了鼻腔,他张嘴将那五钱的酒杯一饮而尽,顿时那酒水化作烈火顺着嗓子眼儿就下去了,一路走来风霜侵袭手足早已经冰冷的老郭几乎是不出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感觉到了血热了起来。 “嗯!好烈酒!”老郭点头赞叹:“可以可以,好东西。” “那客官买上一些?我这便去给客官装坛。” “嗯,买上个五斤吧,我这趟带的弟兄多,刚好暖暖身子。” 那小二嘿嘿一乐,连忙上去打酒,一边打还一边说:“客官您怕不是本地人,咱们这酒啊,烈的很。一般人三两便不行了,您这十几个人五斤那是将将好,喝完之后在咱们这驿站里歇歇脚,泡个澡,那才叫一个舒坦。” “泡澡?这寒冬腊月的,不行不行,我到底不是小伙子了。”老郭连连摆手:“吃不住那冰冷。” “哈哈哈……客官您可放心吧,包叫您舒坦得呼喊出来。” 老郭笑了笑一开始倒也没在意,只是问道:“刚才那老叟为何七旬还要服徭役?没人管?” “哈哈哈,你说那个啊?这边是我乡里那个什么‘老有所依’计划,反正乡正大人是这般说的,说让那些个老叟老妪们都找些事干干,每个月乡里补贴些银子,这以往这些老的,可怜的很。如今那是叫人羡慕的紧,吃穿不光有了,每个月还能有个三两的银子,伱说让他别干了?他可不得骂你呢。” 原来如此……原来不是徭役而是花了钱的,那还差不多。不过倒是有些意思,居然会请这些个腿脚都不利索的老家伙干活,倒也不是为一种好政策。 “既然如此,那我先去驿站之中歇歇脚。我问你,这边饭菜可还可口?老头子我呀,别的兴趣没有,就是好吃那一口。” “您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咱这地方,那厨子是从洛阳请来的大厨,以前可是给洛阳唐家烧饭菜的,您放心着吃,若是有半点不满,您出来砍我一刀,我要是哼哼一声都不算个爷们儿。” “小伙子也是北方人?” “嗯,随大哥从洛阳来的,此地不少河洛山西之地的人,都是随唐家过来的。”小伙子也是实诚:“您赶紧进去吧,再晚些可就没位置了。” 40、这地方有趣。 话说这老郭不就进到了驿站之中么,本来说这驿站的确是有客栈之职,但想要环境多好那却是不可能了,一路过来大如洪都府的驿站也不过就能吃碗面和遮风避雨。 但这里可就不同了,这地方中间竟有个舞台,几个姑娘在舞台上吹拉弹唱,旁边摆放着桌子供人吃喝。其他的酒楼之中有个东西叫菜牌,就是挂在大堂之中供人点菜,而这里的则是菜单,是一块雕刻好的木牌,上头有那菜名,客人想要些什么便告诉前来点菜的小二,一桌一单。 而这里菜品的丰富让老郭其实是有些吃惊的,他很好奇这小小的弹丸之地是怎样做到如此程度的,于是便抬头问那店小二:“你们这菜单上的菜当真都有?” “有有有,天南地北的都有,这唐家商队走南闯北,各地的东西都能带过来,只是这价会略高一些,毕竟店里买来的本钱摆在那,不过您若是想吃这本地菜也是可以,价码就低上了许多。” 小二很耐心的给老郭解释着,这一点也让老郭很好奇,那就是这里所有小二似乎都特别客气。那老郭什么见识啊,正经高门大户出来的人,早些年从军更是天南地北闯荡过的人,他深知这些店家小二之恶劣与那狗眼看人低的程度,若是他这样锦衣华服的,这帮人那自然是笑脸相迎可若是看到那破衣烂衫风尘仆仆的,他们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但这里不然,不管是商队还是那三三两两的散客,甚至还有那看着便落魄的旅人,这里的小二都跟见着亲爹一样热忱,倒是让人觉得好奇了起来。 “小子,我问你啊,你们这的小二为何都如此客气?” 那小二呵呵的笑着,然后指了指墙上的一块木头牌子,老郭走上前看了一眼,竟是员工准则,上头列举了八准八不准,下头还有告客人书,里头提到两個词倒是很有意思便是微笑服务与互相尊重。 “你们都识字?”老郭回来之后重新坐下:“倒也是厉害。” “我们本就是县里读书的。乡正大人说了,书可以白给我们读,可活儿我们也得干,他还说我们这些个下等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走出去。” “读书?”老郭听了心里一紧:“谁在教?” “我们有轮班的,七日早班七日下午班,早班时就夜晚去,下午班时就上午去,每日如此。教授的活儿是从外头请来的先生,偶尔乡正大人也会来教教我们,你别看大人年纪不大,那可是一等一的才子。” 我勒个乖乖,这小子到底在这里是干了点什么?难怪这些小二看上去虽年轻但都知书达理的,原来是正经上过学的,这可就不一样了,甚至让这个地方的档次都提了一级。 这个新平乡有趣有趣,十分有趣。这才不过两年,若是再久一点谁知道会长到如何程度。 很快菜上来了,这一上来老郭就闻到了熟悉的家乡味道,不由得让他食指大动甚至连酒都顾不上了,哐哐就开始旋饭。 这一路上的确是疲惫了,老郭虽是儒将出身但年岁不饶人,毕竟他也是当爷爷的人了。吃完了饭,那烈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老郭觉得这头晕晕的身上热热的,于是便想着说先睡一觉等明日再进乡里。 可这刚喊来小二结账时,那小二却冲他神秘一笑:“客官远道而来,倒不如再花上点钱享受享受如何?花钱不多,买个快乐嘛。” 老郭倒是好奇了起来,凭着几分醉意他笑着问道:“如何享受?” “那我们这后头有个窑炉窑中烧瓷,每日烟火不断。乡正大人觉得这火气浪费了,便弄了个池子利用这窑火烧了水,源源不断的注入那池子中,所以即便是这数九寒冬那池子之内也是温暖宜人。而这还不算完,若是这位客官愿意花个八钱银子便能找个专人为您按个脚,若是这一两八钱那还能有人为您斟酒倒茶拿捏肩颈,若是这二两八钱……” “行了行了,你这最高的是多少?老爷我今天也便享受享受。” 小二一看来大客户了,笑容更盛了起来:“诚惠,八两八钱。” “哟,还不便宜呢。” 但八两八钱对老郭来说着实不算钱,他不光自己洗还让随行的侍卫每个人都来了套一两八钱的档次,而他这个八两八钱可是单人单池,至尊级享受。 这一进去先是在外头清一下身上的泥垢,然后便在引导之下来到泳池之中,这一下水别的不说那股子热浪就让他四肢百骸舒展了开来,这路上的劳顿一扫而空,躺下去时老郭这吃过用过的主儿也忍不住的哎哟了起来。 热浪一催,加上这酒意加倦意,他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过也就是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他就被这边的工作人员叫醒了,那人蹲在老郭身边小声的说道:“客人,可不能再泡了,若是再泡下去可是要昏厥的,您后头还有项目呢。” 老郭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起身换上了这里为客人准备的亚麻长衫在引导下来到了另外一件屋子,这屋子里头便有一张躺椅,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些酒水茶饮和点心,老郭躺上去之后那工作人员就拍了拍手,接着从外头走入了一排妙龄少女。 “老爷金安万福。” 姑娘们齐刷刷的行礼让老郭心花怒放,他好奇的问道:“这是?” “哦,客官是这样的,您这套餐是可以选三个的,一个帮您按脚环节舟车劳顿,一个帮您按双臂环节肘肩酸软,还有一个帮您斟酒倒茶还帮您轻抚头颈穴位。” “三个啊。”老郭点了点头:“那这个三号七号还有十一号留下吧。” 老郭一开始其实认为也就是青楼那一套,他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常客,后来年纪大了不太行了也就没去了,可谁知道这些姑娘一上手便是完全不同的姿态,三个人上下其手把老郭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浑身上下都快散架的老骨头弄得咔咔直响,舒服到他一边哎哟哎哟一边直哼哼。 这稍微休息一下时这热酒就送到了嘴边,抿一口之后他就像是那炙肉一般被翻了过来,接着那体态轻盈的姑娘就开始为老郭长期久坐伏案的老腰要背揉捏了起来。 碰到了那日常都会酸软疼痛的点,稍微一用力老郭就会嚎叫一声,但过了一会儿却是舒坦无比,此时此刻他脑袋里已经没有那些什么政务、民生,有的只有一句话“老子打仗打了一辈子,享受享受怎么了?”。 而在按了一会儿之后,一对男女便走了进来,这一开口便是婉转的南方小调,老郭听不懂但吴侬软语听着舒服啊。 “白干了,这辈子白干了。”老郭心里头嘀咕着:“这哪怕是皇帝都没这般的享乐啊……” 若是别家说这个话定然是要被嘲弄的,但老郭说起来可就是真的没这般享受了,毕竟他跟皇帝那也是一起光屁股长大人,老四的日子是什么日子他还能不知道? 等到中场休息时候三位姑娘坐在旁边用手巾抹着汗,老郭浑身轻松的坐在那抿着茶水吃着茶点,他便好奇的问了起来:“伱们以前是做甚的?” 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其中一个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以前都是在那烟花柳巷之中的……后来那唐家小姐花了些钱给我们赎了出来,叫我们来这里干活,还清了债我们便自由了。” “那还清了没有?” “四个月就还清啦。”三人里年纪最小的说道:“现在我们都是挣自己的钱了,比在青楼里好多了,虽然是要累一些,但不必给人当猪狗了。” 听到这里老郭也哈哈的笑了起来:“看来你们还挺喜欢的。” “喜欢不喜欢的,总要好过在青楼的日子。那当真是暗无天日呢,现在想来都后怕,生怕这是一场梦,等哪日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去了青楼之中。”那年纪稍长一些的姑娘叹气道:“这位客官您若是休息好了,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呢。” “好好好。”老郭点头:“若是我还想加些时候该如何处置?” “那我帮您呼唤前头的人来,您将银子给他便好。” 老郭后来加了三个钟…… 这不开玩笑,这地方离开新平乡还有十里路,老郭一行就已经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了,这服务还没体验完呢,听说明早上这里还有个演绎班子过来表演。 第二天老郭看了表演,然后人家又说白日可以去旁边的鱼塘里垂钓还有菜园可供采摘,鱼菜都可以带到驿站里让这里的师父免费加工。 这一玩就是一天,眼看是到晚上了,老郭吃饱喝足心说反正都已经晚上了,那就按个脚呗……人家说第二天要庆祝那腊八节,白天有各种杂耍表演,晚上还有免费的腊八粥可以吃。 就一个驿站,硬控一个封疆大吏整整三天……整整三天呐!花了几百两银子是小事,这要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老郭八个脑袋都不够砍。 41、小小的地方,大大的潜力 八百里加急,洗脚三天。 传出去的话老郭的名声那可就相当不好听了,但架不住真的快乐,他前半辈子都在沙场之上,身上难免会留下一些暗疾,这地方的姑娘虽不会琴棋书画陶冶情操但架不住一手精准的抓骨掐筋却是让人能舒坦的喊出声来。 老郭着实有点沉迷这种感觉,但架不住还是有正经事要办,所以老郭在第四天的早上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嘿,这说来也是奇怪,没有那些个风雅颂,但就是能留住人,就在这享受的三天老郭还认识了个从广州府过来做生意的老哥,那老哥是十月来的,一直就住在这没走过,这转眼都过了腊八了,他还蹲在这地方,问起来就是每天都想着走但每天都舍不得走,还说自己快六十了,能享受一天是一天,不着急不着急…… 其实老郭也想啊,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但他可没有这老哥的魄力,要不怎么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呢。 经过驿站之后再往前走個十里地就算是正经进了那新平乡的地界,到了这之后那画面可就不同了。首先就说这路面,地上都是平整的青石砖道可供牛马行走,且主路宽阔两旁青山依依,绿树成荫,间或有些平地上头大多都已经被开垦成了庄稼菜地,倒是有些个阡陌交通的味道在里头。 而这路上的行人也是很多,大多都是一些往来的农户趁着这新年时将自家产的东西拉出去换些日常所需之物,也有大宗的商队马帮牵着马儿叮叮当当的往来进出。 到这还看不出来什么,直到见到河了,路锋一转便瞧见了一个不大的小镇,方圆一里的样子。 遥遥眺望便能看到那河上船只如梭,有东进的也有西出的,码头上的人流货物更是川流奔腾,完全看不出只是个三千人的小乡。 当老郭进入到那个小镇上时,那才真是被恶狠狠的震慑了一把,这镇呈井字形,四周围为通道而中间为集市,周遭则都为两层小楼,楼下经商楼上住人。这刚巧是年集的日子,这小镇上人头攒动,各种货物往来径流,俨然是一副热闹红火的模样。 而依靠这小镇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了不少零散的房屋,有的已经住人有的则刚刚开始破土动工,在那不远处则是冒着滚滚青烟的工坊,路上源源不断的牛车将原材料运到这些工坊里,而外头还有大量的船只商贾在等待着新货开窑。 除此之外在那小镇旁边不远不起眼的乡衙边上则是一个硕大园林式建筑群,这个东西的突兀程度不亚于在一群鸭子里扔进去了一只天鹅,这天鹅还得是黑的。 这个建筑群外有围墙相隔,里头房屋建筑鳞次栉比,整洁美观,井井有条,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老郭好奇啊,于是就询问了一声路过的老乡:“过来,我问你一声,那地方是何处?” 老乡见这老郭的态势不俗,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说道:“那地方啊,那可是咱们乡里的书院,专门供四里八乡的年轻人读书用的,不要钱的。” “不要钱?”老郭惊愕:“怎的就不要钱了?” “那我可不知,我家女儿便在里头读书,的确是没要过钱,不过闲暇时要去帮工,说是个勤工俭学。如今我家的买卖都是我家女儿在做账嘞。” 老郭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心中倒是觉得有几分稀奇,天底下书院哪有不要钱的呢,而且居然还能让女子就读,当年那祝英台可都是要男扮女装才得识字。 这一下他就连查税的事都抛诸脑后了,眼里就对这书院感到了好奇,于是他便让随行的护卫自己去镇上溜达,而他则径直去往了书院之中。 只是不巧,今日是腊八节的三日休沐,书院之中除了一些个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学生之外,也就没有了旁人,但有人就够了,老郭溜溜达达的走进了书院之中,那些个年轻人看到他之后立刻上前询问了起来:“老人家,可有事情?今日书院休假,并无先生在,若是寻人的话请明日再来,若是歇脚的话,我可去为老人家端上一杯茶来。” 老人家……老郭心在淌血,自己驰骋沙场一辈子,现在倒被一口一个老人家给叫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最是人间留不住,朝颜辞镜花辞树啊,郭大人。” 老郭听到这一嗓子立刻回头看去,就见夏林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他站起身来指了指夏林:“你小子,还学会作诗调侃上官了。” 夏林走上前恭恭敬敬的给老郭行了个礼,起身之后笑道:“郭大人,这几天还快乐吧?” 老郭老脸一红,却是没说什么,只是咳嗽了一声:“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只是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不过三天前驿站那边报了入栈之人后我猜便是郭大人来了,快马十九骑,无货无车。这便不像是做生意的,那自然就是有大官微服私访了,那总不能是滕王爷吧,滕王爷七天前就启程去祭祖了。” “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你就打算在这门口招待我?” “抱歉抱歉。”夏林连忙躬身:“大人里面请。” 接着他对那些学生说道:“去准备些茶水点心过来,这位是州牧郭大人,天大的官儿招呼不周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小子伱可莫要张口就来。”老郭也是笑盈盈的:“不然我真让你体会一把因言获罪的感受。” 其实当夏林知道老郭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肯定是来查账的,毕竟这一年的赋税交上去着实有点吓人,二十七万两真金白银,他这个当州牧的怎么可能不惊愕呢。 不过再当听到老郭搁那洗脚洗了能有三天,夏林就知道这事稳了,所以说话的时候自然也就随便了一些…… 至于老郭,他虽然跟夏林接触的不多,但这小子其实还是很对他胃口的,那个德行那个眼神活脱脱就是当年他们那一伙人年轻时的揍行。 不过顺眼归顺眼,这上官的威风不能少,见到夏林的时候该拿的腔调还是得拿。 来到书院的接待之地,老郭也懒得问赋税了,别说别的就看那码头停靠的商船往来的商贾,这地方的赋税就低不了,问也白问。反正就是好奇这满打满算的两年时间里,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把这个一穷二白的地方打造成这样的。 “这个啊,自然是借势。传说三国时孔明借东风火烧赤壁,借的就是这个势。” “谁的势?” “唐家的势。” 这时学生将茶水点心端上了桌来,老郭拿起茶抿了一口:“嗯?你这猴子一般的家伙,倒是会喝,这顶好的茶叶就是我那都不如啊。” “自家山上产的。”夏林笑着继续说道:“这唐家在洛阳不过就是个中等偏上的商行,但它到底是三十年积累,千万两的家底。人家自然是知道这宁做鸡头不当凤尾的道理,来了这边之后,这唐家得了便利,自然会想方设法在此地扎根,想扎根就要投钱,你看他唐家赚了不少,但这一年多来他前前后后投了可不止上百万两纹银,那可都是真金白银。钱留在手中,那便是个把玩之物,若是留在这市场上,可就是风生水起之财。” 老郭听得是连连点头,然后好奇道:“倒是你会算计。” “不是算计,是互利双赢。”夏林摆了摆手道:“郭大人,天底下可没有傻子,谁也不会心甘情愿让人敲骨吸髓。只有大家都能见着好处,这买卖才能长久。” “嗯,有道理。那我问你,这书院是?” “自然也是唐家手笔,如今天下门阀多如牛毛,壮大如唐家也是心中念着成为门阀,既然如此那我便随了他们的愿。” “你……” “郭大人放心。”夏林摆手:“唐家成不了门阀。” 其实后半段夏林还没开口,因为老郭也是门阀出身,而这下半句就是“不光唐家成不了门阀,现在有的门阀迟早也都得全部按死”。 “嗯。”老郭深沉的点了点头:“未来你打算如何?” “打算?这才哪到哪呢,刚起步而已,不过就是光是一个新平乡的话,多少有些束手束脚了,我一个乡正都没有品级,唉……” 老郭听着直翻白眼,这小子说话都不知道婉转一些,这上来就给自己提要求是吧? 但就从他现在自己亲眼所见的内容来看,给他提一提问题也不大,毕竟他是小王爷的人,四舍五入就是自己人了。不过想要提品级,就要先撤乡设县,这个就有点难办了,因为哪怕是再小的一片土地那也是涉及国本。 光一个县改,可就是要涉及六部中的四部,还要陛下御笔亲批,其他人僭越的话,弄个大不敬都是轻的,说不定可就要整个谋反呢。 “行了,你先随我去那个小镇上走走瞧瞧再说。” 42、风情小镇 在线招商 老郭其实曾经也是来过这新平乡的,只是之前的新平乡,那就只是乡。还是个极困苦之乡,当初那鄱阳县的县令跪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自己说个什么:“大人若是再将新平乡安置于我县之下,怕是我也无法支撑了。” 那时的新平乡可谓是困苦交加,主要因此处多山林无法大面积耕种,再加之径流偏少,渔耕皆少且不像是其他类似的地方有些手艺买卖,久而久之便成了那给谁让谁头疼的困扰。 可把这新平乡交给这小子手上才多久?自己当初甚至都没有在意这个弹丸之地,可谁知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呐。 来到腊八大集,老郭也被这的人流量给惊了一把,之前一直都说人流如梭,如今一看才知什么叫人流如梭,那一条路本就不算太宽敞,这摊位、店铺和行人凑在一块竟是摩肩擦踵。 这里的货物也不少,很多在大城市才能看到的东西在这里竟也能看得见,那些讨价还价的商户一個个涨红着脸与顾客争执,人声之鼎沸属实少见。 “郭大人可用膳否?” “晌午用膳?” 老郭上下打量着夏林:“你这用膳的时候可不妙啊,若是吃早饭,那也是吃不饱,若是吃晚饭也太早。这个点不妙不妙。” 夏林哈哈一笑:“郭大人,请。” 既然是在人家地头上,听人家的肯定没错,老郭也不是个文绉绉的人,他当然明白一个客随主便的道理,于是便随着夏林进入了旁边的一家店里落座,点了几道清新的小菜再温上一壶酒,两人便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聊了起来。 这从小二楼看着楼下的人流,那着实是带着几分别样的畅快,虽然这环境并非太好,嘈杂无比,但有些时候就是这份烟火气反倒是能让人身心愉悦。 “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全是乡里的人?” “乡里一共就三千人,大半还是老弱病残。光这一条街上便已经不止有三千人了,这里的人是周围鄱阳县、新平乡等地的人,还有上游饶州、歙州、徽州等地的人顺流而下。” “如何做到的?”老郭这人挺不喜欢拿腔拿调,不知道他便开口问,直肠子在整个大魏都是出了名的:“怎的能让这天南海北的人都来此地?” “一个字,多。” “多?” 对夏林的回答老郭其实也是脑袋里头冒泡,他不是不聪明而是他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父母官,让他带兵没问题,但若是让他理政就多少有些笨拙,所以当前的州府政务除非是重大决断否则他一般不予插手。 “对,就是那四多两少之策。货源多、商号多、品类多、路多为四多,赋税少、消费少为两少。郭大人您在这已是浏览多日,是否发觉这里的东西要便宜不少?” 便宜吗?不便宜啊,一个至尊套餐八两八,加一个钟就要三两,这少吗? 不过要说这食宿的确是不贵,食物尤其便宜,即便是比之洪都府来说还要低上一点,且品类较为丰富虽比不上州府之地但却比那些京畿大县也不逞多让。 “赋税少?如何说来?” “此处百姓不重复纳税,农商只记一次税。商户商行也只记一次税,船路、道路往来不计税,总之就是将朝廷的繁杂赋税减了一半还多。” 老郭愣了愣,有些弄不明白了,这减了一半多还能那么有钱?这是如何道理? “减税?若是减了税,你这小地方如何纳出如此高昂的税收?你怕不是捞偏门了。” 夏林拱手笑道:“人多了起来,赋税自然就多了,那些三毛两毛的散碎银子看不上,四里八乡的人都乐意着来这里做买卖,哪怕将家里的山货水货背个百十里地为的也就是省下那些个散碎的钱粮,百姓不易,为了生计自然是要绞尽脑汁。这人多了,便什么都多了起来。郭大人,我问您个问题,您觉得这市场上的货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地里长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还有那工坊里造的,不然还有哪里来的。” 夏林哈哈一笑:“郭大人说的没错,但其实换种说法便是这货是百姓要的,有人要才会有人做,这便是市场,市场便是人们需求什么便会更多的产出什么,起起伏伏。若是在这地界卖琉璃盏、九龙杯,那怕是连草鞋怕都穿不上。” 老郭点了点头,心中多少有些明了,不光是惊叹这小子这天上地下的道理,还有惊叹这厮的理政之能。 这会儿老郭其实是动心了的,就是想把这小子拽到自己身边来,这样他不光晋升更方便更快,而且自己要是能有这样的小精怪辅助,岂不是几年便要飞起来了?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行,官场上的事太纷繁复杂,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纵使有千万般的能耐,整日与那些官场上的老油条交锋,迟早也是要磨平了灵气。到时候别整个治世奇才没弄到,反倒是多了一个官场灾星。 从他施政执法的方式来看,这小子就适合当一地的父母之官,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才是他的归宿。若不远离官场,就这小子的能耐未来鬼知道会出来一个怎样的怪物。 想通这一点,老郭倒是心中了然了几分,不过他没有说出来,生怕这小兔崽子的尾巴翘上天去。 吃过了晌午饭,老郭继续与他在市场上转了起来,这地界倒是神奇,一条街上琳琅满目的东西,从打铁的到木匠,从陶匠到篾匠,似乎是关于生活的一切这里都能买到,更关键是这地方是纯商业街,专为生意而生。 就看现在这繁荣景象,天知道再过上几年这里会是如何。 老郭溜达一圈之后心里还真是感慨良多,谁能知道在这里倒是看到了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 “郭大人,我斗胆问一句啊,最近北方是不是不太平?” 老郭眉目轻挑,瓮声瓮气的说:“你这小小乡正打听北方之事作甚?” “升斗小民且不忘国家安危,匹夫之勇尚关切天下兴亡,我好歹也算是个朝廷命官嘛。”夏林晃着扇子笑呵呵的说道:“我在此地消息闭塞,所以问问郭大人嘛……” “嗯,北方的确是不太安稳,突厥人蠢蠢欲动屡次犯边,还有吐蕃也是不甚安稳,西域诸国在突厥的胁迫唆使下也是对朝廷诸多反抗,但如今朝廷并无威慑之心。” 夏林听完之后面色沉重的抬起头来,看起来自己书里的剧情还是在有条不紊的发生着,自己果然还没有强大到能影响剧情走向的程度。 无非就是原本的主角叶良辰此刻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但就当前这个局势,多一个叶良辰少一个叶良辰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郡主还有两年就要被拿去跟突厥可汗和亲,两年时间他能为小郡主做点什么呢?夏林很着急了,真的很着急。手机召不来天兵天将,发展也需要时间和积累,可小郡主怎么办? 倒不是说夏林有多喜欢小郡主,而是他真的很心疼那个可爱热闹的小姑娘,而且他这个人多少也是有一点那种“我汉家儿女怎可轻许异族”的观念。并且两年之后的和亲事件,就是代表大魏王朝衰落的分水岭。 “郭大人,我斗胆……提个要求吧。” “说。” 夏林抿了抿嘴:“我这边规模越来越大了,容易遭来贼人。我想领一支五千人规模的乡勇军……” “啊?你好大的胆子,五千人?” “大人,朝廷规定只要不配甲胄,乡勇多少根本无所谓吧?再说了,我这乡勇也是直接受命于大人啊。大人手中不是有五万镇抚名额嘛,分下官五千吧……” 老郭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兔崽子:“你可不要乱来,先说说伱到底打算如何?” “说出来大人可不要笑话我……” “说!” 夏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沉默片刻后说道:“就是……若真到了有朝一日国破山河碎时,我也能跟那些个蛮族有血战之力,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至少史书上还能记录一笔——大魏少年夏林,城破之日领五千乡勇血战到底,至死方休。” 老郭侧着头打量他,看了许久,突然就真的是看到了三十年前大魏最辉煌时那群意气少年的模样,本就是行伍出身的老郭心头一热,差点脱口答应了下来。 但他不是少年了,多少沾了点老狐狸,于是转念一想就给压了下来:“五千太多,给你五百吧。往后我一有空暇便过来检验你这乡勇操练,若是合心意了便给你加五百,若是一塌糊涂便给你减一百。你看如何?” 夏林扫了一眼这个小老头,心里说道:“你想过来加钟就直说,何必整这么多弯弯绕,真是……” 但表面上他还是毕恭毕敬的给老郭鞠躬:“多谢郭大人成全。” “嗯。”老郭背着手缓步往前走:“对了,往后每年都能有如此高的赋税?” “会有浮动,但不会多。” “行。”老郭沉吟片刻:“年后等兵符吧。” 43、新征程,新目标 老郭当天下午走的,因为他实在是没有时间耽搁了,虽然他离开经过新平驿站时仍恋恋不舍,但终究相比较起来还是一年一度的大朝会更加重要。 夏林送到了驿站外,看着老郭的快马哗啦啦的走了,而他一扭头自己去享受了个八两八钱至尊套餐。 这趟老郭来这里大概也就是为了图个心安,现在他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夏林认为自己大概率会有一个提拔的机会。 州牧的权力可是非常大的,大到什么地步呢,那就是五品以下包括五品的官员他都有直接任免的权力,他虽然没有直接给夏林做出什么承诺,但一個聪明的州官大概率会知道怎么留下自己身边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不过今年过年着实有些冷清,去年的时候小郡主在这里热热闹闹,老张也回来了。但今年老张在洪都张罗豫章书院的事情根本无瑕顾忌其他,而滕王为了防备小郡主趁着自己上京的时候再次偷跑出去,所以将她一同带去了金陵。 唐小姐本来是要留在这里过年的,这也是夏林最期望的事情,毕竟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他与唐小姐之间其实也就剩下了一层窗户纸了,大家都是大人了,心知肚明但谁也没说明白。如果今年能够在一起过个年,说不定一切就能水到渠成。 可惜啊,人间之事十全九美总是缺一门,唐小姐年前的时候接到洛阳唐家总部的消息,说让她回去一趟,说是讨论关于分家的事情。 当时夏林说打算跟她一起回去,但唐小姐却委婉拒绝了,说是这事毕竟是唐家的家事若是带个外姓人回去,必会遭人说闲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林也就没有再坚持,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唐小姐在年前离开了,而现在整个院子里仍然只剩下春桃跟夏林两人。 一年多过去了,春桃也习惯了这乡下的日子,再说这里在夏林的发展下也是越来越好,生活品质肉眼可见的上来了,去年这个时候有点咸肉整了个老乡家的鸡就算是过年了,而今年那南来的北往的各类菜肴是应有尽有。 按说起来,这一年的时间吧是该发生点什么了,毕竟春桃的作用就包含在里头,但夏林这个人他到底不是根正苗红的封建社会原生派系出来的人,实在是享受不来这种待遇,虽然有时候嘴会欠几句,但真让他干什么,他又没那个胆子。 而且这段时间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这个小镇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忙到前后脚不沾地,剩下的日子还每天都跟唐小姐这边溜达来那边溜达去的当监工,就算有那心思也没那体能。所以他俩到现在还保持着很单纯的主仆关系。 “春桃姐姐,我敬你一杯,这一年你辛苦了。” 夏林端起酒杯对春桃说道:“不过也算是苦尽甘来,日子算是稳当了起来。” 这会儿的春桃在几杯酒下肚之后也是面色嫣红眼泛桃花,倒多少是有些春情肆意的感觉,她此刻软绵绵的举起酒杯跟夏林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便一饮而尽。 她一贯话不多,毕竟她一个侍女出身话多只会惹火上身,但她自从被赏给了夏林之后,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她是真的越来越喜欢在这里的时光也越来越喜欢面前这个欢喜跳脱的少年才子。 被当人看这件事不知道是多少奴籍之人梦寐以求的事,而在这里春桃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动心已成为常态,久而久之也是习以为常。 “对了,春桃姐姐。这是今年的工资。” 夏林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并当着春桃的面打开,里头是一支竹纹金镯,要比去年时的发钗还要精细贵重,春桃看到这里连忙摇起手来:“老爷,使不得的,这也太贵重了。” “嗨,都说了是工资了。” 夏林伸手过去将春桃的胳膊拉了过来,春桃当然没有挣扎,只是看着他将那个镯子戴在了自己手上。 这女人家家的,嘴上说着不可不可,可真的是戴实在了之后却也免不了对着灯光仔细看了起来,看到那金光灿灿的便已是满心的欣喜。 晚饭之后便是守岁,夏林跟春桃坐在小屋之中守岁,面前是一个碳火盆子,春桃喝了些酒歪着身子靠在夏林的腿上睡了过去,而夏林则用手机在旁边看着春晚。 他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个手机自从入手之后除了他之外在人家眼里就是一块青绿色的镇纸,上头的内容那是一丁点都看不到听不到,也就是说不管是在当初的擂台上还是在滕王阁上,人家看到的都是这厮拿着一块镇纸在那发呆,发了会儿呆之后就会蹦出来一段奇思妙想。 回头想想那个场面,夏林感觉自己尴尬的都能抠出一套三室一厅了。 不过尴尬归尴尬,这倒也是增加了自己的隐蔽性跟安全性,反正法律没规定不让人拿块镇纸出来一边看一边用大拇指婆娑吧? 倒是能在这个时代看春晚,真的是夏林最大的欣慰了,虽然他试过各种方法跟那个世界联系,但好像这台作弊手机只能用来接收信息而无法往外发出信息,不管他用何种方式跟外界进行沟通都会提示发送失败。 后来他也就认命了,毕竟跟其他穿越者相比较下来,自己能够接收到来自未来的信息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不能交流不能交流吧,反正看评论区互相骂也不失为一种娱乐。 看了会儿春晚,他低头瞧见春桃睡得正香,于是他就在想,如果他不是他的话,随便换个人只要身体健康恐怕这个点都在猛猛突刺吧。 想到这里又低头看了一眼春桃,那青春期悸动可就上来了,脑袋里冒小人的被动技能自动触发,正方辩友表示这个时候不能趁人之危而且最起码要对得起唐小姐,而反方辩友则坚决反对这种背离当前社会的思维模式。 于是在两个小人儿争论的时候,夏林把手放在了春桃的胸口,现在不管正方反方吧,摸一下先。 只是当手放上去的瞬间春桃就醒了,不过她只是抬起眼睛看了夏林一眼,然后轻轻的把身上的毯子拉到了下巴处…… 啊这…… 夏林一下子也愣住了,但月正圆花正好,若是不赏却显得是他不解风情了。 但这玩意真的是会擦枪走火,特别是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氛围,那只要决定继续就免不了猛猛突刺的收场。 不过突刺就突刺吧,这个事情是吧,连那小心眼的林黛玉都得喊袭人一声嫂嫂呢。 可大概夏林命里就是缺水吧,这手指尖都开始化成泥鳅往领口里钻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赵大那粗壮如牛的声音:“不好了,大人!” 这一嗓子满屋子的粉红色泡泡都给炸飞了出去,夏林气恼的披上衣服走出门去:“干什么玩意?” 赵大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火光一照倒是发现他头上都冒出了白烟来,看来是一路狂奔来到此处的。 “下里乡跟水上乡的人纠结了几百人到我们这来讨要说法了。” 夏林愣了愣:“他们跟我们有个毛关系啊,讨要什么说法?” 这会儿的夏林一肚子的瘟火,这一年到头了都没歇着,这好不容易今天可以试试无限火力了,偏偏这个点出了事情。 “那些刁民说咱们乡里的码头坏了他们的风水,今日他们祭神时三次点香不成,说是河神要发怒,还说要拆了码头。” “敢!”夏林将衣裳穿好,嘴角抽了几下:“他娘的玩个封建迷信还玩到老子头上了。你去将各村的青壮还有草鞋帮的人都给我喊过来。还拆我码头,老子把他祠堂都给拆了去。走!” 赵大得令立刻去办事了,而夏林往外没走两步春桃就从屋里追了出来,夏林看了她一眼,调笑的问道:“醒了?” 春桃低着头嗯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大人,我随您一起去,我会些许拳脚……” “男人的事,女人别沾边。”夏林把春桃往后推了推:“今晚上可得热闹了。” 春桃还要讲话,但夏林却只是摆了摆手:“回去好生歇息。” 很快乡里那些瓷工矿工就被集中了起来,还有一些外地来的学徒以及草鞋码头上那帮子力工,人数加起来多少也得有个千来人。 关键的是这千来人那一个个可都是苦力强,夏林在这边给的油水足,吃得好,他们干的又是体力活,一个个身上筋骨皮跟铁打的似的,肌肉壮硕隆起,跟其他乡里那帮鸡崽子样的东西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码头,正见前头汇聚着一群人,看样子都是别乡来闹事的人,这些人拿着犁耙铁镐,倒是气势汹汹。 “哟哟哟,让我瞧瞧是谁来我这地界闹事了啊?” 夏林带着人过来之后,那气势一下子就变得不同了起来,身后乌央乌央一群壮汉,各个手上拿着开山的钎子和打浆的铁片子刀,场面就跟对面那些不太一样。 他倒也是不慌,从旁边拽过一个空桶子坐在上面,将手上的铁拉杆往肩上一抗:“我说,怎么个事啊,就来我地盘上闹事?你们没打听打听这个地方是谁罩着的?” 44、点香 乡民械斗,这个问题从先秦到二十一之前基本就没停过,越靠前频率越高烈度越高,如果跟东边小岛那样把几十人之间的械斗都称之为战争的话,那这地方基本上无时无刻的都在发生战争。 抢水源、抢耕地、抢山头甚至是两个年轻人谈恋爱、一只鸡跑错了位置都可能引发一场两个村落或者两個宗族之间的流血冲突事件。 就像今天,这几个乡集结了几百个人过来跟夏林说他们祠堂点香点不着了,所以要过来拆了夏林的码头,这合理吗?这当然不合理。 什么风水不风水,说白了就是原来的新平乡都不如他们,现在突然挣了钱他们心里头不爽,到过年的时候那几家乡里可能都是一个祖宗所以凑在一块祭个祖,这一聊起来聊到了新平乡,听到这个曾经最苦的苦兄弟如今飞黄腾达了。 听到兄弟发财那可是比杀了他们都难受,心中的怨恨就这么积攒上来了,可他们哪懂什么市场经济呢,刚巧这祠堂寺庙的香火点不起来了。 当时他们就合计着说去年点得起来今年怎么就点不起来了呢?那问题肯定不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那既然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就总得找点原因吧?大家坐在那一讨论,说难怪新平乡今年发财了,原来是截了他们下游的风水气运给自己了,这还了得?找它去! 对,找它去! 于是这帮人从下午走到晚上,举着火把就要过来讨要说法,这路上他们还商量呢说新平乡到底是怎么动的风水,人家队伍里有那懂行的,斩钉截铁的就说必然是那个码头惹了河神不悦! 好,既然是码头惹了河神不悦,那拆了那新平乡的码头便是。 于是乎这帮人气势汹汹的就过来要拆码头,可这过来一看就见人家那一千多号青壮站在那,一个个手持武器凶神恶煞,再回头看自己这边要么是十四五的半大小子,要么是瘦弱不堪的黄蜡杆子,还有那么一堆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 这战力不对等……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要见你们乡正!我要他给我们个说法!” 乐平乡等地带头的人指着夏林说:“你这毛头小子不要说话。” “老子就是乡正。”夏林二郎腿一翘,歪着脑袋说道:“有什么事跟老子谈,他妈的大过年的老子刚好憋了一肚子火。说吧,是要谈是要打,老子也豁出去了。” 他在乡里头厮混这么久也不是白来的,知道这里头有个潜规则那就是打肯定会打,但前提是双方实力对等才会打,这五百对一千,老弱病残对青壮年的事就压根打不起来,冷兵器时代拼的就是一个强壮的体魄,他新平乡的小伙子一个个体态如牛,正经人谁跟他们对抗啊。 “我们……我们来也就是要个说法,大过年的不好动武。你们这码头阻了下游的风水,把我们的钱都吸走了,这个事怎么办!” 一听到这个,那周遭乡里的人纷纷附和,一时之间场面倒也是乱了起来。 “吵什么!”夏林用身上那带钩的铁拉杆一指队伍里喊得最凶的那个:“你再喊一个我瞧瞧。” 那家伙本来可是猖狂,这突然被点名了,顿时就有一种“大哥,叫我咪咪就好”的既视感。 “谁跟伱们说是我这码头阻了你们的风水?”夏林从口袋里摸出点瓜子儿磕了起来:“站出来我看看。” 在他咔咔的嗑瓜子声之中,场面变得极是安静,最后还是那带头之人说道:“是祖宗祠堂说的,我们点香点不上,那不就是你们阻了风水祖宗生气了么?” “行。”夏林啐了一口:“我是个读书人。哎,一贯和气生财、以德服人。” 他说道以德服人的时候,身后那帮壮汉小伙子齐刷刷的把手里的工具往地上一戳,一千多人同时干一件事情那就可谓声势浩大了,甚至连地面都能感觉到震颤,相当是带劲。 “你们说是祖宗告诉你们的,那你们就把祖宗请过来,我亲自给他上个香问问,咱们都是文明人嘛,对吧。你们祖宗要真是觉得是这码头碍事,马上给它挪地方,可要不是……嘿嘿,那可别怪我拆了你们祠堂。” “哐哐”又是两声杵地的声音,就跟那战鼓似的,相当的带劲。 这时带头的那乐平乡的乡老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什么脾气,正经人都是会怕的,这一千多个大小伙子在这谁看着屁股不紧呢。所以他也是个聪明人,会顺杆子爬,在夏林说完之后他立刻鼓足勇气说:“那既然你们不信,就跟我们去祠堂里看看就知道了。” “行,去就去!”夏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子今天就跟你们讲理了!走,带路。” 原本过来是准备闹事的乡众,现在臊眉耷目的走在前头带路,后头则是那一堆风尘仆仆的青壮力工,知道的这是两村械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乡勇自发去舟山打倭寇呢。 这来到后半夜,他们便来到了那宗族祠堂,夏林打了个哈欠直接指着祠堂问道:“有什么流程,该怎么走,走一遍啊。” 乡老无奈只能开始祭祀的流程走了一遍,又是烧纸又是抬猪头又是放炮仗,生生把周围已经睡下的人又都给闹了起来,这看热闹的人很快就多了起来,这会儿也就准备点香了。 “等会!”夏林一抬手:“我来。” 他走上前在乡老的手中接过香,对着祠堂拜了三下,然后朗声说道:“你们也都是长辈,做长辈的也该懂事了,你们自己乡里发不了财到底是不是因为我那个码头,你们心里也有数,所以我在这就问你们一句,这个事儿你们是不是一定要闹。是,就让我三次起火不生烟。不是,那你们知道该怎么办对吧。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这儿孙满堂的也不想他们早早的下来见你们。” 瞧瞧瞧瞧,瞧瞧说的这话,这有半句像是个读书人说出来的话么?这哪怕是城里那些个泼皮无赖的头子都说不出这档子的话来。 但他们敢怒不敢言啊,人家带了多少个保镖大家心里都有数不是。 接着夏林拿过一根火把将香递上去,第一次香都烧黑了却还是没有燃起来。夏林冷笑一声,抬起眼睛瞄了瞄面前的祠堂,接着便开始了第二次。 当时那一下最紧张的可不是新平乡的人而恰就是这乐平乡的人,他们是真的担心这要三次不成这帮蛮子能把自家的祠堂给拆了。 真到那时是打还是不打呢?打,肯定是打不过,全乡一起上都够呛,不打……祠堂都拆了再不打,那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我可是提醒过你们了。”夏林抽了抽鼻子,接着又拿出了三支香:“真有这能耐就在下头给儿孙们积点德,别在这给他们找不自在。” 第二次香还是没点燃,夏林冷笑一声,把手上的香往地上一甩,再拿出三支香来:“行啊,不给面子是不是?既然你们不给面子,那我也就不要这面子了。” 这话说的周围乡人是心里头发颤,看这架势今天这一通恶斗是在所难免了,他们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家伙,但再看向对面的时候,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心里头砰砰打鼓。 “这最后一次,我也不废话了,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新平乡面子,不给新平乡面子就是不给我弟兄面子。我这些弟兄们都年轻,火气旺,到时候有什么得罪的可就多多包涵了。” 他这一句话说完,新平乡勇士齐刷刷往前走了一步,虽然没有经过训练但这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此时此刻同仇敌忾的意志坚如磐石。 夏林不再废话,走上前将那最后三支香放在火上,而这一次香算是点燃了,青烟渺渺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乐平乡的人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把香插入香炉之中,夏林转过头看着祠堂外的一千多号人:“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我不同意,我认为这成事在人,是贫是贱要由自己决定。想发财,我可以带你们发财,要是想继续跟着你们祖宗混日子我也不反对。你们乐平乡路该怎样走,那你们自己挑好了。你们要是愿意听我的,过了正月十五让你们乡里管事的到我那去一趟,你们要不愿意的话,你们祖宗都说没事了,你们不会还有事吧?” 45、新平瘟神 一夜过后,夏林这个新平瘟神的名气不胫而走,那传播速度光速第一它第二,就没有比它还快的了,乐平新平,两个平本就是连在一块一奶同胞的两个地方,但乐平一贯以心齐凶狠著称,可这一次生生让这新平新来的乡正给弄得是服服帖帖,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经过这一趟之后,夏林在新平这边的名望也基本上达到了一個顶点,这乡里的老人都说他们让乐平乡欺负了一辈子,这次终究是搬回了一场。而小夏这名气和勇气自然就传了出去,传的时候都是说他一人对峙千人面不改色之勇。 实际上小夏哪有那底气,他的勇气就来自于身后那一千多壮汉,没有那群臭小子,夏林照样怂,他比谁都要惜命来着。但外头都传他不说别人,这听上去就显得他像是那种神勇无比的将军似的,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办事也仗义,回到新平乡之后已经是早上,虽然夏林一夜没睡还走了几十里地整个人都困得就像带着刚满周岁的娃娃在外头溜达了一天似的,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将这帮汉子们叫到了乡里衙门,喊起春桃从乡里账目上一人给他们支了五两银子出去。 本来就是维护自家地盘的活儿现在还有银子拿,这帮家伙自然是感恩戴德,出去之后遇见谁都得夸上夏林一句,那真的是把他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的。 但夏林却可怜了,一千多个人一个一个登记发钱,全部整完之后也到了中午,他这会儿再看春桃那再有欲念万千也顶不住腹中饥饿还有困倦之意。 潦草吃了口面条,他可怜的大年初一就算是这么过了,用湿手巾抹了一把身上的浮灰汗水他便躺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春桃将脸盆清洗之后回来便坐在了夏林的床边,这会儿他已经睡得很沉,而春桃也没急着离开,只是坐在那轻轻用干毛巾擦拭着他脸上没有清理干净的水迹。 回想起当初这小子一路走来的时而文绉绉时而又泼皮无赖的一面,着实是让春桃笑出了声来,但再看他来到这里快两年的时间里脸上的青涩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大人模样的刚毅时,她却也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人人都看到他风光的一面却只有春桃见识了他一路走来的艰辛,平乡老、斗奸商,老乡们的家长里短他要管,外来的磕磕绊绊他还要管,这些日子他甚至都没睡过几个好觉,想来着实是让人心疼。 而夏林这会儿在做梦,梦到自己回去了那边在单位上班,单位给他派发了一个去八嘎那边清理叛徒的任务,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即将被捕,但他为了防止情报泄露在被捕前饮弹自尽…… 因为这个梦的缘故夏林浑身剧烈抖动,外头的春桃可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他突然抖动便以为是这一夜风寒让他的身子不堪抵御,现在暖不起来。 思来想去之下,春桃轻咬着嘴唇将自己外头厚重的衣裳脱下,只穿着贴身轻薄的衣物钻入到了被窝之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夏林在这边与海棠春睡,在遥远的京城里,小郡主闷闷不乐的坐在京城最有名的勾栏之中听着无趣的演绎愣愣出身。 身边是她两个族姐和三个王兄,其中就包括小王爷拓跋靖,他们之间相谈甚欢,唯独就是这小郡主哈欠连天,丝毫对他们提不起兴趣来。心里头只念着夏林,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到那个狗东西了,虽然中间也会有书信往来,但书信便只是书信,哪里有当面来的快乐。 如今的小郡主这一晃也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她自认为虽然跟那些个族姐比起来奈奈还是小一些,但至少也是有了,而且身子也长高了许多许多,不会再像是个孩童一样看谁都仰着头看了,她本打算今年趁着父王进京祭祖时再偷偷跑去新平乡给那狗东西一个惊喜,但谁知道她父王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要她一个活蹦乱跳如泥鳅一般的家伙天天跟着这群装模作样的人一起循规蹈矩,她是打心眼里难受,不爽…… 正巧这时,浔阳公主来了,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分俊俏的男子,公主走上前来:“各位兄长姐姐好。” 其他人纷纷起身与她打招呼,但唯独小王爷坐在那视若不闻,反倒是侧过头对小郡主说:“你要觉着无趣就先回去。” “那可不成,我要回去了,就没人当你的靠山了。”小郡主一脸坚决的说道:“我们这些藩王子女在京里可是要互相扶持呢。” “哈哈,你这小泥鳅……这话是谁教你的?又是我那好大哥?” “嗯,自然是大哥说的。” “嗯,好。那你便留在这吧,不过到时可别哭鼻子。” 这会儿浔阳公主已经跟其他的皇子公主打完了招呼,见到小王爷跟小郡主之后她嘴巴动了动,因为她既不想给小郡主打招呼又惹不起小王爷,毕竟天底下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名义上是小王爷实际上他如今已经是监国太子了。 父皇没有立太子,但却给一个藩地王爷之子派了监国大印,想想头皮都发麻好吧…… 思考良久,最终她还是上前给这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将身后的那个男子引荐了上来:“皇兄……这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连中三元,他可厉害了,可谓是天下第一才子。” 这时这帅哥连忙上前作揖行礼:“苏州叶吉,字良辰。拜见小王爷。” 小王爷只是眉目一挑,轻笑一声:“我听说过你,春闱连中三元,状元之才。不过这天下第一是否当真?” 这话说出来叶良辰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已经一两年再没有听见那个人的消息了,但那人仍然像是一座高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上,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来他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学生自然不敢称天下第一……只是略有运气方才得了一个状元。” 叶良辰自谦,但小王爷却只是笑了起来,旁边的小郡主这会儿不服气了,她坐直身子说道:“夏林才是天下第一!公认的!” 这一句话直接揭了俩人的伤疤,公主尴尬,叶良辰更尴尬,两人对脸而视,但小王爷却扬起手让小郡主不要再说了,接着他自己开口道:“治国经世之才非文才可比,既然是我家妹子推举之人,我不给个机会倒也说不过去,年后伱便前往户部,让他们给你弄个县官当当,先给你两年时间,是否真有才华且手底下见真章。” 听到只是个县官,浔阳公主啊了一声,显得极不乐意:“才是个县官啊……” “你还想什么?”小王爷眉头皱起:“给个宰相好不好?” 这时叶良辰连忙拉了一下浔阳公主,接着自己则一拜到底:“多谢王爷青眼有加,良辰定不负期望。” 浔阳公主还想说话但却被叶良辰果断的给拉开了,他知道公主蠢但没想到这么蠢,跟储君关系不到位却还想扯那兄妹的娇,这不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县官?县官的确是小了点,但总比在弘文馆里当个学士要强,状元多的很,自己还是个没有根基的状元,而这县官虽小但手中却有实权,到时天大地大还不任凭挥洒了? 想明白这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县官就县官吧。 就是一想到在这又听到夏林的名字,他就觉得无比难受,浑身上下刺挠……感觉这里的人都跟夏林亲近,这让他如坐针毡。 行吧,既然这样,等有朝一日他得势了,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那夏林给弄了去。 46、四方来客 等着夏林再醒过来的时候可就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早上了,这一觉那可是干了十三四个小时,而且就算是这样醒来之后也感觉自己腰酸背痛。 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平时没怎么锻炼,冷不丁的跑了个全马来回着实是有些顶不住,在起来之后他是能清晰嗅到自己的被褥和枕头上是有女子味道的。 这個味道怎么形容呢,就是一种很奇妙的味道,它不是什么洗发水或者什么花香,就是单纯的人味儿,那感觉就有点像当年在高中上体育课时跑完体侧回到教室里坐在位置上,旁边正巧来了个漂亮姑娘一边擦汗一边吹电扇时被电扇带下来的那股味道。 不是臭男人的汗臭味,而是一种很难描述的香味。这个味道他很熟啊,就是春桃姐姐身上的味道,这毕竟都天天窝一块两年了,这已经是相当熟悉了。 他凑上去仔细的闻了闻,心里哎呀一声:“我去,她睡这了?” 不过想想觉得这个问号都是多余,这必是睡这了,只是自己睡太死了没有醒过来罢了。这会儿夏林十分悔恨,这要是昨晚上能醒过来,那不得猛猛刺个大半晚上?可惜现在这个点人家早就起床做饭去了。 夏林连忙穿上衣服跑出去洗漱,等折腾好自己之后,他背着手溜达到了前院里头,正巧看见春桃正趁着今日阳光正好在那晾晒被单,拉起的绳子将被单撑了起来,上午的风吹着还略带超市的布匹随风摇摆,光影摇摆,绚烂夺目。 春桃就站在当中正在用一根棍棒拍打着那些床单被单,看样子倒是专心致志。 夏林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后并将手放在了她的腰间:“早呀,春桃姐姐。” 被这么一惊春桃先是往后一缩,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身上的紧张和戒备也就慢慢消散掉了,她只是看了一眼夏林然后就轻声说道:“老爷,饭已经好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去吃一些。” “不着急。”夏林拉过一张垫脚用的竹凳子就坐在春桃的旁边,笑呵呵的问道:“你昨天跑我床上睡去了。” 春桃侧过头瞧了一眼,也说不上是含羞带怯吧,但总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此刻她那声音就细弱蚊蝇:“昨日我见老爷浑身冷得发抖,就担心老爷是不是受了风寒,我也不懂医术……”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夏林笑了起来:“那你说万一我要是中途醒了怎么办?” 要不说这逼坏呢,这种问题问出去让人家春桃怎么回答,所以春桃到这就不开口了,只是手上麻利的干着活儿。夏林哪能不知道这成年人有些事根本不需要问出来,但他就是想问问,哪怕是看着春桃姐姐又羞又怒的样子也是极有趣的。 春桃十八马上十九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大姑娘了,不少跟她同岁的人早就已经当娘,她还能不懂么?而且她当年在那牙楼培训的时候当然是学过怎么伺候主家的。 哪方面的伺候?当然是那方面的伺候,不然还有什么。奴籍的女子压根就不算是人,她们哪怕自己都觉得自己伺候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唯独就是到了夏林这里之后她才有被当人看的感觉。 要说春桃现在最害怕什么,那自然就是夏林把她再次转赠出去,她甚至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毕竟像她们这种身份,哪怕是打死了也不过就是罚点钱的事情。 “春桃姐姐怎么看着忧心忡忡的?” 夏林好奇的看着春桃的侧脸,不解的问道:“我干了什么让你特别为难的事啊?” “老爷莫要多想。”春桃踮起脚用竹片子夹住床单的布角:“只是在专心干活罢了。” “你骗我是吧?” 夏林笑了起来,伸手拽住了春桃的衣角,她本来就踮着脚这一拽就让她失去了平衡向后跌了过去,春桃惊叫一声但却没有跌落在地,反倒是坐在了夏林的腿上。 她心里一惊连忙就要起身,但却被夏林给拉了回去,感觉到自己的腰被环住了,她也不敢挣扎,只是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夏林。 这个表情太棒了,可惜没办法抽手拿手机给拍一张,这张要是能发到网上去什么纯欲风网红都得去死,根本就是碾压级的神态。 这个时间这个点,所有人都在忙着过年,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根本不会有人打扰,春桃已经闭上了眼睛,虽然从她乱颤的睫毛可以看出她现在的紧张和局促,但显然她彻底放弃了抵抗。 夏林嘛,十七岁的身体所爆发出来的巅峰激素水平,说他现在是个发情的小山羊都没问题,什么理智不理智都是放屁,上下那么几千年能出几个柳下惠呢。相对密闭的空间、没有刑法的约束、没有拒绝的女伴和十七岁的少年。 连在一起那是个什么画面,不用闭眼都能分毫毕现。 这才几秒钟,还没干什么实际的行为呢,小夏就感觉自己生疼,毕竟这春天到了,这春笋啊松茸啊都长得特别快,一不注意就有破土而出的迹象,这个时候最怕上头被个什么树皮烂木头给挡着,到时春笋折了杆松茸断了头,那品相好不好先不说,再想长出来可就困难了。 所以这时一般是需要人工干预一样,通常就是把上头的重物用手扒拉到一边去,能让它顺利且自然的探出头来就能解决问题。 这会儿春桃其实也知道是怎么个事了,她很配合的往前挪了一小段距离以方便夏林操作,她只觉得此刻心跳得飞快,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烧了起来,虽然死死咬着嘴唇但在心底却涌上了几分令人羞涩难耐的期待。而在这难耐的期待之中,她甚至会不动声色的将夏林放在她腰肢上的手轻轻往上挪上一挪,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一下心底的痒。 “砰砰砰!” 突然外头的大门被重重的拍了开来,接着就听见那乡里书院的学生在那喊叫了起来:“乡正不好了,豫章书院来踢馆了!” 夏林当时整个血管都快爆了,他真的是先是在笑,然后差点就哭出来了。 “乡正,您快点出来吧,他们说若是我们输了,那就要摘牌了!” 老张!我日伱十八辈祖宗! 夏林心里已经骂翻了天,而这时春桃涨红着脸站了起来并转身去搀扶夏林并帮他整理凌乱的衣裳:“老爷……正经事要紧,您先去吧。” “唉……” 夏林长叹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并撩起袖子开始往大门的方向走去:“看老子不拆了那byd琵琶骨!” 看到他走路像是个鸭子一般,春桃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夏林回头看去只觉得这少女如春光明媚,光芒四射。到底是皇家甄选啊……这放谁那能忍得住两年啊,唉难怪要被老张调侃自己不行,现在想想他妈的夏林你真是该死啊。 等到他调整好状态打开门时,只见外头留在书院值班的学生一个个满脸焦急的站在那,还没等夏林开口他们便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乡正大人,可出大事了,那豫章书院气势汹汹的来了便要摘我们书院的牌,还说这赣鄱之地绝不能容许那滥竽充数之辈招摇撞骗。” 夏林小声嘀咕道:“byd老张骂的挺脏啊。” 但随后他脸色一整:“慌张什么,去喊人啊,将那些休沐在家的都给我叫回来!我先去顶着。” 说完他们兵分几路就过去了,夏林则直接去到了书院那边,正巧就见到一群穿着淡青色书生服的人正站在书院门口。 为首的是老张和几个不认识的人,他们一个个大冷天摇晃着扇子,人五人六的样子看着着实让人生厌。 夏林走过去扫视了几眼:“就你们这帮废物要来踢馆啊?操,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我好大儿张仲春嘛。” “稚子小儿,你既然这般说话,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老张冷笑一声,然后声音极夸张的说:“此番我可是带了整个江南最有名的四大才子,你便是有通天之能恐怕也是要死在这里咯。” 47、闹!往大了闹! “踢馆?踢馆你们也配?” 夏林直接坐在了乡办书院的门槛上:“这样,你们先内部选一批,选出你们觉得是天才的人出来。剩下的庸才就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的门槛:“记住咯,天才只是见到我的门槛。” 这话得有多狂,那“江南四大才子”当场人都快气冒烟了,其中一个顶级歪瓜裂枣站了出来,倒不是说夏林多以貌取人,只是这孙子着实太丑了一点。 五短身材油头大饼脸,脸上还长着一脸痤疮,冷不丁一看就像是块没到火候的芝麻饼,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之前倒是听说你这夏道生狂,却是没想到如此之狂。不过我要提醒这位狂人一番,这书院可不是光教那诗词歌赋的地方。书院可都是出经天纬地之才的,你若是觉得写了篇骈文做了篇长诗就恃才傲物,那今日我可是要叫你见识见识了?” “伱?你什么玩意?你叫我见识见识?我见识什么?见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夏林满脸的不耐烦,转头看向老张,面带不屑:“张仲春,这边是你请来的帮手,我这倒是有一道烤制桃酥饼的方子,你要不干脆赠与这位老兄,让他回去开个饼铺,比他在这丢人现眼的要好。” 夏林的猖狂着实让那豫章书院来的学子们看得火大。的确,在场的人都拜读过《滕王阁序》也都知道那《春江花月夜》,但这不代表面前这人就有猖狂的资本,不过就是一些诗词歌赋的小道,这治国之道才是大道,就看他一开口便嘲讽这岳阳第一策手便知这夏道生不过就是仰仗几分天资肆意妄为的那类人。 “你这厮还是如以往一般狂傲,幸亏我早早与你割袍断义。我告诉你吧,这位便是岳阳第一策论强手,进士科榜眼,上殿与帝君论策之人,章腾章鱼跃!” 听到老张大嗓门的介绍,这饼子脸学士昂起脑袋一脸傲然,而夏林则侧过头笑了起来,老张眉头一皱:“严肃点!” “抱歉。”夏林摆了摆手:“笑场了。” 他们两个对话在他人眼里看来那便是这個夏道生目中无人了,有那冲动的便要上来理论,但却被老张给拦了下来。 不过还没等这豫章书院的人开口,夏林就先开了口来:“要踢馆可以,要摘牌也可以,但总归是要有个论断之人吧?总不能输赢靠你们那一面之词,谁来当那论断之人?” 这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要找个裁判,这裁判都没一个还说个屁的说。 但老张显然早有准备,他轻笑一声:“早知你这厮滑入狡兔,我早早便邀请了洪都府大儒学官丘学士前来,他晌午时便会到,你当下该是如何?” “该什么该?人到了再说。”夏林摆了摆手:“没事别恶心我,走走走。” 他的态度极恶劣,看得人是一肚子温火,特别是那远道而来的学子们更是一个个满腹的牢骚,他们只能张师父说这夏道生极难相处却没想到这天下还有人能难相处到这般境地,这简直便是恶鬼投了胎。而且这人虽然是有些才气,但那修养却是一塌糊涂,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至于那请来的“江南四大才子”更是人人面色铁青,但这可难不倒老张,他呵呵一笑转身说道:“莫要在意这厮,到时诸位师兄将他生吃了便是,如今大家远道而来,我知道这新平乡有个好地界,不如我带诸位去放松放松。” 他说的地方夏林知道,这孙子八成又是要蹭人家的洗脚按摩了,不过这也正常,若是不这样那可就不是张仲春了,他他妈可是大粪桶子从门前过都得嘬上一口品味其中奥妙的人,这几个才子沾上他,那真是比沾上屎还晦气,但偏偏这厮自从不要脸之后,那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坑蒙拐骗起来那是真的快成他老本行了。 “张仲春。”夏林喊了一声:“你留在这里的破烂若是再不拿走,我便给你烧了去。” “你烧便是了。” 夏林不管那些,只是转身走进门去:“且等着。” 他走了进去找了些垃圾,然后快速的拿出自制的铅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奋笔疾书,然后将纸卷成纸卷塞入到了毛笔里头,然后他便抱着那一堆垃圾走了出去。 “喏,拿去。都是你这废物留下的东西。” 将一堆东西扔到了老张脚下,姿态之狂傲、语气之轻蔑,基本就做到了基本看一眼就能粉转黑的程度。 老张看着地上的东西,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在那堆废物里挑选了起来,嘴里还轻声念着:“这都是我当年教你写字时的物件,倒也是罢了,都还我吧。” 一句话说来不光是有唾面自干的风骨还有那情深义重的义气,反倒是夏林却一下子就成为了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夏林抱着胳膊在那笑:“老子还用你教?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斤两。” 老张没说话,只是蹲在地上将那几只毛笔拾了起来:“这些我便拿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落寞而去,接着那四大才子一下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安慰了起来,而夏林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 不过这一下乡里可就热闹了,本来这踢馆的消息就已经被传了出去,再加上他们又听说那名震江湖的《滕王阁序》的赋与画的两位作者居然已经绝交,这更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一时间周遭不管是不是在乡办书院里读书的人都匆匆的离家上路,就想要目睹这一场绝代双骄之间的终极对决。 而此刻老张则以身体不适为名留在了客栈之中,他就像是个特工一样小心翼翼的拆开毛笔并倒出里头的东西。 这一共五张纸条,分别是治民三经里水利、筑城和屯田的大纲,还有一篇骈文一篇散文,骈文名为《阿房宫赋》散文则是《岳阳楼记》。 老张不容耽误立刻誊抄并开始背诵,不过背到一半时,他突然一拍大腿骂了一句:“这狗日的脏东西是真有能耐啊,但也太你娘的难背了吧……” 在背完这两篇能让老张觉得惊艳的文章,接着他又开始以夏林给的大纲来撰写策论。老张虽然不善作诗,但策论也是一绝,人家正经的少年举人,如果不是被他那破嘴连累,当年的探花可就已经是他的了。 探花,那可是个比状元还要让人欣喜的名词,因为状元有才便可,但探花却要既有才还要有颜,老张距离探花就真的只是一步之遥,可想而知他撰写策论的能耐到底是如何。 如今有了大纲,他那更是如鱼得水,首先便是这水利,说白了就是夏林搜了个一江两岸工程的投标文件然后改成了策论体,这治水的理念不光不涉及到意识形态还超过当前整体治理模式那么些年,高级的不得了。 屯田则更简单,主要就是讨论红线与农税的问题。不过就是这筑城有些离谱,因为夏林给老张的建议是取消城池概念,扩大城镇规模,以保障民生为切入点深入浅出,在老张的润色和填充下显得极为丝滑亮眼。 而此刻,春桃把午饭给夏林端上桌,但她端上饭菜之后并没有落座也没有离开,这倒是让夏林觉得好奇了起来:“春桃姐姐还在回味今日早晨?” 春桃脸色一红,轻咬嘴唇然后好奇的问道:“老爷,您几时和张……张……” “你叫他老张就行。” “您几时候与老张决裂了?我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春桃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如果连这么大的事她都不被允许知道,那么就代表自己仍然是被当成个普通丫鬟看待,自然酸涩在所难免。 “哦,这个啊。我们好的很。”夏林笑道:“你听过造势没有?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如今乡里书院与豫章书院都需要名气,天大的名气,而现如今正是需要积攒气力的时候了,老张与我唱一首霸王别姬。我是霸王,他是姬。” 春桃此刻倒是听懂了,不由得捂嘴一笑:“你们读书人的心可真脏呀。” 48、上强度了兄弟们 丘学士的确是到了,但夏林说人家学士年纪大了路上颠簸,不如休息一天隔日再战,然后又是宴请学士又是给他送礼,名义上就是“学士之名四海皆知,有幸能得见学士一面三生有幸”但实际上这种殷勤到底是为了什么,大伙儿心里头都有数。 可是这也没办法阻止人家礼数周到嘛,所以明摆着是在跟丘学士打好关系,但大家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丘学士才四十一,跟年纪大有个毛的关系,而且都不只一个人看见那夏道生悄悄给丘学士塞东西,只是学士高风亮节拒绝了而已。 “你给他送什么了?” “送了我们河滩上产的漂亮鹅卵石。” 趁着吃饭的空挡夏林斜靠在河滩上享受着日光,老张悄悄的走过来就像是两个特务在接头一般。不过这里是他跟夏林的秘密基地,地处一個河湾区域四周围都是干枯的鹭草,在这拉屎都看不到人,还得风吹草低才能见牛羊。 “小郡主那款呗?你可是不知道你那小郡主多宝贝你那块石头,专门找人订了个架子,还让我为一块破石头作画你知道么,我可是四里八乡最有名的画师,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给破石头作画。”老张不由得抱怨道:“还有,你为何送丘学官鹅卵石?” “不然送什么?送黄金?他也不配啊。”夏林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的说道:“送石头,他收了便收了,不收便不收。收了有收了的说法,不收有不收的说法。” “嗯,若是收了,到时候伱赢了,我便放出风去这丘老狗贪受贿赂。若是不收嘛,那可就断论不出来个输赢咯。” “就是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四个鲢鱼头想赢我?真是好笑呢。” 夏林坐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老张,然后深吸一口气说:“这次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吧?没什么弱智东西是吧?” “都是弱智东西。”老张眯起眼睛笑道:“你也知道,那洪州府地界没有好的举人书院,适龄的早就去了周围的书院,剩下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你也该是知道,跟你这乡头巴脑的书院倒也是半斤八两。” “哈哈哈哈,从末流到第一流也是轻而易举罢了。小郡主写信来说,小王爷似乎有意从今年开始年年科举,但入举人数会略微降低。”夏林直起身子:“你当一年第一,我当一年第一。轮流霸榜便是了。” “你想得倒是轻巧,还轮流霸榜,你当别的书院都是死的?” 夏林没有回答只是轻蔑一笑,翘起二郎腿哼起了歌,老张那对他可太熟悉了,看到他这副死样子便知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便好奇的问道:“有屁你就放,别逼着我在这风光秀丽之地抽你。” 夏林斜眼看了看老张:“我的好少爷啊,这研究考试你得先研究人。如今皇家正在全力反扑世家,皇家手中可是有超过半数军权的,而且小王爷这几年明显是占了上风,拉拢了不少人进了那皇家一派。去年扬州闱六部通审的意思便是世家连退三步,昭告天下说此后科举我不插手了,由皇家自行取士。如今小王爷拓跋靖已经监国,再结合当今皇帝的身体来看,可能今年最晚明年拓跋靖就要当皇帝了。他一旦当了皇帝,我等就是他的嫡系,嫡系你知道不知道?” “不是,这个跟你我书院的考试成绩有毛关系?” 老张聪明的时候巨聪明,纯的时候也是极蠢,特别是到了人情世故这个环节时,他就像是个顶级大蠢逼,跟他说话非得气死。 但怎么办呢,少爷还是自家少爷,蠢也得认了。 “你可知为何各地豪门世家如此轻易的退出这科举之争么?说白了,就是他们手上本身就是垄断了教育资源,横竖都是他们的人,何必因为一个取士的路径而跟皇帝闹翻呢?所以我们这两个书院必会年年第一。” “陛下透题舞弊?” “皇家的事怎么能他妈叫舞弊呢?那叫权衡利弊。人事即政治,你没有人在官场里面游走,再好的变法也是推不起来的,所以小王爷迫切需要的就是人,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如果被人检举揭发了呢?” “检举什么?今年你压中明年我压中,你我势成水火,只不过是两个天才较劲罢了。”夏林哎哟了一声,转起了脚腕子:“天下之才,你张仲春占两斗,我夏道生独占八斗哟。” “不成,你多分点给我。咱们四六开,你四我六。” “行行行,天下之才少爷独占六斗。” 这晚上的时候,乡里码头上照例会举办焰火大会,虽然这豫章学院的人是过来找事情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乡里消费看焰火,而新平乡的焰火在周遭也都是很有名的,每逢佳节便会吸引一群少男少女辛苦赶个几十里的路过来,就为了在这里吃上一碗米粉看上那漫天的烟火然后与良人口头上私定终身。 夏林此刻自然也是带着春桃出来溜达看烟花,都是小姑娘春桃自然也是喜欢这个的,而他们的位置是整场最好的,就是在一条小画舫之上,船桨轻摇泛舟河上,天上是那万千花蕊凝于银河,河面上是那碎裂星光绘于水面,当真是一副湖光山水好春色。 “老爷,这副美景你不做首诗吗?我好给您记录下来。” 夏林端着酒杯看了春桃一眼,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一只手将春桃拉到身边:“只有那怀才不遇的才作诗,我啊……踌躇满志不做诗不做诗,不如停车坐爱枫林晚。” 春桃紧张的看着前头划船的船夫,脸红得都快冒尖了,她知道这是夏林又喝多了,但这一喝多了胆子就变大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会儿春桃也感觉到变大的也不只是胆子了,手上的触感是不会骗人的。 不过今天肯定是不行了,因为夏林明天一大早还要应对踢馆,今天若是休息不好,这辛苦积攒的名声可就全都要散掉了。 所以春桃索性多喂了几杯酒水下去,没多一会儿夏林就睡得跟头猪一样,除了嘴硬之外全身都软的不成样子。 拖着一路高喊“我没醉”的夏林回到房间,春桃这才算是安稳的放下心来。 这第二天早晨,夏林老早就坐了起来,这会儿天还是刚刚蒙蒙亮,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而春桃这会儿则从门外进来端着戒酒的草药汤。 “老爷,先解解酒吧。” 夏林捏着鼻子一口闷下,然后伸手在春桃的额头上戳了戳:“昨天你灌我酒是吧。” “我……”春桃嘴角带着笑:“是担心老爷耽误了正经事。”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夏林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便带着春桃前往了书院,这会儿老张已经带着豫章书院的学生和那江南四大才子等在那里了,他们等了老半天才等来红光满面的丘学士,这老小子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最少加了三个钟,不然绝对不可能这样精神抖擞。 等着丘学士来了,比试也就算是正经开始了,夏林安排双方进入到那书院之中,并且敞开了大门允许乡里人入内,这学生带家长的,一来便是满满登登,大伙儿都在等着今天比赛的结果。 桌子陆续被搬出来,就在那书院中间的空场之上分列成了两排,恍惚间就如同两军对垒一般肃杀,中间则是评审席位,丘学士坐在那稳如泰山,端起瓷杯喝了一口浓郁的红茶,他唔了一声拿起杯子端详一阵,然后放到了桌上:“那都到齐了,便开始吧。这第一场比试便是策论,以农桑、铸造、城建、渔猎、水利、纺织为题,任选其三撰写良方。既为踢馆,那便由卫馆者先选。” 夏林上前摘了铸造、渔猎和纺织三项的牌子,那自然剩下的就是留给了老张,两边的学子抽取了三人开始比试,其他人便在旁边安稳等待。 这不光是他们等待,下头的爹妈乡亲们也是在翘首以盼,每个人站在那都是度日如年,而老张那边的学子似乎更有自信一些,毕竟他们那可是有江南四大才子加持。 不过第一场还轮不到四大才子上场,先等小的们打完再说。 49、斗法! 学生们在伏案撰写,而旁边等待的老乡们此刻素质直接拔高了好几个等级,哪怕是原本嗓门大到能把河水震荡出波浪的老头如今都捂着嘴巴压着喉咙轻声细语。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最高贵的事情,他们实在是不忍心去打扰那些专心致志的学生。 这会儿书院的后厨里端来了热茶汤分发给在场的学生,双方都有,毕竟这天气还有些寒冷坐在这里一个时辰着实有些煎熬。 而此时此刻,看似平平无奇的书写却是如同风声鹤唳的战场,谁都不想输,即便是茶汤送到了手边,那些正在写作的学生也都没有端起来品尝,只是闷头写作。 这其实就是精神上的交锋,虽然夏林感觉并没有什么压力,但对于这些学生来说他们背负的就是书院的荣辱和将来的前程。 “叮叮叮” 丘学官摇晃起了铃铛,代表着誊题时间已经到了。双方负责撰写策论的留名学生纷纷起身将自己的文章递交了上去。 齐民有十术,渔猎耕路桥、锻牧种纺矿,这十个产业不光是万民生存之本更是国家兴旺的基石,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部分考试里头的策论都是这些东西。 什么针砭时弊的,调侃古今的,除非是遇到了一個同样的愤青主审,否则第一轮阅卷就要被刷下来的。特别是现在新的政策下来了,六部通审制之后,大魏上下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进士科如果没办法进到礼部、吏部、户部、刑部,最次也要进个工部跟兵部吧? 那好了,人家六部要的是什么?谁家会要一个搁那张嘴叭叭骂人的人?当然是要能提出问题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人,光靠骂人谁不能骂出个日照香炉生紫烟呢。 所以现在大伙儿主修的策论都朝着齐民术的方向看过去了,其次的就是兵法、税制与法典。 为什么夏林说只有怀才不遇的才会吟诗,说白了就是真正牛逼的人都没工夫吟诗,能有时间吟诗的大多是浪荡闲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吟诗说到底也就不过只是修身那个级别嘛。 六篇策论放在丘学官的面前,他眯着眼睛逐字逐句的看着,一开始还是带着笑容,意思大概就是“我堂堂州府学官来给你们这些毛孩子看策论,真是可笑可笑”,可随着阅读的深入,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接着他甚至拿出了纸笔甚至还有学官印,这一下不光是那些撰写策论的学生了,就连外头那些个围观的家长们也都开始巴巴的等待了起来,紧张又焦灼。 不得不说,这丘学官是有些东西的,他眯着眼看了半天之后竟开始批改了起来,用的甚至还是朱批。 看到这里下头不少人的心就开始怦怦跳了,学官是大魏除了皇帝之外唯一被许可用朱批的人,别看品级不高但地位却极高,甚至还有一封学印,甚至可以直接将文章递送中枢。 学官的特权就是这么恐怖,有时候为了推一篇文章甚至有人愿意花费千金,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老张未婚妻家只是个学官却在当地都能算是旺族的原因。 如今这只不过是一群野孩子的策论比试却让学官拿出了朱批,其中的意义就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场踢馆那么简单了。 一篇一篇看下去,两方的策论都让丘学官惊为天人,朱批除了偶尔圈上几个错字别字之外竟找不到需要修改的地方。 不过就是有一点让人感觉稀奇,那就是这两篇文章吧……怎么都显得像是一脉相承,虽然文风笔触都不同,但通篇下来却隐隐感觉是同一个人呢? 但这种怀疑也没什么根据,题目是他现场出的,抽签是随机抽的,文章也是他看着写出来的,说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就有点过于多疑了,只能说是这两个新兴的书院水平都相当不错。 十术之中双方策其中六术,那干练程度甚至超过今年状元策论,这不得不让丘学官重视起来。学生写策论用了一个时辰而丘学官看策论却用了一个半时辰,早晨七点开始的现在转眼就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那围观的老乡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除了学生的家长还苦苦守候之外,其他人早已经顶不住了。 这会儿厨房陆续开始端出食物来,一人一个大瓷碗,瓷碗中放着刚蒸好的米饭,还有上头的蒸鸡腊肠以及冬笋烧肉,东西么其实也不算特别好,但考虑到现在这个年代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伙食了,很多人存了好一阵的钱去到馆子里也不过就吃些这个。 还腊肠……这个时代的油脂那可是相当珍贵的稀缺品了。这亏了是过年而且新平乡这两年有钱了,不然有根白菜吃就不错了。 在吃完饭之后,这第一场其实也没能分出个胜负来,在双方翘首以盼等待结果的眼神之下,他只能无奈的宣布道:“此番双方策论都异彩纷呈,以鄙人之能实在无法定夺,不过我会将这六篇策论加盖推印呈往文汇馆,静待其他学士进行品鉴探讨。” 这话说出来其实就相当于双方打了个平手,这会儿还在端着碗吃饭的夏林第一个开口说道:“平局是吧,那可辛苦丘学士了。既然是平局,那直接开始下一场吧,等我吃完饭啊。那什么江南四大才子,你们一起上吧,我看你们不爽很久了,赶紧别浪费时间。” 他说的话好笑程度100%,他端着碗吃得满嘴流油的姿态好笑程度1000%,但与此同时被刺激得几乎同时被饭菜噎得捶足顿胸的四大才子的表情好笑程度10000%。 现场立刻爆发出哄堂大笑,接着这四位一直以来都自视甚高的才子们却有些恼怒了,照着夏林就是一通输出。 他们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就是翻来覆去的说些车轱辘话,什么“狂妄之子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不过就是写了几篇文章便自诩风流”还有什么“不过运气好了一些,心胸狭窄不成气候”等等。 这些话在夏林看来那就是不疼不痒,而论说垃圾话的水平,坐在那正在从义愤填膺的四大才子碗里挑腊肠蒸鸡出来吃的老张不知道比他们高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会儿夏林站起身来朝丘学官一拜,接着笑道:“丘学士还请赐题。” 丘学士咳嗽了一声,放下碗筷整理了一番衣服:“这策论并未分出胜负,那便开始第二轮吧。这第一轮是策论,第二轮的话……不过既是你们之间的比试,那就不作题目了,你们便从这文才法令之中选一个做题吧。” 夏林道了声谢,往后退了几步索性坐在了桌子上:“看得出来,你们四个对上我也多少有些压力,而我跟伱们打擂台多少也有些丢人,倒不如我选一个我书院的学生出来好了,让他会会你们这四大才子。” 他的嚣张气焰彻底将对面那四人的情绪给引爆了,要不是碍于身份早就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但夏林却只是抱着胳膊坐在那,脸上甚至都看不出有什么紧张和不悦,只是随手点道:“朱启、唐杨、宋辰、周欢,你们四个去吧。记得给前辈留点面子,别消耗的太狠了。” 说完他笑着对面前的四大才子笑道:“这四个小子嘛,就是这乡下书院里头负责扫地的学生,家里贫困没读过几年书,到时若是输给了他们,你们可莫要哭着鼻子回去找妈妈。” 见其如此嚣张,“江南四大才子”那是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四个拍案而起,面带冷笑:“若是我们赢了,那可就别怪我等摘了你书院的牌。” “你们就算赢了那也还有一局呢,着什么急。” 夏林呵呵笑道,而他则是瞟了一眼被他点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上更多废话。 只是他点名的四个人,从他嘴里出来都是半真半假。虽然这四人的确都是家中贫困没上过几日学的人,靠着在书院之中勤工俭学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但他们也不想想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有资格在夏林办的学校里勤工俭学呢,那当然是因为这四个人的天赋堪称绝品,夏林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极品的天赋被埋没,所以才将他们留下来并且一有空就亲自教导。 这几人中有人擅长诗词、有人擅长策论、有人擅长音律也有人擅长法典,可谓是困在浅滩的游龙,绝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至于那四大才子,在夏林看来就是一群狗屁不通徒有其表……哦,表也没有,这四人的外表是那样的丑陋,怎的可能与这种精挑细选出来的原生态天才相提并论。 “第一次是由你们首先选题,这次总该轮到我们选题了吧?” 闻言夏林只是一乐,抱着胳膊说:“请便,只是到时莫要怪罪丘学士判罚不公才好。如何啊?四位老兄。” 50、极限挑战4v4 文斗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跟武斗没有本质区别,为什么武侠小说里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师父一般不轻易出手,不过就是因为一旦出手了,赢了个无名小子传出去没什么意义,毕竟老师父“成名已久”,可要是这一战打输了,那这积攒多年的名望可就一夜之间清零了。 这种事对老师父来说百害无一利,而在这文斗里头就还有一种说法,那便是文章无老幼,达者为先。不上场就是怯战就是沽名钓誉,所以基本上这上场就是为了给后辈积攒名声的。 现在这四大才子也是缓过味儿来,纷纷回头看向老张,但老张正在跟书院里一个学生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把他们四个人的窘态放在眼里。 是啊,他当然不会在意,当初在那边他开组的时候可是明目张胆的跟他们四個说是过来组团刷新晋“天下第一”的副本经验,可谁知道来了之后他们四个江南才子反倒成了他人的经验副本。 但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硬着头皮上呗。于是四个人心中带着愤恨就这么上去了,他们跟书院的四个天才少年捉对厮杀,分别在诗词、策论、算数和兵法四门上开始对决。 那这可是太精彩了,吃过午饭的老乡们再次云集此处,这吃饱了饭的老乡有力气了,就自然开始给自家乡里的孩子助起威来,而那四个孩子看上去也就是个十五六的模样,身上的衣着朴素小脸冻得通红,看着并不像什么特别有能耐的人。 “那便开始吧。”夏林扬了扬下巴,然后对学官说道:“丘学士,我这四个学生各自擅长有所不同,朱启擅长诗文,素有灵感才学,喜读书博古通今,他便取文才科吧、唐杨嘛,这小子头脑灵光,油滑灵动,便让他取策论科、宋辰古板,办事认真,对文字数字格外清晰,便让他取算数科、周欢嘛,好勇斗狠却勉强算是个智勇双全吧,便是让他取兵科。不知学士意下如何?” 丘学士笑着点头说道:“既是你的学生,那便按你的来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那江南四大才子:“不知你等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上呗。临阵脱逃那输人又输阵,反正这几个小子肯定赢不了他们,只是落得个以大欺小以强胜弱的名头不是那么好听罢了。 于是这四大才子便以自己擅长的科目开始对阵这乡下读书郎,分别开始以这四科捉对厮杀。 两组八个人,丘学士开始分别给他们出起了题目,这文才科便不限了,让他们自由发挥,诗词歌赋样样皆可。而到那布政科也就是策论科时倒给下了一剂猛药,题目便是权衡科举之利弊,论如果改制科考之根源。 算数的话倒是简单,学士到底还是有些东西的,现场给这弄了两道几何题两道账目题出来,在没有公式的时代这两道题目难度极高,而且还要写论证过程。这数学啊,从古到今都是一个卵样,什么策论、诗词,写不出来还能夏姬八乱编,可数学写不来那就真是写不来,坐在那把笔头咬碎了咽下去了写不出来也是没有任何法子。 最后的兵法科便让双方于临时沙盘上模拟五年前魏军大败导致北方蛮子长驱直入七百里的那场喀拉干之战,周欢持魏军旗,对方那名叫廖通的才子则持蛮军部旗。 四场厮杀正式开始,夏林朝老乡们伸手一指,下头顿时鸦雀无声,而他自己则拿着一个礼盒坐到了丘学士的身边,开始给丘学士介绍起了这新平乡的特产来。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本就阴森森的天气突然下起了雪来,前两日还阳光明媚,今日这突然而来的大雪倒颇为让人意外。 雪花纷纷扬扬,但众人却始终站在那不肯散去,只见这擂台上的几人置身于大雪纷飞之中却岿然不动,心思已然钻了进了文章里,甚至手已是通红却毫不在意。 夏林抱着胳膊坐在那,春桃上前将一件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夏林转手就给旁边的丘学官披了起来:“学士,天冷了,注意身子。” 丘学士朝夏林点了点头以示感谢,而夏林则回头看了一眼春桃,春桃立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连忙回去又拿了一件过来给他披上。 这会儿他就瞟见不远处的老张冻得直哆嗦,一直在冲他比划,口型上则是在说:“我的呢我的呢,老子要冻死了。” 夏林往旁边啐了一口:“吔屎啦!” 赛程很快接近尾声,最先交卷的是算数科的宋辰,这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小伙子效率却是出奇的高,丘学官看了一眼他的算数答案和论证过程,竟情不自禁的哎哟了一声:“归纳法?唉哟哟哟……这可法子好,这个好啊,我怎的就没想到呢。” 说完他抬头十分赞许的看了一眼这个小伙子,然后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想到用归纳法解题的?” 宋辰老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便抬头看了一眼夏林,夏林当时就急了:“你答学士啊,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 “回学士……我们夏大人撰写了一本习题库,里头包纳七十二类大题的解题思路,说是天下算数万变不离其章,遇到了见招拆招便是。” 丘学士慢慢转过脸看向夏林,而夏林挺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夏乡正,这算数之法可不是小技,上至国库纳粮调兵遣将,下至衙门账目百姓生计可都包含其中。不知……”丘学士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不知这习题库可否让老夫借阅一番?” “借啥啊,送给您一本也不过就是那么大的事。” 夏林说完朝那宋辰一使眼神:“去,拿一本新的出来赠与丘学士。” 宋辰连忙进屋拿了一本出来,丘学士拿到这本习题册之后也是一惊,上头那并非誊抄的字体而是印刷的字体,不但是印刷且印刷得极为精美,版面干净字体清晰纸张厚重光洁,与那市面上见到的书籍有天壤之别。 丘学士翻阅了几篇,不光为上头的内容而震惊更为这书本的质量而震惊,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都哆嗦了起来,这世人为何读不起书,其中一条便是这书本金贵啊,这天底下的书本无非便是手抄与复印这两个途径进行复刻,但无疑都是繁琐且费时费力的,而那复印之术印出来的文章模糊不清,腌臜无比,价钱虽是便宜但着实不好用。 可这……这……这……天底下哪来这般清晰的印刷之术啊,这简直比那誊抄的还要清晰规整。 不过丘学官是个聪明人,他只是默默的收起了这本书,然后轻轻的朝夏林拱手道谢,接着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继续坐在了那里。 而夏林脸上露出了笑容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反正他从刚才丘学官的表情上来看,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说四渡赤水为什么能够成为人类战略战术上的一次奇迹,就是因为整个核心思想就是指挥敌人调度,如今夏林也用了同样的思路,他要的就是指挥调度他人甚至整个世家集团来为他服务,以小博大方为正道。 毕竟如果想要靠他自己来推广自己的活字印刷器简直就如同天方夜谭,但让敌人给他推广呢?嘿嘿……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而这会儿第二个交卷的人也出现了,那便是文才科的两人,文才这个东西只要不是狗屁不通就能夸上两句,但当朱启的文章交上去之后,这丘学官显然是愣了一下,这骈文……这引经据典、这声色齐飞,虽比不上那滕王阁序流畅自然,但这一看就是系出同门呐。 再看那号称江南才子的粱盛文……嗯,也还行。 很不错与也还行,其实高下已经判夺,只是丘学士聪明,开口便说道:“这两篇文章皆文采飞扬,若要真要挑出些毛病来的话,这梁才子之文章过于老成,少了些许灵气。而这朱启的文章,灵气神韵皆有,但稍显稚嫩了。” 听上去各打三十大板,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优谁劣,那梁盛文听完面红耳赤,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声冷哼。 51、我只是个乡长 这是四大天王也好,四大才子也罢,不管是一开始就闹腾的很响的还是到最后都没怎么吱声的,反正在这4v4里头都没占上便宜。 哪怕是丘学士已经尽可能的压分了,但就像是写诗作画什么的还好压一点,但碰到兵棋推演怎么压?那名叫周欢的学生手上握着的是大魏的棋,对方拿的可是草原的棋,这是一场曾经发生过的战争,而且大魏惨败连丢十四城连玉门关都让人家给拿了,导致到现在李家父子还要在长安镇守西北。 这是一场必败的推演,但打到最后这周欢却能凭借自身的调度和运筹将损失压到了最小,从十四城变成了四城,而且这玉门关也变成了久攻不下的关隘,生生将对方的有生力量给卡在那里损失惨重,甚至如果再次冒进的话可能会被关内的援兵反推回去。 其实看上去是魏军被击退困兽关隘,但实际上最后北蛮无奈退兵根本无法入关,甚至还打掉了对方一支十分精锐的骑兵,导致整个北蛮元气大伤。 这个战果如果放在五年前,那基本上就可以宣传成玉门大捷。手上拿着必败的棋局且能绝地求生,这个少年可以啊!就连丘学士也在看最终兵推结论之后也是相当满意,甚至动了爱财惜才之心,想要把这四個孩子全部打包带走,但想想应该人家书院也不会同意,所以自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会儿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找到那个关键的造字之术,这个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可直接关系到钱财落袋,这书多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能有这么手艺赚钱兼职就如同捡,甚至还不用弯腰。 这会儿他再看向夏林时眼神都不自觉的多了几分热情,后头比赛什么的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踢馆?踢什么馆?踢馆能有钱带劲么? 等到策论一途结束之后,这会儿的丘学官其实就已经有意偏袒了,上来就把那个名叫章鱼跃的饼脸书生给批了个狗屁不是,甚至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愠怒:“小小学子,妄论国策。这便是你写的策论?狗屁不通,还洋洋得意。依我看你这榜眼倒是有待商榷,我定会认真核查,看其中是否有徇私舞弊之嫌。” 章鱼跃被这一句话把小脑都给干萎缩了,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好歹也是新科的榜眼,这老兄怎么上来就骂得如此恶毒? 但他还真没办法,这学官可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这一笔文章直达天听,别管是什么榜眼探花,除了状元郎之外谁跟学官对着干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章鱼跃被骂了之后,只得涨红了脸朝丘学官拱了拱手,接着便转身用衣袖遮住脸匆忙分开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一下下头围观的老乡们可是热情似火了,一个劲的鼓掌叫好,热血沸腾。老乡们不懂其中的人情世故,只知道家里的孩子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这古往今来谁家出个会读书的孩子那不得高兴高兴,哪怕到那一千多年后,谁家农村孩子要是考了个清华北大,那就是砸锅卖铁也是要摆上三天流水席的。 现在人家上来把这新科的榜眼给办了,甭管合理不合理吧,就问刺激不刺激,高兴不高兴就完事了。 而老张那边的学生看上去就有点垂头丧气了,但老张却丝毫不慌,毕竟第一轮的时候他们可是打了个平手,这不还有第三轮嘛。不过这天气也渐晚了,于是老张提议剩下的明天再比,今晚上要带学生们好好休息一番。 接着他以教练的身份,铁青着脸找到了夏林,然后那夏林便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背着手跟着老张来到了西墙后头背人的地方。 大家看着就觉得是这老张为了能给自家学生求个休息的机会而卑躬屈膝,一想到他要独自面对那个猖狂不可一世的畜生夏林,豫章书院的学子们就觉得心中揪心的痛。 但其实…… “还有没有?拿出来。” 老张这会儿一边再掏夏林的兜一边在骂道:“你娘的老子在外头吃糠咽菜,你在这里大发横财。拿出来听见没有?” “没了!”夏林把兜翻开给老张看:“五百两的票子都让你拿走了。” “不信,你给老子脱鞋。” “不脱!” “别逼我动手啊。”老张撩起袖子:“自己拿出来,免得叫外人看见了伱颜面无光。” 夏林死活不从,于是俩人就在这院子里撕巴了起来,正巧这会儿一个豫章书院的学子找茅厕经过了这里,一看到他俩的样子,连忙就退了回去,坐在位置上顿时以泪洗面…… 旁边的同学问起来,他便直接泣不成声的说道:“张先生为了我等正与那畜生夏林厮打一团……” 那学生得多热血啊,一听就全部站了起来打算去支援老张,而对面这乡下书院的学生那自然是帮着夏林的,两边全起来了,眼看这文斗要变了武斗,这会儿夏林跟老张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就在刚才,两人撕巴的时候不小心从台阶下跌落,抱在一起来了个无敌风火轮从哪二十七极的台阶上一路滚到了底,老张的犬齿给磕掉了半截,夏林的小指也拧巴了一下,还一人磕了膝盖一人扭了脚。 就这老张都没放过夏林的鞋,生生把他藏在鞋里的两千两票子给拽了出去收入囊中。 两人这般狼狈的走出来,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里,夏林捂着手骂道:“张仲春,你就该死!该死知道吧!孽畜一般的东西。” “你不要给我狗叫!”老张捂着嘴说话都带着呜呜声:“看我怎样收拾你!” 说完他一转身手一招:“走,今日暂休,明日再战。” 老张带着一众学生浩浩荡荡的走了,然后直奔乡里驿站,废话不多说每个人点了个八两八的套餐,这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身子,反正夏林有钱,花就完事了。 而此刻的夏林正坐在那苦逼兮兮的看着面前满脸笑容的丘学官,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之后,还是这丘学官主动开口了,他拿出怀中的书问道:“道生啊,我见这书精美……” 他话还没说完,夏林就已经笑了起来:“学士是说这印刷技术是吧,来来来,我带您来看。” 爽快啊,真的太爽快了。丘学官见贯了虚头巴脑的人,这么爽快的却是第一次见到。索性也不废话了,就跟在一瘸一拐的夏林身后来到了书院的一个挂着“印刷房”的屋子里。 进去之后便是一股油墨的味道,接着丘学官在上头看到了许多奇怪的工具,还有一套很特别的雕版。 “这是?” “印刷工具啊。” 夏林走过去从都具有标号的盒子里拿出一根根如同木楔子似的东西,它们大概也就是一根香的粗细,上头却有奇怪的偏旁部首。 丘学官好奇,于是拿起来观摩了一阵却是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成字。 “这个啊,叫五笔拆字,算是活字印刷了。这定位针上的叫字根,用这些字根便能在夯实的板材上留下印记。” 夏林找了几根针出来在一块废板材上笃笃笃的敲了几下,接着一个小手指大小的字就出现了,他指着这个说道:“这边是成字了,到时雕满一板便可以印字。虽然前奏繁琐一些,但却能随时增减字数,比现在的印体更清晰更方便。” 丘学官看完之后啧啧称奇,他已经大概明白其中奥秘了,但突然好奇道:“可这若是遇那繁琐字怎的办?” 夏林早有预料,然后从旁边拿出了一本已经勘定好的名为“造字对照表”的书籍过来:“这是我从前朝张芝、王羲之等人的字帖上选取的草书通简,将繁琐字体简化便能方便刊印,到时只需要随手作一些注便是了。不过这许是不方便别处使用,我这书院里倒是已是开始识繁书简。” “识繁书简……嗯,有趣有趣。倒不失为一个好方子,有趣。”丘学官说完之后突然又想到了问题:“若是生僻之字如何处置?” 夏林笑着打开另外一个盒子,里头都是一些比正常偏旁小一半甚至小一大半的横平竖直:“喏,靠这个。雕板是会有一个口字格的木架子放在那板材上,字形分上下左右四部,若遇难字便如雕花。” “妙啊!妙啊!那成书一部,需要几何?” “嗯……不好说,看书大小。这一页纸上大约三百字,若是熟练一些的工匠,一天可以雕上一页半,一部《论语》上下20篇492章,共一万五千字上下,需五十版。三个熟练工匠十余天便能完成。完成之后只要油墨够的话,你就印吧。软毛滚刷轻轻一滚便就是一面。一版能用上……嗯,三千册左右,然后便需要清洗油墨了。清洗之后还能往复使用,至于究竟能印多少,那我也不太清楚。” “这……” “送给丘学官一套如何?”夏林都懒得跟他废话了,他又不是卖设备的,他专营耗材。这玩意用普通的墨印上去就是一坨,不管印什么都得用他专业的油墨。 油墨才是赚钱的根本。至于说反世家?他才是个乡长,这种事跟他有个屁的关系,但他肯定跟世家豪门是天生的敌人,因为将来他要赚的就是这帮吊毛的钱。 钱!要有钱才能兵强马壮,至于真的说等他有能力反对世家了。 呵呵……打进长安难道不比考进长安简单多了? 52、名不就这么来了嘛。 得了一套宝贝的丘学官还不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就是潘多拉魔盒也是夏乡长向外收割的第一步,可能是时代局限性的缘故也可能单纯的小说降智光环的缘故,反正丘学官是看不出来这里头的猫腻。 甚至夏林都把油墨的配方交给了他,主打就是一个无偿奉献。 但配方给了流程给了,里头一个焦化的关键步骤没给,换而言之他们就是拿了这一套东西并且来人到这里对照步骤表做出来的东西都有偏差,最后都会一塌糊涂。 这就是所谓“离开了这个地方,东西就不灵了”的根本缘故,同样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正确打开方式。 丘学官如获至宝那是自然的,他甚至就连晚上做梦都不安生,生怕有贼人来偷了他的宝贝,而这一夜没睡好的丘学官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要在那漫天大雪之中继续主持踢馆了。 这没睡好觉天有巨冷,丘学官可是遭了老罪了,坐在那就开始打摆子,热汤面都没能管上几分钟的热度,最后还是夏林看不下去了给他脚底下加了個火盆这才算是稍好了一些。 不过这会儿刚带着豫章书院的学生从温暖的驿站会所之中过来的老张那可是神采飞扬,他身后的学生亦是如此,战斗力仿佛都因为洗了顿脚而拔高了一大截。 “今日我也不欺负你了,知道你最擅长做赋,那今日就比赋如何?” 老张见到夏林的时候神色倨傲,跟夏林两人大有两狗相争必有一伤的气概,他仿如那英雄一般站在阵前与夏林叫阵。 夏林哈哈一笑,抱着胳膊说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与我叫阵?那就来吧。” 丘学官这会儿也没多少精神,只是点了点头说:“那二位便让老夫见识一下这大魏最强赋手之间的较量。” 因为天气实在恶劣所以今日的对决选在了屋内,老张在屋中来回踱步几圈,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拍在了掌心:“你且听来。六王毕,四海一……” 一手阿房宫赋起手,到直走咸阳这句时就已经让在场包括丘学官在内的所有人的腰都给说直了起来,毕竟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前几句一张嘴那便就已经是顶级的水平,就连夏林阵营这边的人都暗暗叫好,但又开始为自家的先生暗暗焦急。 这对方上来就交大,一套连招打得丝滑无比,着实是有些吓人了。等听到“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时,其实再对夏林有信心的人多少也有点担忧,这赋的水平奇高,竟有三层楼那么高。 而一直到结束时那一声“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结尾,丘学官也是一声叹息,双手紧握,甚至看向夏林时竟都有些无奈。 不夸张的说,就这个水平,除非夏林上来就能再来一首《滕王阁序》那个水平的骈文或赋,否则想要赢下来是真的困难了。这基本都到了千古名篇的水平,而且直奔着夏林的项上人头来的,人夏林写《滕王阁序》你张朔就写《阿房宫赋》,这不明摆着有备而来么。 但夏林却全程笑着听完,脸上不见半分紧张,等到老张手上扇子啪嗒一声合拢后,他才缓缓坐到了桌子上。 “好好好,不愧是你啊,张仲春。” “夏道生,伱是我教出来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时之间场面上的气氛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仿佛三国时那猛将对阵一般,光看架势便已是让人呼吸困难。 夏林摇了摇头:“张仲春,你落魄到如今,不过就因为一个狂字。好,既然你说我是你教出来的,我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说完之后扬起下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前赤壁赋》一出,那就是唐宋两大家的巅峰对决,杜牧跟苏轼,两人其实在隐约之间却有八分相似,同有“铜雀春深锁二乔”与“一尊还酹江月”的赤壁之感,又有“牛山沾衣”的“独”“更”之争,还有“无人知是荔枝来”与“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荔枝纠葛,更有中年危机之时的“明年谁此凭阑干”与“人生看得几清明”的惆怅落寞。 哎呀,如果说李白跟苏轼是跨越时空的惺惺相惜,那这两位爷就是冥冥之中的冤家路窄。 如今夏林是个抄手,他才不管这些东西里头蕴含着多少情感,抄了再说,就权当是给这两位爷的先人们一点小小的文学震撼好了。 虽然改了一些标志性明显的词汇,但通篇下来的味道还是苏东坡的那个味道,到了这个级别就不是什么丘学官王学官能判的东西了,“不知东方之既白”落下之后,唯有全场起立。 丘学官这时抿着嘴看着场上两人,心里其实骂开了:“他娘的,这赣鄱大地上怎的就出了这样的两头怪物,这让其他学子还怎么活?叫我这个学官怎么活?” “啊这……这……这个……那个……”丘学官心里骂,但嘴上却怎样也组织不出词汇了,他坐在那嘴唇轻颤:“你们这……啊……是吧……” 怎么评?让他怎么评?自己听完这两篇之后,感觉三魂都少了四魄,浑浑噩噩脑袋涨涨,八成是感染了风寒。让他一个学官评说这种怪物东西,他断然是不能张嘴的。 为什么?因为这东西明眼人一看就是要往后世传的,到时候文史上记下这么一笔,上头出现个什么“某学官评说某某某不如某某某”,他还活不活了?他还要脸不要脸了?都别说未来了,就这两个东西传出去了,但凡他丘之横说上任何一篇的不是,他就得被人嘲笑到死掉的那一天,而即便是到了那一天也只是他听不到了耻笑之声而非断绝了耻笑之声。 “两位,恕我才疏学浅,此番不予评价……只能断定踢馆不成了,但卫馆……也只能不成了。” 话说到这份上,基本上就是“你们不要再打啦,再打下去你们没事,老子可就要吐血了”。 张仲春当然要给丘学官的面子,索性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而夏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是冷冷的看着他离开。 “道生啊,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 “多谢学官照应。” 丘学官摆了摆手:“非我照应,乃是你天纵之才。对了,可否再与我说说那算数题集与那活字印刷之事?” “好好好。”夏林从桌上跳了下来,转头对那些学生说道:“你们都表现的不错,书院上课之后,每人五两银子。” 学生们当然是欢呼雀跃,而夏林这背着手跟着丘学官走了,毕竟名声跟生意他可全部要,缺一个都不行。 不夸张的说,就这一门生意每年最少得有五万两的入账。那就有人要问了,他凭什么断定人家就肯在他这消费。 其实这很简单啊,辟邪剑谱都知道吧,夏林现在就是那个手持辟邪剑谱的人,他要干的事就是把辟邪剑谱开源,然后自己开个“无痛微创割鸡工作室”,辟邪剑谱不值钱,但割一个鸡收银十两。 至于江湖上的人,谁管他们割不割,他们不割鸡自然有人割他们的头。 之后嘛,其实正月也就没什么事了,夏林的主要任务就是跟丘学官在镇上吃喝玩乐,他只需要买单跟全程跟随就完事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段时间他应酬完回到府中都已是深夜,本来还打算硬挺着去找春桃的,但却屡次都失了机会。 而等到正月过去之后,这边的较量也已经发酵开了,如今整个文坛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豫章书院师生与天下第一文士夏林及其门生斗了个旗鼓相当”另外一个则是“新平书院力挫江南四才子并与豫章书院斗了个旗鼓相当”。 双方的旗鼓相当都可谓美谈,毕竟以为会友,这件事里豫章书院得了名,新平书院也得了名,唯独倒霉的就是那江南四大才子,那真的是被全州上下嘲笑得不成样子,甚至都可以预见到过不了多久他们的美名甚至会全国飘扬。 毕竟……榜眼就在其中,但却灰头土脸,甚至有被剥去榜眼功名的可能。 而这会儿小公主也回到了洪都府,她这些日子耳朵里听到的全都是夏林的故事,每个版本都让她激动到战栗,这让本来就充满思念的她,实在是心中难耐,恨不得插翅而飞,飞去那朝思暮想的新平乡。 没错了,就是小公主。这次祭祖时,小郡主拓跋倩已经被提了身份,成为了长春公主拓跋倩。 53、一战成名 要说文坛这几年风头最盛的人是谁,那天字一号必是夏林夏道生,先有蝶恋花的温婉期盼,然后便是滕王阁序的齐整瑰丽,再到后赤壁赋的抒怀荡漾,这家伙的东西上到后宫下到女表子窝都在传唱,现如今哪家卖唱的女子要是弹不出一手清平调来上一段“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都不好意思问恩客收钱。 “呼……” 金陵风月,自是风华绝代之地,此番冷清之时,那天一舫上有一瑰丽女子正看着一段诗文一段赋,手抱着铜雀暖炉依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那河上飘雪,寒江独钓。 一声轻呼惊扰了旁边打盹的丫鬟,丫鬟抬起头来:“小姐,怎的了?为何愁眉不展。” 虽是被称为小姐,但她却是官宦之后,几年前年仅十四的她因家中遭了高相迫害,父兄皆流岭南之地至今生死不明,而她则判入了那朝廷开办的画舫之中为妓,只是管事的曾受过她父兄的恩惠再加上这凌小姐天生丽质博览群书,所以她便被打造成了那天一舫上的花魁花名鱼听云与那隔壁牡丹楼的风凌月并称为秦淮双绝。 无数文人墨客对这两位是趋之若鹜,而管事的深知这样的女子若是遭人给捅咕了身价便会断崖一般的下跌,于是便刻意给她打造了一个只谈风月不聊身的人设,再加上她写得一手好词,凄婉迷离,倒真是引得一众浪客不惜与重金求那共饮一杯。 去年年末时,甚至有人出了十万金才能得那一睹芳颜之幸,就这传出去了都成为了那人的一方美谈,甚至不亚于当年那千金买马骨。 如今这春假休沐已过,他们的淡季也算是来了,照例如她这般的身份一年之中有那一个月的休息,其实还是为了打造高冷人设,毕竟那普通的女表子就连见红也得接客。 “哎……哎……” 连续两声叹息,这听云小姐面带几分忧郁,心中怅然若失,只是捧着诗文贴在胸口,眼神复杂且朦胧的看向远方。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自家的丫鬟:“我昨日又将那《蝶恋花》翻了出来,又看了几遍。还有那《清平调》……唉……” “小姐,你看就看了,为何叹气?” “叹的是墙里佳人笑不出,叹的是会向瑶台月下不得逢……”她垂下眼眸,眼中带着浓浓的伤情:“若是我能见一见诗人便好了,让他也与我写上一篇,就一篇……我不知该如何抒怀啊,心中郁结的很。” 丫鬟连忙安慰道:“小姐,你不是有一月休沐嘛,既然那诗人不来,我们便去找他不就好了。你找上他,给上些银子,让他为您写上一篇,这岂不是美哉?” “不得胡说!这东西若是用钱来糟蹋,那岂不是嘲弄与他也嘲弄与我。”听云小姐撑着下巴:“况且我不过只是个奴籍妓身,倒叫人看不起了去。” “那……咱们去瞧瞧呗,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不知会不会是那货不对板。” “哦?”听云小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奇的往丫鬟身边凑了凑:“快快快,快与我说说。” 丫鬟略微回忆了片刻,然后便是说道:“我听船上的姐妹说,他们的恩客之中有从那边来的,说是写那诗的人其实是個少年,十八九的年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长相极为俊俏且才华横溢,在滕王阁上技惊四座不说,今年好像还弄出了些动静来呢。” “哦?什么动静?”听云小姐快速眨着眼睛,显得极为期待。 这丫鬟把这正月初二踢馆的事就像说书一般讲给了小姐听,这东西传了一千里地早就变了味道,在那边其实平平无奇的一场比试,来到了这里那经过了人们带着情绪的口口相传,如今已经变得跟“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差不多的精彩程度了。 这听云小姐从小便生活在大宅子里,稍微懂事之后就已经被关在了这画舫高楼之内,而且被勒令不许跟外界有太多的接触,所以生活可谓是极端匮乏,她哪里经历过如此刺激的生活,这一听便沉迷了进去,甚至连呼吸都随着故事的节奏开始时快时慢。 当听到张仲春妙语铸阿房时,听云小姐的精神竟高度紧绷,阿房宫赋的威力着实很大,她已经有幸拜读,但没想到却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出来的。 但很快听到夏道生巧对赤壁赋时,她脸上便带上了笑容,情绪一下子就舒缓了起来,那赤壁赋他也有拜读,在那样的压力下能写出赤壁赋这样的水平,真的是天不生他夏道生,万古文坛如长夜。 不过这听完了故事之后,听云小姐的心情就更加难以平复了,她其实就已经有点脑残粉的意思了,虽然明明可以安稳的吃鸡蛋,但她偏偏就想看一眼下蛋的鸡。 当然,其实这里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听云小姐骨子里还是有傲气的,她认为自己其实是值得夏道生单独为他写一首出来的。 而且给她写的还不能差,起步都得是洛神赋那个级别的水平。 洛神赋!明白没有?夏道生你最好识相一点,起步洛神赋! “小姐,要不要去与管事的说一声,咱们乘船一路沿江西行,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的,十天上下便可。”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接着一个龟奴便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那秦国公家的小公爷又来闹事了。” “秦国公的小公爷?李建成?” 提到这个名字时听云小姐就皱起了眉头,这秦国公家的小公爷是真的很烦很烦,他每每喝醉酒都会过来吵闹一番,不见他还好,若是见了他好几次都险些遭了他的轻薄。 但秦国公李家的势力非常大,天一舫即便是朝廷开的花船也惹不起这样的人物,他来闹事几次三番都是忍气吞声下去的,可谁知道他哪次会得手。 这会儿天一舫的管事人快步走了进来,他面沉如水,表情严肃:“听云,你收拾收拾东西,趁着休沐快些离开金陵,这小公爷方才急了眼,回去调人去了,若他看不见你还好,若是见了伱,这次你怕是跑不脱了。” 听到这个消息听云也是慌张了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这小公爷此番过来也是为了准备给陛下祝寿,等过了三月三陛下的寿辰一结束他自然便要回秦地去了,你在外头便委屈一些日子,过了三月三再返回金陵。船我已给你备好,你想去何处便让他们送你过去便是。” 这……这……这不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么?自己这边刚还为难说怎样开口才能让这管事的放人,却没想那秦国公李渊的狗儿子便上来给了一手助力,若是以后有机会自己定要写封信感谢一下这位小公爷的八辈祖宗。 胡乱凑了些衣物拿了银两,听云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就匆匆的离开了画舫,并迅速的乘车来到了码头上登上了西行的航船。 而此时此刻,夏林也刚被一纸命令给喊去了洪都府,不过大概就是正经调配兵权了吧,这个消息着实让夏林高兴的蹦了起来。 可别小看这五百人乡勇之兵,这蚊子虽小可却也是兵权,有了兵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盐铁对他开放了,之前夏林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始折腾铁器,那是因为盐铁为国本没有授权轻易折腾视同谋反,如今五百乡勇到手的同时就代表着一定程度铸造权,可以铸造兵器铠甲了。 还有一个就是五百乡勇到手就代表新平乡有了一定的自治权,当前因为世家参政的关系,所以朝廷对下头的管辖并没有那么严密,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一般都处于地区自治,只要把每年的赋税给齐了,那是想干啥就干啥,多少就有点周天子那会儿的分封制的味道,只是相比那会儿的话,朝廷王权的权力还是要大一些的。 但这其实对夏林来说不影响,他现阶段要的并不是五百乡勇,而是铸铁和囤盐、屯田的权力,五百人虽小但这份权力下来了,一般的县令见了他都得哈着腰走。 这就是有兵与无兵之间的差距。 所以夏林高高兴兴的开赴洪都府领赏了。 因为这个时候水流平稳,而且可以直接乘船进入鄱阳湖,夏林用了不到四天就抵达了南昌县,接着再用一天就到达了洪都府。 但等待他的却不是美滋滋的夸奖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 “夏道生啊夏道生,你真是要死啊!要死!”老郭见到他之后指着鼻子骂道:“你这狗脑子到底是想些什么呢?” 夏林挠了挠头:“怎的了?” “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将那活字印刷术给了人?” 哦……这个啊。夏林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真是自己的疏忽,没来得及跟老郭说,这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么大的事他要一个脑筋没转过来,自己被拉出去沉了鄱阳湖都不冤。 “郭大人,你先冷静冷静,听我细细说来。” 老郭负气坐在凳子上伸手一指夏道生:“今日你若是说服不得我,你且瞧着吧,我不弄死你我就跟你姓夏!” 54、哦~~~都是钱呐 “如此这般,一年少说入账五万两。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因为我要让他们卷。” 夏林的话让郭州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治下最大的县就是南昌县同时也是靠近洪都府最近的县,作为一个一等县一年的收入大概是二十四万两上下,七千人的县,打平均下来每个人的年收入是三十两,凭什么这夏道生一個小乡靠着这么个墨水生意一年就能到五万啊? 他凭什么?凭他长得好?还是凭他诗文做得漂亮?这没道理的。 “这卷是?何意?” “就是斗之意,让他们斗,斗开花。”夏林开始把自己的方案和计划娓娓道来:“世家之间千百年来就没有太平过几日,这东西您看上去不过是个雕虫小技,其实也还真是个雕虫小技,但一家有了别家自然也要有。有了自然就要炫技,你出一本论语注我便要出一本孟子注,你印三千册我便印五千册。” 老郭听到这还都是迷迷糊糊的,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你再说下去。” “天下门阀学阀数十家,五姓七望、关陇八家,江南新族、岭南四姓。这一层层一叠叠的,最在乎的是什么?那自然就是这……嗯,话语权和解释权。孔圣之所以为圣,不就是承上启下之功嘛。这门技术出来,只要有一家开始,其他家必要跟进,不跟进到时天下士子读的是别家书想的是别家事,久而久之那这世家不就凋敝了嘛。” 夏林端起老郭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刚落地便匆匆赶来,还没喝水,郭大人喝一口不介意哈。” 老郭歪着头看着他:“你娘的喝都喝了你再问,你这兔崽子是跟谁学的呢。” “嘿嘿……”夏林只是笑,然后他继续开口说道:“这便是一条放入鱼缸中的鲶,它下去了,其他的鱼都得给爷跑起来,跑赢了身强体壮跑输了变成鱼食。您说这帮人他跑还是不跑啊?” 老郭快速的眨巴着眼睛:“那伱怎的就能确定他们就得在你这买啊?你卖,人家不买还不行么?” “行啊,当然行。不过您也是知道什么叫特产,特产便是出了这块地,怎么用那味儿都不正。问,便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再问便是这天时地利人和,若还要问,只能说是神仙眷顾土木宜人。” “哈哈哈哈哈哈……” 老郭当时都笑得没人样了,捧腹大笑前仰后合,这小兔崽子那真的是奸诈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这人哪里是什么乡正,活脱脱就是个奸商。 等好不容易情绪平缓了一些,老郭问道:“有秘方?” “没秘方哪里敢干这档子事呢。”夏林也是嘿嘿直笑:“不光是这墨有秘方,纸也有秘方,不光是纸有秘方,模具还有秘方,模具有秘方也不算完,这工具都还有秘方,一层一层,层层加密,他想学我可以教,但会不会就是他们的事儿了。反正我的东西也不贵,到头来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租设备租场地花钱买耗材。” 老郭听的是直嘬牙花子,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这小子上哪琢磨的呢……这狗脑子那可真不是一般人呐。 “当真会来?” “当然,若是一家有这门手艺,说不准人家就不来了,若是人人都有这手艺,那我看他们……嘿嘿,一个都别跑。”夏林说完之后晃着手指头说:“而且我这人敞开门做生意,我也不搞垄断,工艺配方我都给,能不能成看他们。” “什么?你都给?” “自然。” 老郭眉头紧蹙手指敲在桌子上哒哒的响:“不对吧,你这给了还怎么挣钱呢?” “郭大人啊,您想想,这两晋时留下了多少菜谱?少说能有三百道菜吧,菜谱人人能学,可哪怕是照葫芦画瓢能做好一道菜的人又有几人?更何况这东西下来繁琐复杂,又要建工坊又要选匠人还要铸模具,算算下来投资可是很大的,而新平乡可都是现成的。”夏林扳起手指算了起来:“涌山乡的煤、乐平乡的石头高岭的土,还有德兴的铜铁山乡的铁。哇……这地方是真的风水宝地呢,大人。其他地方可比不了啊。” “你探矿了?”老郭身子前倾好奇的问道:“当真有如此多?” 夏林笑了笑,轻轻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欢迎郭大人下次莅临新平乡观摩指导。” “哈哈哈哈,好好好。” 其实老郭并不是很相信一贯贫瘠的新平乡周围居然有这么多东西,但人家都说欢迎他下次去看了,那他自然也就欣然接受就是了,而且在这个地方说话隔墙有耳的,谁也不知道这里的话会被谁听了去。有些事是真的不宜公开,若是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事情可就不一定是他老郭能挂得住的了。 听完了夏林的解释之后,他本来憋着那一肚子火也差不多消停了,但做派还是要有的,过了一会儿老郭又变成了那一副公事公办的死人脸,他将一块令牌哐当一声扔在夏林面前:“若是还有下次不提前知会,我可定要叫你好看。” “此番的确是属下疏忽,但事从权宜,属下往后一定提前连放三只信鸽。” 其实老郭也知道这个事恐怕也是没时间通报的了,反正他要的就是个交代,现在面子里子都有了,老郭才不计较那些,反正每年赋税交上来,剩下的他能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毕竟只要钱到位,老郭亲自去给他打广告都行。 毕竟夏林可不知道今年老郭在大朝会上是怎样的风光,那在京城里看到其他封疆大吏时这恨不得都提着腚沟子看人,什么广州、福州,什么杭州、苏州,不值一提,哎呀不值一提……天下英雄唯郭公与陛下耳。 “这兵符你且拿去,从今往后你也算是领兵的人了,定当小心行事,这身具军权一呼一吸可都不得顽皮任性,否则军法下来即便是我也护不住你。” 老郭这番话说出来是真的把夏林当子侄晚辈一般的教诲,毕竟这有军权跟没军权时候处置方式也不同了,若是让人抓住了把柄那可就真的是要掉脑袋的。 “多谢郭大人提醒,我会小心行事。” “滚吧。”老郭挥了挥手:“今年之内莫要让我在洪都府见到你。” “属下这便走。”夏林朝老郭鞠躬到底:“若是郭大人有空时定要再去新平,今年的新平可是要有不少的新项目上来呢。” “新项目?”老郭眉头一挑:“说说。” “最高档十八两八。” “嘶~”老郭倒吸一口凉气:“有点贵吧?” “物超所值。” 这一句话便在老郭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只是这刚刚开年他也是事务缠身,等到夏天空闲下来了,他反正是打算去瞧瞧那十八两八到底有些什么内容。 从州牧府中退出,夏林坐在街边吃了整整一大碗面条,接着便靠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发呆晒太阳,想了一圈发现在这地方也没什么人可以找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于是就打算溜达一圈买点特产就回去了。 不过他想着想着突然想到自己答应小郡主说只要自己来了就会想法子告知她一声,于是他站起身来开始四处张望。 这如果是自己亲自上门的话,必会被王爷用棍子赶出来,毕竟自己跟小郡主素来有绯闻,关键还拿了王爷十万两分手费,这钱都收了再明目张胆可就说不太过去了,但既然答应她的事肯定还是要做到的。 思来想去,他就在路边找了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小孩,过来。” 夏林朝那小子招了招手,然后便拿出一块小碎银子:“这钱给你,你去藤王府外头帮我喊个人,就喊如意如意随我心意,等到里头有人跑出来时,若是男人你拔腿便跑,若是女子你就说有人在春江楼等她。” 那小孩拿钱走了,然后夏林眼睁睁的看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转瞬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我叼你m……” 意识到自己被人给坑了的夏林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然后颇为无奈的自行散步溜达到了滕王府邸之外,但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喊,就想等着看看有没有熟人从门前经过。 正巧这时,他见到滕王的马车停在了门口,上头正巧有两人下车,一个他看不真切但另外一个他却是认识的,那不是别人正是小郡主身边的丫鬟,名叫秋荷,似乎是跟春桃一个培训班出来的。 于是见四下无人,夏林就在旁边叫了起来:“秋荷秋荷!” 秋荷站定四处观望,然后看到了夏林坐在角落,她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看向了旁边的人,而这会儿他身边那个女子也转过了头来,夏林一看明显愣了一下,这不就是小郡主么? 只是他真没想到只是一年不见,她的变化简直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这会儿临近黄昏,周围行人不多,王府门口除了两个护卫站在那之外也没了别人,小郡主当时就跟遭了电击一般,仿佛就是那孙猴子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在海边狂奔似的一路跑到了夏林面前,二话不说就挂到了他脖子上。 “唉唉唉,这让人看见,我可是要遭乱棍打死的。” 55、小公主啊。你可长点心吧。 怎么说呢,夏林记忆中的小郡主……不,现在应该改口叫小公主了。记忆中的小公主还是个个子矮矮的肉肉的脸上带着一些婴儿肥的小朋友。 一年,仅仅是一年没见,这个小朋友居然抽条了。她的身形已经几近少女,虽然还没有那种大姐姐似的前凸后翘但腰肢跟肩颈都已经体现出来了,身高至少也有了一米五左右。这完全已经是個大姑娘了,皇家的优秀基因让她现在看上去清秀可人,还没完全褪去的女儿红和婴儿肥让她看上去阳光明媚。 拓跋家出身北方,相较于南方女子的小巧玲珑,中原地区的白嫩雍容,巴蜀之地的细软丰腴,这北地的女子更多带着几分硬朗,但小公主却丝毫没有那种英气,近乎是把软萌幼态发展到了极致,倒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然后他就过来这样这样这样。”小公主手上比划着圈圈在给夏林描述前些日子遇到的戏法班子从那帽子里拽出鸡崽子时的场景:“好生神奇。” “好了,你先别着急说。再晚些让王爷看见了你就又要被禁足了,我现在去天一舫订个菜,你晚个一个时辰要是能过来就过来,我说好的请你吃饭。” “好!”小公主满脸雀跃:“我回去换身衣裳就来。” 夏林点了点头,回头紧张兮兮的张望了一圈:“我也得走了,要是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 “对对对……你先去,我随后便到。”小公主的神态也变得紧张了起来,生怕叫府中的人瞧见了虽然是在自己家却显得鬼鬼祟祟。 一开始夏林会觉得她应该会来的很晚,可他这刚到天一舫,菜才刚点上,就见小公主穿着一身男装摇晃着一把扇子就溜达了过来。 那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女扮男装还有出门时刻意抹上的香粉都在预示着这位小公主根本没弄明白这女扮男装的精髓。 但大城市毕竟是大城市,这里的食客显然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这年头谁家小姐要不偷偷出来跟哪个书生厮混那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小姐妹们打招呼,仿佛那私会书生就是一种风尚一般。 “这呢。” 夏林站在二楼喊了一声,小公主抬头瞧了一眼便噔噔噔的跑上了楼,那真是一刻都不想等待,上去之后她就像是只小猫似的求抱抱。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小公主显然是还没有完全领悟到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但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夏林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抱了她一下。 可谁知这一下之后她就不撒手了,那脸在夏林身上蹭了半天,再低头看去她竟是哭了出来。 “哎呀,别哭了别哭了。”夏林捏了捏她的脸:“都长大了怎么还这么好哭。” “我想你了嘛……伱这些日子都没来看我。” “我也没办法啊,那边事情多,郭大人给的任务特别重,说每年要给他纳税二十万两以上,你说说。” “二十万两!”小公主听完甚至跳了起来:“郭伯伯怎的不去抢啊。” “嘘!” 夏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公主连忙点头也跟着将手指放在嘴唇上,而趁着这个机会夏林才好不容易的跟她分开。 坐在席间,夏林就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成公主了?” “不知啊,我今年祭祖之后就成了公主,不过我父王好像不高兴似的,自从打京城回来后,他就总是唉声叹气。” 夏林垂下眼皮,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把真相告诉小公主,看到她一问三不知的天真模样,对她说了不过也就是徒增忧伤,别的什么都帮不上忙。 “没事,许是王爷最近腰不太行,皇妃责难他了。” 明明是个荤段子,但小公主完全接不住,她一脸迷茫的看着夏林还问上了一句:“父王腰不好为何母妃要责难她。” “以后你嫁人就知道了。” 夏林靠在那随口敷衍了一句,倒显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了,这反倒是引来了小公主的不满,她噘着嘴说道:“你是不是来见我不耐烦了,若是你真的嫌弃我,你便走好了,我……我又不能拦着你。” “你看你说的那个逼话,真要是不耐烦,我有一千二百多万个法子躲着你。”夏林将手底下的筷子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这不是心里头有事儿么。” 夏林的语言风格小公主当然是清楚的,听到只是因为心里头有事儿而不是嫌弃自己,她的表情瞬间就再次变得明媚了起来。 但她的表情越明媚,夏林的心情就越沉重。 如果说自己已经看到了两千万个结果,但如果朝廷已经这么着急忙慌的话,那么最终能够解救小公主的法子就只剩下一个了。 但这个的成功率也非常低…… “倩倩。” “嗯!”小公主听到夏林叫他乳名而非尊号,整个人都快高兴得飞起来了:“叫我干什么呀?” “在家里的话,谁最宠爱你?” 小公主略微思考了一阵,然后咂摸了一下嘴:“其实都还挺宠爱我的,但若要论这个最嘛,恐怕就是我那个胖二哥了,因为父王忙得很,大哥的话……我与他其实也不亲的,我出生时大哥都近二十了。但二哥与我只差了三岁,我们从小便一同长大。” 这藤王府的二公子,夏林倒也是有所耳闻,那是个符合所有人刻板印象的二世祖,算不得荒淫因为滕王家教还挺严,但喜欢惹事生非打抱不平,总以为自己是个豪侠,与那齐州历城罗士信、陇西成纪李世民、曹州离狐徐世勣四人并称为天南地北四大猛犬。 说是这四人武艺高超、豹胆包天,见不义则生忿,天王老子都敢嘟两下。这罗士信使枪,一手长枪虎虎生威,年仅十七便夺了那武状元之名,是为那山东猛犬。这李世民使弓,有名曰“箭穿七札,弓贯六钧”,臂力惊人,西犬李世民那是屡次将犯边匈奴打得是抱头鼠窜,是这四犬之首。 然后便是那徐世勣,一手钢刀那是无与伦比,锋芒毕露。但比他刀法更出名是他的医术,这徐世勣拜在那名医孙思邈门下,修行终南山,但人人都说这山上猛虎不如那山中徐郎,可见这徐世勣到底有多威猛。 而最后便这江左拓跋魁了,也就是小公主的二哥,这厮虽生得肥头大耳却是天生神力,据说曾与二牛角力不落下风。 不过这个嘛,夏林觉得应该是吹牛逼,天底下哪有人能跟牛硬碰硬呢,还是两头……不过就是为了吹嘘勇猛用的词汇罢了。 至于她这二哥勇猛不勇猛无所谓,只要够无脑就行,夏林沉默片刻之后笑着对小公主说:“明天叫上你二哥,咱们一起吃个饭?” “好呀好呀。”小公主连连拍手:“我二哥总是提到你,说是再见你是要将你的腿打断呢。” 夏林默默的仰起头看向她,脸上扯出一个巨难看的笑容:“你觉得这是好事是吗?” “那倒也不是,我二哥那人你不了解,他越是这般说就代表越亲近。” 不信……夏林当然不肯信这个,不过打断腿不至于但拎起来威逼却是有可能的。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小公主迅速靠近来到他的面前,神秘兮兮的说道:“道生,你看我这一年有何变化没有?” 她在夏林面前转了一圈,还故意把身后的衣裳拽得紧紧的,好让衣裳把自己的身形给勒出来,体现出她已经不是小孩的证据。 “得了吧你,不能乱做这些不雅动作。”夏林捏着她的脑门:“记住没有,这个动作非常不雅,不能做的。” “哦~你没看出来啊?” “就是看出来了才不雅!”夏林哭笑不得的说:“赶紧吃,吃了明天让你二哥一起来,我有些事要跟他单独聊聊。” “那今晚我在你这里睡好不好?”小公主眼光灼灼的看向夏林:“之前我们就一起睡过的,没关系。” “你别给我胡说八道啊,这真的会死人的。”夏林叹气道:“而且这一招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我虽然开了铜矿可不代表我真炼铜啊大哥。” “啊?”小公主好奇的看着他:“你又在说些甚呢?” 56、送去当尼姑 小公主晚上真的是不舍得走,但这不走不行,虽然这会儿还没有程朱理学的说法,但古往今来跟黄毛住宾馆难道只是为了讲鬼故事吗? 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连夜搜查出来夏林直接狗腿打断扔进赣江,看他几番沉浮谁住江湖…… 这好不容易给小公主送回了府中,夏林倒也没着急着回客栈,坐在黑漆漆冰冷冷的雨夜里思考着当前到底要如何破局。 如果皇家已经这么着急把小郡主改成小公主了,那就说明和亲的事情是要提前了。这咱们有一说一,在原书剧情里那个主角叶良辰其实还是发挥了相当的作用,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遏制住了北境蛮子的发展,而这一次他们着急似乎就是因为原本叶良辰该献的计策没能献上,去年冬日时北人又从山西长驱直入,听说差一点点兵临洛阳,是李家父子生生的把北人给顶回去了,听说秦王李渊次子李世民还受了不轻的伤若不是终南山神医孙思邈协徒出山相助,可能李家一员猛将就要折损了。 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事,所以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各大世家特别是北方世家极力怂恿皇帝与北境和亲。 夏林坐在那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咨询,然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眉头紧蹙。 你说他夏林喜欢不喜欢小公主,其实是喜欢的,但并不是儿女私情,不是那种类似唐小姐那样靠近了嘬一口味儿就能梆硬如铁的喜欢,这种喜欢就是一种单纯的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至少现在是这样的,至于以后是什么样的,那就得看小公主自己的发展了。毕竟炼铜要不得,十八层地狱都不收炼铜癖,得送去域外当天魔的。 当然了,这是按照夏林个人的标准,如果按照当前的标准,小公主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大魏律法规定女子十三便可嫁人,男子十五便能娶妻。但十三岁啊,这让夏林根本就没法接受,换個角度说一个正常人能接受跟小学六年级或刚上初一的孩子谈恋爱吗?这都不是道德问题了,这犯法! 可问题是眼下其实有一个最快速高效的解决办法,那就是与小公主官宣,夏林直接提为驸马。但这绝对是下下策,不是小公主不好而是一旦当了驸马就自动失去所有实权,名为驸马都尉,实为皇家的配种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发展的机会了。 这是下策中的下策,只能救了一时而无法救一世,因为按照当前的情况发展下去,最多十年北人就要一路南下了,先是与大魏划江而治再攻破襄阳过江,接着横扫南方九地四十八州…… 国破山河碎,焉有完卵? 至于说为什么北地的蛮子如此强,那还不是有人资敌了嘛,有些个吊毛家族真的就该全家一起绑着去西湖底排排坐。不光将战略物资转移到异族手里,还联合打压本国产业。 不过对于这个方面夏林也不是没有准备,他们不是资敌么,那夏总就另辟蹊径,他已经圈定好了资助方向,一个是陇西李氏家族,一个是弘农华阴杨氏家族,这两个那都是被南下北人给占了家的人,虽不一定多爱大魏但一定非常恨匈奴跟那些个资敌的世家,利用憎恨比利用热爱好使多了。 所以要说和亲这件事本身其实没什么问题,在方向上不会有太大的差错,但事情最难的就是在这里了,有些事方向性没错但落到自己头上时却如同山崩地裂。 小公主不能和亲,和亲她就死了。而且只要她被送走,夏林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心气儿都没了,连一个小姑娘都救不了,救尼玛币的中原王朝呢。 所以这个事肯定是要找一个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大概率就是在她那个二哥身上。至于为什么不是大哥,人小公主都说了,跟大哥关系并不是很亲,而且作为一个早就学会审时度势的官场油条,她这个大哥八成是会让她以大局为重。 以他娘了个鸡大腿的大局,天大的局又他娘的比得过她的命不成? 但这个二哥就不一样了,莽夫一个,什么勾八大局不大局,妹妹的命天下第一,哪怕是皇帝敢说要他妹妹的命,他上午知道下午就能一个人举着大旗给反了个狗日的,成不成不管,是不是会被砍头他也不管,这便是莽夫的可爱。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白了就是读书人心眼多,权衡利弊呗。但有些事哪能用利弊衡量呢。 只是说怎么才能形成一个有效救援,哪怕有个缓兵之计都成,只要再给夏林几年时间剩下的事就不用这莽夫费心了,自己便可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读书人的力量。 思索了半天,夏林皱着眉头回去了,总之明天先见见这个大胖小子再说。 等到第二天上午时,小公主将她那莽夫二哥给带了过来,这一过来夏林就被震撼了一把,在这个男性平均身高也就一米六的时代,这孙子短短两年时间就跟吃了化肥似的窜到了一米九多,比夏林还高了能有半个多头,一身横肉身后背着一柄狼牙槊,走起路来就跟那坦克一样咚咚的。 这难怪说能成豪侠,这玩意……正常人看见都发憷,一个一米六的人往他面前一站还不如人家武器高呢。 “我见过你,你就是那混小子夏林!” 这厮说话声若洪钟,虽是皇家出身却是一股子草莽气息,这亏了天下没有隋唐英雄传,不然这吊毛应该也是能被记下一笔的,这也太猛了一点,两年前看着都还没有这么勇啊。 “倩倩,你随秋荷出去转一圈,我与你二哥有话要说。”夏林笑着说道:“帮我们买几只烧鸡回来。” “好!”小公主恋爱脑嘛,夏林说啥就是啥,比她爹说话都好使,一句使唤她就真跑出去买烧鸡去了。 接着夏林就让这猛汉二哥坐了下来:“此番来,我有是有话与你说的……”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说辞下来,这莽汉二哥听完便是怒不可遏,他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柱子上,就连这饭馆的房顶都震得簌簌之响。 此刻但见莽汉二哥面色通红血气翻涌,鼻孔里呼出来的气似乎带着火:“让我家妹子嫁给匈奴?天杀的东西,谁想出来的!” “是陛下。”夏林垂下眼睑:“伱能如何?” 莽汉二哥只是莽,他不傻。一听是陛下之后他倒也是偃旗息鼓了,只是剧烈起伏的胸腔看起来他仍是意难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指着夏林开口道:“你这厮鬼点子多,你快快想个法子来。” 夏林上下打量着这莽汉:“那就要看你愿意为你家妹子付出多少了。” “哪怕是这条命也是在所不惜!”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嘴上说说的,但夏林看到他那忠诚而坚定的眼神,姑且就信了。于是便是开口说道:“你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装疯,装到天下人都以为你疯了。你能不能做到?” “疯?” “对,疯。” “如何疯?” 夏林一直外头街上那疯汉:“如他一般的疯。” 莽汉二哥沉默片刻:“只要我疯了,便能阻止陛下让我妹子和亲?” “那自然是不行。” 二哥转身抽出狼牙槊往地上一顿:“小子唉!你敢戏耍老子!” “你看,又急!”夏林眉头皱了皱:“把你那黑粗长的东西收一收,收一收。我话还没说完呢。” “陛下信佛,天下皆知。若你疯了,遍寻名医却无果,一日倩倩做梦说那观音托梦于她,说念在他救兄心切,故而心生怜悯,但救兄之代价则需去那庐山脚下修行三年佛法,你猜陛下会不会应允?” 还是那句话,老二人莽但不傻,这么一说他茅塞顿开,瞪大了眼睛看着夏林:“还得是你们这些狗读书的,心眼子那是又坏又多,我看行。” “二少爷您这也不像是夸人的样子呀。” 57、二哥牛逼! 二哥装疯的事没人告诉小公主,夏林则是留下了一句“两个月后我再来”也便走了。 这件事不能让小公主知道,她是个单纯善良且理想主义的少女,而这一场装疯秀里头她二哥必然要吃尽苦头,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她一定会败露。也别说她蠢,她说到底也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孩子心疼自己的哥哥又能有什么错?即便告诉她之后她可能很听夏林的话不说出去,但看到二哥的样子她肯定也是倍感煎熬,痛苦纠缠之下谁知道会不会郁郁而终。 所以她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件事究竟能不能成,就要看这位二哥这两个月的表演效果了。 起初,只是一场豪侠版的饮酒,接着二哥借着酒意跟一些個狐朋狗友掀了当地一个山神庙。因为这件事他们还让当地的乡民给围了,最后二哥仗着自己那猛将一般的身材和惊人的战斗力冲出了一跳血路,最后乡民不忿,甚至直接闹上了王府,最后滕王没办法只能承诺再出钱给他们修一座庙才算是平息。 而对这个惹是生非的儿子,王爷也是习惯了,这属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过好在没伤人,所以对于这家伙的行径也就是责骂两句就算了。 这二哥倒也不在意,回家之后倒头就睡。可这一睡就出大事了,从他起床之后人就疯了。先开始还只是意识不清,口中说些不干不净的胡话,到了后头那便是打爹骂娘,还在家中小宗祠之中行便溺之事。 这一下王府上下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寻来名医为他整治,不光毫无效果那寻来的医生还会遭他一顿毒打,没几天下来这州府上下就再也没人敢来为他应诊。 这寻医不成,那只能寻巫了。人家懂行的巫师来了之后这么一问,大腿一拍:“哎呦,世子这可是冲撞到了!这可是山神,山神啊……王爷勿怪,小人无能。” 于是这一家愁得哟,但疯病已经得了,难不成还能把这二爷给宰了不是?但随后他更是变本加厉,将整个王府搅合得天翻地覆,而他那大体格子王府根本关不住,柴房门扉哪怕是上了锁也就是一拉既开。 这让他跑出去了,那到了街上可就是野马脱缰,他不光会抢夺他人的食物塞入口中,甚至连孩童便溺甚至是牛马粪都会塞入口中。 这旁人看了只会笑话,并迅速成为整个州府里的一道奇景,可这让家里人看见了却是心如刀绞,小公主整日跟在哥哥身后以泪洗面,看到他又发起疯来就玩命的去阻挡。 可长此以往却也不是个事,于是无奈之下王爷只能唉声叹气的请老郭出了十几个兵勇将这小子拖去了大牢之中。 可他在大牢里仍是不安静,他霍霍人……不管是狱卒还是同监的犯人都被他霍霍了一遍,而在这监牢之中他没有屎吃,他便去啃柱子,那碗口粗细的木桩子生生的被他啃断了三根,即便满口是血也不肯停下。 最后无奈,王爷只能忍痛铸了一个铁笼子将亲儿子关在了里头,像个牲口一样拖到了柴房之中,而即便是这样整个王府上空天天都飘荡着他的嚎叫。 王爷甚至给他皇兄写了信说想请御医给自家儿子看上一看,毕竟每日这个样子谁也遭不住。 这场混乱还在持续之中时,夏林却并没有着急返乡,毕竟唐小姐现在身在王都之中推销她的瓷器和茶叶,自己也要去九江郡看看乡里在那开设的各项店铺,反正用不了多久自己还得返回洪都,从九江过去总好过从新平过去。 他过来之后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因为乡里头在这有不少铺子作为对外的展示窗口,所以他也算是半个老板,吃住自然是不用担心,所住之地就是那东林寺附近。 有一日他在东林寺外头看了老半天,突然就在离寺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站定了脚步,然后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接着下午他就出资三千两将这一块地方给买了下来。 这块地方长二十米宽五十米,足足有一千平方米的大小。接着他请来工人在这里修房子搭围墙挖水井。 什么?工期慢?那是人少。三百个人一起上工,不出七天一套崭新带院子的房子就在这里盖了起来,毗邻东林寺环境上等,意境深远。里头有十余间禅房,一个礼佛堂,还有一方小院子带一个大水塘。养鱼种菜修行佛法,专门为无法进入东林寺清修的女信徒设置,每个禅房一个月租金三十两,三年收回成本。 这地方好,建成的那天就连东林寺的主持都跑过来看了几眼,夸奖这地方好,还与夏林说这每年都有女施主想要入寺修行,虽不多但每每拒绝却也是一件烦心事,只是那寺庙是清净修行之地,且全是男人,若住进去个女施主着实不像话,不好听也不好看。如今有了这方小院,倒还真是解燃眉之急。 夏林不跟老头废话,直接让他帮忙从寺里头请了一尊观音像出来。这有了开光的观音像就代表着这地方跟东林寺有了些许关系,剩下的便是讨论分红的问题了。 东林寺那边表示这地方借东林寺的名也不是不行,寺里也不收钱,就是每年看着意思一点香火钱就差不多了。毕竟祖庭级的大寺,人家已经给解决了头疼的问题,如今再收钱传出去多少不好听,让添个香火钱意思意思便行。 夏林也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两千两香火奉上,为了这事人东林寺主持还特意为他弄了块积善人家的牌子作为回礼。 反正大家都开心,互利双赢嘛。 而这会儿从洪都的消息也陆续传了过来,夏林每天都能听见一些关于藤王府中的传闻,听到那二哥又是食污又是自残,他是打心眼里佩服。 这都不是一句铁骨铮铮的汉子能形容的了,这简直就是个金刚知道吧,真菩萨转世出来也不过如此。别说是为了救妹妹,这小子绝对是天底下顶级忠义的人物,虽然这一疯基本上就把他的前程都给毁了,但假若未来有一天还有一个人需要他如此搭救,他绝对还是会义无反顾。 夏林暗暗的给二爷加了一大截分,从古至今乃至未来,忠义之人莫过如是。而总以为这般的人物只在演义中出现,豪侠也只会出于文章之中,如今看来却是见到了个活的。豪侠之名,这二爷是当之无愧。 不过现在时机还不到,夏林还得磨一阵子,等到这疯世子名扬天下世人皆知了,那才是他出手的时候。 舆论有时就是可以左右朝政的,这一点无需怀疑。需要一个大义来压制时局,换而言之就是绝对的政治正确,让小公主站在那这正确之上俯瞰众生。 剩下大概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夏林权当给自己放了个假了,可惜是这次没有带春桃出来,不然这个荤腥他可是开定了。 罢了罢了,回去再说,为了大局还是先忍上一忍。 不过接下来的事让夏林最没想到的就是他这东林民宿居然爆火,十几间禅房竟一夜之间被人抢购一空,夏林不得不强行留下了两间,不然到时候小公主来了都没地方住…… 这民宿取名妙善堂,只接女香客。里头大多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老太太前来礼佛,毕竟靠着东林寺那么近,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在寺庙里面了。而且也不知道这地方跟寺里有什么关联,每天还会来一个大师父于此讲经引领信众功课,再加上院后的菜地鱼塘都是极好的,风景还秀丽,这些不差钱的老太太有的一订就是三年五年……恨不得就死在这里头。 这些都是夏林预料之外的,无奈之下他只能又请来了厨娘来此专门开了一个厨房为这些信众准备斋饭,这下倒是好了,这厨娘手艺极好……一下子就又引来了一个爆点,那就许多来东林寺的香客都会慕名而来吃上一顿,哪怕夏林把斋菜的价格定的有些离谱但仍是挡不住这帮饕餮过来享受。 然后他无奈,只能再花了一笔钱在小院旁边的设了个随香楼来供应斋菜,这房屋就是简简单单的几方桌子,上头有个盖子,周围挂着帘子,美其名曰侘寂风其实就是他娘的毛坯房,但人人皆夸这地方有品位,甚至还吸引来了不少名人墨客。 前院做生意红红火火,后头搞修行平平稳稳,这别苑开张六天收入包括租金一千二百八十二两,真的半年就回本,以后就纯赚。 夏林有时候坐在那都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个财神转世,怎么干哪行哪行爆火?不过也对,这里既是东林寺也是庐山脚下,这放在以后妥妥的就是风景区核心地带,大概率就相当于是在长城上头支了个摊,别的不卖矿泉水五块钱一瓶,半年都能把当地的gdp拉高一截。 而这日傍晚,夏林坐在他那个随香楼里头旋饭,这地方是人家的网红打卡点但却是他的食堂,吃了半个月的斋,他现在看耗子眼里都冒绿光。 这会儿突然鼻子里就传来了一阵香风。 这味道……他提鼻子一闻——嗯!鸡味儿! 回过头看去,正看到一名带着面纱的妙龄女子在他旁边一桌落座,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一股子训练出来的感觉,虽然夏林没吃过鸡肉,但这股香味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香水是唐家的香水,配方是他折腾出来的,别的地方不畅销但在这鸡圈卖爆! 58、京中有善口技者 这要是放在别的地方,那妹子再漂亮夏林也懒得多看一眼。鸡嘛,有钱就行,这种最无趣,给了钱便婉转承欢,不给钱就翻脸无情,来来回回都是生意,无趣无趣。 但这地方出现了两只鸡,这就有趣了。 夏林虽没搭讪,但因为离开不远所以倒是坐在那微微侧过身子不动声色的听起了人家聊天,他倒是好奇这做鸡的跑这寺庙清修之地来干什么?求姻缘还是求子啊? “小姐,这趟真是晦气,那人也太不识好歹了,我们千里迢迢来寻他,可他却不在。这下我们仅剩下一个月了,还要留下半个月来返程,这不知道要等到几时呢。” 旁边说话的女孩年龄略小,只有十四五岁,声音清脆。她一开口就是个丫鬟,哪怕穿着打扮不像個丫鬟但气质就决定了她是个丫鬟。 “小翠莫要胡说,我们只是他凑巧有事去了,没遇到也是正常。我们与他非亲非故又素昧谋面,人家身上挂着事也不能专程等我们。” 这个大的开口说话时就宛如黄莺出谷婉转悦耳,一听可就知道这才是正主,这选鸡嘛那也是要讲究一个望闻问切,望便是看长相,总不能长得像那黑旋风李逵,一巴掌护心毛连着络腮胡,正经人是吃不下这一口的。 这闻自然是身上的味儿了,虽不排除有人喜欢那一身狐骚味的,但绝大多数还是喜欢那周身幽香,体味轻盈的。这要是一闻上去身上一股子大热天死了半个月的老母猪似的,那怕天王老子来了也顶不住这滋味。 问嘛,自然就是听声了,这声讲究四个字珠圆玉润,太尖细的不行,像小公主那样一听就是个孩子。太粗狂的也不行,一张嘴便是一口霸王音,那也是扫兴至极,就要那种嫩而滑、平而润的声调,最好还能带上一点婉转的小尾音,这才叫珠圆玉润之极品。 最后就是这切了,那自然是要上手了,眼睛有没有麦粒肿、鼻孔里头是不是有息肉、嘴里是不是有蛀牙烂牙歪牙、皮肤嫩滑不嫩滑、软不软、大不大,汗毛扎不扎手。一只好鸡要通过了四重检验,才算是摸到了花魁的边。 剩下的就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了。 就现在夏林观察到的来看,虽然女子戴着面纱但从眉眼面目来看是没问题的,皮肤白滑柔嫩,十指如兰,虽然坐着看不出身高,但从那体态来看应该是不会矮,虽然衣服穿得多不知道尺码,但看那腰臀比应当是不错。 声音条件也是极好,就这把小声音如果唱上一段市井里头流行的小香曲儿,那不知道有多骚。 要问夏林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那自然是他那边有好多退役的职业选手,这些把女性物化到极致的内容可都是那些退役的职业选手跟他说的。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夏林也会去洗洗脚按按摩,那些退下来的姐妹们都是极喜欢夏林的,所以经常会跟他聊天,有的话题那是相当的禁忌,年轻人听着听着那可就来了反应,小姐妹们也不介意说帮乡正大人打扫一下个人卫生问题。 久而久之夏林倒是总结出了一套经验,这南方来的口技了得,以金陵为最,不愧京城之名。这北方来的手上有劲儿,以幽州北平郡为最。 不过这些小姐妹可不是鸡,人家是正经的技师,帮忙属于个人情谊是套餐外的服务,所以夏林还是比较尊重的,跟市面上的鸡可谓是天壤之别。 “小姐小姐,旁边那个人一直竖着耳朵听咱们说话呢。” 突然那丫鬟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夏林听到之后直起身子找了找,心说:“这周围也妹有人啊,虚空索敌是吧!真恶心。” 而那小姐倒只是笑了笑:“随他听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小姐,我们快些吃吧,这人看上去可不像好人,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要是出了点事可就麻烦了。我听说前段时间有姐妹乘船去镇江时就在路上遭了歹人掠劫,差一些就保不住命了。” “嗯……”那小姐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恐惧:“那我们快些吃。” 嗯? 夏林心里头琢磨了一圈,发现这个点这地方就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他们这不像好人是几个意思?他夏林夏道生走到什么地方不被人夸奖是青年才俊,怎么到了个鸡的嘴里就不像是好人了? 她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啊?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士最高鸡最次,一个鸡说一个士不像好人? 不行,这事得评评理。 夏林身子一转就来到了隔壁桌前坐下:“你俩说谁不像好人呢?” “小姐小姐……他来了……” 小丫鬟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而那小姐也谨慎的后退了一截,但很快那丫鬟再次压低声音说:“小姐小姐他长得好好看,不像是坏人。” 啊? 夏林当时居然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朋友噎得半天没说出来话。不是哥们儿,你这三观随着五官走也表现的太明显了吧?你说这话虽然没错不假,但你肯定不认识一个叫张仲春的脏东西,你要是认识他的话,你肯定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不过那位小姐却是没说话,只是警惕的看着夏林,而夏林这会儿曲起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胳膊耷拉在膝盖上头坐在那,看着就像是个山大王。 “伱们两个,不要在背后议论人知道不知道,也不打听打听这地方谁是老大,再乱嚼舌头信不信把你们卖到山里去伺候矿工?” 见惯了风花雪月、识多了诗书之士,这上来就要把人卖到山里去的恶棍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让听云小姐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神情戒备,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圈夏林之后,她反倒是真的放下了心来。 只见这人手上拿着折扇,打扮也是正经的书生装扮,腰间还挂着一尊方印锦囊还有一块同样用锦囊装着的腰牌。 从这配套的东西来说,腰牌代表着军权,方印代表着行政权,一个人即有方印又有腰牌则代表他是一地的父母官,可能官不大但的确是官,而且是掌实权的官。 不过从他那说的话来看,这人应当是某个大营里管事的少年将军,不然一般可没人这般年轻就能成为一地的父母官。 想通这一点再看向夏林的时候,她的神态就松弛了下来,甚至主动摘下了面纱,轻声细语的问:“那这位老爷,您觉着我能卖上几钱?” 看到这娘们的面容之后,夏林就算是在美女堆里打转的人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方容颜近乎完美,在颜值方面……凭良心讲只有春桃能跟她一较高下。 可春桃毕竟是皇家严选出来的,说白了就是贡品级,这随便蹦出来一个人就能达到贡品级别?这不可能。 结合上这娘们身上的鸡味,还有他们说话时的口音来看,这应该是京城里的鸡,而且是非常上等的鸡,因为一般的鸡是不可能有假期的。 新平乡里有几个从京城转业回来的小姐妹,聊天时就说过,这秦淮河上一共有四艳双绝,四艳分别是春夏秋冬,烟柳春柳如烟,芙蓉夏赵小欢,海棠秋巫晴儿,新梅冬兰慧茹。双艳则是轮流霸榜花魁之首的鱼听云与凤凌月。 但春是北方人,说的是长安话。夏是江夏人,一开口便是么子么子的。秋是泉州人,也不是这样的口音。还有那冬……冬去年时就被人赎了身,离开了画舫从良生孩子去咯。 那既然这样的话,这个颜值就只能从双绝里头挑了,鱼听云和凤凌月…… 据小姐妹说这凤凌月擅吹箫,一手玉箫婉转荡漾,能让人听得是悲喜交加,意味深远。而这鱼听云擅弦乐,特别是一手琵琶更可谓是出神入化,但只是据说因为她绝少给人弹琵琶,说是只有她能看上眼的入幕之宾才能有幸听到她的琵琶之声。 更关键的,这六个都是素鸡……只谈风月不上头。 看着她们旁边的琵琶,夏林大概已经知道面前这位是谁了。 他笑了笑但却没有拆穿,只是乐呵呵的说:“卖多少钱不是我说的算,那可是得看买家,三两五两不嫌少,三千五千不嫌多。” 听云小姐咯咯的笑了起来:“三两五两便想把我卖了呀?这位哥哥好狠的心。” 夏林嗤笑一声:“就当白捡吧。我问你,你从哪来到哪去啊?” 两人互相心里都大概知道了对方的背景,夏林知道的更多一些,听云小姐也知道的不少,除了还不知道夏林就是夏林,其他的也都八九不离十。但面上的交锋却还是没有停下,主打就是双方一句实话没有。 “本打算去新平乡寻我夫君,可谁知他已先一步离开了。” “新平乡?新平乡我熟啊,你找谁?”夏林眨巴着眼睛:“我就是新平乡的。” 听云小姐眼神渐渐哀怨:“是我那没见过面的未婚夫,想来你也不会认识。” 59、人呐,还真是奇怪。 出门在外,句句实话那可是很危险的,听云虽没有经常出京的经验,但不管是听说还是书上说的都教给她这么一个道理。 满嘴跑火车其实也是一项重要的生存技能,那意思就是说——唉,你别乱来啊,我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你要在这对我怎么样了,我老公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说来看看,我在新平乡也算是个人物了,哪有我不认识的。” 夏林倒是好奇,也是听说过和尚能结婚这倒是能结婚却没听说在岗在编的鸡也有未婚夫的,他倒不是为自己问的,就是想了解了解那個爷们儿家里还有没有兄弟,自家手上还有那么多小姐妹单着呢,有不少整体质量还不错,可偏偏人们对她们多少还是有些计较,许多人都看不上。 “新平乡那么大呢,我说了无妨。”听云小姐笑盈盈的说道:“他名叫林涛字潮生,是一名茶商。” 夏林挠了挠脑袋:“哦,那是不认识。那边茶商太多,南来北往的茶客都过去了。” 听云小姐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心里暗暗好笑,天底下哪有什么林潮生,不过就是念叨了一句春江花月夜时无意中创了这么个人罢了,不知道才对,若是知道了,那可就说明这人居心叵测。 再多聊了几句,听云小姐倒也觉得这个小子就是嘴上将军,与那些个喝了酒的书生并无二致,于是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我啊?我叫张朔。你肯定不认识。” “张朔?不对啊,我听闻张朔张仲春已二十余岁,你……”听云小姐撇了撇嘴,心中带上几分不屑:“伱怕不是冒名顶替。” “没有没有,你说的那个张朔跟我这个张朔不是一个人,那个张朔是洛阳数一数二的才子,这个张朔不过就是个混混日子的同名同姓者罢了。”夏林摆了摆手:“倒是你,你方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安豆娘。” “喔,名字不错。” “小姐~” 旁边那丫鬟突然惊愕的看了听云小姐一眼,轻喊了一声。但却被她轻轻踩了一下脚,只是这个小动作遭夏林看在了眼里,差点笑出了声来。 这娘们不怎么像个好人呐,不过也没什么,她偷家里丫鬟名,自己冒用自己少爷名,俩人也算是半斤八两,谁也说不上谁。 两人对着编了一圈,谁嘴里都没有半句实话,那听云小姐自己编的身份是京城某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出来寻找当年看不上的未婚夫投奔个前程,而夏林给自己的编的身份是个浔阳城里落魄的书生靠卖点字画为生。 俩人都知道对方胡说八道,但很默契的没有拆穿,甚至到后头都有点相谈甚欢的意思,这“张朔”惊叹于一只鸡居然也能有这么好的学识素养,谈吐知识都不会比大部分的读书人差。而这“豆娘”则惊叹于一个小营将居然将文章信手拈来且风趣幽默博闻广记。 说心里话,虽然夏林的确是知道这个娘们不是个好人,但她着实长得也太漂亮了,如果说她肯免费让那个一下,他也是不介意的,但显然这就属于心里想想的事了。要不怎么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呢,天底下再荒唐的法令也管不着人心里想什么嘛。 “我们该走了。” 吃完饭之后,“豆娘”给了钱便起身对“张朔”说道:“我们还要留些空去洪都府看一眼呢,就是不知那滕王阁能不能上去。” “能啊,滕王说了,只要能背诵滕王阁序者皆能前往,不论男女。” “那可太好了!”听云小姐的笑容一下子便绽放了出来,甚至还有些失态:“那我可要快些启程了。我们走,豆……小云。” 她那个丫鬟也连忙站起身,侧目看了一眼夏林之后快步跟上了自家小姐的脚步,而夏林坐在那摇晃了一下脚丫子,嘴里咂摸了一声,然后倒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萍水相逢倒也有趣,便算作是这无聊时光之中的一段故事吧。 就这么又过了十天,夏林这段时间不断从过路的旅客嘴里听到从州府那边来的消息,其中最多的还是关于滕王家二世子的疯病。 大家都说是他这混账冲撞了山神,山神要将他带走。京里的御医来了,束手无策,塞外的巫医也请了却也一点办法没有。 说是王爷已经急得头发花白一片,王妃更是整日以泪洗面。他们已经派人前去终南山请那孙思邈孙药王去了,若是这药王爷都不好使的话,那这二世子恐怕就真没救了。 夏林听了这个消息,大概算了一下时间,自己要是再不过去恐怕孙思邈可就真的来了,糊弄别人容易糊弄这位神仙一般的医生恐怕不太容易。 那可不成! 他也来不及多想了,连夜整理了细软第二天一早便出发去往了洪都府,虽然比预定计划要提前了这么个十天上下,但这个节骨眼上也顾不得这些了。 等到达洪都府时正巧是二月二十二,正经离陛下诞辰还有十天时间,这会儿唐小姐应该已经抵达京城准备给陛下献宝了,本来夏林是打算十天之后才让小公主做那个观音梦,这既是陛下的诞辰又是这样一个忠孝两全的事,那就是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可问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药王爷要来了,这个计划里最大的变量大概就是这尊大神了,他就好像是武侠世界里的修仙者一样,虽然有些夸张,但赌不起的,错一步的话夏林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等他对付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了滕王府邸的外头溜达了起来,这天刚亮就能听见里头传出来的鬼哭狼嚎,想想这一个多月快两个月里头那二哥受了怎样的折腾。 大概等了能有两个钟头,小公主的贴身侍女秋荷就出来了,这是她每日的工作之一,需要去给小公主到外头采买一些必备的消耗品。 就当她经过王府旁边不远的一个小巷时,突然从里头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了进去,秋荷差点就叫出声来了,但看到来的人时,她一下子也绷不住哭了起来:“夏少爷,您终于来了……你快帮帮我们家公主吧。” “怎么了?”夏林好奇的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自从家中二世子得了那怪病之后,公主殿下每日以泪洗面,前些日子不知从哪听信了那妖人的胡言乱语,如今她每日都在周围四处游荡,见庙就要拜,大伙儿都说她也着了魔呢,昨日她突然晕倒,然后便卧病了,您快些帮帮她吧。” 夏林眉头皱了起来:“你能带我进府么?我去瞧瞧。” “能!公子你随我来。” 跟着秋荷从王府后院的门进入到里头,在那七弯八拐之下这就算是来到了小公主的别苑之中,王府的景色很好但夏林这会儿也顾不得去看了,闷着头便来到了小公主的闺房之中。 这一进去就见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夏林走上去摸了一把她的额头和手心脚心,感觉入手热得发烫,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直接一把掀开了小公主身上的被子。 这会儿的小公主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肚兜,可这个点了俨然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 “去,取些烈酒跟缝衣针来。” 秋荷一路小跑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东西回来时就见夏林正将小公主的双脚放在了自己腿上且正在揉捏她的脚趾头。 “点灯。” 跟随着夏林的指令,秋荷将灯点了起来,夏林先是将烈酒拍打在了小公主的前胸后背、手心脚心,再将最细的缝衣针放在火上炙烤消毒,然后刺破了小公主脚趾,鲜血流出落在床单上看上去还不知道是干了什么。 但疼痛也让小公主沉睡中皱起了眉头,在刺破第四根脚趾时,疼痛感愈发强烈,这让小公主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等到汗水出现之后,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转瞬之间她的汗水就已经如瀑布一般的滴落下来,而大量的汗水带来的散热效果便直接让她的身体冷却了下来。 这身子降了温,人自然就松快了,夏林抬头对秋荷说:“去,弄一大碗盐糖水来。一碗水一勺盐五勺糖,快去。” 在指使秋荷干活时,小公主却是慢慢的睁开了眼,她一开始眼神还很迷蒙,看了老半天才发现自己是被夏林抱在了怀里,这让她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由得伸出手搂住了夏林的脖子。 “我怕是要死了。”小公主低声呢喃道:“眼都花了。” 夏林这会儿却是笑了起来,伸手在她光溜溜的臀部上拍了一把:“死什么死,哪那么容易死。” 60、神仙显灵!神仙显灵呐!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纠结小公主为什么睡觉不穿裤子的时候了,在经过一天的高烧之后,她现在显得非常虚弱,但其实也没有太长时间来给她休养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这二哥给解放出来,然后把观音显灵的事情的传播出去。 “你父王呢?” “父王陪母妃去东林寺为二哥祈福了,昨日刚走的。” 夏林站起身在小公主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虽然刚才拍了她屁股,但好像都挺自然的,谁也没见尴尬什么的。 小公主这边大概率是认为反正自己都跟他睡在一起过了,父王和母妃也睡一起,他们就是两口子,而自己跟夏林也睡一起,那也就是两口子,书上说两口子坦诚相见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呗。 而夏林其实感觉就是在给村口的老母牛接生,哎呀医患关系里头不需要什么夹杂其他的情感,不就是个白屁股么,他自己的屁股也挺白,不稀奇。 反倒是秋荷闹了个大红脸,死活再不肯进到房间里,美其名曰是为他们二人把风。 “他们大概几时回来?” 小公主略微沉思了一阵,默默计算一番后说道:“可能就在这今明两日之间,父皇还要赶在三月三日之前抵达京城为皇伯伯祝寿呢。” “好!” 夏林的扇子在手上一搭,转头看向小公主:“你可想救你二哥?” “想啊!我做梦都想,我二哥太可怜了。不知怎的就染上了疯病,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都怪他生性贪玩,若是不冲撞神仙也不至于此,我甚至都想用我的命换我二哥的命了。” “犯不着。”夏林心里笑了一声,暗暗思索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然你二哥不知道有多生猛。” “道生哥哥~你帮帮我呗。” 又撒娇!真拿她是没办法,夏林只能叹了一声:“欺君之罪敢不敢?” “啊?” 小公主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是一愣:“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嗯,敢不敢?” 其实回答不敢是人之常情,但却也不免让人有些失望,要知道她那二哥为了她那可真的是上刀山下油锅,惊天动地的好汉一条。 见夏林一直注视着自己,小公主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道:“若是能救我二哥,我敢!” “敢就好。” 夏林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管桌上的杯子是不是被小公主喝过的,端起来就一饮而尽:“那伱细细的记好我说的话,一個字不许加一个字不许减的告诉王爷,而且要把今天的事彻底烂在肚子里,不论是谁来问,你都必须一口咬死,能做到否?” “能!”小公主眼神坚定得如同要将上战场:“我都听你的,你不会害我。” “嗯。那你等到王爷回来之后就去跟他说你做了个梦。梦里观音大士下凡寻你,与你说你二哥是冲撞了神仙,本来神仙是要取他去天上当童子,但感念你一家这些日子虔诚向善,于是便帮他化解了这次灾祸,但你因许下了宏愿说若二哥能好,自愿清修三年。观音大士还说了,她本在南海紫竹林,但念在你身体孱弱不宜远遁,就命你于莲宗本堂之外苦修,不得出走。” 夏林说完之后看向小公主:“听明白我的话了没有?” “嗯!”小公主只是单纯但不是蠢,她虽然不太明白这样操作下来二哥是否真的能康复,但她只知道夏道生不会害她。 “带我去见见你二哥。” 小公主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还没穿衣服,这会儿她算是反应过来了,自己躺床上被看了摸了抱了都没事,可叫她当着人面穿衣服却是太难为情了。 “那个……道生哥哥,你背过身去一下吧,我……我没穿衣裳。” “嗨。”夏林转过身去:“这个时候还讲究这个干什么。” 小公主没回答,只是淅淅索索的将衣裳穿戴了起来,想到刚才自己醒来的时候被人像条大白鱼似的搂在怀里,后知后觉的她这会儿才觉得羞臊,可羞臊归羞臊,心里却还是期待的很,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不多一会儿,她带着夏林来到关着二哥的院子里,这一进去夏林就嗅到臭味,再往里头走就见这王爷家的二世子蓬头垢面的被关在铁笼子里,他在里头无法站立,衣不蔽体。周围屎尿混着食物的残渣到处都是,虽然每天都打扫但架不住他可劲的霍霍。 而这个一个多月前还是个肉山一般的少年汉子如今却已经是胡子拉碴满身污秽,眼眶深陷满面焦黄,原本最少两百四五的体重如今恐怕也只剩下了一百六七,配上他的身高着实是瘦得快没了人样。 见到夏林跟妹妹进来,二世子仍旧发疯似的呜呜喊着,小公主看到这一幕当场便泣不成声起来,转身就扑在夏林的身上嚎啕,泪水迅速浸透了夏林胸口处的衣裳。 “你去外头给我把风,顺便吃点东西,我跟二哥聊聊。” 小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极听话的走了,而夏林这会儿蹲在笼子外头朝二哥竖起大拇指:“二哥,真汉子啊。天下豪杰榜,必有你一份。等将来你死后,我死活也要想办法把这段给你编纂到史书里去,你这样的汉子不青史留名绝对是可惜了,我得想法子让后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男人。” 那二哥见四下无人,顺势也往笼子里一坐:“算不得什么,不过你要是没法救我妹妹,我就真疯一次给你看。” “放心,这事必成。”夏林重重的点头:“到时你这边的口供也要串上,就说那日你酒后犯浑冲撞了山神,至此之后脑中一片混沌,直到这日突然眼前见一白衣女子踩在莲蓬之上对你说,混账小子你可知错?若非你那至亲家人不舍昼夜为你祈福,你那妹子甘愿侍奉佛法,你这小命便保不住了。回去吧!” “好。”二哥也是重重点头:“什么白衣女子,你不就说的是观音么,我家有那观音像。” “你说观音干啥,你就说白衣女子,自有人给你说明。”夏林拍了拍铁栏杆:“就这两天了,你就不用再遭罪了。” “好,若是成了,我请你喝酒。” “我请你,你请我我受不起。”夏林站起身拱了拱手:“当世豪杰!” 夏林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一圈,然后还跟小公主说了一句:“我在九江郡等你”,然后他便迅速的离开了王府,毕竟谁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这要是被逮个正着,好说不好听。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走后脚王爷跟王妃就回来了,两人才两个月就老了一大圈,看样子这二儿子的事真的是叫他们操碎了心。 而就在他们前脚刚踏入王府的瞬间,府中的大管家一路撞撞跌跌的就冲了过来:“王爷,王妃娘娘!二世子!二世子他……” 因神情激动,这管家一个狗吃屎就把大门牙给磕掉了,鲜血直流,但他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捂着喷血的嘴说道:“二世子他……好了!” “好了?”第一个反应过来就是王妃娘娘,她此刻已顾不上仪态,快步的冲了过去,嘴里还如杜鹃啼血一般:“我的儿啊……我的儿……” 王爷眉头紧蹙的跟在身后,等着过去一看,就见他们二儿子正坐在笼子里一脸茫然的看着周围,看到他们来了之后却是喊了起来:“父王,母妃,我这是怎的了?” 这可谓狂喜,经过府中大夫一番检查,这二世子是真的好了,彻底的好了,一夜之间什么事都没了。 询问他是为什么突然好了时,他就将夏林为他准备的说辞说了一遍,而接着王爷就询问了一下管家说这几日小公主都在做什么,管家自然是如实回答。 “你先带魁儿下去清洗干净,再叫倩儿过来。”王爷此刻表情十分凝重,眼神中闪烁着精芒。 等到小公主来了之后,他便问起来了:“你二哥好了的事,你可知道?” “二哥好了?”小公主眼神唰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他可真厉害……” “谁?谁真厉害?” 小公主此刻心里咯噔一声,然后连忙说道:“孩儿昨日夜里……发烧了,梦中梦到观音大士来……” 她将夏林交代的话描述给了滕王听,而滕王听着听着就带上了几分疑惑,他皇兄迷信他可不迷信,什么满天神佛的,那北方的蛮子将五台山屠戮一空也没见神佛显灵,怎的就到这里显灵了? 这儿子疯的蹊跷好的也蹊跷,若是突然好了也还好说,但偏偏好的时候这么凑巧,刚好就在陛下诞辰时,而且偏偏还是什么观音什么佛。 呵呵……这可就蹊跷咯。 当听到说要这我拓跋倩为观音守道三年时,王爷的眼神腾得一下就聚拢了起来,他上下扫视了一圈小公主,意味深长的一拍大腿:“这里有高人啊。” 小公主还没明白,仍在自言自语的说着那梦中观音的故事。 等她说完之后,王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夏道生还交代什么了没有?” “没了,就这些。” 小公主说完立刻反应了过来,她捂着嘴后退了几步,眼神惊恐的看向了父王…… 61、听说了没有? “那世子的疯病不药而愈,听说就因为这滕王家那长春公主的缘故。” “哦?我只听说那世子疯病,这与那公主殿下有何关联?” “那还不是因为……” 闲话在码头上的扁食铺子上流传,仿佛成为了今日最热门的话题,夏林坐在那吃着面皮子汤,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里,而是等了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个消息传播出来的速度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一点。 对此他非常满意,某个分封的王爷跟他似乎有一种男人之间的默契,不光让这个消息传播的更广更快甚至就连版本都更全,因为在夏林的版本里可没有说什么一夜之间佛光笼罩和天赐玉佛这种事情。 而据传说,昨晚上在王爷家的确是金光乍泄佛光漫天,还伴随着半城的酥香,倒与那寺庙里是一样一样一样,究竟是什么原理大概率是在院子里堆上火药而火药下头覆盖了大量了檀木碎,火药一堆一堆的引燃先出了光而后点燃了碎屑再出了佛香味。 声光效果这么一出,再伴随着弥漫的幽香,说它是佛香那便是佛香。 而那天降玉佛更是有趣,码头上人们在传着,说昨日伴随着佛光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尊玉观音相,这观音像两丈高,通体雪白如玉,雕刻精密宛如天工。 这东西问夏林信不信,那肯定是不信的,但架不住有人信,比如老百姓信,至于陛下信不信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昨晚上夏林躺在客栈里时就在那琢磨,说怎么皇家内部突然就分化了呢?滕王是谁?那不就是陛下胞弟么,胞弟的女儿跟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的呀,那就是自家子侄,同宗同源的。但这突然之间就展露出和亲意向还专门给郡主加封公主,这可是标准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士族势力开始针对皇权进行反扑了,之前他们的恶战之中,小公主就成为了斗争的牺牲品。 说怎么加封一個公主就成了他们斗争的结果呢?这其实很简单,拿出去和亲的公主都是什么身份,大家心里头都有数,宗室公主有没有?肯定是有的,但绝大部分可都是从八竿子捞不着的亲戚或者索性就选个宫女就给出去完事了。 实在不行的话,选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公主嫁出去就算交代了。宗室嫡女那是少之又少,至少现在看来当前的皇帝并不那么昏庸。这把自己亲兄弟的女儿交出去,那不是找不自在么?往小了说那就是分化王权团结,往大了说这在这种程度的激怒之后直接把藩王逼反都有可能。 那既然风险这么大他还是干了,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种了,那就是文官士族集团逼太紧了,他们甚至可能已经跟北方串通好了,点名就要这家的女儿。 大魏是战败国,战败国没有什么太多的尊严可讲,如果没有正当理由的话是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要求,给或者不给都是一个问题,给了文官士族集团就能坐山观虎斗,不给外族施压倒逼皇帝放权。政治斗争嘛,丑恶无比,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一个小公主的死活,他们要的就是各自利益的最大化。 这一点王爷肯定想到了,所以前阵子才会出现像小公主说的那样唉声叹气,他估计那会儿是真没办法了。 但现在有人帮他做了个局出来,并且儿子还付出了及其惨痛的代价让他们占据了公理大义的上风,所以王爷索性就来了一招顺水推舟,在进一步的把事情扩大化之后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家的女儿已经被观音选中了。 什么?你说是假的?陛下就信佛,并且大魏当年太祖皇帝就自称是佛胎罗汉子,否定这个就是否定太祖武皇帝,直接拉出去砍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满朝文武除了捏着鼻子认了那是一点别的法子都没有,所以这绝对是一步顶好的棋,在生或死里选了“或”。 也许真的是这三个男人之间有着某种默契,他们在完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形成了一个高低配合,夏林构筑基础、王爷夯实体系,而剩下的就是陛下的“龙颜大悦”了。 那么陛下会“龙颜大悦”么?会的,他一定会的。天底下就没有比这个更值得他大悦的事情了,而且这件事甚至会被皇帝昭告天下树立典型来歌颂称赞。 夏林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于是便笑了一声然后就登上了前往九江郡的渡船,毕竟到时候小公主还得住他的民宿呢。 他总是感觉自己在来回奔波,有时候他也在问自己说自己到底是图个什么呢,小公主其实并不完全是自己的菜,他喜欢的是那种白嫩嫩看上去就很香的姐姐,小公主太瘦而且也太小了,不符合自己的审美观。 但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零零总总的都是在向着小公主靠近,这他妈……这他妈就是缘吧,全靠命运半点不由人。 当然了,这也跟小公主的恋爱脑有关,但怎么办呢,设定是自己设的也没法再做修改了。 不管那么多了,人生本来已经够曲折了,完全没有必要再为一些有的没的去操心,至少到现在他夏林还是没有忘记初心,往上爬才是关键。 小公主嘛,就当成是自己不忍心见到她就那样被人折磨而死吧,别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再次抵达九江郡,夏林没等几天就看到王爷家来的车马了,他不光把小公主送了过来还把二哥也一起送了过来,这民宿都是现成的,他们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补偿了那群租房的老太太大嫂子,反正整个民宿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搬空了。 接着王爷的管家就把这地方直接给包了下来,一包就是三年。这个事夏林当然不会出面,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这边商铺的大掌柜来操作。 王爷当然没有来,他这会儿应该奔赴京城为陛下祝寿了,这个寿诞必然是非常精彩的,只是夏林这个级别还没办法接触到,不然一定能看到一出惊天大戏。 但这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这个方案在王爷把小公主送到这里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成功了,剩下的便是一位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去跟那些邪恶的利益集团作斗争了。 这里不是夸奖皇权啊,只是说在这件事上王爷的身份是一位护崽子的父亲,而任何护崽子的动物可都是有强大攻击性的,所以他这次去京城,名为祝寿实为吃人。 等到这边都安顿好了,丫鬟仆人老妈子一应俱全,老管家这才离开,然后夏林就在对面的小楼上看到小公主眼巴巴的站在门口看着外头,时而抬起头四处张望时而低头拨弄手指。 此时此刻,她把“盼望”这个词给具象化了起来,虽然她还没到那顾盼生姿的年纪,但往往有时这一个不加雕饰的眼神便已胜却人间无数。 “这呢,看哪呢你。” 夏林隔着二十多米喊了一声,小公主立刻循声看了过去,看到是夏林之后她激动快要跳了起来:“快来快来快来!” 夏林无奈,只能从商铺的二楼走了下来,来到了民宿外头看到了欢呼雀跃的小公主后他笑道:“看起来你还挺开心啊。” “那是,父王说让我在这最少住三年,平时虽然不让出去,可这里可没人能管着我咯。”小公主此刻宛如脱缰野马一般:“走啊,带我回新平乡吧,我还住你那。” 这还没等夏道生开口,一道阴霾的眼光就扫视了过来,侧头一看就见二哥在那吃喝,胖的时候二哥如肉山狂牛,这瘦下来之后的二哥目光如鹰隼豺狼,那是相当的猛禽野兽了,夏林看着直打了个冷颤:“二哥别误会啊……” 62、新平之宝 王爷到底还是王爷,老狐狸的程度让夏林都感觉到震惊,把二哥放在这里基本上就等于是给小公主上了一层超级保险。 防火防盗防夏林,并且在名义上也好听,毕竟妹妹为他守道,他就为妹妹守身。这一手安排极为巧妙,让人无可指责呐。 不过还好夏林没对小公主有太多的非分之想,要说没有也不太现实,年轻男人嘛谁晚上没事还不瞎想一阵呢。想归想但不多,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二哥啊,这三年时间你一定要守好倩倩,如果我没猜错这地方将来定会有许多眼线,若是她四处乱跑,必会成为扎向王府的刀子。”夏林坐了下来,他那管不住手的臭毛病就又开始了,上来就开始吃人家二哥的凉菜。 “这点不用你说我也是知晓的。”二哥翻着白眼:“你将我那笋都吃光了!” “这笋好吃唉,辣辣的,里头是不是加了辣蓼子?” 然后夏林就在小公主依依不舍的眼神中被赶出了民宿,二哥不让进那是真的没办法,小公主站在门口死死攥住夏林的袖子:“你一定要多来看我……我要在这里三年呢。” “知道啦知道啦。”夏林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也别耷拉一张脸,三年之后你也才十八岁罢了。就当去衡水读了个高中吧。” “嗯?什么衡水?什么高中?” “就是这么个意思,伱当我放屁。”夏林笑呵呵的说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为了你,我手头的活儿可是耽误了两個多月呢。再不回去,乡里都要暴动了。” 小公主没说话,但双目之中迅速积攒出了泪水,没流出来就在眼眶里打转,像是个伤心小狗,看得人心里都透着一股酸软。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夏林转过身朝她张开手:“抱一下。” 小公主这会儿都没想到过避人的事,直接咿的一声就跳了过去,然后死活就不肯松手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夏林一个月来看她一次。 “一个月有点短了,我也不是没有事情要做,三个月好不好?” “不行,三个月我就相思成疾死掉了。” 恋爱脑啊!这鬼恋爱脑是真的没救了,所以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讲价:“那两个月总可以吧?” “嗯……好,两个月就两个月,不过你不许骗我。” “好好好……哎呀……” 就做出这个承诺之后夏林才算是被放了回去,这一回到新平乡,他那案牍上早已经摆满了从开年到现在的各种事情,虽然那些抓鸡抢鸭骗牛的破事都已经交给了春桃帮忙处置,但工坊那边的事情、各类商号的事情可是都堆积在那里。 而且夏林现在要开始募兵屯粮了,手头上的事情那是真的多。 “老爷,上个月时有一名极美貌的女子来寻您,见您不在便离开了。” 正在夏林处置公务时,春桃走过来端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然后轻声说道:“您可认识?” “我知道,那是金陵名妓鱼听云。” 提到这个名字时春桃也暗自心惊了一下,然后突然涌起了很强的危机意识,虽然身为侍女她不可以妒忌,但架不住那鱼听云真的貌美如花,春桃难道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吗?她当然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才明白那个鱼听云究竟是有多美。 “她那真是满嘴跑车,一句实话没有。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四处挑逗,长得确实还行,但我觉得不如你。”夏林抬头看了春桃一眼:“嗯,确实不如春桃姐姐。” 一句话就让人阴转晴的渣男可是不多,但夏林却做到了,极限的对比永远比直球的夸奖更有效,要说春桃美若天仙,她只会觉得老爷大概是想要了在这说说好话。但要说那谁谁谁跟她比起来如云泥之别,她便觉得老爷眼光独到。 “那我便不打搅老爷公务了。” “等会。”夏林抬起头看向春桃:“对了,为什么年后到现在才两个多月怎么衙门账上盈余这么多钱?出什么事了?” 春桃哦了一声:“是这样的,年后乡里便来了一批富商,从苏杭一代来的,倚靠着斗富弄买了一大块地,我当时便说乡正老爷没在,但这些富商还是留下了钱说是定金。” 听到春桃的描述,夏林摸了摸下巴,心中真的是感叹这江浙人是真牛逼,做生意的基因深入骨髓,哪怕是像新平乡这样的地方他们也能嗅到商机开始在此囤地。 行啊,他们喜欢囤那就囤吧。 说完夏林将这几块地都给批了,然后转手将周围一千一百多亩的黄金地段划为了耕地红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地方都是一些杂草荒地,都不知道哪里跟耕地能画等号。 不过夏林不慌,他们不是喜欢囤地么,那就囤好了。囤地之后一年不盖房的闲置地块直接没收还不还钱,而且乡里的产业也不是没有规矩的,四大产业不允许出现,一个是炼丹坊,大魏人多少延续了点魏晋风情,这炼丹服丹就是其中一项,这个是新平乡严令禁止的产业,出现就清退出去,钱地都没收。第二个是青楼等黄业不得出现,新平乡所有的享乐都是绿色的,若是有能耐把技师带回去那干什么都是自己的本事,但明面上不允许出现明目张胆的买春卖春。 这第三个行业便是人市牙楼,这人市牙楼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贩卖人口了,若是到了灾年还会出现菜人买卖,夏老爷心善看不得这个,所以直接取缔不让开。 别的地方开他没办法,但既然他在这里享有一个比较高度的自治权,那他就不让开。 这最后一个买卖便是赌坊,要是私下自行聚在一块玩几手,那就算是民不举官不究,但官面上的赌坊那不能够出现,因为赌坊的出现不光是赌博的问题,还有连带着的就是放债、黑社会和逼良为娼,这对地区秩序是个极大的挑战,这个很不好管,索性一刀切了拉倒。 至于说这黄赌毒都给禁了,百姓的娱乐从哪里来呢?那自然是大力的推广各类观赏性的文化节目,这个时代可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剧本和剧目存在,这要是直接整个词话版的白蛇传西游记出来,那还不得杀疯了啊?大部分人不认识字,但他们总听得懂话吧? 所以新平大剧院在年前就已经开始动工了。 至于说这些措施那些商人不肯怎么办? 不肯?不肯就滚,闹事就把他们眼珠子都给扣下来,兵符往桌上一拍,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小军阀的威慑力。 有兵了呀,哥哥~来嘛,来个试试嘛,镇压谋反可是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谁不长眼的大可以挑战一下什么叫国家级权威,五百不够那就去洪都府调兵,三万不够就五万,五万还不行,那可就不是夏林出手了。想试试大魏铁骑的厉害么?打不过北方蛮子还打不过你们这些商人? 这就是为什么夏林心心念念的兵符,有了兵符整个概念就不一样了,哪怕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这个兵符的牛逼也不言而喻。 而在处理完商人这些事情之后,一抬头却发现已经又是深夜了,他浑身感觉都像是累散架了似的,甚至连起身都懒得起,直接把桌上的东西往旁边扒拉了一下,躺在长案上就睡了过去。 直到说那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感觉身边有动静,睁眼一瞧发现是春桃醒了,正拿着一张毯子在给他盖肚子。 夏林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春桃姐姐早啊。” “老爷进屋睡吧……” “不了不了。”夏林摆了摆手:“今日还有好多事情,我得起来了。” 春桃眼中面露担忧:“可是老爷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嗨,十八九岁正是闯的时候,哪有那么多觉睡。”夏林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你随我一起吧,今天就别忙了,我们去外头吃。” 春桃应了一声:“那我去为老爷打水洗漱。” 今天夏林的主要工作就是去点炉子,这个铁厂可是第一批就盖好了的,但因为没有盐铁权一直就闲置在那,今日那刚巧是三月三了,借着皇帝老儿的寿辰点一把火,沾一沾皇帝的喜气,而从这之后新平乡可就即将成为天底下最大也最好的钢铁产区了。 涌山的煤极好,虽说土法焦化的产能一般,但应对当前规模的炼铁炼钢也是足够了,反正夏林在手机上下载了一整套《穿越者必备宝典》里头从土法青霉素到土法炼钢甚至“怎样手搓一把冲锋枪”都有详细教程,跟着一步一步干就完事了。 有时候夏林坐在那都会幻想,说自己用个三五年打造一支手持7.62半自动步枪还带炮的先进军事力量,能不能直接把这天下给杀一个对穿。 但后来经过反复论证,似乎是……不太行,人数限制了上限,但如果有个三五万人,再加上优越的补给保障,这天下鹿死谁手可还真不好说。 63、募丁! 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在洛阳的夏林,他们爱答不理,如今在新平的夏林,他们高攀不起~ 虽说还没到衣锦还乡的地步,但如今的他却是已经可以穿上制式的军官服站在山头眺望新平并抬手指下去对人说:“此处将来必为宝地。” 如今夏林手握一营之兵,身上穿着的是那大魏都尉官服,人见了之后再无需称其为乡正而是改称呼为夏都尉。 这可就比乡正好听多了。 而新平乡虽还是乡,但却因为有了新平大营的关系也便成为了新平都尉府,不要小看这一字之差,乡和府之间可就差了八百个镇了。 因为建府便为自治,自治便有了大量的操作空间,与其说夏林是个地方七品小都尉,倒不如说他是郭州牧青春版。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欣赏官服了,而是募兵。五百人的名额要迅速的填满,不能指望上官给调人的,这种自治乡都是需要用自己乡里的收入来募兵养兵,这也就是为什么唐代的时候那么容易就军阀割据的原因,一个乡都能自己募兵屯田,这当盛世还好说,朝廷还有管辖治理之力,可要到了乱世,那这可不就是一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游戏么,最后可能东南西北八方军阀回头一看都可能比朝廷的腕子粗了。 这心地善良的偏安一隅,这要是稍微有点想法的那可就是得打进都城逼皇帝绞死贵妃,还顺手一把火将半個都城烧成灰。 但募丁这件事并不简单,大魏军制其实蛮糟糕的,首先它沿袭的是早期军制,为三户一丁的强制募兵制,这其实都还好,关键是这当兵的待遇太差了,差到谁家被抽中了那都如丧考妣,具体可以参考泰国青年服兵役抽签。 前朝木兰辞中就有说一句“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这还是属于比较高级的将领都是如此,可想而知普通人得有多惨。 夏林为这募丁的事情头疼了好几天,本来还说摸黑去找摘姐姐的桃子,但谁知道这一忙起来,他自己的桃儿都快瘪了,就别说摘姐姐的桃了。 寻来周围四五乡里的德高望重者凑在一起商量说到底怎样才能让这被募丁的人心甘情愿,大伙儿谁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脸上都写上了老谋深算。 募丁当然不能募老丁,这募过去的都是家中的青壮年,谁家被抽走了一个青壮年那不得饿死一半呢?所以不解决待遇问题这个丁恐怕是真的要抽不上来了。 眼看着这帮乡老指望不上,夏林靠在那沉思了许久,他是不能随意加饷的,这事要是传出去轻则是一个越俎代庖,被老郭臭骂一顿收回军权。重则就是私自劳军意图谋反,这可就是应了老郭的话了,即便是他也保不住夏林。 矛盾点就摆在眼前,想要形成一个有战斗力的队伍,首先就是要保障士兵的忠诚,而要保证士兵忠诚的前提大概就是要保障士兵的待遇吧,不管怎么样先得保障人家一家老小能安稳活下去。 唉? 夏林心中突生一计,既然不能给士兵加饷,那为什么不能给士兵家属分钱呢? 新平乡有钱有地还缺人,若是让底下人传个消息出去,谁来这新平乡当兵便让其家人在新平乡置上地产农田或者商铺。只要有一个人来了,确定这件事是真的,那还不得一传十、十传百啊? 有了计划,夏林立刻就干了起来,他吩咐赵大去散播消息,然后便美滋滋的坐在募丁处等待了起来,在他的想象里这消息一出那人流必是要踏平门槛。 但他就这么等啊等啊等,从白天等到了夜晚又从夜晚等到了白天,除了一个五十二岁的老汉过来问了一声之外,其他那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奇了怪了,夏林第二天站在那空空如也的募丁处摸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心中纳着闷便喊上了赵大出门溜达。 找了个铺面吃了个早餐,夏林就跟赵大聊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把消息放出去啊?” “放了,可老乡不信啊,说是口说无凭,要我立字据。” “这他妈的事能立字据吗?”夏林眉头皱了起来:“这帮吊毛真是鬼精鬼精的。” “就是啊,我也说了这事不能立字据,可若是抓丁的话又对大人的名声有损。这真是难办啊。” 夏林倒也没怪罪赵大,毕竟这个事可不能留下字据,那能叫字据吗?那叫证据。 “大人,您看现在如何是好啊。” 夏林又不是什么诸葛孔明,他知道个屁的如何是好,想办法呗还能怎么样呢。 在早餐铺子上坐了一会儿,夏林也没想到有什么好办法,于是这就打算起来回去再琢磨一下,可这刚起来一转身就被一个乞丐撞了个满怀。 夏林当场就暴怒了,他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用力拍打着身上的都尉服:“瞎了你的狗眼,老爷我的这衣裳若是被你弄坏了,老爷今天就打你个满面桃花开!” 那叫花子却对夏林的话置若罔闻,冲上去三两口就将他与赵大吃剩下的东西倒入了口中,接着还想伸手去捞那泔水桶里的东西。 “唉!”夏林喊了一嗓子:“等会。” 那乞丐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夏林只觉这人邋遢腌臜,脸上全是胡子也看不出面貌来,大概只能从身形能看出来是个二十来岁的人,但他毕竟是一地的父母官,见到这么一个人倒也还是要问一下的。 “伱小子从何处来的?我这新平乡可没有叫花子。” 赵大也在旁边凶神恶煞的帮腔:“我家大人问你话呢,若是不开口,信不信老子当场拿了你!” 这会儿那个叫花子仔细看了一眼夏林,但却还是没有开口,仍然将手伸向了泔水桶,那经营这铺子的人是个寡妇,也是夏林免了她的摊位费才能在这支起一个糊口的营生,如今见那叫花子如此不识好歹,这寡妇拿起大勺就要过来敲打他。 但这个动作却被夏林给拦住了,他笑道:“庆嫂子,给这叫花子弄上一大碗粉条子,看他也是饿坏了,再加一大勺子肉。” 那叫花子愕然的回头看了一眼夏林,倒却也是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夏林觉得有趣就跟着一块坐在了旁边。 这的米很有名气,弄出的粉条也很好吃,那滚烫的粉条过了一道井水再放入滚烫的肉汤里头,上头加上一勺子烂乎乎的炖肉,别提是多美的东西了。 那叫花子显然是饿急了,端着碗连嗦带喝,不消片刻就吃下了这满满当当的一大碗饭。这会儿他才算是还了阳,抬起手朝夏林很江湖的一拱手:“周某欠你一条命。” “别来这一套。”夏林往地上啐了一口:“我问你,从哪来,为何有手有脚二十来岁的就成了乞丐?” 那叫花子也没直接回答,只是慢慢的撩起了凌乱的头发,只见他左脸上有黥面刺青,这一看倒是合理了起来,原来是个犯人。 “犯什么事了?”夏林的语气立刻就带上了几分不屑。 “帮家乡孤儿寡母棒打恶吏。” “哟,还是个勇士。”夏林笑了起来:“一个人来这的?” “携妻儿一起,不过他们怕是熬不过今日了,我打算吃顿饱饭然后便下去陪他们。” 夏林上下打量了一圈这男子:“哦,还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呢,妻儿什么毛病?” “风寒,入骨。无钱医治。” “傻卵。”夏林骂了一声,指着前头路口地方一个挂着医字旗的地方:“去问过了没有?” “没有,但我早已身无分文。” “去试试。” 他说着便回头看了一眼赵大:“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帮忙啊。” 赵大知道这是大人的热心病又犯病了,只能无奈的站起身跟着那叫花子走了,等到中午十分,这夏林刚刚在码头整了两条新鲜鱼准备回去炖个鱼头豆腐,就见赵大领着那个叫花子过来了。 这会儿的叫花子跟上午时那心如死灰一心求死的叫花子仿佛换了个人,他见到夏林之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三个头磕下来他是头破血流,但却丝毫不在意。 “干啥玩意?” 夏林被他这一手吓得往后连退了三步,码头上的草鞋帮也纷纷拿着家伙围拢了过来,而这会儿赵大才解释道:“他那妻儿不是什么大毛病,去了医馆吃了些药喝了些汤,现在已经睡下了。这小子见他娘俩救回来了,这说什么也要来给您磕个头。” 看到面前这脑壳不怎么好使的叫花子,夏林眉头一挑:“嘿嘿……老兄,当兵不?” 64、新平大营开张啦! 一个罪身的叫花子,不当兵连饭都吃不上,当个兵至少还能混上一口吃的,而且夏林还承诺他会给他妻子找个栖身之处和一個能让他们吃饱吃好的营生。 其实对此叫花子也是不怎么信的,但听说当兵每个月有二两五钱的军饷,这些钱过不得多好,但省着一些却也是不至于让她娘俩饿肚子的。 所以略微思索一番之后,这叫花子果断就答应了夏林的要求。 “赵大!锣鼓敲起来!” 老早就准备好的红绸布被拿了过来,街上请来的锣鼓队也跟了上来,这叫花子被拉过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军服,身上披着大红花就像那个状元郎,后头还有两个人专门扯着大红布的横幅,上头写着“参军光荣,一人参军全家吃饱”。 他们这是在斗富弄周围生生是绕了三圈,最后都快把这叫花子给折腾吐了才算是停下,并在夏林的亲自护送下,带着他进到了军营之中。 这进入大营之后,叫花子也是愣了片刻,在获罪之前他在家乡也是当兵的,而且还是个教头,但他从来没见过这般的军营。 先不说大小,就光是营房竟就有好几排,而且都是那两层、三层的小楼,看上去便造价不菲,在小楼的旁边还盖有猪圈鸡舍,旁边则是一个崭新的旱厕。 不光如此,这里最让人瞩目的便是伙房了。众所周知,这大魏军营条件极艰苦,平日吃饭不过就是在地上支个大锅打个棚子,里头弄些窝头糙米粥,撑死再弄些齁咸的咸菜来保持体力,却从没想过有哪家的军营里有专门的伙房。 “这是医务室,若是染个风寒拉个肚子便能来这里治。” 夏林热情的在给叫花子介绍起军营的配置,接着他走到那些整齐划一的小楼面前:“这便是营房了,上下两层为一栋,一栋有四间屋子,一间屋子住四人。”夏林用力拍了拍墙壁:“正经红土砖的墙,冬暖夏凉。” 接着他又把人带到猪圈那边:“闲暇时的泔水就在这养鸡养鸭养猪,养出来的猪肉过年时分到你们拿回去吃了。” 叫花子此刻满脸好奇,直到他看到里头居然还有一个专门的洗澡房时,这小子着实有些破防了:“大人……这是?” “这个啊,军营旁边就有一个砖窑,烧窑时顺便烧水,然后将那热水引到大罐子里,平日拿来洗个澡什么的。保持个人卫生嘛。” 夏林笑着朝叫花子招了招手:“来来来,带你去伙房。” 再次跟着这位奇怪的大人来到了伙房,推门而入之后却发现这地方极为宽敞,是整个营房里头最大的一个空间,这里不光有灶台厨房,外头还有一张一张整齐的桌椅,墙壁都用那石灰抹了,地上也都是用青石板细细的铺着,看着就叫人舒服。 世上没有人愿意在烂泥坑里吃饭,当兵的人也是人,但绝大部分军营别说往墙上抹石灰了,就连个墙都没有,三伏天的烈日三九天的寒风,那都是要硬生生的受着。 “墙上是菜单,你能看懂字吧?”夏林指着墙壁说道:“早中晚三餐每七日一更迭。早餐以馒头和稀粥配咸菜,要是买来了油水也会给你们炸点油条面点,不过现在可能不多,过些日子我会想法子去弄油来的。” 说起食用油那真是一把辛酸泪,当前榨油工艺还不成熟,所以油料作物并没有大面积种植,如今去年秋天之后夏林已经联系了上下游四个县一起来种植蔓菁子,也就是油菜籽。但要首批收获怎么也得等到今年秋天了,现在大部分的情况就是设备在等人,就像军营一样,老早就建好了,这半年了才遇到第一个当兵的过来。 这榨油的工坊也早已经准备好了,绞油篦子什么都准备好了,关键菜籽还没种出来…… 至于动物性的油脂,那是真的没太多办法了,首先内陆地区就很难成规模的养殖牛羊,而猪肉一贯被称之为贱肉,有味儿为众人所不喜,这去年才开始推广的阉割养殖法这才刚出第二代,还需要最少一年时间才能在周边形成养殖规模。 所以别看新平乡富裕了,但这油作为跟盐铁一样的战略物资,那该贵还是贵。所以现阶段想吃肉不难,鄱阳湖的鱼那大把大把,但想吃油是真的难。 夏林现在的想法就是看能不能到北佬那边去买点牛羊马肉过来,但盐铁是禁止交易的,所以现在他也是在考虑到底用什么办法能从敌人那边弄点重要物资回来。 不行的话,他还真可能要亲自跑一趟大草原了。 风险?哎呦,哪会有什么风险,他既不是使者又不刺探军情,谁会为难一个生意人,人草原也不傻,做掉买卖人,他们的日子可就更难了。 不过现在倒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先要把队伍拉起来,然后要开始正常操练才是正道,剩下做买卖的事等到唐小姐上贡回来之后再说。 在夏林沉浸式思考怎么弄油脂来的时候,叫花子则在仰头看着菜单。 一日三餐? 有鱼有蛋? 有米有面? 这是什么意思?皇家养禁军死士啊? 但夏林哪懂那些,他就是在网上搜了一下“古代军营配置”,但不知怎么就跳到了现代军营配置了,他也没细致看就依样画葫芦抄上去了。 甚至他都没怀疑这里头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给当兵的吃好一点才能保障战斗力,但他其实也没去调研过军营,甚至都没咋接触过当兵的,就是觉得这非常正常。 但实际上,就算是皇家禁军都没有这个伙食标准,还米面粮油肉蛋奶呢,这玩意就跟问“如果给诸葛亮不限量的猪脚饭能不能保证他北伐成功”一样。 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正常事。 叫花子没敢问,他觉得八成这就是糊弄人的,但只要一天能吃上一顿饱饭就足够了,这便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夏林接着又这么带着莽撞的无知在军营里溜达了一大圈,这个地方在他看来唯一的缺点就是地方小了点,如果再大一点的话到时候再整点大棚蔬菜那可就完美了。 嗯,他是那种有了想法就要干的人,说大棚蔬菜那就大棚蔬菜,不过石油工业太遥远,烧玻璃吧……木架子配玻璃加上稻草保温,大棚不就来了嘛。 而这边他在带叫花子浏览军营的时候,赵大那边已经奉命开始给叫花子的妻儿寻生计了,住的地方好办的很,夏林老早就给这些军户准备宿舍,一个小院能住六户人,条件不算好但起码也算是个三十平米两居室的配置了,就这年代这个配置已经是相当可以了,就像这叫花子的妻儿在来之前可都是住破庙的,不然也不至于风寒到快要死掉。 至于营生方面,说是这叫花子的妻子做饭手艺不错,曾在一个大户人家厨房里干了能有十年,这赵大就觉得倒不如也把这女的安排到军营里去烧饭算了,反正也都是要招人的,这有现成的用上便是了。 他把这个想法跟夏林说了一声,夏林懒得管这些小事于是便让赵大自己拿主意,而这叫花子的儿子也有个七八岁了,按照新平乡的规矩,这七八岁的孩子是要扔去书院读书识字的,于是就把顺道也就把这儿子给安排了。 这一下所有的事情都摆平了,而且赵大干活儿的时候别提多高调了,恨不得是见人就招呼一声,这一下有了样板间,于是就让那行来过往的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还别说,之后的几天还真的陆续就有人来报名了,都是一些正经的良家子而且也都是青壮年,大部分还都是家中的二子或者三子,不过外乡居多,估计是想用这个法子移民到这新平乡来的匠户或者猎户。 夏林也不废话,自己答应的事跪着也要给安排完,所以这几天下来赵大的脑溢血都快给累出来了,但这样的效果着实明显。 老乡们发现夏林真的会给当兵的家人也安排生计,那可还了得?一时之间四里八乡的人都开始涌了过来想要报名,这人数一下子就超了。 夏林看着那衙门外头密密麻麻的报名人数,这肯定是不止五百人了,但他真的很想把这些人都给留下来,于是他就跟衙役兼师爷的赵大这么一商量…… “咱们也来个筛选,把那年富力强的留下,那次一些的也留下,不过把他们塞去乡里的作坊学徒务工,或者去那咱们新开的手艺班里学手艺,你看怎样?” “那他们家属如何处置?” 夏林摸着下巴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愿意来的咱们肯定是不能直接分派住处了,但可以有政策,免三年丁税。不过学成手艺之后可就不能免了。” “嗯?”赵大眉头一挑:“高啊……大人,高啊。这样一来,不光是这些年轻的留了下来,我估计他们这些家眷也是要留下来的。” “这件事你去安排,还有我之前说的几个窑伱开好了没有?三个水泥窑,三个焦炭窑,两个砖窑和两个玻璃窑。这些可都是纯乡办的作坊,你要尽可能的把这些个年轻点的安排到咱们自家的作坊里去。” “是,大人。我这便去安排了!” 65、新平乡的正经第二年 说起来夏林在新平乡过了两个年了,这两个年头他可真是一刻都没有停下,再回看新平乡俨然已经从那种最普通不过的破烂乡村变成了如今这贯通东西打通徽赣的主要中转站。 别小看这个中转站,只要这流量起来了,钱自然也就来了。不过不论如何先感谢王爷的十万两启动资金,时至今日启动资金还剩下两万二,但新平乡已经正经开始盈利了。 一切不能说太顺利,中途还是出现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小问题,不过总体进度都还可以,反正这两年下来这七八万两的银子基本都融在了乡里,乡里人有了钱了,如今就又开始建房子买东西,这個钱就算是盘起来了。 钱要花出去转起来,这钱才算是活的,否则囤在那里对乡里发展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这一点夏林深谙其道。 所以他花钱极舍得,毕竟这些钱他可以花,但带不走。在乡里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入公账报招待便了。 根据清点,过来报名乡勇之人多达一千五百余人,但如今名额只有三百多,剩下的一千二百余人也都被夏林妥善的安置在了新平乡里。 学徒的学徒,帮工的帮工,这些青壮来了,跟随他们一同而来的家属那可是基数最少是乘二了,携家带口的人数多了,那么就是户数多了,户数多了的话,这里就会显得兴旺。 夏林也不废话,直接给他们登了黄册,而这不算不知道一算才是吓一跳,新平乡两年时间新增人口达到了九千二百七十二人,其中移民九千一百二十九人。 现在整个新平乡在册为五千七百一十户,共一万三千三百五十人。两年时间人口从四千不到一点变成了一万三千人,这在这个时代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虽然这里第一顺位感谢的人就是滕王,那十万两银子融在这小小的新平乡里,想发展不快都不可能,但关键这投下去的本钱这已经见到回头钱了,工业、手工业、运输业、纺织业、农业,五个大类几乎都是在蓬勃发展之中。 只要能挣钱回头,新平乡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甚至会是呈指数级往上涨,那怎么办呢? 搞基建啊!只有搞基建才能保持把这一堆一堆的钱融到市面上,用钱来维持地区活力,修桥、修路、盖房子、加盖码头,一把一把的钱变成了外地运来的材料外地来务工的人和外地经停的商人,然后这些人又在新平乡采购东西,买卖货物,把这里的产品带出去,钱又从他们的手里回到了新平乡,然后乡人纳税商品纳税,钱再次回到了夏林的手上。 看上去溜达了一圈,钱还是那些钱。但市面上却多了房子、瓷器、布匹、茶叶、码头和人。关键是每个人感觉都赚了,那谁亏了呢?谁也没亏,因为这并不是博弈而是贸易,是劳动力转化带来的价值增长。 这日夏林来到了刚刚满员的大营里头,这会儿大营里可谓是一片混乱,他哪懂带兵,虽然这些大头兵都对他听忌惮,但这样下去总归也不是个办法,这要是哪天老郭突然心血来潮过来微服私访一下,看到这么个场面那还不得把他给骂得皮都翻起来? 站在那正发愁,正巧这会儿开早饭了,夏林背着手跟着这帮大头兵溜达进了火房,里头吵吵嚷嚷,五百人听上去没多少,但凑在一块却也是相当密集的,这帮人没纪律也没章法,就跟一堆流民凑在一起区别不大。 不过吃起东西这帮吊毛可是不含糊,那里头有那十五六的半大小子,拳头大的白面蒸馒头一口气能吃下八个。 夏林可谓是唉声叹气,一碗粥喝了一半就说什么都喝不下去了,看着这帮吊毛心里是真堵的慌…… 就在这时,一个木盘子被放在了夏林面前,接着一个人便坐了下来,他抬头一看正是脸上有一块刺青的叫花子。 哦,人家现在不是叫花子了,他大名周同山,作为军营里第一个来的而且年纪也算是最大的,他在这些大头兵里的威望还是不错的,不过夏林个人认为他威望高是因为他媳妇在这管伙房,谁当个刺耳头那可就别怪打菜手抖了。 “大人。”周同山皱着眉头对夏林说道:“这……成营数日,为何不练兵啊?这兵不练那岂不是浪费了顶天伙食?” 周同山是真心疼,他是挨过饿的人,看到这帮造粪机天天吃了拉、拉了吃,什么事也没有,他心里就抽搐,当兵就该操练不然当这个兵有何意义? 这几日他没见到夏林,而且当兵的也不能随意离开大营,所以他就一直憋在心里,今天看到夏林之后他才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我不会啊……” 夏林倒也实诚:“你看我这样子,我逮个鸡都费劲,哪会练兵呐。” “大人,我乃鸿宝六年募兵,后驻幽州上谷郡,喀拉干之战后调扬州任盘营教头,略懂练兵之策。” “嗯?”夏林听完之后快速的眨巴了几下眼睛:“你会练兵?你会练兵你不跟我说?我费劲巴拉又是贴告示又是求人去探寻老兵,你倒好你知道伱不告诉我?” “大人……我也不知道您不会练兵呀,况且我在营中也不知外头您在着急。” 夏林一想确实也是哈,咂摸几下嘴之后点了点头:“那该怎么练,你就开始吧。哦……对,我要给你提个教头是吧?” 周同山忙不迭的点头,脸上尽是笑容,毕竟当教头的待遇可要高不少,若是加上他娘子在这里烧饭,两人吃饭也用不着钱,一个月能攒下差不多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攒个几年,到时而是到了那十六七岁时,这攒下来的钱就可以供他去京中考试。若能中个举回来,那他们这辈子的辛苦也便是值了。 不过夏林倒是不知道周同山心里的小九九,他只是知道这现成的练兵之人这不就来了嘛,于是他只是吩咐道:“反正我也不懂,便不指挥你了,你就操练着,这大营我便交给你手中了,可千万莫要给我出什么纰漏,你家大人上头也有上官,上官性子浪荡喜欢微服私访,若是给我逮住了,顶多骂几句,若是让他逮住了……哼哼,你小子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周同山眸子一缩,他是真的怕…… 要说之前连死都不怕的汉子为什么现在这么怂?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之前一直在绝望之中泡着,现如今被那无形的巨手一把捞了出来见到了光明的未来,若再让他回到之前那黑暗中,他真的是怕。 “大人放心,末将万死不辞。” “末将?你不是教头么?” 周同山连忙摆手道:“口误口误而已……” 夏林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然后轻轻一笑便站起身:“好好干,反正军营内部的大小事务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便不过多参与了。” 当天下午夏林的任命书就来了,直接给周同山提到大营教头,这一下长鞭在手这帮大头兵的好日子可就算到头了。 夏林这会儿就在外头看他操练,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周同山的操练之法极为严格,这可不像是边军的操练之法,夏林虽然没见过军营操练但他这些日子也听说过一些,基本上在边军里头能排整齐队的就已经算是精锐了。 那如果能排好队就算精锐,周同山这是在训练啥?大内禁军? 而周同山那边其实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因为夏大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各项的参数都已经说明他是在培养什么了,既然这样的话这帮人吃了这碗饭就要对得起这份殊荣,毕竟军中有句话是喝粥干粥的活儿,吃肉干肉的活儿。就现在夏林给的伙食也好待遇也好,哪怕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不能眨一下眼睛。 所以周同山还真的就是把这帮新兵蛋子朝着禁军的方向给操练。 两人都没多问,但却都在干一件特别危险的事情…… 不过好在这就五百人,被发现了倒也无所谓,五百人能干啥,而且还是步卒乡勇,其实哪怕是老郭听见了也就一笑而过了,权当是小朋友的争强好胜罢了。 但老郭可能不知道,夏林下一阶段军事上的科技树就是钢铁热铸膛线工艺和无烟火药…… 66、越老越任性 这有兵了,武器总归是要给的,总不能老让他们用竹竿操练吧。 新平乡刚刚开始开炉产钢,现在产能还很有限,肯定最优先的就是打造工具了,榔头、钉耙、铲子、锄子这些工具农具是优先的,然后才能轮到兵器。 而根据那些有经验的老铁匠说啊,这新平乡的铁打起来格外费劲,以往三锤便能弯过来的东西,如今却要反复烧红锻打才能成型,但这成型后的东西的确是不错,可谓是精品中的精品,锄头锄地又快又好而且不易翻折经久耐用。 “我要三种刀,第一种是长柄大刀。两面刃刀,通长一丈十五斤上下。称为陌刀,是用来给步卒对抗骑兵用的。” 这会儿夏林正在跟一个经验十足的老铁匠提出构想,他门下徒弟众多,基本上新平乡里出工出活儿最好的就是他们家了。 “然后是一柄轻长刀,大约这么长……”夏林比划了一个长度并拿出了一张草图:“这个可配为腰刀,无需配重破甲,主打一個锋利。造型这样就行了,狭直刀身,长柄,有刀格。这是赔给捕快城防之类用的,弄个两百把差不多了。上头那个要多弄一些。” 夏林说着又拿出了另外一张草图:“还有这种刀,总长三尺七寸、刀长二尺八寸,柄长九寸。穿刺劈砍,进可攻退可守。” 老铁匠盯着这三款刀沉思了片刻:“这是大人所改?” “你别管那许多了,照做就是了。”夏林把一摞通票往他面前一拍:“钱管够,干活!” 那老头也不再废话,将手中的铁锤在铁毡上用力一敲:“孩儿们,干活!” 很快夏林便从那烟熏火燎之中出来,回头看一眼时里头就已经叮当声响成了一片。这三把刀其实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冷兵器了,一个是唐陌刀,属重刀,后经戚继光戚将军改进之后成为了一代反骑兵反倭寇神器,还有一种是类绣春刀,主打清便快捷,是为城市治安所配,所以不求破甲只求锋利。 最后一种便是副手刀,也是一直到火器出现之前都属于主战单位的直苗刀。 至于说为什么不直接上火枪,拜托……没有那个技术能力。没错,网上的确是给了工艺流程,但现在冶金技术达不到,化学工业跟不上,热铸工艺配套也不完善,与其耗时耗力的造枪,不如先用冷兵器武装然后弄点爆炸物,比如小口径炮和炸药包和手雷,反正李云龙当年能造啥现在勉强就能造点啥,想要再进一步的话,那就得等第二阶段方案出来了。 这玩意就跟练兵情况差不多,原理明白但还需要大量的经验作为累积,心急可吃不上热豆腐。 除了武器之外,还有就是制式铠甲了,夏林手上的五百人可不是私兵,那可是正经有兵符的正规军,是老郭作为二十多万两税银的回礼,跟那些乡党私兵不同,这些人是有资格配甲的,只是老郭到底还是抠门,只给了编制,其余的别说甲胄武器了,就连个新兵蛋子都没发过来。 所以一切都需要他夏林一点一点的磨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有钱也不容易。 而与此同时在京城里,唐小姐趁着皇帝诞辰时托自己父亲曾经的老友给陛下献上了一整套绘画在瓷器上的万国来贺图和一整套的红楼梦,两套瓷器共一百零八件,色彩斑斓相当好看。一开始皇帝也没当一回事,毕竟给他献宝的人极多,各种稀奇古怪之物那是数不胜数,什么珊瑚玳瑁看着就烦心。 不过就在第三天一个偶然的机会,陛下前往御花园中赏景,随行的老太监则抱着一个瓷盒子过来打算给他泡茶喝,这才让皇帝注意到了那个精美异常的明亮瓷盒。 他取过瓷盒端详,发现这东西不光质地如玉,上头还描绘着栩栩如生的风景人物,煞是有趣。于是这陛下便开口问了起来:“田恩啊。” “老奴在。”老太监低头答应道。 “这是谁献上来的?” “是一商人托御史台殿中侍御史邵四郎进献,说是天下仅此一套。” 老太监那可是收了人家唐小姐的好处,故意拿着这东西在陛下面前晃荡,这遇见了陛下发问,自然便要好好的介绍一番。 “一套?”陛下笑了笑:“去,取来让我瞧瞧。” 这几日陛下心情极好,前些日子做寿时听闻自家侄女梦中得观音点化,守道救兄成为一方美谈,让那些个文官世家狠狠的吃了一瘪,然后自己那个闲散的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气当着殿前还撒了一把泼,将那些个整日折腾的酸臭文官给弄得灰鼻子土脸,这连续几日都没有再因为和亲之事烦他,这让这位老皇帝整个人都明媚开朗了起来。 要放在平时,他可没心思去欣赏什么瓷器,被人烦都要烦死掉了。 老太监将那一八零八件瓷器都搬入到了御花园之中,陛下坐在亭子里按照秩序一个一个的阅读起上头的叙事诗文来,这诗文配上瓷器上的画作,活生生的便让人看了一出心满意足的好戏。 要说起来这当皇帝什么都好,但偏偏就是困在这皇宫之中,如那笼中之鸟不得高飞,而为数不多的消遣随着年龄的增大也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但偏偏好这两个瓷器的故事的确是吸引人,还配上了那图画,特别是那套名为红楼梦的套瓷,那是真的可谓荡气回肠,寥寥数笔便将一个大户人家的兴衰描绘的是淋漓尽致。 皇帝最喜欢便是那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一幕,看得人免不得会心一笑,不禁让人轻松愉悦了起来。 原本只是打算喝两口茶坐上一会儿便回去批阅奏章,但谁曾想这一看便看了两个时辰,上头那些小字着实有些费眼,再抬头时却已经是双眼放花,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意犹未尽。 不过皇帝毕竟是皇帝,他当然知道身边这老太监这么极力推荐这个东西的目的是什么,于是便笑着问道:“你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老太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冤枉……” “少给朕来这一套,你十二岁便在朕身边,如今已有四十五年了吧?朕还能不知道你这小子。”陛下轻笑一声:“收了便收了,也不会因此责罚你。朕还知道你在宫外将伱亲弟弟家的儿子养得极好,如今你也算是三代同堂了,贺喜贺喜啊。” 老太监根本不敢抬头,只是跪在那脑门子上的汗簌簌而下,这伴君如伴虎可不是开玩笑的,赌的就是这老东西心情好不好,心情好这事轻描淡写,若是他心情不好,明天摆在自己面前可就是家中子侄的头。 “罢了,你年纪也大了,为自己打算点也算是人之常情。朕就不追究你了,你拿了多少?说说。” “五千两……” “嚯~你小子手够黑的了。”陛下摇了摇头:“这东西当真是极致精美了,朕很满意。既然你都收了人家银子,那朕就替你表示表示吧。去,跟那内侍省知会一声,此物当为贡品。” “谢我主隆恩!!!”老太监激动的都快要哭出声音来了,他把脑袋磕得砰砰响:“陛下~~” “好了好了,哎呀。我身边可没剩几个亲近人了。”陛下也是轻叹了一声:“朕就两个亲兄弟,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儿子又在四处巡查,剩下那些个不成器的东西看着也是心烦意乱,唉……田恩,你可还记得三十年前你我下江南时的样子?” “陛下……”听到这惆怅之语,老太监声音哽咽:“这些年陛下受苦了。” “我受什么苦,皇帝若是受苦,那天下早就反了。只是这年纪大了,总是惦记那过去的日子。”皇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沉思片刻:“你说朕去洪都府寻我那弟弟玩上几日可否?” “啊这……” 这太监哪里敢开口,如果说好,陛下去了。到时文臣跳出来指责,他必要成为那个背锅的人,哪怕陛下视他为手足,也免不得一个杖毙的下场,罪名就是蛊惑人君。这要说不好,扫了陛下的性子,哪怕陛下性格温良不会多说什么,但颇有微词也属实必然。 太监不好当的。 “去,宣工部尚书觐见,朕要亲自下江南视察水利。”老头这会儿突然好像是雄起了一般:“让他应付去,这江南朕是必下不可。” “是,老奴这就为陛下去宣他来。” 67、背后有高人 皇帝要南巡水利,这件事可大可小,这里头最头疼的自然是工部尚书,他听到这个消息头皮都在发紧,这里头可不光是他要背锅的问题,还有就是…… 怎么说呢,就是这自古以来这水利便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有的时候修不如不修,但不修上头的钱又下来了,钱到了但那地方就是没法修,这玩意不要人命么。久而久之这工部里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回扣网络,那当真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动不得分毫。 可这一南巡不就露馅了么?可他还不能反对,一反对更完蛋。所以这被召唤来的工部尚书坐在那头疼如杵,恨不得现在天降暴雷把自己跟皇帝一起劈死算了,免得受那折磨。 皇帝见了那工部尚书倒是一言没发就是看着他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走了,这手莫名其妙生生把这工部尚书给弄蒙了。 可谁知道这第二天早晨上朝的时候这才展现出这皇帝老狐狸一面。 这早朝时,文武百官分列两边,皇帝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封奏折坐在龙椅上笑道:“今日这尚文啊给朕递了一封折子,说是朝廷兴修水利已十七载,如今略有小成,便邀请朕去畅游那鄱阳湖,朕欣然应邀了。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满朝大臣的脸都扭到了工部尚书的身上,心说:“这傻卵子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这种事也是能干的?他自己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主动邀请皇帝南巡?是全家活腻歪了?” 行,既然您老人家活腻歪了,那就别怪他人送他一程了。 这话一出来,有那跟他不对付的,上来就开始给这工部杨尚文唱起了赞歌,那是一通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仿佛就像是这杨尚文过了一天突然变成了天下第一能臣。 这就该说不说了,当敌人开始对着某件事大唱赞歌的时候,那就说明这件事一定是错的,这工部杨尚书这一下可真是要羊上树了,明明天气还很凉爽,但那汗珠子却已经在地上滴滴答答形成了一滩。 这会儿陛下的高爱卿主动站了出来,躬身对陛下说:“启禀陛下,臣认为此番倒是可以携文武百官一并前往,听说那千里鄱阳烟波浩渺,倒是一处盛景。不如便让那地方的州官为陛下打造一座悬于水上之行宫,以彰显我大魏能工巧匠之高超,还能让这地方上的大小官员瞻仰天颜。” 高士廉这一开口就把皇帝的眼睛给说眯起来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拢了回去,手上也死死握住了龙椅的把手,胸腔起伏不定,看那样子已是极生气了。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去可以,但不能随便就那么去了,在鄱阳湖上整個行宫出来是应该的吧?不然皇帝出巡住哪里?还有什么百官瞻仰,这摆明了就是在把皇帝往穷奢极欲上推,而且这出巡用的是地方财政,说一句劳民伤财都不为过,而这地方还正是滕王所辖之境。 这钱要用完了,一旦出现个什么灾什么难,那地方上的钱就那么多,那不得饿殍千里了?到时候滕王要遭责难、老郭要吃挂落,就连皇帝自己都得下罪己诏。 高士廉此刻已经观察到了皇帝的表情,但他却仍只是笑道:“其实臣认为陛下久居庙堂也是该出宫走走体察一番了,臣认为尚文进谏得好。” 现在好了,皇帝算是被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他现在就恨不得一刀把这高士廉给弄了。但这却也只是想想而已,砍了一个高士廉,那这江山都要动荡起来了,铁打的士族流水的君王,从三国之时就已是如此。若是自己真能与天下士族抗衡,哪至于天天在这受这闷气。 “陛下,我这便差使礼部定制巡查事宜,届时我们还可邀请这异邦使臣,名流才子一起南巡,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大魏雄风。” 高士廉! 皇帝的眼珠子崩的通红,但却没有什么办法,从逼他册立长春公主,再到一步一步的逼他南巡,这高士廉是真的作为士族的急先锋冲在对抗皇权的第一线呐,可他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着实找不到理由办他。而且他身后的联盟势力庞大,若是再不随他的愿,今年冬日恐怕草原又要叩关攻城了。 放眼望去啊,这朝中孤立无援,皇帝只能苦笑一声慢慢松开了握紧的拳头:“那高爱卿,你便去督办此事吧?” “臣遵旨。” 听说皇帝下朝之后把寝宫里都给砸了,气得坐在那嘤嘤的哭,但却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不过他也没说就这么放弃挣扎,当天晚上一批快马就飞驰向了洪都府。 这过了几天,朝堂的风终于也吹到了地方,滕王跟老郭都接到了信,俩人凑到一起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一圈。 “这他奶奶的。” 老郭顺口就骂了一声出来,王爷眼珠子一瞪:“那也是我奶奶!” 不过过了一会儿,两人就平静了下来,坐在那开始唉声叹气,皇帝南巡、水上行宫、文武百官、外国使臣、名流才子。种种关键词看得人是次牙咧嘴。 “这他奶奶的……”滕王指了指那封密信:“这狗日的高士廉就是存心报复我!” “那你能如何是好?想办法吧,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你我都要倒大霉。” 老郭的话让滕王闭目沉思了起来:“造大船,多大才是大。多久才能完工,要多少工人花多少银子,这可都是两眼一抹黑啊。” 滕王也是轻轻摇头。 而这会儿老郭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有了!!!” “什么有了?” 老郭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江南西道之内有那么一个人善工器、水利、建造,若是让他来,保不齐还真能办出来。” “谁?”滕王爷也是好奇:“这辖地之内还有这般人才?” “嗯?你不知道?”老郭脸上露出了笑容:“你那女婿啊!” “你女婿!”滕王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了,但却还是忍不住回了嘴:“不过他那黄口小儿可能行?” “行不行的。走,我带伱走一趟新平乡。” 滕王想了一阵,觉得此事可行便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去一趟就去一趟吧,怎么办呢…… 而这会儿夏林在干什么的?小夏同志此刻正蹲在码头拿着图纸亲自指挥着工人安装“塔吊”,说是塔吊,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就是炼出来的钢整的那种铁木混合的结构的起重机,难度不高,但可以极大的提高装载效率。 这会儿天气晴好,阳光夺目,夏林在码头晒了七天,往那一蹲便像是个昆仑奴一般的黝黑,但这“塔吊”今日可就要收尾完工了,他必然是要盯在这里的。 “那边拧紧一点,支架一定要固定死!” 他在那喊着,而这会儿赵大快步的跑了过来蹲在他的身边:“大人,唐小姐回来了。” 夏林一听立刻起身:“你在这盯着,我回去瞧瞧。” 他快步的来到斗富弄中唐小姐的小院,一进门就见唐晚秋在那摆弄自己的花花草草,夏林走进去喊了一声:“晚秋回来了。” “嗯。”唐小姐起身撩起额边碎发,满脸殷切的笑道:“有个好消息要与你说。” “咱们的产品被选中成贡品了?” “嗯。” 夏林哈哈一笑,拍手道:“好好好,我就知道肯定行。这下咱们可算是发财了。” 唐小姐坐了下来为夏林斟了一杯茶水:“咱们那茶叶在京中已是供不应求,之前可没有这般火爆。” “那是,谁不想跟皇帝老儿用一样的东西呢,哪怕差点也行。”夏林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晚秋啊,发达了可莫要忘了我啊。” 唐小姐笑着戳了一下夏林的额头:“整日说些怪话。” “好了,你刚回来也累了,晚上我去到酒楼之中给你订上一桌,接风洗尘。你现在先休息片刻吧。” “嗯。”唐小姐点了点头:“数月不见,没想到新平乡比之前还要繁华了许多。” “会越来越好的。三年这里可能真的要上五万人了……”夏林呵呵的笑了起来:“我也算回答了小王爷两年前给我提问题了。” 68、此间乐 唐小姐真好看。 虽然她生性要强,也绝少会露出那种女子才会有的娇柔,但好看就是好看,瓷娃娃一般的凝脂肌肤,还有那关中人特有的鹅蛋脸和杏仁眼,与这江南女子完全是不同的风情。 “这里预算还要再加一点,这样接下来的新产业才能快速盈利,你也知道一旦出名之后就会有竞争对手,新平乡也不能永远为你一个人烧制瓷器。作坊肯定会越来越多,我只能保证你拿到的货是最好的,但不能保证其他人拿不到货。” 夏林坐在唐小姐身边,即使是在饭桌之上,他们讨论的重点仍是生意上的事情,虽然他们现在关系的确要比之前好了,但想更进一步却是异常困难,很难抓到突破口。 哪怕是手手摸一下也好,但偏偏这一步就是不知道怎么突破。 “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陆续把唐家其他产业也挪到这边来,一来方便唐氏子弟进入书院学习,二来是周遭还有不少地方可以发展。” 唐小姐的心思似乎都只是在她的家族身上,并没有给夏林多少回应。 “唐小姐,你对草原熟悉吗?” “草原?”唐小姐好奇的问道:“突然问草原怎么了?” “嗯,我打算用棉花和瓜果蔬菜去换他们的肉和油。”夏林靠在那抿着嘴说道:“我们现在这边极缺油脂,特别是动物油脂,还有就是他们那边的毛皮和肉也都是我们缺少的。” 唐小姐轻轻皱起眉头:“棉花还好说,可这瓜果蔬菜如何是好?路途遥远,到达之时果蔬早已腐烂。” “那你说咱们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能大发一笔横财?”夏林笑着询问道:“所以我打算带一批果蔬先去试试看。” “现在?冬日还好说,现在已然入夏,不好办,最多五日就都烂光了。” 夏林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现在还不行,最少得等到盛夏时节,到时我自有妙计。” 唐小姐满脸狐疑,看着夏林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却也是莞尔一笑:“倒是让我期待了起来,也不知你是又想做些什么出来。” “我啊,奇思妙想多着嘞。” 夏林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引来唐小姐阵阵轻笑,而后她说:“我来时见码头上立了几个怪家伙,那是什么?” “明天带伱去瞧瞧就知道了,现在饭也吃完了,我送唐小姐回家吧。” “嗯。” 两人并肩走在小巷上,此时刚巧下了些雨,夏林在身后帮唐小姐撑着油纸伞,天气有些微微的冷,丁香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也不知是哪家药铺正在炒药。一巷之隔的街上夜市正喧闹,来来往往的货郎正借着天黑收摊之前收敛一批便宜货拉到那些尚未通路的穷乡僻壤去讨個辛苦钱。 沿街食铺的小贩正在高声吆喝,大多都是鄱阳湖鲜捕上来的鱼,偶尔还有些野味零食。而夏林这条小巷却是幽静且安逸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踢踏在青石板路上。 “我打算下半年就干两件事,修路和弄肉,我们这需要大量的肉。还要屯一些粮食。” “屯粮?” 突然一阵湿风吹来,倒带上了几分寒意,唐小姐几乎是本能的往夏林的身边靠了靠,但很快就快走一步远离了一些,这个样子让夏林又高兴又难过,但他偏偏也没说什么,仿佛那万千的招数在唐小姐面前都失去了作用,不是她有多精明而是夏林说不出口。 论精明她可不如那秦淮名妓,然而那秦淮名妓在夏林手上也不过就是三五招罢了。 “道生?” 唐小姐见夏林在恍惚便轻声呼喊了他一下,夏林缓了过来,然后哦了一声:“今明两年内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蝗灾席卷整个黄河沿岸,从山南一直到山东。到时粮食欠收,饿殍千里,我护不住天下,总归是要想法子护住我这一方水土吧。” “未来之事你如何笃定?” 夏林当然不能说这是他自己小说里的剧情,在原本的剧情里叶良辰就是通过治蝗这件事一飞冲天、飞黄腾达,而如今叶良辰名声不显偃旗息鼓,那原本该治蝗的他自然就要替换成了夏林。 但不能这样说,那只能跟唐小姐讲科学呗,于是夏林就开口说道:“这北方大旱连续七个月了,蝗虫喜产籽于干土之中,今年许是不会起太大的风浪,但明年待蝗虫破土而出之时就是遮云蔽月之日,你能想象那个场面嘛,岁末……人相食。” 唐小姐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她幼时曾随父亲见识过一次饥荒的场景,那个场面至今为止让人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里,夏林简单的五个字直接让她把记忆力最底层的恐怖给勾了起来。 岁末人相食。 越想越觉得后怕,她不由得再次靠向了夏林,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夏林的衣角。再强的唐小姐终究也就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想到了恐怖的事情自然也会出现反应。 “有法子吗?” “我在努力。前些日子不是让你大量采购苦参么。” “嗯,我还记得你要的都是一些毒物,商陆、苦参那些,而且量特别大,我也不知你要作甚。” “杀虫。” 这会儿两人已经来到了唐小姐的门前,外头的雨渐渐的大了,他们就站在屋檐下聊着,夏林没提进去坐坐而唐小姐也没邀请他进屋休息,讨论的事情很严肃但气氛却很微妙。两人的距离处在一个在近一点就贴上了,再远一点就淋雨了的状态,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也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但就是没法从后头去捏屁股。 “沙虫?沙虫很贵,需要到岭南去采购,不易储存需要晒成干方可运来,不过沙虫滋味鲜美,熬粥炖汤真的鲜美无比。” 看着已读乱回的唐小姐,夏林毫无预兆的笑出了声来:“你紧张什么?” “没有啊?没紧张。”唐小姐错开了眼神:“是你说的沙虫。” “是杀虫,杀死的杀。不过我也不保证有用,只能尝试一下,屯粮还是要囤的,越多越好。” “那就囤。”唐小姐点头:“若是你确定会发生蝗灾,唐家跟投。” “确定。” 唐小姐甚至丝毫不怀疑夏林,立刻就决定开始抽调热钱来进行囤粮,但夏林却还是告诫了一句:“不管就算是发生了蝗灾,粮食涨幅不能超过两成。” 唐小姐愣了片刻:“那屯粮可就没意思了,若是大量收粮,每个地方的粮价都会上扬,加上路费恐怕成本都收不回来。” “但许你搀两成的细沙。”夏林垂下眼皮子:“明白我的意思么?” 唐小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夏林摇头笑了笑:“两成的涨幅是为了让你不被杀头。两成的细沙是为了让你有钱赚。超了这个线……”他的手在脖子下头来回比划了两下:“这下明白了吧?” 唐小姐轻轻点头:“明白了……” 接着两人站在雨中良久没有说话,唐小姐几次欲言又止,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院子,夏林也看到了她的表情。 “时候不早了。” “进来喝杯茶。” 两人异口不同声,夏林是告辞而唐小姐则是邀请。场面再次变得尴尬了起来,又是经过一阵沉默之后。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下雨我就不送了。” 再次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话语,夏林跟唐小姐对视一眼,唐小姐掩着嘴笑了起来,而小夏同志也是笑出了声。 “好了,你刚从京城回来,风尘仆仆的,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衙门里还有些事,先去处理了。” “嗯。”唐小姐颔首点头:“莫要太晚了。” “放心。” 夏林撑着油纸伞离开了,唐小姐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前方逐渐消失在雨巷的夏林,脸上的酒窝渐渐出现,再又站了一会儿才算是转身回到了自己家中。 而就在这时,滕王跟老郭已经抵达了九江,今日大雨倒也是无法摸黑航船,所以只得是到女儿清修之地去溜达了一圈。 此刻两人正坐在外头的斋菜馆子里,喝着寡淡无味的醪糟,品着一钱银子一份的泉水豆腐。 “过两日到了那新平乡,你可莫要给老汉我丢了人,好歹是个王爷,若是有不懂的你便问我,千万别逞强。你也知道我这人,别的不图,就图点脸。你堂堂王爷,莫要让我在下官面前丢了面。” 滕王听老郭这么一哔哔,差点一口水酒就唾他脸上去了,放下筷子:“郭达!你欺人太甚!” “哟哟哟,都叫上大名了。你可别不服气,到了那边你就知道自己多没见识了。”老郭不以为意:“呵,别到时候弄出个此间乐不思蜀便好。” 69、哎呀,不思蜀,不思蜀呀! “春桃姐姐,你得帮我一个忙。” 夏林火急火燎的找到了春桃,毫无预兆的蹦出来这么一句话,春桃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扫了一眼下三路,轻轻咬了咬嘴唇,肉眼可见的脸色开始泛红并轻轻点了点头。 这会儿夏林却没看到,因为他正背过身在书架上翻找了起来。等他回过头时,春桃已经将上衣脱一半了,香肩半漏,只看到一件藕荷色的衬里带子挂在肩头。 “哎呀,不是帮这个忙……”夏林咳嗽了两声:“这个等会……等会……” 这一下春桃的脸色都快憋成猪肝色了,她慌乱的扯上衣裳:“老爷,什么事?” “是这样,我要你用你的口吻给小王爷写一封信。” 春桃好奇的抬起头看向夏林:“以我的口吻?” “嗯,你本身就带有监视之责啊,你这两年时间都没怎么给他传信,现在该干活了。”夏林将纸和笔放在春桃面前:“我念,你写。” 春桃答应了一声,接着就听夏林开始念了起来:“鸿宝十八年,春。三月卅,婢偶听夏林者为友人论北方大旱。” “好了。” “夏林曰,旱久必有虫,虫后出饥荒,此番旱情西起玉门东至琅琊,实乃百年不遇之大旱,幸得朝廷兴修水利,长渠贯通以保万民。然,天威不可测,此番旱情致多地湖泊干涸、河床回退,若今夏再无雨,则蝗成卵蛰于泥,卵伏四季,来年秋出则为灾。秋实之岁地生秽,与民争食,甚颗粒无收。” “好了。” “感念皇恩浩荡,大魏上下休养生息,历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后人口繁茂,然人口繁茂者为食者多矣,若成灾必引北方动荡,且草原亦遭灾,恐入冬后北境蛮夷再犯我边界。婢听闻夏林所言,为今之计恐唯有防患于未然,以药石所诛虫,不以其成患。” “好了。” “然,夏林哀叹曰:囊中羞涩,一乡之地,无以救万民之力,若朝廷可施以援手则定能护卫万顷良田。” “好了。” “嗯,伱再补充一句。就说我说这個药也不是神药,大概只能保住个五六成,再多也是有心无力。还是得靠天公作美。” 春桃那可不是一般的侍女,这文化水平那是相当高的,再夏林念完之后她还能给润色一把再誊抄上去,不过看完之后她却也有些惊愕的看着夏林:“老爷,真的会有虫灾?” “真的,千真万确。这些日子你嗅到了药味没有?” “嗅到了,满镇都是,走到哪里都躲不开。” “是不是感觉飞虫鼠蚁都少了?” 春桃一听,略思索片刻,好像还的确是这样。这地方山多水多,各类蛇虫鼠蚁的数量本身就多,去年的时候春桃被那些小飞虫烦透了,但今年眼瞧着春日过了大半却鲜有虫豸,原来这都归功于这个药味。 “我已经跟乐平乡那边谈好了,到时这药厂会迁到乐平乡去,那边地广人稀,有些味道便有些味道,影响不到什么。”夏林这边说着,手上却已经把那封信用火漆封了起来:“这信十分重要,可能要劳烦春桃姐姐亲自跑一趟了。” 小王爷如今在杭州府临安城之内,算起来也有近六百里地,但春桃并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因为只有这样才代表着自己是被夏林所信任。 春桃啊,她什么都不怕,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被人当做货物送来送去,但自从跟了夏林之后,这个顾虑打消了,前些日子有那苏州来的富商想要与夏林交换婢女,当时春桃害怕极了,生怕自己会被拿去跟人换了个琴棋书画都精通的,但夏林不光没有同意还将那人骂了出去。 “不打紧,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春桃将信收好放入怀中:“老爷,还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否?” “嗯……没有什么了,你也是知道的,这天底下只有我将春桃姐姐当姐姐看,你将信送到之后在那边买些城里东西,浏览散心一番也不打紧。”夏林说着拿出五千两的花票递给了春桃:“临安有唐家商号,你拿去兑银子花。” “老爷……这也太多了。” 春桃仰头看着夏林,相比较五千两的花票,那句“天底下只有我将春桃姐姐当姐姐看”更让她心生感触,不过想想却也觉得好笑,谁家的弟弟会趁着姐姐不备这里摸一下那里揉一下的。 “哎呀,不多不多,你拿去花便是了。明日我让赵大去给你喊抚远镖局的人过来,你挑选几个随你一同上路给你当个保镖。” “老爷……那可太贵了。” “贵不贵的,你就别管了。再贵也不如春桃姐姐金贵。”夏林说完便站起身:“我去洗个澡。” “我来给您添水。” 夏林之所以要给小王爷上一道“折子”其实很简单,这地方想要发展的更高更强,三驾马车是少不得的,像是制瓷业这种手工业集合体反倒是收入最少的,真正的巨头可就在农药化肥和工业纺织这两个大门类里。 化肥自然就是氮磷钾,能造化肥就能造高爆炸药,但这个一时半会急不得,但农药可以啊!天然生物碱防治法配合化学防治法双管齐下其实本身就是牧区防治蝗虫的合理方案,而且制备简单、一本万利。 一旦这次农药在治理蝗虫上出现了一定的成果,功劳是小王爷的,钱可就是夏林的了,有了钱就能修路造桥,接着进一步招商引资。 不开玩笑,在大海运没开始之前,当前江西这个位置就是天下最好最中心的位置,既没有黄河泛滥的忧愁又有水路货运之便利,资源多到令人发指且还连通三个中、东、南大区。 等到小王爷登基之后,夏林必水涨船高,而到那时他说点好话,说不定就给他整个五品县令。五品县令,那就已经是封疆大吏之下最高的实权官了!更何况他还是个有军权的实权县令,这还了得? 所以这件事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 除此之外嘛,顺便济世救民一下,夏老爷心善,看不得铁锅炖小孩。 就是这今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吧,情况有点特殊,这都两年了每次洗澡春桃姐姐虽然都在旁伺候着,但绝没有说会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但今天她在为夏林准备好热水之后,就在小夏躺在里头享受闲暇的时候,突然就感觉身后一个滑溜溜的身子钻了过来,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惊愕的回头看去,只见春桃脸色绯红的坐在水中,也不只是羞的还是被热气蒸的,反正就跟一只煮熟的虾米似的。 “啊?春桃姐姐这是?” “我来帮老爷搓洗一下后背……” 要知道春桃那可是正经受过牙楼里怎样伺候人专项训练的,手法可不会比那些退役职业选手差在什么地方,而且这可是豪车……豪车啊!所以说这两年的好感度刷下来,今天终于刷到了三颗星了,到了三颗星之后这不立刻就解锁剧情了嘛。 虽然还没到最后一步,但全程小夏可都是在放松享受的,那私人豪车跟豪华双层公交比起来,到底还是私家车更自由体验感更好。 不过美好总是短暂,第二天一早春桃就在镖局的护卫下前往临安城寻小王爷去了,夏林站在码头看着那艘楼船缓缓消失在视野里,不由得让他回味起昨夜的身心愉悦,虽然说还差那最后的深入探讨环节,但不得不承认这两年的好感度刷得值啊! 而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新平驿站的门口,这次过来时老郭发现这里又有了变化,不光路更宽敞了,门面好像也更大了,后头更是建起了那种独栋的别苑。 王爷这会儿也撩开帘子走了下来:“驿站?老郭,你莫要诓本王。” “说了不懂的别张嘴,等会带你快活就完事了。” “当真能快活?”王爷将信将疑。 老郭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先吃些东西,等到了晚上你便知道了。” 70、这地方怕是有点好喔 两个小老头,那都是吃过用过见过玩过的主儿,年轻的时候也是在江湖上赫赫威名的浪荡子,特别是滕王爷,那会儿为了避开夺嫡之争把自己弄成一个没什么用的废物皇子,整日声色犬马,属于大魏段正淳级别的大玩家。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到了这里之后居然也是难以置信的。 这驿站的规模比上次老郭来的时候扩大了一倍不止,里头装修之豪华、配置之高级简直闻所未闻,皇城的路都还只是青石板而这里却用上了大理石,光滑可鉴平平整整,在大院的中心还有一个瓷质玉女举瓶喷泉,王爷没弄明白原理,只觉得巧夺天工。 两边肯定是从哪里移栽过来的大树,树荫之下还配上了供人休息观景的长椅,门口那招牌没变,但招牌旁却竖起了一個老郭的两倍木刻板画像,下头还有一行字“州牧来了都说好”。 老郭站在木刻之下端详许久,摸着下巴说:“这也不是我啊。” “你怎的不清醒了?若这是你,你下次还如何再来?” 王爷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老郭。有道理,的确是如此,若真用老郭本人的雕塑,那大伙儿不都认识他了么。 可以可以,这夏道生是会做生意的人。 两人随意观察了一下这边的景色,跟老郭上次来时已经大相径庭,上次还只能用精巧来形容而这次却已经可以用华贵来描述了。 “贵宾两位!” 门童见到他二人前来,立刻高呼一声并老远就为他们打开了大门,这一嗓子把王爷给吓了一跳,老郭就爱看他这没见识的样子,乐呵呵的走了上去并拿出二两散碎银子打赏了出去。 “多谢贵宾,贵宾身体安康!”门童鞠躬道谢,说着吉祥话。 老郭这会儿神采飞扬的走了进去,而这一进去就见两百身上穿着高开叉小裙子的靓丽女子齐刷刷的朝他们鞠躬:“贵宾下午好!” 王爷哪经历过这个,生生后退了两步,然后眼睛就没离开过人家小姑娘的腰上,看到那短衫下头确实是露出了一截肉来,王爷暗暗惊呼:“礼崩乐坏啊!” “什么礼崩乐坏,那是西域装束,你真是少见多怪。”老郭嗤笑一声:“这里可是正经生意,没有青楼里的那些腌臜事,男女都可来。” 这会儿大厅一个小二快步的走了过来,看到老郭之后笑容顿时绽放:“这不是柴家老爷嘛,您可算是来了。这位是?” “别废话,给他上黑卡。” “得嘞,您二位稍等,这就带您二位去那至尊套间!” 很快他们俩就被带到了后头的联排小院区,这里的环境非常独立,清幽典雅,更关键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间屋子都配备有温泉、理疗室和休息室,吃喝只需要跟使唤人说上一声马上便能送到手边。 消费嘛,自然是不菲的,但这对于老郭跟王爷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听说你们这出了三十八两八的?” “贵宾您消息可是真灵通,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咱们这边还出了八十八两八的三日全包套餐,保证叫您流连忘返。” 老郭唔了一声:“这十八两八都顶级享受了,这八十八两的还不得飞上天咯?来,给我和我这弟兄一人来个八十八两的。” 王爷皱眉:“会不会太久了……” “你且住着便是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这俩小老头那是真的体验到了人间的极致享受,光一个推背他们就用了六种,什么酒推药推精油推通通给安排了一圈,还有那踩背,一开始王爷是极尽反对的,说自己的身份怎能让一女子踩在自己后背上呢? 可都没到第二天,就当天晚上,王爷就觉得自己后背那女子太轻不得劲儿,非要这边给他换了个一百四十多斤,踩得他趴在按摩床上嗯嗯的。 还有那搓澡…… 哎呀……真是白活了呀。王爷摸着自己被搓的锃亮的脚丫子,还有光溜溜的胸膛,躺在床上一边有人用那蒸过的毛巾给他热敷双眼,旁边还有那妙龄少女在轻轻为他净耳,小铜铃在耳边这么一弹,王爷舒坦的打了个冷颤。 接着便是一碗银耳莲子汤喂了上来,旁边的老郭则哼哼着说:“换首曲子。” 那前头弹琴奏乐唱小曲儿的艺人立刻换了一曲,听了一会儿老郭觉得无趣,便摆了摆手:“去,叫那讲故事的来。” 过不了几分钟便有一四十岁上下的瞎子走了过来,他前面拜起一张小桌子,醒目一拍:“话说那东汉灵帝时,有一姓孙学究在石穴中得到一卷天书,可治百病,后将其方授与门徒张觉……” 这瞎子的声音抑扬顿挫,口齿清晰气息平稳,说起了三国故事时条理清晰,引人入胜,王爷靠在那只觉得身心愉悦,耳清目明啊! “司南啊,明日早晨咱们可就到钟了。” 老郭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王爷沉思片刻:“续!” “正事要紧啊,司南。不可玩物丧志。” “不差这三五天。”王爷侧过身去,任凭身后的少女开始揉捏他疼痛难忍的腰背,揉到那酸疼的地方时,竟也忍不住的哼了起来。 这洗完澡便要吃些东西,这天南海北的水果都是水灵灵挂着蜜的,岭南的荔枝往年来时都黑了,王爷一直以为荔枝就是带着酒味的,但现在吃到了那粉嫩欲滴的荔枝时他才知道这荔枝也可以如此清甜。 “这荔枝是从哪弄的?怎会如此清甜可口?”王爷好奇的问了一声。 身后那少女小声答道:“老爷,这些个荔枝都是雇了快马一路从岭南运过来的,从摘下到您口中,不过一日,自然是清甜无比。” 妈的…… 王爷心里骂了一声,这么多年当王爷的日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不过他也是万万想不到竟有人会用那八百里加急来运这小小荔枝。 “这荔枝可有名字?” “老爷,它名妃子笑。是我们乡里夏大人给起的名字,他还为这荔枝写了一首诗呢。” “哦?”王爷好奇的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哎呀……这等好吃懒做的诗文。”王爷嘀咕着骂了一句,然后又吃了一枚荔枝:“三百颗,怕是要上火哦。” 说完,他缓缓坐起身来:“这小小的新平乡,竟然偷偷摸摸的盖了一间皇宫,真是……这比我府上还奢华,我算看出来了,若不是为了避讳,他这地方怕都要雕上五爪金龙了,这得浪费多少银子?我给他那银子,他都花到这地方来了?” “浪费?”老郭也坐起身来屏退左右的技师之后说道:“司南啊,当初我来此时也觉得浪费,可伱知这地方一年挣多少钱?” “多少?” “三万三千两!我看了账目,就这穷奢极欲,它还能挣上三万三!一天一百多两的入账!” 王爷倒吸一口凉气:“这般挣钱?” “不光挣钱,这还将那些苦命女子收纳了过来,为他们赎身然后在这干一份营生,还有一连串人都靠着这里过活。你觉着铺张,那是真目光短浅。这地方养活了上千人!” 王爷眨巴着眼睛:“这地方会不会僭越了?我看这比那皇宫都奢靡。” 说到这里,王爷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拍大腿:“你说,等陛下南巡时,就说这是为他筹备的行宫如何?” 老郭眉头一挑:“嗯~?” “你看这里,风格奢靡,我看还有那什么波斯风情什么岛民风情,地方又大,能容纳数百人。饮食起居都是现成,还有温泉美景。还有什么比这更合适当行宫的?” “啊?” 老郭脑瓜子嗡嗡的,古往今来却是从没想过让皇帝下榻会所的,您老人家是不怕诛九族是吧?毕竟皇帝亲弟弟,可您老人家想过我没有? “这……毕竟是寻欢作乐之地,不合适吧?” “有何不可?我皇兄难道不是寻欢作乐而来的?行了,就是如此。至于鄱阳湖,想法子造点花船过去就得了。我皇兄好对付,不挑。” “嘶~~司南啊……” “无需多言。”王爷重新躺了下去:“明日再续上半个月,今日我听闻半个月之后,这新平乡会有那夏令烟花会,我倒想要见识见识。” “司南啊……礼崩乐坏啊!” “无碍,你方才说过了,这里豢养着千多百姓,我便当是体恤百姓了。”王爷把毛巾往脸上一盖,打了个哈欠:“在这的几日,本王睡得可是真好啊……” 71、皇帝南巡之准备 夏林这几天眼皮子总是跳,不过他也没当回事,这几天钢厂出了点问题,他作为主要技术人员在那边蹲了好几天,直到发现是因为烟道狭窄导致回火从而影响到了成品质量。 他现在可算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即便有现成的技术指导想要从零开始发展工业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就算一比一的复刻了设备然而在实际操作中还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这都需要一点一点的摸索。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作为一个经典实用主义者,他一直秉持的就是实用至上,在公元623年前后想生产航母甲板钢那多少是有点什么病,而且是大病。 有钢铁有水泥就能盖牛逼的房子,没法盖高层那弄个三五层的小楼总行吧?也别追求什么风格了,一个设计图用到死再说,当初八九十年代那种赫鲁晓夫楼不照样满世界都是么。 解决了技术问题,那就解决产能问题,等这两個都解决了,剩下的就该技术革新了。 不过咱们夏乡长也不是什么革命家,弄出新东西也犯不着革人家匠人的命,他反正很大方的把钢筋混凝土的构筑方法开源了,那些匠人学不学是他们的事,反正现在肯定还是以木质结构为主,但未来过个几年当人们意识到的砖混小楼的好处时,这些匠人就大概会明白不学习的惨痛了。 这些东西改变世界倒也不至于,但的的确确是能赚钱赚疯掉,但他脑子有一点是非常清醒的,就是这个钱天能赚地能赚朝廷能赚州府能赚,偏偏他夏林必须得两袖清风,否则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毕竟在没弄出加特林之前五百人还是不够人家砍的。 但至于到底是不是两袖清风吧,反正乡衙去年的招待费支出十四万两左右,这钱怎么支配花去了哪里,反正不是赵大说的算。但招待费就是招待费,夏大人肯定是一毛钱都没有落在口袋里。乡里的驿站要不要花钱?外头请技师要不要花钱?乡里码头上停着的那些个游船要不要花钱?在九江郡订制的那个浮景舟要不要花钱? 哦,说起那个浮景舟哦,高五十五尺,长二百四十尺,共四层。顶层有观景大殿、内厅、东西宴会厅,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间房,就这个破逼船花了七十二万两!七十二万!五年前淮河水患,饿殍百里,前后一共赈灾才花了十七万两,这破逼船七十二万! 这里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概是2020年的七百块钱,光这一艘船的造价就达到了五亿!如果还不够清晰的话,大魏去年上缴税收总额是四百七十五万,这一艘船的造价就达到了六分之一中原王朝的赋税额。 这是夏林年前在九江郡逗留时订制的大船,设计图都是他抄的隋炀帝龙舟而建,至于为什么要弄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为了打造环鄱阳湖旅游生态圈嘛,庐山这个地方想必大家都不陌生,这条龙舟的旅游线路规划就是在洪都赣江码头上船,沿赣江入鄱阳湖,沿鄱阳湖顺时针浏览一圈,中途会有十七到二十个旅游点,每个旅游点都是由新平乡投资建设,里头包括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和购物点。什么?没有特产?没事,从现在开始就有了。 这一圈宝船之旅得多少钱? 怎么也得三五十两吧? 三五十两?那是成本!愿意花五十两出来玩两个月的人就不在乎多花那五十两把自己的旅游体验拉满!什么美味之旅、风情之旅、诡异之旅、奇景之旅所有糊弄人的东西都给安排上去,宝船上每天都会有各色演出,什么飞天的仙子九色的鹿,能准备的都准备上,隔三差五的再整个飞天大操名人字画拍卖和《与才子名媛同游鄱阳湖》的活动。故事拉满,格调拉满,先上滕王阁再游鄱阳湖,万里长江横渡! 来了,您就是贵宾。来了,您就是文人。来了,您就是雅士。 天下跟风者无数,王朝三百大限之前的一百年那放眼而去谁不是穷奢极欲? 夏林赚这些人的钱,拿去给贫苦老百姓发工资,他错在哪了? 当然了,这艘船最大的股东还是唐小姐,她独占了六成股份。没办法嘛,人家顶级富婆来着,而且她还是个天使投资人,看准了那是真舍得给钱…… 不过在设计这艘船的时候,夏林倒是多留了一些心眼,就是这艘船其实完工只需要40万两到50万两之间,多出来的那二十多万两其实是他为了海船的技术验证和储备。 但这是谁都不能说的,因为这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用钱打水漂,即便是唐小姐再好说话她也不会同意拿二十多万两去打水漂,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叫张仲春,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夏林,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理解他超过这个时代的想法和理念。 所以这个事情他办的很低调,等东西出来之后才能够大张旗鼓的宣传,否则总会有那果子还没熟就想伸手的杂种。 “赵大。” “在呢,大人。”赵大笑呵呵的搓着手来到了夏林面前:“有何吩咐?” 夏林靠在钢铁厂的围栏上:“怎么水泥厂跟玻璃厂的进度这么慢?你是不是克扣人家工资了?” “您可真是冤枉我了,大人。这些日子以来工期是一刻都没有耽误,但这不是前些日子农忙嘛,不少工人就回去帮农去了,这就不得不停工了。那些日子我看您也是四处奔波,就没敢跟您说这个事。” “这样啊。”夏林面露难色:“这也是个麻烦事啊。” “就是啊,都是年富力强的工人,家中的田总不能荒废了吧。” 夏林背着手来来回回的溜达:“你听说中原大旱了没有?” “倒是听说了,不过好像朝廷水利了得,度过了难关。” “度过了也必然要减产的,明年饿死的人恐怕得超过二十万甚至更多。”夏林抿了抿嘴说道:“这样,你现在抽空去一趟郑州,从那边拉上一群人过来。能拉多少是多少,那边还有唐家商号,缺钱你就去支账,我在这边给你充账就好。” “大人……我是个粗人,哪里干的了这种事。” “说你行,伱就行,不行也行。拉人头本就是你擅长的买卖,我这里事情实在是多,走不开。不然我便亲自去了。” “好吧……那我便听大人的。” 打发了赵大,夏林站在那昌江河边上眺望远方,入目便是窑炉之中的烟尘滚滚而上,他轻叹了一声,感叹自己终究还是陷入了这滚滚洪流之中。 “说起来,叶良辰那小王八蛋现在在干什么呢?”夏林突然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听说那家伙就算没有作弊器了,他仍然是去年的状元郎,这已经是相当牛逼的了,只是他好像突然失踪了一样没有了讯息,倒是让人有些想念了。 而就在这时,京畿道润州丹徒县的县衙之中有人正仰望星空,他并未感星空浩瀚,而是在惦记着夏林,那个让他这个状元郎颜面扫地的男人,现在在哪里呢? 就像死了一样渺无音讯。 “大人,喝茶了。”这时一名清秀少女走了出来,她眉眼之间带着春情,长相倒是极俏丽,宛如一朵盛开绽放的栀子花。 “最近倒总是能见到这个茶,说是贡品。” 叶良辰笑着捏起了那个精致的瓷杯子:“价值不菲吧?” “是呢,大人。这是县里洪家商号送来的,单单这杯子在黑市中已被炒到了三十两一个。若是品相再好一些,价格可是令人望而却步。” 叶良辰捏着杯子眯起了眼睛:“水仙,你说要在咱们县里也弄一个出来,该是如何?” “大人,水仙不懂这些,但想来大人定然能做出比这更好的东西。” “嗯。”叶良辰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去让人把这东西张罗起来,那穷乡僻壤之地的破落商女能做出来的东西,我集一县之力总归不会比她要弱。” 叶良辰其实心里充满了信心,因为到现在为止全天下都以为这茶叶和瓷器的组合是那唐家一门弄出来的东西。士子自然瞧不起商人,如今眼红嫉妒,自然想着弄出更好的东西来便可以了。 于是他也就这么信心满满的操办了起来,而这距离新平乡第二代瓷器出品还有四天,距离新平乡第一套玻璃制品出炉还有一个月零五天。 如果夏乡长在这,他要是不指着叶良辰的鼻子骂上一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那他就不是夏乡长了…… 72、大项目! 老郭跟王爷俩小老头这些日子那真的是醉生梦死,他们整日蜗在那别苑之中,所有的烦心事都被那温软的暖泉之水给冲刷了个干净,俩老头皮都泡白了却还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整天在那胡吃海塞,特别今天是西域风情大展,那胡人少女扭着腰上来为他们倒酒时的模样那真的是恨不得让人重返十八岁。 “我们在这几日了?” 王爷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老郭在旁边却没有回答,仔细听来却是鼾声渐起,睡得安稳又踏实。王爷是了解老郭的,他们郭家是兵家,这老郭在军营三十载,早就已经是把那枕戈待旦养成习惯的人,睡得差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但自从来了这温柔乡,他是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就连睡觉都像头猪了。 “真是……” 王爷见老郭没有回应,埋怨一声后便抬起头问道:“翠红,我来此地几日了?” “回老爷,十日了。” “哎呀,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明日也是时候去那乡里逛逛瞧瞧了。翠红,明日你随老爷一块过去走走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 为王爷按了十天脚的女子说话轻声细语,长得倒有七分像是四十年前让王爷怦然心动的那个女子,不光长得像,神态也像,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像。 白月光的杀伤力有多恐怖,就连这样的皇家子弟也抵挡不住,毕竟白月光的光是穿越时空的光,是年少时自己眼中的光。 所以王爷是极喜欢这个女子,这人一上头给了赏钱就多了,虽然已经年老干不得什么,但能看到她高兴自己心中也是暖融融的。 “那明日我跟你那领班说上一声,你给我当個向导,咱们去新平乡溜达一圈来。” “那我这便去为老爷准备一双新鞋,我见老爷的鞋多有磨损,行脚一日下来难免疼痛。” 面对这样的体贴细致,王爷顿时心情大好,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她的手中:“好啊好啊,你倒是比我那儿女还贴心许多。” 这锭银子能买两百双鞋,但这妙龄女子给的情绪价值却远超过的这锭银子,要不说就连王爷都舍不得走呢,在这地方他才能切身的感觉到自己实实在在的活着,哪怕他是王爷也亦是如此。 身体的欢愉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心中的畅快才是千金难买! 其实这会儿的新平乡比上次老郭来的时候城区规模要大了许多,因为之前还只有一个回字形主区,而经过这大半年的调整,移民的房子逐渐也盖了起来,而且按照规划这里的房子长得都有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便是大门上用木头牌子或者铜牌子打上的门牌号有所不同。 再加上现在正是迎来过往的行商最密集的时候,再加上年后新建了一个码头还拓宽了上下游五百米范围的河道,所以这里显得格外繁华。 这第二天一早,这俩小老头早饭也没吃就带着王爷“重金”请来的向导小翠一行三人来到了新平乡的主城区之外。 “两位老爷,前头那个弯儿名叫好望角。” 向导小翠指着前头一个山角的位置对王爷他们说道:“过了这好望角就到新平乡的主路了。” 这会儿王爷脸上倒是不屑的说道:“我这一路听这郭……老柴说这地方多好多好,可这一路走来也不过如此,怕就是那驿站之处搞起来罢了,倒是叫人失望了。” 老郭笑而不语,而小翠还要解释却被老郭用眼神制止了,三人继续往前走去,王爷这会儿多少有些先入为主了,正暗暗生闷气心疼自己那十万两银子。 而这会儿正巧看到一个马帮绕过那“好望角”缓缓走出来,这马帮的队伍极长,首尾相连竟有一百多匹马,这种规模的商队放眼整个大魏都是不多的,要知道一马得配三人,还要有个五六十人的护卫,加起来五六百人浩浩荡荡。 马帮装满了货物,一路上都是马匹脖子上叮叮当当的铜铃响声,煞是好听。王爷驻足看了一阵,这会儿倒是笑了起来:“当年我也偷摸着混入马帮之中从晋城偷偷跑到了洛阳,而后被我父……亲抓过去在祠堂里面跪了三天。” “我知道,当时我们还跟着秦大哥去给你送过馒头。” 一想到过去两人便感慨了起来,只是这岁月不饶人,少年转眼白发翁咯…… 而正在感慨之余,就听到那“好望角”的另外一边传来了“让开让开让开”的声音,接着就见嘹亮的号子声传来,最后就见一群精壮的年轻人赤着上身双腿上绑着铅块正一边呼喊一边在向前方跑步,那一片小麦色的健硕肌肉散发着浓郁的青春荷尔蒙。 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黥面,但行为动作显然就是一个标准军人做派,他们沿着道路往前奔跑,带头的那个一边跑还一边喊:“呼吸呼吸!轻吸轻吸!再让我听见急吸,全体加练二十里!” “哟……禁军操练。” 老郭那是盛世能吃,乱世能打,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操练法门,再看身后那些个少年郎,一个个人高马大、面色红润,身上肌肉紧凑腹上有肉,这显然是平日吃得极好且练得够强。 这练兵自然是有讲究的,禁军有禁军的操练法子,边军有边军的操练法子,这禁军有肉有油,体格好,人均要开三石弓才算合格,但这边军吃糠咽菜的,要按照禁军的操练法子还没到上战场就全给练死了,所以人均能排好队就算合格。 但眼前这些个士兵显然是在朝禁军看齐,所以他即便是知道操练时不能干扰却还是忍不住的伸手拦了一下。 没想到为首的那个教头居然还真停了,甚至向他拱手鞠躬:“老人家,有何事要帮忙?” 老人家?老郭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悲伤,当年他可也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如今却成了老人家…… “我问问啊,你们这是新平乡的兵?” “是的,我们便是新平乡勇。” 乡勇!?伱骗鬼呢!你这光体格子都赶上皇城牛卫了,乡勇? 老郭沉思片刻之后说:“可否带我去看看你们大营?” “这……”周同山面露难色:“老人家,抱歉。这军机重地,恐怕不方便。” “不方便也得方便。”老郭这会儿也懒得管什么微服私访了,瞧瞧撩开衣角露出他的虎符:“现在方便否?” 虎符! 周同山看到之后目光一凝,本能的就要单膝叩地,老郭却一摆手:“保密,前头带路。” “郭帅,这边请……” “唉!你!”王爷见老郭居然跟人家跑了,在后头赶紧跑了两步:“我呢?” “你自个儿玩去!”老郭撩起袖子:“我办正事要紧。” 王爷哭笑不得,但又深知这老郭就是这跳脱性子,无奈之下只能让小翠带着自己一个人继续往前溜达。 这没了老郭在身边就显得有些寡淡了,本身就对这地方有些失望,如今更是意兴阑珊。 “老爷,站上那块石头便能俯瞰整个新平乡了。” 小翠提醒了一句,王爷倒也不好拒绝,于是就在小翠的搀扶下登上了那块雕着“好望角”三个字的大石,而当他站定之后极目远眺时,眼前的景色竟让他深吸了一大口气。 只见那青山苍柏只见,一座新鲜的城市伫立在江畔,江上百舸争流、千帆掠影,沿河而建的工坊正青烟滚滚,不远处的城区里头的人在这看着便如同蚂蚁一般,但路上车流马队川流不息,人流如梭,大大小小的商铺、摊位四处可见,码头上伫立着奇怪的装置正在来来回回的摆动将一捆一捆的货物装到货船之上。 虽地方不大但活力十足。 王爷驻足远眺了许久,他为他之前的先入为主而感到好笑,这地方真的是让他始料未及的繁华,而曾经他也路过过新平乡,几年之前这里还是一个不毛之地,百姓穷困物产贫瘠,可谁曾想这才几年的功夫便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倒是叫人唏嘘了。 “小翠,这便是新平乡?” 王爷指着下头的城镇诧异的问了一句:“变化可真大。” “是呢,老爷。全靠夏大人的功劳,他这几年可辛苦了。有时去我们那,刚洗完身子就躺在那睡下了。” “哦?”王爷眼睛渐渐的眯了起来:“他年纪轻轻的也去那地方?” “倒来的不多,一个月也就是七八次罢了。” 王爷冷哼一声:“他倒是会享受!走,带我去下头仔细瞧瞧。” 73、事情还真是这么个事 从好望角下到新平乡大概需要走个十分钟左右,这一段路是越下去越宽敞也越平坦,而即便路都已经好成这样了还有人在劳作铺设路面夯实路基,这地方走起来可比那泼水之后的黄土舒服多了。 王爷这么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就进入到了那豆腐弄之中,青石板路上行人甚多,许多周遭的乡邻都已经习惯把自家的东西拖到这里来卖。 不过即便是这样路上却还是干干净净,王爷弯下腰从一个菜篓子里拾起了一丛山珍,他没看出是什么,但嗅一下却是清香扑鼻。 “这里也是奇怪,明明如此多人却还能如此干净,倒是难得。” 王爷起身之后笑着说了一句,他天生爱洁,最讨厌的便是那集市之所,那地方恶臭难闻、污秽不堪,着实让人厌恶。 但新平乡这个集市却是有意思,虽然也会沾染一些污秽,但整体却是干净的,让人心情愉悦。 “老爷,这有人管的。” 小翠压低嗓子扯了扯王爷的袖子,指着不远处两個佩刀的人,他们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只是他们衣裳上绘着“协管”二字。 “这些协管都是四里八乡的泼皮,夏大人说他们这些人留着都是祸害但又没法直接活埋,就只能给他们找些事情干干。”小翠看上去也是颇为忌惮这些人:“这些人凶神恶煞的,好生吓人。” “不怕不怕,有我在你可莫怕。”王爷心中顿时怜惜之情就蒸腾起来了,拍了拍小翠的手后说道:“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忌惮。” 这会儿就见那两个“协管”走到一个菜农的面前指着他倒在旁边的污水便呵斥大骂了起来,那卖菜的人也只是赔笑着快速收拾了起来。 王爷看到这里倒是大概明白了一些,心说夏林这小兔崽子也算是会物尽其用,这些废物放在哪都让人头疼,倒不如让他们在这地方发挥所长,虽然这也会出现点别的问题,但有时候脚下都生疮了,可就顾不得腿上的蚊子叮了。 再往前去就相对高端了一些,这地界就已经不让卖菜的人进了,两边的铺子里都是装潢漂亮的好铺子,王爷随便走进一家胭脂铺子,里头光胭脂就有三百余种,还有不同味道的香水、香粉和香饼,王爷看不来这个但还是让小翠挑了许多。 不过这小翠懂事到什么地步啊,她选了两个档次的,一个是香味比较古朴但也是最贵的檀香系,一个是普通系列,她让老板将两个档次的分开包,将那高档的檀香系装到了名贵的盒子之中,出来之后她便将这盒子递给了王爷后说道:“老爷,这个给夫人带去吧,这香粉香水可是新平乡一绝,其他地方都弄不出这味道,夫人定然会喜欢的。” 王爷看着面前这懂事的小姑娘,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你拿着吧,等我回去时再给她买一套便是了。” “老爷不行的,这个价码太贵了,我这下等人哪配用这些东西呢。” “我说你配你就是配。”王爷一瞬间霸总上身:“让你拿着便拿着。” 小翠自然千恩万谢,从眼神到语气都透着万般感激,而这似乎是激发了王爷的保护欲,一路走来一路买,压根就不在乎钱不钱的,最后甚至在巷子里给小翠买了房。 那是真上头也是真有钱,转了一圈该挑的毛病一个没挑但该花的钱却是一分没少,这要是王妃知道了不跟他在家里打一架那多少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王爷的节俭一贯闻名,说白了就是抠,衣服穿的是十年前的,鞋穿二十文一双的,就连日常的饮食也多以清淡平和为主,这辈子最大的两笔钱一个是给夏林的十万两让他离自己女儿远一点,还有就是为这个在会所认识的小姑娘花两千七百两买了一套房…… 这会儿买完房之后的王爷已经来到了码头,这码头上跟那商区的风貌又不一样了,那个地方是生活跟奢靡之气,但到了码头却生生变成了劳动气息,码头上那草鞋帮们来来往往的穿梭运送货物,他们用稻草打包瓷器,然后又把货船上的货物卸下来拆包运输,虽然很辛苦但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劳工苦役,这些草鞋帮虽然身上写满了苦难,但脸上全是希望。 王爷看到这些人倒是觉得有趣,因为一个地方去看那高层没意思,就要去到那贫民之中才能看得真切。于是他带着小翠就在码头上一家馄饨铺子上坐了下来,刚巧这会儿也觉得腹中饥饿了,便喊了两碗馄饨便吃了起来。 这会儿还不是正餐的点,这铺子的老板正在忙着蒸饭蒸馒头,并将一些咸菜、咸鱼料理成菜,倒是井井有条。 王爷吃了两口馄饨便抬起头问了起来:“这位嫂子,我问问啊。” 那切菜的老嫂子听到王爷的话之后抬起头指着自己的嘴啊啊了两声,王爷这才意识到这是个哑巴……不过很快旁边一个年轻一些的女子走了上前:“客人有何吩咐?” 王爷点了点头:“在这地方做工苦不苦?” “瞧您说的,做工哪有不苦的,您看码头上那些人,哪个不是像牛一般。”这嫂子笑着说道:“比不得城里的老爷们呐。” 王爷听着老脸一红,他不正是城里来的大老爷么……但他还是继续问道:“可我见他们还挺高兴的,脸上也瞧不出个苦。” “他们啊,他们快活着呢。哎呀,我也说不出来。”那嫂子朝码头上召唤了起来:“牛子,来来来。这有个老爷要跟你们问话,伱过来一下。” 不多一会儿一个少了四根手指头的汉子跑了过来,他用手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嫂子怎的了?” “这位老爷城里来的,想与你们聊聊。” 王爷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个汉子,然后对那嫂子说道:“给他也来上一碗,再添一壶茶水。” 那汉子自然是千恩万谢,而王爷倒也是直接开口问了起来:“你这手指头?” “早些年好赌,输光了家业气死了爹娘,没钱了就想着偷,让人逮着了砍了四根手指头。”那名叫牛子的汉子竖起手掌呵呵的笑了起来:“怪不得别人,都是自己作的。” 王爷点了点头:“那你在这上工可还行?” “还……还行吧,像我们这种人也没个手艺,干些苦力糊糊口,比在外头讨口子强。” 这会儿的王爷就像是那种随机街访的记者一样,满心都是好奇的继续问道:“我听闻说你们乡正对你们这些苦力都极为严苛?” “那是太严苛了!” 一听到这里王爷来劲了,他可就是闷着头过来找夏林麻烦的,小兔崽子总算让老子逮着了吧? 于是他眼睛灼灼发亮:“如何?细说。” “他给我们定了一堆规矩,什么码头不得起烟火、塔吊转动时抓斗下头不让站人,还有给大船挂绳索时必须有三个人同时在场。哎呀,您可不知道啊,这可太麻烦了。可是码头上的工头管得极严,还让我们带这种藤帽,热的很烦的很。” 这牛子拿出一个藤条的安全帽放在桌上,王爷拿起来看了看并用手敲打了一番,这藤条结实得都能当甲胄了,还是用桐油浸泡过的,造价不菲。 而这小子说出来的毛病王爷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明摆着就是人命大过天,这哪里算毛病嘛……于是他就开始引导了:“那他可有克扣你们的钱粮?” “克扣?谁?夏大人啊?没有啊,夏大人除了人麻烦点事情多一点,这个钱还是很松的,除了码头上我们自己挣的之外,他倒还会给我们发点什么补贴什么的,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每年这三伏三九的,都会有几两银子下来。” 王爷到这了还没死心:“那他有没有苛责打骂亦或者断案不公?” 这会儿轮到牛子反应过来了,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站起身警惕的看着王爷:“你怕不是夏大人的对家过来要抓他把柄的吧?” “不不不……你误会了。” 可这牛子才不管那些,直接打了声呼哨:“兄弟们都来啊,这有一个老不死的要害咱们夏大人!” 74、这不纯冤种么 草鞋帮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夏林,这会儿的夏林正蹲在玻璃厂的炉子旁边看玻璃发色,这眼看着第一炉玻璃可就要出来了。 “当家的!有奸细!” “什么什么?奸细?”夏林站起身来:“什么人?” “一个老不死的东西在码头上东打听西打听,我们已经把人给扣下了,等当家的过去处置。” 夏林撩起袖子:“妈的,还敢打听老子的事?你看我不把他沉到江里去。走着!” 很快,夏林就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赶到了码头,这一到码头,草鞋帮的管事儿就迎了上来:“当家的,那老东西被我们关在柴房了。” 说着他还递了一根棍子给夏林:“用这个,我在外头缠了一圈棉布,往死里打,看不出那皮肉伤但必有内伤。” “好好好!”夏林抄起棍子就朝着柴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而此刻王爷背着手在柴房里踱步,旁边的小翠紧张的看着外头,轻声说道:“老爷莫怕,等一下乡正大人来了,我与他说说好话便是。” “哼!” 王爷此刻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他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当了一辈子王爷,还没受过这鸟气,他现在是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泄呢,就等这夏林来了他好一巴掌将其掀翻在地。 柴房的门扉被一脚踢开,夏林凶神恶煞的走了进来,但此刻王爷却已经转过了身来了。 不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老登转脸是熟人。 夏林在这个世界,就认识那么俩老登,未来可能会很多,但现在就俩。封疆大吏兼江南大营总扛把子,一個分封王爷土皇帝。 哎,刚好,这柴房里头关着的是那个土皇帝王爷。 夏林手上的棍子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低头看了一眼,心里嘀咕着骂了一句:“这还他娘的是钢棍。” 正在他绞尽男汁的想办法怎么跟王爷解释的时候,外头一个吊毛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手上还拎着一根长绳子:“当家的,等会就用这绳子把他捆起来扔河里!” “滚!!!”夏林大声咆哮:“全给我滚!” 面对着喊破音的夏林,草鞋帮的那帮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可能要出事,于是一个个臊眉耷目的就跑路了,只剩下夏林一个人站在那柴房里面对着王爷。 “王……王爷……早上好。” “好。”王爷点了点头:“真好。不知夏大人要将本王扔去哪里呀?” 看着王爷铁青发黑的脸,夏林阿巴阿巴阿巴了半天也没阿巴出个所以然,这个倒不是说害怕王爷啊,就是……就是……就是那个什么嘛,尊老爱幼,对对对,尊老爱幼…… “王爷这边请……都是误会……误会……” 王爷拂袖越过夏林走了出去,而夏林跟在他身后看了一眼柴房里的小翠,然后脑袋一晃,还沉浸在自己伺候了十天的老登是王爷身份的震惊中的小翠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快步走到了王爷身边,小声说道:“老爷莫要生气了,要我看这也就是个误会,为这个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哼,堂堂一个乡正,倒不如你一个女子明事理。” 王爷回头看了一眼夏林,而夏林这会儿都已经变得谄媚了起来,弓着腰嘿嘿笑着到前头引路:“王爷这边请这边请……下官请您喝杯茶消消气。” 这几经折腾夏林才把王爷忽悠到了斗富弄的茶楼之中,进去他二话不说就朝掌柜的喊道:“赶紧,上最好的茶,茶点给我去到孙三娘那边弄些过来,要新作的烫手的。” 夏林不傻,就算他不在乎王爷的身份,那他总要在乎钱吧,这地方的启动资金可都是老登给的,没有他给的十万两自己这地界最少还要发展两三年甚至三五年才能有现在这个规模,盈利就更别想了,不砸钱下去根本就别指望能赚多少钱。 这金牌天使投资人那不得好好伺候着? 王爷来到二楼雅间落座,夏林在旁边又是倒茶又是递点心,跟伺候自己老丈人一样伺候着王爷。 茶嘛是定好的茶,毕竟这地方现在可是整个大魏甚至再往大了点说是全世界最顶尖的茶市,黄山祁门、浮梁瑶里、庐山星子周遭的好茶都汇聚在这里,那味道自然是没的说。 茶点也是上好的茶点,因为有糖所以滋味浓郁味道好,喝了茶吃了糖这人的心情自然也就畅快了一些。 不过王爷还是没有搭理夏林,自顾自的跟小翠聊着天,那姿态可是十足。这要是换成别人,夏林非怼得他生不如死不可,可面前这位大爷说不得啊……是真说不得。 大概能站了半个时辰,夏林的腿都麻了,这会儿王爷才缓缓开口:“我给你那十万两,你就把这地方弄成这幅样子?” 妈的,pua是不是?你老小子pua呢是不是!? 什么叫就这个样子,您好歹也是个王爷,自己不会出去看看呐?那可是听说在京城皇家用十七万两想要弄个园林出来,这都花了二十多万两进去了连房子都还没盖起来,光打了个地基,知道的那是园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陵园呢。 咱这地方虽然说不上多好吧,但好歹货真价实的一个小镇给你弄起来了,而且商贸繁华、人流密集,假以时日这边是中部地区的经济核心区,赣鄱城市群的最中心,伱搁这给来一句“就成这幅样子”,是不是找茬来了? 夏林心中在骂,但有一句是真没错,这小老头可不就是找茬来了么,反正心里头就有气呗,现在谁不知道这王爷家最受宠的小女儿跟这小子有那么不可言说的关系,王爷有气又不敢撒在女儿身上,那不就撒在夏林身上呗。 “王爷明鉴,这地方的确是不行。唉……也没法子,能力只当如此了,我本打算干完今年就请辞回家种地,到底不是治理一方的料,也就不打算继续折腾了,安安稳稳的养几头猪盖几间瓦房,了此残生。” 这一句话让王爷把嘴里的茶汤都给喷出来了,他就这么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这小王八蛋居然还顺杆子往下出溜。 讲道理,虽然王爷是在找茬,但对夏林的治理能力他还是比较认可的,这地方换个人来,别说十万两就再添个一百万两也没有这效果,更关键的是十万两下去去年开始就见着回头钱了,这是相当了不起的,一年时间连本带利就赚了回来,而从现在的种种而视,恐今年的盈余只会更多。 真要把他挤兑辞官归隐了,第一个要跟自己玩命的就老郭。老郭那人平生无所求,唯爱个面子,去年大朝会的时候这夏林给他赚足了面子,今年还要继续赚的,若是把这条路给他堵上了,他心中一郁闷再喝点酒,连夜去把王府给烧了都有可能。 那孙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倒也不必辞官,就是你该戒骄戒躁,今年想想法子将那政绩做上去。” 夏林在旁边嘴上连连称是,但心里却笑得不行,什么政绩做上去,王爷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大魏境内但凡能找出第二个能跟新平相提并论的,都别说是乡了,就算是县都行。若非要用什么广州府、杭州府这种州府之地来比,那多少有点欺负人了,要不比人均呗。 而就与此同时,码头上一辆客船停了下来,从上头走下了两个人来,这两人体态差异巨大,一个身高一米九多,身形健硕目如鹰隼,还有一个米五几,娇小玲珑,虽穿着男装但一看就知是那面若桃李的小丫头。 他们下船之后一刻也没有停留就直奔向乡衙的方向去了,过了没一会儿这小矮个妹妹就冲了进去:“我来啦!” 但喊了一嗓子之后没多久出来的却是春桃,她看了一眼这来人便笑了起来:“小郡主,您怎么来了?” “那贼人呢!我来找他算账了,说好两个月去看我,这都多久了!”小公主叉着腰气鼓鼓的说道:“我这可是要来讨要个说法。” 春桃此刻一脸茫然:“老爷出去公干了。” “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先带我家哥哥出去玩一圈吃些好吃的,等晚上再来收拾他!” 小公主气鼓鼓的带着二哥走了,而此刻春桃还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小公主连蹦带跳的离开了视线。 75、哎呀…… 王爷只在这里溜达了一半,要不是突然被码头那些个草鞋帮给关了起来,他现在应该也已经溜达完回到会所……不,回到驿站去享受温泉按摩了。 都怪这该死的狗东西。 王爷是越想越气,于是也不跟他多废话,点着名的就让夏林带着自己继续溜达了起来。 斗富弄现在的规模可不小了,全部转一圈要好几个钟头,里头的店铺又多又杂还有一些地方是属于专营区域,比如在斗富弄的横三弄里一整条街都是卖瓷器的,每个乡、每個作坊甚至每个窑口都有自己专属的店铺,而且店铺的名字都可装逼,什么陶然坊、青玉轩,一听就是出自某人之手。 这里要说明一下,夏林在这里买东西是从来不给钱的,小件人家不收钱,一碗馄饨俩包子什么的,他都是吃完一抹嘴就走,大件则会挂到衙门的招待费上,街上的人都习惯了,而且大伙儿也都没啥怨言毕竟这地方谁说了算他们心里还是清楚的。 不过王爷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男人从中年以后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生活重心一般都会开始偏向钓鱼啊、养花啊、养鸟啊、开古法鱼缸啊,还有什么喝茶饮酒收藏之类的,王爷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没有几个中年男人能对那些奇奇怪怪又造型精美的瓶瓶罐罐。 “这个买回去当鱼缸应当不错,什么一千两?便宜,包起来。” “嗯~这个用来养养花定然是会得夫人欢喜,一百七十两?便宜,包起来。” “包起来……” “包起来……” “包……” 一条街下去,王爷共计花费六千七百七十两,所用民脂民膏无数,但街上的商户却都觉得这个是夏老爷不知道从哪骗来的富庶老哥,那是压箱底的宝贝纷纷往外掏。 这地方有个规矩,那就是买东西都是明码标价,但凡是出现强买强卖就会被赶出斗富弄,所以这里的生意都是比较正规的,但正规架不住虚高,但王爷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就哐哐买,把那种中老年霸总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甚至于这老头儿买的足够多,这边的店家联合起来包了一条船给他送货上门。 但老头似乎还没满意,又溜达到了隔壁徽商区那边开始采买了起来。 一下午花了一万多两银子,这是老头浪催的么?其实不是,夏林明白老头儿这么狂花钱的目的,因为这会儿的王爷是统治一方的诸侯王,是真正的土皇帝。而当前实行的半包税制决定了这老头的钱多到吓人,除了每年给朝廷上交的赋税,王爷落在自己口袋里的钱是能超过一百万两的。 因为他是镇南王啊!整个南方最大的大佬,按照区域划分江南的范围包括了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和一部分的胡建和一部分的重庆。 说问为什么没有江浙,那是因为江浙现在叫他娘的京畿…… 滕王治所在洪都府,但辐射整个中部地区,他不花钱可是要出事的,为什么不花钱?是不是在囤积造反?就算皇帝不怀疑,但就当前这个局势来说他也架不住朝中群臣给出的压力。 所以老头得花钱,不光得花钱还得玩命的花钱,花到自己每年入不敷出,大朝会上拿着赤字去哭穷。人家一看,这老吊毛那么多钱都被他败掉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值得防备之人,自然也就会减少对他的攻击。 至于钱嘛,他花出去了就行,反正肉烂在锅里的事。 这一转眼就到了傍晚,王爷好奇这才想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可憎的小兔崽子,他兴致勃勃的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夏林说:“去,找个地方休息一番,再差人去将那郭老匹夫给喊回来。” “郭州牧也来了?”夏林愣了片刻:“他去哪了?” “早晨时便跟一群当兵的跑了,那老厮!” 老厮……哈哈哈哈,这帮老登还真是会创词呢,可以看出来这几位年轻的时候也都是一些了不得的人物,反正走到哪祸害到哪准没错。 “我这便去请州牧大人过来。” 王爷侧眼看了他一下,冷哼一声:“想跑?你且给我留下,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说完老头就自顾自的往前走了起来,这到了晚上的时候,昌江夜市便开了起来,与白天不同,这高级点的铺面就都关门了,但低端一些的摊位就出来了,价格更低更亲民而且一条街上吃的东西着实多了起来。 如果说这地方白天时是商贾们的集散地,那晚上便是年轻人的天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行于夜市之中,或坐下喝上一碗茶汤或在那泥人儿的摊子上花些小钱让人为自己和心爱之人塑上一尊泥像,若愿意多花些钱,这些泥像还能入窑烧制成瓷,等个三五天便能拿到一个瓷器的雕像。 这老头也是个看什么都好奇的爷们儿,人家小年轻玩的东西他非要凑上去给自己整个泥塑。不过这倒是给了夏林喘息的机会,他保持跟王爷大概二十米的距离跟旁边的小翠小声说:“老头儿给你花了多少钱?” “上上下下三四千两了……大人,我有些慌。”小翠面露为难的看向夏林:“他可是王爷……” “你怕什么怕,继续保持。”夏林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他不会带你回去的,放心。这老登怕老婆。” 听到这里小翠总算放下了心来,然后对夏林说:“他今早为我买了一套三进的宅子,就是宋员外那一套。” “哦~那一套让他给买了啊。买了你就住,伱怕什么呢姐妹,放心吧。”夏林轻声安抚着小翠:“你这一辈子也不容易,是时候过点好日子了。到时候你就别再去驿站那边干了,宅子到时候你找人给你改一下,你自己住一个院,其他两个院你隔出二十几间房租给这些路过的商户,收租子都好过你现在赚那辛苦钱。” “嗯……小翠知道了。那……那若是有空大人就直接去我宅子里吧,我保证给您服侍得妥妥帖帖。” “停!”夏林立刻打住:“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份了,从今往后你的花名就别用了,你本名叫什么?” “我自小在院中长大,哪里知道什么本名呢。” 正说话间,夏林突然感觉周围有杀气,他猛然抬头就见离他不远处一个形如铁塔的汉子插着手站在那,而他的旁边则是那个穿着男装的老熟人。 “啊!~” 小公主一声惊呼,接着竟不管不顾的冲向了夏林。 “别别……别……哎呀……” 夏林往后退了好几步都没能够躲避开小公主的极限冲锋,直接被她给挂在了身上。小公主搂住了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胸口,嘴里却嘟嘟囔囔的埋怨道:“你这个坏东西!说好两个月就去看我,这都多久了,还要我亲自跑过来!” 这会儿夏林把手举得高高的,然而大概率也是没有什么用了,他已经看到王爷站了起来并从旁边拿起了一根棍儿。 “好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公主殿下。” 小公主到这还没意识到问题呢,她抬起头看向夏林:“你亲我一下!” “我亲你奶奶个鸡大腿!” 他说完拽起小公主就开始跑,而这会儿小公主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这一回头就见自家亲爹举着棍子杀了过来。 她这会儿看见爹比看见鬼都恐怖,尖叫一声跟着夏林就开始夺路狂奔…… 夜市人多,夏林熟悉地方,两人转眼间就摆脱了追兵,两人跑到了夏林跟老张的河湾秘密基地,小夏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小公主,看着看着居然笑了出来,双手捏着她的脸说道:“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明早再说。”夏林坐到了草垛之中:“你也快来歇歇吧,发现就发现了吧,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也不用担心,等他气消了什么都好说,现在你要出现在他面前,你非挨揍不可。” 小公主来到夏林身边坐了下来,轻轻靠在他身上:“不如我们私奔吧。” 76、儿女情长放一边,先把逼来装。 私奔?这是什么女高中生言论?恋爱脑就是恋爱脑,但要跟她说什么叫“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她这种恋爱脑肯定是听不明白的。 “你倒是说的好唉,还私奔。等会我就得把你偷偷送到王爷下榻的地方。” 小公主抬头看着夏林,眼里迷惑闪烁:“那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我还以为你要与我私奔……” “不跑?小妹妹,你没看到你爹跟伱二哥那状态啊?我不跑可是要被你家俩男丁按在地上打的,你看我是能打得过二哥啊还是敢还手打你爹啊?” 小公主的脑瓜子转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是……于是她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都怪你!”小公主絮叨了起来:“你也不知来看我,说好两个月。” 夏林也没解释,只是站起身,朝小公主伸出手:“来。” 小公主牵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两人便来到了那好望角,夏林指着那块大石头:“来,我托你上去。” 当登上那块巨石的瞬间,小公主情不自禁的哇了出来,眼下的城镇如同一个发光的湖泊,万千灯光汇聚成河,周围漆黑如墨唯独那小镇明亮到让人心旷神怡。 提着灯笼、举着火把的人用自己微弱的荧光与旁人交相呼应形成了这一道瑰丽夜景,其丰美竟不亚于满目诗文。 小公主在上面驻足良久已是哑然失声,而夏林靠在下头说道:“有人以水彩作画,有人以笔墨题诗,而我更爱以江山为纸挥毫泼墨,你觉得我没去找你,不过是因为实在分身乏术。” 这一番话说来不知道多高尚,不经人事的小公主那是被忽悠的一愣一愣,心里头当时就万千感慨,不知道对这个以江山为纸的夏林有多崇拜,甚至觉得自己来找他都是在耽误他挥毫泼墨。 至于是不是真的,当然不是啦。但他能怎么办呢?真跟小公主私奔是呗? 在这样触动下,小公主被夏林完好无损的送回了王爷下榻的地方,不过他可没敢进去见面,这要是被二哥逮住了再被他父子俩按在地上暴打,小公主除了在旁边喊“你们不要打啦”之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具体的作用。 这第二天一早,夏林照例是要给上官见礼,他其实挺不想去的,但不去也不行,只能畏畏缩缩的去到了那边,这刚一进去就见老郭在院子中舞剑,看不出来这小老头年纪不小身手还是很矫健。 夏林没做声就只是站在旁边等待老郭晨练完毕,接着旁边的小姑娘连忙递上毛巾给老郭擦了汗。 “你小子。” 老郭看到夏林来了倒也没责备什么,只是擦着汗笑道:“没事招惹那個老匹夫干什么。” “郭大人,我这真的是冤枉,您给评评理,这事它能怪我么。” “怪不怪的,你自己去哄你那老泰山去,跟我说不上。”老郭坐在石凳上旁边的开始吃起了早饭:“你这地方别的不说,就这吃的是真挺不错。” “还行吧……毕竟南来北往的口味刁钻,还是需要一些花样的。” 老郭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一起来吃些。” 跟王爷对夏林这个野猪的态度不同,老郭是对这小子极满意的,昨日去军营之中看了一眼,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这哪里是在养乡勇,那明明是在养死士,但听闻他几乎是只给钱不管事,老郭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再看到那些年轻士兵训练的都是有模有样,大营出身的老郭自然是相当认可。 不过这晚上回来之后就听那老匹夫气鼓鼓的说夏林拐他女儿的事,又觉得这年轻人有趣。不过都说是年轻人了,这岂不是人之常情?而且老匹夫也是知道的,他年轻的时候还他娘的睡过敌国公主呢,但他毕竟是当爹的,心里有气也属实正常,让他发出来也就过去了。 “这次我与王爷过来呢,一来是看看你这新平乡的情况,二来是有件事打算与你说一下。” “郭大人请说。” 老郭抿了一口米酒,捻着胡须说道:“明年春日里呢,陛下要南巡水利,主要便是要来这江南之境。到时会有文武百官、外国使臣、名流才子跟随,我与王爷商量了一下,这地方便是一个不错的下榻之地,你到时给安排一下,我想以你这骄奢淫逸的人,应当是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夏林愣了一下小声嘀咕了起来:“皇帝南巡?没有这段剧情啊……”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下官就是在琢磨,我一个乡要接待皇帝,规格不够啊,况且这接应陛下以及百官,耗费巨大。乡里财政入不敷出,哎呀……郭大人呀。” 夏林在那挤眉弄眼装可怜,老郭把碗重重往桌上一顿:“你小兔崽子又开始信口雌黄,昨日我可是听说了,你这乡里一年入账百万两抛开上缴赋税,你结余五十余万两白银。哦,让你办点事,你就在这给我装可怜?你这行宫都是现成的!还能花多少钱?” “行宫?”夏林看了一下周围,表情惊愕了起来:“郭大人……这就是个素鸡楼啊,你不会是让陛下住青楼吧?” 哎呀谁说不是呢,偏偏夏林都明白的道理那老匹夫却搞不明白,但现在老匹夫已经下了决定,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能叹了口气说:“此事你安排便好,过些日子南巡令下来之后,我要亲自上京一趟,到时我会与陛下提请撤乡设县,我的打算是将下游的乐平、上游的祁门与婺源都划归到你这里。只是这名字我倒是没想好,你可是大魏第一才子,可有什么好名字?” “浮梁啊!前朝潘岳闲居赋中言浮梁黝以径度,灵台杰其高峙。这地方下整赣鄱上接江淮往右走便是苏杭,浮梁横渡,轻舟自抬。” 老郭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你当真是个才子,你再说一下,我记一下。” “啊?” “啊什么啊?我说我记一下,到时去陛下面前说。老子年纪大了,哪能你说一遍便能记下来。” “郭大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您拿笔抄一下。” 然后就见郭大人拿着个木剑抡圆了追着夏林满院子跑,一边跑还一边骂:“你个小王八蛋,难怪老匹夫要揍你,你是真欠揍啊!哪有你这般调侃上官的!还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今日我倒要叫你尝尝什么叫祸从口出!” 夏林连蹦带跳的跑,时不时的屁股上就要挨一板子,打得他是两岸猿声啼不住…… “耶?” 王爷这会儿也被惊动,打开二楼悬窗便看到老郭打猴儿,他便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看到兴起的时候,还朝下头扔了几枚铜板:“好活当赏!” 等到夏林揉着屁股重新站到老郭身边时,王爷也溜达着下来,背着手上下打量着夏林,眼神里嫌弃的不行。 “明怀啊,过些日子你上京的时候带上这厮,顺带让我皇兄一刀把他给宰了就好。” “别搁这为老不尊,说正事呢。”老郭那也不是能惯着他的人:“此番上京,那姓高的老畜生还要审计我这赋税,小兔崽子,你这边的台账可有?” “那肯定有啊,没有账本我十个脑袋都不够杀的。”夏林揉着屁股说道:“不过您可不能直接拿账目去,我有两本账,一本叫清明账,里头各个产业都细致的很。还有一本叫糊涂账,总数没错,里头的数字也没错,但就是糊涂。专门用来糊弄查账的人。” 老郭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为何要糊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有人知道咱们哪个产业最赚钱,哪个产业发展最快,那必是会招人眼红。若是他们也来这跟着一块竞争,那我自然是欢迎,可若是就有那种生儿子没皮燕子的人,他也不想着争,就想着我没有你也不得有,那可是要出大事的。糊涂账拿去了,他们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将税摊薄在过往行商身上,反正总额没少就完事了,他们总至于真的过来查税吧?那不是打王爷跟您的脸么?” 夏林的话让王爷跟老郭俩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是没想到这小王八蛋想的这样细致。不过有一点是真没说错,朝堂中有的是那见不得人家好的混账东西,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那糊涂账是真的好使。 “还有江南京畿道,他们这次被比了下去,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无有能超过咱们这的地方,我记得京畿道的经济大权都是高家手底下的,高相是个什么逼样子王爷跟郭大人应该比我清楚,那byd心眼又小又难讲话,他肯定是不服的。”夏林说着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头掏出一摞账本:“这个是新平乡春季赋税,现银三十一万两。” “啊????” 王爷跟老郭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一个春季你给整出了三十一万???” “其实不是啦,春季是淡季,弄死我也整不出来。是我把去年的赋税做到了今年的账上,这个比较合理,因为很多商户都是春季结头年的账。这里是地税跟房税的钱,我也记了糊涂账。” 老郭这会儿心里突突的跳,王爷也坐在那眼皮子直跳。这小兔崽子哪里是什么大魏第一才子,这分明是大魏第一摇钱树,这要让户部知道了,他今年八月份就要被调入京去当户部官员了…… 那可不成…… “你不会榨民脂民膏了吧?”老郭眯起眼睛看向夏林:“别乱来啊,真的杀头的。” “哪能啊。新平乡有个三免政策,家中有老人孩童且买卖本金不超过一百两的免税。家中有当兵且独子的免税。老年丧子、少年丧父、女子丧夫者免税。若是无力支撑家庭的,衙门还会给一个铺位让他们做些小买卖,那夜市里大多便是这样的人。” 老郭回头看一了一眼王爷:“你看看你看看,这样的女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女婿!” “你真不要?真不要的话,我族中有一堂侄女刚刚十五,尚未婚配,面貌可人知书达理,你不要那我可就搭桥了。” “滚滚滚,你这老厮是真烦人。”王爷骂了一句,然后坐在了凳子上,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夏林:“那陛下南巡,你可有何对策?” 77、大船 有何办法? 夏林脑子转得快,种种信息在脑子里一过就大概明白了。原来这俩老登远道而来就是图谋自己的宝船! 狗日的老东西,消息够灵通的呐,老子这边船还没建完呢你们这俩老吊毛就过来图谋上了。可这玩意唐小姐是大股东,这玩意可怎么弄啊? 想了一圈,夏林不由得面露难色的说道:“王爷,郭大人……不是我小气,我那景船还在造呢,况且那船也不是我是老板,人家唐家才是大股东,你们这上来就要船,我这有点说不过去啊。那船造价可得一百七十多万两啊,你们不能说拿就拿。” 听到夏林的话,俩老登突然就坐直了身子。 船?什么船? “船?”老郭到底是比较直的人,他好奇的看着夏林:“你说什么船一百多万两银子?” “昂?” 夏林看这俩老登的表情发现他们俩人的眼神十分清澈,根本不像是知道船的事,夏林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完蛋,我这张狗嘴!” 但这会儿说出去的话真的那就是覆水难收了,他极力想挽回但俩老头到底不是弱智,任凭他怎样糊弄都不肯相信。 “说!你若是不说,我也有法子处置你。”老郭笑呵呵的说到道:“我把伱调到身边去编纂县志,那可是个好活儿,一干能干一辈子。” 夏林听到这话就知道这老登二号是在撒泼耍赖了,但他能怎么办呢,只能翻了个白眼说道:“是,我们是有一条船。” “走,带我去瞧瞧。”老郭笑盈盈的说道:“倒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夏林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是条小船,装不得几个人,况且还没建好呢。” “小船?呵呵,我怎的那么不信呢。”老郭捻着胡须:“前面带路!我定然要亲自瞧瞧才算作数。” 现在夏林知道为什么王爷喊老郭要喊老厮了,这老厮是真的磨人,烦死個人了。索性夏林也就摊牌了不装了,像条癞皮狗一样一摊手:“没有,还在九江船厂呢。” “哪怕是在十江船厂今天我也得见着,备船!” 这老吊毛…… 无奈之下夏林只能备船带着王爷跟老郭一路下到了鄱阳湖,坐的还是那新游船,顶好的配置,全新升级的船体,速度比之前快百分之三十且十分平稳,在船上甚至可以饮酒观景吹河风。 只是这一路上夏林跟那王爷大眼瞪小眼,着实有些尴尬。幸好,王爷也就是时不时的刺挠他两句,倒也没提小公主的事。 其实王爷大抵是明白女大不中留的,自家女儿他最了解,况且他的身份地位也不需要跟谁联姻了,若是联姻了反而引人猜忌,若是真能让女儿觅得有情郎也算是美事一件,但大伙儿都看看这夏林,都来看看,他长得就不像是个有情郎的模样,看他一眼就想到自己当年的浪荡模样。 恶心! 三人带着五个护卫一路沿江而行,大概在傍晚时候进入到了九江郡范围之内,看那样子大概是能赶在天黑之前上岸吃饭。 但显然俩老登并没有吃饭的意思,他们在船上吃零食就吃得差不多了,于是这一下船他们就拎着夏林直奔向了船厂。 九江的船厂也是夏林投资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航运必然是主流,所以他让人搜集了不少厉害的造船匠人,然后弄了这么一个船厂出来。 这会儿船厂里头仍然灯火通明,三班倒的工人正在巨大的船坞之中修建景舟,如今这艘全世界最大的内河船舶已经到了加装龙骨的阶段,整体长度大概为七十二米,高度为十七米,可谓是庞然大物了。 夏林改进了其中四十七个大项的设计,从建造工艺到铺设工艺都得到了增强,首先就是这干船坞建造法就要好过现在普遍流行的水中建设法,一个是对工人安全和身体健康的保护,还有一个就是可以利用一部分房屋建筑的工艺来完成建设,难度自然就下来了。 强度方面龙骨采用三段卯榫包钢技术,加上多面支撑摇摆结构以及未来火车的自动车钩技术来分担船体在遇浪时摆动所产生的力量,这本是海船的技术,但用在这里就属于技术储备了。 谁也不知道,只有夏林自己知道这玩意到底是干什么的。 怎么说呢,在未来看来这其实都是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东西,但在这里那可就是惊为天人的鬼斧神工了。 俩老登站在巨大的龙骨下头仰头看着这艘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楼船,异口同声的:“哇~~” 夏林靠在旁边嗦粉,实在饿的不行的他让这边的管事儿给他弄了碗鸡蛋粉,看到这俩老登那没见识的样子,真不知道未来要是真弄出了一百多米的海船时他们会是什么样的震惊。 但这是夏林啊,他见过三百多米的航母也上过超级大游轮,这种六七十米的小船简直不堪入目,他就安安静静的嗦粉。 其实除了这一艘大船之外还配套了数十艘小船,都是为了环鄱阳湖文旅计划展开的,这些船可以进行小团队的包团自助游也能带着别人老婆双人游,千里彭泽烟波浩渺,在这湖上干点什么谁能知道,抓都没得抓。 这些小船造的快,如今已经有一批已经成型,刷了漆正在大院里晾晒,王爷在看完大船之后来到院子中看着那一排排的小船,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 这说是小船,但其实也是十多米到二十米不等,这在夏林这是小船但在大魏其他地方可都是大船。造这些玩意得多少钱?这小王八蛋也太会糟蹋钱了一点吧? 而这会儿老郭乐呵呵的走了出来,他手上也端着一碗粉边走边嗦,还跟夏林说说笑笑。 “你小子厉害啊,才百多万两就能把事情办下来了,这要放在京里,没有三百万两那可是下不来。” 夏林连连点头但心里鼻涕泡都笑出来了,他心说道:“您也知道那是在京里,你不拿我不拿这满朝臣工怎么拿?万千朝臣身家所系,一块木板三千两银子,其中两千九百九十二两都是人情世故~” “这船可是我乡里的命根子呀,郭大人……真的要被拿了,我可怎么活呀。” “你啊,到底还是年轻不懂朝堂。”(嗦…嚼嚼) “还请郭大人赐教。” “皇帝出巡哪里还能占你这小家伙的便宜。”(嗦嗦…嚼) “你就大方一点,把这个献给陛下,他他妈又搬不走,你担心个球,到头来你是名声好处两双全。”(喝汤) 夏林斜眼看着老郭,之前他以为老郭是个什么文化人儿,现在才知道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明摆着是个老兵痞。 不过听到老郭的话之后,他倒是期待的搓了搓手:“那郭大人,我有什么好处嘞?” “不知道,他们拓跋一家都抠门,撑死给你个嘉奖,不过这船肯定不会要你的,而且上头留下的东西也都归你了。明白我意思吧?皇家的东西卖了也是一大笔钱。” “能卖啊?” 老郭一抹嘴:“不知道,你留着也不是个坏事,彰显皇恩浩荡嘛。” 听到这里,旁边的王爷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铁青着脸走上前来:“你想让他死就直说,莫要出这些阴损的招数。” “你这老匹夫说话是真难听,我哪是那个意思。” “皇家的东西定然是不能动的,不过我皇兄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般不堪,还有你说谁家抠门?” “得了吧,你抠,你皇兄更抠。” 两人眼看着是要斗上嘴来,而这会儿夏林却抢下了话头:“王爷,您看这样行不行,就是这大船上只安排皇子公主,嫔妃内侍,其他的文武百官、外国使臣就安排在这些个小船上,到时千帆掠过长江岸,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浩浩荡荡的多好看。” 王爷略微沉思了片刻,抬头看了一下那些小船,倒也都是极尽豪华的样子,若是给那些人乘坐也不算什么事情,于是便点了点头。 但转念一想,既是这小子主动提出来的,那里头八成是有些猫腻。 “你又在想些什么?”王爷警惕的看着夏林。 “我一年轻小伙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夏林摊开手:“就是想让大伙儿都舒坦一些罢了。” 78、斗蛐蛐儿 关于接待皇帝的事就这么暂且告一段落了,真是万万没曾想夏林这小兔崽子竟连行宫与船都准备好了,这让老郭过几日去朝堂的时候心中的底气再加三分,现在这老郭的气焰,那真的是不知道有多嚣张,这会儿要是那高士廉再敢跟他哔哔赖赖,他撩起袍子上去就是一句“高士廉,我艹你妈”。 老郭没能等到烟火大会,因为上头南巡的命令下来了,他要进京去商讨南巡事宜,但跟之前的惴惴不安不同,这次老郭可是神采飞扬。 “祝郭大人千里金陵一日还呐。”送老郭上船时夏林拱手道别:“路上还望小心。” “哈哈哈哈。”老郭心中畅快,不由得朝夏林挥了挥手:“滚回去吧,好好哄着你那老丈人。” 船起锚,老郭站在船头看着那滚滚江水顺流而下,心中还真是无尽的畅快,这一路上大概三天便顺着长江抵达了金陵。 这次老郭有底气,先去到了礼部报备,然后休整了一天,这第四天可就上朝了。老郭从来不怂,他郭家是个古早贵族出身,而且自己也是军方的代表之一。高士廉?他算个什么东西,商人家族出身,还是个新贵之家,若不是文人集团太麻烦,他老郭敢在金銮殿上把高士廉按在地上打一顿。 不过也就是打一顿了,然后自己贬官千里镇守边疆,而且他也都快六十了,再整些意气之争不合适,不如以后等夏林长起来了,让那小子去揍高士廉。 而就在这上朝之前,高士廉府中却迎来了一位年轻人,这是整個大魏最年轻的六品县令也是新科状元——叶良辰。 他此番过来是要向高相献宝,因为这些日子在高相的支持下,他查抄了他县里几名为富不仁的富商豪强,整顿了乡绅宗长,还开垦了大片两天,光靠查抄所得银钱就已过百万两,上缴赋税达三十五万两之多。 这京畿富贵之地果然是不同凡响,随便几个商贾就能让人赚个盆满钵满,不过这叶良辰也是有心,他记得是谁给他当的靠山,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高家在他那边已经替代了原本的商贾之家成为了各项业务的主要经营者。 今日他亲自过来寻那高相,一是来认个门,再一个便是给高相送来一些好东西。 “丞相大人,这夜明珠与这猫眼石据说是从波斯那边漂泊而来,相当珍贵。”叶良辰站在高相身边,满脸笑容:“还有我请了些制瓷的匠人也烧制了一批瓷器,想请丞相大人过目。” 叶良辰将东西递了上去,你瓷器的确精美,高相看了一阵之后却是觉得与那新平之瓷略有些区别,他站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了新平的茶叶罐子握在手中仔细把玩,甚至闭上眼细细的感受。 只觉得这两个罐子看上去发色什么都相差无几,但不管是光泽、手感还是画面的精细上都差了老远,这新平的瓷器薄、亮、透,线条明快、画面清晰,但这呈上来的瓷器手感厚重,釉料暗哑,表面甚至还有一些颗粒感,颜色的确还行,但画工粗糙,线条紊乱。 若是单独拿在手中还算可以,但两相一比却是高下立判。 高相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将两个茶叶罐放在桌上:“你这不太行啊,云泥之别。” “丞相大人,这新平之瓷说来蹊跷,光是那釉料我们便尝试了上百种配方却始终无法达到他的水平,而后那泥土也是偏差巨大,时非匠人之过也。不过这东西若是出来了,只需我们将价码降一些,自然也是财源滚滚。” “那就依你的意思办吧。”高相轻叹了一声:“今日那郭明怀便要来了,那老匹夫烦人的很,大朝会时仗着今年他治下赋税极高目中无人。老夫啊,心有不甘。” “大人莫急,属下这不是来了嘛。” 叶良辰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了一本账目:“丞相大人,这有两本账本,一本是这几个月查抄的账目,还有一本是平账本,这平账本是将那查抄账目分派到了县中各项营生之后的账目。” 他说完之后站直了身体,朗声说道:“三个月中,我县上下追缴税款达三十万两,能解陛下南巡之忧。为君排忧解难为臣子毕生所愿。” 高相翻开账本看了几眼,表情一下子就舒展开了起来:“好好好。不过……你这话可说得不对,我便教伱如何说吧。” 叶良辰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多谢恩师指点。” 高相眼睛一瞟,看了一眼这顺杆子就往上爬的年轻人,轻笑一声道:“加税为君分忧乃天下之愿,百姓感恩于帝,心念所及,自行慷慨。实非臣工所促,为百姓自愿。” 叶良辰愣了一下:“这样说……那下头那些百姓不得……” “你说呢?”高相露出笑容:“但与你又有何关系,古往今来多少非议会冲着办事的人来呢。” 叶良辰垂下眼皮口中说是,但心中却是在冷笑:“这老东西,真是个该死的东西。这非议的确不冲着办事的人来,可若是官逼民反,那明晃晃的钢刀可是冲着本官来的。” 不过他没说出来,只是在一旁装傻陪笑,而高相吃了些东西后也便站起身来,取过了账本后说道:“你远道而来便在城里玩上几日吧,等空闲下来我便让人组个文会,让你这新科状元好好出出风头。” “多谢恩师提点。” “嗯。” 高相溜溜达达的走了,叶良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皮子慢慢的垂到了地面,以他的聪明才智哪里还不知道这高老狗就是想用他的身份来刺挠一下小王爷,对小王爷说“你那什么青苗变法无异于儿戏,你看看你亲手提拔的人,到头来也不过便是我的狗”。 这件事极恶心,但叶良辰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因为他所处的地方就注定他要受高相遏制,否则别说升官了,恐怕就连命都保不住。 高相此刻已经进了宫来到那朝堂之上,这一进去他就见郭明怀坐在殿中,岿然不动。 这是老郭的特权,早年间因征战伤了腿,先皇就特许当年还是中郭的老郭上殿赐座、见帝不跪的特权。 现在这老登腿早好了,除了阴天下雨之外也不咋疼,但他还是保持着上殿就往那一坐的习惯。皇帝嘛也是习惯了,他们几个从小一块长大,老郭他们那会儿都管秦王叫一声大哥叫皇帝一声四哥。四哥还能不知道这家伙什么德行么? 但满朝大臣就没有不嫌弃老郭的,这老匹夫每次上殿坐在那人五人六的样子是真的烦人,而且天下那么多文臣武将就他一个得了先皇特许,这种特权摆在那是很扎眼的。 “陛下到!” 太监一声喊,臣工全体躬身口中称万岁以迎陛下,接着皇帝从罗帐之后走出,来到龙椅上坐下,接着便有太监例行公事一般的喊着了一圈号子。 这会儿高相自然是第一个出来的,他是正三品文官丞相,有那课代表的意思,于是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启禀陛下,丹徒县听闻陛下将欲南巡,特加税三十万两以解陛下燃眉之急,此番加税为君分忧乃天下之愿,百姓感恩于帝,心念所及,自行慷慨。实非臣工所促,为百姓自愿。臣斗胆恳请陛下可为丹徒县贺。” 从皇帝到臣子,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高士廉的身上,皇帝深吸一口气,这要换个昏君的话可能会欣喜若狂,但这届皇帝只是平庸了点但还不算昏庸,他清楚的知道这就是高士廉在那设的阳谋。皇帝不接就是不认这万民心意,他不是个好皇帝。可若是接了,他就是搜刮民脂民膏,他也不是个好皇帝。 这高士廉该死啊!口口声声为了陛下,但一言一行都是要皇帝死! 这会儿陛下脸色铁青,不过刚好此刻他眼神扫到了老郭,老郭坐在那神情悠然,甚至还毫无礼数的翘起了二郎腿。 这会儿皇帝不由得舒了口气,看到老郭这混蛋东西这幅样子,他心中的压力顿时减少了八成。 “田恩过来。”皇帝小声的招呼身边的老太监。 “陛下。”太监凑了过去。 皇帝小声的说:“你去给那郭明怀那厮传个话,就说你个小王八蛋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为你四哥解围,快去。” 老太监忙不迭的点头,来到老郭面前附耳下去:“陛下让我给您传个话‘你个小王八蛋什么时候才肯为你四哥解围’。” 老郭脸色一整,掸了掸身上然后一撩长袍:“高士廉,我草你妈!” 一嗓子把陛下和满朝文武都给干眩晕了……这是?啊?玩的什么新奇游戏? 79、老兵痞 为什么说皇帝都被文臣逼到这个境地了但王权还算稳固,其实就是一批老郭这样放在外头的老匹夫还活着。 他们都是粗人,文化程度有但不高,能在庙堂之上点草同为三品大员的母亲,这是什么概念?这就彻底打算不干人事了,再废话两句他八成就得上手。 被辱骂的高相眉头紧蹙面色青绿,拱手上前朝陛下说:“我主圣明,郭州牧应当是饮酒而来,且让他先行休息吧。” “少给我放屁。” 老郭一声断喝从袖子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折子,看了两眼往地上一扔:“高士廉,你妈的这个东西,有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就是个老贼!” 这会儿皇帝也觉得有点过了,咳嗽一声:“明怀!不得喧哗朝堂。” 老郭回头拱了拱手,这才继续说道:“高士廉,你当我不知道是你在这里头挑起的事端,陛下南巡便南巡,你提什么带上文武百官、外国使臣,说白了你不就是想看见陛下在群臣使节面前丢脸么。伱这等混账东西,怕是没被清过君侧吧?” 这话一出高士廉屁股都夹紧了,汗流浃背,他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对着陛下哐哐磕头,口中连称冤枉:“陛下,冤枉啊!这郭明怀血口喷人,臣一贯忠心耿耿,陛下南巡时带上群臣与使节,不过是为了让人瞧瞧我大魏风华,怎的会有那般不臣之心。陛下,苍天可鉴、日月可鉴啊陛下!可这郭明怀竟在朝堂之上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陛下……陛下您要为我做主啊!” 过瘾呐过瘾!他当皇帝二十多年了,什么时候见过这高士廉这样一把鼻涕一般眼泪的卑躬屈膝,再看一眼站在那杀气腾腾的老郭,这让他不由得感叹一声到底还是老兄弟们好使,这天大地大兵痞子最大,这帮狗书生遇到兵痞子那是一点招没有。 论家势,人家三晋望族怎么也不会比高家江南名门差在那,论实力老郭十九岁领兵漠北,五千人杀穿匈奴王庭,生生为大魏打下了三十年的太平盛世。虽然如今他到底是老了,但这能耐却还是在。虽然这些年战事不利,但这不是还没把老郭放出去呢嘛。 而之所以皇帝宁可任凭北方战事不利也要把老郭锁死在江南,说白了就是为了遏制这帮文臣。 如今一看,老郭还是那個老郭。 “明怀,朝堂之上,你若是再污言秽语,可莫要怪朕不留情面了。” 陛下指责了一句,但其实是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在拉偏架,真要不留情面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当庭杖毙不行吗? 老郭虽然是个莽撞人可他也不是没脑子,相反老郭脑子不知道多灵光,他见这泼皮耍赖的法子得了先手,于是立刻转移了画风,袖子一撩就说道:“陛下,南巡之事您照常进行,君无戏言金口玉律,说要南巡那便是南巡,我来此地就是为了两件事,一件事是要让高士廉知道知道,他这小心思到底要花多少钱!让他看看这民脂民膏刮完了之后,他能得到点什么好处!” 说完,他转过头一步一步的朝高相走去:“南巡车马,一百四十二车,一千里六百七十人,全程共耗费五万三千三百五十两。建造行宫,共需耗费一百七十七万四千五百两。建九宝龙舟以及楼船上百,共计花费三百五十一万九千一百两。召集民夫,耽误农耕,造成账库亏空估计十万两上下,修路五万五千三百两、造桥一万三千五百两。” 说到这里,老郭已经逼近到了高士廉面前,老郭高大而且沙场出身身上杀气腾腾,高士廉招架不住,只能连连后退,竟被一直逼到了大殿门口处:“高士廉,你那一点小心思便让大魏一年颗粒无收,便让江南九府六十七县三百三十九乡七年辛苦打了水漂。你该死不该死!” 听到这些话,满朝臣工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再是高士廉的心腹此刻也不敢站出来说上半句好话,因为虽然南巡是陛下提出的,但行宫、龙舟可都是高士廉逼着陛下要弄的。 这么多钱……听得肝都颤了。难怪这郭明怀上来就要艹高士廉的妈,这放谁头上突然背了六七百万两的债务谁不得骂娘? 当然了,夏林给老郭报的数是已经翻了倍的,老郭往上头报的时候又给超级加倍了,其实那个行宫就是个青楼,造价也就八万多两而且人家今年下半年就能开始盈利了。那楼船加上小的游船加起来夏林报的是一百七八十万两,老郭反正心里大概估摸了一下,就按照京城里的价格给他们报了。零零碎碎小八百万两的样子。 但实际上真实成本就不到一百万两,算上个衣食住行勉强一百万,但往上头报数只能高不能低,不然就没有发脾气的道理了,几十万两银子就叫叫叫,你是不是不忠诚了? 而听到这个数字,别说高士廉集团了,就连皇帝心里都突突的响,因为这真的跟大魏一年的赋税差不多了,可别任性一次到时候弄得江南地区揭竿而起了。 “不如……”陛下沉吟片刻:“不如就算了吧。这南巡就此作罢。” “陛下不可!”老郭回头说道:“陛下南巡于情于理都是理所当然,臣气的便是那高士廉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那柴米贵。但陛下南巡之事,江南上下一片期待。当年江南水患,百万百姓民不聊生,陛下带头节衣缩食甚至变卖宫中产业只为赈济灾民,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中,陛下前往江南乃是民心所向,这天下之事黎民为重,陛下倒也是不可扫了百姓的好意。” 说完老郭将放在身上的账本托举而起:“江南商贾、百姓听闻陛下南巡,自发踊跃为陛下打造行宫、航船,民如此陛下当幸哉。只不过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斟酌一番。” “说。” “免去江南之地赋税三年,百姓不易,虽心中挂念陛下,但终究还是要衣食住行。” 皇帝听完之后,眼睛看向高士廉:“高爱卿,如何?” 高士廉这会憋了一肚子火,但他能怎么样?他也很绝望啊。这会儿他算是上了套了,算是被自己的套路给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他只能咬着牙点头道:“陛下英明,理当如此。甚至臣觉着三年少了,当为五年。” “好,那便五年。” 高士廉脑子嗡的一声,惊愕的看向皇帝,心里大为震撼,内心狂喊:“不是,哥们儿!你有病吧?江南富庶之地你给免税五年?你咋想的?” 但事已至此,他却已经没有了更改的余地,只能抱拳上前:“陛下英明,当为雄主。” 这一下满朝臣工也都上前恭贺起来:“陛下英明,当为雄主。” 皇帝现在心里那叫一个高兴,这会儿的表情已经变得和颜悦色了,他朝老郭点了点头:“方才你说江南百姓自发募捐,这共筹了多少钱?” “不多,区区五百万两。” 啊? 陛下也蒙了,心说:“老弟,你填窟窿不是这么个填法的,五百万两这种话你也敢说?” 旁边的臣子们也都在等着老郭这欺君之罪下来呢,果不其然高士廉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走上前拱手道:“陛下,这定然是假账,江南之地再富庶,也不过八百万人,这其中还包括老弱妇孺。摊下来一户岂不是要出五两银子?” “呵,高相。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 老郭嗤笑一声,然后将账目递给了掌礼太监田恩。田恩看了陛下一眼,老头点了点头:“读!” “新平唐家商号,唐晚秋募两百万两!” “九江张氏商号,张仲春募八十万两!” “乐平赵氏商行,赵大募捐六十万两。” “藤王府,滕王拓跋慕募五十万两。” “祁门茶商联合会,四十九户茶商募五十万两。” …… 一连串的募捐下来,在场的人是鸦雀无声。等到账目清了之后,老郭再次拿出一本账目:“陛下,这是今年春季新平乡补充税款,共计五十万两。请陛下过目。” 皇帝拿着账本开始看了起来,看得是喜上眉梢,耗费如此巨大的南巡几乎不需要国库出一分钱,这他可不只是心理压力小一点而已,那对口碑声誉那可都是一次强行挽救。 “好好好。”皇帝连连点头:“看来这行宫龙舟的花费的确是吓人,也辛苦了这些商贾了了。这五年免税应当应当。” 而高士廉在旁边脸都涨得猪肝红,老郭昂着头站在那就像是斗鸡大赛里最后夺冠的大公鸡,光打在他身上都五彩斑斓。 此刻他是真的佩服夏林那小王八蛋,他是真的聪明啊。又毒辣又聪明,幸亏把这厮分配到了自己手底下,要是分到了高士廉手底下,那自己真的完蛋了。 这些捐款的是真的么?是真的,但都多一半再加一个零,其中号称捐款两百万的唐家商行也不过就是承诺捐款十万。 承诺!也就是这个钱还没动。 而这个钱也是捐出来为陛下打造行宫、龙舟的,但行宫龙舟本就是现成的!这上头的几个名字十之八九都是那夏道生的产业,这些报上去的数字是要冲账的。 因为东西有了,账目还没做好,这些捐款税收就是用来抵扣的…… 此时此刻,老郭才意识到他临走之前那道生冷不丁的对他说一句“轻舟已过万重山”是几个意思,原来这些居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自己只需要沿着他绘好的词话本走下去就可以了。 而见到那动辄百万的款项,此刻高士廉袖子里那本该拿出来炫耀显摆的三十万两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税款,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了,不好听更不好看…… 80、撤乡设县 虽然这个兵痞大闹了朝堂,但陛下得了好处,老郭得了面子,唯一受伤的只有站在旁边全程半闭着眼睛的高士廉。 他对皇帝有一千零一种手段挤兑,但面对这种既不讲道理又手握兵权家族还在镇守边疆的老家伙那是真的…… 别说是他了,除了先皇谁也镇不住这个老狗,包括当今圣上。更可气的是老狗跟皇帝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两人私交极好,而他郭家又是柱国之家,忠诚度拉满。更可气的是他家不经商,不参政,唯独就是在山西开开矿卖卖煤,这样搞都不好搞他。 因为怕搞所以全点了防御,人送外号郭铁王八。 而且大家心里头清楚,这老东西就是留在陛下身侧最后一道屏障,专门用来清君侧的狗头铡,轮到他出场的时候其他人都要往后退三步,不然真会溅出一身血。 这会儿朝堂上安静的出奇,只有陛下翻看账目时的沙沙声,他仔细核对着上头的账目,但心里却在疑惑着说这账本的纸张怎会如此光滑白净。 老头没事喜欢写几笔字,但属于瘾大技术菜的类型,反正就跟人打麻将输了钱一样,怪座位怪手气怪风水甚至怪人家踩了他凳子,反正就不会怪自己技术差,所以他一直都把自己字练不上去的原因归结于纸不好、笔不好、桌子不好、光线不好…… 现在摸着手上的好纸,他心里就痒痒了起来,心说:“若是我这也有这等光洁好纸,那岂不是我精进之速一日千里?” 但他当然不好当着面说,只是在核查完账目之后长长的嗯了一声:“明怀啊,我看账目上多有新平乡,这是何处啊?怎的十笔账目六笔与之有关。” 老郭这会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林当时跟他说的,当时夏林原话是这样说的:郭大人,陛下定会问起这新平乡,您可千万不要暴露,便说是江南省在新平之地设了一个市场,与九江船市形掎角之势,一水一陆,然商贾云集。 对于这种高调办事低调做人的风格老郭还是很喜欢的,他连忙把说辞就递给了陛下,陛下沉吟着点了点头:“还是你脑子灵活会办事啊。” “就是臣恳请陛下能将那新平乡撤乡设县,统周边四乡一镇,以方便管制。” “设。”陛下看了一眼下头:“让礼部、户部协作你把这事办了。” 皇帝一高兴什么事都好说,而这种事情高士廉也懒得去触霉头,不就是设個县的事么,还能起飞了不成? 等到早朝差不多快结束了,皇帝这会儿才冷不丁的提了一嘴说:“明怀啊,你们那的纸张为何如此光洁透亮啊?” “那我哪知道啊,您看我是像那舞文弄墨的人么?” 这一句话把满朝文武都给逗笑了,就连高士廉也是轻轻叹息无奈摇头,心中暗骂一句:“兵痞!” “不过陛下要是喜欢,我让手底下的小的给您送一批过来就完事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这会儿就该皇帝坐在上头如坐针毡了,这老郭到底是一把双刃剑,膈应人家也膈应自己,皇帝能随便拿下面人的东西么?拿了是要给钱的!不然会遭史官记下一笔——皇帝横征暴敛,与民争利。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了一眼大殿里的太史傅,太史傅也抬头看着他,反正从皇帝的眼里这太史傅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好像要吃人。 这什么人最惹不得,高士廉?不不不,不过是个权力商人罢了。郭达?不不不,他就是个兵痞。最惹不起的就是这帮史官,他们史家的都有病,都有病!!! 前朝司马家,那是不是皇家?但被一句“背信弃义,当街弑君”给弄得臭不可闻,姓司马的都不好意思出去跟人打招呼而纷纷改名,为此司马家可是没少折腾史家的人,但没用。这帮人真的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真的被他们给记下来了什么龌龊事,自己以后哪里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悄悄的干没事,可这老郭……哎呀,在朝堂上说这个干什么嘛。 “不必不必,等南巡时朕亲自去瞧瞧便是。” 他说完之后再看太史傅,此刻的太史已经低下了头,拢着袖子站在那如同一尊雕像。 当皇帝是真难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老郭出去的时候都恨不得横着走,朝堂内的文武百官无一不绕着这个老吊毛往外走,而此刻高士廉则跪在御书房里老泪纵横。 “陛下……陛下啊……老臣忠心耿耿三十载,今日却要被那郭州牧清君侧,我冤啊……陛下……我冤啊……” 这会儿皇帝老儿别提心里多得劲了,但面子上可还得说得过去,他长叹一声:“你也莫要跟那老匹夫一般见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他这不转天便要回去了嘛。” 这会儿的安抚显得苍白无力,高士廉跪在那抹了一把眼泪:“嘿呀……陛下,臣真的是冤枉透了也窝囊透了。老臣还心疼说陛下南巡财力拮据,特意嘱咐下面为陛下募税三十万两。” 他说着将手中的税目递给了皇帝,皇帝扫了一眼,然后摆了摆手:“高爱卿,你的心意朕是知道的。对了,高爱卿家中次女是否还未婚配?要我看,让伱家女儿嫁给老郭儿子好了,你两人结为秦晋之好,也算是本朝的将相和了。” “陛下……我次女早已嫁给礼部何尚书家的独子了……” “哦~~那是朕记错了。唉?高爱卿,你家那侄女……” 其实到这就没必要聊下去了,皇帝显然已经开始和稀泥,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高士廉虽然憋屈但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尬聊一阵之后便告退了。 而接下来没几天撤乡设县的工作就完成了,改新平乡为浮梁县,设七品县衙统上游祁门、婺源,下游乐平、珠山与昌南镇,常规七品县的规格,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到了七品县,乡勇人数便可从五百人扩充到三千人了,不过给不给扩军就是州牧说的算了。 可别小看七品县,这自古有云七品县令百里侯,方圆百里之内那他可就是顶天的大官了,光审判权一项就可称为“父母”之职。 而浮梁这个县的规格其实非常恐怖,以原新平乡乡衙为中心点,抵达乐平乡边界大概为两百里,到乐平乡乡衙也有一百四十里地,而到祁门为两百四十里,到婺源为一百六十里。 虽说是七品县却是一个五品县的范围,虽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山,但至少地盘在那,有些规模小点的州府都不如这个大。 如此大的地界,那自然是大有可为了,不过老郭其实并不在意,地方大挣钱就多,挣钱多未来自己就有面子,面子这个东西虽说是虚无缥缈,但没有就是不行。 那乡提了,乡长要不要升官?那自然也是要升的,新平乡变成浮梁县,自然新平乡正就要成浮梁县令了。 而且这地方属于滕王封地,封地上的下级行政权不归属吏部管辖,五品以下包括五品的官员任免都是由封地小朝廷自行决定。 王爷也不至于那么傻把夏林调走,毕竟这是个会下金蛋的大公鸡,留着他有用。 至于其他的,那就是得耐心等待明年春季时皇帝出巡了,想来一定会是本朝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巡游。 不过这会儿春桃早已抵达了杭州府,不过今天才见到小王爷,小王爷监视国嘛,自然要到处跑,所以到今天才算是回到了封地,之前越王府邸如今已经划给了小王爷,他正经是开府的人了。 “明年会有蝗灾?” 小王爷看了夏林的信之后多少有些将信将疑:“此事可非一般,若是有差错人头不保。” “小王爷,那夏道生说这事倒是有上中下三策。” “说。” 春桃轻轻行礼:“说这下策便是等那灾祸起来再行处置,赈灾接纳移民。中策是明年中原三地不要种粮食了,由朝廷拨款兴修城池水利。上策便是即刻应对虫灾,防患于未然。” 小王爷眉头皱了皱:“容我三思。” 上架感言 完蛋这本书明天就上架啦。今天领导说章节全部挪到明天发来个小爆发,那就只能明天发啦。 哎呀,什么爆发不爆发的,大伙儿记得订阅、打赏、投票一键三连啊!能不能吃上红烧肉就看各位老板啦!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1、储君之虑 先知不好当,因为不光当先知的人需要勇气,信先知的人同样需要勇气。 特别是这种一来就上强度的,小王爷想相信都不敢相信,如果他信了并且干而且真的发生了他顶多也就是一个监国有方,可若是这事没有发生,他又干了那么多劳民伤财的事情。 呵呵……陛下可不止他一个儿子,更何况他在名义上早已经过继给了秦王,那事情可就有乐子了。 老大又怎么样?当今陛下可也不是长子继位。 所以这对这位年轻的储君来说这是赌,而对于夏林来说也是赌,赌一把储君到底是权力至上还是人命大过天。暴君有暴君的玩法,仁君有仁君的途径。 小王爷屏退了春桃叫来了王府内第一谋士,小诸葛朱常在。 这个老头当初是被夏林推举到小王爷这里的,他也并没有辜负小王爷的器重,在王爷巡查时多次出谋划策为他解决了许多难缠的问题,如今俨然已是王府的第一门客了。 “朱先生来了。”小王爷微微起身拱手:“快请坐。” 小诸葛连忙朝小王爷行礼道:“王爷可是又遇见了踌躇不决之事了?” “正是。” 小王爷将夏林的信递给了小诸葛,他坐在那一字一句的把信看完,眉头拧得如同一股麻绳,脸上本来就有很多的皱纹现在是越来越多。 “若是换做他人,这信便是将信将疑,三分可靠。可若是换做是他,这消息便有九分把握。”小诸葛言之凿凿:“夏道生,此人依我看应当是神仙点化的人物。” “哦?朱先生请细说。” “当初我在那扬州城里摆文擂,他能用四步绝杀我的残局阵,这就说明此人智慧非凡。之后我便多留了几个心思为他卜了一卦,这卦象说他是这玉净瓶中的一滴水,落入凡尘保太平。” 小王爷听到这里眼睛一眯:“还有这种事?” “正是,王爷可还记得初次见他时,他眼神清澈不似人间之物,那诗文或仙气飘飘或杀气腾腾。” 王爷哪记得这么多,但被这一引导那自然就也觉得的确如此了,而且这夏林也真的是才气纵横,当世无人出其左右。 至于什么卜卦、什么玉净瓶的水,那都是这小诸葛胡说八道的,他是在还夏林引荐的情而已,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整个黄河流域旱地三千里,这小诸葛上山学道正是因为家乡闹蝗灾饿死了爹娘,他依稀记得当年的确是大旱之后第二年才闹的蝗灾。 如今看来的确是有些道理,而这夏林在书信中言之凿凿的,那就信! 这赛诸葛的话让小王爷心中也有了底气,他的手指在桌上敲打:“那这上中下三策,朱先生觉得该用哪个好?” “哪个都不好。”赛诸葛轻轻摇头:“道生啊,他年轻。虽有那七窍玲珑心能通达天下,但唯独这朝堂他还不懂。” “愿闻其详。” “下策自然不好,百姓流离失所、饿殍千里。且陛下明年南巡,若是南巡之后就出了这等事,那少不得陛下的名声要遭污损,说不得还会有那揭竿而起趁机作乱的。这中策呢,哈哈哈……倒是透出几分可爱,先不说该如何说服这百姓搁田荒地,就单单是这钱粮可是要比赈灾的钱粮多太多了。这拖家带口百万之众呢,朝廷养不起,王爷更养不起。” 小王爷轻轻点头:“那若是上策呢?” “上策?上策自然是最好,可这上策谁去办就是个大问题了,若是王爷办,防患于未然之时,那既未燃,怎评功绩?若是换个人办,谁又有王爷一般的份量与权柄?上策固然是好,可这事不好办。” “那依朱先生说,该如何是好?” “那自然是一切如常,该种地种地,该治田治田,该防虫防虫,但这虫啊,围三阙一。” “嗯?”小王爷眉头一跳:“围三阙一?” 赛诸葛走到王爷书房上悬挂的地图前:“三处备选之地,长安、洛阳、南阳,在这三处之地选出一个地方让它虫子闹去,这三处本就不是蓄粮之地,闹了也就闹了,然后王爷便可说这若不是您防患得当,恐这中原之地就要遭那灭顶之灾了。之后再拿出钱粮前往赈灾,名有了、利有了,良心……也有了。” 小王爷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口,长叹一声:“朱先生,你可知道当年本殿十四岁时发过什么誓么?” “不知,还请王爷明示。” “本殿十四岁时随父皇微服视察山阴水患之地,见那菜人场的笼子里关着几个与我一般大小的人,询问起来那些便是菜人,而那砧板铁钩上挂着的也都是人,有女子有孩童。我就对自己说,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皇帝,我定要天下百姓苍生再不受饥饿之苦。”小王爷转过头时眼眶都已经红了:“可是朱先生,好难啊……真的好难啊……” 朱先生也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也许是菩萨感召到了殿下之心,所以点化了一个天纵之才来辅佐殿下。” 小王爷叹了一声:“希望如此。来人啊,备纸笔。” 而此刻小夏在干什么呢?他正蹲在一个大缸里看里头的蝗虫,这都是从各地带回来的蝗虫,已经养了有一阵子了,原本都是些青绿色的虫子,可将它们放在一起之后没两天就全都变成了黄褐色而且还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他上网查了,说是这些蝗虫从散居变成群居的时候就会产生这样的变化,有毒鸡鸭鸟都不愿意吃,而且进攻性更强,吃起东西来也是相当夸张。 这一缸蝗虫在里头蹦跳着实让人头皮发麻,这会儿夏林手中则拿着一个桶子,这桶子里头装的就是商陆、硫磺、苦参、蓖麻制成的农药,他用竹子跟鱼胶制成了雾化喷杆,只要将桶背在身上盖上盖子,一手按压连杆另外一边就能喷洒出雾状的农药液体。 他戴上纱布编制的口罩屏退身边看热闹的百姓,然后开始对着那几个装满了蝗虫的大桶里一通滋滋滋滋。 等喷完之后过了没多久再上去看时,几乎所有的蝗虫以及其他一些害虫都死了个干净,一点都没剩下。 百姓们纷纷上前驻足观看,看到刚才还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蝗虫一瞬间就死了个干净,所有人几乎是本能的欢呼了起来。 “好!” 不知道是谁带头鼓了一掌,接着近千名百姓纷纷鼓起掌来,夏林摘下口罩叉着腰,往外吐了口唾沫:“哎呀,差不多行了行了,真是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从古至今,这蝗虫都是最恐怖的灾祸之一,至今都是无解的难题,那蝗虫所到之处是颗粒无收,如今夏大人弄出来了可靠又高效的除虫之术,光这一项他就配享太庙! 配享太庙!!! “哎呀,别这样别这样。”夏林摆了摆手:“这还没经过验证,等明天我找几个人上山去撒一遍看看效果先。” 第二天他还真的找了几个壮汉戴上口罩一人背着一个大桶就去山上了,那一通喷下来,别说虫子了,就连兔子都给喷死了,那山底下别提有多惨了,什么兔子耗子四脚蛇,麻雀喜鹊刺猬猪,那是死了个层层叠叠。 至此大伙儿才意识到这位大人到底炼了怎样一种毒药出来……要知道这个毒药还不是原浆,是原浆一份兑水一百份弄出来的,那这样都有这个威力了,直接整原浆恐怕连牛都顶不住吧? “埋了埋了,这些东西都不许吃!” 夏林一巴掌拍下一个小逼崽子手上拎着的死兔子:“吃的要中毒的!” 说完他不顾那小逼崽子的哭闹,直接把他拎到了人群里,然后指着那帮跃跃欲试的刁民:“你们他妈的都记住了,这东西是被毒死的,吃了你们全家躺板板!知道不知道?都看好你们家的小逼崽子们,别搁那害人害己。来几个没事儿的,挖坑,把这些尸体都给埋掉!” 这会儿来了十几个青壮的汉子开始在周围挖起了坑,而小公主就在人群里一脸崇拜的看着夏林,那眼神里头都没别人了,盯着夏林就在那冒粉红色的心形泡泡。 过了一会儿他跟乐平乡的乡正并肩往回走,虽然大家都是乡正,但乐平的乡正看着他那就跟看县令没啥区别,不知道有多恭敬。 “夏大人,今年我们乐平的草药种植能有五万多亩,您可一定要全收了啊,不然我没法跟乡亲们交代。” “废什么话。”夏林从袖子里摸出一摞唐家宝钞:“拿去拿去,哎呀,看你那扣扣搜搜的样,回去之后把钱跟乡亲们分分。药材明年再给我扩大五万亩,十万亩给我弄起来。而且每年只多不少,有多少出多少,而且药厂就在你们那边摆着,也不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夏大人,这不是大伙儿都穷怕了嘛。您什么时候有空便去一趟吧,看看还能给乐平乡弄点什么产业。” 夏林拢着袖子想了想:“嗯……大棚蔬菜你们考虑过没?” —— 上架啦上架啦,比心~各种票啊打赏啊订阅啊,都来都来! 82、快马加鞭夏县令 在王爷的监管下,小公主其实没有多少能跟夏林独处的机会,但她就像是一只小泥鳅总是能找到稀奇古怪的时间来找夏林玩。 比如现在,夏林刚跟隔壁乡的乡长聊完蔬菜种植的事情,这边小公主就凑上来了,她就像是围着夏林飞的小蝴蝶,溜溜达达、不紧不慢。 “等会你带我去玩吧,我们去烤鱼吃。” 夏林沉思片刻:“我带你去玻璃工坊。” 然后他还真的带着小公主去到了玻璃工坊,这一进来便是一股热浪铺面而来,不过这地方也的确漂亮,光是工坊的院子里就堆放着许多残料,但即便是残料也都是小公主没有见过的晶莹剔透。 “别乱碰,割手。”夏林拽过小公主的胳膊,将她的手攥在手里头:“工坊重地,一半外人都是不能进来的。” “那我就是你的内人咯……”小公主脑子转得的确是块,她顺势挽住夏林的胳膊:“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呀……我都已经十六了。” “虚岁不算。” 夏林带着她来到吹玻璃那道工序前面,看着一个个瓶瓶罐罐在工人的操作中成型,夏林甚至觉得非常解压。 这会儿工坊的厂长快步的跑了过来,来到夏林面前之后他拱手笑道:“夏大人您来了,不如去后头喝上一杯茶水?” “不忙。”夏林继续在工坊里溜达起来:“之前让你弄得水晶球你弄出来了没有?” “那是自然,只是这工序有些复杂,您说的那种一点杂质都没有的水晶球我们可是调试了数日才勉强合格。” 那厂长快步的走到展示架上,从上头取下了一个木头锦盒,打开之后里头是一个比小孩脑袋还大的玻璃球,它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宛如一块寒冬时的坚冰,被那阳光一照就已经是流光溢彩了。 夏林顺手把玻璃球递给小公主:“送你了。” “哇……” 小公主哪里见过这个,别说小公主了,就算是皇帝都没见过这个,天然水晶也不是没有,但问题是天然水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杂志,但她手中的这个简直就是无上瑰宝,她拿在手中可谓是爱不释手,放在眼前到处看着,看到周围的场景透过玻璃球之后变得光怪陆离,她就在那咯咯咯的笑。 “不要对着太阳,要瞎眼的。”夏林把手搭在小公主的肩膀上:“记住了没有?” “记住啦!你不要老把我当小孩子,我十六了!” “虚岁不算。” 夏林继续溜达了一圈,趁着小公主拿着玻璃球去外头烧蚂蚁的空挡,他对厂长说:“旋口的模具已经出来了吧?你给我制一批带旋口的瓶子,先弄出三百个左右就行,瓶身厚一些的。” “那都是小事一桩,您之前让我们这弄得那些丁零当啷的小玩意是干什么的?又费工又费时,光一个抛光就可费劲了。” “嗨,赚妹妹钱呗。”夏林嘿嘿一笑:“对了,你是赵大的儿子对吧?” “对……夏大人怎的了?” “嗯,没什么。好好干,你干的不错,比你爹强。” 夏林跟厂长溜达到门口时对赵大的儿子说道:“还有玻璃板,这边需要大量的玻璃板,你也要组织人手加班加点的干,人不够就招人,厂不够就扩厂,你这未来也是赚钱的大头呢。” “明白。” 夏林在这已经超了两年,正经来到第三个年头了,预计到今年年底时,新平乡的人口估计能达到三万到四万人,移民显然占了大多数,但小王爷也没说不能引进移民人口嘛。 所以想要人口噌噌涨,城镇化必不可少,而城镇化主要则依赖的是工业化,集群式工业,而这地方似乎是跟火有不解之缘,烧瓷器是火、烧玻璃是火、烧水泥是火、烧钢铁还是火,离了火之外的其他产业都一般般,比如纺织业…… 虽然设备要比其他地方都先进,但问题是手艺不行啊,那苏杭之地的针织手艺都是被牢牢把控在世家的手中,没有师父带徒弟,这边出去的货连低端产品都比不上,丝绸这条赛道是真的竞争不过,只能等棉麻这种平民产品大量出现之后才能把纺织业建设起来。 而现在马林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第二产业能把第一产业带飞了,比如一个制农药的厂,就能让乐平乡开荒五万亩种植各类药材,一年时间就让原本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乡民给带动了起来,不光如此因为药材的经济效益好且不是很挑环境,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入山垦荒了,极大的调动了乡民的劳动积极性。 而多山之地本身就不适合种植水稻小麦之类的农作物,药材就可以很好的填补在粮食之外的空缺里,如果在未来能够把蔬菜种植的规模搞上去,让人能挣上钱,根本不用担心缺少人口。 还有,农药真的是好东西,夏林弄了两块试验田,一块喷洒农药一块不喷,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能看到效果了,这初夏时节正是各种虫子到处乱窜的时候,没有喷洒农药的那一块菜地稀稀拉拉,稍微好一点的叶片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而喷洒了农药的那一片则郁郁葱葱品相极好。 这个事乡邻的老农比夏林还上心呢,那些个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看到这样的成果是真的会哭出声来的,所以四里八乡的农人隔三差五就要过来观摩一圈,蹲在地头一蹲就是一天,就为了观察那些个虫儿到底吃不吃着打了药水的叶子。 还别说,真不吃…… 随着夏林这边的一些产业链逐渐建设起来,周围的百姓自然是最先享受到好处的那一群人,他们明显是要比其他地方的人富裕许多,甚至哪怕放在州府面前也丝毫不弱,而有了底气之后商业就更加发达了,况且夏林这边的许多东西都是开创性的,很多人都冲着这份稀缺性不远千里过来就为了能用信息差多赚一些。 于是运输物流就又盘活了一批人的生计,就连码头上卖馄饨的嫂子才干了一年就已经从吃不起饭的可怜寡妇变成了码头上炙手可热的小明星,年后刚盖了青砖大瓦的房子,还被不少码头上的精壮汉子追求着。 王爷这会儿站在码头上,之前被人关起来的事他也懒得追究了,不过从那之后他再来码头可就带上护卫了,这小老头站在原来工头的位置上搁那指挥交通。 “那边那个大船,你进前几步,你堵着后头那货船了,哎呀……急死我了,后头的你退两步退两步啊!你不退人家怎么给你让位置!” 过来过往的船老大一个个都黑着脸,之前每每有人想要去呛声都会被人捂住嘴,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这个特别喜欢在码头上指挥交通的是王爷…… 还能咋办,敢怒不敢言呗,听他调度就完事了。 而小公主就是趁着王爷指挥交通这个空挡才有时间找夏林玩。 “道生道生……道生哥哥~”小公主这会儿挽着夏林的手在撒娇:“你就带我去瞧瞧吧,我都没去过呢。” “矿里你是真的不能去。”夏林哎呀了一声:“一来是那地方实在不安全,二来是矿上有规矩不能让女人进去。你这个就别任性了。” 这会儿夏林正好来到码头不远的位置,老远就看到王爷在那叉着腰骂人,应当是谁又违规操作被他给发现了吧…… “不是,你爹怎么这么大的瘾啊?天天到码头上干什么玩意?”夏林眺望了一眼:“不行我给他在码头上找个活儿干干。” “哎呀,你莫要揶揄我父王啦。”小公主捂着嘴轻笑道:“他倒也不是喜欢码头,他就是喜欢热闹罢了。” 搞不清这帮皇亲国戚的脑回路,不过他不祸害人就已经很好了,帮忙指挥指挥交通也不是什么坏事,夏林就没有说什么。 而就在这天下午,夏林午睡刚起床,突然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路就冲着乡衙过来了,鞭炮到门口时,夏林本想去看个热闹但没想却迎来了一个表情严肃的太监还有身后一众拿着各式各样乱七八糟东西的人。 这会儿夏林还迷迷糊糊的,突然腿肚子上被人踹了一脚,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回头一看老郭正风尘仆仆的瞪着他。 “哦哦哦……”夏林立刻反应了过来,手势巨夸张扑了下去:“臣,领旨谢恩。” 那老太监的脸色都变了,他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老郭,而老郭哎呀了一声,劈手夺过圣旨:“我自己来吧。那个小翠,你带着这几位内侍去好好休息休息,所有花费都从我卡上销账。” 老太监都是懂事的人,也没跟老郭计较,乐呵呵的就跟着走了,而老郭蹲在夏林面前用圣旨啪啪的拍着夏林的脸:“这升县的圣旨我给你请回来了,你这县令的升迁也就是我一个印章了,你要如何谢我啊?” 夏林愣了片刻,抬头看着老郭看了半天:“啊?那……那……爹?” 在场的人就没有不笑的,就连老郭自己也没憋住:“你这小王八蛋……” (本章完) 83、浮梁县令夏道生!(为盟主小杨加更) 一声清脆悦耳的“爹”把老郭都给整不会了,他反正当官这么些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不要皮的,但还能有什么办法么,他要的不过就是当众表个忠心,这下可好了,转眼就成大型认爹现场,着实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 真拿这小兔崽子没办法,老郭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进去!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夏林这会儿这在老郭身后臊眉耷眼的进了衙门之中,老郭往堂前一坐,夏林立刻端茶滴水,这会儿老郭埋怨道:“你这好歹是个县太爷了,身边也不配几个使唤人?” “郭大人,您也知道,我这地方已经禁了牙楼买卖,若是我自己率先破了这个例,以后说话可就不管用了,我就是忍也要忍下去。”夏林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立规矩的人万万不可破规矩,不然就变成了没规矩。” “也是,要我说你就是欠。”老郭嗤笑一声:“这番升县,你可莫要辜负了老子在殿前装疯卖傻。” “那是一定一定……想来郭大人此番面圣一定很顺利吧。” “这不是你该管该问的事,这些日子你只需把这地界管好,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夏林连忙点头:“是是是,那是一定,定不会让郭大人失望。”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王爷呢?他也该玩够了。” “在码头指挥交通呢……” “指挥交通???” 这一嗓子老郭都喊破音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夏林,摸着自己的胡须说:“你们翁婿二人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带我去寻他。” 夏林只能带着老郭去找到了王爷,没曾想啊王爷这会儿已经不满足于指挥交通了,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个新手船老大的驾驶技术,他竟亲自登船操作将船驶入了码头,等下来之后那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 “要不你在码头上给这老头找个活儿?”老郭背着手看着那上蹿下跳的王爷:“我觉得他当个码头工比当王爷带劲多了。” “你们会不会干活!会不会!?绳索是这样绑的吗?若是这样绑,你们拆的时候该如何拆?要一圈一圈顺着来,哎哟……气死我了,怎么都是你们这样的废物。” 老郭在旁边听的是头皮发麻,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呼喊了一声:“司南啊,玩够了没有?” 王爷回头见是老郭来了,他也不着急:“等会啊,还有六艘船就结束了,等会我请你去庆和楼吃鳜鱼,今天我见运来了一船那皖味的臭鳜鱼,味道极好。” 老郭站在那直摇头,夏林在旁边也是一言不发。王爷嘛,怎么办呢,老顽童老顽童,让他玩呗,谁能玩过他呀。 这好不容易把这俩老头给折腾安稳了,夏林一个人坐在衙门的院子里享受片刻宁静。今天是个好日子,可惜老张那个混蛋不在身边,否则肯定也是要喝上几杯的。 这一晃都半年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那孙子混的怎样,不过应当也不会太差,听说他把自己拜的师父虞世南给拽到了书院里当客座,而虞世南似乎也很喜欢老张这个徒弟,又把自己的好友魏玄成魏征给忽悠了过来,那魏征则喊了这些年因病辞官在家的杜克明杜如晦一起过来。 这一下子书院的四巨头就凑齐了,加上钱财教材都管够,人家老张的书院甚至隐隐有了天下第一书院的名声。 而且老张的书院有个特点,那就是进攻性极强,人家书院讲究温良恭俭让,老张的书院就是一个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生生养了一书院的鹰派出来,没事就到处踢馆,从岳阳城一路踢到金陵城,再从金陵城一路踢回来,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除了在夏林这堪堪平局之外,其他的书院都没有其一合之将。 就在夏林在这对影成三人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墙头有些动静,扭过头去一看就见一个脑袋挂在矮墙之上,不细看生吓了他一跳,不过这仔细一看却发现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见缝插针的小公主么。 “你怎么大晚上来了,你二哥要杀上门啦!” “我爹爹跟二哥都被郭伯伯灌醉啦,嘿嘿嘿嘿嘿……” 小公主费劲的爬上墙头,夏林没办法只能上手把她接了下来,这分明就还是个孩子嘛,甚至一声郭伯伯让夏林梦回射雕。 “我看他们都喝醉了,就偷偷跑来找你玩了。”小公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坐在了夏林的身边:“今晚上我就不走了。” “不走?不走留下来干什么?” “秋荷跟我说了,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跟他一起睡觉,我今天是来跟你一起睡觉的。” 夏林顺手捂住了她的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我十六岁啦!”小公主挣脱开夏林的手:“已经是大人了。” “虚岁不算。” “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小公主眼睛水润润的看着夏林:“反正你这里又没人……况且我们又不是没睡在一起过,你怕什么嘛。” “哎呀。”夏林挠了挠头发:“等会我送你回去。” “道生哥哥~” 小公主凑上前来抱住了夏林的脖子:“不想走~” “撒娇也没用。”夏林被她按着脑袋有些喘不过气来:“松开松开,憋死了!” 该说不该,虽然夏林一直都把这小公主当小朋友,但其实自己也就比她大个两三岁,只是心理年龄要大许多而已,但年轻的身体本质上是由激素水平控制的,小公主的确也长大了是个正经的少女了,这样一搂一抱再蹭上几下,没点反应说不过去。 这会儿跨坐在夏林腿上的小公主显然也感觉出了异样,她双手仍然抱着夏林的脖子,努力的把身体往前蹭了蹭:“道生哥哥~我在书上学了不少呢,不是小孩了。” “停一下!” 夏林赶紧把她从自己脖子上撬开:“老夫夜观天象,今日要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 “那自然是大事。” 话音刚落,天空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紧接着便是一声足以震碎窗户的震雷,小公主尖叫一声,夏林几乎是本能的把她攥进了自己怀里。 接着没几个呼吸之间,瓢泼的大雨可就下来了,那雨如倒了天一半,雨点子打在身上生疼,打在墙上瓦上竟是能冒出烟来。 这一看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也是走不脱了,于是只能先到屋中避雨,但谁知这雨啊一下便一整夜,这会儿正常人都以为夏林会来上一段粉红色的小表演是呗,其实没有。他现在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要知道他这地界主要的产能都跟火有关,这么大的雨而那工坊又都是沿河而建,一旦雨水漫灌的话,那损失的可就不止是钱那么简单了。 等到那天蒙蒙亮时,小公主在旁边睡得四仰八叉,而夏林却一夜没合眼在屋里走了走去,这会儿能见度还是太低,夏林没有勇气冒着这么大的雨往外走。 直到天光大亮时,夏林这才叫醒了小公主:“你在屋中不要走动,等我回来给你弄吃的。” “你要去哪里?” 小公主紧张的看着夏林:“这么大的雨。” “命根子啊……” 他顾不得解释那么多,撑着伞也不管一身早已湿透就匆忙的赶往工坊之地,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一片前方的低洼地已经被河水倒灌,工坊和斗富弄地势稍高一些,但若是再这样下下去恐怕也是要落得个泡水的下场。 现场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在搬东西了,眼看着码头都已经被淹了一半,夏林立刻差人:“去兵营,喊人!赶紧过来抗洪抢险。” 这真是老天爷提醒夏林日子过得不要太顺,这前脚刚升了官,后脚就来这么一场特大暴雨。 一个时辰左右军营里的到了,他们开始协助夏林在厂房外构筑临时堤坝,方法还是老方法,就是用麻袋装沙一层一层的垒,主要是几个大平窑和几个玻璃窑,窑体要是进水了那可就要推倒重新干的。 “夏大人,我们这地处上游都已经如此,下游的鄱阳县恐怕已经遭了灾,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雨滂沱下有人找到夏林:“我们还有大片的油菜种在那边呢。” “都他妈这样了,还管什么油菜啊,先抢救我们自己的窑炉吧!”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天终于放晴了,看着外头的水位比里头的高出一截,但窑炉却安然无恙,夏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便是一阵眩晕袭来,他甚至都感觉不到饥饿了,依偎在还有余温的窑炉边上就睡了下去,而他的旁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个人。 大伙儿都累垮了,但万幸至少自己的劳动果实保住了。 因为抢险措施得当,而且反应速度巨快,所以这边的损失并不大,但就从这个势头来看,下游恐怕是要倒大霉了。 在傍晚时老郭跟王爷也过来了,过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夏林蜷缩在角落正在睡觉,身上崭新的官服已经脏得不像样子,小公主当时就心疼坏了,赶紧上前就开始摇晃夏林。 “道生哥哥……你不要死啊……” 夏林这都快累成马了,被闹醒之后迷迷糊糊的看到了小公主:“哎呀……你再不让我睡会儿,我真的要死了……对了,让你爹派人去鄱阳县看看,那边粮仓要被淹……” 84、夏老爷又高又硬(盟主小花加更) 一场大雨下来,这边出现了相当厉害的内涝,不少菜地果园都被淹了,不过好在浮梁县这边种植面积不大,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农耕之地,大部分的经济作物都在山上,所以损失有但不多,就是有些民房被淹了,但这个也属实没有办法,好在东西也不多,就是费劲清理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下游的鄱阳县可就惨了,四面来水导致鄱阳湖水面暴涨,多地河水倒灌,四个粮仓被淹了三个,耕地更是被淹了一半,整个湖边的耕地几乎都全军覆没。 别说跟夏县令没有关系,那都是夏县令的产业啊……都是他花钱租的地,花钱雇的人,花钱种的粮啊!他现在都想哭,真的…… 鄱阳县县令,一个胡子花白的七品县令,连夜哭着跑到浮梁县来扯着夏林的袖子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对不起夏林。 夏县令心在滴血,但怎么办呢,虽然知道自己的东西肯定有百分之七十被这老东西给黑了,但就面子上是得过得去的。 只是这四个粮仓淹了仨,他也好意思张嘴。夏林盯着面前那个涕泪横流的老东西,脸上笑眯眯但心里早已经妈卖批。 平时都是火龙烧仓,这会儿你给老子来了个水龙舔仓是吧? 好好好,老东西这么玩老子是吧?今天老子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 “刚巧郭大人跟王爷也正在这浮梁视察,明日我便与那两位去鄱阳看上一看。”夏林笑呵呵的说道:“耿大人莫要慌张,不过就是三座大仓罢了,也不会有人会人、头、落、地。” 他将人头落地四个字咬得极重,甚至让那鄱阳县令打了个哆嗦,此时此刻他仿佛有话要说,但话在嘴边却根本说不出来。 送走这耿县令之后,夏林坐在堂前,灯已被风吹灭,外头羸弱的荧光打在他脸上,照在他脸上是阴晴不定。 四座粮仓,里头存量三百五十余万斤,这钱都是小事,更重要的这是夏林为应对明年发生的大饥荒所存下的粮食。 这些粮食也是他信心的根本,而如今四去其三,他还特意把位置选在了水淹不到的地方,但谁知道却还是被偷了家。 问,为什么不把粮食囤在自己这边。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那是粮食,是大宗。从全国各地收购而来,基本上落港就要进仓,再加一段山路往来真的得不偿失,现在夏林看上去有钱的很,但实际上他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城墙缝里都恨不得抠出半斤糯米。 但昨天一听下游涨水,他就知道这仓要保不住了,这帮人该杀! 他深吸一口气,一拳砸在书案上,书案上的摆设全都被震落在地。 但他其实也清楚,愤怒是改变不了现世的,他得干点什么。 于是夏林趁着夜色来到了老郭下榻的地方,这一进门就见老郭在翻看春秋,他嗨了一声:“郭大人,别看春秋了。你都翻两年了,还是那几页呢。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就在这几页翻,现在还在这翻,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吧?” 老郭翻了个白眼将书放了下来:“你大半夜来干什么?又来哭穷?” “不是哭穷。”夏林眼神一变:“是要杀人。” 老郭眉头皱起,两根手指轻捻着胡须:“杀谁?” “鄱阳县县令,耿双。” “好大胆啊,居然当着我的面要杀朝廷七品官,说不出个理由今天一顿打跑不掉。” 夏林坐了下来,开始将粮仓的事情娓娓道来,三百五十余万斤的粮食如今只剩下四分之一,听得老郭当场人就红温了,那脸涨得像是个关公。 “三百五十万斤粮食,五十万人一个月的口粮。老老小小,五十万人的命。”夏林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他揉了揉眼睛:“地里的粮食被淹了,我无话可说,继续投钱去种就是了。这仓里的粮食没了,那就真没了。” 听完他的话,老郭那自然也是极愤怒的,他本就是杀人鬼,如今退了二线那可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可否找到证据?” “证据?”夏林嗤笑一声:“火龙烧仓去哪找证据。” “那这事可不好办。”老郭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夏林两遍:“明日你随我一起去一趟鄱阳县,我治下发生这等事情。呵呵,倒也是好笑。” 第二天一早老郭就带着夏林去往了鄱阳县,这件事并没有惊动王爷,因为王爷忙,涨水了码头上事情多,王爷分不开身。 来到鄱阳县之后,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粮仓,粮仓已经成了废墟,说是被大水冲毁,但老郭过去查看时却发现那大仓不少木板都是干的,而有些地方明显就是人为拆除的。 虽然里头的确是有积水,但那显然只是下雨沁湿的,并非涨水导致。 这一刻老郭真的也快不理智了,他蹲在那半天不说话,盯着连续三座被损毁的大仓久久没有动作,夏林在旁边背着手站在那,一老一小就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在雨中伫立,旁边的大仓则像是行为艺术的背景板。 “拿去。” 老郭突然回头扔了一块东西给夏林,夏林一看竟是老郭的虎符,他被这一手给吓了一跳:“郭大人,您这是……” “他们用非常手段,你就不会用?虎符是老夫借你的,用作抢险之用。至于你怎么使用,我不管。” 夏林听完之后握紧虎符躬身朝老郭道:“郭大人体恤百姓无微不至,实属百姓之福。”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十日之内,我还会在浮梁逗留十日。”老郭脸色铁青阴沉:“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便办了你。” “定不辱命。” 夏林握住虎符,看着老郭的背影轻笑一声,心中倒也庆幸,有这么个莽夫领导属实是幸运,至少是个能在朝堂上横冲直撞的人。 首先要确定就是鄱阳县为什么敢这么干,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唆使和有利可图,但要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经手这件事,那还得仔细盘查了。 第二天江南行省所有通往外界的道路,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全部设卡,但凡是运输粮食的商队全部都要进行溯源,甚至下令只要是从鄱阳境内出去的粮食全部扣下,这玩意只要肯查,那就没有能跑的。 而夏林更是带着郭大人的兵直接把鄱阳县的县衙给围了,没他的命令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里头飞出来。 这会儿鄱阳县令耿大人来到了门口自然要和夏林理论,可带着人来到外头之后,看到那明晃晃的刀枪还有制式的铠甲,他心里咯噔一声就瘫坐在了衙门的门槛上。 夏林站在他面前两米的位置,低着头看着这位头发已花白的县令,面无表情的说道:“耿大人,若是粮食追得回来还好说,你一个人人头落地也就罢了,若是追不回来,你看看我要不要你全家偿命!” “你!你!你!”耿县令指着夏林:“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那亲家是谁?” “会知道的。”夏林正了正官帽:“不过要说胆子大,耿大人,你的胆子才是包了天呐!来人!” 周围的兵丁立刻上前,夏林伸手一指县衙:“鄱阳县衙只许进不许出!” “是!”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接着他直接将整个鄱阳县境内所有能够有能力走大宗的商行全部召集在了一起,在郊外的一栋宅子里。 那些富商上下能有十七八个人,他们平时那在这地界也是人上人一般的存在,而如今却被驱赶进了庄园之内,周围还有重兵把守。 这让他们中的不少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了傍晚时,夏林从外头慢慢的走了进来,推开门之后那些商人看到是夏林不由得都松了口气,毕竟两个地方离的这么近,他们基本上都跟夏林做过生意,知道他是个很好讲话的人,自然也就没了之前的紧张感。 但这次夏县令显然是带着杀气进来的,他坐下之后笑着说道:“今日冒犯将诸位请来,不为其他,就只是想问问,这鄱阳县的粮食各位都可有耳闻呐?” 在场的富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眼里全是疑惑而有人却是神情闪烁。 “我也相信各位都是奉公守法的商人,但如今倒是出了些事情,还请诸位配合一番。我便长话短说,就是鄱阳县丢了一批粮食,多达两百多万斤,这是朝廷的应急储备粮,各位大概也明白这是什么罪名,我无需多说,也不想刑讯逼供。三日,我给在座各位三日仔细想想清楚,若是能自证清白,门就在那边,我亲自送各位回家。而若是不慎同流合污,也可以如实说来,介于诸位也是身不由己,到时我自然也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罚点钱便算了。可若是知情不报,且让我查出来了。” 夏林说到这里时笑了笑,将一柄短刀放在了桌上:“那可莫要怪我夏某的钢刀不认人了,上头只给我七天时间,七日之后若是没有个所以然,你们若是有冤情也只得去阎王那告状了。” 说完他起身便走了,到门口时他还吩咐道:“好酒好菜招待着。” 85、一人一间小黑屋(盟主闻总加更) “那个耿县令的亲家是谁家?” 夏林将鄱阳县的县丞单独拉了出来开始审问,这个点别管多铁的硬汉被拉到中军大营里之后都得双腿发软。 “回禀大人,耿县令家的儿子娶了当朝户部主事家的女儿,如今在户部任郎中。” “一个正五品一个从六品,官儿还不小呢。”夏林笑道:“这批粮食你可知去向?” “小人不知道……小人真不知,这等事哪里是我可知道的。大人明鉴啊……” 夏林想想也是,这里头的事恐怕牵连甚广,两百多万斤粮食,那不是两百多斤啊。一辆牛车拉一千斤,那也要两千辆牛车。 粮食价格不高,但数量如此巨大那也值上不少钱了,按照道理来说夏林能把粮食追回来就可以了,后头的事情就不该去插手,但他不服,他这次非要把天通个窟窿不可。 不让他好好种地,他就把这帮吊毛全部种地里。 “那最近你们鄱阳县有什么大宗的车队没有?” “那小人倒是没有注意,就是这些日子县里的几个大户经常来寻耿县令。” 夏林点了点头:“名单给我列一份。” 小小县丞自然不敢搞什么花样,他老老实实的将这些日子以来与耿县令有瓜葛的人都记录下来,夏林拿到了这份名单之后,他也懒得去分辨了,直接按图索骥。 只要是名单上有的人,通通单独拉了出来。就在这第二天一早,他去到了城郊的庄园里,笑呵呵的进去但里头的人看到他时却一个个的面露惊慌。 “昨日呢,我晚上做了个梦。”夏林翘起二郎腿笑着说道:“里头有个神仙对我说啊,他有一招说真话之术且不伤人,我想想这不刚好是我要的么?于是我便请教了一番,你们猜怎么着?嘿,还真给我支招了。” 说完,夏林一招手:“来人啊,把东西抬上来。” 下头的兵丁很快就将七八口大箱子端了了上来,大箱子很大,足够一个人躺进去,但进去之后就极端压抑,甚至连个翻身的空挡都没有。 “我点到名字的呢,就请过来躺下,我给你们手中拿上一根木棍,若是肯说了就用力敲那箱子。” 说完夏林开始一个一个点名,点到名字的人就会被兵丁拖入到箱子前,那些人无不如丧考妣痛哭流涕,口中大呼冤枉,样子要多惨有多惨。 但这一招并不好使,他们被兵丁按了下去并从外头上了锁头,接着就在一阵一阵的鬼哭神嚎之中被拉了下去。 这些箱子被分开放置于不同的地方,环境舒适不冷不热,只是这些地方都是一点光都没有,进入之后里头的人就完全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他们嚎叫只会因为气孔不大而造成缺氧眩晕,而有那选择睡觉的可一睁眼发现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无声、寂静、黑暗且无法动弹。 有些人的精神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就彻底崩溃了,他们嚎叫着用手中唯一的木棍开始敲打木箱,而敲打的人第一时间就会被释放出来。 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但出来的时候和进去的时候那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不同了,这种幽闭空间绝对是克苏鲁系发明的传奇好物,原本还一个个打算游刃有余一把,但现在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顶得住,那叫一个竹筒倒豆子,噼啪的全给招了。 这招了就好办了,顺藤摸瓜就是了,谁家商队谁家掌柜,那是一个都别跑,拉粮食的车在整个鄱阳县里是从天黑拉到天亮再从天亮拉到天黑。 不光如此还有那在路上哨卡上拦截到的商队之中也有不少是跟这件事有关系的,都不用废话直接抓起来再说。 这一下动作可就大了,牵扯的官员上上下下竟有三十余人,虽然看上去都是那小卒子,但谁心里都清楚这些小卒子后头都坐着什么人。 夏林在得到一堆证据之后返回来再次找到了这耿县令,再见他时这人坐在那形容枯槁,夏林蹲在他面前说道:“喂,老耿。好歹也是个七品县令,至于么?” “至于么,唉……”耿县令长叹一声:“夏大人,今日我栽在你手中倒也无话可说,但你若问我至于么,我便说不至于。想我早年进士及第,年少成名,官拜四品侍郎,后得罪高官落得个七品县令,最终成了那他人手里的小卒子。夏大人啊,你年轻有为,老夫奉劝一句,差不多就行了,莫要再查了。再查下去,怕是你夏林夏道生保不住的可不只是那乌纱帽,莫要说郭大人,便是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你那周全。” 夏林抿嘴笑了笑,凑到耿大人耳边说了几句,耿县令抬头一瞧,然后便是朝夏林拱了拱手:“多谢夏大人了。” 过了一会儿夏林走了,而大概两个时辰之后,衙门里传来了呼唤之声:“不好了!不好了!耿大人悬梁了!” 等到官兵冲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耿县令已自缢多时,回天乏术。夏林这会儿带着人走了进来,往这挂在那公正廉明牌匾下的耿大人只是轻轻摇头。 他这条线断了,后续的线自然也就断了,粮食追讨回了八成,看上去这事情就该到此告一段落了。谁知道就在那第六天时异变突生,京城的人可就过来了。 来的乃是兵部、刑部以及大理寺之人。 以为他们是来调查耿县令的?错啦,他们是来调查夏道生的,查的便是那夏道生滥用职权迫害忠臣杀良冒功。 三堂会审夏道生。 这些人一来,第一件事就是先除了夏道生的官印下了他的官帽,然后不由分说的就将他关进了鄱阳县的大牢之中等候发落。 夏道生走进去之后只觉得这牢笼之中臭气熏天,而押送他进来的刑部主事则面带惋惜的说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会如此莽撞……可惜啊可惜。” 但夏林只是往牢里一坐,朗声说道:“你们现在把我送进来,到时我可就不出去了嗷。” 旁人只以为这是在说疯话,但谁知道就在他进去之后两个时辰,天下三大精锐之一的破西军便成建制的开入了鄱阳县。 破西军又名破虏军,传承至今已有近五百年,为当年曹魏手下虎豹营历经风霜后传承至今,曾追随郭元帅以五千残部踏破西域,差一步勒石燕然。 这个军队一出来,即便是编制已经从二十万削减到了八千,可就这八千人皇城禁卫都要抖三抖,而如今他们却将这鄱阳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一时之间鄱阳县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郭大帅的破虏军那个杀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虽然这次这三堂会审是有备而来,带了百多人的仪仗,可这些个人哪里能跟破虏军一较高下,看见腿肚子都是软绵绵的。 “你们这是要作甚!?还胆敢围攻朝廷命官不成?是否要造反!?” 兵部主事走出门外看向那为首的军官:“谁给你们下达的命令?我定要启禀朝廷!” “是老子。” 马蹄声哒哒哒的由远及近,两旁军士分裂两边,接着就见老郭亮甲银马手持一柄红缨长枪威风凛凛的过来了。 兵部主事一看是老郭来了,连忙退后三步躬身行礼:“郭帅……” “哦,是你小子啊。” 老郭翻身下马:“当了官,不得了了呀。” “不敢不敢……”那兵部主事看到当年自己的主帅,没尿裤子都算是他胆子大了,再想猖狂可是真的不敢了。 “老子问你。”老郭提着马鞭就往里头走:“谁让你们来关我的人?” 那主事支支吾吾半天不肯做声,老郭不跟他废话,扬起马鞭就是一鞭子过去:“你一天是老子的兵,一辈子就是老子的兵!老子问话,你敢支支吾吾?说话!!!” 一声断喝,就连牢房里的夏林都听了个真切,震得那房檐上的灰尘都簌簌的下落。 当真是虎将啊……平时看不出来,今天夏林是真的感觉到了这老郭有多虎,这好家伙一嗓子把人从四品的主事给吓得跪在了地上。 “郭帅息怒,是属下不知轻重,属下也是听命中枢,不敢妄动啊……” “哼。”老郭冷哼一声:“去把我的人恭恭敬敬的请出来,老子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 兵部主事快步的进入到牢房里找到了夏林,声音带着颤抖的说道:“这位,出来吧……再不出来老帅吃人了。” “不出去,你就与郭大人说,这地方舒坦,我不乐意出去。” “哎哟……求求你了,我可算求求你了,大家伙同僚为官,莫要如此刁难人了。你看我这年纪,与你父亲一般的年岁,你总不可让我跪下来求你吧。” 夏林也惊讶,惊讶这老郭的威力如此巨大,这么一个紧急从朝廷里派下来的大官,放在别的地方那可都是要刺史一级亲自迎接的,如今却能说出“不可让我跪下求你”这种话来。 以前看起来是自己低估了老郭呀,这咖啡也太大了。 “唉,这位大人,您这么害怕郭大人啊?” 不提郭大人还好,一提郭大人,他就跟尿了似的打了个哆嗦,表情凄婉:“我都四十有二了,若是在那众目睽睽之下再让郭帅甩上几鞭子,我……我……我哪还有脸面做人哟。” “哦?”夏林笑了起来:“那我不出去了,就等着!” 今天要晚点更,家里来客人了。 rt,熊孩子不光玩我电脑还用我的号在路边埋阔剑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天要晚点更,家里来客人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6、石头扔池塘——杂鱼。 这天底下什么人最讨人厌,就是那紧急关头给脸不要脸的。 郭帅在外头拿着马鞭等着,这厮赖在牢房里不走,再过一会儿那以老郭的性子可就是要冲进来的,到时可就是谁废话就先吃两马鞭。 什么?鞭打朝廷命官?开玩笑,他老郭就是朝廷的命!为什么每次蛮子到了黄河就回退?那就是因为这个小老头,人家老早放出话去,但凡过了黄河那他们碰到的可就不是那些酒囊饭袋了,想再试试他老郭的宝剑是否锋利,大可以往黄河这边跨跨看。 到时把老郭引出来了跟西边长安的李家父子与东边蓟州的李家父子进行合围,那北方真的会被他们给扫平的。 至于问为什么要给这些北方蛮子留一个缺口能让他们进入掠劫,这个操作夏林一直看不明白,因为他还没到那个位置,所以无法真正知道上头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就是朝廷明明可以一举歼灭北境之地的敌人,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干,反而是生生把自己的长城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里头到底有多少权力斗争那是可见一斑,夏林猜想如果皇帝真的把所有兵力都拿去犁庭扫穴了,恐怕穴还滴着水呢,这内部早就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世家之力当前那是真的很强。 不过夏林靠在那也是不在乎,毕竟自己好歹也是叫了老郭一声爹的人,而且自己也是帮他办事,老郭自然也不可能把他当弃子。 这次三堂会审的规格可是不低,三个部门来这里的都是主事级的,最高的是从四品,最低的也是从五品。 只是可惜这职权最高的从四品被老郭拿鞭子当儿子打。 这见夏林还不现身,老郭鞭子在空中这么用力一甩,鞭花在空中炸开,经验得那兵部主事浑身一哆嗦,那小脸色从青到白从白到灰,没多一会儿就是一副死人样了。 “崔大人!外头那些士兵为何还未离开?” 这会儿外头响起了呼唤之声,接着便见到那大理寺的主事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很年轻,脸上还没有被风霜侵蚀,满满的胶原蛋白,可能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应当是少壮派。 “安大人,那外头的兵丁是否离开,那是由我说的算的吗?” “你乃兵部主事,这天下兵丁皆归兵部,为何你说的不算?” 这话说完牢里的夏林跟牢外的催主事两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年轻官员顿时怒火中烧,指着夏林便怒斥了起来:“你这穷凶极恶之徒还笑,你可知这天下王法何在?” 夏林这么一看,哟嘿……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朝廷还能派这么个愣头青下来? 他收起笑容扫了一眼旁边那个兵部主事,兵部崔大人摸了摸鼻梁显得极尴尬,然后默默的退后一步朝那年轻人拱了拱手,语气也变得不善了起来:“安大人,我去外头与那兵丁纠缠,你好生训斥这恶徒一番。” 说完,这个老兵油子快步噌噌噌的就跑了,大牢之中就剩下夏林跟着个姓安的年轻人,那安大人站立当前对着夏林眉目冷冽:“乱臣贼子,这大魏江山都是遭你们这些人扰乱才变得如此不堪。” “哦?”夏林这会儿刚巧坐着无聊,便在大牢里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这位大人,那咱们可就要说道说道了,你说我这等人扰乱大魏江山,那大魏江山为何能被我这等人扰乱呐?夏某不过小小七品芝麻官,小小的芝麻官管辖之地也不过弹丸,你家后山那和尚庙都比我管的地方大,怎的就成了我扰乱了大魏江山?” 那愣头青冷哼一声:“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一个你不成风浪,千千万万个你便成了气候。” “哦哦哦哦哦,啊对对对,大魏的江山下全是蛀虫,那敢问安大人这为何如此多的蛀虫呐?那再敢问安大人,这五六七八品时是蛀虫,那一二三四品时可还是蛀虫?若是,那你们这些朝堂上的官,是不是蛀虫?若不是,那为何七品官升到了四品官,他就不是蛀虫了?” 夏林笑盈盈的跟这个愣头青扯蛋,但一连串的问题直将这个一脑门子热血的大理寺青年官员给问蒙了,他精修律法却从未跟人如此辩过,如今等这牢笼里关着的人张嘴问出来之后,他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竟无从开口。 “哦,安大人肯定心中有了答案。若按大人说的那般,大魏江山岂不是早已让蛀虫蛀空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皆为蛀虫,大的大蛀小的小蛀,八千里江山不过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三省六部十二衙门自然也包括你这大理寺,那我再敢问大人一声,您可是蛀虫?若是,您有何资格审我?若不是,那大人扪心自问,你对不对得你这朝堂官服对不对得你享用的民脂民膏?” “你~”那安大人往后退一步,他被夏林嘲笑也就罢了,如今却说自己同样享用那民脂民膏,那自然是勃然大怒:“放肆!我为官以来公正廉明,从未曾享那民脂民膏,你这乱臣贼子竟血口喷人?” 夏林哈哈一笑:“就凭你这句乱臣贼子,你的书就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行,你说你未享民脂民膏,我问你,你可有事生产?一针一线一瓢一碗你可有生产?你的吃穿用度、金银俸禄哪里来的?天上落下来的?亦或者是河里冲出来的?哈哈,即便是河里出来的,那安大人可否弯腰去拾呀?” 安大人抿着嘴没说话,但他自然是不服气的:“可我为大魏护卫法度!” “你放狗屁!”夏林一声爆呵:“你说得好听,倒是大义凛然,可说白了你不过也就是听信了一面之词,有人说我是乱臣贼子你便也说是乱臣贼子。笑死,若这般的应声虫也敢称自己护卫法度,那还不如牵条狗拴在你那官位上穿上你那官服戴上你的官帽,护卫法度不护卫法度不知道,但至少这狗还是能护卫些东西。” “你~你~”这安大人胸口剧烈起伏:“好一副伶牙俐齿。” “这也算伶牙俐齿。哦,我是明白了,原来你说的护卫法度便是欺软怕硬呀,若是遇到了有口难言的你便满目狰狞的说着护卫法度的屁话冲上去撕下一块肉来,若是遇到那能与你辩经几句的,你这尖牙利齿张不开了便就成了别人伶牙俐齿。好好好,真好。我是不是江山蛀虫过后自有定论,但我倒是瞧见了这蛀虫的真面目,不过就是那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哈哈哈哈哈,笑死笑死。” 夏林在牢房里笑得不行,而外头的安大人此刻面目潮红,呼吸急促,这会儿刚巧牢房门打开,一阵风吹来,他竟牙关一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幸好后头有墙垫了一下,没让他后脑着地。 夏林看着他那面目,倒是嗤笑一声,就这心理承受能力还搁这逼逼赖赖,这都不如x音上那些喷子老哥一般的水平,平时看评论区有些话说的那是真的如同一柄利刃,而夏林这还没使劲,利刃还只是拿出来扬了扬对面就倒下了。 难怪王司徒当年能被诸葛丞相给说死,玻璃心还搁这辩论,真是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哟。 后头来的人先是七手八脚把那安大人救助出去,然后便开始再次劝说起夏林来了,方才在夏林把安大人气到肠梗阻的时候,他们也过去跟老郭说明了这边的情况,但老郭不管就说了一句“老子只要结果不要过程”,这下这帮人是真的慌了。 遇到这么个瘟神,那谁能不怕? 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加急来到这里的路上他们还在思考,说是这么小的一个官居然还要三堂会审,中枢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来到这里把夏林关起来接着见到老郭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三堂会审就是为了转移直接矛盾的,老官痞们一瞬间就知道这是有人要把这趟水给搅浑。 他们办不了这个夏林,但问题是中枢上要给老郭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你要找我的茬,我也一样能找你的茬,三堂会审以进为退,看似是来抓典型实际上就是为了告诉老郭,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他娘的政治智慧用的,一般人不到临头谁也反应不过来啊。而当设身处地之后才发现,别说三堂会审了,就是六部同审也动不了老郭的人。哪怕这事闹到皇帝面前,最多也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因为不论如何老郭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被动,一旦他护不住下头的人,那可想而知有多少人会倒向文官集团。而就算是皇帝也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别看只是一个七品官,这可是直接牵扯到上层巅峰对决呢。 但夏林今天还就不信了,他要是不恶心恶心对面,他那能叫夏道生?开玩笑,等着瞧好吧您嘞。 87、闹!给老子翻江倒海的闹! 夏林死活不肯出去,这会儿就有人提议了,抬他出去如何? 这话可让夏林听见了,他莞尔一笑:“抬,我就装死,说你们对我严刑逼供,说你们逼迫我供出郭州牧徇私枉法的证据,我不说就用包着棉的棒子打我。哎呀,我头晕。” 他扶着脑袋踉跄着坐到了牢房的角落:“哎呀哎呀哎呀……不行,不行,我头晕啊!” 接着他毫无预兆的来到那小气窗那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郭大人!我冤啊!”,然后就开始躺在地上装起死来。 这一手把在场的人都给整爆炸了,这他妈……这人……这脏东西! 他一句话真的是把在场所有人都给弄得蜘蛛感应都出来了,浑身汗毛竖得都把衣裳给扎透掉了,这种无赖怎么会出现在官场里的啊?不求人人都是君子但也别出现这种癞皮狗啊大哥。 但对于夏林来说,他反正又不要成本。反正诸位臣工不是想把水搅合混么,那咱家可就得让这水再浑一点了,既满足各位的主子之间的精神内耗需求,也可以让许久没有彰显能力的老郭也来一次霸王别姬的桥段,到时他当那霸王风萧萧兮易水寒,王爷当姬。哎呀,一鱼两吃了属于是,岂不美哉? 而这一嗓子下来,外头的那破虏军的脚步声可就轰隆隆的传来了。夏林是第一次听到这脚步声是真的可以让大地产生震颤感的,那种整齐划一带来的震撼着实带劲。 “完了完了完了……” 兵部主事崔三郎拍着大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团团转,旁边的户部主事则躲到了角落:“跟我可没关系啊,三郎你跟郭大人熟,你来顶。” “方玉成,我是你亲爹啊!你什么时候能不要这般无用!” 面对这样的无奈,户部方大人却是一脸坦然,他说道:“事是你们惹出来的事,我只不过是吃了你们的挂落,我跟郭大人无冤无仇的,若是被他吊起来打,那我还有什么面子回朝为官呢?” 正在两个人互相推诿时,牢房大门被一脚踢开,这一脚之重就连那木门都劈叉了,软趴趴的耷拉到了一边,这会儿崔三郎撇了一眼,倒觉得像是昨夜自己偷偷去青楼时软绵的牛子,竟一时之间不知所谓的笑了起来。 老郭这会儿一身银盔,看上去极是威武,虽然须发灰白,但这发起怒来还是如同狮子一般,以前说咱郭爸是个犁庭扫穴的狠人,夏林还不信,不就是个有点猥琐的小老头儿么。可今日一看,哎呀我的妈呀,这不活脱脱的三国猛将再现人间了么? 此刻他持刀便是关羽,持弓就是黄忠,若是配上那龙胆枪,活脱脱是那七进七出的赵老将军呐! 夏林都能做出这种评价,可想而知那些朝堂上的文官们看到这样子的老郭是个怎样的心态,虽然不至于说下跪求饶,但心里头突突响还是肯定的。 这会儿气势汹汹的老郭见到了倒在地上的夏林,他的胡须是真的炸开了,那眼神轻轻眯起之时,这场面上的气氛就变得不同了起来。 “郭大人……郭帅……您听我解释!” 崔三郎此刻变成了崔老三,他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但此刻的语言都显得非常苍白,这古往今来世上第一等无用的话就是那“你听我解释”,这还需解释什么呢,事实就在眼前。 真相?这个时候要什么真相!谁在乎你六子到底吃了几碗粉儿呐。 老郭面色一冷:“全部给我关起来!” 对峙?就京城来的那几个护卫跟破虏军对峙是呗?拿头对峙,军号声一响,护卫齐刷刷放下武器就投了,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走,我带你出去。”把人扣下之后老郭走进牢房用脚掂了掂地上的夏林:“别给老子装了,起来。” “郭~~郭大人~~”夏林半睁着眼睛,伸出手仿佛去抓握天上的星辰:“我~我看到我太奶了。” “起来吧,人都带走了。” “哦。” 夏林这会儿坐了起来:“我不能出去,郭爸,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就不能松口了。” 老郭眉头皱起:“为何?” “我出去了,对面那就能说你郭明怀设计扣押朝廷命官,不好听也不好说。我不出去,你郭明怀就还是那个‘护犊心切,急公好义’的莽夫。人家说起来,您便说‘许你们的人将我的崽子殴打重伤,还不许我扣了你们的人?这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这等道理,今日我便是闹上金銮殿也要讨个说法’。您看,这就成了讨要说法,而这一讨要,咱们丢的东西,我包管为您连本带利的拿出来。” “连本带利?本能回来就不错了!”老郭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这帮混账东西,连老子的救命粮也敢碰。” “嗨,您还别不信,别说什么救命粮了,咱们趁着没人在这说一句,就那些个世家官僚,家为上、君为轻,社稷次之,百姓如草芥。若是有朝一日国破山河碎了,他们将您这样的将首一卖,再把陛下的头盖骨制成个茶碗献给北境蛮子。嘿,您猜怎么着,该当大夫的还是大夫,该当尚书的那还是尚书哟~~” 几句话就真的是让老郭动了杀心,但回头一琢磨却觉得一时半会是没那可能,东西二李可不是省油的灯,想要跨过黄河还要问他老郭的刀答应不答应。 不过这小兔崽子是个人物啊,几句话就说得让人血气翻涌。什么“家为上、君为轻,社稷次之,百姓如草芥”什么“头盖骨制成个茶碗献给北境蛮子”,记下记下,到时到陛下面前这么一说,看看四哥顶不顶得住这番刺挠。 “那你既然决定要住在这,那便住在这吧,我不管你了。” “等会~等会啊~郭爹,我有一事相求。”夏琳顺杆子爬抱上了老郭的大腿:“给我换个好点的监牢吧,这地方太臭了,我顶不住啊。” 老郭笑得呵呵直乐,抱着胳膊看着夏林:“你倒是还知道臭啊,我还以为你闻不出来呢。” “还有,这件事您也要给王爷吹个风。朝堂上不是有人想把这粮草的水给搅浑么?咱们直接给他来个大水漫灌,咱们要他赔!让他们吃了我的给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哦?方才我还没问,这粮食有数的,你如何操办?” “嗨,有数的那个人上吊死了!” 夏林一番话让老郭眼眸子一亮:“死了?” “昂,死了。” “如何死的?” 夏林两只手摆出绳索的模样用力往外拉,自己则吐出舌头发出啊啊的声音,老郭点了点头:“你干的?” “怎么可能,杀害朝廷命官,我疯了我。我只是跟他说了一句‘耿大人呐,你也不想耽误你儿子的前程吧’。” 老郭眉眼一跳,再次看向夏林,此刻只觉得这小子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这唯一的经手人这么一死,那岂不是死无对证? “郭爹。”夏林眯起眼睛:“咱们的七百五十万斤粮食,只追回了两百万出头呢。” “啊?”老郭往后一缩:“夺……夺少?” “七百五十万斤啊,不够啊?再加两百万斤,我是根据现在四大粮商和他们后头的世家囤积的米粮来算的,七百五还能给他们留一线生机,九百五的话就有点赶尽杀绝的意思了,不过郭爹您到底是上战场的,杀心重,能理解能理解。” “啥?”老郭感觉眼珠子都快冲顶了:“九百五十万斤?” “不是……您是觉得多了还是少了啊?不能再多了,再多他们可就要鱼死网破了。我个人觉得七百五是最合适的,他们疼两年不伤筋不动骨,咱们却能吃到饱。算是各退一步吧。” 老郭现在脑瓜子嗡嗡的,他以为的各退一步是“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别找我麻烦”,可面前这小崽子的各退一步“老子不要你们的狗头,但你们得拿出五百五十万斤粮食”。 这到底是谁杀心重?这都不是杀心了,这简直就是孽畜啊…… “这……他们能同意?” “他们会同意。”夏林背着手站起身来:“不同意也行,等饥荒以来,郭爸,你拎一个路边饿死的死孩子,然后带着五万人马过去。那个高士廉不是写了一个《士族名录》么,给天下士族门阀排了个名对吧,你就按着这排名,从高到低给他杀过去,有人质疑就拎起死孩子给他们看看。说上一句‘这等恶首死不足惜,我手中便是大魏之朝阳却落得如此下场,这些人该杀!’。” 老郭心中一惊,看向夏林表情严肃。 “当然了,这是最坏的结果。但咱们当官的人吗,不说‘应当’只讲‘万一’。” 老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你个小畜生,杀心是真重啊……哎呀,方才你那一句话,我仿佛已看到了尸山血海。” 夏林这会儿慢慢收起了笑容:“郭爹,我可没有开玩笑。” 老郭表情一顿,轻轻颔首:“明白了,你且在这住下,有什么事跟那牢头说一声便是。” 88、平账天王 虽然到最后夏林也没有捞到一个换牢房,但好在狱卒是会来事的,那找人给夏林把牢房弄得是干干净净,原本屁大的气窗,人家生生给凿成了小轩窗,牢房里头还洗了地抬了床,周围的牢笼上则挂上了帘子点上了熏香。 至于锁头,哎呀都这个样子了还锁个什么劲儿。每日三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甚至有天晚上还偷偷过来问夏林:“夏大人,县里还有几个姿色不错的,价钱也便宜,我看您也在这住了几日,心中难免烦闷,不如我为您寻了过来作乐一番?” 夏林都被吓坏了,他自己就开素鸡楼,他还不知道这县城里的鸡都是个什么水平么,有的身上都带着那股子农活之后的臭味,姿色不错是个什么概念,姿色若是真好早就被小镇上的风流才子给弄到屋里当俏佳人了。 罢了罢了,好意心领了。 住了第四天的时候,他在里头也得不到什么信儿,这会儿外头蝉鸣正盛,夏林倒是在这阴凉如同防空洞一般的牢狱里头舒服躺着,却见牢头神秘兮兮的说:“夏大人,外头有一极美貌女子来寻您,我要避讳避讳不?” “极美貌?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啊?” “是个小圆脸,没敢细看,一身穿着打扮那真是好,我都没见过这般有钱的女子。” 小圆脸?那不就是唐小姐了?夏林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他一直以为第一个过来探望不是小公主就是春桃,但谁能想会是唐小姐。 “你去帮忙将她请过来。” “好嘞。” 过不多一会儿,唐小姐娉娉袅袅的走如了牢房,来到夏林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还有那牢笼的款式,接着便笑着说道:“看来你在这日子倒也滋润,看来倒是胖了许多。” “断头饭那天天吃,谁能不胖呢。”夏林靠在牢笼旁对唐小姐笑道:“这些日子还顺利吧?” “还行,不过今天可不是与你谈生意来的。”唐小姐从后头的桌子上拿出一个篮子:“我为你带了些水果和肉食,想着你在此地受苦特意给你背来的。谁曾想你在这享福呢。” “这哪算享福啊,要是唐小姐跟我一块在这才叫享福。”夏林呵呵的笑道:“要不晚秋也来享福几日?” “没个正经。”唐晚秋伸手戳了戳夏林的额头:“不与你多说了,我船还在江畔等我,我要去洪都府一趟,那边的店面账目出了些问题,有个大掌柜吞了三万多两的盈余,跑了。” “你看看你选的都是什么人。”夏林摇头道:“等有空的时候,我给你从书院里推点人出来。” “莫要给我说这些了,你好好的,答应我盛夏之时给我惊喜的,如今可就剩下不到一个月了,你说的话我可都记在心里的。” 闻言夏林反倒是笑了:“当真都记在心里?” 唐小姐愣了一下,旋即就窃笑了起来:“我知你又要说那些个肉麻的话了,我不要听,我走了。篮子便放在这了,若要吃时便出来自取吧。” “我送送你。” 夏林拉开牢房门,唐小姐看了一眼,调笑道:“你还真是坐了个好牢。” “哎呀,走个形式。” 一路把唐小姐送到衙门大门口:“再往外我就不方便了,不如在这晚秋抱一下以缓相思之苦吧。” “整日没个正经。”唐小姐笑得咯咯响,抬手拍了他一下,但却还是不忘叮嘱道:“官场凶恶,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人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说话办事留下三分心。” “那不成。” 夏林伸手去握唐小姐的手,唐小姐本能的往后收了一下但最后却也没有说甩开,便就让他握在了手中。 “我对晚秋说话办事一份心都不留。” “行了行了。”唐晚秋笑盈盈拍开了夏林的手:“我该走了,让人家看见成何体统。” 说完她转身便上了马车,接着撩起帘子朝夏林挥手:“莫要太张扬了,命最重要。” “知道啦知道啦。” 唐晚秋离开之后,夏林搓了搓手,然后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接着便溜溜达达的回到了牢房。这回去之后打开篮子,里头倒还真是齐全,有肉有蛋有水果,那生怕他吃不饱一般,十个大鸡腿压在那里,还有那煮熟的鸡蛋整整有五十个,生怕他在这里头饿着。 鸡蛋还好说,鸡腿这天气可不能留,于是赶紧张罗狱卒:“去,弄些酒来,我们一起喝点。” 狱卒啊了一声,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这……夏大人,不好吧。” “让你去就去,废话莫要那许多!” 过不了多久,狱卒取了酒来,两人坐在那吃着鸡腿剥着蛋,喝着小酒吹着风,倒也是极惬意的,只是这狱卒吃相不好,一根鸡骨头能比狗嗦得都干净,看得夏林是直摇头:“平日是吃不上肉还是怎么着?看你那德行。” “大人您可是说笑了,我们这种小卒,连个吏都算不上,俸禄少事情多,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都算是好的了,平日里若是有些油水都是先拿去给家中妻儿吃的,哪有您这种大官过得滋润呐。” 夏林倒是笑了:“你骗老子是不是?狱卒可是个肥缺,若是关了犯人进来,家属打点是吧,那可也是不少钱呢。” “说是这般说,您看这牢房里有犯人么?我不瞒您说,这牢房这两年您是第一个进来的。” 夏林听到之后大为震惊:“鄱阳县治安这么好了?” “这什么治什么安的我不懂,我就是知道若是肯花钱打点,只要别杀人,那都不是事。” 狱卒的话让夏林好奇了起来:“这不对啊,总有那给不起钱的。” “给不起钱的就……”狱卒说到这里拉开牢门看了看周围再坐了回去:“我给不起钱的就判流刑,流刑不用刑部复核。然后路上要么把人卖了要么宰了,再回来便报完罪,上头的刑官也不会去为了几个偷鸡摸狗的复查,况且这年景大伙儿都这么干。只要给徒刑之地的人一些好处,他年年报齐。” “人卖了?卖去哪?” “北边。”狱卒小声道:“卖到山西的边镇去,不然您以为那年年蛮子入侵年年战果非凡,那战功是从哪来的?就是这些徒刑之民!就我知道的,那些个边镇守军都这么干,蛮子来之前他们就收到信了,连夜跑掉,然后那些蛮子将他们的粮草拿走,留下个十之一二,接着他们再回来,杀些徒刑之民,然后便以此向朝廷邀功。” 夏林眯起眼睛:“还有这等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嗨,我也干过那押送徒民的事,到了那跟边镇的老乡这么一聊,那不就都知道了么。反正这些徒刑之民,过个一两年就会在收容之地因为一场瘟疫烟瘴而暴毙,没人在意。” 夏林听完之后真的是叹为观止,这帮人是真的能把买卖玩出花来。那些边军也真是聪明,反正打仗也要浪费粮草,还不如直接叫北方蛮子把粮草拿去,他们拿了粮食便走了,而边镇士兵还免去了兵灾,至于他们是不是会去掠劫其他地方,死道友不死贫道呗。最后杀几个全国各地的囚犯,把脑袋耳朵一割,往上报个大捷,第二年奖赏翻倍。 难怪年年胜仗但大魏一年不如一年,原来问题都在这摆着呢。这么下去大魏吃枣药丸,看来在南方定都的王朝都运营的不咋样,这是真离的太远了,被江南的烟雨给鬼遮了眼,看不到那北方的天寒地冻啊。 看上去歌舞升平,实则内忧外患,大魏你也挺不容易的。 “你都知道的事情,为何朝堂不知道?” “我都知道,朝堂怎会不知道。不过也说不准啊,反正皇帝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反正不少县都这样干,县令恐怕是没这个胆子。” 夏林上下打量着这个狱卒,看了一圈之后笑道:“老哥不像是个普通狱卒啊,感觉你这话就是过来到我这来告状的。” “那还能有不普通狱卒?哪里是与大人告状,这就是让大人知道天下还有这蹊跷事。” “被舞弊案牵连的秀才?还是举人?” “举人。”狱卒抬头看向夏林:“夏大人眼光真毒辣。” “哎呀,也还好啦。主要我一兄弟也是被牵连其中导致无法当官,你们这帮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恨不得那帮当官的都去死,朝廷赶紧完蛋。”夏林摆了摆手:“正常正常,能理解,要是我……” “大人,慎言。”狱卒老哥摇了摇头:“不可再说了。” 夏林这会儿也收住了,上下打量着狱卒:“要不老哥到时候跟我去浮梁干吧,我衙门里是真的少个师爷。对了,不知老哥叫什么呀?受你照顾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马周,大人叫我宾王就好。本是博州人,受牵连之后随妻子来到这里,花了些钱当了个狱卒,承蒙夏大人不弃了……” 夏林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砚台,在上头抚摸了起来,在马周眼里是这样的。 而在夏林的眼里此刻手机上正有一行字:马周(601年-648年),字宾王,唐朝宰相,太宗有评: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譬如飞鸟依人,人自怜之。而教员对他的评价是:马周《陈时政疏》贾生《治安策》以后第一奇文,宋人万言书,如苏轼之流所为者,纸上空谈耳。傅说、吕望何足道哉,马周才德,迥乎远矣。 “啊?”夏林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狱卒又低头看了一眼百科:“你真是马宾王啊?” 89、文人相护 夏林被抓的事情也随着往来商贾传到了各地,其中洪都府的豫章书院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却让人意外。 这帮鹰派学子在得知夏林将那大理寺主事给骂到马上风之后,再深入了解一番那呵斥之言,那感觉挠儿的一下就上来了。 虽然他们与夏林不和是天下皆知,但这次第一个站出来为夏林请命的恰恰就是张仲春带着的一众豫章书院的学子。 他们在老张的带领下走上街头,振臂高呼,要求朝廷严惩硕鼠还人清白,但结果并不令人满意,这些学子很快就被兵丁抓了起来。 这一下事情可就大条了,这学生一被抓,那老师能干么?这一下子以大学士虞世南为核心带着一众正经的大儒就弄了个蒲团在州府衙门之外静坐。 这帮人,那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硬骨头,专门就是为了培养鹰派存在的,顶级文人风骨,那即便是面对陛下都敢死谏的,遇到个州府衙门还有什么话说? 数十人老老少少的,这里有的是朝廷的大学士有的是那弘文馆的编纂还有的就是那名气嗷嗷高的文士,甭管他们图的是什么,反正往那一坐便就已经是超豪华阵容了。 衙门不放人,他们就一直坐在那,这眼看也是过了仲夏,那大太阳一晒,这帮文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于是陆陆续续就有人晕了过去,但很快他们就会被抬走,然后便立刻会有新的人给填补进来。 这会衙门的老大还在鄱阳县扣着朝廷命官,这里没有了那主事之人,于是几个官员凑在一起就商量着说千万别整出人命,若是弄出了人命可就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牢里那些学生的确也是聚众闹事,本来说关几天就过去了,而今算是不上不下卡在了那里。放人,那就是害法,开了一个口子未来谁有点什么事就纠集一群人往衙门口一坐,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可若是不放,看那虞世南……德高望重还与王爷、州牧私交甚好,关键他身上还挂着大学士的头衔,在朝廷里是有品级的,未来甚至可能都要加封太子少傅,这要是热死在了这地方,他们担不起这责任。 最后权衡半天,当天晚上他们就释放出了大部分学生,但作为组织者的张仲春却还被扣在了里头。 老张倒也光棍,他不但不服气,反而写了一篇《石灰吟》出来,一句“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就已经能让那些个年轻学子的血脉喷张了起来。 门口坐着的老头们在学生的劝说下离开了,接着这帮学子可就开始了,数百人在衙门外头反复吟诵石灰吟,高呼惩治贪官污吏的口号,声浪从早到晚。 而他们的行动和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迅速随着发达的水路运输开始向四周围扩散,先是夏林的蛀虫论不知道被谁整理了出来,然后便是江南省各路才子的言论都被整理了出来,甚至出了一个合订本。 它出书了呀,这其实到了这里稍微有点心的人就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有预谋的了,但问题是他们弄不明白这个预谋到底是什么。 这本书不知怎的就被印刷了成千上万本,随着商队物流去到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其实这上头的东西不管是单独看还是整体连着看都是很躁动人心的,不管是针砭时弊还是讽刺官员都很有一套。 它是给年轻人看的书,年轻人天生带着叛逆的基因和滚烫的血液,世家子弟也好,寒门子弟也罢,哪怕一些平头百姓都能很清晰的接收到这本书上传递出来的信息。再配合侵吞赈灾储备粮的事情和朝廷三堂会审清官的事情。 哇,那效果真的是很炸裂的。在一个消息闭塞的时代,人们其实只能靠消息的传递和情绪的传递来猜测那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闻学传播学的里有个独特的技巧嘛,就是用真相传播谎言,没有人知道三堂会审的人都被扣下来了,也没有人知道被侵吞的粮食也被坠毁了八九成,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为民请命甚至都没有出现姓名的七品芝麻官为了追讨那些粮食跟朝廷来的邪恶官员斗智斗勇最后惨败被关进牢房的故事和数以百万的储备粮被人侵吞从而导致将来横尸遍野的场景。 大众的普遍心里是在强者与弱者对抗时倾向于弱者,特别是这个弱者更符合大众所秉持的质朴价值观时,弱者的支持率就会成几何倍数往上翻。 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精简下来就是三句话十二个字:粮食被偷,县官追索,朝廷阻拦。 有了起承转那么广大的人民群众就自然会脑补出完整的故事线并且迫切的要求把那起承转合里的“合”呈现出来。 群众要交代,那不知情的百官也要一个交代,上上下下都在等着这个交代。 消息迅速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他的手都在颤抖,几百万斤粮食,那就是几十万人的命,这些人是怎么敢的? 而且三堂会审?三堂会审这么大的事,他一个皇帝居然毫不知情?这还了得? 于是即便是深夜,丰帝也下了这些年最重的一个命令,命令这三省六部十二衙门的人全都别睡觉了,全部拉到朝堂上来,今日不把这件事说清楚掰明白,那谁都别睡了。 上晚朝也不是本朝首列,但一般这样紧急的事情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在上朝的路上,户部尚书快步走到高士廉的身边:“高大人高大人,稍且留步。” 高士廉微微放缓脚步,那户部尚书赶紧追到身边:“高大人,您说陛下这夜晚急召,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高士廉脸色并不好看,他不清楚到底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自己这边的风口就急转直下了,市井坊间甚至就连这朝堂之上的都是对他高士廉口诛笔伐的声音,他当官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自己孤立无援。 “不知,但事情恐怕小不了。” 高士廉倒有自知之明,于是他加快了脚步来到了这大殿之中,他到的时候这里已经站着不少人了,皇帝也难得没有坐在位置上而是在龙椅前面来回踱步,虽然大殿里灯火通明但却又一股阴郁沉闷的感觉。 “高俭!” 陛下这一嗓子喊出去,高士廉心中咯噔一声,叫人姓名等于指脸骂娘,这高士廉人都是蒙的,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好像犯众怒了一般,但现在不是仔细思考的时候,他快步走上前跪在殿前:“臣在。”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陛下到底是陛下,虽然平日被他们文官集团挤兑,但老虎该发威的时候还是要发威的,这一嗓子将高士廉半夜的瞌睡彻底赶跑,他深深叩下:“臣不知……” “你们啊你们啊,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都已经四五十岁了,满头的银发,一辈子还能有几日好活?临了临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陛下说着将手中的书扔到了高士廉的面前,他拿起这么一瞧,顿时汗如雨下浑身颤栗,这上头的一字一句那便是一把把戳在他身上的钢刀。 几乎是指着鼻子对他说“我们若是揭竿而起了,你便是那始作俑者”。 “拿人家的粮食还要办人家的官,你们这官当的那是将那黑白颠倒玩得是一个炉火纯青。你们怎么敢的?” “陛下,冤枉啊……此事我真不知晓。” “朕不管你知还是不知,你为百官之首,下头的人出了纰漏,朕不拿你是问还能拿谁?”陛下轻轻摇头:“万万没想到,这大魏江山之下竟都是一群尸位素餐之人,生生将朕之江山蛀成如此模样。高士廉!此事你全权负责,若是不能给朕一个交代,你们便辞官返乡吧。” “臣……领旨。” 之后陛下坐在台阶上苦口婆心的跟群臣聊了半个多小时,但说了什么高士廉是一句没听见,他脑子里现在就全是嗡嗡声,近乎一片空白,从皇帝的描述中他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什么夺灾粮储备、什么拿人县令、什么阻碍调查,一桩桩一件件,他听的那叫一个头疼欲裂。而这一次,他高士廉是真冤枉,这种小事他怎么会去干呢,为了几百万斤粮食,两百钱一石,一两银子五石,一石一百八十斤,一两银子就是九百斤,九百万斤才一万两银子,为了这点破钱,他没事去招惹郭达那个老匹夫?有病是吧?是被操娘有瘾是呗? 粮食,在这勉强算是盛世的大魏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倒腾那个还不如倒腾倒腾丝绸,甚至倒腾瓜果蔬菜肉蛋都比那东西值钱。 谁啊?谁他妈穷疯了去搞人家粮食?有病吧! 90、滴,您的赔偿款到账 之前就说过了,粮食本身不值钱,但关键是它从全国各地运到这里,车船、损耗、人工、仓储等等的费用,粮食一万两,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可能就高达十万两。 这真的不夸张,这就是为什么各地粮食一般不远行的原因,这里头蕴含的沉没成本太大了,但还是那句话粮食在买得到的时候叫粮食,在买不到的时候它就叫命。 在滔天的民意之下,高士廉不得不开始着手侦办这次粮食的事情,其实也用不着什么侦办,就看几家派人下去平事的,往上查一查一个准。 “糊涂啊!糊涂!” 高士廉指着那三部的尚书呵斥着,他甚至上手拍了拍户部尚书方锦的肚子:“朝廷的俸禄喂不饱你,你方尚书家的产业也喂不饱你?为了一些吃力不讨好的粮食,你们干这档子事,还在那老疯狗的眼皮子底下干这档子事。当了几十年的官,都当到狗身上去了!” 那几个也算是朝中重臣的尚书低着头不敢说话,这其实也不是他们的意思,其实主要是这种事由来已久,素来就是出门不捡就算丢,蚊子再小也是肉。 遇到了下头人就给办了,经验十足有法可循,但好死不死这次闹得这么大,前些年江北大仓一千万斤拿了也就拿了,一把火烧下去查无可查。 可如今……怎的就碰到头那般如铁的东西了呢。 “还怪他人!我与你们说过了,不要去招惹那老疯狗,他站在那就是斩你们的刀,你们倒好了,哈……把那项上狗头送去给人杀。这次的事情小不了,你们自己回去商议一番到底推谁出来受死,你们也好不到哪去,尚书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先贬去别处静待启用吧。” “多谢高相国。” “谢我?我快被你们玩死了!” 前后半个月不到,侦办结果就算是出来了,这个效率放眼整个大魏上下也是绝无仅有,兵部尚书杨之文御下不严玩忽职守,调幽州刺史,罚俸三年、户部尚书方锦调海州刺史,罚俸三年、大理寺卿陈九卿知法犯法革去官职驻守皇陵,以儆效尤。 这还是大头的,而被他们连带着的上上下下,杀了十五个,革职七十三人,进大牢的人数加上串通好的商贾,上上下下得有百多人。 先不说这三部都是高士廉阵营中核心的核心,就这一下大规模的扫荡就真的是切断了高士廉的左膀右臂,新上来的尚书只有一个是亲高相的,还不算是铁杆,剩下的两人都是那种之前名声不显闷头干活的榆木脑袋。 这下可算是好了,一刀切到了大动脉,血是止住了但人也虚弱不堪,而为了平息民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还要被公之于众。 更关键的是陛下还判他们归还粮食,没有账本、没有中间人,唯一一个知情者还自杀了,那多少粮食不就是人家张口报数么,高士廉真的是捏着鼻子动员了上上下下自己这派的粮商,在不动用官仓的情况下生生挤出了七百万斤粮食。 而陛下更是为了表彰老郭对百姓民生的执拗,在赔偿之余更是从官仓里奖了两百万斤出来,这一上一下,他们生赚了近九百万斤的粮食。 夏林这会儿还没出来呢,但每日都会有人来到鄱阳县的县衙外头击鼓骂官,说他们诬陷忠良之类的,吵得夏林无法入睡。 外头运输粮食的车船络绎不绝,这会儿夏林说什么也不肯再把粮食放在外头了,哪怕亏钱也要把粮食送到浮梁那边去才算安心。 而得了表彰的老郭此刻的声望在外头几乎是达到了顶峰,这几天他走路都带着风,那看夏林是越看越顺眼,走过来一句乖儿砸走过去一句好大儿,那是真没当外人。 “差也差不多了,要是逼太紧的话,保不齐高士廉是要反扑的。到这里就该撤案了,大人。”狱卒马周从外头走来,来到牢笼外对夏林说:“张弛有度方为正道,若是起了兵灾,大魏顷刻之间就会遭四分五裂。要知西北李家父子那也并非善辈。” “嗯,是差不多了,等我郭爹来了我亲自对他说。” “你爹来咯!”老郭乐呵呵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方才听见你说等我过来,我这不就来了嘛。” 夏林哈哈一笑,靠在栏杆上:“郭爹,咱们这差也差不多了,好处也都捞着了。我得赶紧回去种田了,这些日子在这不见阳光都给我整成小白脸了。” “行,那就听你的。”老郭突然降下音量:“司南那老匹夫这会儿上京还没回来,你出去之后找个机会见见他家女儿,那小东西听说你关起来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可老匹夫是真狠心,他是真不让孩子过来看你。” “不让是对的。”夏林点头道:“要是让有心人见着了可不是好事。” “行吧,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办吧,我也要回州府去了,半年后我再去浮梁,倒要看看你这小兔崽子能种出什么瓜果来。” 夏林拱手深深鞠躬。 这出去之后,夏林去看了一眼已经回到东林寺的小公主,那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小公主可就黏糊的不行,虽然夏林真不是萝莉控,但每次看到这小公主那双瞳剪水,他也就说不出什么硬话来了。 “好了好了。我该回去了,你且在这安心住下,过些日子我若是有空就亲自过来找你玩,若是没空就让人给你稍些好吃好玩的。” “你老骗我。”小公主双手抱着夏林的腰:“是不是因为我长得不如那唐家小姐好看,所以你喜欢她多一些?我就知道……” “哎呀……你小孩子说这些奇怪的话干什么,不行了我要走了,火车不等人,我炉子上还炖着汤。” “啊?”小公主抬起头来看向夏林:“你在说什么?” “就……胡说八道嘛。”夏林干巴巴的笑了笑:“行了行了,你看外头还有人等我呢。” 小公主回头看去,正见身穿衙役服的马周在看向这里,她连忙松开双手,脸蛋红扑扑的朝马周笑了笑,而马周也连忙拱手行礼。 “那你便去吧,记得一定要抽空来看我,我会想你的,看不到你我就一直想一直想,想的多了心就会碎掉,心碎掉了就死了。”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不会让你死掉的。” “那就好。”小公主瞄了马周一眼,低声对夏林说:“等我满了十六,我偷偷去找你,然后我们……”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小小年纪不要跟秋荷学那些奇怪的东西。”夏林捏住了小公主的嘴:“让你二哥听见,他今晚上能把我炒到八分熟。” 小公主只是咯咯的笑,然后轻声说道:“说好了哟。” 夏林赶紧逃跑了,他对小公主关注的也少,也不知道这两年她怎么就从懵懂无知变成了满脑子“我要跟你困告”,哎呀……这要是以后再这么发展下去可不得了。 坐在船舱里,夏林才有机会跟马周好好聊天,夏林说:“说起来,你对天下局势还挺敏锐的。” “学以致用罢了,哪里比得过大人。大人的才华那真是够属下学一辈子都学不完。” 夏林连忙摆手:“别别,别玩拍马屁的那一套。” “属下可没有拍马,这些日子大人在牢笼之中那些运筹帷幄属下都看在眼里,方觉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到底为何意,大人以七品官身左右逢源,在不动声色之间让那朝中宰相连连败退,这难道不是能耐?” “这算什么能耐,人家忌惮的是郭大人是王爷,我算什么?” “可若是没有大人您,郭大人也好王爷也好,又能如何?高士廉可不是那庸才,但我看这次他甚至连反抗之心都起不来。” “民意,汹涌滔天的年轻人能把山给掀翻过去,他们要交代,给不出交代,他们就能把这帮老狗交代掉。再加上陛下其实也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您看,这边是大人的阳谋,能将这些风马牛不相及之人串在一起,打出一手让高士廉乃至整个朝堂都招架不住的阳谋。” “嗨……别夸了别夸了。”夏林不好意思的摆手,他脸都显得有些绯红:“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这次夏林是真的干的漂亮,当然还有一个人要重点夸一下。 老张这个吊毛……哎呀,虽然不在身边,但还是自家兄弟的时机把握能力准确,每一个点都按在了士族的七寸上,让他们有力气都发不出,把大意和政治正确拿捏得恰到好处,关键他自己还得了一个清流猛士的名。 老张啊老张,不愧是当年的洛阳第一才子,别看人像个癞皮狗嘴又臭,但关键时候的确是没让人失望过,他可惜没在官场,不然就这byd老张,晋升速度可能比夏林还得要快。 这次的事情因为朝廷给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所以大伙儿很快就散去了,但那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却已经在市面上流传了开来,而这时各大世家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东西到底有多恐怖,而一场关于思想的内卷即将开始。 不过夏林可不管思想,他就知道这一次之后,他的油墨配件等等可是要发一笔横财咯…… 91、种田种田,种田才快乐 返乡之旅过程不长,朝发夕至。 今日昌江之水平缓无波,并无当时汹涌之意,两岸青山连绵,那碗口粗的青鱼跃出水面,欢腾无比。再往前瞧便是新平码头,此刻的码头之上灯火通明,并非是灯而是众人翘首以盼点燃的炬,火焰翻涌将江水映得通红,可与那落日争辉。 老远看到夏林的船渐渐抵达,岸上的人头攒动,沿岸则是跟着船一路跑的小孩和半大小子,他们在岸上朝夏林用力挥手,而夏林则站在船舷上叉着腰大骂:“那个大的你看着点小的,你他妈跑的欢,那小的都狗吃屎了!” 而一旁的马周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着实是有些感慨的,他在山东入举,见惯了各地官僚,的确是没有一个人能有像夏林一般的能耐,哪怕就是在隔壁鄱阳县,那些县老爷嘴里的穷鬼别说看到县太爷,那就是碰到衙役都是诚惶诚恐,生怕有所冲撞。 但如今哪怕是这些屁大的孩子见到夏林都丝毫不惧,反倒是沿岸一路相随,更有甚至还隔着老远就朝码头的方向高喊起来:“夏大人回来啦!夏大人回来啦!” 一嗓子下去,码头上的炮仗便噼啪的响了起来,而堆放在岸边的用那瓷片堆起来的巨大篝火轰的一声被点燃了起来,它的光如同烈日朝阳,瞬间将整个码头连带着河滩都照得透亮。 夏林背着手站在船上眺望前方,看到距离差不多了突然喊了一声:“嫂子,两碗面,大碗的!” 这时的马周竟觉得心跳得有些激烈,圣贤书中只说过民心所向但却并没说清楚到底怎样才是民心所向,但此时此刻他其实已经看到了所谓民心之具象,他很难想象到底夏林干了什么才能让这乌央乌央的人自发的前来迎接他等待他甚至为他办一场盛大的仪式。 这达到祭祀规模的欢迎仪式绝非有人强迫,因为它太真切也太精美了,那瓷片窑一座一座的点亮,俨然是在为船上的人亮起回家的路。 在这样的火光里马周看到的是过往的殚心竭虑和鞠躬尽瘁,然而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这个正在嚼饼子的少年的玩世不恭。 夏林下了船,嘴里却还是骂骂咧咧:“都聚在这干什么?明日不用上工是吧?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但似乎大家都习惯了他的碎碎叨叨,旁边只是在那闹腾,而很快那嫂子的两碗面就端了过来,最大的碗里头装满了肉,面却是没有几根。 夏林也不客气,顺势往旁边的木箱上一坐,端起碗就吃了起来,而同样被塞了一碗面的马周却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围。 曾几何时,他心中的志向都是成为一个能让人如此爱戴的官员,甚至想到自己于朝堂死谏被判斩首之后沿途无数百姓垂泪的场景,但是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真的能做到。 正在马周走神的时候,旁边一个三四岁的光屁股小孩窜到了夏林的面前,扒拉着他的腿踮起脚朝他张开嘴,夏林笑骂道:“小王八蛋,就属你贪吃了,上次吃积食的就是你!” 虽然是在骂,但夏林还是从碗里夹了肉出来放在这小崽子的嘴里,然后在他的小牛子上一弹,屁股上一拍:“滚吧。” 旁人都笑了起来,但后头那小崽子就被他母亲追着打起了屁股,更是引来了一团哄笑。 “他们都说这次大人您九死一生,您给讲讲呗。” 人群里有那好事的就问了起来,夏林缓缓放下碗深吸一口气:“哎呀,这个事说来话长,反正就是差点被人拖出去给办了,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压到京城里跪在街口一刀断头。这生死可就在一线之间时,就听那外头车辚辚马潇潇,一匹银枪快马杀入阵来……” 夏林在那胡说八道,旁边的马周捂着嘴根本憋不住笑,虽说这次夏大人的确是精彩,但哪里有这般的玄乎,不过倒也是大伙儿听得开心,时不时的为了那扣人心弦的故事中的跌宕起伏而惊呼或喝彩,便是那其乐融融之姿。 旁人在夏林讲时拿下了空碗,再为他端上了新茶,甚至还有各种点心,这种自发的拥护反正是给旁边的马周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愈发的好奇,到底这位大人在这里干了些什么才能得如此滔天之拥戴,这些人甚至可能都不知道皇帝,但却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那对夏大人灼热之心。 “好了好了,都散了。你们明天不上工,我还有一沟子的事呢。”夏林站起身:“我可是在大牢中被关了一个月呢,得回去洗个柚子澡去去晦气。” 一旁的马周翻了个白眼,心里说道:“我在大牢中干了三年……” 人们渐渐散去,夏林跟马周捧着一大堆的水果坐着牛车溜溜达达的就回到了乡衙里面,夏林看着黑漆漆的衙门,猜想春桃还没回来,这杭州那地界听说是涨了水,大概得耽误几日。 “这便是衙门了。你今日且在这住下,明日的话我去镇上给你挑个屋子,然后过几日你再将老婆孩子接过来。” 马周抬头看向衙门,先是愣了片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稀烂的县衙,而且身为县令身边竟一个使唤人都没有,而且还是这样陈旧的门头。 “没办法,一直挺忙也没时间打理。” 夏林走进去摸索到蜡烛点了起来:“有空是要修葺一下,改一下门头,好歹也要变成砖混结构的。” 马周干巴巴的笑了笑:“大人……您怎的一个使唤人都没有?那鄱阳县县令与您是同级,但他光丫鬟就有四个,还有三四个小厮,这还不算那家中煮饭的老妈子。” “哦,这个啊。我有个好姐姐,平日做做家务。使唤人是没有,县里不让开牙楼不让买丫鬟,我既是县令那不让人家干的事,我自然也不能干。”夏林带着马周走进后院打开了中间那间屋子:“你先住这。” “大人……这是最大的屋子,属下怎么敢……” “嗨,我一直住旁边那间,东西都在那堆着,也不方便让你住进去,再隔壁就是我那姐姐的屋子,她返乡探亲去了,还没回来。总不能让你住她那屋吧。” “不敢不敢……”马周连忙摆手:“那夏大人,我先去起灶烧些水给您洗漱。” “行,去吧。” 夏林叉着腰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看了一圈,这衙门的确是要翻新一下了,既然已经设县,那规格就要按照正常的制度走,再这样下去说实话是不成体统的,若是下次他郭爹再来看到还是这个样子,连个招待的地方都没有,恐怕也是要骂人的。 晚上洗了个澡夏林是躺床上就睡着了,但隔壁的马周是死活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过来时那人山人海、汇炬成河的场景,心中亢奋激动甚至带着几分憧憬。 就这样一直到天光大亮,他听见隔壁屋有了响动,这才感觉到一丝困意,想要起床去迎那夏大人,但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已经睡了下去。 只是他的夏大人起床之后竟把隔壁屋的马周给忘了,他洗漱之后便一如往常的去到外头蹭吃喝去了,这家铺子上掏一个包子那家铺子上捞一碗豆浆,大伙儿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这一个多月这个该溜子不在这的时候还有些想念和不习惯。 沿着集市一路走过去早餐就算是解决了,他就这么溜达着来到了玻璃工坊,这厂长见他来了连忙上前陪在了身边。 “之前的东西都制备好了吧?” “好了,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后头,就见里头一箱一箱的玻璃瓶子,夏林蹲下身子拿起两个开始查看了起来,然后好奇的问道:“盖子呢?是否严丝合缝?” “之前铁厂那边的东西都不太行,后来他们改了工艺从注浆法换成了压铸法,现在已经相当好了。” “相当好还是不行,这样……咱们用几个对照组来做实验吧。你去准备一批样品。用我说的法子处理一批肉装进去,咱们试试看哪种密封之法更好用。” 密封是关键,不管是什么法子的铸造技术,如果不能密封的话就特别麻烦。但想要解决也不是没办法,只是成本会相应增加,这以后可都是走大宗的,成本增加哪怕一厘,走量之后都会是一场灾难。 至于当下的几种密封之法,无外乎水封、铅封、漆封、泥封,但因为是食物,所以有毒的铅封是用不上了,漆封成本又太高…… 想想还是觉得挺头疼,不过不管那些了,先试试看东西能不能大批量储存吧。 没错了,其实说白了就是制作罐头,能制作罐头就能把南方的水果蔬菜运到北方,盐铁不能运粮草不能运,可没说水果蔬菜不能运吧?用这些北方稀缺的东西去换南方稀缺的油脂、肉类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甚至可以尝试在草原上推广养鸡技术,到时从这边装水果蔬菜过去到那边换肉蛋奶回来。 哎呀……想想就美滋滋了。 92、悠闲异世界农家生活 参照样本其实很简单,无非罐子里分别放上熟肉和水果,接着将这些罐子放到锅上去蒸煮个十几分钟,趁着冷却之前加上密封,接着就放着呗,避免阳光直晒、温度无所谓,接着就是等待。 其实夏林想用罐头来当货物其实最重要的技术依赖还真不是瓶瓶罐罐而是打包技术。 浮梁这边产量最大的是什么?瓷器啊!现在全国上下谁不知道这新平的瓷器,谁家要没有一套新平的日用瓷都不好意思端着碗去门口跟人吹牛逼。 制瓷业的发达带来的就是三大技术的突飞猛进,分别是避震技术、打包技术和路线规划能力,这可不是夏林用穿越者的手法弄出来的,单纯就是古代劳动人民朴实无华的奇思妙想。 避震技术是因为有人发现新平钢厂里的那些钢条弹性非常好,其中就有个工人突然灵光乍现的将钢条固定在了自家的牛车上,然后再将车辙固定在两根钢条之间,这样遇到颠簸时上头的货物颠簸幅度就会变得非常小,而且钢的肯定比木头的耐用啊,这牛车的品质也要好上了许多。 这个发现一传开,大家就都想用这玩意改造自家的车辆,但厂里可没那么多废料可拿,于是他们就去找夏林商量,夏林一看“哟,避震”,之后索性就放任他们自行安装改进了,而如今新平的车架那也是出了名的好,不少马帮都会专门到这里到挑选车架。 打包技术呢,那就是码头上草鞋帮的专利了,看上去简单的打包技术,他们的要价比别的地方高一节,有的商户就不乐意了,他们也会带人来自行打包,可说来起来即便是用的跟草鞋帮一样的手法,破损率就是要高那百分之三十,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所以这打包技术也算是新平这边独一份的东西了,玻璃跟瓷器都属于易碎品,但经过草鞋帮这边打草绳打木架之后,破损率其实已经非常低了的确是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最后一个就是路线规划能力了,这个其实真的要感谢这南来北往的商人商队,他们的信息汇总到这里,一点一点的就在大地图上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商路网络,从哪到哪最近路最好最省钱,这个是在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只要发货之前去到之前的新平服务处现在的浮梁服务站里就能得到最新最好的路况指南,这看上去没什么用但对于需要走几百上千里的商人来说已经可以说是至宝了。 这信息收集真的算是这边的一大特色,而就因为这一项服务,每年能减少耗损超过十万两银子。 没有一个商人不想省钱的,所以许多人哪怕不经停浮梁都会特意在这打个转就为了这一项免费的服务。 就是这三板斧让浮梁的商旅环境变得十分好,在进入夏林时代的第三年里已经陆续有七八个比较大型的商号入驻了这里,并且斗富弄的规模仍在进一步的扩大。 玻璃制品现在还属于非卖品,一来是现在产能还不足,二来是现在几乎所有的产量都集中在了玻璃罐子上,所以没有人知道这种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被称之为水晶的东西已经可以大批量的生产了。玻璃工坊更是每天都有士兵在外把守,外人连它一百米的范围都无法接近。 “好了,咱们就等它个半个月吧。这个鬼天气半个月下来应该能出结果了。”夏林看着架子上放着用不同手段密封的玻璃罐子,抱着胳膊沉默了片刻:“哎~~你说,这玩意里头要是装上咸菜,咱们是不是可以走私食盐呐?” “大人~~~使不得啊,若是叫人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不是,我就是这么一说。”夏林回头笑着看了一眼厂长:“你胆子也别那么小,盐巴这个东西咱们这也得靠买,走私不划算。什么时候咱们能产盐了再想这个事。” 接下来的几天夏林都还挺自在的,主要还是那个马周来了之后大部分的公务就可以交给他来处理了,这老兄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要不说人家是正史里头贞观朝的宰相之才呢,而且还是那从孤儿到宰相一路飞驰上去的宰相。 只可惜啊,在这个架空时代他到底还是被埋没了,如果不是夏林的话,这个厉害的家伙真的恐怕要一辈子当狱卒了。 不过夏林对马周也挺不错的,给他准备了一个带院的小宅子还让他把老婆孩子都接了过来,甚至还帮他儿子办了入学手续。 能有这个待遇马周已经可以说是感恩戴德了,毕竟这些年的日子过下来,他那心气早就给磨砺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都多少天了春桃姐姐居然还没回来,他倒是还真是有些担心,不过好在春桃对他也是挺了解的,在夏林正准备去差人打探消息的时候春桃的信来了。 信中说他们在路上遇到倒坝只能走陆路通行,所以预计要晚一些才能抵达。有了这个消息夏林的心才算是放宽了下来。 然后……然后就继续种田呗,他现在有一片广袤的地区可以操作,有钱就搞基建,屯田修路盖房子扩建航道,就这么点事就能反复干,而就在这反反复复之中一座城市的规模就这样缓缓展开了。 这日立秋休沐,夏林与马周一同来到了那码头之上,两人并肩而立看着源源不断的粮食运抵这里然后被一辆一辆牛车运入大仓。 “大人,我们有了之前那九百万斤粮食了,为何还要这般不计成本的囤粮。” 马周好奇的很,这些日子账目上已经支出了超过二十万两用于囤积粮食了,不少地方的秋收粮食能买的都被夏林给买空了,看到自家大人这么疯狂囤粮,甚至把整个县里的流动资金都花了个精光,马周着实有些不解了。 “我们上边是哪里?” “黄淮之地。” “嗯。” 夏林用脚在河边晾晒的沙场上抹出了一块平地,接着用手指描绘了一下大魏地图,然后指着长安那一条线:“长安洛阳,若是遭了灾,人会往哪走?” “嗯~山东。” “嗯,山东。可若是山东也遭了灾呢?”夏林点了点山东的位置:“这里能往哪走?” “这……那只能前往淮南道走了。” 夏林在安徽和江苏的位置画了个圈:“进入淮南道之后,他们便剩下两条路了,一条是京畿道一条是江南道,你说京畿道能让数以十万计的饥民涌入么?” 马周轻轻摇头:“自然是不能,这是规矩。京畿之地不容生乱。” “对嘛,那你说我们这几乎就是连通淮南道和江南道的咽喉,他们不走这边走哪边?” 听完夏林的话之后,马周面目严肃,表情紧张:“那灾民~” “是饥民。”夏林纠正道:“灾民还有人性,饥民是没有人性的。人与那蝗虫没有区别,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饥民亦如此。” “嗯~属下年幼便是因为饥荒失去了父母,是见过那人相食的惨状。” “那可太惨了。”夏林摇头道:“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些饥民会如同山洪一般,他们所到之处会诞生更多的饥民,饥民裹挟饥民便成了民潮,这股民潮一直要淹没到一个能把他们都装下的地方为止,沿途会不断死人不断死人,饿殍千里就是这样来的。” “大人……” 听到这里马周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因为他这才意识到夏大人疯狂囤粮的目的真的是防灾……而如果按照夏大人的说法,明年岂不是会有超过十万人涌入这里? “说,别支支吾吾的。” 夏林扔了块石头到水里,旁边正在钓鱼的老头看了夏林一眼,夏林立刻嘿嘿笑着站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嘿嘿……” “大人预计有多少人会涌入浮梁?” 夏林背着手看向对面的青山,此刻空山新雨雾气缭绕,清风一吹吹散了几分暑气,河面上波光粼粼,倒是映衬出了这湖光山水之色。 “我按照最坏的结果是五十万,但不一定有那么多。不过还是那句话,咱们为官的,不讲应当只讲万一。不论如何都要按照五十万这个数准备,多准备了到时就每年陈粮换新粮,一点一点轮换下去,永远为这可能到来的五十万人留上一口吃食。” 马周听完之后只是感觉汗毛直立,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林,只觉得面前这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少年郎是个真正的治世之臣,光是这一句“永远为这五十万人留上一口吃食”就已经足够称候拜相。 “很多人当官求财,我不反对。寒窗辛苦十载,图财无可厚非。但我还是始终认为,既然当了一方的父母官就得干点事出来,你说呢?谁家父母能眼睁睁瞧着自家孩子饿死。” 马周用力的点了点头:“大人一席话,马周受益良多。” “什么受益不受益的,我以前宣誓过的,随时准备为d和人民牺牲一切。”夏林伸了个懒腰,继续往前走去:“现在嘛,真让我牺牲一切我也不敢咯,所作所为不过是旧习难改罢了。” 93、才子嘛,本该如此。 盛夏时节最开怀便是坐在竹床之上吹着河畔凉风,点着艾草盘香,坐在树荫下半闭着眼睛体会清凉。 但缺少点东西,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个在井水里镇过的西瓜那就算是完美了。但现在西瓜还只在西域有种植,这两边还没有完全通商,所以想吃西瓜要么就是去引种要么就开启商路,但不管是哪一项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所以西瓜是没有,吃根青瓜过过瘾得了。 衙门这会儿在翻新,夏林只能暂时住在王爷给小翠买的别苑里,不过小翠不住在这,她说自己一个人在这住着不踏实就又回到驿站里上工,说是住在那心里头有底气,而这屋子是王爷送的她也不敢出租,于是刚巧让夏林暂时住在这里,也算是报答夏大人照拂的情谊。 这小院是真的好,号称斗富弄第一宅,买时四千多两,但卖出去二千七,看来王爷的确也是个会投资的。小院里头葡萄藤已上了架,鹅卵石路上的花草也长了出来,倒是一片清幽之地,只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多少有些落寞了。 这里还是要重复的夸奖一句马周,他的出现让夏林几乎不用再去处理县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且一般县里的日常安排他也都能安置的妥妥当当,之前这些土鸡瓦狗的事情都是春桃处理,但有一说一春桃虽然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但处理这些问题的确不如马周来的机敏活络。 举人到底是举人,正儿八经能考上去的举人就没有一个是菜的,那一个个可都是有独特能耐的人,如果不是他被牵连了,恐怕这会儿他都在哪个县里当县太爷了。 “大人,夏大人!” 突然矮墙后头有人喊他,夏林抬头这么一瞧,正看到赵大的脑袋露在外头,他比之前的样子还要苍老了许多,看着就像是个饱经风霜的小老头。 “哟,赵大回来了?” “是啊,大人。”赵大嘿嘿笑着的:“您让我办的事我都办好了,从那洛阳、南阳之地弄了三千多人过来。” “怎么才这么点?”夏林眉头挑了一下:“是不是你这老小子又吃了回扣?” “不敢不敢,这次属下可是真不敢。唉,大人有所不知啊,这一来他们怕上当受骗,二来也是故土难离,我嘴皮子都说破了天都没几个人跟我过来,那些有田有地的不肯,就算是在城里找营生的也还是不肯。我这鞋磨穿了脚磨破了,说他们过去之后旱涝保收五两银子一个月才好不容易拉到这些人头的。” “哇……你这给的也太多了。”夏林摸着下巴:“这是熟练工跟技术工才能有的价码,你招了一堆新手,让以前的老工人怎么办?” “不知道啊,我哪考虑的了那么多呐大人,您也知道我老赵字都认不全。”赵大也是一脸委屈:“您让我一个人去,也没派个军师给我呐。能把事办完便已经是不容易了。” 虽然这样显得自己很无能,但这到底也算是事实,他是真没办法了,自己也没有像夏大人那样的好脑子,能把人弄过来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夏林当然不是那种会刁难人的人,想想这种事对赵大来说已经算是极限了,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反正这会儿刚好也是极缺人的时候,随着工坊越来越多,这些人应该几天就能给分派干净。 之后夏林跟着赵大去看了一眼,这些人暂时被安置在新起的宿舍区那边,这地方就是属于有钱疯狂盖房子的成果,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子都空置在那里,就是为了不让这边数千人规模的建筑团队闲下来,这日积月累却是连夏林都没想到已经盖起了这么多的房子。 房子嘛当然也不是纯木质的了,而是用竹子做骨浇筑水泥的三层小楼,毕竟水泥现在还没能广泛推广,除了自己这边盖房子就剩下铺路了,但水泥厂就在那摆着,总不能让它停工停产吧,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无尽的基建。 现在浮梁的吞吐量已经很大了,而且下一步夏林的计划就是在周围打造一个旅游风景区,然后再骗一些名流过来写点诗,把这个地方的整体文化气息打造起来,再去金陵请一些出名的鸡过来表演节目,吹拉弹唱夜谈昌江,将这里打造成环鄱阳湖的起始站点,到时候文旅一起,财源广进呐。 夏林做着他的白日梦就在竹床上打了个盹,一直到天色将晚,他打算起来去市面上找些吃食,但走入大堂就嗅到了饭菜的香味,再一看就发现桌上已经摆放好了几道菜,而春桃正从厨房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 “春桃姐姐!” 夏林跳过去将春桃抱了起来甚至还转了几圈,春桃手上端着菜生怕一不小心就给夏林来个浇给,所以她急忙说道:“老爷……菜……菜……” “老爷不菜。”夏林在春桃的胸口用力的亲了一下:“春桃姐姐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春桃这会儿已是面色绯红,有些紧张的看着门外,生怕让外头的路人看了去,但这会儿她也只能双手托着盘子举过头顶,但显然这样就让她空门大开,除了任由夏大人在她胸前蹭来蹭去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老爷……等会的吧,这菜要泼出来了。” 夏林嘿嘿一笑这才把春桃给放了下来,春桃连忙将盘子放到桌上后才说道:“我是去了衙门那边,见衙门正在改建,于是我便询问了一下,他们说老爷暂时搬来了这边。过来时发现老爷正在小憩,我便先做了饭。” “原来如此。”夏林拉住春桃的手将她带到桌边:“先吃饭先吃饭。” 春桃倒是没着急吃饭,而是从怀中将那一封带着体温的信件递给了夏林:“老爷,这是小王爷给您写的回信。” “哦?” 夏林拆开了信仔细看了起来,这小王爷的字还真是不错,而上头的内容却是让夏林笑出了声来,原来小王爷倒也是个用人不疑的主儿,他把自己的方案和计划和盘托出,甚至还将这样做的好处和坏处都简明扼要的写了出来。 好处就是可以让许多人知道他们干的事情,而坏处就是这样会让差不多十万人被驱赶到淮南道,这些人会沿途而下,小王爷的意思是希望夏林能将这些人接下来,而这泼天的政绩会为夏林在史书中留下一笔。 为什么夏林会笑呢,因为小王爷这厮啊……算不得明君也算不得暴君,他的确是打算防灾,但却会留下一个缺口为了让自己救灾的名声传播出去。这个选择基本上就等于是在全力而为和冷眼旁观之中选择了夹你夹你夹你。 说实话,这个选择让夏林挺失望的,但想想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人家现在还是储君,纵观历史储君能顺利登基者不到百分之五十,而那些没有顺利登基的储君死亡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所以他的一切选择很大一部分也有自保的成分吧,如果没有足够的名望积累,皇帝可不止有他一个儿子。 “嗯,小王爷的想法很好。春桃姐姐,你与王爷写封信,就说那十万人,我吃下了。” 夏林这话的意思很明确,而这次他也没去责怪小王爷的选择,毕竟设身处地的想想,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破局之法,围三阙一之术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还请小王爷尽可能保障路途之上百姓少受些苦。” “好的老爷。” 夏林放下信,轻轻叹息一声:“你家老爷我啊,心善啊。真见不得那些个百姓被当破抹布一样扔来扔去。” 春桃点了点头:“春桃晓得,老爷所作所为一字一句春桃都看在眼中的。” “唉……” 他的一声叹息,让春桃看在眼里也是感慨万千,但她只是个小丫鬟,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春桃姐姐回来了那自然要快快乐乐的,于是夏林换了个心情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春桃姐姐,我去取酒来,今晚咱们喝两杯。” “老爷……这不合规矩。” “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我跟新来的师爷介绍的时候可都说你是我姐姐呢。”夏林起身在春桃脸上捏了一下:“等我就好。” 春桃咬了咬嘴唇连忙起身:“老爷,我来帮您拿。” 几道小菜一坛酒,吃完也便月上中天了,这外头逐渐安静了下来,时不时还能听见谁家打孩子的哭闹声,剩下的便是虫鸣犬吠之声。 收拾完之后,春桃取了茶水来到小院之中放在矮几上,夏林则拍着竹床:“春桃姐姐来坐。” 春桃并没有拒绝的坐在了旁边,那这会儿夏林的手肯定是不能老实的,顺着春桃的腰肢上下抚弄:“春桃姐姐这一路上辛苦了,之前你稍信来说被堵在了衢州,我还挺担心的。” “老爷莫要担心,春桃也算是久经江湖了,不慌的。” 夏林这会儿坐起身凑到春桃的后颈处闻了一下:“春桃姐姐你好香呀。” 94、封口罐头 今夜月朗星稀,轻风徐来。正是这夜深人静之盛夏,一支茉莉悄然绽放,靡靡之中自有暗香来。 葡萄藤下自是风景绮丽,灯影摇曳葡萄低垂,隐约远山其声时如夜莺出谷时如幼兽轻啼,竟是连绵不绝。 直至那天蒙蒙亮时才悠然沉寂,倒是极尽这好山好水之风采。 之后的几日那闲来无事自然也就是如此了,有些事只有那自然只有零与许多许多许多,这正是少年郎嘛,此时不纵情何时能纵情?还是真待到三十有七八,回潮的油条凋零的花? 不过这玩意差不多就行了,太沉迷也是不好的,毕竟还有正经工作要干,这首先就是那罐头,这算算日子已经差不多十日了,再过几天唐小姐可就要回来了,说好给她的惊喜现在就要出炉了。 带着春桃来到那玻璃工坊,在厂长的带领下进入到了后宅之中,架子上两排罐头之中有不少已经不堪入目了,什么白毛绿毛黑毛,可谓是争奇斗艳,花圃子里都没有这般绚烂多彩。 不过还是有一些相当可以,夏林拿出一罐没有腐烂的罐头,拔出上头塞着的木头塞子,先是闻了一下,发觉味道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于是要来了筷子伸进去尝了一口,不好吃是不好吃,但味道却是正常的味道,一股子加工食物的味道。 看了一眼上头的日期,正正好好的十天。 “春桃姐姐,你来试试。你猜猜这放了几天。” 春桃接过罐头尝了一口,抿了抿嘴:“应当是昨日的,还算新鲜。” 夏林把盖子上的字翻过来给春桃看了一眼:“十天啦!” 这一下让春桃愣了片刻:“十日?这……老爷,春桃有些不信,要说是这天寒地冻的,放十日还可信,可这三伏盛夏不出三日就臭不可闻了。” 夏林这会儿走到最深处的拿出一罐来,上头的日期是二十天前,他打开盖子闻了闻,发现味道与刚才那一罐没有区别,于是他带着罐头来到春桃面前:“姐姐尝一尝这个。” 对于夏林的要求春桃不会拒绝,这几天夏林让她尝尝的东西可太多了,不差这一样。于是她便拿着筷子吃了一口,然后眉头皱了皱:“好像两罐没有区别。” 夏林笑着翻开了上头的盖子,赫然显示的是二十天前的东西,这一下春桃可真的是狠狠的震惊了一把,这种能在盛夏时节把食物保存十几二十天的能耐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的认知,对于春桃来说这不亚于是妖术。 把那些已经腐烂的罐子全部淘汰掉,正经的封口就剩下了五种,而这五种里头还要考虑到制作的难易程度、成本的控制,最后就剩下了铁盖油纸与木塞加油纸这两个密封途径。 两者成本相差不多,工艺难度也差不多了多少,甚至原材料的进价也差不多,唯独一点区别就是木塞容易出现形变,拔出之后再塞回去就基本上失去了密封作用。 但马口铁的盖子就不同,罐子碎了它还在,只需要更换一张油纸便好。 当然了,这可能跟夏林他们的操作手法也有关系,但木塞子的确是很难取出,非得用点什么东西往外撬才能够达到开瓶的效果。 不过既然有铁皮盖子,那自然用铁皮盖子就好了。 果不其然,就在这第二天的下午,唐小姐就回来了,她这一趟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却还是找到了正在院子里坐着算衙门账的夏林。 “说好的惊喜呢,我这些日子可一直都惦记着呢。”唐小姐来到院中,坐在了竹床的角落上,看着夏林周围的环境:“倒还是你会享受,选了这么个好地方呢。” 见到许久没见的唐小姐,夏林倒是没着急显摆新发明而是调侃道:“晚秋啊,怎么出去一趟这么疲惫?” 唐小姐叹了口气:“三万两不是个小数目,那大掌柜虽然人找到了,但他做了很多假账目,这些账目极散,要一条一条查,光是追查这些账目就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再顺着这些账目一笔一笔将款项追回来,哪有夏大人这般的悠闲自在呢。” 她到底是在外头做生意的人,那伶牙俐齿可是厉害了,隐藏在她软萌可爱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强悍的内心,而作为夏林最大的投资人,她甚至也不忌惮什么夏大人的身份,说气话来进攻性极强。 “那肯定得悠闲自在啊,人为什么要往上爬,不就是图个悠闲自在嘛。要不晚秋把家业出兑出去,跟着我一起悠闲自在多好,到时再生几个孩子养几头猪,倒也是神仙眷侣。” 天下脸皮共一石,张仲春占八斗,其他人倒欠夏道生三斗。 “整日胡说八道。”唐小姐笑着拍了夏林一下:“我饿了。走吧,民女请夏大人吃个饭去。” 夏林走上堂前喊了一声春桃让她一块去吃饭,但春桃却死活不肯去,那是生拉硬拽都不肯去,弄得夏林极为尴尬,只能把她带到一边:“今天这是怎么了?春桃姐姐。” “老爷……这规矩便是如此,我是个丫鬟,若是他人宴……” “废什么话呢。” 夏林都没等春桃把话说完就把她给拉了出去,来到唐小姐面前之后他还调侃:“晚秋,你说啊,这春桃老是说自己是个丫鬟丫鬟的,怎么给她治一下这个毛病。” “赎身咯。”唐小姐笑着说道:“把她的奴籍拿回来烧了,然后在黄册上为其添上一个名。就怕有人不愿意哦,天底下哪个男人乐意将这般貌美如花的婢女复籍呢,到时候人家可说走便走了。” “嗨,多大点事。”夏林转身就进了屋里在压箱底的行李里头咵咵一通找,然后找到了当时小王爷让人转交给他的东西,里头就有一份是春桃的奴籍契约。 他将这契约拿出来拎在手上晃荡着就来到了春桃面前:“拿去拿去,县里的公务你比我熟悉,明天自己去找马周复籍。” 这一下别说春桃了,就算是唐小姐都愣住了,不夸张的说就春桃这个级别的婢女,哪怕不是完璧拿到牙市上最少也是几万两的价格,但一旦主家给她归了籍,那她可就不能拿出去买卖更不能送人了。 换句话说这契约一给,代表着夏林就完全失去了对春桃的掌控权,在这个时代里是难以想象的,至今为止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个人主动为婢女复籍的,一般都是明码标价,能给得起钱才能复籍,但几乎没有人有这个能耐。 “看我干什么?我这不以前不知道么,要是知道这么简单,我早就给她把事办了。”夏林摊开手:“我受的教育跟你们可不同,不吃种姓制这一套。” 春桃这会儿已经从震惊中回过味来,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份抱着夏林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而旁边的唐小姐则只是在看着夏林笑:“你倒是有趣,真的就视钱财如粪土么?” “钱啊?我锄奸……钱真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好了不提了,钱不重要。”夏林心中提了一下,还好刹住了车,差点把自己的本职工作给暴露出来,到底是生疏了也放松了,放在以前就这一句话他可就要吃纪律处分了。 不过不管钱对他重不重要吧,反正光是这一手就真的挺让人刮目相看了,至少唐小姐对他的好感度那是噌噌的涨了一大截。只是吃晚饭之后唐小姐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就先跟夏林道别回去休息了,说是明日一早就要夏林把惊喜拿给她看才行,还让夏林明日不要睡懒觉,她一睡醒就会过去找他。 这在晚上回去的时候,春桃姐姐第一次特别主动的挽住了夏林的胳膊,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情绪的确是传递了过来,毕竟奴籍的证就可以分出是人还是畜,脱了奴籍之后她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了。而这份恩典是没法单纯用感谢来形容的。 这天晚上春桃尤其主动和卖力,夏林感觉自己都肿了……下地方便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发颤,再回头看满脸温情的春桃,他才意识到之前人家那都是让着自己的,真的火力全开的话这也太顶了…… “不行,我得先挂免战牌了,明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干。”夏林回来之后丧气的说道:“要是有空见到孙思邈,我得让他传授我几道方子。” 春桃笑得前仰后合,但还是将纤纤玉手搂了过来并非常主动了吻上了夏大人。今夜之缠绵无关身份,全心全意之下,方才为天人合一之境。 之前没有使出的招数今天可算是倾斜而出,春桃当年受过的训练现在是一丁点都没有浪费,这一晚上是才去倒浇红蜡烛,忽然又掉夜行船。乐极情浓无限趣,灵龟口内吐清泉。 挂免战牌?不行!老娘已是自由身,由不得你了! 95、小唐姐姐的惊愕 唐晚秋那真的是当家主的人,昨天晚上她说今天一大早就会来,夏林以为她会晚点来,但谁知道她天刚蒙蒙亮就来了。 这会儿的夏林真的是迷迷糊糊的,昨晚上的战争他咬紧牙关誓死不降,今天早上起来可是要了命,主要是腰腿没怎么锻炼过,一脚下地就跟踩在了棉花上一样酸胀得想死。 “看来要恢复训练了。”夏林用力的撑了撑腰,小声的嘀咕了起来。 唐小姐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怎的如此疲惫?昨日忙到很晚?” “日常琐事罢了。”夏林摆了摆手:“不用在意。” “你可要小心身体,若是早早的积劳成疾了,那将来可怎么办。”唐小姐也跟着叹气:“以后莫要把事情拖到晚上办,白日的时候找些空子办也好。” “这不好吧……”夏林干巴巴的笑了起来:“有些东西白天实在不方便干。” “总不至于一点空闲都抽不出来的。” 两人的聊天根本没在一个频道,但居然还能很平稳的继续下去,就这么已读乱回的来到玻璃工坊,夏林带着唐小姐来到了存放罐头的地方。 相比较其他人来说,唐小姐第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些东西的用途,她看到这些瓶瓶罐罐之后,甚至都不等夏林介绍就已经拿了一罐下来,她现在拿在手上检查了一圈,看到上头的日期之后,她的眉头明显跳了一下,然后便尝试掰开盖子。 嘿嘿,到这里唐小姐可就不行了,她用尽全身力气,脸涨得通红甚至就连肩膀都在颤抖却怎么也掰不开那个铁皮的盖子。 但唐小姐就是唐小姐,她甚至只是看了一眼夏林然后便背过身去继续拔她的盖子去了,都没有哪怕有一丁点求助的意思,想想以后那些动辄就是拧不动瓶盖的姑娘,称呼唐小姐一声女中豪杰那是一点都不过分。 夏林在后头看着,除了担心她这么玩命会不会把屎给撑出来,倒也没有说主动上去帮忙,毕竟以他对小唐的了解,除非她自己开口,否则所有的主动帮助都会引来不悦。 “唉!” 这边还没感叹完,眼看唐小姐就要上嘴了,夏林赶紧制止了这个关陇女子的野蛮之举,看着唐小姐面色涨红的样子,倒还真是有点好笑在里头的。 “别啃它啊。”夏林把瓶子拿在手中:“不是你那么开的。” 说完他用力在手上一拧,瓶盖发出噗的一声就被他打开了,唐小姐眯起眼睛看向夏林:“你故意的是不是?” “怎么会,我本来想着以晚秋的聪明一定能知道怎样打开,没想到晚秋想用牙。” 唐小姐哭笑不得的拍了他一下,然后便接过了罐头瓶子,她先是小心的嗅了一下,神态特别像那种半夜偷偷出来觅食的小耗子,战战兢兢生怕闻到什么让人不愉快的味道,但很快她紧绷的表情就松弛了下来,接着她伸手去弄了一块里头的肉放入口中,然后咀嚼了几下就吐了出来:“这是什么肉,好难吃。” “这个啊我看看。”夏林看了一眼标签:“猪的,没加盐也没有调料,能好吃才有鬼呢。就是为了看它变没变质。” 说完他在货架上找了一圈,发现上头还有一罐桃子,于是拿下来递给了唐小姐,这次优雅小唐可真的学会了,直接拧开了盖子然后再次嗅了一下接着又喝了一口里头的汤汁,发现入口一股带着桃子香的清甜,她嗯了一声,接着便再吃了一块果肉。 虽然经过蒸煮之后味道与新鲜的有些许不同,但仍是鲜甜清爽,在这盛夏时节吃上一口也算是清新怡人了。 唐小姐喝一口汤然后看夏林一眼,吃一口桃子肉又看夏林一眼,这生生眉来眼去的把他给看得发毛:“啊这个……你有事就说好吧,别不停的暗送秋波,你也不怕我兽性大发。” “那倒是不怕,你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唐小姐言之凿凿,而夏林嗤笑一声却是没有反驳,这天真小唐要是知道他来这个世界之前是干什么的工作的,她肯定是说不出这种话了,虽然夏林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实际上他即便是在一千多年之后也是世界级的选手。 “这个东西真的已经放了二十多天了?你没有骗人吧?” “晚秋啊,你能提出问题,夏大哥很高兴。但你说话的语气,夏大哥很不喜欢。”夏林拿起盖子:“你看上头的灰,为什么你要上嘴我给你拦下了呢,就因为它脏啊。” 晚秋笑得咯咯响,她其实很喜欢跟夏林聊天,因为这家伙总是会蹦出一些稀奇古怪又让人忍俊不禁的话来,不会像是其他那些个读书人一样,酸臭腐败又洋洋自得。 “这便是你要给我惊喜?” “这如果还不算惊喜,那恐怕只能给你个孩子才算惊喜了。” “满嘴胡言乱语。”晚秋笑着捶了他一下:“不许乱说话。” 夏林走过去拿起那些瓶瓶罐罐:“这些东西如果运输得当可以将南方的瓜果蔬菜运到北方去,不跟你开玩笑,都不说塞外荒原了,就算是黄河以北,山西山东这些地方,若是大雪飘飘的时候开上一罐满是果香的罐头,你就说这得花多少钱来买。” “你都别说是北方了,若是南方若是能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吃上一份果蔬都是了不得的事情。” 唐晚秋站在那琢磨着这东西的用途用法,看上去的确是一份大大的惊喜,但她倒是还有一些别的疑问…… “有问题就问,不要憋在心里。你要真的想要的话,玻璃工坊就送给你了。” “真的?”唐晚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聘礼。” “去去去。”唐小姐翻了个白眼:“没个正经。你倒是赶紧说说你有何打算?” “我就打算过些日子,天气稍微冷一些的时候随着车队一起去一趟草原。带上我的这些罐头,你要一起去么?” 唐晚秋忙不迭的摇头:“不敢去,况且真要跟你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怕不是真的要多个孩子哟。” “哈哈哈哈……你这么小看我的人品是呗?” 唐晚秋伸出手在夏林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是要吃人,我又不傻。” “那就真的生一个呗,跟你姓唐,好以后继承产业。” “真的?”唐晚秋当时眼睛是真的亮了起来:“真姓唐?” “真的啊,这还能骗你。” 但转瞬之间她的表情就平静了下去,接着说道:“你要去草原的话,就赶九月份的那一趟吧,从洛阳出发。到时我虽不能跟你同去草原,但可以跟你一并去洛阳,然后便在雁门关之处等你回来。” “我们讨论生孩子呢。” “我家有祖训不得出关,所以这趟我是没法子陪你去关外了。” “孩子真跟你姓。” “不过你的身份还是很麻烦,官身出关的手续极繁琐,所以你要提前预备。” “孩子就叫唐沐风,我都想好了。” “先要报州牧许可,拿上通关文牒,然后报备意图,到了那边之后先要报草原可汗帐下官员你此行目的,两国正交战之中,若是没有正经说法是要被扣下的。” “晚秋!”夏林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我真没开玩笑。” 唐晚秋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你开没开玩笑我心中知道,可是又能如何?我是商贾之女,子嗣不得科举为官,你是大魏之新星,前途不可限量。若你真娶了我,你的前途就完了,会成他人挞伐你的理由。” “原来你在考虑这个啊?” 唐晚秋脑袋一偏:“我考虑的是官商勾结。” 夏林笑着伸手将唐晚秋拥了起来,她倒是挣扎了几下没让他得逞:“不可哦!什么时候你能更改法令了,什么时候再谈儿女情长。” 夏林搓着手手笑道:“那不如生个孩子过过瘾先。” “生孩子是假,你个死鬼过瘾才是真。”唐小姐笑着拧了夏林一下:“行了,莫要再提这些,好生赚钱为上。” 她说完之后拿起一个罐头端详起来:“若是九月份就要出发去草原,如今都已经七月,你还是要赶制一批货物才是,有何需要就跟我说好了,缺钱缺人都行。” “具体细节你到我府上详谈。” “不去。” 唐晚秋笑着往外走,而夏林紧随其后:“我家的猫会后空翻。” “不去!”唐晚秋嗤笑一声:“上次你还说你家的鹅能口吐人言,骗子!” “喂,别这么不给面子啊,明日我们去河里游野泳啊。” “北方人,旱鸭子,不去。” “我教你呀!”夏林一脸笑容:“我游泳可厉害了,那我们今晚约起来喝酒呀。” “不喝,鄙人不胜酒力。”唐晚秋斜眼看了夏林一眼:“若是被人灌醉,那可就要遭罪了。” “你看,你不相信我的人品。” 唐晚秋此时突然站定了脚步,再次仰起头看向夏林:“我想家了,带我去吃关陇菜。” 96、原来是他! 自从上次偷粮的事情过去之后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倒也没什么事情发生,毕竟这件事太小,而且这么小的事却让高相翻了一个跟头,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了,大家自然就很默契的不去提它。 但不去提不代表没有人在琢磨这件事,这京畿道润州丹徒县县令叶良辰这些日子可就在一直计算着这件事,他一开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有蹊跷,那封疆大吏与那一朝宰相为了几仓库的米斗个头破血流,这不合理。 这事出反常其必有妖孽,于是他就遣人去打探了消息,这才知道整个江南道都在疯狂囤积粮食,再往下打探那可就打探到了新设置的浮梁县上了。 而到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但关键这浮梁县的县令是谁?夏林,夏道生。 这个人的名字就好像触发了叶良辰的敏感神经,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找没找到的天下第一才子夏道生嘛。 只是没想到这个家伙一直沉寂却并非死了而是去了那江南道当县令。 可是奇怪,这新科举人里头可并没有他的名字更别提进士科和殿试了,甚至后来单独开的恩科都不见他的名。 叶良辰认为这里头的蹊跷事肯定是有,所以他就遣人去查了一下,发现不管是那些瓷器还是屯粮都有这夏林的影子,虽然他还想知道更多,但再往下查难免会露出马脚,于是他便是多留了一份心眼。 因为他所属的是京畿道,算是在天子脚下,所以便借着职务之便来到京城花了些银子打典之后便去到了这吏部找到了属于夏林的卷宗。 但这份卷宗里面记载的东西并不详尽,很多地方都是空缺的,唯一有记录的便是这夏林乃是“买官”乡正而后撤乡设县才成为县令的。 这就让叶良辰充满了不解,一般来说买官到乡正也就到头了,再往后县令都是由候补举人去填空,而乡正还是乡正,比如之前的新平乡撤乡设县改浮梁,其实新平乡还是存在的,只是这块地方的管辖权大了,而乡还是那个乡,乡正也应当还是那个乡正。 可是如今原本的乡还在,但那夏林却提了县令。 而且就叶良辰对夏林的了解,如果这人参加了考试,那就算得不到状元也必然是那金榜上有名的人物,为何会走了这么一条歪门邪道来当官呢? 考虑到这一点,叶良辰基本上就可以认定一件事了,那就是这夏林跟江南道的大人物关系匪浅。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滕王,但也不对,滕王并不管辖政务,那能够让他这般平步青云之人除了郭明怀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而刚好这夏林的籍贯又是那洛阳,跟那晋水郭家多少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嗯……看来之前还是小看了这厮。 叶良辰来到院子里转悠了起来,这转悠转悠,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了一个非常明确的信息,那就是“学”。 他承认自己的确是不如夏林,但到了官场上能耐的高低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恰恰就是政绩,而自己身处京畿道背靠着高士廉这大树,难道还不比那夏林更有优势? 如今他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但夏林的出现却让他多了几分清朗,自己不是一筹莫展嘛?学他不就行了? 他能把一个偏远小县城干成那样,自己这可是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资源远远比他丰富,学他不就完事了么! 他大兴土木拓荒屯田,自己也大兴土木拓荒屯田,他的第一桶金是瓷器,那自己这边本身就比他那里有钱的多,而论吸引商贾的手段那更是那个什么浮梁无法比拟的,毕竟他这里与京城不过一江之隔。 然后他不是屯粮么?叶良辰虽然不知道夏林究竟为什么屯粮,但既然他囤了,自己跟着囤准没错。 想明白这一点,原本焦灼不堪的他立刻就停止了精神内耗,该干就干!不就是建工坊、拉投资么,他夏道生能干难不成我叶良辰就干不成? 不过完全照抄也不行,就好比人家那瓷器的工艺是真的厉害,而且最强的就是他那边的泥要比这边的好,但没关系嘛,他们那边以白为美。这里隔壁的山里到处都是那种紫色的泥,紫色那可是极具高贵的颜色,到时候人家出什么器型自己这边跟进什么器型,无外乎就是一个白色一个紫色呗。 还有就是他们那边不是弄了个什么养胃红茶么,这边茉莉花多呀,可以把茉莉花加入到茶叶里头一起烘焙,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都是南方还种不出来茶叶么? 至于屯粮那更是简单,京畿道有着广袤平原,种田谁怕谁,况且这里本身就是天下粮仓,资源比那边可丰富多了。 而真正干起来之后叶良辰发现这照着人家的模式走真的比自己琢磨简单太多了,而且见效极快,也就个把月的时间,那是瓷也出来了、砖也出来了、茉莉茶也弄出来了,只是人家的瓷叫瓷,自己这边也不好意思跟着喊了,再加上自己这边的瓷器质地、温度、颜色也都不同,但看上去同样高级好看,所以在询问高相之后,人家到底是老贼,心思就是比年轻人通达,说是将“紫瓷”改“紫砂”那便是两个不同的东西,既避嫌又能有自己的噱头。 还有砖也是如此,夏道生那边是红土地,烧出来的是红砖而自己这边是塘底泥烧出来的是青砖,要问谁更好,当然青砖好,只是成本略高一些,但有了就行,盖房子便能省下一大笔钱。以及茶叶那更是跟人家那边完全区分了出来,这边的茉莉花茶入口幽香清爽,跟红茶都已经不是一个路数了,同样也是极招人喜爱。 这一下双方的产品可就开始在京城进行对冲了起来,互相争夺市场份额之下,竟还真的是有些旗鼓相当之意。 而接着这叶良辰更是完全效仿夏道生的模式,开始给他的东西编故事,平平无奇的东西一旦有了故事,自然就有更多人的追捧,最后也同样给大太监田恩塞了钱,然后让田恩在陛下面前推一下这边的紫砂。 其实田恩这次还真的把收来的钱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皇帝,虽然陛下是更喜欢瓷器的,但听闻这紫砂里头可是有高相的股份,他最终还是将紫砂也定为了贡品。 人情世故嘛,这段时间打压老高也的确是打压的太狠了,朝堂甚至都有些动荡,在惩处一批人之后如今朝堂竟有三十余人告老还乡,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这显然是人家集中火力在给皇帝施压呢。 所以打一棒子给颗红枣吧。 但这种巨佬之间的斗争,稍微从指甲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已经能够让小小县城吃饱喝足,叶良辰可以用一夜暴富来形容,而他却没有跟其他那些他瞧不上眼的县令一般躺在银子堆里数钱,而是铆足了劲儿在跟着夏林的脚步走。 虽然他并不清楚夏道生到底赚了多少,但他会估啊,人家可是看了纳税表的。而从去年的赋税情况来看,他那边还不如自己当前的规模,所以叶良辰直接信心爆炸,拉起队伍就开始大搞基建,围水、屯田、拓宽河道,盖房子、种地、养猪,只要是夏林干的他都干,而且还因地制宜的干。 要不说有些人是天生的主角呢,叶良辰的顺畅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夏林甚至因为地区优势,他这边当下甚至还整体发展趋势整体都要好过那边。 只是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地方矿产资源好像一般,而且叶良辰是京畿道,手上不可能跟夏林一样能分到兵权,没有兵权就没有盐铁的自主权,这一点让小叶夜不能寐。 而他为了能解决这个问题,小王爷送他的侍女,也就是那个水仙则被他当成了礼物送给了高士廉,以求高相能够帮他一把,兵权不要多,五十一百就行,因为他要的并不是兵而是跟夏林一样的盐铁自治。 但这会儿夏林其实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他的身上,因为夏林已经准备启程前往大草原了。 “你小子这么恨?真的要去草原?” 老郭一边在他的通关文牒上盖章一边担心的说道:“你给你爹交个底,这次去到底要干什么。” “郭爹,实话跟您说吧。这次去我主要是想跟那头换一些动物和动物制品过来。”夏林挠了挠头,竟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要到那边去弄动物油脂和钾盐矿的事情:“反正如果一切顺利,就这么跟您说吧,我让您的破虏军,以一敌万。” “哈哈哈哈……你又哄老子。”老郭当然不信:“罢了,你自己也不是个孩子了,这一路穷山恶水,你可要小心再小心。” “放心吧,我这一趟可能前后要三个月才能回来吧,哎呀……等回来之后也就要开始筹划陛下南巡的事情了。”夏林坐在那叹了口气:“郭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您得帮我个忙。” “说!” 夏林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这是我这些日子带人勘明的矿产,一个是磷矿一个是绿矾矿,这两个矿非常重要。我这段时间实在是没空挖了,郭爹您能帮我找人开始开采么?大量,非常大量。” “这两个是干什么的?” “嗯……肥料。怎么解释呢,就是炼丹之术吧,不过这炼出的丹不是给人吃的,是给庄稼吃的,庄稼吃了之后就咱们的气候条件,一年最少两季。” 夏林没敢说还能造硝化火药……这个信息冲击力太大,老郭会疯狂的。 97、漫漫长路 去草原最后的一道工序就是要去看看小公主,答应人家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做到的,不过在那之前夏林还得去提醒一下老张这个狗逼东西让他不要再浪了,该准备准备明年的新科预考了。 原本的科举制度是三年一个圈,现在考制改革了之后虽然还是三年一个圈但多出了一个预考制度,那就是每个州府会有一次属于自己的内部考试来对本地的学子进行一次筛选。 这样的好处和坏处同样明显,但在当下这个情况之中好处显然是要多过坏处的,之前的学官推举制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玩笑,而这种预考制至少在明面上更加公平一点,布榜时还会将学生的试卷一起公布出来让天下人都看清楚,到底谁是天才谁是天菜一目了然。 坏处先不谈,反正世上没有只存在好处没坏处的事,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而如果老张再这么热衷于到处踢馆,那明年年后大年初八被称为捉刀试的预考他们肯定要完蛋。 两人的见面是不能公开的,只能是夏林先找个小厮进去用暗号通知老张一声,然后两人偷偷摸摸的在酒楼包房里会面,这要是潘金莲和西门庆能这么小心,说到底也不至于最后俩人都被武松给办了。 “不是,你他娘的疯了吧?去草原?你知道草原在什么地方呢?是在隔壁六婶后院里么?三千里路呢。” 老张知道夏林要去草原之后那骂的可脏:“不行,不许去!” “你是不是有病,我是去玩的啊?”夏林也颇为无奈:“我是去办正事的。” “你就是去办房事也不许去,草原蛮子那都是什么东西,你细皮嫩肉的去了,那不得被他们当成寄吧套子先玩上半个月再给你加水闷成一锅肉臊子啊?” “哎你妈的说话怎么这么脏。”夏林往地上啐了一口:“别妖魔化人家行吧。” “老子问你个问题,五胡乱华是哪五胡。” “匈奴、鲜卑、羯、羌、氐。” “那不就完了?你现在去的可就是匈奴人的地盘。那帮杂种都干过什么你不知道?还是你家少爷没给你讲过?这五胡乱华才过去多少年?忘了!?” 老张的情绪十分激动,生死不肯夏林到草原上去,甚至都已经开始拍桌子了。 “没办法,我是真的得跟一趟,商路肯定是要打开的,而且草原上有我要的东西你知道吧。” 夏林百般解释,这真的是对着老张,换成是别人,哪怕是唐小姐夏林多说一句都算他心情好到天上去了。还解释,解释个屁,他对着老郭都不带解释的。 老张抱着胳膊脸色铁青,那一言不发的样子着实让人看着有些头疼。 “行了,你也别劝了,我通关文牒都已经拿到了。”夏林索性摊牌,把老郭给的文牒放在了桌上:“你看,已经加盖印章了。” 老张抄起凳子就要打,那是真气急了眼,眼珠子都气通红。 “你真是个混账东西啊!这天大的事你先跟我商量一番不行?非要去干那送命的买卖?草原有什么让你这么心心念念?”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夏林把老张的凳子按了下去,嬉皮笑脸的说道:“听说那七八个月的小母羊比娘们带劲。” “你他妈……” 老张上去就是一脚,但被夏林躲开,他自己反倒一脚踢空险些摔倒…… 帮他稳住身形之后,夏林这才没再开玩笑的认真说道:“想要去试试看跟草原换取一些肉蛋奶来,为什么挑选这个时节去,其实就是尽可能多的能带点回来。如果商路搭建完成,往后别的不说就是那些小芽子们至少能长得更高更壮一点,而且草原地域广袤,我打算传授他们农耕之法,让他们种菽,也就是大豆。” “种菽?你想让草原种菽?你瞎了心吧?” “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明白,那边有一大片地方其实真的很适合种这玩意,它那边莫力达瓦靠近兴安岭的地方大片大片黑土地,黑土地你知道是什么概念么?” “可该打的仗还是要打啊,你不要指望你能感化匈奴。想让匈奴和颜悦色,得要有尖刀快马。” “缺衣少食哪来尖刀快马?” “中原大地地大物博,还养不起你那几匹马几把刀?” “地虽大物虽博,可架不住虫豸遍山野,硕鼠满粮仓。有些事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的。我都打算好了,真的是说出了什么危险,以我的身手他们奈何不得我,不跟你吹牛逼啊,就是把我光屁股扔荒岛上我都能活得津津有味。” “放狗屁!你夏道生什么长短我还能不知道?”老张长叹一声:“你既然主意已定,留下一件旧衣裳吧。” “咋?你要给我下蛊啊?” “衣冠冢啊衣冠冢!下蛊,下你妈个头的蛊!” 见实在劝不动这夏林,老张也没了办法,只能说不至于让他亡魂不知归途,设个衣冠冢也算是落叶归根。 “放心吧,我肯定比你想的滋润多了。倒是你,你别搁那整天踢馆了,该给学生放题准备考试了,明年的捉刀试可也就剩下三个月了。没忘咱们一开始的计划吧?” “满朝文武半江西嘛,知道了知道了,小小预考还不是手到擒来。”老张对这个方面显然自信爆了:“你是不知道豫章书院都是谁在当师傅,就他们那能耐,都可以直接拉出一个朝廷来了,比现在的朝廷都得厉害。” “张仲春,你他妈……嘿~”夏林都笑出声来了:“你狗日的是真不知悔改,这嘴怎么就这么不把门呢?这话是能说的?” “这不是跟你私下之中说么。” “私下都不行,就算做梦说梦话都不能往外跳,不然让有心人捉住,天王老子来也救不回你九族的命。” 老张不耐烦的抠了抠耳朵:“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烦求死。” 跟老张这边结束之后,夏林也没做过多停留而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九江东林寺,这过去之后却是发现这一片居然繁华了起来,这真不得不佩服唐小姐的跟从能力,但凡是夏林有产业投资的地方,小唐立刻就会跟进发展,而她的手笔一般都很大,几乎是可以让一个地区快速的繁荣起来。 夏林在这投了个民宿,唐小姐就在周围投了佛法一条街,生意极火爆,甚至就连光素食餐楼就有三家。 别的不说,唐小姐对夏林的眼光是真的深信不疑,但夏林觉得她投资的方向有误,这地方就应该开一家主题青楼,里头的小妹清一色的灰袍光头,一水儿的美艳尼姑,猛猛突刺的时候一边咏唱药师佛心咒一边高喊我佛慈悲。 不过这也只是夏林心里的烂点子,他不敢说的,怕被人骂要下无间地狱永不超升。 还是那句话嘛,善恶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想想不犯法。 当夏林抵达这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估摸着时间得八点多,小公主住的地方里头安安静静的,大门紧闭。但夏林是房东,他有钥匙…… 打开门走了进去,老远就听见二哥那鼾声如雷,他蹑手蹑脚的来到中间的那套宅子外头伸手推了推,但发现推不动,应当是里头上了锁,但这种程度是锁头对他来说简直就跟玩一样,随便捡了根树杈子轻轻一挑里头的门栓就松开了。 悄悄推门而入,借着月光就可以看到小公主躺在那已经入睡。 到这一步夏林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跟采花贼有什么区别? 但没办法了,明天一早天不亮他就要乘船北去,今晚上要是不来见她一面,到时候她真得怨恨死自己了。 来到小公主床边,夏林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没几秒钟她就幽幽转醒,看到床边多了个人,小公主先是浑身一颤,但借着月光看清楚是谁之后,她直接从毯子中坐了起来抱住了夏林的脖子:“我终于梦到你啦~” 小公主有个臭毛病就是爱裸睡,现在她大了不少,但却也只是穿个粉嘟嘟的荷叶边小肚兜罢了。 “喂,殿下。不是梦哦,是真人。” “真人也没关系,反正以后都要睡一起的。”小公主压根就不在意,什么脸红不脸红,她习惯了:“你怎么进来的呀?” “我是房东。” 小公主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往里头靠了靠:“要来玩吗?” “玩个屁!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小公主的眼泪就弥漫上来了,之前夏林以为动画片里那种波光粼粼的星星眼是不存在的,但小公主真的完美演绎。 “你哭什么嘛,之前跟你说过的,我要去草原了。” 夏林轻轻拍着小公主的后背,该说不说她的皮肤是真的顶级,比凝脂还白、比锦丝还柔,可谓是天下第一等。 “你摸我啦!”小公主抬头看着夏林的下巴:“我把肚兜解开让你摸好不好?” “我是拍啊!你不要说得我像是个变态!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之前那个好好的拓跋倩去哪了?都是跟谁学的?” 98、凄凄星辰 夏林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发了,他这趟的路径是先坐船到京畿道润州丹徒县,然后从丹徒县出海随着洋而上,进入到天津口,也就是李靖驻扎的地方上岸,再从天津至张家口出关。 什么?不走陆路?易碎品走陆路是疯了吗,况且陆路也太远了,这个路线可是太恐怖了,先要抵达洪都府,然后走六百里到江夏,再从江夏出发再走六百里到襄阳,走到襄阳再走七百里到洛阳,到了洛阳之后经太原至关隘,一千六百里…… 如果夏林真的要走这条路,一来一回的时间都够唐小姐在路上生下一对双胞胎了。 而海路就方便多了,这条海路九月上行只需十二天便能抵达海州,在海州完成一次卸货重装之后再走六天就能抵达塘沽,到时路上运输只需四百里加上那边并无多少山路,四五天便能抵达。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天的行程。 坐在船飘荡在长江上,此刻的唐小姐站在船舷边眺望远处,夏林则坐在她侧后方一边嗑瓜子一边打量唐小姐的屁股,说实话他其实也承认对唐小姐的喜欢更多来自于见色起意,但没办法嘛,她就是符合自己的审美。 虽然清楚的知道在唐小姐的心里她更多的是家族兴衰,但夏林其实并不在乎,小孩子才要得到心,成年人肯定选择先把身子舔一遍再说其他。 “晚秋过来我摸摸手看看冷不冷,这好歹也九月了。” 听到夏林的话,唐晚秋抬头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她都不敢坐在船舱里,闷热的天气让她喘气都显得极困难,如今却突然有个人问她手冷不冷。 “给你。”唐晚秋转过身将手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冷不冷。” 夏林哈哈一笑将凳子拖到她身边,攥着她的手之后也跟着看向江面:“你每天行商都这么辛苦的?” “也不是每次都要压船,但这次的货物又多又贵重,实在是没法子了。我甚至还把那洛阳商号最有名的车队给调了过来。”唐小姐侧过头看了夏林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不过这次之后唐家应该是要分家了,洛阳总号那边的叔伯们想让我嫁给关陇总兵的三子李元吉。” 当时一口唾沫差点从鼻孔里窜了出来:“不是,他们有病吧!那个李元吉谁不知道是个疯子啊?” 唐晚秋轻笑一生,无奈的笑道:“所以啊,我不同意。他们就要按宗族之法处置我。” “我看谁敢!”夏林啐了一口:“什么宗族不宗族的,都是臭狗屎。洛阳是吧?等返程的时候,我们杀回去。” “不去,太远了。不划算。”唐小姐摆了摆手,然后对着夏林笑了一下,甚至还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弹:“你不用替我不忿,这等小事我自有办法。” 说完之后她双手扶着栏杆长叹一声,不过倒是没有什么感慨,只是继续说道:“对了,前几日我听那过来过往的人说这丹徒县如今也是红火,听闻他们也有不少好东西,到时我们去瞧瞧,若是合适的话,我打算到丹徒再开一个分号。” “行啊,过两天不就到了么,去看看就是了。” 内陆航运长江为王,为什么江南富庶,除了气候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江南之地占了长江最好的一段,水流平缓落差不大,江面宽阔还少风浪,原本一个月的路程三两天就能到,省下来的钱可不是一分一厘。 也就是三天两晚,他们便已经从九江抵达了丹徒县,而这个地方以后叫做镇江…… 这抵达之后,夏林扫了一眼,恍惚之间竟然好像回到了新平乡初期的样子,到处都在搞基建,人潮川流不息到处都是行脚商人,还有不少一眼看去就是八嘎的人在街上溜达购物,飞鸟时代的八嘎最出名的就是圣德太子和小野妹子了吧? 但一想到这俩名字,夏林就忍不住想笑。 等到商队开始进驻客栈休整之后,夏林便带着唐小姐开始在这里转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这里没人认识他,所以就很大方的直接牵着人家姑娘的手逛街。 这在浮梁那会儿可是不行的,就算夏林不介意别人诧异的眼光但唐小姐却是不肯的,但在这里唐小姐却并不抗拒,任由夏林牵着自己经过这热闹的街头。 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夏林反正是有着强烈的熟悉感,只不过把满街的瓷器换成了紫砂制品,把红茶和绿茶换成了茉莉茶,还多了自己那边很少能看见的丝绸制品和海产品。 远处的工坊同样在冒着烟,但显然这边的工业制品非常少,夏林看到许多精巧的工具上头可都打着浮梁的标,而许多的工艺品也都是从自己那边运过来的。 “看来你的市场在这被抢咯。”夏林笑着对唐小姐说道:“人家已经有完整的产业链了。” 唐小姐皱着眉头左顾右盼:“道生,我觉得这里愈发熟悉,这不就是我的斗富弄么?” “嗯。” 伸手拍了拍墙上的青石砖,虽然材料不同,用的是青砖而非红砖,但这地方的整体布局甚至房屋的结构和市场的规划都基本是把斗富弄和沿河工坊的模式1:1的复刻了过来。 而它还能做到因地制宜,没有一昧追求完全复制,凸显出了自己的特色和本地化的规划,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的管理员是个人才。 走入一家饭馆,里头的小二立刻就迎了上来:“两位打算吃点什么?” 夏林掏出二两碎银:“给我弄点你们拿手的,以二两银子标准。” “这……二两银子有些少了,客官不如加到五两。五两银子小的肯定给您安排妥当。” “妈的……”夏林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通票:“给我按五十两的算!多了就给在场所有弟兄加道菜!” 那小二一听立刻拿着票到掌柜那边验明真伪,发现是真的之后立刻便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两位楼上请,快楼上请!” 这会儿饭馆中其他人也是朝夏林他们起哄起来,有那说谢谢兄弟的也有那咵咵闹腾的,倒是好玩的很。 “你就这样糟蹋钱?”唐小姐掐了夏林一下:“一分一厘都是辛苦挣来的。” “没事。”夏林在楼梯上停了一下,然后凑到唐小姐耳边小声说道:“这是我给这边放的账,九出一百三十五万归,你等着吧。” 唐小姐一听脸上的笑容差点没崩住,想来是这臭东西又是想到了什么招数,九出一百三十五万归……他到底都是怎么琢磨出这些小词儿的。 不过该说不该说,这地方物价的确是贵,但味道也是很好,因为浮梁县那边根底都是在北方,大量跟随唐家商队的北佬们汇集之地,而这边主要是南蛮汇集,饭菜的精细程度的确是要更高一些,而且靠海海里的东西味道就不用多说了吧? 海鲜这玩意放到任何时代都很贵…… 而当他们在上头正在吃饭时,突然就听到下头开始闹哄哄了起来,夏林还以为是打架,第一时间就推开了小窗探头看了下去。 “你莫要什么热闹都看一眼啦……”唐小姐在后头扯着他的衣摆:“快些吃饭,我们时间很紧的。” “等会,我看看。” 夏林看了一大圈却发现并不是什么有人打架而是一个年轻的帅哥站在那正在跟人聊天,只是他身边围拢了一大堆人,看上去当真是还挺受人爱戴。 他就像是个领导视察一样,拿着扇子在那高调的问着诸如:“哎呀,你们觉得这丹徒县可还好啊?”或者“你们觉得哪里还要改进啊?”。 这种话夏林一年得说八千多次,听到的时候感觉一阵恶心,原来天底下大伙儿真的都在干同样的事情呐。 只是直到听到一句“你们觉得与那浮梁县比谁更胜一筹”。 “浮梁县!”夏林搁二楼呢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这地方不就是小浮梁么,为啥还要跟正主比啊?” 下头的人是谁?那自然就是那叶良辰了,他今天过来就是打算做个民调,可谁知道这上来还没问几个问题就劈头盖脸的被人来了个大盖帽,他当时肺就快炸了,但为了保持仪态,他还是笑着仰起头对着二楼的夏林说道:“这位朋友可否下来说话。” “等我吃两口嗷。” 叶良辰攥着扇子的手捏得死死的,扇子都被他捏得吱嘎作响。 而夏林把窗户一关就开始咵咵吃饭,唐小姐好奇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下头有个狗日的居然在那问是丹徒县好还是浮梁县好,他娘的,老子气不过,吃几口饭下去跟他血战到底。” 看到这孩子一般斗气的夏林,唐小姐竟也是笑了出来,她叹了口气:“我父亲曾经常说,所有男子的稳重都是装出来的,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也不一定,有的傻卵天生就阴暗。”夏林这会儿已经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饭,他站起来一抹嘴:“看我不弄死个byd去。” 99、一战夏道生 夏林冲到楼下就撩起了袖子,那叶良辰以为是要找他打架,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身侧护卫的旁边。 “你不要乱来啊,侵扰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看到他那个怂样夏林倒是轻蔑一笑:“你方才不是想知道到底是你这丹徒县好还是浮梁县好么,那我们便来比一比好了。” 见面前这少年并不是来打人的,叶良辰倒也放下心来,他昂起下巴笑了笑,伸手朝侍卫指了指:“去,取两张椅子来,今日我便要会会这少年郎。” 不多一会儿两张椅子可就在这丹徒县第一豪华酒店松鹤楼前面摆开了,而且双方面前还装模作样的摆了一张桌子,这便是要论道了。 一杯茉莉清茶加了些糖,还有那精美的紫砂杯子,其实真的是挺有那意思的。 “还请这位公子赐教。”叶良辰姿态高高的,端起杯子吹了一口后轻声说道:“还望能提点一二。” 就在这会儿啊,周围那人都已经涌过来了,这一听说这县太爷要与人论道,那还不得好好的过来看看热闹?就连那松鹤楼里里的食客也纷纷的走了出来,定要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儿郎如此大胆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要知道这叶县令可是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那可不是一般人儿,天底下可没几个人能跟他相提并论。 “赐教倒不敢,给你提点提点倒是可以。” 夏林的态度那是相当嚣张,可还没等叶良辰开口,旁边的百姓就已经吵嚷了起来,有人大喊说什么“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也配提点县令?”或者是“就你这不入流的能耐居然还想与县令吵嚷”之类的话。 而随着看热闹的人增多,这里头就有那既去过浮梁现如今又在丹徒的商人过来了,这凑上前一看,只见那丹徒县令对面那人是越看越熟越看越心惊,最后猛的反应过来之后,一拍大腿心说:“这他娘的不就是浮梁县令夏道生么?” 反应过来的人这一下的乐趣就上来了,他们去过很多地方,浮梁跟丹徒这两地可谓是数一数二,如果硬要来上一个排名,就整体的经商舒适度来说丹徒县更好一些,因为丹徒县毕竟是京畿之地,周围大多都很繁荣,往来行商突出一个方便。 但要让他选一个地方当商号总部的话,那浮梁县必是不二之选。一来是相比较丹徒县而言,浮梁更加纯粹,说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说种田就是种田,各有各的政策各有各的补贴,而且两者相比较而言,浮梁之地更讲究的是政通人和,而丹徒县则多少还是有些上官为尊的模式在里头。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浮梁县的发展比较全面,换句话说就是东西比较齐活,就这个杨姓商人自己来说,他做的是杂货商,在浮梁县进货一次性差不多能将需求之物进个七七八八,然后沿途兜售一圈之后再将浮梁不出产的东西带回去售卖就好,比如珍珠、玉石、丝绸、米醋、酱油这类的东西。 但丹徒县缺的可就有点多了,它的作用就是来填补人们返回浮梁县时的货箱之勇,所以此地可见大量浮梁之物,而浮梁却少见丹徒之物。 一想到这里和即将开始的论道,这杨姓商人就激动到浑身颤抖,两个县令面对面正面硬刚啊,而且他可是听说这丹徒令是状元而那浮梁令是公认的天下第一。 一个是纸面上的天下第一一个是口口相传的天下第一,打起来啊!这不得打起来! “你之前问是丹徒好还是浮梁好,在此我就明着告诉你是浮梁好。你肯定要问了,空口白牙的你说谁好就谁好?要这么说我还要说那隔壁丹阳县好呢。” 夏林的第一句话就让旁边丹阳县的人破了防,而丹徒县这边的人则哄笑做了一团,倒是那叶良辰压了压手让周围百姓莫要做声之后他便笑道:“那敢问阁下有何高见?若是只会这般说辞,那本官便恕不奉陪了。” “急什么急呢你。”夏林翘起二郎腿喝了一口甜滋儿的茉莉花茶并指着茶杯说:“这个好喝!宝儿,等会我们打包几斤路上喝,比红茶好喝。” 二楼的唐小姐哭笑不得,她就是卖红茶的,天菩萨耶这小子都在说什么呢…… 而在干完这一系列令人无语的操作之后,夏林这才用手敲了敲桌子正经的开口道:“我要说丹徒不如浮梁,其因有三。你待我一一为你说来,你可莫要恼羞成怒。” “这第一:丹徒好,身临京畿,光环加身,富庶之度那自然不是浮梁可比,再加上临海,海运自然发达。但浮梁虽多山却物产丰富,金银铜铁应有尽有,背靠鄱阳无有饥荒之虞,自古以来此地便为鱼米之乡,匠人多且广,沿河而建则有冶铁、铸造、制瓷、制药、纺织、养殖、种植、漆器、炼铜、矿冶、制肥等等,未来将会有更多其他门类加入,去过浮梁之人都知道浮梁货物是何等琳琅满目。” 叶良辰垂下眼皮,他心里哪能不知道浮梁的东西到底有多丰富呢,没看自己这边卖的大部分都是从浮梁运来的东西么? 不过旁边有那没去过的就开始不忿了,毕竟谁都是要维护自己家乡的,于是那就有人骂了起来,但却也只是骂,半句听不入耳,反倒叫叶良辰不悦的回头怒视:“满口污言秽语,来人,将他赶出去。” 旁边的侍卫上来就要抓夏林,夏林一愣:“你俩是有病吧?我要是你们领导,今天下午你俩就给我滚回家种地。” 叶良辰怒视那两个侍卫:“你们抓他干什么,我说那个骂人的!” 旁边再次安静了下来,叶良辰刚被夏林按着头清爽了一遍,他也在努力找漏洞来对面前这孙子进行反驳,但人家真的字字诛心呐,叶良辰最软的软肋遭人一巴掌给打中了。 他没有那么多工坊是为什么?是不想吗?是不会啊!炼铁他没有盐铁证照,烧瓷他掌握不了高温窑出来的总是会有很明显的瑕疵,还有其他的什么制药、矿冶等等那他不是没尝试过,是真没成功,他不会且也没人会呀。 谁不知道自己的地方能够生产东西就可以节约一大笔钱呢,唉…… “这第二,便是人了。”夏林竖起两根手指:“诸位,这一路走来我见这丹徒县虽然热闹周遭破落房屋却是到处都是,乡民不乏衣衫褴褛之人。我去那浮梁县,不说是人人光鲜,那也至少是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老人有饭吃孩童有书读。” 这话一出周围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出来了,没去过的人那是真不信,而这会当然是有那去过浮梁的人便在那解释:“还真是如此,我前些日子去浮梁进货,我第一次去就被震慑了一把,那浮梁里头有敬老院有孤儿所,还有那免费的学堂,若是五六十岁了还能安排一份扫街的活儿,一个月下来还能攒些钱下来。” “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们若是有空去看看便知了。” 而这会儿的叶良辰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他跟夏林一样都不是什么心胸广阔的人,这连续被数落了两次之后,他的面子着实有些挂不住了。 关键为了打造一个兼听则明的形象,哪怕他现在已经想吃人了,但却仍然只能保持微笑。 “这第三,那自然就是官了。哈哈……”夏林活动活动了脖子:“有句话作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你是一县之主那就需要有自己的大局观,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得清楚,你学人家的浮梁,如今一看是有些成就,可我问你,若是未来几年浮梁再做大了呢?若是它开辟一条新的海运航线去往泉、广之州呢?众人皆知丝绸之路,你可知海上也有一条丝绸之路?同样通往波斯,你用什么与人家争?用他浮梁的货铺设商路吗?还是靠你这寥寥几笔的惊艳?丝绸、茶叶与陶器?难不成浮梁没有?” 这话一出,叶良辰脑子嗡的一声,半晌没有了动静,他眼珠子快速转动,然后皱起眉头:“那我该如何?” “我说了啊,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你可以学浮梁,但不能像浮梁,你既然没那技术四面开花便不如专精一项或几项,你这丝绸就是比浮梁强,为何非要用你之弱项去跟人家强项比?”夏林这会儿站起身拍了拍叶良辰的肩:“小老弟,你可能懂怎么当官,可你不懂怎么名垂青史哟。” 夏林的话让叶良辰脑瓜子嗡嗡的,没有哪个读书人能够顶得住名垂青史这四个字,而旁边那些围观的人更是看着脑瓜子嗡嗡的。 不是说好论道么?怎么变成爹爹训儿子了? 从头到尾都是那陌生少年一个人在那叭叭的把叶大人说得那叫一个哑口无言,最后还拍人家肩膀…… 叶良辰脸色其实已经很难看很难看了,但要君子风度嘛,于是他站起身朝夏林拱手:“敢问这位可有名号?” “你呢?”夏林看了一眼周围:“你是这的县令是吧,我今天刚到还真没在意。” “一起?”叶良辰的手也拱了起来:“便服时莫要将我当成官。” “行,我也算给你当了把师父,你以后得认。” 夏林朝他拱了拱手:“请。” “苏州叶吉,字良辰。” “洛阳夏林,啊?叶良辰!” “啊?夏道生?” 两人的笑容瞬间全都收了回去,叶良辰的脸当场就跟死了爹一样…… 100、夏道生!你死!~ ~ 两人一直都是想弄死对方的,即便是之前从来没见过面。夏道生恨辰子是因为他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但切切实实是一个失败的人物,他卖了拓跋倩、伤了唐小姐,虽然对国家的确是有功劳但的确不是个什么好人。 所以只要提到叶良辰,夏林就会出现一种类似“母语羞耻”的感觉,尴尬、窒息、本能回避。 而辰子为什么想要弄死夏林的,因为自己真的是一直活在这个脏东西的阴影之中,他文才不差,不管是诗词歌赋都是中上之姿,一两项中上算不得什么,所有项目都是中上之姿那不是天才是什么? 可是!可是啊!自己门门被压制,门门面前耸立高山。都别说那霸王级的滕王阁序,就光是次一级的春江花月夜都已是让人绞尽脑汁都不知怎么破那“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局了。 行,不跟他夏道生走这个赛道了,自己当官去行不行? 好,这当了官,励精图治,机关算尽,回头一看却还是活在那夏道生的影子之中。 一句“你们觉得浮梁好还是丹徒好”便能让他破了防。 是啊,想来大抵是这样吧,若是不在意又怎么会问出“我与城北徐公孰美”这种问题呢?寻遍浮梁之内却也未曾听见一句“浮梁与丹徒谁好”的问题。 悲凉啊,悲凉…… 想着想着,辰子慢慢仰起头来,四十五度看向天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让眼泪流出来,才能让自己的心稍稍安定。 而夏林那边上下打量着叶良辰,接着发现左手边六米的位置有一截断掉的筷子,三点钟方向十米左右便有分割布匹的剪刀。 如果拿起那根筷子从叶良辰的咽喉部位刺入,筷子的长度刚好足够刺穿咽喉部平滑肌以当前的医疗能力,失血过多而死已成定局。 还有一个方案就是用那柄剪刀从左胸第三肋骨下方以斜角三十度左右刺入就可以快准稳狠的命中心脏,短时间之内就能送走这叶良辰。 但有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毫无缘由的做掉了一个七品县官,那自己就不是仕途有阻了,那可就是得一命偿一命了。想想刚刚知道小名叫糖宝儿的唐小姐、想想一晚上能用二十八式极尽丝滑的春桃姐姐,还有那个又笨又萌还带点骚的小公主。 哪怕都不想这些吧,就光是跟这个吊毛极限一换一都有点不划算。 算了,就暂时留他一条狗命。 他们双方其实都没意识到对方刚才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怎么弄死对方,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最终放弃。 “原来是天下第一啊。” 叶良辰抱拳拱手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他是真的打心眼里在酸,毕竟这个家伙一直以来就如同一座高山一般压在自己心头。 “差不多吧。”夏林笑了起来,眼角轻挑,表情那可是十足的嚣张,那就跟李云龙吞了楚云飞的物资不打算还时一个模样:“不过状元郎也不差,叶良辰。哈哈哈哈……” 我刀呢?我刀呢!!!叶良辰的手下意识就摸向了腰间,但他却忘了自己一直没有佩刀的习惯,单纯就是想宰了夏林而出现的幻觉罢了。 而这在外人眼里那可就热闹了,他们可不知道夏林过来是干什么,就只是知道那天下第一才子不远千里跑到这里给了丹徒县令一巴掌,然后还问他“爸爸打得你爽不爽”一样。 如果没有立场的话看起来那就是一场绝世好戏,但若是站在叶良辰的视角下,那可就真的是如丧考妣。 “小叶啊。”夏林背着手绕着叶良辰转了两圈,就像在观赏很久没见的大儿子一般:“不错不错,长得挺帅的,听说跟浔阳公主关系不一般呢?” “彼此彼此,夏县令不也跟长春公主情比金坚么?” 哎嘿,这回击的点不就来了么,天下都在传这夏道生与滕王之女拓跋倩有一腿,靠着老丈人的关系才手握那么些资源的,如今他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可就别怪不给他留情面了。 “得了吧,你不就是想说我是靠着王爷才站起来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王爷我也靠了,但发展也是我发展的,你靠着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对吧,资源不比我少,可不还是弄了个东施效颦。”夏林笑得哈哈响,走过叶良辰身边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老弟,努力吧,今天教你的东西好好记在心里,别到时候输人又输阵。” 换做别人要么极力辩驳说自己是靠自己的,然后叶良辰可就要说他忘恩负义沽名钓誉了,但谁知道这老弟他也妹按套路出牌呀,人家落落大方的承认自己就是靠了王爷。这种不要脸的姿态,叶良辰真的学不来。 夏林在返回松鹤楼之前站在门口朝周围那些吃瓜的人拱了拱手:“去过浮梁的欢迎再去,没去过浮梁的我在浮梁恭迎大驾,还望大家都去走走看看。” 这会儿的叶良辰站在那浑身直发抖,此时此刻他对夏林的恨已经达到了顶峰,再多一点可就要变成爱了。 这感觉就像是晚上起来上厕所不小心踩了一脚猫尾巴,而在猫的视角下那可就是你半夜不睡觉特意爬起来走到它面前去给它一脚。 在夏林那边他其实就是路过一道,听到这叶良辰搁那逼逼赖赖,他忍不住了下来给他俩电炮。但在叶良辰眼里,夏林那就是在浮梁听闻这丹徒抢了他的份额,连夜坐船跑过来就为了守着自己按在地上羞辱一番。 他的那些说辞必然都是精心筹划过的,叫人找不到漏洞的,不然怎么能叫羞辱呢? 想明白这个关节,叶良辰双目通红的盯着夏林,然后深吸一口气朝夏林拱手:“夏县令,有朝一日我定会回访浮梁县。” “行啊。”夏林笑得咯咯响:“不过记住做出点成绩,不然过去之后咱俩只能对春联了。”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就连唐小姐都捂着嘴笑出了声来。叶良辰面目臊得通红,转身愤恨而去。 回到衙门之中,叶良辰坐在椅子上:“水仙,水仙!” 可叫了两声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水仙已经被他送给高相,如今身边恰是那孑然一身。 无尽的屈辱和委屈都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他一把将桌子上的紫砂壶给扔到了地上,然后又将案台上的东西全给扫了下去。 之后他也没有再发疯,只是坐在那静静的闭着眼睛,手上死死攥着一片紫砂碎片,哪怕鲜血淋漓都不在意。 要问他在想什么,其实很简单,他要夏林死!要让他死得彻彻底底,要让他死得窝窝囊囊。 而思来想去之后,他便起身来到书架前,拿出上头的一本六韬三略静静的阅读了起来,他势必要寻一个破局之道! 一直到在那站到深夜,书没看多少但脑子却愈发的清晰了,一个想法,一个很毒辣的想法就在他脑子里升腾起来。 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将那夏林调入京城,只要入了京城,脱离了那郭达与滕王的庇护,这夏道生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任由拿捏。自己这又送钱又送女人,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但升迁毕竟还是有一个缘由的,所以叶良辰决定忍下这一程,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必要那夏道生生不如死! 而此刻天色虽已晚了,但夏林却并没有睡着,旱鸭子上海船,他算知道为什么曹操会被人火烧铁连环了,这个世界的身体没有接受过训练,本能的作用让技巧无处安放,大半夜趴在船舷上吐得那叫一个翻江倒海。 “第一次出海是会这样的。” 糖宝儿拿自己的手巾给夏林擦了嘴,然后扶他坐在了甲板上,而可以看出来她在这颠簸的船上可谓是如履平地。 夏林这会儿人都吐抽抽了,转过身软趴趴的贴在唐小姐的肩膀上,竟多少有了些小鸟依人。 “手!”唐小姐把他的手拍了下去:“都这样子了还不老实。” “哎呀……我要死了……”夏林靠在那哼哼唧唧:“晕船太难受了。” “今日可是还有人比你难受呢。”唐小姐叹气道:“大概那丹徒县令是记恨上你了。” 这会儿夏林挪动了一下身子坐了起来,双手撑在大腿上呼哧带喘的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就没打算说能跟他和平相处,我跟他八字犯冲的。” “如何解释?” 夏林当然不能说按照本来剧情你现在应该在他床上,所以只能艰难一笑:“阳光之下又无新鲜事,不过便是既生瑜何生亮。” “嗯……这人在扬州时还去找过我呢。”唐小姐想到那时候的事情突然笑了起来:“他自称便是新科状元叶良辰,说是很仰慕我。” “嗯?”夏林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然后呢?” “我将他赶走了。”唐小姐的眼神深邃的看向黑漆漆的海面:“我不喜欢读书人。” “为何?”夏林好奇的问道:“是被人伤害过?” 唐小姐摇头:“是我姐姐的事情,她为了个书生自缢而亡,从那以后我便对书生厌恶至极,特别是那些个油头粉面的。” 而这会儿夏林指着自己问道:“糖宝儿,那我呢?” “你你你,哪里都有你!什么都要比!”唐小姐用力戳了夏林脑门一下:“你看看你哪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生生就是个市井痞子,今日你看你把人家当官的给气成什么样子了。” 101、北上那件小事 这浔阳公主趁着闲暇时来到丹徒打算给自己挑选些丝绸,可这一过来就听闻说“那夏道生不远千里过来给了叶良辰一记大逼斗”这类的事,所以浔阳公主甚至都来不及去买丝绸就一路赶到了县衙之中。 “叶郎~” 她见到满脸形容枯槁的叶良辰时也被他的憔悴所震惊,她快步走上前坐在了他的身边,还没等开口询问,就听辰子开口了:“拓展海运……造船……” 看他那痴痴呆呆如疯魔的姿态,浔阳公主被吓了一跳,连忙摇晃起了叶良辰:“叶郎,你莫要吓我啊……” “他说的对啊!海运才是重中之重,丹徒空有出海口却无海船!我要造海船!我要海运!” “好好好,搞海运造海船……你冷静一些!” 浔阳公主现在担心坏了,看到叶良辰状如疯魔,她只觉得心如刀绞,虽然她真的听不明白为什么要造海船要开海运,但问题是叶良辰反复在那嘀咕不是,只能依着他往下说了。 不过看到他那样子,应当是被夏道生给气得不轻,那该死的东西真的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为所欲为,真当这天底下没人能治他了么? “叶郎,你莫要着急,我回去便跟父皇说让他惩治那个夏道生。” “惩治?拿什么惩治?哈哈哈,真是好笑……惩治。他如今可是滕王手下的红人,你拿什么惩治?”叶良辰听到公主敷衍他的话就觉得一阵反胃,甚至有些不顾仪态的说道:“没有人能惩治他,陛下也不行,他就是那么猖狂!你拿什么去惩治狂徒!?” 看到叶良辰的样子,浔阳公主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抱着他的胳膊坐在那轻轻安抚。 “我要银子,好多好多银子!” 叶良辰突然高喊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挣脱开浔阳公主的手就跑了出去,而浔阳公主表情渐渐变得委屈,但最终还是跟着他一起往外跑了。 “说起来那叶良辰也是可怜,状元出身起步应当就是个五品编纂,可是现在却落得个七品县令。” 在海船上,唐小姐坐在那看着漫漫大海,海岸线虽就在不远处,但侧过头看去仍然能感觉到无尽的孤寂跟空旷,而在船上他们可要待上十几天,不招人聊天可是要疯掉的。 “看来我糖宝是真不懂官场。”夏林仰着头靠在椅子上,双脚搭着船舷,晒着太阳随着船体的摇晃而轻轻摆动:“五品编纂是个什么东西,别说是个五品编纂,就算是个四品的学士又能怎么样。老郭正三品,敢在朝堂上直接艹高士廉他妈,然后也就是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高士廉连个屁都放不出来,想搞老郭都无从下手。皇权不集中时,外放的官员最好命,七品的县令百里侯。皇权集中时京官才厉害,但京官再厉害只要皇帝不是那么无能,基本也动不了有军权的人。” 唐小姐抿了抿嘴:“你们这些当官可真是繁琐。” “我给你讲个十二道金牌的故事。” 唐小姐一听就来了精神,以往跑商的时候路上的日子极尽无趣,只能靠着风景和想象聊以度日,但这次跟道生一起出门却完全不一样,他肚子里好像有数不尽的故事,只是他人坏,一到晚上要么说些魑魅魍魉,要么说些床笫之间,什么山鬼画皮什么金莲黛玉的,让人又怕又羞却忍不住的想听他讲下去。 “那岳元帅对耿氏弟兄在耳上悄悄的说了几句,有分教:虎踞深林,顷刻里江翻海倒;蜂电三囗,一霎时火烈烟飞。正是:将军三箭天山定,貔貅一战便成功。不知岳元帅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正听到这惊心动魄的时候,唐小姐全神贯注时竟听到了一句下回分解,弄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来,看向夏林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两个字“催更”。 “等我喝点水,我嘴都干了。” 夏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时就听唐小姐开口道:“这故事是哪朝哪代的,怎的没听闻过,什么金人辽人的,不过倒是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听了还想听。你这臭书生,怎的有这么许多的故事放在胸中?” “平时没事瞎捉摸呗。”夏林靠在那晃荡着脚丫子:“还想不想听?” “想!” 夏林嘿嘿一乐,指了指自己的脸:“那糖宝是得给些好处了。” 唐小姐伸手就是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够不够?不够还有。” 被捏得嗷嗷叫的夏林连忙讨饶道:“够了够了……好姐姐先放开我,我可是靠脸吃饭的呢。” 见他那样子倒是好玩,唐小姐嗤笑一声就松开了手:“你还靠脸吃饭,不害臊。” “我没参加科举,但若是我要去考了,必要拿那个第三名。” “嗯?”唐小姐不解:“为何是第三?” “第一状元郎,第二榜眼,第三叫探花郎。你在这三个里头找一个不同的。” “榜眼吧,它两个字。” 夏林点头道:“没错,就是那榜眼。榜眼这个东西吧,悲剧就悲剧在人人都知那状元郎却无人知道这第二名。但探花郎可就不同了,探花郎可不光是要有才华,那可还得有样貌,所谓才貌双全。我与你说啊,这探花郎的含金量可不比状元郎的差,当年老张若是没有被舞弊案牵连,他恐怕最少都会是个探花郎。” 唐小姐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听闻不少人都在争那探花郎,原来为的是才貌双全之名呢。臭书生真恶心。” “喂!又来?” “你又不是书生,你就是痞子,坏种,狗东西!” 唐小姐看似在骂,实则跟撒娇也没什么区别了,夏林上去就要抓她,但却被她一把闪过,然后两人一前一后便在这船上跑闹了起来。 说是一家之主,高贵冷艳的唐小姐,细细算下来也不过就才十九岁罢了,再压抑的天性终究也会有往外跳脱的时候…… 船只一路北上,可以明显感觉到气候的寒冷了,在一觉醒来之后走出船舱就已经发现这甲板上竟也落了霜。 这是正经遇到了寒潮,海面上雾蒙蒙的,而唐小姐则站在船尾仰头看着风帆,夏林走上前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糖宝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若是船再快一些,是不是便能省下更多钱了。那日你与我说那个芭蕉扇的故事,若是我也有那芭蕉扇就好了,一呼一吸便能让船靠了岸。” 夏林没有打断她的幻想,而是站在旁边说道:“那你不如幻想你自己是个母猴子,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你才是猴子呢!” 夏林呜呼了一声,跳上了船舷瞭望的地方接着三两下就爬上了桅杆:“猿神,启动!” “快下来,前方便要有颠簸了,摔下来可是要命的!” 眼看他们就要抵达那塘沽口了,天气陡然便有了变化,居然开始下起了毛毛雪,在太阳不见之后气温也迅速开始下降。 “今年气候有些怪。”夏林从桅杆上爬了下来:“这才几月就凉成这幅样子了。” “嗯,是有些怪,才不到十月。” 还别说,夏林这乌鸦嘴还真灵验,当天晚上气温就直接降到了零下十五度上下,而且还天降鹅毛大雪,直接把他们给冻在港口了。 雪不停根本就没法卸货,但看这样子估计是得要个三五天了。看着阴沉沉的天气和雾蒙蒙的雪,唐小姐真的有些急了,但夏林却十分淡定,他靠在船舱口子的地方笑盈盈的说道:“整点吃的吃吃啊?” “吃什么吃,我都快急死了。这天气不知道要耽误多久,你还有心思吃呢……” 夏林揉了揉鼻子:“小问题啦,不行咱们就在船上过年嘛。” 唐小姐转身快步走过来捂住了夏林的嘴:“在船上可不能乱说,若是船神真答应了,那说不得今年真的要在船上过年了。快,趁现在还能传信回去,你赶紧写几封信,我叫雇信差将信带回去。” 夏林哦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写起信来,而这一写就是四封信,一封给春桃,让她不用担心。一封给拓跋倩,让她不用担心。一封给郭爹,让她不用担心。一封给老张,让他预备年后的捉刀试还有小心防范有人给他捣乱,还有让他若是没事的时候去浮梁书院那边打探一下消息看看那边的学子们都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关注一下最近政策的变化以及催促老张赶紧找个娘们,别让他夏林到死都抱不上孙子这样…… 老张一个人的信顶得上其他三封信的总和还要多一倍,甚至夏林还在里头给老张押题,他连自己的书院都没有这般的照顾。 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了他对浮梁书院那四巨头的信任…… 而这会儿夏林的辰子在干什么呢?他在到处托人去打探这海船技术哪家强,得到的消息便是漳州、泉州、广州和九江。 九江?他叶良辰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人都有点傻,九江什么时候也造海船了? 102、草原之行 也不知道是因为夏林这个人不受船神待见还是怎么样,反正第二天一大早这雪就彻底停了,接着先是降了几度温,接着天气急速回暖,下午的时候袄子就能脱下来了,路上也就剩下阴凉地上还有点积雪了。 下船的时候夏林朝着大船啐了一口:“妈的,不给面子。” 这会儿正在指挥卸货的唐小姐正巧看到了他的动作,连忙走上前拉着他来到船边,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大船道歉:“有怪莫怪,少年郎不懂事,他日定为船神塑金身。” 说完之后她还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套爻件,蹲在地上吧嗒一下扔在了地上,看到卦象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这会儿她再站起身来拧着夏林的胳膊:“你呀你呀你呀!怎的如此不恭敬,船神你也啐……” “谁让它不留咱们在上头过年的。” 唐小姐被他弄得是哭笑不得,但这地方人多口杂她也不好说什么,拽着夏林就走了,来到码头旁的客栈里时,她生生给夏林讲了二十七个不尊敬船神的人最终下场,一直到这第二段路程的商队进来寻她才算是结束。 那领班一进来瞄了夏林一眼便有些诧异,但还是先跟唐小姐办好了交接手续。到这里夏林才算是知道原来冬天北方商队走南方是不用换车的,但南方车队到北方需要换车的,听他们说的时候好像是因为南车主要需要的是防潮,因为水路多,而北方则需要更注重防冻。但北方去南方的话,因为时间短且一路分销所以并不需要刻意的更换箱体。但南方货物一落地北方就要切防冻了,因为整个箱体都带着潮气,如果不更换的话是会被那天寒地冻给冻上的。 “咦?这位少年好生面熟,是否在哪见过?” 让夏林没想到的是来这里跟唐小姐交接的居然是当年把他和老张带去扬州的那个老何,所以他倒是笑了起来:“不记得我了?” “老何,不得无礼。这位是浮梁县令夏道生。” “哦哦哦……大人勿怪。”老何连忙拱手朝夏林道歉:“我定是认错人了。” “没有。”夏林拖着他的手把他给搀了起来:“两年半之前的春天,你从洛阳带过两个人去扬州可还记得?” 老何听完之后立刻便惊讶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夏林,然后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指着他说:“你便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厮!” “老何!”唐小姐在旁边呵斥了一声:“怎能如此说话?” “没事没事。”夏林走上前笑着对老何说:“你跟唐小姐可都是改变我命运的人呐,没想到这转了一圈咱们又见面了。” “糖宝,给老何涨薪水!直接买断他的养老,钱我出了!” 唐小姐上去拧巴夏林的腰,老何那是超级老江湖了,一眼看下去这两人关系就不一般,毕竟自己少年时便跟着老爷在外头跑商,如今可也是看着大小姐一路长大的,小姐是什么人他还能不清楚? 倒是唏嘘万千,当时那个搭便车还会讲故事的小伙子如今再见时却已经得喊一声“大人”了。甚至于曾经就像怜猫惜狗一般答应他们搭车的大小姐如今也都被他攥在手里一口一个糖宝的喊着。 废话就不多说了,老何这种王牌物流大师到了之后进程明显加快,船上一共下来了五十七车货,在老何的运作下迅速的办好了手续便直接奔向了目的地——雁门关。 羊马群中觅人道,雁门关外绝人家。讲的便是雁门关,这里是大魏北方对外的最后一道关隘,把守的自是严格,不过老郭倒是让夏林给这里的守将郭迎带上一封信。这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郭迎居然是他郭爹的亲弟弟,所以当夏林他们抵达雁门关的时候,他带了一堆的东西去拜访了一下自己这“郭叔叔”。 东西主要是糖水罐头,什么桃子、李子、杏之类甜滋滋的玩意,还有一些蔬菜罐头都是夏秋之季制作出来的,如今到了冬季拿出来却仍是青翠欲滴。 这雁门关的郭将军听闻说是自家哥哥的干儿子来了,自然也是热情款待,把书信递交给了这位郭将军,然后又拿出了自己随身的礼物,这老郭二号那是相当高兴,非要留夏林在这吃个便饭。 长辈邀约,他自然是没法拒绝,只能带着糖宝参加了饭局,这饭局上来的人都是边城的守将,看着他们样子夏林不由得吃了一惊:“各位将军,这地方的日子很苦吗?” 周围的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而那郭将军更是大笑道:“自古戍边就没有不苦的,虽然朝廷不曾缺衣少粮,但这醪糟地方便是如此,春夏还好,这一入了冬,风便如利刃一般,苦自然是苦。” 夏林之前听闻别的关卡会主动放蛮子入境,但看这雁门关倒还真的是一座雄关,生生将那狂风阻挡在了塞外,不过这里的将士也是真的苦,他们的手上、脸上都是冻疮,有些地方已经溃破流水,甚至有几个将军的耳朵、手指都有了残缺。 将军都如此,何况是兵丁。 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夏林肩膀头子上可也是带衔儿的,虽然跟那帮当兵的不是一条战线,但大家彼此之间可都是称呼一声战友的,如今看到这些戍边士兵如此痛苦,他自然也是要想点法子的。 夏林看在眼里,眉头紧蹙,思考半晌之后说道:“各位将军,等我这趟去草原弄些油脂回来,再过雁门关时我给你们制冻疮药膏。” “哦?”郭迎郭将军眉头挑起:“冻疮药膏的价格可不菲啊。” “压根不值钱。”夏林手一摆:“若是这里有油脂,猪牛羊的都行,若是有鱼的最好,我明天一早就能给你们做出来,油脂越多产量越高,根本就不是什么事。” “当真?”那郭迎好奇的看着夏林:“真能做?” “那您看,我叫郭爹一声爹,叫您是不是得叫一声叔。当侄子的还能骗您个长辈么?”夏林嘿嘿笑着:“不过要准备点药材,我看看商队里有没有。石蜡、独活、鸡血藤、红花、生姜之类的。我保管给你们弄出好使的药膏来。” 其实夏林也带了油,但他的油是植物油,冻伤膏是很奇怪的玩意,它就得动物油来制,好像是说因为有维生素e的缘故吧,植物油不好使。 糖宝在旁边看着夏林,倒觉得这小子有点奇怪,在丹徒的时候他花五十两就要叫人九出一百三十五万归,而在这里……冻伤膏那虽说不上价值连城却也是一货难求的东西,而且每家的膏药都是独门秘方,光一个方子可能就要几万两。 “到时啊,我就把方子留下,你们自己炼制就好了。” 夏林倒是不觉得这玩意有什么的,不就是个冻疮膏嘛,方子简单的很,无非就是炼油熬药,跟弄火锅底料异曲同工。 至于配方——夸克一下,你就知道。 而这些将军们有了夏林的承诺那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真的是连夜就去到了库房里清点油脂,那些猪和羊的肥膘被他们一点一点的割了下来,竟生生凑出了七八个那种大铁锅。 药材自然是好办,很多南方人会以为说关隘就是一道城墙下面一扇门,但其实关隘一般都是一座城池,越大的关后头的城镇也就越大。 雁门关后头的城就不小,里头自然也是有大夫之类的,夏林要的药材很快就齐全了。接下来便是药材泡水,然后炼油。 这炼油啊……它最大的问题是香啊,特别是在这个油脂稀少的年代,那香味一飘出来整个雁门关里的百姓半夜在床上都得翻腾,馋虫都被勾搭了出来。 而夏林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一边蹲在那烤火看油脂火候一边在跟郭迎将军、糖宝在那吃飘起来的油渣。 真的太香了……这玩意要是再来一碗大米饭配上一勺酱油,快死的人吃下去都能续上三小时的命。 “郭叔叔,整点米饭吧。” 这郭迎也是个老兵油子了,一听夏林的话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让人弄了一桶子剩米饭来,然后就跟夏林蹲在灶台边上吃起了猪油拌饭,最后就连唐小姐都没忍住吃了一大碗。 寒冬深夜里的一碗猪油拌饭,简直叫人快活似神仙,唐小姐这么一个温柔典雅的人在最后都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这吃饱之后,夏林就要开始往下下料了:“郭叔叔,这个方子你可不要外传,我跟你讲这方子少说值几万两,能供一家人吃几辈子呢。” “那是自然。” 泡过水的药材被投入到了大油锅里,随着刺啦刺啦的声音传出来,接着便是浓浓的药香,等到所有药材都被炸透了之后,夏林便将火门关了起来,然后再将药渣扔了出去,最后再在里头扔下了一些不耐高温的药,诸如生薄荷之类的东西,然后便加上盖子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这第二天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走出门外时就见郭迎郭将军带着其他一众将军围在一口锅前,时不时的会有人从锅里挑起一块已经凝固成膏状的油脂,分了一点抹在了患处。 “唉!真舒服唉!你们都来试试都来试试,凉丝丝润滑滑,舒服舒服!” 103、大漠千里无人烟?假的! 别看冻疮是个小问题,但任何得不到治疗的疾病都是非常可怕的,它可是正经会致残的并且非常影响士气。也别看冻伤膏是个小东西,但它提升幸福感那真的是嗷嗷的。 少少一点抹于患处,那种火辣烧灼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接下来的便是清凉和舒爽,再被冷风吹到的时候就不会有那刀割肉一般的疼痛了。 各级将士用了都说好,也觉得十分玄妙,只是觉得昨日还是能拌饭的油脂怎么到了今天变成了药到病除的神药这件事超脱了他们的理解。 这郭迎郭将军一边让人给手底下的将士分发药膏一边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啊,数百年都无解的事情,如今却被我这贤侄一朝给平了,唉……你就说说朝廷里这些个废物,他们明明是能有作为的。” 旁边的参将轻笑着说道:“郭帅莫要生气了,您还不知朝堂那些蛆虫?昨日小公子说了这一个方子就值得几万两,咱当兵的命贱,哪值得老爷们为咱们花这些钱。这小公子是郭大帅的干儿子,那自然是自己人。这不,只有这自己人才心疼咱自己人。” 郭迎将军长叹一声,看着手底下这些个为国戍边的将士们就因为一块小小的冻伤膏而满心雀跃,他是真的心中酸涩,京中那些个脏东西躲到了那南方苟且,却弃这北方关隘上的兵士为敝履,这也难怪其他关的守将会与外族私通,若不是他郭家组训容不得他这么干,这雁门关不要也罢。 当然了,这个事情也只能自己心中想想,但凡是说出来的话,下次来的便不是这个“小侄子”了,而是那提着马鞭的大哥,惹不起……惹不起…… 这会儿夏林带着唐小姐过来了,他朝郭迎行了:“郭叔叔,我今日就要启程前往草原,我家这宝贝就得先安置在雁门关内,还请郭叔叔多多照顾,莫要让那些狂蜂浪蝶滋扰她。” 唐小姐在后头用力掐夏林的屁股,她都没想到这个家伙会如此口无遮拦,但郭迎嘛,跟老郭一样是个当了一辈子兵的,他就喜欢这么直来直去,听到夏林的话之后他倒是大手一挥:“放心,自家的儿媳妇哪能让人家滋扰,谁敢我把谁脑袋给拧下来。” 听到自家儿媳妇的时候,唐小姐的脸都红到要爆血管了,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就在后头揪揪揪,把夏林揪得龇牙咧嘴。 “不过贤侄啊,这草原大漠气候恶劣,穷山恶水,你可万万要小心,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心叫人细细剁成了臊子,炖你都不用加水。” 夏林听完那叫一头虚汗,他生怕郭将军会跟老张一样顺口把寄吧套子给说出来,还好还好……年纪大点就是有年纪大点的好,而且老张炖臊子害得加水,这正经北方人一看就知道不加水也行。 “郭叔叔放心。” “你懂草原那些鸟人说的话么?要不要我给你配上几个会说鸟语的?” 不得不说,这人就是亲不得一点,这让他知道自己是他大哥的义子,情感上自然就是天生的亲近,连这种犄角旮旯的方面他这个粗人都能想到,可谓是绞尽脑汁了。 “郭叔叔放心,我精通羯语。” 此话一出就连唐小姐都愕然了,然后她居然开口用羯语跟夏林说起话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语言天才,这个我真不跟你开玩笑。” 夏林的羯语一出,就连旁边几个老江湖都吓了一跳。唐小姐的羯语还带着生硬,但夏林的羯语说出来甚至还带着他们那边王庭的口音,如果不是知道这厮从来没有来过这边,那真的是得严查三代了。 这里就要说一下夏总为什么是语言天才了,他在来这边之前是第四处的人专门做外务联系,当然在那之前曾经还担任过锄奸小组的组长,但他最精通的还要属于语言天赋,可以用语言天才来形容,这可不是手机给的金手指,这是他爹妈给他的天赋技能。 他不光精通超过三十七个大小语种的语言,还精通包括温州话在内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国内方言,即便是遇到了没有接触过的语言,他也可以凭借之前学习的经验迅速归纳方法用来学习这门语言的发音、关键字和其他一些内容。 这么说吧,人家需要好几年学习的内容,他可以在短时间内掌握语言规律和造字规律,然后就能熟练的进行发音。 有人会觉得这很夸张,但实际上这就是夏总正经吃饭的家伙,对他来说真正做生意才是老本行,在那边的时候他可是要往中东王爷那边倒腾防空炮的。 为了这一次来到草原,他可在浮梁整了个草原这边过来的俘虏苦苦学了半年多呢,语言天赋拉满的他,如今一口匈奴王庭口音,倍儿地道,一听就是正经草原上吃羊屎蛋长大的孩子。 所以这一张嘴把糖宝儿都给整尴尬了,心说:“也没见他学啊,怎么张嘴就能如此熟练?” “行吧,那你去吧。”郭将军拍了拍夏林的肩膀:“好好干,要是在我大哥那混不下去了,你就来你郭叔叔这,当个军师也挺不错。” “好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之后嘛,自然就是出关了,出关之前他对唐小姐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跟其他的帅哥眉来眼去,而唐小姐哭笑不得说着:“那若是眉来眼去了呢?” “那我把那人眼珠子扣下来然后在他嘴里塞俩玻璃球给活埋到大草原上等到千百年后考古的人过来发出握草的一声。” “死东西,整天就知满口胡言乱语。”唐小姐打了夏林一下:“快出发吧,早去早回。” “话说为何你不肯出关啊?这没道理的。” 唐小姐笑着说道:“家里祖上受五胡之害,先祖便立下规矩,唐家之人可行天下却不可至五胡之境,若胡人占我国家,皆因死战,死战不敌则以身殉之。” “牛逼。”夏林竖起大拇指:“行,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草原玩。” “嗯?”唐小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而夏林也没解释便上前抱了唐小姐一下并趁着她没反应过来在她圆润丰盈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等她回过神来时那个狗东西已经站在十米开外朝她挥手了。 “坏东西!” 唐小姐笑骂了一句,便挥手喊道:“一切小心,切莫逞强!” “知道了,放心吧。” 带着五十多车的货物一路出了关,便在那漫天的冰霜中开始前进了,其实大部分人都不乐意来草原做生意,一个是条件太恶劣,还有一个就是这里的人十分野蛮,稍有不慎就会被留下来当肉臊子。 这次的车队用的都是最顶级的老手,就连老何这个基本上退休在基地专心带徒弟的人都被喊了出来,可见这次的难度有多高。 但夏林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一路在走着,当按照地图路线走到一定程度之后,他们也并没有着急着扎营,而是按照那个匈奴俘虏说的点燃起了狼烟。 狼烟起之后,商队里的人都紧张的看着周围,直到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接着就见十几匹马快步的杀了过来,马背上则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他们绕着商队跑了几圈,然后为首的那个人则用羯语喊道:“你们是商人吗?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 羯语听上去很凶,加上这几个人长相也很凶恶,这要是听不懂的商队可就要拔刀了,但夏林则很自然的站起身行了一个匈奴的礼,然后说道:“我们是过路的行商,我们东西很多,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到你的部落里慢慢交换。” 那个汉子头一点:“好!” “请前面带路。” 商队继续启动,坐在马车上夏林对老何说:“草原上也是有自己的规矩,他们一般不打劫商队,因为他们大部分的粮食、盐巴和铁器甚至是药品都是通过商队过来的,价格虽然很高,但没有他们就会死。而打劫商队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原来如此,难怪你小子两年多就当上官了,是真厉害啊,读书真好啊……” “嗨~多大点事。”夏林摆了摆手:“无他,唯手熟尔。” 五十多辆车已经是顶大的商队了,所以当他们靠近一个部落的时候,整个部落里的人都凑过来看了起来,而刚才那个骑马的汉子就是这个部落的头人。 夏林看着这里有不少的孩子,于是就拿出了一些已经冻梆硬的麦芽糖递给他们,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部落好感度+1,不过这才哪到哪了。 夏林坐在头人的帐篷里,拖进来一个箱子,里头都是这次带来的东西的样品,他将里头的内容物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并开始介绍起来这都是什么东西来。 “这是蔬菜,蔬~菜~……抱歉。”夏林看着头人的眼神立刻改口:“你知道蔬菜的对吧……还有这个,这是水果,唉~这个你就没咋吃过了吧,试试看尝一口!” 104、纵横家 老何惊叹于小夏的交际能力,甚至他都很难相信一个一辈子第一次出关的人在满脑子都被灌输的是五胡时羯食人肉这种信息之后,能在短时间内跟一个初次见面的羯人部落首领打成一片。 他不光羯语说的好,甚至那种汉人看了就想吐近乎饮毛茹血的饮食他也能吃得下去,虽然之后他借故去拉屎时在旁边吐了个一干二净。 老何撒完尿回头看到夏林还在吐,于是便上前询问了一声:“如何?可还顶得住?” “他妈的。” 没有顶不顶得住,上来便是一句骂大概就能充分的体现现在夏林的心情如何了,他抹了抹嘴从怀里摸出半张饼子强行吃了下去,这才算是脸色好一些。 “太恶心了,那味儿。”夏林摇了摇头:“真的,给狗吃狗都摇头。” “可你方才不还吃得挺欢么,还大赞美味。我看你竖拇指了。” 夏林笑着叹了口气:“一个合格的外交人员,第一条就是得忍,不一定是要忍对方的傲慢态度而是忍那些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惯,而这对我们来说是忍,在他们眼里就是尊重。可能他们不知道尊重是什么意思,但就像你给人喝了一口家乡的烈酒,人家赞不绝口一样,你心里自然的就会觉得这个人能成朋友。” 说完他再次摇头:“有人是儒家,有人是法家,我啊……嗯,我正经应该算是纵横家的人。” 老何哪知道这个,他一半文盲,一辈子都靠经验和吃苦耐劳过日子,可这听上去就觉得很厉害,于是很果断的朝夏林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多谢。”夏林斜眼看了老何一下,大概也知道他一知半解:“该回去了。” 回去那大帐篷里,里头的主人欢快的拉着夏林开始唱歌跳舞,接着可就把他拿来的罐头打了开来,分发给各家各户过来的代表。 他们都是吃过蔬菜的,虽然现在这地方北风卷地白草折,但到底也是有春天的。但他们真的基本上都没吃过水果,人的味蕾天生就能体验甜味和咸味,但这里人们能吃上一口盐巴都已经是奢侈,更别提比盐巴更稀缺的甜味了。 不夸张的说,夏林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吃罐头连盖子都会嘬干净的,里头那些连汤带渣甚至像枇杷里头的核都能被他们给嚼碎了咽下去。 太苦了,这地方真的是太苦了,苦到有一丁点甜就能被他们当做至宝来享受。有些人也是会剩下一半便放起来不吃了,大概是拿回去给家里的妻儿老小吃上一口。 在来这里之前,夏林会以为他们会像自己当年去内蒙古玩时在牧场里住民宿一样,晚上的时候点上一个篝火,大家围在一起吃吃喝喝。但实际情况却是他们连点火的燃料都是稀缺的,别说点篝火弹吉他了,他们的食物之所以恶心那是因为大部分都没有经过烹饪,是风干的…… pdd上买的风干牛肉好吃,那是因为里头有盐有糖有八角茴香有孜然辣椒。而这里的风干牛肉只有大草原呼啸的狂风,嚼几口都能反上一股子牛屎味。 “是这样的,我这次过来呢,就是想跟大家做生意。我们是南方的商户,这次带来的大部分都是南方的特产,我们希望能跟你们换取到一些草原上的东西,兽皮、油脂等等,物资很多,我们也不打算带回去,所以东西会比较便宜,如果大家暂时换不过来的话,我可以提供一种全新的兑换方式。” 夏林在欢腾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开口跟在座的“一家之主”们说了起来,在成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之后,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我听说其他的商人过来卖的东西很昂贵,我也看出来大家的条件也并不好,所以这次既然我们有缘分,那我就决定白送大家一批东西。” “白送?” 在场的人和老何都惊呆了,他们的眼神都透着难以置信,而夏林则点头说道:“真的白送也不是真的白送。” 草原人文化程度有限,他们能听懂白送但这“真的白送又不真的白送”那到底真不真的白送?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里都透着一股子疑惑,甚至不少人都暗下决定如果这个汉人骗人的话,就把他当场剁碎了放到锅里跟牛肉煮在一起。哦,还有那美味的蔬菜,一起煮在一起。 这时夏林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各位呢,可以让其他部落的人过来换物资,每换出去20份,我就给你们留下一份。放心,车队很大很大,20份换一份足够你们的吃穿用度了。而你们自己也可以进行兑换,你们换的我也会按照20份换一份的比例留下物资。” 这个拉下线的法子浅显易懂,他们一听就明白了,看向他们部落的族长时,那族长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这个事情就好办了,拉人头呗! 最先开始的自然是他们本来的部落,但五十七车是一个非常庞大的车队了,他们根本没办法兑换完,就他们匮乏的物资,甚至连一车都还剩下了一半。 但为了那二十分之一,这些汉子骑上了马开始像蒲公英一样的散了开来,有些人早晨出去,晚上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有些则是第二天、第三天,甚至他们有的会将整个小部族都带到这里来,连汤带水的少则数十人多则一两百人。 游牧民族的好处就在这里了,他们不需要有固定的居所,有点什么事可以直接连家一起搬运过来。 就这样持续了个十几天,原本一个小部族的区域已经聚拢了七八个部族,甚至还有其他的部落正在往这里迁徙中。 夏林那真是哐哐的往外兑换东西,而且因为这里离开雁门关并不远,也就是个不到两百里的样子,老何甚至在前几天把东西拉回去之后又拉来了一个车队,专门是运输一些口粮、燃料之类的东西。 而面对堆积如山的物资,老何当时对唐大小姐是这样说的:“他真是了不起呀,以往我们与那草原做生意哪次不是累得半死,这次他倒好,不光能让那些部族自己过来,而且还换了这么许多的东西。关键人还轻快,东西已经快换完了,他又让我回来进购一批货物,他还说这后头赚的都算小姐您的。” 唐小姐也是意外,她就觉得好奇,说是为什么这夏道生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如果不是祖训不让出关,她必是要跟那家伙一起去一趟的,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能让野蛮落后的蛮子们也如此听话。 老何没文化,讲不出什么道理,连比划带说的也说不清楚,反倒是将唐小姐的好奇心拉到了最大,于是这次她就命一个家门里的大掌柜跟着老何一起过去瞧瞧,倒是要看看这夏道生到底是不是有那三头六臂。 而这会儿已经在部落之间厮混的夏道生已经穿上了草原的皮草衣服跟着可爱的草原少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了。 有了燃料有了调味还有了一些盐,不用挨饿的冬天这不就来了么。夏林趁着这些日子天气极好,温度也不低,于是就把几个部族的族长聚集起来,手把手的教他们怎么在草原上种东西,然后还整理成画册分发给了这些部族。 当然还有种子,种子免费的,反正也不值什么钱。主要的就是一些适合北方种植的瓜果蔬菜,还教他们怎么翻地怎么沤肥怎么烧荒等等。 而这些蛮子也正经的把夏林当成了导师,这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夏林带过很多学生,但不管多好的学生都不如这些蛮子们,就不夸张的说他们甚至会捡来小石子模拟种植,种多深、种多密都会严格按照图册上来进行,稍微散漫点族长可是要打的。 正是因为夏林的耐心跟他严谨谦逊的态度,这就很快吸引了上百个小部族开始往这个地方汇聚,弄得雁门关的将士枕戈待旦,生怕说这些个蛮子突然就打了进来。 但还好,他们聚拢在一起真的只是载歌载舞…… 在来到草原的第三十天,这里遇到了一场暴风雪,气温被压得很低很低,篝火晚会是肯定不行了,但闲不住的夏林却开始在帐篷里给这帮蛮子们上起课来,族长们拿出平时舍不得用的牛油灯把帐篷照了个透亮,夏林则在里头一点一点传授他们关于一些医学的基本知识,怎么野外自救、常见怎么处理、孕产妇的护理、新生儿的急救。 小夏对这些也算是轻车熟路,以前他在非洲待过一段时间,看着那些援非的医生教导当地人就是这么教的,而现在仿佛是一个轮回…… 其实商队里也有不少人对夏林的行为表示不解,在他们眼里夏林这跟资敌也没有什么区别。但这些蛮子现在可都喊夏林叫做“汉菩萨”。 时间来到第四十七天,这天雁门关全体官兵彻夜未眠,因为往年这个时候只要是天寒地冻就会有蛮子扣关,他们用不要命的打法进攻关卡,动辄数万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叩开关门,而那时候就会迎来一场恐怖杀戮。 但一夜到天明,外头除了凄凉的荒草地和皑皑白雪之外什么都没有,其他关卡的狼烟也未有升腾,雁门关守将郭迎站在城墙之上眺望远方却也没见蛮兵集结,只有首尾相连数十里的车队进进出出。 进来的是大量的草料、皮革、肉、油脂,出去的则是口粮和配额内的食盐和农具等等。 “耶?”郭迎挠了挠头:“今年是见鬼了。” 105、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关隘没有被围,那是因为这个临时的游牧聚居区被围了。 一支能有上千人的骑兵队伍将夏林所在的那个聚居区团团围住,一批批高头大马显得威风凛凛,夏林站在那背着手看着这些人。 这些骑兵就是草原上的上等人,他们骑着马,他们穿着盔甲,他们膘肥体壮,跟身边那些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破破烂烂的普通牧民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们嘴里凶巴巴怒气冲冲的喊着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们这些穷鬼,胆敢私自把本来就属于什么什么老爷的东西拿去跟汉人做生意,你们现在是真的太无礼了,那个什么什么老爷现在很不开心,决心要惩罚你们。” 这是夏林听见的内容,但因为这草原风大这些叼毛又带着明显的口音,而且语速还快,所以那个陇长又拗口的名字他实在没听清楚。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再傻也是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其实说白了,草原上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部族制,大部族下面套着小部族,久而久之一片区域里头就会诞生一个管事儿的,而这个管事儿的掌控着自己分管区域里的物流、经济等等一切民生要素。 这其实就属于在混乱中自然诞生的秩序,一开始绝对是好的。但就像是董卓一样,少年董卓行侠仗义、智勇双全,甚至还大破匈奴,可一旦尝到权力的滋味之后,屠龙少年大概率会变成恶龙。 就听这个骑兵的头头口口声声在将这些牧民喊做穷鬼时,夏林就知道了,草原上森严的阶级已经形成,其程度比中原大魏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就算是在大魏,那些贪官恶吏也不敢如此明晃晃的将百姓喊做穷鬼贱民。 他们倒是没有为难夏林的商队,因为他们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刀可都是汉人的商队带过来的,夏林也看出来了这一点,心里头倒是好笑,因为如果自己都算是资敌,那那些将铠甲、钢刀、弓箭运送到草原的人算是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眼神里透露着恐惧的牧民少女和孩童,还有看着那些骑兵在搬运自己过冬活命物资时眼中喷火但却只是敢手中握拳的男人,夏林垂下眼皮将双手拢在了袖子中,听着那骑兵老爷的训话,脑子正在飞速运转。 本来夏林真的就是想兑点油脂、皮草拿回去筹划着赚点钱,但现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夏林的面前,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大唐王玄策。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眼中含着恨的男人们,整理了一下表情,抽出双手便上前走到了那个训话的骑兵面前,用羯语喊道:“你为什么要抢走他们的东西,没有这些燃料和吃的,他们怎么过冬?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同胞吗?” 那个骑兵低下头看着夏林:“汉人?” “我就是过来跟他们做生意的商人。”夏林仍旧大喊着:“我们没有交易什么违禁品,就是一下能让人活命的东西。” “活命的东西?想要活命就去你们汉人的关卡里抢啊!怎么能够用老爷的东西来换他们活命的机会?”说完那骑士拿起一罐水果罐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仰头倒入自己的口中,品味片刻之后:“他们这些穷鬼怎么配享用这种好东西?” 夏林这会儿心一横,上去拽住了他的缰绳,用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喊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攻城是要死人的,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他们有什么错!?” 骑兵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动他们的缰绳,那骑士甚至都没有听夏林在说什么,本能的提起马鞭就甩到了他的身上。 “啊!~” 夏林突然惨叫一声后退几步往地上一趟。 那骑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马鞭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夏林:“???” 他没使劲,真的没使劲……老爷说过商人是朋友,不能伤害的。刚才那一鞭子声音大的很,但打在身上夏天可能会火辣辣一阵,但冬天根本碰不到分毫,他怎么…… 夏林的惨状被人看在眼里,要知道这里已经是聚集了少说有个三四万人的规模了,不然也不会被这个片区的老大给发现。这些日子以来夏林在这里干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大伙都很尊敬他这个汉菩萨,而刚才他声嘶力竭的为自己抱不平却被人给打了。 真当草原上没有血性汉子?这如山的帐篷之中突然射出了一支箭,不偏不倚正中那骑士面门,只听惨叫一声,骑士便落下马来。 这一下可就热闹了,夏林一看那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旁边,接下来那些骑兵可就围了过来,在看到骑士队长就这么躺在地上眼看不活了,这些贵族兵那可就不客气了,抽出腰刀可就要杀过来了。 冲突已经不是一触即发了,这是为了活命必须要反抗了,很快部落的男人们便一起冲了出来,长久的积怨和对活下去的渴望让他们的血液都翻滚了起来,骑兵厉害但他们也都是血与火里历练下来的,场面那叫一个惨烈,弯刀与骏马,鲜血与残阳。 夏林这会儿站在旁边看着面前的厮杀,看着那些威武雄壮的骑兵被一个一个的拉下马来不是被人乱刀砍死就是被马蹄踏破头颅。 他全程没有说话,但也的确是为这些草原汉子的战斗力在暗暗心惊,果然是在极端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战士都很恐怖,现在看来大魏……特别是大魏南方的兵,十有八九都是草莓兵,这如果不是靠着北方的士兵苦苦守护,大魏恐怕早就被人打到了黄河西。 到了傍晚时,战斗结束,牧民们花了近五千人伤亡的代价将这一千多骑兵全部杀了个干净,满地都是在痛苦哀嚎的伤员,夏林这会儿一边指挥着妇孺救人一边呼喊着让老何赶紧去熬药,全场上下翻飞。 而还有剩下的青壮则在打扫战场,那些骑兵的钢刀铠甲甚至衣裤都不放过,在这个过程中夏林听他们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首领名叫查别,难怪刚才听他们说的时候总是以为听成艹比艹比的,夏林还寻思这也太接地气了一点…… 最后清点战场之后缴获马屁八百二十匹,钢刀一千一百四十把,盔甲一千零七十二套,还有其他一些物资若干。 这也真是这些骑兵轻敌,不然就这些连铠甲都没有的轻步兵怎么可能把骑兵给包饺子,一个冲锋这里可就要刮掉一大块肉。 虽然这算是一场大捷,但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很快查别领主那边就会得到消息,那么更大规模的围剿可就要来了。 于是他们所有人包括夏林都再次集中在了中心的搭帐篷里,各个部族的族长凑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其实刚才大伙儿都是头脑一热,现在想来只有一阵后怕。 而夏林在沉默许久之后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你们跟我走去投靠汉人,燕云之地也可以让你们牧马喂羊,还有一条路是咱们一路北上,直接将查别领主给干掉取而代之。分散肯定不行,你们会被一个一个的杀干净,但在这束手就擒也不是办法。现在这两条路,你们选一个吧。” 这些族长们立刻开始讨论了起来,虽然他们文化程度低了一点,但人可不是傻子,知道夏林的话说的不假,而且这次他们也算是闯了大祸,查别老爷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但他们也并不相信汉人,他们相信的只是夏林。所以这聚在一起思考一圈之后,所有人都决定一路北上…… 拼一把! 从这就能看到出这帮牧民骨血里的好斗和善战,从他们摩拳擦掌的样子夏林就知道接下来恐怕真的是有连场的恶战。 但既然人家都这么决定了,夏林也不好说什么。 说北伐,那就北伐! 很快一部分强壮的牧民骑上了马穿上了盔甲带上了刀,瞬间便成为了战士,而夏林则在大帐之中在一副简要的地图上给各个族长布置起了作战任务。 “沿途十七个大部族,我们一个一个的吃下去!我们汉族有一句话,叫谁不让我种地,我就把谁种地里。这些人全部扫清,漠南便是你们说的算了,单于恐怕也不会再说什么,大草原本来就是适者生存强者生存。明日一早,兵分两路,先声夺取加干部,接着再取那曲部。咱们不能给对面有一丁点的反应时间,要快准稳狠!” 第二天一早,两支骑兵部迅速整备开始准备突袭稍远一些的加干部,而后续的步卒则准备进攻离开最近的那曲部,等到两边一合围,这两个部族基本上就没跑了。 草原人的骁勇善战配上夏林这个老汉的谋略部署,那在这地界真的可以称恐怖。 三天之后,雁门关。 “报!探子来报,我部七品县令夏林,携草原七十二大小部族,前后八万人,北上伐查别部。” “啊?”郭迎手上的碗筷掉了下来:“你再说一遍?他干什么去了?” “报将军,北上伐查别部。” 郭迎眨巴了一下眼睛:“军中可不得有戏言。” 这会儿又是一个斥候冲了进来,双手拖着一柄宝石弯刀:“报!我部七品县令夏林,献那曲部部首弯刀一柄。” 接着没几分钟,郭迎还没反应过来呢,再一个斥候冲了进来,手中拎着一个袋子:“报!我部七品县令夏林,献加干部部首首级!” “啊???”郭迎连忙站起身来,惊愕到嘴都合不拢,语气神态跟他哥老郭简直一模一样:“不是……他……啊???” 106、他们北伐,跟我一个商人有什么关系? 部族大军一路北上,有句话叫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一旦启动就已经停不下来了。 夏林?跟夏林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就是个牧民裹挟前进的商人罢了,可怜、弱小、无助,除了不停的调集物资跟在牧民后头一路跟他们换东西之外,他可什么都没干,平时也就是坐在马车里吃吃火锅唱唱歌,然后跟牧民朋友换一些道具。 他夏林一个行商,天寒地冻的做点生意,他容易? 至于人家酋长的金刀,那是草原朋友送给汉民兄弟的礼物。至于人家酋长的狗头,那是草原朋友送给汉民兄弟的情谊,草原跟中原,都是原字辈的,送点东西给兄弟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不许给朋友送礼了? 至于说汉人兄弟看草原朋友总是迷路,指点一下前进路线,这有什么问题?孔孟之道,仁义礼智里哪条规定不许给别人指路了? 还有说为什么商队的交替速度跟牧民前进的速度一样,那能怎么办,人家拖家带口,辎重有那~~么~~多,速度慢点不正常么? 而在雁门关内,整个北方大营十一个大关的将领都集中在了这里,整天提心吊胆的等着探子汇报消息,那是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 “报!草原部族已至漠北五百里处,距王庭仅有二百八十里。” “报!草原诸部族先后抵姑衍山、不儿罕山,继而攻打王庭,王庭西窜!已至西域,于西域诸国交战,连胜,但损兵折将,不成气候。” “报!漠北鞑干部禅于姑衍,我部七品县令夏林于狼居胥捡了块石头送给您。说给您留个纪念。” “报!夏县令传信,他今年过年回不来了,可能要年后上元节才能返回。” 两个多月,年关将至,夏林此时此刻蹲坐在单于王庭也就是乌兰巴托的大帐外头正在跟小孩玩扒拉石子儿的游戏。 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帮游牧民族打仗的前进速度,三十七天,一千七百里,也就是八百多公里,一路北上,生生把夏林给拖到了乌兰巴托。 此时唐家商队已经把整个北方的货运力量都拿出来了,而有了后勤保障的游牧骑兵真的可以用恐怖来形容,这他娘的难怪大宋当年那么牛逼都顶不住,这谁能顶得住这种滚雪球的打法,出发时五万人,打到王庭二十五万。高佳单于都没反应过来,他们还搁这准备羊肉牛肉准备猫冬呢,一早上起来发现二十多万人大军压境了。 接着带着夏林一路过来的部族搁这称帝了,夏林倒成了他的历史见证人。 而现在好了,夏林想走,人家不放人了。死活就想把夏林给留下,妹子随便挑、牛羊两万匹、土地要多少给多少,就是人不能走。 问为什么不能走,人家新单于说他们想让夏林留下教孩子写字、教人们种地,他们不想再挨饿了。其实就是耍赖皮,不想放夏林离开。 不过他们对夏林也是真的很好,那是妥妥上宾待遇,新单于设宴时他都是直接会把夏林拉到他旁边坐下,等于是让夏林坐在龙椅上跟他一块享用羊尾巴油。 差点没把夏林再给吃吐咯…… “你耍赖!”夏林指着一个小孩:“你藏石头了。” 那小孩嘿嘿笑着把手里的石头放了下来,接着他们继续玩了起来,而这时新单于手底下的人走过来弯下腰对夏林说:“汉菩萨,单于请你过去。” 夏林起身拍了拍灰尘跟着他来到了单于大帐之中,他肯定是照例行礼,而单于热情的招呼他来到自己身边,指着下面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说:“兄弟,这个,你拿去!” 这凑过去一看,却发现下头跪着被死死捆住的人看样貌是个汉人,于是夏林好奇的问道:“这是?” “你们汉人,在以前那个贼人当狗的汉人。” “哦!汉奸呐。”夏林蹲了下来撩起这人脏兮兮的头发用汉语说道:“喂,什么滴干活?” 那人一听是家乡话,立刻哀求了起来:“求你放过我吧,我上有六岁幼儿下有八十老母……” “停一下,你先组织一下语言。”夏林拍了拍他的头:“你是谁啊?他说你是个汉奸。” “我是边官守将张羊,泉州人……鸿宝十年被抓来漠北,然后……然后……” “然后你就当了汉奸呗。” 夏林抽出腰刀照着心脏位置滋的一下就给他解决了,动作之快、行动之敏捷、位置之精准,就连上头那个杀了一辈子羊的单于也暗暗惊叹。 “大汗,这种东西你们不喜欢,我们也不喜欢。叛徒,没有人喜欢。”夏林把弯刀在那人身上擦干净:“所以大汗你看,你要挽留我,就是要我当叛徒。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放我回去,我们还是朋友,以后见面你不是君我不是臣,还可以同在一个碗里喝酒同在一张垫上睡觉。是朋友!” 新单于听着夏林的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们和你们,还会打仗。我不想在战场上见到你。” “我也不想。”夏林走上前去将单于面前的半碗酒一饮而尽:“但真有那天,交情归交情,钢刀归钢刀。男人之间无需多言。” “好!” 新单于暴呵一声:“交情归交情,钢刀归钢刀!” 说着他将自己代表单于地位的大金刀拍在了桌子上:“送你了!今天好好喝酒,明天你回家。” 夏林不废话,直接将单于金刀收入怀中:“大汗,记得我说过的,这大漠不是不毛之地,你们往东北走,走到那兴安岭,便有生机。从今往后,雁门关外会设集市,永不休市!” 强行挽留十几天之后,夏林终究还是被放了,人家大概也看出了他不想留在这里,所以索性放了他,只是在临走之前,他算是见识到了这帮狗日的东西的酒量,他们还唱歌知道吧……一边上菜一边唱歌,夏林自诩酒量可以,但他愣是没见着烤全羊上桌就已经溜到了毯子上头,还引来了一众哄笑。 而招待他的规格有多高呢,就是他不是喝醉了么,这天寒地冻这地方的水资源其实是很珍贵的,但新单于还是安排了两个正经的少女沐浴之后光溜溜的跟夏林躺在一张皮毯里用体温为他取暖。 可惜夏林……他妈的都怪那狗日的祝酒歌,那哪是祝酒歌呐,那就是断片进行曲。 不过再可惜也没办法,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这进帐篷先来三大碗,然后他娘的雄鹰展翅飞,一个翅膀挂两碗,左扑腾右扑腾,草原的野狼再拖两大碗,烤雁上了一大碗,烤鼠上了再一碗。 还说有烤全羊,根本就是骗人的!骗人! 商队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夏林都没醒,是生生把他扛上车的,要不是他还能吧唧嘴,老何都以为他死了…… 不过这一趟行商,那收获真的是有些夸张的,就之前冬天其实没有人敢来行商,而这一次夏林就像是那古希腊掌管收破烂的神,游牧骑兵一路打过去,他就一路收破烂,所有不是粮食的东西都被他一并收走了,而这样大量货物的交换一来也保障了整个草原起义军的后勤,同时也能减轻他们的辎重,并且还可以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不得不说这次游牧部族的大规模反扑跟夏林的确是分不开关系的,而夏林这个倒爷也趁着这个机会可以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除了他需要的兽皮、油脂等物资之外,还有意外之喜就是黄金,大量的黄金。粮食在关内便宜,但运到关外的价格可就翻了十倍不止,人家也不废话,他们心里头也清楚这个物流费用摆在那肯定不便宜,所以这些部族一边前进一边搜刮黄金。 就这说吧,黄金二十万两可能还打不住,这还不包括其他物资在内。 这一趟,前后四个月的时间,夏林纯利润在一百五十万两到两百万两之间,而这还是初步估计,因为黄金的价值还没有估算,毕竟这些黄金里头不少是狗头金和沙金,回去之后还得进一步提纯。 但估计下来保守是赚了能有三百万两上下。 俗话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赢的赚输的亏,这个道理千古不变,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当战争贩子呢,夏林当了一次赚了三百万两,虽然这里头大部分都是唐家商行的钱,但就问这个收入夸张不夸张。 纯利啊纯利! 在回去的路上大概到第二天早晨夏林才幽幽醒过来,他感觉自己差点都喝死在了草原上,这会儿醒了之后人低血糖手脚都开始哆嗦了,在赶紧吃了一碗面之后,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深吸一口气说道:“真不容易啊。” “是啊,真不容易。”在前头坐着穿得像个肉粽一般的老何叹了口气说道:“夏大人您是真的辛苦了。” “正常,没什么的。以前我在阿富汗的时候,三天能被老乡阵营抓五次。属实正常,正常。” “阿帆孤寒?老头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倒是没听过这地方。” “没事,我编的。” 夏林重新躺倒在了马车上大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原来王玄策能干的事,我也能啊……” 107、互利通商 草原上有一丁点风吹草动,整个大魏就得肌肉紧绷,而这次草原哗变,王庭易主,可谓是惊天巨变,但之前整个大魏的情报网络一点风声都没有。 直到…… “八百里加急!报!~匈奴王庭易主!报!雁门向北七十里归附大魏!雁门向北七十里归附大魏!” 一批快马飞驰进了金陵城,身后的三面旗帜说明他这代表着的是紧急军报,那可是一刻都不能耽搁,本不可纵马的大街上就是他一批快马疾驰而过,周围的官员百姓无论是谁一概都得让路,哪怕是那个一品二品的退休老登遇到不让说撞死那也直接撞死,毕竟这天大地大军令最大。 这批快马一路喊一路冲入到了皇宫之中,为了他甚至中门大开,让他可以畅通无阻的冲入到皇宫之内。 驿差带着一堆叮叮当当的东西冲入到了正殿之上,第一次看到皇帝的他都顾不得惊愕了,只是往下一跪就开始往地上摆放东西,气喘吁吁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愣着干什么,赐茶啊!”皇帝一指下头风尘仆仆的驿差:“你们这些人的眼睛可不亮啊。赶紧,要温热的,别烫着孩子。” 旁边的老太监田恩赶紧上前吩咐人给驿差递了温茶水,驿差也不客气仰起头就一饮而尽,这才算是缓了过来。 “报!雁门关传讯!” 接着他将那一兜子东西都给摆在了地上,有石灰腌过的人头、有部落领主的金刀、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工艺品,就在那前头摆了一排,看上去还挺吓人的。 而接着那驿差还拿起一封草原王庭递来的国书递给了内侍田恩。 这是用汉语写的议和文书,一式两份,上面已经有了新单于的印章,而旁边的空位上则留下了给大魏皇帝盖章的空档。 “怎么这么胡闹~”田恩低声嘀咕了一句:“这等文书居然如此潦草。我问你,是谁让你这么递文书的?” “是……是……是夏……浮梁县县令,他说一切从简从速便好,过程不重要要的是疗效……” “什么乱七八糟的。”田恩嗤笑一声,然后突然拉长语调嗯了一声:“你说哪?谁?什么县令?” 这会儿龙椅上的鸿宝帝可就着急了起来,他伸长着脖子:“田恩,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回陛下,这有一份国书,可国书竟是如此简陋,连个使节都没有。而且这驿差说是个县令给他的。” “县令?”鸿宝帝也是一脑子问号,但这会儿他也着急了,于是伸手一招:“你先把文书呈上来!” 拿上文书之后,虽然形式简陋,但东西却是不简陋,而上头的东西看得鸿宝帝是一愣一愣的,关键条目有四条: 第一;两国无限期休战。 第二;两国开市。 第三;草原出让七十里地给大魏。 第四;在雁门关外设两原市集,供汉、牧贸易。 鸿宝帝看得是一愣一愣的,这个可以说是重大利好了,先不说通商这个事情,就光是收复七十里江山那便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七十里听上去不多,但前些年十万将士浴血奋战却未能推进寸步还被人打回了关内,如今人家主动让出七十里,这得多带劲? 这一下鸿宝帝直接来了兴致,于是问道:“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个事” 那驿差立刻就把一路上都在温习的夏林入草原的故事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便开始对这鸿宝帝娓娓道来:“直到说那大魏浮梁县县令带商队出了雁门关,事情便变得不同了。他卖的不过是一些南方特产一些柴火粮食,但却不知怎的就引发了漠南领主之觊觎,那日部族被骑兵所围,争执之中夏县令上前理论遭鞭打,这时不知人群中是谁射出一箭,正中那骑兵面门……” 夏林在那经理的一系列事情,都别说当事人了,就算是他们这些听故事的人都觉得剑拔弩张汗毛直立,听到那精彩处甚至不由得拍案叫绝,而在听到那围攻部族遣兵调将时的凶险坎坷,更是让人胆战心惊背后发凉。 当听到他们三十几天直抵王庭,打了老单于一个措手不及,将原本的王庭直接拿下,让之前跟大魏打得不可开交的残部仓皇西窜,一路上还跟西域诸国打了个头破血流溃不成军时,鸿宝帝在上头直拍大腿。 “过瘾呐!过瘾!”鸿宝帝深吸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这个县令可是个人才呐,田恩你说该给什么赏赐好?不如让他进京来吧,这等才华胆识,一个县令实在屈才。” “陛下,这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他好像是……滕王爷的……嗯……准女婿。” “嗯?老九的女婿?哦~~自家人,那不成。”鸿宝帝咂摸一下嘴:“这若是进京了那便是驸马都尉,狗屁用都没了。那这事之后再提,你去宣文武百官上殿,就说草原捷报,速速前来。” 其实文武百官在那驿差冲到城里来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老早就已经换上了朝服在那等候,只是这消息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都说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前不少世家都在与草原做着走私的勾当,走私这个事情那可都是暴利,一包盐巴一斤铁运过去拿回来的都是真金白银,对方其实也知道他们是卖高价但不买就没得买。 而如今看这个新单于的架势恐怕是要互利通商了,这可了不得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世家的喉舌自然是不肯将这份权益拱手让民,所以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了宫门外,等待着他们的老大也就是高士廉出面。 很快高士廉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只见他步履匆匆脸色阴霾,不管谁与他搭讪他是一概不理,就这么闷头往大殿里头走。 这一进去,他砰的一下就跪在了鸿宝帝的面前:“陛下~使不得!通商使不得!” 鸿宝帝虽然能力一般,但并不傻,他心里头清楚这个事情必然会遇到阻碍,毕竟市口一开,这帮买办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不过刚才他想了很久,如果再让这些人搬下去,他这个皇帝的位置恐怕也坐不了多长时间了,索性这次心横一把,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办成,别的不说至少免去了兵灾,往后日子自然就安顺了,还能腾出手抽刀去砍那些世家的根须。 不过硬来肯定不行,阻力会很大。所以他毕竟是个皇帝,再平庸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于是他便笑道:“高爱卿,朕知你心意。你是担心这蛮子得了好处便会壮大回头犯我疆土。” “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士廉这是真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他松的气又给提了起来,鸿宝帝说:“但如今蛮子新皇登基,主动修好,若是我们没有表示,那倒是落人话柄了。高爱卿,既然他们肯割七十里给我们,那我天朝上国却也不能占他们的便宜,你说大魏把雁门关给他们割出去如何?”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齐刷刷的跪了下来,齐声叩头:“陛下万万不可……” 高士廉抬头瞄了一眼皇帝,发现他在笑…… 突然一下,他的心就咯噔了一声,但这时他为臣子,怎可妄言,只能跟其他臣工匍匐在那一动不敢动。 “既不可通商又不能割让关卡,你们就那么想打仗?”鸿宝帝语气里透着好奇和天真:“那你们教朕该怎么办?” “臣,不敢……” 下头的人那语气甚至语速都是一样,他们都是老人精了,都这个点了他们哪里还听不懂陛下在挤兑人呢?那不是白混了?他再怎么样也是个皇帝,而且天下兵权他少说也是有一半的,为了这点事撕破脸可是大麻烦。 不过鸿宝帝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这样吧,试试。就依照国书里说的,试试。先开市两年,不行再撤嘛。缓上两年,大魏也好恢复恢复元气,众爱卿意下如何呀?” 他们当然不乐意,但事情就是这样,人皇帝退了一步,他们也不好再往前走两步,大家各退一步呗,所以这个事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陛下英明,吾皇万岁!” 山呼万岁就等于他们全票通过,鸿宝帝这时笑盈盈的看向高士廉:“高爱卿,这国书上说集市就设在雁门关,你意下如何?” “陛下,两国边界陇长,既是要开市,那只有一个关卡自是不好,倒不如多开几关,倒也能让北方百姓得些好处。” 这话什么意思大家都清楚,你光在郭家驻守的雁门关设市,那其他家可连汤都捞不着,那既然现在开市已成定局,倒不如多开一些。 与民争利?笑话,屁民怎配有利! 但大家都退一步呗,所以鸿宝帝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同开六个互市关口。 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了,而这时鸿宝帝笑着说道:“诸位爱卿可知这七十里地是如何来的?说起来,倒是有趣的很呐。” ——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晚了点哈。 108、什么特工县令啊? 把那驿差喊来再将那夏林所干的事情说上一遍,满朝臣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人觉得是啼笑皆非,小部分人觉得此事不合礼法开始琢磨去参上一本,可想想对方就是一个七品的县令,又没违法,参他多少有点掉面子嘞…… 甚至于就连高士廉都觉得这不过就是一次歪打正着,小小县令小小商队,不过就是赶上了那改朝换代的风浪,当了一次乘船客罢了,那些个天花乱坠只不过是这人想要惹眼的噱头罢了,若是一个小小七品县令都有这般能耐,那朝廷还豢养将军作甚,都去养县令好了。 所以大家哈哈一乐便也就没当回事,唯独有那么一个人,鸿胪寺寺卿芦甘眼珠子在那滴溜溜的转,他全程听得仔细,这手法、这技巧,怕不是哪家的师弟吧? 作为纵横家一脉的人,他太清楚这种法子了,不过了解归了解,若是操作起来却也是要天地人合一的。这天,便是天时,干旱、洪涝、极寒、饥荒等等,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聚集这么多的人。这地,便是地利,若非草原而是中原,大江大河、崇山峻岭,消息不便自难成气候,还有最重要的便是那人。 纵横家可不是光靠嘴皮子,古有苏秦张仪、后有鲁肃陈宫,那皆为有勇有谋之辈,这常人莫要说在这里繁杂混乱之中左右逢源,就光是遇到那铁蹄铮铮便已经吓破了胆子。 而他却能以身试险、进退有序,甚至最终还能遣王庭而复返,这活脱脱就是个纵横家的子弟,可芦甘却没听说过谁家出了个这么优秀的徒子徒孙呐? 但不论如何,事到如今儒家鼎盛,纵横家香火微弱,甭管是谁家出来的子弟那就是自己人,自己身为鸿胪寺卿,若是不给自家子弟说上两句,到时候下去了怎么跟师门前辈交代? 于是一贯不喜欢在朝堂上废话的芦甘突然站了出来:“禀陛下,臣有话说。” 这会儿鸿宝帝正美滋滋儿呢,一看下头那个“闷葫芦”居然开口了,他大手一挥:“芦爱卿,请讲。” “方才驿差所言,臣闻之心动,此法正是那纵横之术,自古以来纵横之术便是讲究不战屈人之兵,以兵不血刃攻城略地,如今看来此子定是精通那纵横捭阖之精要,单枪匹马便为大魏取来这七十里失地。虽地不多,但却是十年来大魏首次收复失地,可谓贺喜。” “嗯,芦爱卿但说无妨。”鸿宝帝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你且讲下去。” “臣以为,此子若得重用必将一鸣惊人。所以臣期望能将此子提用鸿胪寺,臣……感恩至极。”芦甘说着便一头拜了下去:“还望陛下恩准。” “这……” 鸿宝帝心里咯噔一声,心说:“那可是老九的女婿,你小子把他弄京城里来了,我怎么跟老九交代?还有,若是他的身份挑明,那这人可就要剥去官职成驸马都尉,老九为何密而不发,不就是留着自家女婿用着放心么?你小子你小子,这不是给朕上难题?” 而恰好这会儿高士廉是瞅啥啥不顺眼,虽然这鸿胪寺他就没咋正眼瞧过,但这芦甘也不是自己人,既然不是自己人就没必要让他做大了。 还是那句话,人事即政治,朝中的人越多自己的势力就越大,蚊子再小那也是块肉,所以哪怕无关紧要,高士廉这会儿也决定恶心恶心芦甘。 他走出来一步躬身对鸿宝帝说:“陛下,此事不可。我朝本便有禁令不许与那蛮人通商,这七品县令知法犯法,臣念在他年纪尚幼又是为了造福百姓,且错打错着为大魏收复了七十里失地,臣便不打算参他这一本了。可若是真如芦大人所言将其升入京中,这便是罔顾国法、罔顾皇命,不细究还好若是细究起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刘大人,按大魏律该如何?” 旁边的刑部尚书往前一步走出:“禀陛下,按大魏律,违禁通商视为走私,走私为重罪,当黥面徒三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判绞死。” 鸿胪寺卿芦甘侧过头看了一眼这两人,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心里头其实已经骂翻了。 “好了,这等高兴的时候就莫要提这些了。” 鸿宝帝此刻却是笑了起来,心里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想着怎么去跟老九解释了,而谁知这会儿他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高相再次开口道:“陛下,上次和亲之事虽暂时搁置,如今恰逢草原新老交替,我大魏应当有那上国气度,当与草原重提此事,以示修好。” 听到这个话题又被提了起来,鸿宝帝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不知高爱卿觉得该如何是好?” “滕王之女如今仍在为兄守道,但却可以先将婚期定下。彰显我上国诚意。” 这真的是欺负夏林没在这,他要是在这高士廉少不得又要被草一顿妈的,这老逼登就真的是不被揍一顿是真不甘心。 这鸿宝帝侧着脑袋看着高士廉在那口沫横飞,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但这件事他没法直接辩驳,因为君无戏言,之前他的打算是随便找个宫女或者宗亲之女嫁过去得了,可谁知这高士廉简直就是个畜生,他非要点人家老九的闺女。 目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就是想让老九记恨自己呗,那么说用别的公主行不行?还真不行,因为鸿宝帝没有嫡出的女儿,庶出的女儿倒有几个,但人家就说是用皇子迎娶,这边送出个庶出的女儿,这不对等。 那为什么老九的女儿又对等了呢?高士廉是这样说的:陛下与九王爷乃一奶同胞,九千岁子嗣与陛下所诞无差,加之九皇妃又为明媒正娶,身份高贵。 反正他总是能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而且还总是能占着大义,这一点就很烦,如果这会儿鸿宝帝有太祖皇帝那种开国之君的掌控力,老早就一刀把高士廉全族上下都给抹了,可是现在不行,世家真的会反,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太复杂,到时说不定又是一场八王之乱。 “此事朕晓得了,暂且不急,那今日高兴,诸位爱卿便留在宫中用膳吧。” 皇帝说了散会还请大伙儿聚餐,自然是一阵谢主隆恩了,唯独高士廉表情淡漠,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办法去怎样安抚下面那些商人的情绪,毕竟之前独家经营的东西现在却已经要与人共享了。 下面人的情绪必然会非常大,怎么摆平这些人却是一个大问题。 而此刻的鸿宝帝来到了后花园,好奇的问大太监田恩道:“田恩啊,那个县令有什么说法?细细给朕讲来。” “之前郭帅来要的那个撤乡设县就是为了他,听那传旨回来的人说,那小子管郭帅叫了一声爹,郭帅倒也没有反驳。而他与九千岁家的长春公主似乎也是人尽皆知了,据说……” “说。” 田恩躬下身子:“据说那滕王世子发疯与长春公主守道也与他有关联。” “哦?”鸿宝帝眉头皱起:“我就说怎会那样巧合,原来老九身边有如此妖孽。” “还有……陛下。内卫有查到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哎呀,田恩!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什么当讲不当讲,你倒是讲啊!” 老太监躬身来到皇帝身后小声说道:“陛下,根据内卫核查,为陛下造龙舟的是他,造行宫的也是他,九千岁和郭帅一文钱都没出。” “啊!?”鸿宝帝惊愕的身子一顿:“他哪来那么多钱?” “此子不光善于经商,还善于格物之道。他制了许多东西出来,弄了许多工坊,开源之道他玩得非常明了。如今内卫已经去向雁门关核查此次草原北伐真相,但老奴认为若是不出意外,此次蛮子北伐幕后之人就是这个小子。” “好家伙……”鸿宝帝站起身来:“都说国之将兴必有祥瑞,这不就来了个祥瑞么?” “可陛下,老奴怎么想都觉得他是个妖孽。” “那是你蠢。”鸿宝帝嗤笑一声:“高士廉那种才是妖。” “是……老奴糊涂了。” 鸿宝帝重新坐了回去:“你多找些人去那边盯着他,朕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陛下,他立如此泼天大功,不赏么?” “没听那高俭所说的吗?功过相抵了。”鸿宝帝摆了摆手:“这次便不奖了,少年郎升得太快可不是好事。对了,田恩。你要防备着一些,那高俭可不喜欢这样的人出现在朝野之中,明白我的意思否?” “老奴明白,我这便差人去浮梁蛰伏,若是遇到朝堂变故便提前告之。” “嗯。” 鸿宝帝站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还好今日有高俭,若是真的应了芦甘的话,将他调入京中,那可就荒废了人才。” “对了陛下,老奴还听说京畿道丹徒县的县令是新科状元,他与那浮梁县令都是太子爷安排之人。” “状元?朕有些印象,还行吧倒也是个人才。你突然说这个作甚?” “他似乎与高相交往甚密。” “嗯?”鸿宝帝眉头一挑:“还有此事?” “确凿无疑,就是老奴不知该不该告知储君。” 鸿宝帝摆了摆手:“先忍一忍。是时候让靖儿自己历练一番了。” 109、糖宝绵软 八百里加急抵达国都时,夏林也差不多来到了雁门关外,一晃几个月在这糟心的地方,小夏现在想干的事不是什么胡吃海喝也不是思什么淫欲,他就是想痛快洗个澡。 这是他最大的诉求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也就在王庭时有条件洗澡,剩下的时间就学牧民兄弟在身上干搓,有时候下了雪就拿雪搓没有雪就生搓,哎呀……那个感觉真的是太磨人,裤裆里都开始往外飘羊膻味,就感觉自己是一头刚成年的发情小公羊。 当靠近雁门关时,他老远就能看到有一堆人在关外等着,他知道肯定是得有一圈欢迎会的,但他真的已经非常疲倦了,看到那么一大堆的人站在那他脑壳都是嗡嗡的响。 果不其然,当他下车之后正如预料之中那样,照面就是轰轰烈烈的欢迎仪式,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雁门关内外就跟过年一样张灯结彩。 士兵也好、关内百姓也好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说来也是,难得有一年年关将至没有发生战事,天底下谁最不愿意打仗?那自然就是这些戍边的将士了,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那活生生的人呢,还有那边关的百姓自然也不想看到战火四起,谁还能不想要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呢。 而今年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像往常一样的血流成河没有出现,也没有人打扰这里过年时候的快乐,那些没经历过边关战事的人其实是很难想象和平和安宁对于生活来说有多重要,所以这里的人对夏林的感谢那可是真的发自内心。 他们到后头甚至把夏林整个人都给抬了起来,传统胜利表演嘛,就把他往上抛,但谁知道这一抛,他身上叮叮当当的就掉下来了一堆东西,什么宝石金刀、小金条子大金块,各种值钱的宝石…… 这场面当场就尴尬了起来,大伙儿默默的把夏林放下,他立刻蹲下身子开始捡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现在好了吧,大家都尴尬了。” 他把东西归置好重新塞回到衣服里,咳嗽了一声然后对郭迎拱手说道:“郭将军,下官幸不辱命,不过还恳请将军容我去休整一番。” 郭迎看到他那大包小包的样子也是咳嗽了几声,连连挥手:“去吧去吧,这一路上也是辛苦。” 夏林连忙道谢,然后便是一路在官兵的护送和周遭百姓的欢呼声之中去往了下榻之处,美美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最后还吃上了好几个月来日思夜想的正常饭菜,这才算是能躺在床上好好的缓一缓了。 不过这会儿他的门被敲响了,外头传来了唐小姐的声音:“道生,睡了么?” “没睡没睡。”他赶紧下床打开了门:“糖宝儿快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此刻刚从被子里出来穿着一件单衣,身上还往外冒着热气儿,唐小姐赶紧推搡着他:“赶紧回床上去,等会子可是要风寒的。” “我健硕的小伙子哪那么容易风寒。” 夏林把唐小姐拉到床边,然后自己撅着屁股爬到床上,摸出了一个小袋子,里头竟装着一枚得有小鸡蛋那么大的绿宝石:“这个!” 天底下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宝石的,即便是唐小姐这样见多识广而且富可敌国的女子也是如此,绿宝石她见过但如此之大如此之规整且剔透的宝石她是真的第一次见。 “我跟你说,这是我偷偷在老单于的龙椅上抠下来的,谁都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是被之前的单于给带走了。”夏林嘿嘿笑着,满脸的得意。 唐小姐拿在手上细细的看着,她是打心眼里喜欢,但这个东西真的太贵重了,一般人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献给皇帝或者其他高官以换取更多利益。 所以喜欢归喜欢,她却也只能在把玩一阵之后递还给了夏林:“真是好东西,这个你拿去献给陛下,说不定能得更多的封赏呢。” “陛下?什么玩意就给陛下?这是给你的。”夏林把绿宝石塞入唐小姐手中:“你喜欢穿绿衣,这个跟你特别搭,你到时候找个金匠在外头弄个镶嵌的套子往脖子上那么一挂,哎呀别提多美了。” “不行不行。”唐小姐神色慌张的将绿宝石递回去:“这也太贵重了,你是不知这样品相的宝石,纵观大魏也找不出几颗,绿色的更是绝无仅有,这等天下无双的东西怎可到我这商人手中。” “别废话了。”夏林一根手指拉开唐小姐的领子,伸手就把宝石给放了进去。 他本来只是想找个内兜,但摸索半天却也没摸到内兜,就是摸到了一些不该碰的东西,唐小姐斜着眼睛看着他:“摸够了没?” “没有!” 夏林突然将小唐往身边一拽,身子一翻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四目相对之下,唐小姐只是伸出手在夏林的肩膀上象征性的推了一下,甚至连喊都没喊一声。 为什么不喊,因为隔壁就有人,喊出来怕有人过来救场。 糖宝体态丰盈、皮肤娇嫩,稍一触碰便已经像是焯过水的小河虾,粉红红的一大片。 “糖宝有想我没?”夏林说话间凑到了唐小姐的脖子位置亲了一下:“我可差点都没能回来。” “才没有。”唐小姐将头转过去:“你快放开,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打算喊谁?” “不知道……”糖宝低声嘀咕了一句:“但是得喊,不然就显得下贱了。” 夏林闻言哈哈一笑:“那得让你喊不出声来。” 时隔三年,当初那个躺在牛车牧草上仰望天空的少年终于吻上自己一见钟情的女神。一开始糖宝儿还会抵抗,但也就是几次无效的反抗之后她也就没有什么太多的反抗动作了。 这个时代那还其实整体民风还是很开放的,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约束,再加上这几年的时间他俩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的,从新平乡到浮梁县再到雁门关,这基本上就是只要有一方主动哪怕一点点,事情都算是水到渠成。 本来这亲得都好好的,但唐小姐突然却往后缩了缩,她抬眼看向夏林:“你真的要娶一个商人之女么?你的小公主怎么办?” 夏林啊了一声:“不是,都这时候了你还问我这个问题?我根本不在意的。” “不在意什么?是不在意公主还是不在意商人身份?亦或者两个都不在意?” 这个时候夏林脑子里突然响起了智商进化小曲儿,这三个问题迅速在他的大脑里形成了阶梯公式,不在意公主,他就是薄情寡义、见色忘义,不在乎商人身份,他就是还在意公主,心思不纯。两个都不在意,就说明他胸无大志,贪图享乐。 妈呀! 夏林重新坐了起来,而小唐却还躺在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夏林说:“你给我抛出了一个好难的问题。” “哪里难了?” “嗯,很难。” 唐小姐这时缓缓起身将那枚绿宝石再次还给夏林:“我十六岁便行走江湖,有些事会想得长远一些等你心中有了计较之后再把它送我吧。” 她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主动凑上前亲了夏林一下:“你糖宝儿只是不想你为了女人耽误了前程。我还在等你的五品县令呢。” 其实到这夏林的满腔烈焰已经被压制下来了,接下来俩人在床上算账……算这趟从草原过来货物的总账。 这账目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战争财是真的好赚,几个月的时间利润竟赶上唐家整整两年的毛收入了。 而这还只是开始,如果没有意外互市一开,中原和草原之间的物资会蜂拥而至,到时作为大魏物流第一家的唐家,那才是要真正的起飞。 “物流大概占成本的百分之二十六,差不多三成,未来就算咱们光在这个份额里攻城略地就已经不得了了,更不用说咱们自己还有货物。” 夏林拿着算盘噼啪的计算了起来,整个物流耗费了大概成本的不到三成,算下来是百分之二十六,这是平均值,这可是个超大的市场。 “嗯,但真的只会有雁门关一个市口么?”糖宝儿抿着嘴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肯定不可能吧。” “当然不可能,你想也想的到,朝堂上不可能会让郭家吃下这么大一块份额的。他们必然会用各种借口来把市场规模推大,沿着长城关隘一路开下去,我觉得最少能有五个到六个。” 糖宝点了点头:“那若是这样,天下能横亘南北的商队只有三家,一家是江南高家,一家是淮北周家,还有就是咱们家了。” “三分天下是吧。”夏林摸了摸下巴:“高家肯定是要一家独大的,那是高相的产业,但……” “但什么?” “但就算是他们也得花钱用咱们的技术!”夏林嘿嘿一笑:“没有罐头技术、没有避震技术、没有海船技术,他们拿头跟我们争?” 110、哦~你这厮…… 夏林在启程开始回到南方的第一天,正好便是捉刀试开试的日子,今日那洪都府上彩旗飘扬,各路人马齐备,只要是归属滕王封地之内的考生都来到了这里汇聚一堂。 唐家商铺在考场外会为考生免费发放五个包子一壶水,若是有贫寒学子还会额外赠送一双布鞋以抵御严寒。 老张带着书院的学生来到了这里,老远就看到了浮梁书院……不,现在也改成了鹅湖书院的学子站在那牌子下正在核对自己的考号与座位。 这会儿老张便嚣张的溜达了过去,背着手笑道:“哟,你们那个夏道生没来啊?” 鹅湖书院的弟子以朱启、唐扬、宋辰、周欢四人为首,他们见到老张之后也并为出恶言,而是朝老张拱手道:“夏县令还未回返,无法前来。” 这些孩子彬彬有礼的模样倒是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夸赞,而再看到他们的衣裳上都印着鹅湖书院的字样便纷纷打探起来这鹅湖书院是哪里的书院,在得知这便是之前大出风头的新平书院之后,他们不少人还真的动了以后将孩子投入那里的想法。 倒不是豫章书院不好而是豫章书院名声在外,每年入院的名额有限,若非真有才华便极难进入豫章书院,但当时与那豫章书院平起平坐的新平书院也便是如今的鹅湖书院却也是个不错之选。 “哦~还没回来啊。”老张眉头皱起,但随后却说:“你们这些个乡里来的都是穷鬼,在这地界吃穿用度可还足够啊?” 这话里头的调侃意味极重,鹅湖书院中也有那年轻气盛的,自然是要上前理论,但这四个师兄的确是够沉稳,其中的老大名叫唐扬,属于大师兄的级别,说话算数而且为人极为稳重敦实。 他再次拱手鞠躬笑道:“多谢张先生关照,书院都为我们做足了准备,衣食住行皆为书院包办,我等值只需专心考试便可。” 老张嗤笑一声转身便走了,倒也不在意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说闲话,毕竟他张仲春如今已是出了大名,为人刻薄好斗,无理搅三分得理不饶人的名头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不知道搅合得多少个书院上下鸡犬不宁,他不是什么好人一点都不新鲜。 考试准备的钟声敲响,学子们陆续进场,青春百态在这门口彰显得淋漓尽致,张仲春捏着扇子背着手看着自己的学生意气风发的走入考场,不由得想到了当年自己考试时也是如此张扬跳脱。 一晃好些年过去了,再看这些个十六七的孩子们真的是不胜唏嘘。 “听说了么?那浮梁县县令夏道生给大魏收复了七十里江山。” “哈哈哈,七十里,这不是调笑人么。” “七十里你还嫌少啊?大魏多少年没有收复过江山了,有七十里你还嫌弃,多少上将军都没有干成的事倒叫咱们一个县令干成了。” 老张(迅速接近) “那倒也是,说来也好笑,一个县令收复江山,这让满朝文武得多无地自容。” 旁边两人的对话,老张从关键词夏道生蹦出来之后就全程侧耳倾听生怕错过了哪怕一丁点重要讯息,在听到收复江山之后,他眉心跳了一下:“兄弟,消息保真么?” “保真啊,我有个表兄刚从北方行商回来,就前些日子发生的。说是咱们浮梁县的那个夏县令带着草原蛮子一路北上打去了蛮子王庭,把以前的蛮子王都给推翻了,人家新蛮子王要封他当个大王还要把女儿嫁给他,不过夏县令不肯,那蛮子王就把人扣下了,夏县令是趁着蛮子王全家过年点炮仗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的。” “嗯?蛮子也过新年?”老张挠了挠头:“你不会胡说的吧?” “你这人甚是讨厌,我怎的会胡说!那夏县令一路上历经艰险,回来的时候据说都已经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与那骷髅无异,生死就在一刹之间。” 老张挠脸倒吸一口气急忙问道:“他可安然无恙?” “半条命肯定是无了,不过大魏能出这样的臣子,那真是大魏之幸。” “这个王八蛋……”老张嘀咕着骂了一句:“跟老子说了不会有事!” 说完他就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快步的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拿出纸笔开始给夏林写信,信的第一句便是:夏道生,我日你祖宗…… 而这样离谱的传言如今已经随着南北行商扩散得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版本层出不穷,老张听到的版本都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有的那都没法听了,有那说蛮王原本是上个单于的女人,草原那雄鹰一般的女子跟中原的县令有了情愫,两人正互诉衷肠之时被老单于发现要将两人斩首,情急之下夏林一刀砍下了老单于的头颅,拿着头颅去号令草原部族,最终将他心爱的草原女子推上了新单于的位置。 还有就是说夏道生去了草原之后,施展法术让王庭一夜之间死伤百万,他便带着那游牧部族浩浩荡荡的杀了过去,并让自己的儿子当了新的蛮王。 而这甚至都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传说中草原上有一柄谁也无法拿起的铁锤,这柄铁锤就是传说中单于王的武器,谁能拿起来就能号令草原,草原的狼、草原的鹰、草原的熊、草原的虎和草原的土拨鼠,当然还有草原上的部落。 但千百年来都没有人能拔起来,为此大魏的一个县令,也就是夏林。他在梦中得到铁锤的感召,千里迢迢的前往了蛮子王庭,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了那柄铁锤,但他说他并不是想当单于才来的,而是为了草原能够统一得到了天神的召唤,然后他在八百部落之中选出了新的单于,成为了草原上的神。 就问这些个传言离谱不离谱,那必是离谱。嘿,还别说,就在普通劳动人民的质朴价值观下,这越离谱的他们才觉得越合理。 于是拔锤子说成为了当前的主流,第二位的就是谈恋爱说,最后反倒是老张听到的这个最贴近现实的版本反而被人所嫌弃。 因为英雄是不能够露血条的,一个能让漠北变天能让大魏收复失地的人,他必不可能破破烂烂的回来,那肯定是有神明相助。 不过也好,功劳都归到神身上去吧,至少也不至于太惹人注意了。 这个消息自然也扩散到了京畿,丹徒县里的叶良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银牙真的是快咬碎了。 这凭什么啊?他凭什么干什么都如有神助,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不过以叶良辰的层次和水平他肯定不会去信什么拔锤子说法,他在自己的庭院中用沙土模拟了一下夏林的行进路线和时间,正常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他肯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聚拢了大量流民,然后以御流之术裹挟大量人口一路北上,而且从速度来看,这一程他都在用骑兵前出后步卒围猎的战术,一路打一路吃下众多人口接着又以轮替休整之法车轮前进直抵王庭,这样才能够保证整个流民大军的战力从而彻底拿下了草原王庭。 大概的方向他能猜出,但具体的细节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这个夏林他用的是什么法子才可让那些语言不通、习俗不同的蛮子听他的话用他的招,这才是最让人惊愕的地方。 难不成他还会说羯语不成?谁家好人会去学羯语啊…… 而不光是叶良辰,整个朝堂、兵部乃至各个大营这些日子都在集中学习研究,就连老郭也摆出了好几轮兵棋推演,有时扮演流民有时扮王庭,用流民攻王庭用王庭抵御流民。 他们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那就是这一次草原变天居然不是一片混乱的胡搞瞎搞莫名其妙的搞成了,而是拥有一整套完整的战争体系在里头,每一个布局每一个动作都暗暗与那孙子兵法中“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相互契合。 从后勤保障到交替进攻再到到以钳形攻势包夹王庭,这一套打法简直可以称之为教科书式的一场快速战争。 “如此快速的战局都可以把握住,这可不像蛮子们的打法。” 老郭站在兵棋前看着自己和参将们的推演结果,因为如果自己是王庭的话,除非再增加三倍兵力否则是他大魏军神郭明怀也必然要打得非常吃力。 这看上去很像蛮子的打法,但其实不是,蛮子没有这么阴险的,而这场战局之中最大的变化便是…… 夏道生。 “小兔崽子还会兵法?”老郭咂摸一下嘴:“看不出来啊,隐藏的够深。” “大帅,若是属下带领这些流民恐怕也无法做到如此地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那打法是蛮子打法,自然打不过。你看这蛮兵分布,若要给它取个名字,你看它们像不像是落在草原上的麻雀?你琢磨琢磨这麻雀觅食时该是如何?” “一跃而上、一哄而散。” “对!”老郭一拍桌子:“就是他娘的这么打的!天才啊……天才,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111、你伟大的县令即将返回浮梁 现在夏林的名声全平台都很炸裂,但他本人却归心似箭,因为再过一个多月,皇帝可就要南巡了。 说这皇帝南巡跟你这小小县令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这县令还能跟皇帝搭上什么线不成? 那说这话的人可就不懂了吧,但只要想想这县令升官有多难就能知道了其中奥妙了。 其一是俸满。俸满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任期,各地任期有长有短,中原腹地之县令任期一般为五年,个别的三年,偏远地区为三年,烟瘴、苗疆地区为两年或两年半。 其二是有被苛责、发配、罚俸之官员不得迁升、提拔。 其三是与同期其他满足晋升规格的县令竞争,即便是政绩等都合格还要在评分方面全面超越其他人才行。 就这么个升级难度,夏林想要完成晋升的话最少都要五年,比如今年他的确是完成了一些额外任务,但谁知道等到他俸满的那一年是不是能竞争过其他县令呢,更何况他这个明显不是朝堂派的人再升可就要升级州府官员了,也就是五品刺史。 七品跳五品,光熬资历就要熬15年,这十五年里要年年超额完成任务还不能被苛责惩罚,这放眼天下都是极难的,除非是在朝堂之上当官然后外派或者贬斥,否则想要从县令是直升刺史简直如同白日做梦…… 但有句话叫事在人为嘛,皇帝南巡就是这个机会,夏林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那个最大的工坊拿出来休整一番,然后等到陛下过来时带他去溜达一圈,只要他金口一开说上一句“你这可为御用”就算齐活了。 这算是一种很小众的晋升方式,因为当一个什么东西升为御用的时候,京城匠作监就会派一个督造官来。 而匠作监大匠一般为从三品或正四品,大魏朝常以工部尚书代之,名匠作寺。而通常情况下一个正经的御作单位都会派遣一个匠作寺寺丞作为督造,寺氶为正六品官员。 一般皆为州府下管,若州府不便管辖则也会归县属,那问题就来了,一个县属寺丞他总不能比管他的县令官职还大吧?而且古往今来也没听说过降职外派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县升格! 从七品县升到五品县,虽然基本上确定是从五品了,但就问是不是五品吧。 而作为这个县的县令,那自然会随着县格的提升而提升,那自然就从七品县令提到了五品县令,这个操作很常见。 从五品则刚好是一个当官的分水岭,因为再往前一步就得参加大朝会了,但同时从五品的权力本质上跟七品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名字好听了一些。 要不说古代人只是生产力低下而不是蠢呢,人家自有一套灵活就业的方案,根本就不用替这帮老流氓操心。 但这对夏林来说就非常重要了,因为五品县的属军就能达到三千到五千人,其中还可配甲一千五,这就代表他真正登堂入室了。 他在乎的可不是品级高低,真正在乎的其实就是这个玩意,军权。三五千人可能不多甚至都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但夏林可不打算让他们拿冷兵器。 而就在夏林还有七天返回他忠诚的浮梁县时,捉刀试放榜了。 洪都府的榜前,无数江南道学子汇聚于此,看着那榜单一张一张的贴出,中了的人欢欣鼓舞,没中的人垂头丧气。 虽然这次的考试并不算正式考试但若是连这个都没有通过那就没有资格参加明年的春闱,倒也算是一次提前的选拔吧。 不出意外江南道所有书院里头自然是豫章书院与鹅湖书院两大书院最为亮眼,毫无意外全员通过,相比较其他零零散散的书院这两个书院下头的名单格外的长。 “乖乖,豫章书院43人、鹅湖书院38人。” “人家豫章书院来了43中了43,鹅湖书院不行啊。” “你张开你的狗眼看看,人家就来了38人,全中!” 榜下有不少人在那激烈讨论,而这时候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扒拉开人群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他带着人直接冲到了州府学办之处。 学办里的人见到这样气势汹汹的人倒也是见怪不怪了,因为从上午到现在他们已经见过无数这样无能狂怒的废物了,无非就是质疑公正的问题呗,特别是本州两个书院全部上榜这种事的确放到外头是很难有说服力的。 但架不住人家就是优秀,人家的题目答的就是好,能有什么法子? “这便是舞弊!天底下哪有书院能全中的?你们这明显是偏袒本州学子!”这少年气势汹汹:“我定要将此事告给我干爷爷!” “敢问这位学子,你家干爷爷是谁呀?”学办之人笑着回答道:“这次考试可是王爷亲自监督,怎可舞弊呢,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可是要被治罪的。” “治罪?我干爷爷可是当朝冯太师!” 学办的人眼神带上了几分不屑,他将已经被拿出来十几次的卷宗砰的一声砸在了桌上:“请公子自行查阅,看看到底为何那两个书院可以全员登榜。” 他低头开始翻阅起那些试卷来,看了半晌浑身竟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而这时学办的人笑道:“这位公子,既然您干爷爷是那冯太师为何太师未给您举上孝廉?” “你!你~” 他将手中试卷往桌上一扔,转身便跑了出去,很快他便带着人去到了各个书院下榻的地方,这首先遇到的便是鹅湖书院的学子们,他们正欢天喜地的往外走呢,这人上来就揪着鹅湖书院四师兄之一的朱启叫嚷了起来:“你们鹅湖书院的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 这突如其来的疯魔之人让书院里的所有人都愣了片刻,而被揪住的朱启倒是冷静,他笑着说道:“这位兄台请先放手,我们有话好好说。” “说?说什么好说!你们就是一群舞弊的,跟舞弊的人有什么好说!我杀了你们!” 这人状如疯魔,不知从哪摸出一柄尖刀上去就是一顿胡乱劈砍,顿时这鹅湖书院之中不少人就被他所伤,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混乱了起来。 之后虽然这人被书院的人联手制服并被赶来的衙役给押走,但鹅湖书院之中却有七人受伤,有两人伤势非常严重。 这会儿周围其他书院的人和自行考试的学子也都赶来了,七手八脚的将伤者送去就医,但还是有一个人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这个事情本身只是因为有落榜学子心生不满闹事而已,这种事每年都有发生,但这可是闹出了人命而且还是那知名度很高的鹅湖书院。 而后听说那杀人者是潇湘学子名为侯长敬,家中与平州侯家为本家,父亲是当朝太师冯齐的学生,与陛下可算是同门,他自己则也拜了冯齐为干爷爷,倒也算是名门之后。 其父侯林则为礼部侍郎,也算是个不小的官了。 大家其实都很好奇说为什么家势如此显赫却还会因为小小考试而发疯到这档程度,那其实就要从他父亲侯林说起了,侯林此人有一说一的确是个好官,能力不俗且公正廉明,对家中子嗣要求也高,只是这侯长敬能力平庸,着实有愧父亲的期望。 按他的家势来说根本无需跟这群平头百姓一并参加个什么捉刀试,但侯林不许他走任何捷径,只能自己努力去考。 父亲的高压、家族的期望,生生就把这个少年给逼疯了,他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在小小的捉刀试里落榜,更难以相信那两个书院居然能够全员上榜。 心态已经爆炸的他,当时甚至都没有去思考,只觉得这些舞弊之人都该死,于是便出现了这场惨剧。 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老郭也是满头的汗水,按道理来说的确也该是一命偿一命,但这人可牵扯的太广了,直接杀了事情可是要糟,而且正值这陛下南巡的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着实没法交代。 “我倒是想一刀送他走了算了,哎呀……麻烦。” 老郭这会儿正坐在屋里发愁,跟那幕僚大倒苦水,而这会儿下头人就匆忙来报说:“郭大人不好了,江南道学子全部来到府衙外头要求处置杀人者了!” “哎呀……怎么又来了。”老郭听到学子闹事脑袋都是大的:“他们没别的事干了么?” “大人,他们在那喊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行行行。”老郭拿出大印:“杀杀杀,明天一早就杀,当街杀人者斩立决。” 这大印刚要按下去,旁边的幕僚冲上来一把抱住了老郭的手:“大人,杀不得啊……杀不得!此子牵扯甚广,我们需禀刑部、大理寺,让他们遣人下来查,到时是死是活跟咱们没关系,那太师也好、礼部侯大人也罢都与我们没了关系。大人啊,您现在不是在军中了,还是要在意一些的,人命关天的事,可不好随意处置了。” “什么道理,他能随意杀人我还不能随意处置?” “大人……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事却多少有些无奈了。本来按照大魏律法,这杀人案就该呈于大理寺后与刑部复核,州府只要收集证据便可。” 老郭一指外头:“你听,外头那些学子的声音。” 这时那幕僚眼珠子一转:“听闻那死者是鹅湖书院之人,倒不如咱们等那夏道生回来再做定夺?他不是快回来了么。” “不是,你这人好生无耻,出了这种事怎的想着让小的去顶,这传出去我还怎么领兵?” “不是让夏道生去顶,而是交给他处置。您要知道他也是那年轻气盛之人呐,只要他干的合理合法,到时即便朝堂压力下来了,您这边也好说了,不至于叫人指摘您不给太师、不给侯大人面子,更何况您不是与侯家私交一向不错嘛,也不好堂而皇之的杀他家子侄。” “妈的,你们这些读书人真脏啊。” 112、杀了先! 这夏林人刚到码头,这脚还没踏上土地呢,就听到了一个让他怒发冲冠的消息。 鹅湖书院学子董示在洪都府遭人刺伤医治无效去世,并且让他速去洪都府一趟。 当时那一下夏林都没带停的,转身就上了船直奔向了洪都府,一路上他顶着风架着雨一刻都不带停歇,原本三天的路程他两天就抵达了。 顶着个大黑眼眶的夏林落地之后直接就奔向了老郭的州府衙门。 这会儿老郭也急得团团转,外头那些个学生是越闹越凶,这七天他的日子是极难过,一来是恨自己没法子像以前一样快意恩仇,二来便是这个事好死不死卡在了皇帝南巡前一个月发生。 正在他坐立难安的时候,夏林直接冲进了州府衙门,来到了他面前:“郭爹,什么个意思?当街杀人的事儿,你还得等着我来处置?我的学生白死了?” 看到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老郭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坐在那摇了摇头,但还没等他开口,夏林眉头一挑便说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你不好下手?” 老郭抬头看了一眼夏林,然后长叹一声:“人在朝堂,倒也身不由己了。” “行,你办不了,我来办。” 夏林在过来的路上就大概把前因后果思索了一阵,他左思右想后得出一个结论,这种板上钉钉的事如果非要等他去处置,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事老郭不好亲自动手。 “凶手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又是豳州侯家的人,还是那当朝冯太师的干孙……我……” “行了,知道你为难。你就说这人该杀不该杀就完了。” “该杀,那自然是该杀。斩立决的事,都无需刑部复核,直接杀了都无事。” “行。” 夏林直接转身往外走:“郭爹,敢不敢玩把大的?” “你说。” 夏林揉了揉鼻子:“如果我们再拖一阵,等到那头的人来了,他会如何。” “死肯定是死不掉了,多半是以失心疯之名判个徒刑,然后再赔上一些钱。” 夏林点了点头:“开公堂,公审他!” “公审?”老郭一愣,略微咀嚼片刻,突然大腿一拍嘿嘿一乐:“唉!你小子,怎么这般阴险!” “郭爹,这叫阴险么?”夏林眯起眼睛:“我不过就是为求个公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咱们得速战速决,你肯定不能主审了,那就是我来。择日不如撞日,现在立刻审,明天午时三刻给他砍了。” “我看行。” 夏林在郭爹这边洗了个澡换了身官服,接着便安排人上街开始敲锣打鼓。 “今日于城东校场公审杀人犯侯长敬!” “哐哐” “今日于城东校场公审杀人犯侯长敬!” 锣声震荡,城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这个热闹,这件事本身就闹得很大,那些学子天天三班倒搁那喊话,这一声锣响之后那前往校场的人密密麻麻,不消片刻整个城东校场就已经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夏林这会儿正坐在台前,一身县令官服,面前摆放着一本崭新的大魏律,衙役持着水火棍分列两端。 前来观看的百姓看到夏林之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就好奇说这事儿怎么会让一个县令来审,但这里不少人可是认识夏林的,就算不认识也有一个脸熟。 “这是那浮梁县令夏道生!被杀的那个学子就是他治下的人。” “啊!我知道了,他就是那个与蛮女私定终身的县令,杀了草原蛮王还夺了七十里失地回来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可真是年少啊,我家儿子若有这般成就,让我夫妇早死十年都值了。” “十年?你家九族全灭都没这个福分。” 随着下头的讨论越来越激烈,夏林一手惊堂木拍在了桌子上,旁边的传令兵扯着大嗓门喊道:“肃静!” 校场周围得有一两万人,瞬间便已经是鸦雀无声,就算是呼吸咳嗽都强行憋着。 这会儿是个小雨天气,淅沥沥的夹杂着冷风,倒是让这校场上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夏林端坐于大伞之下,朗声说道:“传,犯人上堂!” 旁边那超大嗓门的传令兵立刻喊道:“传!犯人上堂!” 很快那带着镣铐身穿囚服的侯长敬便被带到了校场之上,而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几岁有些微胖的人。 来到校场之后,侯长敬站定于场上,夏林眉头一皱:“既见本官,为何不跪!” 侯长敬上下打量了夏林一圈,轻蔑一笑却是不言不语,倒是旁边那个中年胖子往前一步走后说道:“这位大人,您可有所不知,我家少爷乃是三代功臣之后,幼时被陛下抚顶,见官不跪。” “来人!”夏林手一挥:“给我把侯长敬腿打断,我看他跪不跪。” 传令兵将他的命令喊出去之后,周围的百姓立刻哄堂叫好,鼓掌声呼喊声连绵不绝。而那中年胖子这时却脸色大变:“你胆敢欺君罔上!?” “到底是谁欺君罔上?陛下抚顶是赐你家少爷平安喜乐,难不成是赐你家少爷杀人无罪?如今站在此地之人,不是什么功臣之后也不是什么长者抚顶之辈,他就是个杀人犯。”夏林站起身来将一枚令牌抛出:“不跪就给我打!” 这一次周围的百姓静悄悄的,大家再次屏住了呼吸,因为每个人都想看到这杀人犯被打断双腿,同时也为这夏县令暗暗喝彩。 侯长敬眼看着身份糊弄不住,他双腿一弯就跪了下来。 这时夏林冷笑一声,而旁边的传令兵也跟着一声:“哼!” “唉,这句不用传。”夏林拉了一下传令兵。 “唉!这句不用传!” 这一嗓子下来全场立刻爆笑出声,夏林斜眼瞪了一眼这个傻大黑粗的家伙,心里是好笑又好气,不过他也没时间跟一个大头傻兵废话了,只是再次惊堂木一响:“堂下犯人,你可知罪!” “知罪不知罪也轮不到你这小小七品县官审我。”侯长敬虽跪在那,嘴还挺硬:“我也熟读大魏律法,要审也需刑部、大理寺来审我。” 夏林嗤笑一声,直接拉出桌上大魏律法:“大魏律法中所言,凡杀人、奸y、掠劫、放火等恶刑者,不具功名在身者州府县皆可判夺,无需呈大理寺审议,若罪名确凿者斩立决,无需刑部复核。你身无功名,也配在这叫嚣?来人啊!” 两旁衙役上前:“是!” “蔑视公堂,掌嘴三十。” 衙役二话不说上去啪啪啪就是三十个大嘴巴。这大嘴巴子可不是什么被爸妈的大逼斗那么简单,三十下下来牙都掉了半张嘴,血乎刺啦的样子十分吓人。 这会儿旁边那中年胖子可就着急了,但他刚要说话却被夏林一指:“行刑之事你再废话,我连你一块打。” 接下来的审讯就迅速多了,夏林一条条一件件把事情陈列出来,再加上证人证物俱全,基本上也没有什么阻碍。 有些事真的要公事公办起来,那真的是快刀斩乱麻,夏林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人情不人情,他也没指望能在朝堂上拿到什么风评,不管是小王爷、滕王还是老郭……就光是老郭那一句“高**我草泥马”基本上就断定他这一系就别指望在那边有什么好名声了。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你画押不画押已经不重要了。”夏林拿起老郭幕僚誊写的罪状:“去,巡场一周,带上印泥,既是公审,百姓为证。” 罪状被递送到了周围百姓面前,上头很快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手印,直到几乎把所有空白地方都给覆盖了起来,有些人甚至没有用印泥而是咬破了手指以血为印。 万民血书,这是什么?这就是顶级的道德绑架,就连帝王都难以违抗的道德绑架,合情、合理、合法还顺应民意。 所以今日这公审之后,这位侯家少爷必死无疑! “行吧,大家既然兴致都这么高,那老爷我也得给你们表示表示。”夏林抓了一把令牌下去:“轩日不如撞日了,也等不到明日午时三刻了,就在这给砍了给大伙儿助助兴。” 万人齐刷刷的在那欢呼的场面着实有些震撼,但侯家少爷却瞬间瘫软在了地上,旁边那中年胖子则发出怒吼声来:“你!你!侯家不会放过你,冯太师不会放过你!” 夏林不耐烦的挥手:“拉走拉走拉走。” 那胖子被拉出了场外,接着便是侯家少爷瘫软在那鬼哭狼嚎,可这会儿刽子手已经登场正在那准备,眼看着就是覆水难收了。 这侯家少爷此刻就跟被抽了骨头一般,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但他越是这样旁边的百姓就越高兴,鼓掌声甚至踏歌声此起彼伏,夏林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开演唱会…… 鬼头大刀高高举起,这时场外突然响起一声急促喊声:“留人!刀下留人!” 但这可不是还珠格格,没有那么多留人的空间,几匹快马杀到时那大刀已经落下,人头咕噜噜的就顺着泥泞校场滚到了一边,而那快马上来的人闯入校场之后全都愣在了当场,与那夏道生大眼瞪小眼。 113、怒气滔天 数匹快马,小雨淋漓,刀下究竟是没能留住的人,还有那周遭百姓的沸反盈天。 此刻一道春雷劈下,正中校场旗杆,光火四射。人群中发出一声“喔”的惊叹,而这一声炸雷也代表着惊蛰从今始。 马上的人下来,其中有一男子抱着地上沾泥带血的头颅跪在校场之上嚎啕大哭,而旁边几人也迅速下马,他们脸上可以明显看出怒气正满脸凶相的朝夏林走去。 但此刻的夏林却因为担心被雷劈而在指使人赶紧收掉大伞,他自己更是躲到了屋檐下头拢着袖子看向前方那些人,心里倒是一阵暗爽:“这真是拿到了爽文大男主剧本了噢,连刀下留人剧情都触发了。” 至于这几个来的人,那他是一点都不怕,手上的大魏律就在那摆着,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一点都不慌,而这些人一过来,他老远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老熟人,那不就是上次被他给说到晕厥的安大人么。 看到熟悉面孔的当然不只夏林,那个安大人老远看到夏林站在那之后心里头也是一惊,原本作为律政急先锋的他,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从走在队伍最前头一个瞬步就来到了队伍最后头。 前面的人里有他两个同衙门的同事,还有两个隔壁刑部的同事,几人从来没见过这位安大人如此姿态,其中一人还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问道:“安大人,怎的了?” 安大人这会儿一捂肚子,脸色骤变,哎呦一声:“水土不服,我先去一趟茅厕。” 看着这屎尿突然多起来的安大人,其他人倒也是没在意,只是觉得真的是他水土不服,毕竟安仁这个家伙一直以来便是刚正不阿之表率,不然也不至于次次出差这种苦差事都有他…… 不过就在这一刻,安大人的刚正不阿终究掺杂了些许别的情感,多少是验证了人性的复杂。 剩下的几个人来到夏林面前,为首一人伸手一指:“你可知罪!?” 夏林歪着脑袋将大魏律展开,洋洋洒洒十二米长,他将折页的那一头扔到对方手中:“还请大人赐教,下官到底是犯了什么罪?” 此刻校场周围的百姓哪怕是冒着雨也都没舍得离开,这一幕可比那勾栏瓦舍里的桥段精彩太多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正邪对立都让在场的百姓热血喷张。 此刻风急雨骤,周遭却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努力想听清楚那些人的对话声,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丁点细节。 为首的刑部官员此刻拿着大魏律脸色铁青,这东西就是块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他这边刚要开口,夏林那边却抢先了一步。 “大人,您肯定想说我目无法纪、知法犯法,但我却想说我字字句句言行举止皆合大魏律法。这大魏律法如日昭彰,你我皆知要惩恶扬善,夫有文无武,无以威下,有武无文,民畏不亲。文武俱行,威德乃成;既成威德,民亲以服。似论帝道且是论官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为天道,匡扶律法之正、维护国家之义是为地道,使民畏法使官畏法使天下畏法此为人道。三道合一此为王道。你们几位怎的会有这般地包天的行径?可谓倒反天罡。今日你们要拿我可以、杀我也可以,但若是今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过几日你们便必要跪在那金銮殿上领死谢恩。” 夏林一段话说的跟rap一样,语速快而清晰,声音且洪亮,校场周围稍近一些之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在场可有不少学子,这一番话口口相传而去,不多一会儿便已是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这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校场周围上上下下已来了两万余人,此刻全场起立喝彩,那气势比如长虹贯日又如钱塘狂浪,着实把在场那几个京城来的官给吓得脸色变了好几变。 “诸位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身上带着任务,自然也不能上来就被这一顿大帽子给扣住呢,所以这为首那人站了出来:“你不分青红皂白诛杀忠良功臣之后,怎的到了你口中还成了维护法度正义之事?若天下都如你一般,那……” “得了吧。” 夏林一甩袖子便打断对方施法:“你说忠良他称功劳,大魏上下三百年了,忠良之后何止千万,今日你一句忠良之后不可杀,明日他一句功臣之家不好惩,那倒是好了,谁来替那贫苦百姓做主?你这话一出口我便知在你眼中百姓不过猪狗甚不如牛马,你可别忘了你这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是哪些个活爹在养着你的,我倒是好笑了,真不知你这般水准到底是怎么混入大理寺的?这大理寺的水平就是如此这般却叫人贻笑大方。” “他刑部的……刑部的……” 旁边大理寺的官员连忙讪笑解释道:“我们大理寺的要带是绿的,他们是红的……” “抱歉。”夏林转过头去:“不过你们大理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能跟着这么一帮子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货色出来招摇过市,那也是可笑至极。律法是你们修订,律法又是你们侵害,明明最该知道律法不可侵犯之人就是你们,但偏偏最为害法者还是你们。你也莫要怪我污言秽语,要我看来你们已经烂透了,想想你们那韩非商鞅管仲乐毅,你们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法家教诲否?” 周围那些个读书人一看这哪是舌战群儒啊,这是一个人火力压制全场,占了个大义上去就是一通狂轰滥炸,直接把对方给炸得一脸血。 这会儿就真的不由得有人感慨了起来,之前就听闻这夏道生牙尖嘴利,甚至曾在监牢之中将之前惩办他的官员说到吐血晕厥,当时还有人怀疑此事真假,但如今一看……没死是真的抗造,这人的嘴也太毒太损了。 而就在同时,那“被夏林说死”的当事人,安大人正躲在校场茅厕的后头露出半个脑袋看向前方,他是真的不敢出去,他知道自己玻璃心只能是他说人家的份,自己可挨不住人家说,这出去给这夏道生送菜着实有些不划算了。 “好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夏林将官帽摘下放在案台上,接着伸出双手:“不是要拿我么?拿吧。” “别啊……千万别啊……求求你们怂一点吧。”安大人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角,心中不停的呼喊:“真抓了他,我们就要糟了……要糟了!” 现在整个场面都尬在了那里,百姓不肯走这些京城来的督办员也没有台阶下,实际上夏林就没打算给他们台阶下。 现在这画面倒是有趣,夏林双手手腕并拢在一起朝那几个拿他的人走过去,而那几个要拿他的人却在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校场上是一个年迈的父亲抱着儿子的头痛哭流涕,棚子下面则是在那三英战吕布但却被吕布打得节节败退。 这个画面和构图要是能被画下来,那活脱脱就是一幅世界名画,未来少说值几个亿那种。 “牛逼……” 老张这会儿也在人群里,他浑身已经湿透透了,但看到夏林的表现还是忍不住的嘟囔了一句,这小东西那是越来越厉害了,这又是引经据典又是出口成章,当真是叫一个精彩而刺激,他今日说的话稍微整理成册就可以编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第二部》里头去了。 而在座的不少学子这会儿真的是被夏林的话给激荡了起来,不管是哪个书院的还是散修,属于年轻人的那股天然热血在此刻真正的被激活了起来。 他们开始自发的踏起了脚,然后开始唱起了歌谣,场面可以说是震撼了得。 夏林在这个节奏里再次往前踏出三步,可对方仍然不肯接,最后索性他一挥手,压低音量:“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回去就如实汇报就行,千万不要因为顾忌面子不肯说,若是你们不肯说,你们才会倒大霉。” 那几个主事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而同的朝夏林拱了拱手,接着一个个脸色铁青的转身离开,而那个抱着头的礼部侍郎也被人轻声劝走了。 这些人在临近出去的时候,安大人拎着裤子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着回来了,他哎哟叫了两声:“哎哟……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难受的不行。” 他说他的但没有人搭理他,在百姓眼里这些人就活脱脱是那笑话,可笑可笑…… 而在他们牵着马准备去州府衙门报备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将一片烂菜叶子扔向了他们,接着各种污秽之物就如同雨点一般的砸了过来。 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来,但却是如丧家之犬一般跑了。 在去到安全地方之后,他们之中有那年轻的官员,一想到今日受的委屈竟也是情不自禁的哭出了声音来。 “行了,都别哭了。我们休整一番就回京,然后如实禀报即可,有人会为你我出这口恶气。” 114、年轻就是乱来的资本 夏林现在可正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明星选手了,要知道这个时间点上在洪都府可是有来自各地的学子等待放榜呢。 这杀人案一出来本身就是舆论关注的焦点,虽然不少人心里清楚这杀人者的背景那么强而死者不过就是个庄户家的儿子,杀人者最后基本也就是赔点钱了事,但年少的心里还是渴望世间能有公理和正义存在的。 废话说多了显得罗嗦,简单说就是夏林的出现满足了这些少年们对英雄的一切幻想,他冷酷且不畏强权,以下克上根本就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他才华横溢,以一敌多驳得众人哑口无言。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即便天空还在下雨,但至少在众人的心中天却是亮了起来。 行至傍晚,人群散尽。只留下校场上一滩被雨水冲淡如胭脂的鲜血。 这时已经几乎无人的校场旁边慢慢站起来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台御史大夫曾明。 他一身衣裳已经湿透,但表情却是沉静如水,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后站起身来返回到了住所,稍微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之后就开始在台前奋笔疾书起来。 御史大夫,从三品。履副丞相之职,领御史台,与太尉、丞相同属实三公之一。 说这么高级的官儿怎么会来洪都府而且还是便服过来,其实说白了就是偷偷摸摸来摸底查账的,在皇帝南巡之前先到目的地过来看看这里是不是民不聊生啦、是不是为了皇帝南巡弄了很多苛捐杂税啦,又或者是不是为了修建行宫龙舟而抓了很多壮丁民夫。 如果真的是这边真的有很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便会回到朝廷里去向陛下参本子,不光要取消南巡可能就连老郭都要受牵连。 他不是属于任何一派,他执掌御史台监督百官,但奈何架不住这些年朝中世家势力鹊起,他一个御史大夫早就被架空到近乎没了实权,甚至下头的人大多也都偷偷归附了高相,所以他才会亲自过来探查。 但这不看不知道,这今日一看这夏林断案怒斩凶犯的样子,再听到他说的那一番话,这曾明就想到了自己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一个正经的贫寒学子一步一步走上三公之位花了三十年,如今眼看花甲之年却要黯然离场,他多少是有些不开心的。 而就刚才,他恍惚间好像看到是自己年轻的模样站在校场之上挥斥方遒,那种让人为之一震的欣喜使曾明这个见多识广的御史大夫浑身战栗不止,就是那种自己不太行了但突然看到一个应该可以延续和继承自己使命的人的欣喜。 或者说是狂喜。 他现在写的信就是写给当今圣上的,开篇字里行间都是对皇帝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批判,其中的意思就是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自己并没有成为陛下期望的那个人,零零总总洋洋洒洒数千字,还说到自己年事已高以无心贪恋官场,请陛下酌情批复他告老还乡。 这几千字一过,他的笔触为之一挑,先是把自己在洪都府见到的事情仔仔细细的描绘了一遍,再然后就写到了今日的校场之辩上。 好家伙,本来那死气沉沉的信一写到这里,就算是七旬老妪也能骑着家里的狗跑出去犁几亩地,全程斗志昂扬,笔锋犀利,完全便是那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姿态。 此间着重的描写了一下当时夏林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然后将他的话逐字逐句的在信上分析。 就明明俩人还不认识,夏林这会儿在他笔下的感觉就像是在为陛下推荐御史台的接班人。这种感觉现在的夏林肯定是无法感受,也许几十年后他说不定才可能有这种感觉。 而与此同时夏林也刚刚将一身的水汽去掉,靠在老郭的书房之中:“看见没有,这才叫快刀斩乱麻。” “你是快了,到时候麻烦的可是我。” “是啊,是挺麻烦的。冯太师虽说现在是个七八十岁的老糊涂,但他门下党羽众多,杀了他的干孙子他不一定难受,可这等于是往他脸上来了一巴掌,他的门徒党羽是忍不得这个的,还有就是侯家、礼部,一大堆牵扯的。” “原来你小子都知道啊!个小兔崽子。” 老郭拍着桌子骂了一句:“你知道还这么干?嫌老子命长是吧?” 夏林哎呀了一声懒洋洋的靠在了后头翘起二郎腿说道:“郭爹,别的事咱们和稀泥没事,贪个污,调戏个良家妇女,搞一下嫂子什么的没事,别说你了,哪怕是我都得给他保下来。给那边一个面子嘛。可他是杀人,杀的是谁?杀的是一个家庭的希望,是我浮梁县的才子,是江南道的未来,是大魏的栋梁。您猜猜为什么外头那些个学子那么群情激奋,因为死的这个人跟他们一脉相承,身份相似。今日能杀董示,明日就能杀张示赵示李示,你不得罪那头就要得罪这天下的学子。” 说到这里夏林笑了笑:“郭爹,那帮读书人说是百无一用无关痛痒,可若是一朝得势那可是执笔如刀呐,您想过没有?” “这么说也有道理啊,嘶~真麻烦。” “麻烦也是您的麻烦,那种级别的我搞不来的,还的是您啊,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去了。” “去吧去吧,你小兔崽子~” 说完之后老郭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夏林就起身往外走:“走,跟我到白虎堂去一趟。” 白虎堂!? 夏林一听这名字当场就慌了,他一只手拽着门框死活不肯松开:“我不去啊……我不去……那地方随便进去要杀头的。郭爹!咱们好歹缘分一场,你不要这么狠心!”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咱们来玩几盘游戏。” “嗯?”夏林愣了一下:“ps5还是xbox?” “莫要满嘴胡言乱语。” 被拽到白虎堂之后夏林才知道老郭说的游戏不过就是沙盘推演罢了,刚才老郭那说得像是个穿越者似的,吓了夏林一跳。 沙盘推演不陌生,既然老郭要玩就陪他玩玩,毕竟夏林作为一个经常会被强迫拉到沙漠王爷那边某个游击队里当参谋的倒爷,会点战术推演一点都不稀奇。 两人开始坐在那就玩了起来,老郭一开始还颇为放松,但打到后头他是越打越心惊,小兔崽子那边是奇招怪招层出不穷,什么麻雀战、运动战、持久战,分割、包围、歼灭,穿插迂回,打得老郭是一愣一愣的,到最后不得不施展浑身解数才勉强能跟上夏林的战术思维。 “你小子……这兵法跟谁学的啊?有点东西啊,嘶……若不是老子身经百战,好几次都差点被你一波回马枪给打没了。” 夏林双手撑在沙盘上:“我的师父可厉害了,天上地下就没有几个比他厉害的。这样,郭爹,我给你弄个战局出来,你看看你怎么破局。” “行,你来。” 老郭自信满满的接下了夏林挑战,心说:“老子打一辈子仗了,还怕你这小东西。” 然而他拿到了四度赤水的剧本。 “啊!!!” 当第六次突围失败之后老郭已经开始狂化了:“小兔崽子你玩我,这怎么可能赢!?怎么看都是必死的局。” “嘿嘿~”夏林下巴一扬:“我给您看看我老师是怎么打这一仗的。” 四渡赤水可以说是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不管谁来了仔细研究其中的战略战术都可谓是直接封神,哪怕是顶级黑子都没法从此战役中挑出毛病来,夏林给老郭一步一步的推演这赤水之围,然后再慢慢分析讲解整个突围的过程,老郭全程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直到讲完第四次度赤水之后,老郭的两个拳头都握死了,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哪里是用兵如神,这分明是神在用兵。这调兵遣将不假,可谁听说过是调对手的兵谴敌人的将呢。精彩,实在是精彩!” 当然夏林又跟老郭玩了一手长津湖的战术推演,将美帝的机械化部队换成草原骑兵,将热武器换成冷兵器,这照样是极经典的一场对战。 以弱胜强以少胜多,那突袭、夜战、埋伏的灵活运用着实是让老郭眼界大开。 “好好好,这可是真厉害。你师父是何人?快快快,我要与他畅聊一番!” 夏林哈哈一笑:“家师已仙去。” 这个真没法引荐,抱歉了郭爹…… 听到这个消息老郭眼里的光都暗淡了几分,只能长叹一声:“唉,只可惜未能遇到如此人物,哪怕是在战场上遇见都算是三生有幸。” 夏林摆了摆手笑道:“就这个战术思想,给游牧民族那种战术稀烂的地方当个指导,那还有什么问题?” “别说给他们了,天底下就没有带不住的兵了。”老郭叉着腰仔细看着沙盘,脑子里还在复盘刚才夏林推演出来的林林总总,不得不再次感叹一声:“你若是能将你师父的能耐学到个三成,在大魏当个元帅都行。” “一成就够了!”夏林无奈摇头:“可惜我一成都不到,我就会打个嘴炮而已,其他的不敢想……” 115、旱情峥嵘 夏林说是要回去,其实也没太着急,他留在州府这边翻看了一下卷宗,其中就翻到了去年关于江南省北部旱灾的报告。 在这个报告里捎带了关于黄河上游旱情的问题,说是从去年五月开始就无有效降雨了,虽然中下游还挺正常,但即将到来的是蝗灾而不是旱灾。 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之后,夏林心里头就有了些计较,那农药可就要大规模的出货了。 “乖儿砸!”老郭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浑厚而响亮:“别看了,陪我去玩几盘。” “来了!” 就在刚准备走出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旁边一个上头写着“状元志”的卷宗,顺手拿下卷宗夹在腋下就走了出去。 上午陪着老郭玩了一会儿兵棋推演,两人在衙门吃饭的时候夏林就找机会开口问了起来:“郭爹,要不您给我升升番吧,把五百人升到个三千人。”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那兵营是兵营么?你那是死士营吧,五百人我不说你,到了三千人你这般可是要出事的。不批。” 老郭到底还是个头脑比较清醒的,任凭夏林怎么磨他都不肯松口,三千人的甲士对一个根基不稳的少年来说太过于危险了,稍微有些不慎可就会被人盯上一个谋反的名头,再看他那行事风格,老郭很难想象他未来到底会得罪多少人。 “别说了,此事再议。三千甲士不是你能把握的。” “那无甲的行不行?” 老郭一愣:“无甲的你要来干什么?无甲再多都只能是在前头填数的。” “您就给我批了吧,五百甲士三千无甲。这个总可以吧?” 听到他这么说,老郭倒也没再说什么,看在他这次立了大功的份上自然也就答应了,而因为不用批甲,三千人的份额老郭甚至都不用发州牧令,直接出了个衙门文件盖了个章就算是完成了。 这到底是时代局限性嘛,甲胄比人危险这一点在这个时代的印象里是板上钉钉,至于无甲的……那哪怕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一群炮灰罢了。 再次从老郭那骗到了东西的夏林那自然是千恩万谢,然后扬了扬手里的卷宗:“这个状元志我拿去看看。” “这有甚好看,不过就是历代州府里头记录的科举名录罢了,而且只记那前十名。” “得有大用!”夏林扬了扬手中的状元录:“郭爹,上头的压力你就顶着啊,我今明两天就要走了。” “多玩个几日吧,听说你在这边威望还挺高的。” “没时间咯,要准备陛下南巡的事了,你也不想人家在你地界里给你挑理吧。还有不少事情要规划呢。” “哦~对对对,你赶紧去。” 夏林也不废话太多,去找老张吃了顿饭,生生被老张骂了一顿饭的时间,不过也就是一顿饭了,他没工夫耽搁,这满打满算还有二十天皇帝就要开始南巡,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星夜兼程赶回到了浮梁县,落地之后连新衙门都没来得及去看就第一时间赶到了那个被杀害的学生董示家中进行慰问,先是保证让董示的弟弟能够进入鹅湖书院,然后就是给他家安排了补偿的问题。 这里就不得不说夏林在城里的事干得漂亮了,当时他在慰问董示家属出来之后,鹅湖书院的学子们真的是生跪在路两边朝夏林叩头。 趁着这个机会他那派头一提,装模作样的说道:“你们不要跪我,若有一天你们在朝为官,只需记住一件事,那便是知行合一以致良知。今日你们跪的便是明日的自己,你们需感谢未来不忘初心的自己。” 说完他手一甩便潇洒离去,周围可有不少人看着呢。那装完逼就走的快乐,真的是迅速的刺激多巴胺,让人飘飘欲仙。 他夏林就一直不懂了,这些人玩命的搞钱干什么?一个两个囤在家里看,说白了还是精神世界太空虚,那些个有点追求的有钱人到最后一个两个都当老师去了,不是直播讲物理就是穿着个红衣服给人上口才课。 当老师多有面子,看着自己的学生嘎嘎牛逼自己嘎嘎爽。 不过这个倒也不好说什么,人各有志。而且他也没时间细细咀嚼了,他还得给皇帝老儿安排娱乐项目呢。 “马周,马周!” 回到新衙门之后,他踏入门槛之后就开始喊了起来,不多一会儿马周从屋里一路小跑出来了并朝夏林拱手道:“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听闻大人为大魏收复七十里江山,可喜可贺啊。” “行了行了,没时间捧臭脚了。”夏林伸手勾住马周的肩膀:“来,咱们后堂说。” 来到了那后堂,夏林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这次你可能得出趟差了。” “请大人明示。” 夏林咳嗽了一声:“你现在去苏州、扬州、杭州征一些名妓回来,要那种清倌人不接客的,吹拉弹唱特别厉害的。秦淮河也不能放过,那几个这个春那个夏的都给弄过来。花钱不用啊,你就说是给陛下表演,他们会同意的。” “夏大人,这可得要多少钱啊,那些名妓见上一面都得要个千八百的,让她们一起过来……” 夏林一拍大腿:“你这人好不懂事,钱?为陛下尽忠能说钱的事么?你过去之后就放出风去,说陛下南巡在即,这即便是风尘女子也想要感陛下隆恩,愿于陛下旅途之中为其奏乐起舞助兴,安抚舟车劳顿。” “啊这……他们能愿意啊?” “有一家愿意就行,他们会自己卷自己的。”夏林一抹鼻子后说道:“你呢就负责把这些娘们全部集中到这里,到时再把她们全给送到行宫和龙舟上去。” “那岂不是陛下荒淫无度……” “你平时不挺机灵么,陛下征的,那就是荒淫无度。娘子自发的,那就是海清河晏。怎么?你还在为那群个当鸡的心疼不成?别闹了,人家乐意的很,这一趟下来只要过来的甭管干没干什么,身价翻一番,她们得高兴得哭爹喊娘。” “身价翻番?大人,马周其实真不懂这行……还望赐教。” “嗯,就问你,你想不想尝尝贡品?” “想啊,天下就没有人不想的。” “那若是有一盘子酥饼是陛下宴请群臣时剩下的,就这盘饼放在你面前,你在意不在意其中一块被陛下咬了一口?” “不在意啊,这有甚在意的,反倒是陛下恩宠。” “那不就完事了么,去办吧。” 夏林在马周的后背一拍:“银子自己给自己做个账,要多少去支取多少,账目挂在哪你自己心里有数。” “马周这便启程。” 很快马周就火急火燎的走了,而夏林也终于可以捞到两日的清闲,他回到后宅之后倒是真感觉不太一样了,整个地方扩大了可不止一倍,那三间破烂的屋子早已经被铲掉,现在的可是正经中式园林设计的厢房,甚至后头还与一个观鱼池相连,里头还游弋着几条大红鲤鱼。 夏林洗了个澡,今日无事,倒也懒得去勾栏听曲,转头看到春桃姐姐正在准备点心,他嘿嘿一乐,先干了个爽。 之后的几天,夏林的日子倒是一如既往有条不紊,该继续完成“官窑”的建造的继续建造,该征兵的征兵,该锻造武器的锻造武器,而唯一不同的就夏县令给镇上的铁匠们弄了点新鲜事出来,说是给一段铁管儿里头打上卷,这东西他们都是第一次见,所以弄得算是非常小心了,但夏林的要求也很简单,反正只要能成功把这里头的线雕刻出来,他就要什么给什么。 而也就是在这几天里,关于他的信息可就开始到处飞了,首先就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曾明写给陛下的信到了,前头告老还乡的东西皇帝就当他放屁,后头写自己在洪都府的所见所闻时却是十分吸引人,鸿宝帝看得那加一个津津有味。 这个东西的详细程度都快赶上推荐信了,而里头那把夏林夸的叫一个仙女散花,好到没边。 “这老曾是不是收了那小子的钱了?” 陛下读着信,满脸笑容的问着田恩,老太监田恩则嗯了一声:“回陛下,这与内侍传来的消息并无二致,应当是曾大人有感而发吧,” “那老曾就是看上人家了,要让这夏道生成他的衣钵传人,都几十年你什么时候看老曾给人写过好话。” “回陛下,这也不无误可能。” “哈哈哈……他老曾也有着急的时候。那我问你,这件事传到朝堂上之后那臣工有什么反应?” “自然是有些愤慨的,” “让他们愤慨去,这些个人倒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鸿宝皇帝笑完之后倒是眉头紧蹙了起来:“这件事倒可也大可小,你先派些人安抚安抚侯家的人,就说我们一定会给他个公道。” “陛下,您要惩处夏道生?” “不是,我要让高士廉跟他手底下的人掐上一把,等差不了我再出头。” 116、一纸阳谋 惊蛰之后万物复苏,但朝堂之内却因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事起自然就是洪都府当街杀人之事,本来与理与法都没什么好吵的,但杀的人毕竟是个世家子弟,而且杀的是个清官好官之后,这朝堂上当然也不只有高士廉一派,自诩清流一派也是一股不俗的力量。 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本来按照的正常的处理方式,就给执行斩首之令的官员下一个责令内省就行了,但清流官员却突然拧成了一股绳开始轮番在这件事里找漏洞,三天恨不得能给挑出一百多个毛病。从上到下他们就开始疯狂进攻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包括老郭。 一开始高士廉一派就看着闹腾呗,反正是折腾那狗日的郭明怀,高士廉高兴的不得了。终于能有人可以跟那条郭狗对抗一番了,最好是能闹到不好收拾,然后将整个江南道的血轮换一番,到时只要老郭一倒台,肥美的江南道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场清流盛宴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持续到了三公之一的曾明回到了朝堂。他是清流领岫来着,虽然整体势力是不如高相那边,但好歹也是个朝堂之中的意见领袖,他这一回来发现自己手底下的人都在那疯狂的咬老郭。 他这一琢磨觉得不对,再看高士廉那边不光不反对,时不时的还要附和一声,这曾明眉头一皱,这样不成。 游戏可以输,老高必须死。 于是在他的一番谏言之下,清流的矛头突然转向,转到了大理寺和刑部身上,再进而上升到了对宰相高士廉的攻击。 说是刑部、大理寺治法不严,然后便说成了高士廉御下无力,再之后就是朝堂上的一番乱斗。如果夏林来看到当前的一幕肯定是要感慨一声的,原来电影电视剧里朝堂上那个场面都是骗人的,这帮有钱有权还有文化的读书人吵起来也是个如同那市场泼妇一般,无非就是脏污话少一些,但攻击力却一点都不弱。 这一下整个朝堂就乱了线,两派人马泾渭分明的开始互相攻击,甚至连最开始是什么事都已经无需在意了。 过了几天眼看着热度稍微消退了两天,有人开始再次拿南巡说事了,这会儿看了一礼拜热闹的鸿宝帝突然来了一句:“昨日朕斟酌再三,国家法度的确需严谨,朕打算设置一个护法衙门,人嘛,便从御史台、刑部与大理寺之中抽调便可。” 一句话,两拨人立刻忘了什么狗屁的南巡不南巡,就像是见了骨头的狗似的开始疯狂撕咬。 护法衙门,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未来必会执掌很大的权力,毕竟司法之责一贯都是朝堂必争之地。现在的问题就来了,这个衙门空缺有限呐,那两部一寺争这有限的岗位那还不得互相捶成年糕啊? 也就是几天之后,护法衙门的门儿都还决定朝哪边开呢,这边两部一寺就已经因为互相攻击而导致有一批人进去或者下去了,这会儿两边的领导都回过味儿了,陛下这是在两桃杀三士…… 但问题是明知道这是计,双方都已经咬到这个程度了,那还能退么?谁退就代表着未来中枢职权就有很大一部分拱手让人。 怎么办?继续咬呗! 这些日子夏林还纳闷呢,说怎么对自己的处分还没到?他可不相信朝堂上那帮人转性了,会支持自己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就根本没有法律一说,有的就只有权力和斗争。 王朝两百多年快三百年了,按照定律来说这眼看就已经是到了末期,看似一片祥和却只是差着一个分崩离析的机会罢了,等到老郭这一批缝补匠去了,大魏立刻得崩盘,小王爷虽然在努力补救,但就他那个计划出发点是好的,但前提是大魏还能撑得住才行。 所以夏林觉得这肯定是朝堂那边发生了点什么事。 还别说,他带兵打仗能力很一般,但在这方面的眼光却是很独到,朝堂那边真的出大事了,就因为护法衙门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双方都急了眼,谁最有希望上去就会被对方给拉下马,这眼看南巡还有十天时间了,三部被撤职定罪的人就已经多达二十二人。 而越是到这一步,他们就越不可能放手,因为谁都知道如果对方掌控了护法衙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规模清洗对方势力。 但这眼看双方就已经打不动了,甚至刑部都出现了职位空缺,这下就到了两个极品老登的巅峰对决上了。 “陛下,依臣之意,与其如此摇摆不定,倒不如从外省官员之中选拔一名青年才俊执掌这新衙门。”老高还是很有魄力的,他直接就把这个事情给提上了日程:“臣以为丹徒县令叶吉为良人,他不但为新科状元,更是有那天纵之才,丹徒本是穷困之乡,如今却也成了富庶之地。” 鸿宝帝看到他的样子,心中暗笑了一声:“有请双方徒子徒孙登场!” 果不其然,高士廉刚说完,那边曾明就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浮梁县县令夏林夏道生更为适合,臣亲眼所见他为护法而敢冒诸公指摘之险,更无需说浮梁县如今当为天下第一县,臣本就是饶州人,知道那数年之前的浮梁也便是新平有多么穷困潦倒。更无需提这夏道生本就是才气纵横之新星,臣以为他为护法衙门执掌最为合适。” 老高冷哼一声再次上前:“曾大人不对吧,那夏林年轻气盛做事不计后果,这等冲动之辈不至于让增大人青睐有加吧。” “少年自有少年心气,护法者最忌瞻前顾后,我倒是要问问高相,这大魏的律法到底是大魏的法还是您高相的法?” 高相眉头一拧,撩起长袍便跪在了鸿宝帝的面前:“陛下明察,他诽谤臣啊!他诽谤臣!” 鸿宝帝这会儿摆了摆手,脸色一板:“行了,两位都是一朝重臣。当年朕当太子之时士廉为户部主事、朝阳为鸿胪参事,那会儿你二人就常常争个面红耳赤,如今都已是双鬓斑白还是这般。行了,你们二人各推举半数吧。至于那这侯爱卿之子的事情朕也知晓了,既是杀人偿命朕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那浮梁县令夏林着实是有些心浮气躁了,大魏斩首皆为午时三刻,他怎的能说杀就杀,那便传个旨吧,让这厮罚俸一年。” 这话一出,下头的文武百官都愣了,心里都在那琢磨:这皇帝亲自下旨给一个七品县令说让他罚俸一年,这到底是奖还是惩啊? 而高士廉与曾朝阳两人站在那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头倒也是跟明镜一般,知道这次是陛下把他俩都给玩了,三个衙门各自赔了七个人,想干的事没干成,最后就连个惩罚都是这么轻飘飘的…… 行,皇帝到底还是皇帝,能耐的确还是有一些的。 “好了,诸位爱卿。南巡之日即将到来,到时你们便随朕去领略一番江南风光吧。”鸿宝帝抬了抬手:“都散了,朕有些乏了。” 这一趟闹剧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夏林到底还是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但现在圣旨还没到,他还被蒙在鼓里。 而当下最让他闹心的事情并不是这些官场上的事情而是枪管造不出来…… “夏大人,实在钻不动啊,夏大人~”工匠协会的老大拿着一根铁棍走了过来,哭丧着脸说:“夏大人您看……我们已是施展了浑身解数。” 这是第六十根了,这段时间他什么都没干,专心就扑在这个武器研发的上头,现在他发现这边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工业母机,钻头可以弄出来,但材料不达标根本无法制造出能够加工高碳钢的钻头,水力车床加失蜡法齿轮都没有问题,但这个钻头却是个大麻烦。 钻不动,根本钻不动…… 夏林蹲在旁边拿着手机咔咔的刷《临高启明》,一边刷一遍挠头。然后又转到了知乎上也是一看一个不吱声。工具钢可是太费劲了……太费劲了!!! “算了,换思路!”夏林站起身一抹鼻子:“老子做喷子可以吧!” 喷子~ 这是一个穿越者从来没涉及过的领域,嘿嘿……造不出步枪,喷子总可以吧?定装弹喷子总可以吧?弹壳用纸的都行,而且打独头的威力也不差。 反正在没有工具钢之前,三千个拿喷子的士兵也挺恐怖的对吧,不让铸甲没关系,制纸甲就完事了,夏林作为实用主义者,他的追求就是不要最好够用就行。 说干就干! 夏林虽然不懂设计,但他对喷子可是无比的熟悉,参考一些网上的图样很快一个雏形就能出来,至于底火之类的,那就需要等待草原那边的矿货和让老郭帮忙开发的矿山正式投入生产了。 不过他想想还是觉得好笑…… 喷子……谁家好人上来直接就往喷子这个方向干呢,不过也无差啦,过段时间等到三酸一碱到手,再落魄也要比中东游击队富裕对吧,失蜡法铸无缝管发个两三公里的火箭弹还不是手到擒来?。 117、南巡大典正式开始啦 皇帝出宫本身就是一件具有象征意义的事情,整个国家都要为皇帝的巡游做好准备,除了要做好饮食、安保、路线安排、接待等问题,还有要做好应对这段时间突发状况的准备,毕竟皇帝们都看过史书,知道秦始皇最后是跟什么东西装在一起运回去的。 路线规划也很重要,不光要规避可能发生的灾难还要尽可能的让陛下不要看到穷苦地方,毕竟老爷心善看不得穷人,但天底下几时候才能没有穷人呢。 除开这两点之外,这个路线上也还是有个远近亲疏之分的,有些非嫡系的地方可能就是过个路逗留个一两天,而有些嫡系的地方甚至会在那住上好几日慢慢游览。 而后吏部的官员就会按照陛下逗留时间的长短来决定下一次考核的晋升概率,反正这玩意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王法王法那就是皇家的法,皇帝的意思就是天意,不可违抗。 第一版出行本来是直接抵达九江乘坐龙舟前往洪都府,但这一版被陛下驳回了,他就像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甲方一样,直接跟礼部说让他们再改改。一直连续改了九稿之后,陛下倒是劈头盖脸把礼部、钦天监、工部、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拉到一块给骂了一遍,最后自己在巡游地点上加上了个浮梁县。 “人家行宫都给造了,你们倒是好,直接绕了过去,最后这劳民伤财的骂名落到了我头上,人家辛苦血汗钱也没了着落,你们这群人就这么恨一个七品县令?是不是就因为他是郭达的人?” 这时中书侍郎侯林走上前来,他拱手道:“陛下,此番安排的确不妥,可浮梁河流为东西走向,若是要经浮梁则需从歙州经过,这无疑绕了个远道。倒不如将行程改为返程时的休憩之地。” 这中书侍郎就是之前被夏林杀了儿子的那个侯林,他这次之后已经被陛下从礼部侍郎提到了中书侍郎,虽然听上去都是侍郎,但却已经是宰相副手执掌中书省了。 要说这侯大人死了儿子伤心不伤心,那怎么可能不伤心,但到底是个风评不错的官员,倒还真是没怎么去针对夏林,一切也都挺是秉公处理的,所以哪怕其他人都有心无心的针对了夏林一把,但最后反倒是这个儿子死在夏林手里的人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那便依侯爱卿之言吧。”鸿宝帝挥了挥手:“其他人散去吧,侯爱卿留一下。” 很快书房之中就剩下了鸿宝帝跟侯侍郎,鸿宝帝看了他一眼,然后长出了一口气:“侯爱卿啊,苦了你了。” “陛下,臣不苦。”侯侍郎颇为无奈感伤的笑了一声:“臣之子的事不怪别人,要怪便是怪臣自己,望子成才心太急,若是再能反复,臣想来也能接受孩子是个庸才了。” 鸿宝帝走上前来拍了拍侯侍郎的肩膀:“你我都是当父亲的人,我早该劝劝你的,若是朕能早劝慰几句,爱卿也不至于如此悲伤。” “多谢陛下关心,犬子杀人便是不对,杀人偿命更是天经地义,即便是陛下以及诸位同僚将他保下来,臣也会一剑刺死他。若是有朝一日臣下去见了他,再与他说上一句抱歉。” 鸿宝帝无奈的摇了摇头,背着手走向外头:“侯爱卿随朕去御花园走走。” 而与此同时,马周回到了浮梁县。他落地之后身后还跟着十数艘船,那几艘游船停靠之后从上头下来了上百个精致美丽的少女。 她们有拿抱琵琶有拿扬琴有的提着玉箫,莺莺燕燕在码头堆了一堆。 那码头上的工人和过往的行人眼珠子都看直了,不夸张的说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姑娘集中到了这里。 “诸位姑娘请随我来,我先为姑娘们安顿下住所。” 虽然这些女子都是风尘之人,但个顶个的全是清倌人,她们年龄大多在十六七的模样,最大的也不过十八九,往那一站便是风姿绰约、娉娉袅袅,以礼相待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码头上早已经停靠好了马车,这些马车布置得漂漂亮亮富丽堂皇,里头也是高档奢华而且还喷上了香水,让人感到舒服惬意。 她们上车之后,下头那些粗鄙的码头工人就凑在一块讨论了起来:“你说这么些个好看的小娘子是要做个甚啊?” “听说是要献给皇帝的。” “哇……那么多?皇帝吃得消啊?” “那肯定可以啊,那可是皇帝,你以为是你啊,昨日下午我可是听见你家屋里就闹腾了不到一炷香,你是不是不行?” “昨日?昨日我没在家啊,我去鄱阳寻我表兄……艹!” 至于那些小娘子们则被带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小院里去,这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环境极为清幽,而且最夸张的是每家每户的院子里竟都有个活水的温泉,不过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温泉,这都是为了调控窑温而设置的冷却水,经过管子在窑炉周围绕了几圈,出来之后可都是开水,经过引流之后来到此处便成了温度适宜的温水,倒是让人欣喜的很。 “这地方可真好。小姐,上次咱们来了可都没这种好地方住呢。” 听云小姐的丫鬟蹲在池边感慨了起来,这种带温泉的小院那可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如今却稀里糊涂的就实现了。 “你先莫要说这些了,快去旁边看看是谁与我们一个院,莫要弄了些不认识的人,见面倒是尴尬。” 鱼听云坐在石凳上舒了一口气,一路上舟车劳顿着实也让她有些费神了,而她一贯好静,实在不喜自己所住的地方有那陌生人。 不过这丫鬟还没出去呢,外头便走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衣,眉目极秀,皮肤白皙若雪,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刚毅柔韧,倒是与听云小姐那种狡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月!~”听云站起身来:“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要与别人住在一起呢。”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秦淮双艳之一的风凌月,她笑盈盈的走上前:“云姐姐好。” “快快来坐下。”听云小姐将她拉到身边:“你是不是饿了,我去找人问问几时能送吃的来。” “云姐姐不慌,坐下歇息片刻吧。” 两人坐在那便聊了起来,她们其实本可以不来的,哪怕是为皇帝表演也不太想来,但主要听说了是来这浮梁县,而那夏道生可就是浮梁县的县令,这两人那可都是夏道生的铁杆迷妹,一听有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那自然二话不说的就跟着一块过来了。 可谁知道他们到了才知道夏道生去九江督促龙舟下水去了,不知道几时候才能回来。 “听说了么,那夏大人在洪都府不畏强权怒斩凶犯的事。”听云小姐激动的对凤凌月说道:“哎呀……真的是太激动人心了,若是我能亲眼一见便好了。” 他们也是在路上的时候听到的传闻,后来一路上陆陆续续的将信息补全,自家的偶像又是收复国土又是怒斩凶犯,这感觉就比她们自己干了这些事还要高兴。 “是呀,我也听闻了。我打算到时装病不去龙舟,就在这里住下等夏大人。”风凌月开场就是爆杀,一句话给自己给干欺君了:“姐姐便好好去弹奏,说不得还要弄个贵妃出来呢,到时别忘了提携妹妹。” “提携?到时我把你赏给侍郎街上卖猪肉的,也算你有个好归宿了。”听云小姐嗤笑起来:“你还想装病,断了这个念头吧,会被砍头的。” 风凌月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云姐姐,不如我们打一架吧,你将我的手打断、我将你的手打断,这样我们便能在此地养伤了。” “你是不是病了?”听云小姐上手去摸了一下风凌月的额头:“没发烧啊,没发烧你发什么癫。” 见过狂热的,没见过这么狂热的……听云小姐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癫狂之处,月月小妹妹是真的凶残,柔弱的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十八般武艺。 “没法子,我又不像云姐姐那般独得恩宠,你上次亲自前来,回去之后对我说已经见过了那夏道生,你可是不知道妹妹心中几多羡慕。”风凌月可怜巴巴的叹了口气,然后对听云小姐说:“姐姐你说,若是我去找他说让他帮我赎身,我给他当个丫鬟怎样?” “你疯了!?给你赎身要十五万两啊!谁家七品县令能有那么许多钱?” 风凌月托着下巴看着篱笆墙发呆,久久才说出一句来:“要是万一他肯呢。” 天真啊!天真。听云小姐只觉得这个风凌月脑子多少是有点病,天底下怎么可能有男人会为了一个妓子去花十五万两!那可是十五万!不是十五两。她又不是镶金带银的,凭什么值那么许多的钱。 “月月,你莫要天真无邪了,这世上没有男人会为咱们这样的人花那么多钱的。”听云小姐轻笑一声:“他们只会馋你的身子,把你吃干净之后再扔回烟花柳巷,到时你除了去接客之外可就没了别的选呢。好妹妹,莫要信男人呐!” “我不!”风凌月摇头并坚决的说道:“我偏要去试试!万一便成了呢?” 118、大事,天大的事! 南巡大典正式启动,陛下的路径已经非常明确,从金陵出发,沿途经当涂、江城、池州、同安、望江、彭泽至九江,于湖口登龙舟,入鄱阳环视水利。离开的路径则是经鄱阳县至浮梁,绕行歙州抵临安入hz,于hz停留数日,回京。 夏林作为重点接待方肯定是要提前拿到陛下行进路线的,他看到返程时的第二站就是浮梁时,小夏挠着下巴在河边站了半天,这个路线明摆着是冲他来的啊。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为龙舟下水做最后检查的老郭,他转身一路小跑的赶了过去:“郭爹,不好了。陛下这是直接冲我来了,再鄱阳逗留半日,为什么到了浮梁陛下得逗留七日啊?这不公平吧。” 老郭都没看安排表,只是盯着那个雕龙画凤正在缓慢往船坞外移动的巨大龙舟:“你猜这是谁安排的。” “谁?” “你刚把人家儿子给杀了。”老郭呵呵一笑:“七天,七天都算是短的。行宫造好了,陛下在里头住半年都是理所应当,七日那真的是礼制上最短的日子了。” 夏林嘴里嘶嘶着:“那不完蛋了,跟陛下我是不怕,就怕那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帮下头的人可是麻烦。”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七品,都不够格觐见陛下。顶多是治你个办事不力的罪罢了。”老郭说着便将双手放在了背后:“你看,有些人明面上刚正不阿,但却还是会想尽办法摆你一道,你好生接着,若是陛下尽兴了,你泼天的富贵就来了,若是不尽兴,你大概便是要去州府衙门先当两年书吏。” “不杀头就行。”夏林哈哈大笑起来。 “杀头倒是不至于,我四哥这个人,咱们凭良心说,跟先帝比起来能耐不太行,性子也软弱,办事还有点犹豫,但若是说这仁德,天底下除了汉昭烈帝恐怕便无人能比了。以后他走了,魏仁宗肯定是拿定了。” “郭爹,你可真大胆啊,这么编排皇帝啊?你们再怎么关系好那也是皇帝。” “怎的?你要卖我?” “哎哟!您看您这话说的,我卖您图个啥啊,不是说拍马屁啊,您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不出三天我就得到下头去给您陪葬。”夏林笑呵呵的说道:“既然郭爹都这么说了,那就看我将那陛下带着文武群臣伺候个板板正正的。” “切忌劳民伤财,不然言官有你受的。” “明白明白。” 说是迟那时快,龙舟轰隆一声滑落到了水中,左摇右晃一阵便是稳稳停住了,周遭顿时欢呼震天,接着船长、舵手、大副依次上船,这些可都是从唐家商号里找出来的海船班子,专门就开大船的,而且反复审核,保证家世清白、生活优渥。 “起帆咯!” 随着穿上水手一声招呼,巨大的绘有龙纹的风帆便张了开来,岸上的纤夫喊着号子敲着鼓,大龙舟一点一点的离开了码头开始了第一次试航。 夕阳落幕,远远看着那龙舟在鄱阳湖上仅剩船帆,老郭不无感慨的说道:“唉……若是大魏如日中天该是多好。前些日子听闻吐蕃与西域也开始犯边了,那样的弹丸小地也能犯我中原,可悲……可叹……” 夏林站在老郭身后两步的距离,听到他的话之后也是颇为无奈的笑了笑:“郭爹,等我神兵大成,到时看我横扫八荒。” “哈哈哈哈哈,好!”老郭回头啪的一下拍在了夏林的后脑上:“留着点雄心壮志好好办事。”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这南巡之日终究还是来了。虽然陛下抵达还有好多天,但那些秦淮河上的妹子们已经开始了紧张的排练。 这些妹子们一共要排练三场大戏来为陛下表演,这《白蛇传》讲的是两条巴蜀之地的蛇为了一个hz的男人把京畿道的丹徒县给淹了。《雷雨》则是讲的伪善的富豪老爷周朴园一家子稀里糊涂的爱恨情仇。最后就是那《边城》讲述着那潇湘之地小村里的女子翠翠与金陵举人兄弟之间的爱恨情仇。 这三场大戏并不是依次进行而是同时进行,白蛇传是主要演给陛下、皇子和重臣看的,雷雨则是给随行的官员看的,而边城则是给妃嫔和公主看的。 说白了这就是夏林的恶趣味,刺挠一把这帮权贵也挺好玩。 这些戏码里头所有的人物都由这些漂亮的女孩子们进行扮演,男男女女都是如此,一来是为了赏心悦目,二来也是为了规避这里头出现一些暧昧行为而被言官参奏。 重头戏自然是白蛇传,里头的青白二蛇当然是选了最漂亮的两个来充当,而这两人正是鱼听云与风凌月。 “姐姐要我说,这不过就是个臭书生,你要报的恩情已经报完了,你为何还执迷不悟。” “小青,你听我说……” 后头音乐声渐起,风凌月便开始唱起了白娘子的唱词,她本身就长得极美,身上又还有几分执拗的劲头,这眼泪涟涟的将心声唱出,竟还真有那么几分痴情不改的白娘子模样。 鱼听云扮演的小青则是古灵精怪,将不谙世事和精明算计演绎得淋漓尽致,而这出白蛇传着实也让她俩入了戏,当一开始拿到剧本连夜读完之后,风凌月连眼睛都哭肿到没了人样,就连听云小姐都带着几分伤悲。 青白二蛇那种看似潇洒实则被混沌枷锁束缚的姿态,与她二人并无二致,狠狠带入之后至今二人都没法从戏中走出。 第三幕在歌声中落下,在这行至高潮的第四幕前,他们倒是被提醒休息了片刻,旁边有人为她二人递上了毛巾与茶水。这会儿风凌月还坐在那呜呜的哭,听云小姐也颇有感触。 “这该死的东西,写如此凄婉的戏码来,真是要死人了……”听云小姐娇嗔埋怨:“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你莫要说他……”风凌月擦了把眼泪抬起头来:“你想想,那白蛇不正是你我的模样吗?这一幕一幕丝丝入扣,夏大人这天下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 “真不知他是怎样长的,怎的会如此七窍玲珑。”听云小姐也托着腮坐在那里:“唉~” 而这会儿旁边舞台上更惨的哭声传来,她两人结伴去探望了一番,那隔壁正在排练的是我《边城》,方才的戏码是那翠翠发现爷爷逝去、白塔已塌之后只能孤独等待情郎回还的一幕。 她二人打听了一下剧情之后才发现她们拿到的本子一个比一个惨,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了起来。 “你说他总是给陛下看这样的东西,真的能行么?万一陛下不满该是如何是好啊?” 风凌月真的是顶级脑残粉,她想到这些剧情第一个反应就是担心夏林被陛下责罚,相比较而言鱼听云就显得淡漠了许多。 “你可真是杞人忧天,他既然敢如此写,那就不怕责罚。” 而这会儿突然听见隔壁剧场中传来阵阵的爆笑之声,她俩好奇心立刻就上来了,躲在幕布之后小心的探望过去,就听台上的演员刚好开口道:“说树上七个猴儿,地上一个猴儿,一箭射去还剩几个猴儿……” 随着台词包袱抖落出来,她二人立刻就脱出了悲伤的情绪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却是因此打断了台上演员的排练,遭了人家的白眼…… “哈哈哈哈……这可太有趣了,树上骑个猴和七个猴,哈哈哈哈……” “云姐姐你安静一些,莫要再惊扰到人家。” “嗯。”鱼听云深吸几口气平复了情绪:“看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你那位大官人可是都筹划好了呢。” 此后又过了几日,陛下与那文武百官已经步步逼近了,整个江南道上下都忙得前后脚不沾地,夏林反倒显得清闲,他坐在东林寺外的民宿里正跟二哥下棋喝茶,小公主坐在旁边吃吃喝喝,倒是好不快活。 “陛下到时会来东林寺。二哥记住我跟你说的,千万不要弄错了,陛下问起来的时候你就说多亏妹妹祈福,如今你已心念通达,决心在此与妹妹一起侍奉观音,三年不成便五年,五年不成便十年。” “知道了知道了,莫要再说了,烦球死了。” 夏林点了点头回头指着小公主:“你,陛下来之前你把你身上那五彩斑斓的衣裳首饰都取下来,换上一身粗衣小帽,头发全塞帽子里去,陛下什么时候来你就什么时候跪到佛堂里,显得越诚心越好。陛下问话,问你在这里是否想家,你就回‘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若是陛下问你在这是否习惯,你就要怎么说?” 小公主抬起头嘴里还叼着葡萄:“啊?” “你啊什么呀!陛下问话你要回答的!”夏林揉着太阳穴:“你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那么安全,你得表现出完全皈依我佛的姿态,不然到时候人家说你就三年,三年之后还是可以和亲的,甚至让你现在就跟外邦的王子订婚你信不信?” “啊!?”小公主瞪大了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到时二哥可就白疯了。”夏林再次叹气:“记住啊,记住。陛下问你习不习惯,你就要说‘佛言。善哉阿难。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你别管什么意思,你按照这个模式胡说八道就完事了。一定要记住!要让所有人看你学佛学疯了的样子。” 小公主拿起一根鸡腿:“那我还能吃这个吗?” “过去可吃、现在可吃、未来可吃不可吃就看你未来吃不吃。”二哥突然开口道:“佛曰;无定。” “唉!对。”夏林朝二哥竖起大拇指:“对,二哥奇才啊!” 119、龙舟启航! 经过来回三次的试航,龙舟的安全性和舒适性已经得到了保证,即便是遇到了风浪也可以保持相当的稳定性,夏林也在第三次试航的时候在上头住了一晚上,那个最大的套间是别指望了,那个被老郭两口子给占了。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一下老郭这人是真的顶好玩了,第三次龙船试航的时候各种的软硬配件和服务人员都已经上去了,夏林就问老郭要不要体验一下帝王套餐,本来以为老郭会板着个脸教育夏林一通,但没想到老郭连夜跑回了洪都府跟他老伴说:“要不要体验一下贵妃套餐?” 第三天试航前这两口子还真就来了,龙舟夜航船倒还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站在龙舟第三层凭栏远眺,夜晚的鄱阳湖同样也是碧波荡漾一眼万里,明月高悬清风徐来,即便是什么都不干也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属实,都不敢想到时候陛下看完联欢晚会拿着一瓶酒一个人站在这观景台上,脚下声色犬马、身边湖光山色,这到底是得多么的空旷寂寥。 为什么夏林要连续给这帮中老年上演三场悲剧,其实说白了这人一到中年或者老年,经历的多了情绪就容易被压抑,压抑久了就成了习惯,悲剧是给人借题发挥抒发情绪用的,看完一场落寞大戏,回头拎着一瓶酒往这种空旷明媚又还带着几分阴沉的地方一站,小酒一喝小风一吹,趁着四下无人骂上了几句,骂谁不重要,也许是该死的大臣也许是傻卵的皇后甚至是不争气的弱智儿子,反正骂谁都行,反正骂了。 骂完之后把酒瓶子往湖里一扔,一拍胸脯回去睡觉,一觉到天亮,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看谁都顺眼了。看老婆慈眉善目、看儿子乖巧懂事、看下属劳苦功高,哎呀……世界一下子就美好起来了。 别人不说,反正老郭是这样,晚上在龙舟吃饭的时候他跟夫人吵了几句嘴,显得郁郁寡欢,喝了点酒在观景台坐了大半宿,第二天一早神采飞扬的。 一个能在朝堂上直艹当朝宰相他妈的人,能被老婆气到跳脚,这个场面真的是夏林平生仅见,但想想也对,毕竟山前山后各有哀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 “儿砸,我跟你讲。”第二天天光大亮时,老郭端着一碗面来到观景台对着正在吃馍的夏林说道:“你记住爹的一句话,能玩就千万别成亲,不成亲你就是爹,这一成了亲,你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你干娘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一代绝色,女中豪杰。当年我四哥,也就是现在的陛下不知道多念叨她,最后她还是选了我。可这一成亲,你也看见了,她如今仅剩下了面目可憎。” “郭爹,你也不怕让干娘听见。” “怕她个球!老子面对匈奴三十万铁骑都没怕过。” 正当此时,下头干娘的声音响了起来:“老不死的你又跑去哪了?还不过来喝药?大早上你若是敢喝酒,我便把你扔河里去。” “来了!”老郭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叫魂啊你!” 说着他悻悻的转身离开了观景台,在进门之前他还特意回头说了一句:“趁着年轻,多浪荡几年,切记啊!” 龙船缓缓靠岸,码头上此时已经停满了各类船只,大大小小的船只上百条,这个船队到时将会沿着鄱阳湖溜达一圈。 现在嘛,就该是姑娘们登船的时候了。 龙舟停稳,步梯放下并固定好之后,早已等待在那的莺莺燕燕便满目期待的盼望了起来,其中就包括了听云和凌月,风凌月这会儿在人群里踮起脚看着龙舟之上,她小声的对旁边的听云小姐说:“听闻他就在上面,我有些慌张……” “怕什么,他又不是血盆大口会吃人。” 别看鱼听云如此说,但她心里比谁都忐忑,毕竟她可是到处跟人宣传说自己已经见过了这位天下第一才子,而且她还说那夏道生承诺说下次见面时会送她一首长诗。 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没过多久可就真的见面了,这要是被拆穿了,自己的面子可往哪搁……到时候真的还不如投湖死了算了。 “姑娘们,打起精神来。今日开始诸位可就要住在船上了,过几日你们见的可都是往日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是否能一飞冲天变凤凰可就是看你们自个儿了。”龙舟管事儿的拍着手说道:“等会子上去要机灵一点,见着人要行礼,莫要叫人觉得你们没有教养,去吧。” 姑娘们自然是答应,于是便排着队拿着乐器和演出道具缓缓上了船,这一上船他们可都惊呼了起来,这龙船跟他们那画舫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这富丽堂皇、这雍容华贵,那雕梁画栋的样子还有那各种精致的摆件,真的是令人大开眼界。 夏林此刻就站在大宴会堂的门口等着,姑娘们鱼贯而入,见到夏林之后纷纷行礼,一个个莺莺燕燕的在那喊着:大人好。倒是让夏林听得是眉飞色舞。 因为忐忑,所以听云和凌月是排在最后,她俩的心现在都已经快跳出来了,一个赛一个的忐忑,但最后这门肯定是要进的,所以听云把心一横,心说:“死就死了!”,然后便拉着凌月走入了门中。 这一进门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夏林,接着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反倒是夏林看到她的模样却是哈哈一笑:“哟,豆娘,又见面了。” 听云唰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她显得十分局促,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凤凌月,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找到未婚夫了没有呀?”夏林老早就大概猜出来她的身份了,所以显得并没有什么慌乱,反而有时间调侃一番:“我跟你说了我在新平特别熟,你当时不是还不信么。” “你……你……”听云小姐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个所以然:“我……你……” 反倒是她旁边的风凌月却是按捺不住了,甩开听云小姐的手便来到了夏林面前,她抬眼看向夏林:“夏大人,你为我赎身吧!让我跟着你当个丫鬟也好。” 夏林低头看了她一眼:“啊?什么意思?” “就是您为我赎身,我好仰慕您!”风凌月拽住了夏林的袖子:“我给您当丫鬟!” “哦……”夏林挠了挠头:“多少钱?” “十五万两。” 夏林从口袋里摸了摸,然后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多钱,于是他挠了挠头:“行,你先进去吧,到时候我找人给你办了就好。” 风凌月没肯走,只是抬起眼自下而上的看着夏林,咬了咬嘴唇轻声细语:“你会骗我吗?” “哎呀……”夏林侧过头喊了起来:“老何,老何来一下。” 老何从草原回来之后可就已经升成了唐家的大总管,如今地位可不一样,即便是在龙舟之上他也是在那负责上下打点的活儿。 “夏大人您喊我啊?”老何匆忙的走了过来:“有事您就吩咐。” “去支十五万两出来给她赎个身,然后给安排到糖宝那边去当个助手。”夏林随手一指风凌月:“别让她的情绪影响到接下来的表演。” “好嘞,这就去办了。” 在场的姑娘们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在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夏林,甚至有几个已经跃跃欲试,甚至就连听云小姐都…… “我……那我呢……我也想……”听云小姐这会儿可真的狡猾不起来了:“我也想赎身。” “老何!”夏林暗骂了一声:“再来一下。” 夏林也不废话,直接对着屋里那些姑娘一指:“你清点一下,谁要赎身的都登记一下,一个也是赎两个也是赎,我全给你们包圆了好吧?” 这会儿听云小姐眼里都快喷出火来……这……这……这难以想象啊! 虽说这里身价最高的就是月月妹妹,但其他人也是数千到五万两不等,这里的人加起来前前后后可是得上百万两银子,他疯了是吗?钱不是钱了么? “行了,赶紧回去坐着,别耽误正事。”夏林顺手拍了一把听云小姐的屁股:“你好像是高级教司坊的吧?你麻烦一点,不过没事,你们表演完了之后我来给你们处理就行。” 虽说听云是个妓子,可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呢,这平白被人拍了那个地方,她诧异的抬头看了夏林一眼,心里计较道:“这不是天下第一才子吗,怎的如此轻浮?” “赶紧赶紧,后头还有工作计划要布置呢。” 夏林再次抬手,听云小姐赶紧往前跑了两步,回头忐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带着还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中的凤凌月坐在了位置上。 夏林这会儿走到最前头:“诸位姐妹,你们如今也都知道来这里要干什么了对吧,一不要你们卖笑二不要你们卖俏,你们就将自己排演好的东西完完整整的演好,剩下的事情你们都莫要去琢磨。好了,现在我给你们安排几个事,几个主演先上前来。” 120、哎呀,上大鱼了! “一定不能出任何舞台事故,情绪要急收急放,我听说你们演完之后都会哭哭啼啼。这个不对,演完之后你们要迅速恢复笑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 “还有,白蛇传是哪四位?出来一下。” 演白蛇传的四位主演走了出来,除了听云和凌月之外还有两个扮演许仙和法海的,夏林指了指法海的扮演者:“你在扮演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出犹豫和不舍,要把这个反派塑造出一种矛盾感,矛盾感你知道不知道?就是明知道他们是对的,但因为你的身份你的立场你不得不这么干,之前我听说你演的太凶狠了,不行不行,出家人要有慈悲,既要有为苍生的慈悲也要有为情义的慈悲,你最后收复白素贞是因为他淹了丹徒县而不是因为他跟凡人的情爱。” 夏林说完之后转头看了一圈:“还有我提醒一下,演丹徒县令的演员,你要把丹徒县令阴险丑恶的嘴脸表现出来,他在百姓受灾之后的漠视人命和假公肥私都是很必要的,还有要把他贪生怕死的那一面体现出来,当法海禅师去质问他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躲在床榻下面,你屁股翘,这个动作你在行。” 扮演丹徒县令的姑娘捂着嘴乐不可支,其他的妹子也都发出了一阵笑声。 “好了,情绪收!”夏林撩起袖子:“不跟你们开玩笑,我答应给你们赎身不假,但这么多钱你们可别让我白花。到时候你们可都得是我手上能打出去的一张好牌,所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能不能恢复自由身可就都看你们自己的了。” 论组织能力,夏林绝对是顶级水准,他知道怎么去抠人家的痒痒肉,画饼也得先告诉人家在画什么口味的饼子,得人家爱吃才行。 他说完就开始往外走,这会儿风凌月还呆呆的沉浸在人家要帮自己赎身的巨大幸福感中但机敏的听云小姐却已经追了出去。 “你真要给我们都赎身?” “赎!”夏林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你们在我这边的价值比在妓院里强。” “可是我是……” “戴罪之身嘛,我早就查过了,你是教司坊画楼的人。你爹是之前的礼部主事,你舅舅是工部侍郎。”夏林转过身来看她一眼:“没想到吧,你们每个人的底细都一清二楚,本来你都没资格过来的,但我想着既然咱们都有一面之缘了,那不如就索性把你一起喊来就完事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很忙啊,林潮生夫人。” 听到他把自己随口胡扯的名字再提出来说一遍,听云小姐的脸都红透了,但她却还是有疑惑:“你是怎么知道我骗你的……” “你用的香水是我这边的产的,青楼专供。它就叫魅惑系列好吧。”夏林笑着说道:“而且你的脸蛋就摆在那,再加上你金陵口音,我稍微问一下过往的金陵商人就知道了,我一描述人家都没多想异口同声说这就是你听云小姐,你是在侮辱我的专业能力。” 听云小姐心中着实愕然,可夏林曾经可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听云小姐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不亚于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是个坏人。” “我要是个坏人,我直接就把你扣下来,说你前来此地是为父兄报仇意图行刺谋腻,接着我自己亲自审你,先玩上个五天五夜腻了之后一刀砍了说你畏罪自杀,你能奈我何?”夏林嗤笑一声:“你跟一个当官的比坏,官字上下两张嘴,你还想张嘴?哦,你也有两张嘴,只是咱们的嘴吃的东西不一样,我吃皇粮的,你是什么?” 夏林一边说一边拢着袖子往前走:“你好好干你的事就好了,别指望说凭长相就觉得我会对你另眼相看,我看过的漂亮姑娘太多了,你进不去前五。至于其他的,你对付别的男人那一套对我没用。至于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赎身,一个是你们留着有大用,还有一个就是我夏老爷心善看不得你们回去被人糟蹋。明白我意思没有?” 他的语速一贯很快,思维连贯性极好,把听云小姐说得是一愣一愣的,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呆,甚至于连步子都迈乱了,左脚绊着右脚就摔了出去。 夏林伸手一挡便将她捞了起来:“身材不错。” 听云小姐一愣,颇为尴尬的站在那,而夏林只是转身对她说道:“明日陛下来了之后,你要惹出祸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 这天王老子来不来不知道,反正皇帝是到了。 就在这全面准备的第二天,皇帝出行队伍就已经抵达了九江。 夏林这会儿可就要后撤了,因为他只是个七品官那可是没资格进入接待行列的,但他也没离开,就在距码头五百多米的山岗上眺望,这里人非常多大部分都是周围的百姓,因为方圆一里警戒区的缘故。 陛下他们也是乘船过来的,他此刻就站在龙舟的船头朝沿岸的官员百姓挥手示意,脸上满是笑容,老太监田恩就站在他身边。 “你说老九给朕准备的龙舟能不能有咱们现在乘坐的这般气派?” “陛下您说笑了,您所乘坐的龙舟自是天下第一,工部这些年花了数百万两银子才倾尽全力打造的龙舟,怎的会比藩王之地的工匠差呢?” “也是,这里造龙舟的钱不如工部的多,匠人也不如工部的多,想来能做出个差不多样子的便差……差……” 话说到一半,陛下突然顿住,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田恩连忙询问:“陛下您怎的了?” 鸿宝帝没有说话,只是手朝前面指了指。 田恩直立起身子抬眼看了过去,他砰的一声惊坐在了地上。 只见远处一艘巨舰停靠在码头边上,周围上百艘小艇分列两边,那小艇的长宽高都能赶上他们现在乘坐的龙舟了,但在那大龙舟面前就如同一个孩子依偎着父母。 整个龙舟外头涂抹了金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头更是插着一面巨大的龙旗,显得无比尊贵。当鸿宝帝的船从这艘龙舟身边经过时,他们甚至都看不到龙舟的甲板,只能看到那精巧的船身。 上层的皇帝都是如此,后头比陛下的船还小一圈的景船更是能感受到这巨大龙舟的震撼,文武百官纷纷来到船舷边观望这艘巨舰,无人不为止动容……唯独工部尚书此刻脸色铁青转煞白,站在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哆嗦的。 “恭迎大魏皇帝!” 码头上滕王带着家眷以及封地属官分列两排,毕恭毕敬的等待着皇帝陛下的龙舟靠岸。 “好家伙。这龙舟……”鸿宝帝下船之后来到滕王的对面压低声音说道:“老九,你疯了吧?” “四哥,满意不满意?” 鸿宝帝抿着嘴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还在陆续下船的文武百官:“我满意不满意不重要,恐怕是有人要吓得尿裤子了。你到时记得把龙舟的建造账目递给我。” 滕王轻轻点头后回答道:“看来四哥是动杀心了。” “还好,但我就要瞧瞧他们这次还有什么好说的。” 之后待百官到齐之后,他们开始依照官阶品级登上属于他们该去的船只,而那艘龙舟自然是只有高官重臣皇子妃嫔才能上去。 这登船之时烟花齐鸣,仙乐飘飘,生生带上了几分不该属于人间的缥缈与震撼。 高士廉紧随帝后,虽未开口但心中却也对这巨舰满是震撼,他走在上头时虽然周围保护周全但向下看去时竟让他不由自主的眩晕起来。 其他官员亦是如此,多少是有些惊恐了。 然而鸿宝帝却在上头如履平地,他在经人引导来到了那观景台上之后,凭栏远眺望目极舒,下头音乐声让人情绪平缓,而眺望远处时那平静的湖光也叫人安逸,此时此刻鸿宝帝心头就两个字儿,舒服! 而他所在的地方只需要朝下一看就能看到那百官的头顶和肩膀,这种踩在人头顶上的感觉更是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田恩啊,这小子是真会来事。”鸿宝帝手扶着围栏站定脚步眺望远方:“他是真知道朕喜欢什么,你说他是怎么琢磨的呢?” “陛下,臣不知你所指何人……” “就是那夏道生,郭老六说这艘船是那夏道生专门为朕所设计。你说他都没见过朕,为何知道朕之喜好?” “也许便是……缘吧。” “是了是了,哈哈哈哈……定是有缘。” 陛下舒服了一阵,下去之后就听岸上一声高呼:“启航咯!” 接着这巨大龙舟的船帆划拉一声落了下来,接着舵手船长一阵操作之后巨舰便缓缓的驶出了港口,而跟在巨舰之后的则是其余大大小小的船舶也紧随其后驶出了港口。 鸿宝帝一看船开了,他又跑到最上头的观景台上去了,只见千帆涌动百舸争流,映着那落日余晖倒真的是叫人赏心悦目、心驰神往。 而那百官护卫的船在旁边试过,他们也是同样如此感受,因为船多人就不挤,他们可谓是极端放松的,再加上每条船上都有独立的灶台厨房,即便是一个最普通的护卫都能吃上精美的食物,这一趟旅程简直可以用至臻纯享来形容。 “陛下,该用膳了。”田恩这时走了上来轻声对鸿宝帝说:“说是为您准备了九十九道天南地北的滋味,方才内侍府已经试过了,可放心。” “走,让朕瞧瞧这九十九道菜都是些什么。” 121、无微不至 “风味轩呈蟹味排骨、蒸鳗鱼两道!” “公道林呈荔枝烤鸭、海参蹄筋筋两道!” “东林斋呈素烧鸡、素红肉两道!” 花魁们托着一道道精美菜肴端上了巨大的圆桌,这不管是桌子还是餐具还是其中的菜品都是少见甚至没见过的,而那九十九道菜更是让人觉得有趣,它并非是谁做的,而是集合了整个江南道四十七家由南来北往客商评选出的最佳饭店提供。 这些饭馆一听说自家的饭菜不光能呈给陛下吃而且在上菜的时候还可以叫上自己的名字,那可以说是将自己压箱底的老师傅都请到了九江,陛下上船之前就将材料等准备好,陛下上船之后菜品就已经摆在了厨房之中等待。 宫中御厨的确厉害,但架不住人家大江南北的名馆子在那争奇斗艳,再说了皇帝能吃到什么好东西,大部分时候经过烧制等待,到他面前都不知道热过几道水了,有的才就是要一个干爽滚烫,一回锅可就水呼呼的没了滋味。 而调料这方面夏林也是花了很大的心思,这个时代的盐不太行,略会发苦,他就自己弄了吸附提炼的法子弄出了精盐,还有从那海边弄的海带紫菜鲍鱼生蚝等海货弄出来的蚝油味精,还有那晶莹剔透的白砂糖等等,那可都是市面上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用这些宝贝做出来的东西,就算是炖个鞋垫子都能美味无比。 没辣椒?但有辣蓼,辣蓼的酒精提取法提纯出纯味辣素,滴上几滴之后的辣味可不比辣椒差在哪里。 九十九道菜好大一桌子,看上去那是精致华贵典雅奢靡,鸿宝帝其实大毛病没有但就是挺虚荣的,这一桌子菜一上来,他坐在主位上还没喝酒呢就已经满面红光了。 这时本该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有个御史言官竟他娘的主动站了起来拱手说道:“陛下,恕臣直言。这些菜品如此奢华,也不知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还请陛下明察。” 坐他旁边的官员本能的伸手护了一下菜,斜眼瞪了瞪这御史一眼,心说:“你他妈说就说,别喷菜里,你不吃咱们还得吃呢。” 本来还高兴的鸿宝帝一听这话,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但人家说的也是这么个理,他当皇帝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侧过头说道:“田恩,去喊那管食膳的人过来,问问他这些花了多少钱,好到时从内府中抽出钱来给了,莫要让人说朕夺了百姓之食。” “奴婢这就过去。” 田恩低着头走了,经过那个御史的时候还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人家御史不吃这套,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不断激怒皇帝好让皇帝一刀把他给砍了,这样他自然就能名垂青史,想想史书上到时记一笔曰:某年某月某日,御史黄葚参陛下暴虐,遭死。 哎呀……这可太幸福了。 过了一会儿,老何就被田恩带了上来,他虽然见过大场面可是见皇帝还是第一次,一进门他立刻扑倒在地:“陛……皇……啊……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他那慌张的样子,鸿宝帝跟文武大臣都不自禁的笑了出来,接着就听鸿宝帝一甩袖子:“罢了,你莫要行礼了,起来说话。朕问你,这一桌子菜花费几何啊?” 老何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回陛下,一两银子都没花。陛下来之前,我家大人就在江南道四处联系饭馆,问他们说谁家愿意为陛下提供那么一两道拿手菜。当时一呼百应,报来的名字足足有七百多家,我家大人就说这可不成,七百道菜不成体统于是就经过反复的口碑筛选,询问过往的商人或者是亲自去试吃,这才筛出了这四十多家。我家大人说了给钱,还说若是白吃人家的东西对陛下名声不好,但人家都不要,说在陛下治下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便是百姓最大的福分,若做这点小事还要问陛下要钱,那说出去过年回家要跪祠堂的。” 这一番话说得整个龙舟上一片欢声笑语,大家本来因为言官而紧张的情绪一瞬间就舒缓了下来,纷纷起身拱手祝贺:“陛下者民心所向,可喜可贺也!” 鸿宝帝就吃这一套,他哈哈大笑起来:“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反倒是叫朕为难起来了。田恩啊,你到时记下这些铺子到时就按他们呈的菜抽个菜名赐个牌匾下去吧。” 这个可了不得,皇家亲赐的牌匾,那这道菜就必是一道金牌菜了,这未来那些的老饕哪怕相隔千里也肯定是要去吃上这么一吃的,不为其他就为尝尝给陛下弄的菜品到底是什么口味。 “朕问你,你家大人是谁啊?倒是上心了。” “我家大人是浮梁县的县令。” 哦~~是那小子啊。鸿宝帝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侄女婿。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眯着眼睛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行了,你下去吧。” 等到老何离开,鸿宝帝拿出筷子,正要开口,接着就见那些美貌花魁端着酒水就上来了,接着还有十几个美貌女子走上台前开始在屏风后面奏响轻柔音乐,倒是跟外头那好山好水极为搭调。 “好好好,倒是想的周全,诸位爱卿,既不在宫中那便莫要客气了,开始了吧!” 这里每一道菜都极为精美,鸿宝帝虽说不是那么好吃的人,但在美食面前却也很难抵挡,而让他最舒心的则是他旁边站着一个女子身上不光散发着淡淡香气还服侍得无微不至,只要他眼神落在哪道菜上,那女子便会用一双长筷夹起一些放入鸿宝帝的碗中,之后她更是会在旁边的热水盆中清洗筷子,而那小盆也会立刻被换掉,换成干净的开水。 这种享受就算是鸿宝帝平时也是很难享受到的,今日倒是让他这个皇帝也开了眼界。 一顿饭下来,都说这众口难调,但这可足足有九十九道菜,涵盖了天南地北各族风味,有那巴蜀之地的风情也有岭南烟瘴的滋味,很难说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全都不爱吃的。 所以哪怕再挑剔的人在吃完之后也都极尽满意,而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大家酒足饭饱,坐在那便开始聊起了风月,而正在这时前头两艘快船上突然砰砰两声激射出了两束烟花,那巨大的烟花炸裂在鄱阳湖的夜空之上,红黄蓝绿交相呼应,映衬那天空明月分外明媚,鸿宝帝领着文武大臣眺望烟花,只觉得美不胜收,彰显国泰民安。 烟花持续了三十分钟上下,看完之后这些船上的人都赞叹不已,而当他们返回船舱时节目可就开始了。 整个节目表演是以联欢晚会的形式展开,有舞蹈、有杂技还有那说学逗唱,生生让整个鄱阳湖上都变成了欢声笑语的海洋。 而这笑够了,那便是重头戏了,各个小组排练的剧目可就开始了,这种半音乐剧半话剧的模式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船新版本,就连鸿宝帝看着看着便入了迷,等到第一幕落下时他才感到有几分困倦。 困倦归困倦,但仍依依不舍,直到被告知明日还有第二幕时他这才安心的回房休息。 这船舱的客房那也是不一般的,其他的地方还好倒没说让鸿宝帝多么的惊愕,最让他觉得有趣的便是那房中竟然还有茅厕,这马桶竟还是瓷器制造,在方便之后只需要拉拉绳子污秽之物就会自动排出去喂鱼,这个倒是真的让他感到新奇了。 身为皇帝在厕所里研究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燕蓉燕蓉。”鸿宝帝像个小孩似的出来找到了皇后还呼唤她的乳名:“你可知我发现了什么!?” 皇后此刻躺在窗边的摇椅上隔着窗户看着远处的江火点点,竟已然睡了下去,鸿宝帝看到她安详舒适的样子倒也不忍打扰,转过身就继续去玩上了马桶,直到他发现了旁边的浴缸可以往外冒热水…… 其实这也不丢人,哪怕高士廉这样一贯都很酷炫的吊毛他也在卫生间玩了能有个十几二十分钟,或者说整个陪同的官员团队都在那玩厕所…… 这亏了上头的水箱里头一直有人在往上压水,不然就他们这么玩早给水箱玩空了个屁的…… 旅行三要素,轻松、干净、安逸,这些游船一应俱全,就连床都是从琼州运来的椰棕编织而成,有弹性又不至于太软,躺在上头可比那梆硬的木板舒服太多了。 还有那用茶叶填充的枕头,睡眠之时还伴有阵阵茶香,哎呀……真的是太舒服了。 第二天一早,其实几乎所有人都睡过头了,他们很难想象会有如此平稳的游船,若不是湖岸在游走他们都没意识到这是在船上。 等陛下起来之后,早膳也就开始了,经过昨夜的大鱼大肉,今日的早膳就显得平缓许多,鱼片粥加着江西之地的各类咸菜,还有用猪肉辅以各种食物煨出来的肉汤,清新淡雅回味绵长。 用完早膳之后,陛下坐在观景台上,头顶有一柄大大的油纸伞,下头则是一个舒服的竹躺椅,旁边摆着一张小茶几再一旁则是一位妙龄少女正在为他泡茶熏香。 “这日子啊,比当皇帝还舒坦。”鸿宝帝突然叹息了一声:“神仙不过如此。” 122、风景这边独好 夏林老早之前就规划的那个文化之旅,不吹不黑这用上刚好。就有句话叫什么?叫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天底下要说大牌谁还能有皇帝大牌?皇帝亲自带货的效果不用废话了吧?之前夏林还筹划着是不是要让老张忽悠一批文人雅士过来打打广告,但谁知道这会儿可是来了个超级广告商。 这不得把广告给拉满那能对得起自己这两个月的费劲巴拉?还花了大几十万两去给那些小妞赎身,这羊毛都可得出在羊身上。 随着龙舟的推进,环鄱阳湖旅行每一站都没有落下,有景的观景没景的造景,造景来不及了就让陛下体验一番沿岸小镇风情。 还别说,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整个环鄱沿线都还挺不错的,整体有中部经济文化中心的迹象,这就让陛下看得是很满意了。 高士廉是聪明人,他当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添堵,而且自己玩得也挺尽兴,所以一路上除了那些个言官叭叭个没完之外,大伙儿都还是很满意这趟旅程的。 前后二十七天,光鄱阳湖上头就玩了十九天,这给其他基础建设没那么好的兄弟地区争取了大量的时间,本来有的地方是在计划之内的,但最终却因为时间不够而无法前往了。 “好山好水啊,真是好山好水。” 陛下最爱的就是那观景台,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把这文武百官全踩在脚底下他们还一点意见都没有的机会,这日他们来到了南矶,正巧遇到白鹭齐飞之景,鸿宝帝不由得新生畅快:“诸爱卿,你等都为饱学诗书之才,倒不如趁着这良辰美景之时做些诗词来,省得让后人以为我等都为那不学无术之人。” 得,皇帝都这么说了,那必然是没的逃了,下头群臣自然是开始拿腔拿调之乎者也了起来,但鸿宝帝听了一圈,却是没有一个满意的,不由抱怨道:“人人都说这状元之才三年才出一个,如今这里状元十二人,竟无一人能做出媲美那《滕王阁序》者乎?” 满朝臣工脖子一缩,就如同怕被先生点到名的学生似的畏畏缩缩…… 陛下,您莫非在开玩笑呢吧?都说这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即便是让那作者本人来了恐都写不出能与之媲美的文章。 那文章可是要少年之心气、天马行空之豪气与那饱览群书之才气,这饱览群书大家都能做到,可到底是人无再少年,哪里还能写得出那样的句子来呢。 见满朝文武皆不言语,鸿宝帝倒是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便让那夏道生也上船来了,朕可是想导致他在此地能写出怎样的绝妙文章来。” 这算是个小遗憾,但很快这个小遗憾就被那无边的美景给遮掩了过去,江南之地最美是鄱阳,八百里云梦少了些婉约,婉转江东少了些豪气,唯独这滔滔鄱阳湖壮阔时如海静谧时如梦,倒是叫人醉生梦死了。 几日之后,船行至蓼南便要转向进入赣江直奔洪都府而去,至此沿途百姓居所便多了起来,船过处皆有百姓驻足观看,热闹时岸边甚至有千余人汇聚一处,欢呼雀跃,看得鸿宝帝是满心欣慰。 “一人一两,排好队!”就在堤坝下头夏林就在那支棱了一个摊子:“快点,领了钱的赶紧到下个点去!腿脚利索一点!快快快!” 这些人拿了钱之后有的直接就弹射起步了,有的则赶着家里骡马驴的一路狂奔,而夏林的马车也紧跟着队伍往前跑,反正一个点一两银子,能拿多少看个人本事。 虚假繁荣嘛,反正距离那么远也看不清到底谁是谁,冲过去招手,落下来捡钱。体能足够跑完这两百里那就是两百两,三年不用干活了。 这会儿船上的户部尚书就在那发愣了,他琢磨着怎么这地方沿岸这么多人呢?他搞算数出身,稍微计算一下若是这样的人口密度,那整个洪都府人口少说得有六百万。 可实际黄册人数不过两百零三万,这还是算上了这些年周围迁入户数没算迁出户数,若是算上的话,最多也就一百五十万上下。 “唉,曹大人。”户部尚书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旁边的礼部尚书:“这个数看着不对啊?” 礼部尚书曹达华抬起头微微瞄了一眼昂首挺胸接受万民爱戴的陛下,然后低下头小声说道:“陛下高兴不高兴?” “高兴啊,可这跟陛下有何关系?” “陛下高兴,那数就没错。” “受教了。” 船行至滕王阁处已至黄昏,夏林这会儿累得浑身湿透,就往旁边的青草滩上一趟,死活是懒得再起来了,从早上到晚上,他一天跑了一百二十二公里,虽然有马车但每到一个地方就跟打仗一般,累得他浑身酸胀。 “吃不吃米粉。” 这会儿突然一个大碗从他背后伸了过来,夏林回头时发现老张站在那,两只手一只手上端着一个大海碗,而里头则装着煮米粉。 平时夏林看都不看的东西,现在他劈手夺下就开始往嘴里暴风吸入,老张也没多废话,就是蹲在他旁边,两人一边看着赣江水滚滚向东,一边唰唰的嗦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还能在哪?”老张从怀里摸出了几个无花果:“喏,刚才路上过来的时候在人老乡家院墙上摸的,晒得刚刚好。” 夏林看了老张一眼,第一次发现这张某人的偷感愈发的重了。 “话说这次陛下南巡,你恐成最大赢家吧。”老张抱着膝盖眺望远方:“再过几年,你怕便是要当大官了。” “对!” 夏林把碗里的汤水一口喝干坐了起来:“等我到个四品,我就想法子去洛阳当钦差,你跟我一块去。” 老张嗤笑一声:“四品小了点吧?” “你妈的张仲春,四品还小,你知道四品已经是侍郎了么,哪怕是外放官员也都是二等州刺史了。还小?” “小!洛阳守备可是从三品,你起码得跟他一般高。” 老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夏林摸了摸下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御史言官。”夏林眯起眼睛:“想个办法兼职一下御史言官你说怎么样?” 老张抿了抿嘴:“难,没人听说外官兼御史的,除非你爹真是郭明怀。” 而就在这时,数百米外的滕王阁上烟火齐鸣、张灯结彩、人影如织,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只是一眼就能看出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音。 “滕王阁。”老张摇了摇头:“道生啊,你说咱们哪天能在上头吃吃喝喝开怀畅饮?” “哪天?”夏林愣了一下:“今天咯!” “今天?” 没多废话,夏林偷偷带着老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滕王阁,门口禁军都不带查他俩的,老张人都傻了还以为是什么妖法,等到上去之后他才敢开口问了起来:“你这是……隐身术啊?” “啥啊,我因为要负责一路上的安排,跟内侍府、金吾卫早就打好招呼了,我进来出去都属公职。” “干,我还以为你就是在外头跟着跑的野狗,白心疼你了。” “废你妈的话。”夏林笑着带他进入到了滕王阁二层隔间之中,这里赫然就摆放着一桌没动的酒席,他拽着老张往桌前一坐:“这是内侍府分出来的饭菜,吃吧。” “你妈的!你不早说!”老张说完就要到旁边去抠嗓子眼:“白嗦了那碗粉!” “别恶心人了。”夏林把他给拽了回来,然后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下了酒水:“喝点,平时可没机会喝到的贡品桂花酿,有钱都买不到。” 楼上丝竹声声、推杯换盏,楼下老张跟夏林则靠在那一小杯一小杯的眯着酒,这会儿有两个身穿铠甲的将士走了进来,四人对视的瞬间大伙儿都愣了一下,然后夏林一招手:“来来来,一起喝!” 那两人也不客气,坐下便是开始吃喝起来。没多久就见三个小太监偷偷摸摸的也来了,大家心照不宣,最后甚至又来了两个换班的宫女。 倒也是有趣,这临时居然也能凑上一桌人。楼上欢声笑语,楼下倒也不逞多让,老张那嘴极善调侃,弄得那两个宫女妹妹笑得面若桃花,而那护卫和太监也跟夏林喝得是满面红光。 渐渐的上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护卫也好、宫女也好、太监也好都只能纷纷告辞,只剩下了夏林跟老张还坐在那,老张这会儿嘴里嗦着一条鱼尾巴,眼梢都红润了,他带着几分醉意说道:“原来你是真懂行啊,这一桌原来都是给他们准备的。” “都是人嘛,这样的备桌一共有六桌,我算好了的,刚好够他们两班倒着吃。说是试毒,其实大伙儿心照不宣。”夏林靠在那乐呵呵的说道:“我让他们这些干活的这一路上也滋润,我寻思着说不定哪天这些吃过我一条鱼的人能救我一条命,与人为善总是没错。” 这会儿楼上开始恭送陛下了,老张打了个酒嗝:“皇帝回龙舟去了,你不跟着了啊?” “不跟了,明日一早我就要回浮梁去了,陛下可要在我那住上半个月之久呢。我得给他们安排得天衣无缝,你找个机会也过去一趟,争取在老头那露个脸,我给你弄个机会。” 老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罢了,我不擅长在官场,我就在外头给你当个策应吧,这般就挺好。” 123、这哪是人间呐,这分明就是仙境!(上) 在龙舟绕了一圈,经赣江再回鄱阳湖上昌江准备东进返程时,这会儿才到了夏林最忙的时候,因为鄱阳到浮梁只需要一天时间。 “庆嫂你还是在这卖你的,其他人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都给我自然点,真情流露一点,听见没有?”夏林在码头上招呼着:“这来的可不是一般人,是皇帝!” “那边的,过来!” 夏林一指这地界的混混头子,别看这帮混混平日里人模狗样不可一世的,但现在被夏林一指那比狗跑得都快。 “大人,您叫我啊……” “到时候给你个任务,你就每天在街上溜达,那些个小偷小摸的你都认识吧?让他们那几天老实点,不然摸到微服私访的陛下身上,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夏林眉头皱起,厉声说道:“听见没有!?” 那混混头子忙不迭的点头:“放心放心,大人即便是不吩咐,小的也明白该如何处置,这几日谁要敢伸手,老子剁了他的爪子!” “你跟谁面前说老子呢?”夏林眯起眼睛扫了他一圈:“注意你的身份。” 那混混头子平时不知道多凶,四里八乡见到他都绕道,而如今只是因为夏林的一句话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是小的该死……是小的该死……出言冲撞了大人……” “算了,滚吧。” 夏林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后继续转进到窑上,看到那打算烧皇窑的窑厂里头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添柴加钵,他便站在口子那喊道:“都给我精神点,这次的瓷器是要给陛下献礼的,要是给我弄坏了,你们倒大霉了!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东西!对未来考古界有重要的证明价值!” 一对儿三米高的龙瓶、五个直径两米六的大缸、九个一米龙盘,这不光是代表着浮梁制瓷工艺的最高水平同时也是代表着世界制瓷业的巅峰水平,这套九五之尊龙瓷系列只要烧成了,往后再就不可能有人跟这边争什么瓷都了,那不开玩笑的说天底下但凡需要弄点什么瓷器,标准都得这里来定。 但烧这些玩意的难度也是巨大,在没有电窑光靠柴窑和煤窑的时代,光是控温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而且这些超大件的瓷器厚度、重量都是惊人的,稍有不慎就彻底完蛋,要保证它们能一次完美成型,这次可是把整个浮梁最好的工匠都集中到了这里。 “大人大人,龙船马上就要到了!” 赵大冲过来对夏林喊道:“还有二十里!” 夏林二话不说立刻冲了出去开始对整个码头这条线进行一轮检查,在确保完事无误之后,这才快步的回到县衙之中对马周说道:“陛下马上来了,等会你要去陪同一下。” “大人……您呢?” “你别管那么多了,你去陪同就完事了。”夏林笑着说道:“这段时间的陪同工作都是你来。快点,洗澡换衣服!” 马周眼神深邃的看了夏林一眼,然后朝他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大人的恩情马周生生世世还不清。” “少废话了,机会给你了,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持了。”夏林说完之后叉着腰还叹了一口气:“又要找个新县丞了,麻烦。” 其实他这还真是给马周一个机会,他自己肯定是不行,因为他派系的问题基本不可能被直接提到京中,当前阶段他最好的晋升路线是在这里准备接老郭的班,一步一步的往州牧的路线上走。京官……开玩笑,就光是他喊老郭那一声爹就足够那些京城里的官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但马周不同,他货真价实宰相之姿,天赋异禀天资聪慧,不管是处置政务还是陪同外交都是一把好手,这种人才不推一把说不过去。 “大人,若是陛下问起来你为何不去,该如何是好?” “你自己不知道么?”夏林笑着说道:“你脑子应该比我清楚。” 马周笑着拱了拱手:“属下明白了。” 龙舟缓缓而来,落定在码头上。鸿宝帝在等待下船时就在甲板上看着这浮梁县之景,只见是烟囱林立、人影如织,小小县城竟是一副盛世繁荣之景,码头上的工人光着膀子正在忙碌,周遭的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孩童坐在河堤上学着老者垂钓,路上的板车则推着各式各样的瓷器来回穿梭,还有那岸边巡查之人指着河里游野泳的小兔崽子大声呵斥…… 鸿宝帝此刻突然便有些恍惚了,这个场景他在梦中曾经见过,那正是他心中所念的盛世之景,一时之间他多少都有些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境了。 “陛下,请。” 田恩在旁边扶住了鸿宝帝的手,而鸿宝帝则将手甩开指着下面:“这边是浮梁?” “回陛下,正是浮梁。” 鸿宝帝深吸一口气,然后自顾自的走了下船,甚至都没要人搀扶,下去之后他背着手左顾右盼,看到后头百官陆续下船:“你们都随朕走几步吧。” 那他是老大他说的算,总不能跳出来一个人说“不行,老子走累了,要走你走,我坐车去爽”,所以大伙儿都没什么意见就跟着鸿宝帝走了起来。 负责安保的金吾卫头皮都麻了,他们没想到陛下会这么任性,所以只能迅速散开准备驱散人群,但鸿宝帝这会一路被万民爱戴正膨胀呢,哪能容许他们干这种事,于是左手一抬厉声说道:“你们作甚!?不得惊扰朕的子民!” 金吾卫首领嘴唇都紫了,他哭笑不得的退了回来,现在只觉得心里突突的跳着,哪怕一只蜻蜓飞过来都能让他心脏骤停。 鸿宝帝就这么开始溜达了起来,他先是来到码头上看了一会儿那些工人在打包瓷器,然后笑着问道:“你们在此地能拿多少月钱呐?” “啊?”那工人抬起头看到鸿宝帝时也吓了一跳,可他着实没有经过什么培训,所有的反应都是完全真实的,所以他生生愣了好久才开口道:“我我……我……若是勤快一个月能拿个四五两。” “够么?” 那汉子也是憨批,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那哪够啊,天底下谁会嫌钱多。可我就是这个能耐了,往后等我儿子读了些书出来就能多赚些了。” 鸿宝帝听得哈哈直乐,不过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往前走了过去。 等他从码头上来,偏要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东西,这下可就轮到田恩脸发绿了,但他知道自家这皇帝那是越老越任性,只能象征性的低声说了一句:“陛下,这不好吧……” “无妨。” 鸿宝帝撩开罩子看了一眼,便问庆嫂子道:“这都是你做的?” “是的,每日早晨天不亮便起来准备,东西都是当天的,都是好的。”庆嫂子声音有些颤抖,连带着手都在哆嗦:“你……您……要吃么?” 鸿宝帝看她的样子也是有趣,于是指着那白花花的米粉说道:“这个给朕弄一份。” “那要煮的、炒的还是拌的?” “都来一点,朕都尝尝。” 庆嫂连忙起锅,三种款式一样来了一份,鸿宝帝都尝了一圈之后倒是对那拌粉情有独钟,端着碗站在那与码头漕工一般淅淅索索的便吃下了一整晚,觉得有些辣了,便还喝了一碗绿豆汤。 “舒坦。”鸿宝帝将碗放在台面上:“田恩,给钱。” 田恩上去甩下一锭银子就追向了鸿宝帝,而这会儿刚刚换上新衣服的马周一个滑铲就出现在了鸿宝帝的面前,他跪倒在地:“浮梁县丞马周见过陛下,接驾来迟,还望陛下开恩。” “嗯?”鸿宝帝看着他,倒是觉得诧异:“那夏林为何不来?” “夏大人担心下头人办事有所纰漏,所以正在为陛下检查下榻之所,于是便让草民先带陛下四处转转。” 鸿宝帝倒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他点了点头:“那你便带朕四处转转吧。” 这马周说话办事自然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关键他还博学多才、出口成章,一听便不是那草包之辈,带着鸿宝帝在斗富弄之中行走时,便将这里的一些故事,还有这几年这里发展的趋势讲了个详尽仔细。 鸿宝帝可以说是十分满意,一路走来更是对这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赞不绝口,甚至还亲自去一家店铺中挑选了几样小玩意。 而有马周陪同下,田恩也好还是随行的官员也罢都觉得自己轻松了无数倍,不管是内侍还是官员都对马周这个小年轻充满了好感,再加上他博闻广记口齿清晰思维敏捷,几乎是能满足鸿宝帝的各种问题,所以倒还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陛下,时候不早了。镇上已经为您与各位大人准备好了休整之地,还请陛下移驾。” 这会儿鸿宝帝也觉得有几分疲惫了,毕竟是个六十好几的人了,于是便点了点头,他笑道:“都说这夏道生是个好吃的人,此番朕倒是要见见他能为朕准备些什么好吃的东西。若是朕不满意,可是要治他个不敬之罪哦。” 124、这哪是人间呐,这分明就是仙境!(中) 车队十几辆,都没带用什么皇家带来的马车,全都是这边现造的,规格制度都跟皇宫一样,但乘坐体验却完全不同。 首先就是避震,皇宫的马车几乎是没有避震的,科技就那样了,马磴子才发明刚两三百年的地方就别指望马车有悬挂了。 这车有悬挂跟没悬挂那完全是两个体验,浮梁县的路本身就好都是石子儿压平出来的水泥路,马车的轮子外头包着椰棕还有钢板悬挂,这坐里头又安静又平缓,随着马车轻微的摆动甚至都给鸿宝帝给摇晃睡着了。 当他猛的惊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马车,于是赶忙问旁边的老太监:“田恩啊,你是否感觉有些不同。” “陛下,奴婢未能明白您的意思。” “就是这车,它不颠簸。” 这么一说田恩也是反应了过来:“嗯!还真是!陛下不说奴婢还没感觉到呢,到底还是陛下观察入微呐。” 他还没感觉,他早感觉到了,可感觉到了能咋的?把旁边都打出鼾声的皇帝给摇晃醒,然后问上一句:“唉,老拓跋,你说这车他娘的怎么不颠簸呢?” 求死之道有很多,这样找死恐怕就木有这个必要了吧…… “你啊,年轻时便粗心。”鸿宝帝说着可就蹲在车厢里了,他将一只手按在车厢的底盘上静静的感受:“有趣,等会咱找个机会瞧瞧这到底有什么玄机。” 而跟他有同样感受的还有一大把人,特别是那些个经常出差的大臣,他们许多人比鸿宝帝看着还没见识,工部有几个甚至都把耳朵贴在那车厢地板上了,就为闹明白为什么这车显得不颠簸。 但最终他们也没整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这下榻之地可就到了。 马车缓缓的进入院里,夏林为首的浮梁高级驿站全体工作人员都已经迎接在了那边,鸿宝帝这帘子一撩,下头的人便是山呼万岁。 “免礼免……” 鸿宝帝本还在笑呵呵的说免礼,接着这一抬头当时就把他给弄得一震,因为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个三层的建筑,可说是三层但它每一层目测竟有三丈高,三层便是九丈,更关键是它宽,两端相连粗算下来也有二十余丈,这样就使这屋子看上去特别巨大。 而且上头的装潢与其他地方迥然不同,表面看上去就如石砖所铸,鸿宝帝看了一会儿眉头紧蹙背着手便往里头走:“让夏道生滚进来讲话!” 突然之间的变脸让所有人都有点发懵,夏林也是愣了片刻,他用眼神求助紧随陛下而来的滕王和老郭,他俩都默默摇头,不过老郭还是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他赶紧跟上别让陛下等上太久。 再说这鸿宝帝,他在外头看到就已经惊愕了,这一进来更是令人大吃一惊,这里头的富丽堂皇比之皇宫都毫不逊色,地面上是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墙壁上更是荧光锃亮如玉一般的材质,就连他一个皇帝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材料,只是觉得这地方太过于奢华。 他当年为了太后于江夏建造的行宫耗费五百五十万两,但最终不管是规模还是奢华都远不如这个地方,花了如此多的钱,真是该死啊! 此刻跟在后头的百官噤若寒蝉,因为就连他们也很少见到鸿宝帝发如此大的脾气,他一直以来可都是老好人的面目出现。 不过也难怪,他们看到这个样子行宫的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浑身上下都在发麻,那巨大无缝的石砖、还有那每个面都带有水晶装饰的窗户,想想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夏林跟着王爷和老郭一路闷着头来到了早就准备好的超级大包厢里。 他倒是觉得没什么,但包括滕王老郭在内的所有人一进去第一时间就是哇的一声喊了出来,甚至连鸿宝帝的脚步都顿了几分。 这地方的奢华程度啊……怎么形容呢,就是地面上铺设着纯羊毛的地毯,画面精美,窗帘则是真丝制成,而窗户更是整片整片的纯净水晶打造,还有头顶那水晶灯,乖乖……挂在那如同仙境中的宫阙,照得房间里流光溢彩,而那墙壁上更是有整面的壁画,仔细看来竟是用那昂贵陶瓷拼凑而成,壁画上画的更是金陵夜景。 那椅子、那桌子,通体都是红木构造,竟足有两丈见方,能够坐下数十人。而桌面上还有一个红木转盘,保障能让每个人都能吃到饭菜。 还有房间的一脚则是有皮革制的软椅,用手按了按竟是如棉花一般的清爽宜人,都不敢想在上头睡一觉得多么的舒坦。 更夸张的是这间屋子不光宽敞而且通透,那些灯一看便不是蜡烛的灯光,蜡烛可没有这般明媚。 还有周围的摆设更是不奢靡到死誓不罢休,看得人直心惊肉跳。 “浮梁县令夏林,过来!” 鸿宝帝走到沙发上噗的一声就坐了下去,嘴上虽然严厉,但他却能感觉到身后一阵柔软舒适,心中不由得感慨道:“真舒服啊……” 这会儿夏林一脸迷茫的走了上前,鸿宝帝打量了他一圈:“你便是夏道生?” “回陛下,是我。” “跪下!” 夏林当然不肯,反而站在那振振有词:“陛下,要打要罚要杀要剐也要分个青红皂白,臣真不知道是哪里惹陛下不高兴了,不知陛下可否告知原因。” 鸿宝帝冷笑着点头:“好好好,你这样说是吧,那今日朕便让你死个明白。你给朕说实话,这地方你究竟花了多少钱!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这?”夏林眼里闪烁着迷茫:“您说的是这个地方么?” “正是!” “嗨……” 夏林长出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他倒是长出了一口气:“陛下,我口说无凭,倒不如直接将账本递给您好了,今日这么多大人在此,账本是真是假各位大人一看便知。马周,去将账目请来给陛下过目。” 其实老郭跟王爷都有些担心,因为他们上次过来的时候这里也没有这么豪华,可谁知道这才多久这地方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比皇宫给人的震撼还要大…… 但他俩其实都知道夏林的手段,倒也不算太担心,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该是如何应对。 过了一会儿马周将账目请了出来,旁边的户部、吏部官员立刻就要上前查账,但鸿宝帝却抬起手来:“我来,朕当年监国之时可是在户部干了五年。” 他这么说其实也有别的意思,万一要是这账目太夸张了,若是让其他臣子知道,他想保都保不住…… 翻开账目,他便坐在沙发上仔细核算了起来,这看了几眼他就嗯了一声:“这么大的行宫,你只花了一百二十万两?” 这句话一出口,其他人有的心里一哆嗦有的则是暗暗发笑,花钱多了不过就是受责罚,撑死流放。可要是欺君……嘿嘿,别说那郭达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 “对啊,这里头还有一半是人工呢。” “好!”鸿宝帝冷笑:“那我便要细细的拷问了。” 夏林站在那,文武百官就站在后头,有的担心有的则是在那等着热闹。而这时鸿宝帝指着账目上的东西:“玻璃是什么?这个五万五千两是怎么来的?” “玻璃便是水晶,不过这是浮梁县里自己烧出来的水晶,五万五千两是这些日子赶工导致烧废了一个窑才有这么多,真正这些玻璃不过五千两。若是陛下不信,过几日我便带陛下去参观玻璃工坊,这东西可不是什么稀罕物。” 鸿宝帝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水泥七万两?水与泥你也算了钱?你好大的胆子!” 夏林抿着嘴强迫自己不要笑出来,然后蹲在地上掀开了地毯的一角露出了下头青灰色的地面:“陛下,这便是水泥,它不是水和泥而是一种……盖房子修路的泥土,陛下一路前来此地的路面便是水泥铺设,还请陛下过目。” 鸿宝帝蹲下身子,周围的官员齐刷刷的都蹲了下去开始装模作样的探查了起来,果不其然,他们一开始以为的大理石原来并非大理石而是一种很像大理石的东西,只不过是上头涂了一层清漆显得明亮光洁。 之后鸿宝帝不甘心的继续问了下去:“那这瓷砖呢?朕记得瓷器可是昂贵之物,为何如此便宜?” “回禀陛下,瓷砖与瓷器不同,瓷砖烧成只需九百到一千,而瓷器则需一千三百之温。成本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那上头的图案也是提前请画师来打的样,只要有一个版便可一直使用。要说起来,那个画师可真的黑,画这么一幅画收了臣五百两呢。” “那这些皮革羊毛如何说?” 鸿宝帝的问题这次是真的让夏林笑了起来:“之前臣前往草原做买卖,他们那边东西贫瘠只能用油脂、皮毛来换取我们这边的东西,这地毯便是那边来的羊毛,然后在浮梁县的纺织工坊里织造出来的。陛下所坐的沙发也是草原来的皮革鞣制而成,里头填充的也是羊毛,极便宜……他们那边又没有纺织的能耐,一斤羊毛十个大钱。一两银子能买十斤羊毛,陛下所坐的那个羊皮沙发若是按照成本价来说就八两银子上下,不过账目不是这般算的,其中的人力臣也算上了。” “朕晓得。”鸿宝帝这会儿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然后继续翻阅着账目到最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过几日我定要亲自去考量一番,你可知欺君之罪吧?” “陛下放心,我这人贪生怕死的很。”夏林拱手弯腰:“断然不敢干那欺君的事。” 而这一番说辞下来百官也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些东西都是人家这自己生产的,主要的花费都是在人工之上,材料反倒是不值几个钱。 “一百二十万也不少了,以后莫要如此铺张。”鸿宝帝合上账本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你夏林的名声可大的很,莫要因为这点事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回陛下,臣一直小心谨慎,钱都是江南道各路商人捐赠,最终也都用来滋养了百姓。臣想陛下一路走来应当发现这一圈的百姓要比其他地方富庶许多。陛下在浮梁目光所及之处,但凡有奢华者皆为本地所产,断无骄奢淫逸。” 鸿宝帝点了点头,扫视群臣:“你们都落座吧,朕也饿了。夏林,去上菜。” “臣这便去。”夏林拱手鞠躬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而鸿宝帝坐在那突然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就这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拍了拍桌子:“此子心智可谓深不可测啊,若得历练可为栋梁。即便在朕的面前他也如此对答如流,有趣有趣!老九啊,你倒是捞了个好女婿。” “啊?啥?女婿?” 九王爷也就是滕王先是愣了一下,老郭在下头一脚踩在了他脚趾头上,然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也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陛下,说起来惭愧啊。我家那女儿是真的不懂事,他二人……算是私定终身,做不得数。” “儿女之间两情相悦便好,莫要说什么私定不私定,朕看这样便极好,郎才女貌便为良缘。” 鸿宝帝的声音极洪亮,而滕王也是哈哈的笑着,唯独老郭一直在斜眼看着高士廉,可以清晰的看出此刻的高士廉脸色极难看,垂着眼皮一动不动。 而高士廉此刻心里恨不得直接给夏林一刀,自己精心布局想要离间皇帝与九王爷,本来还打算在南巡之后就把长春公主的事定下来,这刚巧草原的新使节也来了,他都在好好打算怎么商量这件事,这突然当头一棒直把他打眩晕了。 滕王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婿啊!还是陛下亲口所言?这不明摆着就是在拆自己的招数么! 可恶啊! 不过这会儿夏林已经带着人开始上菜了,他笑着说道:“陛下、王爷,各位大人,今日的席名为窑工宴,大多菜色都是从浮梁本地窑工、渔民、矿工的伙食中改良而来。还望陛下能够喜欢。” 125、这哪是人间呐,这分明就是仙境!(下) 窑工饭,顾名思义就是那种下等人吃的东西,但显然并不是这个时代下等人吃的东西,在这个菜系根本不发达的时代,但凡是油、盐、糖到位的食物都能算是美味。 更不用提那种梅干菜红烧肉、荷叶烧鱼、瓷泥叫花鸡这类听上去很农家但实际上味道巨好的自制小菜。 什么大官不大官,什么皇帝不皇帝,在跨时代的碾压局面前他们的仍然不过是被时代浪潮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的小人物罢了。 别的不说,就光是一道荷叶鱼那就已经让这天子外加满朝臣工吃得是惊叹不已,甚至他们都想不明白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做出来了。 但实际上这个可简单,选用河中上好肥美的应季鱼,十斤的桂花鲈那可是极品中的极品,先将鳜鱼处理干净,去鳞去骨去腮但不开鱼腹,接着再往鱼肚子里放入火腿丝、橘皮等东西上锅整蒸至五成熟。 蒸完开锅小心用筷子取出腹中作料,然后用各种河鲜海鲜熬煮出浓稠汤汁,用那热汤一遍一遍淋于鱼身,直至鱼肉微翻时用荷叶包裹放入炉中到表皮干焦,出锅时再用那汤汁加以各种作料跟十三味菌菇山珍加淀粉勾芡浇于鱼身上。 这一道看上去粗糙但实际上外焦里嫩的荷叶窑工鱼就已经好了,用最粗糙的名字来命名一道工艺极端复杂的菜,这样自然就会有一种极端的反差感,鱼肉入口咸鲜至极,口感外头带着酥皮里头却是如肉冻一般入口便融。 当时鸿宝帝是先吃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之后品味片刻,他提起声调嗯了一声,然后又吃了一筷子,感觉还没品出来,再吃一筷子…… 而轮到臣工们吃的时候,他们感觉自己这一品二品的大员都白干了,看着这吃食再想到自己平日的吃食,那跟狗吃的有何区别? 还有那窑工烧肉,梅干菜加上甜咸口入口即化的五花三层大肉块,夹起时都需配以调羹辅佐否则都无法夹起,入口脂肪的香气、腌菜的香气还有那纯正的肉香都可谓沁人心脾。 猪肉是贱肉,因为骚腥难忍,任凭他们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何这里的猪肉丝毫没有腥臊之味,反倒是有那羊肉所没有的醇厚脂香。 当然了,不光是鱼是肉,桌上的鸡鸭也好、菌菇也罢,甚至是一些野菜野草都让刷新了一下他们的认知,之前就说了鸿宝帝不算爱吃之人,但这会儿却也几乎没怎么讲话全程都闷头在吃,活脱脱的像个没见识的乡巴佬。 而这窑工菜最重要的功能还得是下饭,就光是大米饭在场这些全天下最名贵的人物干下去两大盆,一个个吃得是肚子溜圆,靠在椅子上的都懒得动弹。 这闲聊一阵,稍微也消了些食,这会儿就有人前来俯身在身后候着的田恩说道:“大伴,有请陛下移驾吧,都已经安排好了。等会您也可以休息片刻吃些东西了。” 田恩点了点头,来到陛下面前压低声音说:“陛下,那头准备好了。” “嗯,朕知晓了。” 吃完饭接下来的安排,那可就是重头戏了,这里上上下下百余人,除了能跟陛下在一个房间吃饭的重臣之外,还有就是其他包厢里级别稍微低一些的臣子。 这些人的安排可不是说随便塞一个地方让他们快乐就完事的,还要考虑到职级和年龄等等,而为了能妥善安排这些事,礼部跟内侍府甚至将这半朝官员的履历都交给了老郭,而老郭连看都没看直接就甩给了夏林。 要不怎么说那娱乐场所才是情报聚集地呢,就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夏林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就为能给他们安排一场忘不掉的快乐之旅。 陛下先是来到温泉之处,宽衣沐浴、进入温泉,这个对他来说也不算新鲜,但这里的确是要比其他地方更加舒适和放松,而除了自家的亲弟弟之外这里也就没了外人。 “皇兄,这几年不容易吧。” “唉……”鸿宝帝靠在那温泉浴池里叹了一口气:“老九啊,这十年我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一闭上眼就想着自己成了亡国之君,愧对祖宗愧对黎民,难啊……” “哥啊,莫要想那么多了,既然来了这里便好好享受一番。”滕王没什么政治智慧,但他却也是极聪明的人:“等会才有好玩的呢。” “我一路上可听你说了好几次,你小子怕不是常来吧?” 在浴池另外一端的滕王只是笑却没有回答,但这可是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当哥哥的一眼就看出这小子眼里的狡猾。 “说实话,当年我就应该学你当个闲散王爷,大哥应当会是个好皇帝,可惜啊……可惜。”鸿宝帝轻声叹气。 这个话题滕王爷没法接,只能呵呵笑着就过去了。 而在泡温泉的时候鸿宝帝再次感叹这地方的奢华,他在外头不好说,但在这里跟弟弟倒是没那么多见外:“朕也算是吃过见过,但如今来了这边倒是觉得自己像是那个没见识的刘姥姥。” 滕王都没反应过来刘姥姥是谁,而看到弟弟迷茫的样子,鸿宝帝哈哈一笑:“便是那红楼梦里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你不知?是你那女婿烧的瓷上的故事。” “我不知啊。” “哈哈哈。”鸿宝帝笑得开怀:“你这岳丈不太行。” 而在他们泡澡的时候,工作人员也开始吃起了饭,夏林也坐在旁边,他坐在田恩的左手边,这里就只有他、田恩和金吾卫的中郎将三人,夏林品阶最低。 这会儿三人也都饿了,谁都没说话就开始在那风卷残云,等到吃了个半饱之后这才开口说话,金吾卫中郎将首先开口:“这次还要多谢夏大人照应了,以往我们这些糙汉吃个饼便算是糊弄了,这趟出来未曾想顿顿有热食,兄弟们都让我递一声谢呢。” 夏林也抬起头笑着摆手道:“苟将军太客气了,这本就是应当干的事,金吾卫兄弟多有辛苦,吃些属实太应该了,只是还请苟将军见谅未给各位将士配酒。” “哈哈哈哈,夏大人说笑了,公务之时哪里敢喝酒,有口饭吃都算是天大的恩情了。” 这会儿田恩轻笑起来:“我手底下的小崽子们倒也是诸多满意。我这老奴跟陛下走南闯北也四十余载了,第一次倒是听说出巡时还有专门为咱这下等人配席的,夏大人倒是体贴呢。” 夏林朝田恩拱了拱手:“大伴您也太客气了,这都是职责之内的事,再说了哪有什么下等人上等人,大伙儿都是人,吃饭喝水理所应当。” “好好好。”田恩看着夏林连连点头:“倒是有心了,这趟安排陛下非常满意,到时少不得有你的赏赐。” “哈哈哈……大伴我实话跟您说,赏赐我是真不敢想,我就想着能不被人挑出毛病来就万事大吉了,再说了,陛下若是开心大伙儿不就都自在么,若是陛下闹心了,咱们可都没好日子过。” “是极是极!”田恩也非常高兴:“在这十几天里,可多靠夏大人了,让我这老狗也能多自在几天。” 与此同时,鸿宝帝已经开始跟滕王爷一起进入了极乐环节,采耳洗脚按摩一条龙,一开始鸿宝帝还有些忌惮,但看到自家老九不光已经开始享受甚至还在这地界有老相好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心太过于多余…… “去,叫人来说三国演义。”滕王爷在这可算是驾轻就熟,张嘴可就来项目了:“要那顾老三,他口条好说话利索。” “老九,你可是熟客啊?” “那可不,这地方我恨不得常住在此地。”滕王靠在软乎乎的椅子上:“皇兄只管享受,保管你念念不忘。” 是念念不忘,这还没走呢就已经舍不得了,因为听那老九说这地方四季有不同的服务,春日的艾灸、夏日的火罐、秋日的盐浴、冬日的汗蒸,光是一个艾灸就竟让人浑身畅快了,要是全齐了还不得升天啊? 很快,在三国演义的说书声中,鸿宝帝不知怎的就睡着了,睡得极沉,鼾声如雷,许久没睡过好觉的皇帝在这个地方完全放开了束缚,安安稳稳的睡下了。 而在其他包厢里,时不时有鬼哭神嚎传出来,这都是按摩给按的,但嚎归嚎,舒服也是真舒服,哪怕就是那满肚子坏水的高士廉都不得不承认这日子才他娘的是人过的,人一辈子图个啥呀…… 在项目结束之后,后面的度假村又给了这帮没见识的大官一点点关于人生的震撼,独门独院的小别墅,所有人都会有专门的人照顾饮食起居,鸟语花香之间让人的神经不由得松弛了下来。 脱下了紧绷的官服,穿上了舒适宽敞的棉袍,吹吹风喝喝茶听听鸟钓钓鱼,若有兴致甚至可以去菜地之中摘摘菜,翻翻土。倒真的是将那闲情逸致发挥到了极点,特别是这里还配有专门的医生为众人调配养生的汤羹。 不夸张的说,这地方都有些不像人间了,说是那传说之中的仙境也不为过。众人为这里的奢靡享乐震惊也为这浮梁县的繁荣与先进而感慨。 “孙御史,你平日不是最喜欢挑刺么?如今怎的一言不发了?” 正在溪流小亭上下棋时便有人调侃那孙御史,而孙御史涨红着一张脸:“挑!今日我就细细的挑,你且等着!” 旁人见他的反应自然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唯独便是那孙御史揉着鼻子说道:“御史的事,你们这些人哪里懂。”再接着便是一些之乎者也、圣人王孙之类叫人听了发笑的话。 整个大院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126、发展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鸿宝帝睡醒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左右了,甚至连晚饭都没吃的他却不觉得饥饿,只是感觉这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已经许久未体会过了。 周遭无人,只有门口值守的侍卫和睡在他旁边跟猪一般的九弟,鸿宝帝笑了一声披了件袍子便站了起来,他估摸着自己睡了能有六七个时辰,上次睡这么久他都忘了是什么滋味了,只是觉得好像自大他从皇子变成太子之后就没这样舒坦过了。 穿着毛茸茸的羊毛拖鞋来到外头,在亮堂堂的大厅中走动了一番活动活动了筋骨,果然觉得浑身都畅快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僵硬了。 这会儿他听到后头有脚步声,回头看时却见几个女子端着杯杯罐罐的就过来了,为首的紫衣少女轻轻行礼:“陛下,稍微吃些吧,您睡了很久我们也不敢惊扰。” “那放入那院中吧。” 独自坐在后头院子的小亭之中,鸿宝帝漱口之后倒是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了,拿起饭菜之后发现都是些精巧的小菜,倒是让人胃口大开。 难得享受这种独处的静谧,鸿宝帝心中自然是舒服的,他不经意的回头看向那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只见那天光将破云之色,他便好奇的问旁边陪侍着的女子道:“可有观日出之地啊?” “有倒是有……就是有些远了。足足得有二里地那么远!” “哈哈哈哈!你个小妮儿,倒是会说笑,前面带路吧。” 一个皇帝,大半夜的就在仅有的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来到这浮梁县的最高点,也就是那“好望角”,登上了那块巨石。 刚巧此刻第一缕阳光刺透云层洒了下来,整个城镇都被晨曦笼罩其中,入目之下仿若天地皆归胸怀,让这个坐拥天下的老男人心中突生无限感慨。 再看下头的城镇一点一点被金光笼罩,接着便是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腾,然后再就是工坊的烟囱、码头的船只游走,一恍惚之间仿佛天地便都活了起来。 深吸一口带着柴火燃烧味道的空气,鸿宝帝背着手站在巨石之上沉思许久,然后喊了一声:“田恩呐。” 见久久无人回应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临时起意突然跑出来的,自嘲的笑了一声:“老了,到底是老了。” 接着他回头对随行的侍卫说:“你们回去吧,那个姑娘你且留下,带着我这个老头子用普通人的身份到镇上转转。” 天大地大他皇帝老子最大,在场的人又不是言官又不是大伴哪里敢说出半个不字,侍卫们只能一路小跑着回去把这件事通报了上去。 这边百官醒了之后发现皇帝没了,这正着急呢,却听皇帝去镇上微服私访去了,这倒是让人松了口气,而田恩则回头看了一眼夏林,夏林点了点头,附身过来:“早就安排好了,这几日连耗子都不出窝。” “哈哈哈哈,好好好。”田恩指着夏林笑了起来:“你这小子是真招人喜欢,你要不就跟着我一块进宫侍奉陛下好了,让我也好有个衣钵传人。” 夏林白眼一翻:“大伴您开玩笑呢吧,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好嘎了。” “哈哈哈……”田恩笑完之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夏林的肩膀:“我可钓鱼去了,在这地界侍奉陛下的事就归你了。” “还请大伴放心,也请诸位大人放心。”夏林朝百官拱手道:“诸位只管快乐便是,浮梁县地界上一切随意。” 而此刻的鸿宝帝正坐在一个小摊上吃着正经的当地小吃,他不光吃还跟旁边一个挑夫聊上了天,没有了那一身龙袍,他在这里便成了个普通人,这是他多少年没有享受过的自在了。 “老爷子你是不知道啊,这里的人大半都是移民,我就是从南阳来了,来了就不想走了,打算过年攒钱弄个屋再把老爹老娘接过来,到时在这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对了,老爷子是外地来的吧?那你可得去看看那书院了,咱们这的书院可好,前些日子书院出去考试的学子都中了,就是可惜遭了个疯汉给害死了一个,提起来就有气!不过还好我们那夏青天争气,管你是什么大官的儿子还是什么谁谁的孙子,一刀给砍了!” 鸿宝帝点了点头:“那是可惜,弄得我大魏栋梁都少了一个。” “可不是么。”挑夫说完埋头三两口吃完了面,站起身来:“老爷子我不跟你聊了,那边上工了,你慢慢转啊。” “慢走。” 鸿宝帝笑盈盈的看着那年轻的汉子离开,他已经忘了多少年没见过如此朝气蓬勃的人了,没有了那满朝文武的之乎者也,取而代之是这些黝黑面孔的粗粝质朴,哎哟别提多舒服了。 他之后倒是没有直接去书院,而是在那城东“步行街”上转了起来,这里大多是卖衣裳、首饰、装饰等小玩意的店铺,所以特别招女孩子喜欢,街上也热闹,到处都弥漫着青春少男少女散发出来的阳光味道,他一个老头走在街上嘴角就没有停下来过,有时那些追逐打闹的情侣从他身边窜过去,他的脑袋里都会响起一连串的风铃声,那些少年们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青春远远回望了他一眼,如春风拂面。 老头在卖扇子的摊位上跟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买了一柄檀木香骨扇打算送给皇后,还在那卖假玉佩的摊位上买了二十个假玉佩,甚至他还给分了分,那个假鱼给高士廉、那个假老虎给老郭…… 等到溜达了一大圈之后,他这才来到了书院的外头,这一过去就听到里头传来幼童朗朗读书声,还有外头校场上正有学生在操练五禽戏,倒是一派井然有序。 门口看门的是个老头,估摸着得有个六十来岁,坐在那昏昏欲睡,面前则放了个本子,上头写着登记本。 鸿宝帝知道这种老头其实就是浮梁这边专门弄来补贴那些鳏寡孤独用的,倒也没对他们做什么指望便抬腿跨入了书院的门槛,来到了这里头。 这一进门自然就是孔圣雕像,旁边则是来客接待的大堂,学生的书斋跟宿舍则需要经过三道月亮门,说是寓意跨过三山功成名就之意。 这前堂里有一少年正在伏案抄书,鸿宝帝凑过去看了一眼,便好奇问道:“小伙子,这是作甚啊?” 那少年抬起头一看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前日贪玩,去看陛下龙舟逃了课,今日被先生罚抄论语……” “哈哈哈……”鸿宝帝笑了起来:“当以学业为重啊。对了,听闻你这读书不要钱?真的假的?” “老人家,您是外地人吧?鹅湖书院从来读书都不要钱,甚至伙食都不要钱,若是家中有困难且学业优秀者还会发奖学金呢。夏大人曾在上课时对我们说过,若是让学子从小便记住了没钱便万事不通,那便不是培养栋梁而是培养贪官。他还说书院之功不全在传道授业还要让少年郎秉持少年之心气。” 妈的,说的对啊! 鸿宝帝心中暗叫了一声好,事情可不就是这样么!但想要天下书院都效仿鹅湖书院那也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会有多大的阻力,光是这钱粮的消耗就不是一般县所能承受,可不是天下都如浮梁富庶。 他颇为无奈的叹气,然后起身在周围溜达了起来,而在孔夫子相后头有一照壁,照壁上头似乎是有字,鸿宝帝上前瞧了瞧,就见照壁上写着的是: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就这寥寥几字便能让人热血沸腾,他一老头看着都想翻身上马重回少年,好一个“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当真是有那一往无前之魄力。 心潮澎湃之时,他转身问那罚抄少年:“这个,可有全篇?” “这个自然有,是夏大人为书院所做少年中国说,是以勉励学子之文章。” “可否取来我一阅?” 那少年哦了一声,起身就走了两步,便在大堂上拿出了一册全新的册子递给鸿宝帝:“新生入学之时每人都要领一册,需人人通读背诵。” “嗯……待老头子瞧瞧。” 鸿宝帝一屁股可就坐在门槛上了,他翻阅起了夏林修改过的《少年中国说》将里头一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内容都给替换掉了,但其实无差,这五胡乱华才过去多少年?谁能忘? 这一篇读下来,前半篇读得鸿宝帝哀叹顿足,后半篇却让他斗志昂扬。 “怪了,这么好的篇章怎的就只在这里流传,这不得全国上下都背诵一遍啊?” 想到这里鸿宝帝将那小册子揣到了怀中,而这时竟不知不觉到了放饭的时候,那罚抄少年见鸿宝帝还坐在那,便走过去说道:“老人家,这已是放饭的时候了,不如让我引您去吃些东西,书院有规定,若是访客年过六旬便是能留下吃上一顿饭,免得让人奔波操劳。” 鸿宝帝一听:“哦?这规矩有趣,那可多多劳烦了。” “先生教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老人家无需客气。” 127、给陛下小小来一点工业震撼 夏林为什么没有直接往外卖玻璃跟水泥,反而是选择用一种相对保密的方式来生产这两种东西,可不就是在等着鸿宝帝这一程呢。 太早把玻璃制品推广出去,不但给不了什么震撼反而会给人夺取资源的可能,瓷器因为土质的原因他们拿不走,玻璃这种玩意他们还拿不走么? 但如果这些东西加到了皇家认证里面那整个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了,那就等于是贴上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营业执照而且只要配方工艺不外传他们恐怕一时半会也没法形成竞争。 这鸿宝帝这不是在书院的饭堂中吃饭么,今天的菜品跟往日并没有不同,大锅菜说好吃那真是说不上,但菜品种类的确是不少,因为夏林弄了好多油来并且这阵子浮梁县周围几个县的油菜籽也都开始出油了,所以这阵子书院里头可是有虎皮蛋和油炸鸡腿吃,这油炸的东西在这个时代里那可正经算是顶级好物了。 所以那些水煮的菜鸿宝帝吃不惯,但这大鸡腿他老人家可是生啃了一整根,吃完之后还不忘一抹嘴说问那旁边的狼吞虎咽的少年:“你们平日里也都有这些吃食?” 他其实还是很害怕是因为他自己来到这边来之后才有的这些伙食,假东西谁爱看呢,但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大部分都是有弄虚作假的成分在里头,可是也没办法,毕竟这个时代普通人想吃饱都是一件挺难的事情,不做点假实在是难看。 旁边的学生听到他的问话只是指了指贴在饭堂墙壁上的“食不言寝不语”然后就继续吃起饭来,而鸿宝帝只是看了一眼便笑眯眯的等在了那里。 毕竟谁能不喜欢懂规矩的好孩子呢。 等到身边那孩子咽下了嘴里的饭菜,这个刚来到变声期的半大小子就说道:“每日都有,只是种类有所不同,您看那墙上有每日菜单,有些东西我们都吃腻了。” 鸿宝帝转过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墙上贴着七日菜单,肉蛋鱼等等一应俱全,而且看上去贴着有些时日了,再看书院的学生虽然有的年龄还小,但一个个强壮得像那小牛犊子一样,这在别处可看不见,他一路下来看到别处的孩子虽然都不能说瘦骨嶙峋吧,但却也没有如这里这般壮实的。 “看来是真的好啊,能花如此多的钱财精力来办学,那是真的极好的。”鸿宝帝赞叹一声后再继续笑着问道:“你们以后打算是科考啊?还是打算怎样?” “老人家,你是外地来的吧?”那学生笑道:“鹅湖书院六岁便能入学,十二岁便要有一个内考。过线的便去那科考班,若是没能过线则会被分去技工班。科考班上到十七岁便是参加科举,技工班上到十六岁便去工坊。因为书院中出去的人识字、懂得多,出去干活要比其他学徒的赚得多些,而且若是优秀的还会被分去那县里办的工坊,说不定将来可是要当厂长的。” 鸿宝帝听着倒是连连点头,他就觉得这个法子好,读书固然重要,可大匠也是极稀缺的,都别说市井里,就算是朝堂中若是能当个大匠也是最高能挂上三品、四品,甚至若是读过书的大匠当工部侍郎甚至尚书都是可以的。 这个法子好,当推! 而这时一辆小车缓缓而来,一个书院高年级的少年走过来将一个林檎也就是苹果放在了鸿宝帝的面前,而他观察了一圈发现每个人桌上都有一个,甚至有些人还满脸嫌弃的将这个递给了其他同窗,这可不像是演的,那种嫌弃之感可不是他们那个年纪的人能演出来的。 看起来这个应当是经常发放才会如此,不过这些孩子嫌弃,他可不嫌弃,拿起林檎就咬了一口,只觉得清脆酸甜美味多汁,吃完炸鸡腿再吃一份这个,感觉不知道多美了。 再想想那些一脸嫌弃的孩子,鸿宝帝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日子过得太好了,看给孩子惯的。 不过联想到别处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鸿宝帝心中就特别无奈且感伤,只觉得是自己无能…… 可这也给他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这浮梁县凭什么这么有钱这么富裕?这别说京畿道那些县了,就连金陵都做不到这个程度。 问别人可能问不出,但问这书院里的孩子却是大概能问出来的,俗话说的好“童言无忌”,小孩不会撒谎,至少撒谎能叫人看得出。 “我问你啊。”鸿宝帝满脸好奇的问着那孩子:“你们这浮梁为何如此富裕?” 能在这鹅湖书院读书且身上穿着的是科考班灰白色院服的人,那就没有菜鸟,读书不行的可都去穿那蓝色的技工班服了,这小子一听老头儿这么问,那他那爱显摆的心就上来了,用手绢抹了一把嘴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要说浮梁富庶,那也是在夏大人来之后的事情。三年,不过三年之前此地还是个不毛之地,百姓穷困,虽有制陶,但却贫瘠。自从这夏大人来了之后,他便引那开源之法,兴办工坊、集思广益,他上课时说,一地若想发展改变贫困,那便要有一进一出之门。” “哦?何为一进一出呢?”鸿宝帝立刻化身最佳捧哏:“可否细细说来?” “这进,便是要让外头的信息走进来,这出便是要让这里的货物走出去。而且要利用好自身的先发优势,将外头需要什么我们便生产什么转变为我们生产什么外头便需要什么。”那孩子讲得是摇头晃脑:“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夏大人所说的创新。” “创新?那何为创新呢?” 要换成别人,鸿宝帝那可是懒得听这么多废话的,可一个半大小子摇头晃脑做大人模样时却是极招人喜欢的,他一老头儿听个孩子这样絮叨那也是蛮有意思的。 “这个简单,便是不断推出新东西。比如老人家您看那窗户,以往我们用窗户纸,屋内即便是大晴天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但如今我们用的是玻璃,窗明几净便成了家常便饭,而这玻璃不光能透光还能保暖,即便是冬日也可以抵御严寒和风霜。还有那水泥之物,更是使得修桥铺路盖房变得简单,一栋房子原本数月,但自从有了水泥与砖石之后,不出几日便能成型。还有钢铁、农药等等,那都是创新之物,涵盖衣食住行,您可发现这浮梁周边的庄稼长势极好?” 唉?这么一说鸿宝帝还真的想了起来,他一路走来就是见到以浮梁为中心的这么一圈,不管是蔬菜还是粮食都长势喜人,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水土问题,可若比肥沃京畿周遭可比这里肥沃,但庄稼长得就不如这里的好。 “那是为何?” “夏大人说这是因为药与肥,他说这庄稼与人一样也是要吃药的,生了虫要吃药、得了病也要吃药,光土地肥沃支撑不起那大片的庄稼,还需要给他们喂药,于是便有了农药。这给地里打了药之后,虫不吃了,叶不黄了,收成自然便上去了。收成上去了,余粮便能用来喂鸡喂鸭养猪养牛,这才便有了我们碗中的鸡鸭鱼肉。” “嗯,有道理。”鸿宝帝连连点头:“倒是新鲜东西。” “这自古以来唯商贾最精,他们最知道该如何赚钱,商贾多了,信息便流通了,信息流通了,这里的货物就好安排生产,而生产的东西又从他们手中流出去,这边是夏大人所说的良性循环,才能更好的拉动内需。”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新词把鸿宝帝弄得是一愣一愣的,什么创新什么良性循环什么拉动内需,他不懂就一个一个的问,圣人都说不耻下问嘛,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而这会儿周围那些学生大多也都吃完了,见到这里有好玩的便围拢了上来,原本是一个人给鸿宝帝上课,如今变成了七嘴八舌畅抒己见。 这说了一大圈,倒也着实为鸿宝帝解释了他这几日的疑惑,原来一切的问题都在那个“内需”上呢,看来自己虽然已经老了,但该学的东西是一个都逃不掉呢…… 一顿饭下来,鸿宝帝不光是吃饱了还学了个饱,在告别时他甚至都有些依依不舍,因为这些思维活络的孩子那可就是大魏的未来,是他鸿宝帝的子民。他也终于能看见一批一开口不是那之乎者也风花雪月的少年郎了。 从他们嘴里蹦出来的词一个赛一个的新鲜,什么“生产力”什么“劳动效率”什么“创新”什么“供需关系”,士农工商好像就没有他们不懂的,七嘴八舌之间提出问题还能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先不管他们说的对不对,能不能实现,但至少孩子们是脚踏实地的在琢磨在思考,这是极好的,真的是极好的。 现在再回头想想那些世家书院里教出来的东西…… 哼,恶臭不堪,张嘴便是虚头巴脑的大义、教化,落不到实处、解决不了问题,最后却都成了那争名夺利之人。 而走出书院的鸿宝帝又拿出了怀中的《少年中国说》通读一遍,这才将这本册子里的东西理解了个透彻。 想到这里,他倒是对那些所谓“创新”的东西产生了兴趣,打算去看看…… 128、被震惊到的可不只是陛下哦 皇帝在闲着没事满世界溜达,难道大臣就是闲得住的么?这可是一百多号人,既然就连陛下都说了让他们自由活动,他们显然不可能在会所里搓一天的背吧?那就是黄河里的王八也经不住这么搓洗。 懒得动的便在度假中心里吃吃喝喝,有那勤快的则换上便服去往了县城里头到处溜达溜达,享受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他们的路径其实很单一,从下榻的地方前往县城,一定是要经过“好望角”,几乎所有人都会登上去眺望一番,也是不得不说这地方的风景的确是一绝,人人都在夸这地方当为一绝,但谁也没注意这一条路的修建起来到底有多费劲。 这里有时会出现十几二十个人排队等着上去观景的奇景,甚至住在附近的一个老头儿还专门搬了张椅子过来看着这些人爬上爬下看风景。倒是真应了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反正感觉这些人比风景好玩多了。 只是这老头可能到死的那天都想不到这些彼此催促快些快些的人,都是平时他连正眼不敢看的当朝大员,一品二品的王侯、三品四品的将相。 这个点已经是县里最热闹的点了,商贩都已经开市好长时间,码头上的商船已经开始装运货物,有些新商人一过来就看到停靠在一旁的巨大龙舟,一打听才知道陛下就在这里住着,但即便是陛下在这却也没给普通百姓带来什么困扰,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长街上仍旧热闹非凡,小贩摊位上的讨价还价配上方言如同吵架。 高士廉其实也是爬上去看风景的一员,在来到镇上的集市区时,他其实心里也很是震惊了一把,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的治理能力才能把一个不毛之地在几年时间内发展成为一个不输京畿大城甚至有过之的商贾要道的。 他不善于经商但如不是为了家族集团,高士廉其实很是一个治国高手,而且还比较全才,三十年前他二十二岁时征高句丽,一战打得那边至今还躲在东北角舔伤口,主持户部时更是能在五年之间推行三十七条新政让税收翻了三番。 反正就是能说他坏,但绝对不能说他菜,能登上宰相位的天地下就找不出几个真正的菜逼,但就是这么一个人站在浮梁县城的中心位置时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五十多岁的老高,终于还是在面对年轻一辈的冲击时感受到了恐惧。 墙上的告示明确贴着去年的布告,上头写着上年县城的花销用度而下头还有今年的花销预算,高士廉心中一惊:“连这个他都敢写?” 但让他心惊的地方还远不止这些,这里的税收也好、农制也罢,那真的是让人不得不叹服,特别是农商税这一块,单纯种地是不用缴税的,也就是说浮梁县这地界是没有农税一说,但同时土地是不得买卖的,分到谁头上谁就用到死,死了就给儿子给孙子,家里绝户了就收回来再次分派,没能力种田就能把田地租出去给有能力的种。 而没有农税却还能向上缴齐税收的地方着实少见,不过高士廉发现这里更恐怖的是商税居然也跟别的地方不同,初级农产品是不收税的,也就是说种出来没有加工过的瓜果蔬菜粮食肉蛋不收税,换而言之就是农民自己干了多少干了什么都是自己全得。 这可了不得了,难怪这边的人口能快速膨胀,天底下谁不希望自己干活不缴税呢,那只要勤快一点,日子不得飞起来过啊? 高士廉聪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那就是这个地方是在山中,耕地本身就没多少,人们迁徙过来之后发现耕地稀少甚至没有,他们就不得不转移到城镇中去务工,而务工的人多了,生产的量自然就上去了,那些大商户缴纳的税自然也就多了,而这比收那仨瓜俩枣的农税要见效快许多,而且可以有效支撑这里的工坊发展。 再加上这里的工坊又能有效的消耗田间地头生产出来的东西,再化作商品流通出去从别的地方赚取银子…… 妙啊~ 高士廉拿着刚买的扇子啪嗒一下打在手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要不说这害得是当宰相的人呢,在这站了一会儿光靠自己琢磨都快摸到资本论的边儿了,要是历史上有这脑子的人要真全用在正道上,1640年中国都能憋出歼星舰了。 但世界到底还是一个大草台班子,牛逼的人到底是少,就算是朝堂上的人大部分也都是享乐型人才,他们到这里来就是享受各种便利和快捷的。 反正他们是没想到在这个江南小镇上居然能买到来自波斯的地毯、来自大秦国也就是罗马的葡萄美酒,还有天竺来的白糖,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就连在金陵都难以见到。 不过他们是想不到这些玩意都是本地土特产,冠上那稀奇古怪的名字只是为了保密。 地毯是用草原弄来的羊毛织的,葡萄酒倒是从西域那边弄来的,但夜光杯可是本地土特产,酒不咋好喝但杯子嘎嘎漂亮,至于白糖、肥皂这些也都是在当地的作坊里头生产出来的玩意,造白糖的是给未来准备的化肥厂,肥皂则是在农药厂里弄出来的。 但换了个名字到这里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嘿……还真糊弄了绝大部分人。 与此同时鸿宝帝这会儿已经扒拉着墙头看人窑工开窑了,他已经在墙头上看了一个时辰,看着那一件件精美的瓷器被强壮的窑工拿出来,每当看到有那看着明明很不错但却被定义为次品而被一榔头打碎的瓷器时,他心里就莫名的一揪,本来就抠门的他真的是看不得这个场面,于是他便来到了旁边那个最大的窑口,因为刚才他已经看到这边也马上要开窑了。 而就在他刚扒拉上去踮着脚准备看人家开窑的时候,就听见里头的监工在那喊:“等会你们可得小心着点,这可是为万岁爷的献礼,要是你们给磕了碰了,就是把你们扔到窑里给融了也赔不起!” 下头的窑工们纷纷答应,而墙根的鸿宝帝唉了一声,心说道:“给朕的献礼?有趣,看看。” 这窑车缓缓推入,先是拉出了几个大家伙,这光是窑钵看着就体量惊人,当一层一层的揭开之后,那精美的青花龙纹就一点一点的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三米高的瓷瓶呐,放在这个时代都不用成古董那就已经是国宝了,上头的龙纹清晰可见分毫毕现,可以说是也是绘画技术的巅峰之作,就这玩意放到几百上千年之后,哪怕是一片瓶子碎片那可都得价值连城。 鸿宝帝在外头看着都看惊了,这玩意可是太精美了,哪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鸿宝帝可都是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情不自禁的哇了一声。 那洁白的瓷器上头的青花龙纹,仿佛就真看到了飞龙在天,叫人挪不开目光。 更帅的是这玩意有一对儿,鸿宝帝都不敢想这玩意到时候往宫里大殿上一边放一个,要是那外国使臣来了还不得羡慕死他?哪怕是外国使臣不来,光是看着也舒服吧?啊?这颜色?这花纹? 而接下来的东西照样让鸿宝帝继续变成没见识的土豹子,嘿……那大龙盆,嘿……那大龙缸,妥妥的九五之尊么。 好看,爱看,十分漂亮! “老大,你说我们这个窑口会不会成御窑啊?” “还真说不准,要是能成御窑,咱们可就发达咯。” 鸿宝帝这会儿就在墙头看着呢,当然这里看着的可不只是他,其他窑口的人也都扒拉在那看着,毕竟这可是代表这个时代制瓷工艺的巅峰水平,谁不想来看上一眼? 窑里当然不止有大件,还有不少小件,当里头一件件东西都被拿出来摆在旁边透气时,阳光刚好就偏到了这个角度,那监工踩着椅子旁边有六个人扶着他,然后一点一点的在瓶身上找瑕疵,那精细和仔细都让人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惊扰到了他,导致瓶子上出现什么纰漏。 鸿宝帝也不例外,他眼睛都不带眨的,全神贯注的盯着瓷瓶,也是生怕出现了什么纰漏,这玩意要是被一锤子给砸了,多少是有些可惜。 这会鸿宝帝心里都打好了主意,如果这瓶子上头有些许瑕疵而导致要被砸掉的时候,他就一个跳刀过去亮明身份说这个瓶子费时费力又如此精美,砸掉太可惜,朕以天子之名赦免它微瑕之罪。 剧情都想好了,但监工却下来了,他长出一口气哈哈大笑几声:“无瑕!” 全场顿时欢呼起来,就连墙外的人也高兴得欢呼雀跃,鸿宝帝长松了口气,哎了一声:“有趣有趣……这可太有趣了。” 这会儿这监工笑呵呵的走进屋里,拿出了一摞红纸包开始给墙外的围观者发红包:“多亏大伙儿借的光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鸿宝帝拿着这五文钱的红包乐呵呵的走了,那红包里的钱被他拿去买了一碗绿豆沙,大口的嘬进嘴,竟是如此香甜,满心舒畅! 129、满载而归 要说这些日子谁过得最舒坦,那自然就是鸿宝帝了。 要不说他跟滕王是亲兄弟呢,一个老四一个老九,老九酷爱在码头指挥交通,老四则在各大窑口上来回溜达捡垃圾。 别看是皇帝,但这在垃圾堆里寻宝这种事那是真有意思,穿上龙袍他肯定不敢,但脱下龙袍之后他可就管不上那么多了,甚至还跟周围那些闲来无事捡破烂的老头们拉了个群,彼此之间还互相交流呢,说今天哪个窑口要开了、明天将有哪个窑口要出窑。 这帮老头也都不是什么饥寒交加的人,有那把家业交给儿子之后自己享清福的富商,有那别处的官员在这安置的父老,还有就是原本自己一块地被征用赔偿了一大笔钱的闲汉。这些人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在镇口大槐树下集合,然后开始到各个作坊、窑口门口溜达,就专门去捡那些个品相还不错的残次品,这反正扔了都是扔了对吧…… 鸿宝帝每天早晨集合的时候比上朝还带劲,他跟人家还不同,那帮老头就拎个破口袋就算完事,而鸿宝帝那可是精细着呢,他推了一辆小车…… 早出晚归,收成好的时候能捡来半车瓷器。这到了晚上他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翻腾他那堆垃圾,然后给上头贴条,什么郭达、高士廉、邓蔡、徐为公…… 等把一天的收成都分完了,他便会让田恩把这些“珍宝”按照名字分发给那些大臣。大臣们知道这是破烂啊,可偏偏这又是皇恩,只能捏着鼻子谢主隆恩。 不过还别说,鸿宝帝还真的在垃圾堆里给自己攥了一套品相相当可以的青花缠枝莲茶具,一壶六杯甚至还能配上一个公道盏。 在配齐这一套之后那他可是爱不释手,什么贡品不贡品的,再精美细腻的瓷器都比不上这一套他自己在垃圾堆里凑出来的茶具,平时就放在面前,要是有人过来寻他聊天,他便让人用这套茶具表演茶艺…… “士廉啊,听闻你素来秀雅,茶艺卓绝,今日倒不如给朕展示一把。” “达子,四哥看你平时总是跟着那帮读书人附庸风雅,茶艺不错吧?来,给你四哥表演一番。” “来来来,老九。早就听说你茶艺不错,快给你哥哥开开眼。” 一开始几天大伙儿都还觉得挺正常,可到了后头他捡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夸张,甚至还在人家养狗的狗场外头捡了一只因为品相不好而被遗弃的狗崽子来,甚至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去病…… 到这,大伙儿才逐渐意识到这陛下恐怕是真的玩物丧志了,这下言官可算是找到了发力点,但他们肯定也不敢直接喷陛下,那就先喷夏林,说夏林不懂规矩招待不周的有,说夏林不成体统的有,说夏林暗改税制不尊王法的也有。 轻罪够判他三年,重罪基本就是斩立决。 但对这些参奏,夏林都别说回应了,他连搭理都懒得搭理。至于那个招呼不周的,就算高士廉都没好意思附和,毕竟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多少要点脸。人家招待得怎样大伙儿心里都有数,这好些年没这么安心舒坦过了,吃得好睡得好,就连衣服鞋帽人家都考虑到了,就恨不得给包办婚姻了,还招呼不周?说这话都丧良心…… 不过暗改税制倒是有些说道,可本子参上去了,鸿宝帝连看都没看,直接朱批一句:“明日高爱卿早点起,朕带你逛鬼市。” 言官们见批夏林没用,索性就打算直接去劝诫鸿宝帝,可当他们大清早集体冲到鸿宝帝下榻之地时,却发现就一个田老太监坐在那一边抖腿一边喝粥,嘴里还哼着小曲儿,鸿宝帝老早就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了。 至于跑去什么地方了呢?“高爱卿早点起,朕带你逛鬼市”嘛,当然是在鬼市上。 这地方本质就是个二手交易市场,里头各种假古董、假名器,什么汉武帝用过的马鞭,曹操穿过没洗的鞋,还有什么窦太后发簪、小乔的裤衩。 最夸张的是这里一条街五十米长,有二十七家在卖秦皇虎符,而且都坚称自己的虎符是真的别家是假的,更关键的是他们二十七个卖家还给这虎符编了二十七个版本的故事。 鸿宝帝在每个摊位前都会停留,听这些倒爷讲故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高士廉在旁边是听得心惊肉跳,因为这帮人讲故事多少沾点九族消消乐,虽然没有敢拿当今皇上开涮的,但皇权一脉下来都是不容玷污的。 但这里……就差说《秦皇嬴政与我太祖奶奶二三事》了,这定个妖言惑众拉出去斩立决都算是法外开恩。 不过鸿宝帝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一脸惊奇的在那追问“此时当真?”。 等他们来到僻静无人之处时,高士廉小声的问道:“陛下,这些人如此无礼,看来是教化无能,臣以为……” “什么教化不教化,百姓懂个屁的教化。”鸿宝帝摆了摆手:“鬼市之所以成为鬼市,那便是见不得光,都见不得光了,你管他们说些甚,只要不是聚众谋反作乱,权当一乐罢。” “可是陛下……” 高士廉刚开口就被鸿宝帝二次打断施法:“我们口中之教化,不过便是对那些个读书人说的,百姓不懂这个,百姓之乐便是无端捡了几文钱,买到了便宜的东西,能吃饱肚子。你教化了天下,百姓饿了肚子,该反你还是反你,将我等人头挂在城墙之上,他们抬头看上一眼,倒是问上一句,高士廉如今你再教化一个看看?可若是这天下太平,人人吃饱喝足,哪怕你高士廉整日睡在高堂之上不问世事,百姓也会将你捧起,口口相传说你是应当流芳百世。饿殍千里,满脑子圣人教诲产不出三斤粮食。太平盛世,一肚子鸡鸣狗盗也干不来那十恶不赦。” “嗯?” 高士廉愣了片刻,看着眼里的鸿宝帝有些陌生,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平时闷葫芦一般的皇帝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而鸿宝帝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有多舒服,他这套理论都是在书院那边听来的,就是《发展解决一切问题》理论,不管是什么矛盾都可以用这个思路去解决,什么农民起义也好、世家割据也好、外族作乱也好,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压根不是在什么教化上,就是在发展上,商路贯通皇权、真理背靠刀锋。 鸿宝帝思考好久好久,他不是完全支持这个理论,但这却能跟高士廉一贯坚持的主张形成一个对冲,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思路,能跟高士廉唱反调的那就肯定得上强度,先干他一发再说。 至于这个理论本身,鸿宝帝个人认为跟教化并不冲突,要一手抓发展一手抓教化,抓发展便会让商贾起势,抓教化就会导致思路僵硬,所以需两边都不能放松,否则富庶之地离心离德,商贾之流背信弃义、教化之流食古不化、读书之人冥顽不灵。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推移,鸿宝帝的快乐时光……不对,应该是满朝臣工的快乐时光终究还是迎来了尾声,接下来他们便要顺流返回鄱阳湖然后入长江回到金陵,一路靠纤夫与风帆拉过来的大船,如今倒是可以一日千里了。 但似乎每个人都带着几分依依不舍。 就在返程的头一天晚上,这驿站里有人喝多了在跟技师表白哭得泪流满面,有人独自站在“好望角”远眺浮梁,还有人则与三五好友凑在一起把酒言欢。 唯独这鸿宝帝今日倒是无悲无喜,只是将夏林跟老郭叫到了面前,他表情凝重的看着老郭,语气深沉的说道:“浮梁县当为此次南巡的意外之喜,不过朕还是有几分担忧。夏林。” “臣在。”夏林立刻前进一步:“陛下有何吩咐?” “朕在见你之前就时常听闻你的名头。天下第一才子、敢为天下之先,还有你怒斩侍郎之子的事也在朝堂之内引发了动荡。不过朕都帮你压了下来。” “多谢陛下厚爱。” “你莫要着急谢我,朕就是想看看你这等少年郎能做出怎样的功绩。如今大魏看似一派祥和,实则内忧外患,北方双李早已与朝廷离心离德,唯有靠郭家横亘其中周旋。南方则以高家为首掌握国家命脉。北有草原、西域、高句丽、室韦,西有吐谷浑、吐蕃、天竺、党项,南有南蛮诸国虎视眈眈,天下都以为朕为软弱,实则不是朕软弱,是无奈。朕不想天下再起兵灾,年纪大了便看不得那血肉模糊。而如今王朝已至三百年,内里早已腐败,当朕不知道边关有人杀良冒功?当朕不知道高士廉的人排除异己,侵占财产?只是无奈呀……” 老郭跟夏林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接下去皇帝要说什么。 “此番南巡倒是让朕在这弹丸之地见到了新东西,宛如荒地之中的一株幼苗,朕心甚慰。所以朕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夏道生。” “臣在。” “你且好好经营,只要你不谋反,朕保你百无禁忌,不过也只有五年了,朕的身子骨也就再撑个五六年了,到时希望你能成新帝之臂膀,中兴大魏。” 夏林低头:“臣尽量。” 130、孤帆远影碧空尽 龙舟再次起航,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浮梁之境,转瞬便消失在了江面上不见了踪迹。 船上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失落感,这地方的确是太好了,好到让人觉得与外头的世界仿佛不在一个空间之内。 只是这会儿在龙舟上的鸿宝帝却正拿着四份账本在核对,下头的工部尚书匍匐在地浑身抖若筛糠。他的官服已经被去了,现在就等着到底是直接砍了还是得带上九族。 鸿宝帝在上头也不着急,他一条一条的查一目一目的对,挑出同样的材料同样的东西分别摘抄出来。 大概三个时辰之后,他缓缓抬起了头:“田恩,宣当朝从四品以上官员都过来。” 不多一会儿那些个当朝大员可就都来了,这会儿他们一见工部尚书已经被扒了官服趴在那,心里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于是他们只能低着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鸿宝帝将自己摘抄的对账本往下一扔:“捡起来,念!” 群臣几时看过这样子的鸿宝帝,顿时便有了几分惊讶,而地上的工部尚书颤颤巍巍的拿起对账本开始念了起来。 “江都……木料,三千七百七十五根,核一百零七万三千五百五十两。浮梁木料……五千一百一十九根,核十五万一千七百两。” “江都石……石……料……十七万斤,核八十七万两……浮梁石料,三十九万斤,五万一千四百两。” 读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拿着账本的双手也开始不停的哆嗦了起来,呼吸的节奏也变得混乱。 “念!” “江……江都……人……人力……五千九百人,六千三百两。浮梁人力七千二百人,三十万两。” “江都之旅,鸡蛋消耗五千只,合计……合计……” “念!!!”鸿宝帝一拍桌子:“为何不念?” “合计二十万两!”念到这里之后工部尚书已经泣不成声:“陛下,臣该死啊……该死!” “别急。”鸿宝帝冷着一张脸:“再念。” “浮梁之旅,鸡蛋消耗七千五百只,合计……七百七十两……” 后头都不用念,江都之旅每一项都是天价,这还需要问什么呢?摆明了这中间层层盘剥呗。这些都还算了,最快张的是江都行宫、造船等用了五千人,十个月竟只给出了六千三百两!再回头看浮梁,七千二百人那也是十个月,消耗了三十万两。 从衣食住行到学徒大匠,里头每个人得的钱都细致无比的记录在了里头,条目清晰、去处透明。再看江都账目,一片混乱,满目糊涂账。 六两一斤的石头,六两都能买几百斤肉了!还有那鸡蛋,五十两一只,只吃鸡蛋吗?其他的账目呢? 看到这些东西,本来实习期就在户部当会计的鸿宝帝那真是七窍生烟,这摆明了是把人给当猴耍。 “要朕说啊,下回你们做假账时,务必要请个高明的账房,起码要把账弄平了吧?账目上四百多万两,明细里却七百万两。” 说到这鸿宝帝自己都笑出了声来,但笑着笑着他用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混账!真是混账东西!” 他站起来走到那工部尚书面前,一脚将他踹翻,指着他厉声呵道:“朕真是瞎了一双眼睛,让你这蠢货成了尚书。你摸摸你的良心,朕待你不薄,这便是养条狗也知道为朕看家护院。你看看你,满头的白发呀,十六岁你便与朕为同窗,十九岁你天资聪慧朕是自愧不如。如今你再看看你这般脑满肠肥的模样,朕看着是痛心疾首啊,冯自如啊冯自如,你辜负了朕也辜负了大魏更辜负了你那为国呕心沥血的爹!” 鸿宝帝说完深吸一口气:“来人啊,帮朕瞧瞧这大魏律法里像这冯自如这般的罪人该当何罪。” 这时大理寺卿闷着头战战兢兢的走上前:“陛下……冯大人已经认罪,按律革职抄家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哈哈哈!”鸿宝帝伸手一指大理寺卿:“李尚!你也是个蠢货!他认了,朕能认么?他冯自如十六岁入贡院,十九岁为状元,二十一岁为官,其父为太师,位列三公,其母是朕的亲姨娘!五十年的兄弟君臣,六部尚书之一啊。昭告天下?告诉全天下朕被这么一个人玩弄了五十年?告诉全天下大魏朝居庙堂者都是这样的草包饭桶?” 说到这里鸿宝帝死死咬住了后槽牙:“朕要不要这个脸了?大魏还要不要这个脸了?你们这群废物还要不要这个脸了!!!” 话音落下群臣跪倒一片,齐声喊道:“臣罪该万死……” “六两银子一斤的石头,就够冯自如死千百回了,但他不能死,为了你们这群草包的面子,他不能死。他要死了,天下就乱了,因为朕让天下人都看清了这朝廷里头都是一群什么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狗东西在维持着国家。百姓不服,谁能服呢?不服,便会揭竿而起。你大魏满朝公卿又有几人能与这滔滔洪流相抗?到时你我他,天下这尸位素餐之人皆要被踏入泥土之中,钉死在那史书之上!但冯自如不死,朕心中实在跨不过这个坎。” 鸿宝帝一甩袖子:“高爱卿啊,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转身回房休息去了,只留下那朝中最高级的大臣们跪在那一动不敢动,最后高士廉第一个站起来的,他低着头看着地上冯自如,面上阴晴不定。 他想过世上会有草包,但谁能知道草包竟真的就在身边,而且这个草包居然还能一路走上六部尚书之位。 “高相……高相……我不想死啊高相……” 冯自如这会儿怕了,他须发都已白了,但此刻却还是死死抱住了高士廉的大腿,而高士廉眉头紧蹙也不知究竟该干些什么。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除了礼部尚书曹达华之外其余五部尚书都是他高士廉的人,但如今鸿宝帝偏偏却要让他高士廉处置自己的人,其中敲打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但他能不干么?若是真到了鱼死网破之时,抗命就抗命了,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那郭达可还在旁边看着呢!他敢抗旨,郭达可就敢把他从船上扔到鄱阳湖里。 这可是人家的地界。 但要是真的干了,无疑对他高士廉是一记重创,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护不住,凭什么当领岫?不少骑墙派、观望派甚至是他阵营里的人都会多出一分思量,这份归顺到底值当不值当。 好一个难题啊,皇帝果然是不简单。 半个时辰之后,船上突然传来惊呼声:“不好了!不好了!冯大人落水了!” 一声咋呼之后船上的护卫立刻乱做一团,可此处江水湍急、暗流涌动,只见那冯大人在江面上挣扎几番之后便不见了踪迹。 无奈之下船队只好停了下来,沿着下游的岸边一路找去,最终在二十里外找到了冯大人,只是此时的冯大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只见他肚子鼓掌,双目圆睁,看似满心的不甘。 意外这个事情怎么办呢?当然是风光大办呗……追赠司徒、并州都督,谥号文献,并骨其亡妻。 这件事其实还真的给朝廷上的官员们敲了一榔头,这些人嗅觉大多敏锐,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次南巡之后的皇帝变得有些陌生了,而这显然是代表着未来朝堂注定要变得不太平起来。 原本南巡的快乐气氛随着冯自如的意外而变得阴云密布,场面上虽然大家都在讨论“冯大人怎么那么不小心”但私底下却都在琢磨这次南巡到底哪个节点让鸿宝帝产生了变化。 这肯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啊,让一贯温顺的皇帝突然变得凶猛了起来,而这一凶猛他们才发现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小老头是真的会杀人的。 人人可危,但老郭却抱着胳膊看着他们表演。 陛下启程之前对自己跟夏林说的那一番话其实意思很明显了,这是要这立储了,老皇帝是在用自己这最后的心气给新皇铺路,用自己的身躯把所有的问题和难处都挡住,让身后的年轻人安心的成长。 比如拓跋靖比如夏林,夏林显然就是被老皇帝看中给新皇准备好的辅政大臣,而现在他羽翼未丰,老家伙们当然要给孩子们挡挡风浪啦。 所以他突然从鸽转鹰,其实并不是跟谁达成了什么协议,而是一个垂暮老人最后迸发出的火光,又名回光返照。 四哥哟……窝囊了一辈子。 而这会儿夏林那边也面临着一个难题,不过现在也不算难题吧,就是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事,不是那一百多个花魁么,这都被赎出来了,卖身契一烧,黄册一入,这便已经成了良人。而如今这不是陛下返程了嘛,就有那些个官员看上这些花魁的,夏林在人家眼里都不是那个,就差没直接说让夏林把谁谁谁送给他了,但还是让人稍信过来说自己看上了谁谁谁。 夏林面对过来传信的人,双手一摊:“回去与各位大人说,这些姑娘都是良人,想要就只能凭各位大人的能耐和情谊了,夏某上要对得起王法,下要对得起良心,买卖人口的事,我一个当官的实在干不出来,还请各位大人自重。” 自重!? 传信过来的人都傻了,这是一个七品官能说出来的话? 131、旗帜鲜明的艹高相之母 传信者可不知道鸿宝帝在船上就已经干掉了工部尚书,他的概念里就没有说一个七品的破官胆敢用这个态度跟他说话。 这种事他干了不止是一次两次,有些地方官恨不得给自己送点什么才能跟京中那些个大员们搭上线,而如今却遇到这么一个愣种,居然要叫那些大人们“自重”。 听听,都来听听。这是个什么态度?都说宰相家奴七品官,他可不只是家奴那么简单,虽然没有官身但走出去可是要比不少当官的都好使。 “夏大人,这话多少就有些不合适了吧?” 他脸上带着笑但笑容着实有点僵硬,而夏林这会儿甚至都懒得搭理他,手上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办呢,这皇帝走了,广告也铺出去了,马上这花出去的钱可是得挣回来。 现在这帮吊毛跑过来恶心人,那夏林可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这样,你回去跟那些个想要人的大人们说,就说浮梁县令夏林说,人你们尽管拿去,但谁拿的谁自己摆平,良人之身可就是强抢民女了,到时可别怪我一直诉状告到御前,我人微言轻不要脸没关系,但诸位大人的脸面恐怕就比我值钱多了吧?我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随便你们来,有能耐把我弄个斩立决。” 这官场上最怕的就是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仔,一旦这人无所求了,那办事说话真的是刚硬无比。 现在夏林把问题抛回去了,那办事的人也是为难,他以为这夏林会痛痛快快的答应,但谁知道他竟然如此态度。 可要是这么回去的话,那还不得被骂个狗血喷头?所以他索性发动技能了,悄悄向前靠了一步:“夏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若能跟那些个人物勾连在了一起,再加上夏大人之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勾连你奶奶个腿,狗打连环是吧?还勾连。”夏林眉头一皱倒是显得有几分不耐烦了:“老子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明白?这个事跟我没关系,你们能耐自己摆平,摆不平,人家良人告状到我这来,那我自然就要办这个事。不是我说,你们贪财好色也得有那贪财好色的能耐,跟我这猖狂什么?你就说是谁要的,你让他亲自到我面前来说。” 夏林的态度极度嚣张,他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那说客,咂摸了一下嘴:“你什么品级?” “本人无品,只是帮上头办事的人罢了。” “无品?” 夏林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伸手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无品你凭什么站着跟本官说话?跪下!” 那说客愣了一下:“夏大人,你不要不知好歹,这给脸不要脸的事干了,你可知道后果?” “来人啊!”夏林大声喊道:“快来人!” 过了一会儿四五个衙役就冲了进来,夏林一指那人:“此人口出狂言、以下犯上,以朝廷命官之言行坑蒙拐骗之事,带下去先给他个五十大板!好好审审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说客明显愣了,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被拖走了,等到这棍子落在身上了,他才反应过来只能哎哟哎哟的求饶。 被他呱噪的声音吵闹得烦躁的夏林走出门外,看着那个被打得在地上爬的说客:“你招是不招!到底是谁指使你污蔑朝廷命官!若是不说,可莫要怪老爷我手底下的水火棍不留情面了!” 能当说客的脑子都好,可脑子好架不住棍棒硬,二十棍子下去他恨不得连他老婆跟鸿胪寺主事偷腥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得到了这个招供书,夏林也懒得废话了,直接递状子呗,整理成册分了三份,叫人快马送到九江一份给陛下、一份给老郭、一份给高士廉,就说这陛下刚走就有人仗着名单上那几个大人的名义在浮梁县招摇撞骗。 快马刚出,马周便心思忐忑的上前问道:“大人,这样……不就是把那高相给得罪死了么?” “你以为陛下养我是干什么的?”夏林笑道:“那就是找一切的可能跟高士廉对着干的,将来还要辅佐新皇扳倒高士廉集团。我越是瞻前顾后我死得越快,你知道什么人最惨吧?” “不知。” “两头不讨好的人最惨。”夏林靠在衙门大门上看着快马一骑绝尘:“我的立场决定我必须这么干。周啊。” “在。” “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你的调令就来了。去了京城之后他们肯定要拉拢你,但你闷着头投到礼部曹达华手上去就行。” “为何?曹大人怎么了?” “因为他可是礼部之虎,没人能教他做事。”夏林叹了口气:“他那个人又狡猾又机敏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是皇后的亲哥哥,靠着他会比较安全。” “多谢夏大人知遇之恩,马周没齿难忘。” “别整这些虚的,你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同窗之类?写封信让他过来替你的班,我一个人是真弄不过来。” “倒是有,本人有一好友,岑文本字景仁。这人才学能耐都是极好的,不过倒是性子有些跳脱,虽大了属下五六岁,但有时却如孩童一般跳脱。” “行了,就他了。你写信让他来。”夏林摆了摆手:“你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有多少要多少,那些个闲在家里的都召过来吧,到时候免得一个拉一个的麻烦。” 马周一听那眼睛都在发光,要知道前几年的科举舞弊大案牵扯甚广,当年有许多同窗好友都无端遭了连累,如今有些蒙荫家族干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有些索性就在家里摆烂,还有的因生活困苦去街上为人写信、写诉状艰难度日。 这夏大人一声招呼,马周脑子里就出现了能有七八个人的名字。 “大人,都要么?” “都要。”夏林隆起袖子说道:“我想办法把你们都送到中枢去。” “啊?”马周当时一愣:“真哒?” “你还卖起萌来了……”夏林嗤笑一声:“放心吧,只要能耐跟你差不多的,我有一个送一个,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残酷又血腥的斗争要开始了,朝堂可不太平。” 马周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开始给他那些同窗好友们写信,而这信还没邮出去,夏林派的快马就已经在庐山脚下东林寺前将夏林的检举信送到了。 三个备份只有陛下的先打开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冷哼一声将信纸甩在了地上便踏入了东林寺的大门:“高爱卿,你自行处置吧。” 这会儿高士廉心里真的是咯噔一声,心说:“又是我自行处置?” 他弯下腰将信捡了起来,只是扫视了一圈,高士廉就红温了,只见他脸涨成猪肝色,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上头的名字他来来回回看了能有四五遍,然后将信纸一捏便咬着牙继续闷头站在了寺庙门边等待着陛下出来。 “高大人,别扔啊,我这还有一份呢。”老郭这会儿靠在树下笑盈盈的对高士廉扬了扬手上的信:“你说是吧,这些贼人是真的太大胆了,怎么就干明目张胆的以朝廷命官的名义干强抢民女的事呢?哎呀……等会陛下出来了,怕不是又要让高大人烦心了。” 高士廉强打起笑容朝老郭点了点头:“郭大人,真厉害啊。” “一般一般,哎呀能被您高大人夸奖,真是我这老匹夫三生有幸。” “好好,看出来什么叫虎父无犬子了,难怪郭大人对那夏林青眼有加,当真是一脉相承。” “那不能够,我那儿砸比我有出息多了,他是读书人,不会像我这种粗鄙之人一样满口污言秽语。”老郭那是一点都不忌惮高士廉:“对了,高大人。等会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啊?陛下看上去有些生气呢,老意外落水也不是个事啊。” 高士廉当然知道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冷笑一声便笼着袖子不再说话。但老郭这会儿心里可就乐翻了天,再拿出那封信仔细看了看,不得不说他这干儿子是真会恶心人呐,换了谁恐怕都要被恶心到晚上睡不着。 还什么“有贼人冒臣工之名行不轨之事,还请高相核查”,真要请高相核查就不会一式三份给三人了,这摆明了就是在说“高士廉,我再艹你妈”呀…… 关键这小子那是一句脏话没有,但老郭看着都感觉他骂的极脏。一个七品官,生生能让一国之相吃瘪吃到这个地步还没发反击,这小子的确是个天生的坏种。 其实有些事是可大可小,就比如说这个管夏林要几个侍女的事,那真的都不算事,不就几个鸡嘛。但现在倒好了,良人、诈骗、冒名、行贿这些关键词一加上去,好家伙……那事情就直接上升到了朝堂腐败的高度了。 老郭反复咀嚼自己手上那封信里的东西,不由得感叹说玩弄语言之高绝,害得看这些个读过书的王八羔子,这着实让人难以招架,也难怪说那小兔子崽子能把大理寺的主事给说到吐血,这平平无奇的信里,字字句句暗藏杀机…… 132、她好痴~ ~ 这还没回金陵城呢,随行官员的清单就已经拉出来了一长条,有些想想办法还能保住有些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死活是保不住了。 就比如这些个强抢民女的,陛下在东林寺礼佛三日不出门,高相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阵营里的人都拉在了一起,桌子拍得震天响。 “混账东西,你们真是一群混账东西!看不出当下是个什么形势还敢如此?你们怎么不去问那郭达要女人呢?一群没见过女人的废物东西。”高相把手中的诉状还有夏林写的信拍在了他们脸上:“看看吧,都好好看看!人家就差没指着鼻子骂我高士廉寡廉鲜耻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丢自己的脸还不算,非要让我也把这张老脸给你们赔上!?” 那几个榜上有名的官员耷拉着手站在那半晌都没有说话,这会儿高士廉也叹气道:“自从偷粮之后,已有数十人下去了,从那时开始你们就该有所察觉。兵部、刑部、户部三部尚书大理寺卿都换了人,你却还是如此目中无人,现在倒是好了,连工部都要换上一批了。你们啊……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哪边的。” “高相,现在如何是好?” “能如何是好?陛下这是要立储了!还看不明白?”高士廉眉头皱起呵斥道:“立储之时会怎么做,你们不知道?” 帝王立储,一般都会办掉好大一批人,等到新皇登基时再把这些人提用起来,这就是老皇帝为新皇帝最后做的三杀三立中的三立,立德立威立信。之后如果没有猜错还会出现三杀,杀天下兵权最盛者、杀天下钱财最盛者、杀天下威望最盛者,这个杀不一定是一刀砍了,也可能是调离到其他地方或者说给他一个带队出使的任务,几年十几年回不来的那种。 等到扫平一切可能影响到新储君登基的人之后,老皇帝基本也就该退了,现在这显然已经开始了。 每个朝代都必须经历的事情,无可奈何的可不只是高士廉。 至于老郭和夏林,这个时间点是办不动他们的,郭达就不用说了,他必要封太保的,而那夏林想来就是为储君准备的官,动不得碰不得,谁招惹谁触霉头。 但不能动他们不代表不能动别人,比如太子这不是还没定下人选呢么?虽然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秦王世子基本都是板上钉钉,但这里头的操作空间可还大着呢,陛下也不只有他一个儿子,陛下的九个儿子都很优秀不是吗? 再说了,就算再是亲生的,可如今秦王世子还是叫秦王世子而不是叫大皇子,那只要这个称呼未曾改变,那便是乾坤未定,既是乾坤未定,谁都可能是那匹黑马。 所以现在不管是谁千万不要乱来,护犊子的时候哪怕是家里的老母猪都会咬人,更别提一国的皇帝了,那些倒霉的自然就认倒霉好了,等到新皇登基之后那还不得是圆的扁的随便捏? 至于这几个倒霉的东西,倒是罪不至死但却也活不自在了,七八个人要么被分到了匠造打铁要么分配到了皇陵看坟,以观后效。 至于高士廉本人也主动请罚,说自己御下不严导致屡有纰漏,请陛下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钱真是不算什么,主要是这脸的问题,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高士廉退三步,鸿宝帝就得退一步了,这件事也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大家继续笑脸相迎既往不咎。 而高士廉为了再出现类似的事,在九江时就把船上的姑娘们给遣散回去了,说是陛下礼佛之后需要静下心来返程主持朝政,不能再让这些能乱人心弦的姑娘在面前晃了。 那是一个都没留下,通通给赶下了船。 姑娘们其实也有些茫然,但既然都这样了那也只能乘船回到了新平,只是这一回去听到的消息却让这些平时端庄美丽的妹子们全部欢呼雀跃了起来。 “良人?我们成良人了?” 听云小姐终于可以不用再叫听云了,这个带着耻辱的花名终于可以甩掉了,她甚至有些难以想象,就是那种突然被人从泥潭里拽出来的感觉。 听到周围姐妹的欢呼声,听云小姐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浊气烟消云散。 “好了好了,姑娘们。先别太高兴。给你们赎身可不是免费的。”马周拍了拍桌子:“这里有一份欠条是你们要签的,虽然你们是良人了,不会有人再逼你们为娼,但欠债还钱是不是天经地义?” 他手上拿着一摞这个时代的身份证明——黄册。登记在黄册之上的人才能被称呼为人,否则都是贱籍奴籍,有些人为了一纸黄册可谓费尽心思,哪怕是春桃那样的人在得知自己入了黄册之后也能极尽卖力的将夏林榨成干。 “好了,各位上前来核对黄册,接着便把欠条领走吧,至于怎么还钱到时自有安排。” 还钱就还钱,只要上了黄册她们那可就不再是贱人了,哪怕是还钱也要按那大魏律法来,最次最次也是重新回青楼嘛,总比现在这样强。 所以姑娘们相当开心的去核对了身份签了字,基本上是签一个哭一个,那种激动可谓是溢于言表,令人动容。 听云小姐在黄册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难以置信的反复确认了三次,这才颤抖着签下了名字,领到了属于自己的欠条,上头写着欠款二十万两? 她看到之后人都傻了,二十万两?人家都是几千两,一万两,最多的也就是旁边那个傻妹妹风凌月的十五万两,怎么到自己这里竟变成了二十万两? 她带着无奈好奇上前询问了一下马周:“这位大人……为何我……二十万两?” “哦……我看看。嗯……”马周核对了一下欠条:“哦,你就是鱼听云乐梦云是吧,没错是二十万两,因为教司坊跟其他地方有所不同,你的钱主要花在打点关系上了,上上下下二十万两,若是觉得不妥的话,那也没法子了,人家都能退回,你这个不行,有什么问题可以去寻夏大人。” 听云小姐一下就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反倒是旁边那个傻妹妹风凌月看到自己的欠条之后却是开心的喊了起来,甚至都不管她这个同甘共苦的小姐妹了,拎着她玉箫就跑掉了。 “小姐小姐,我也有名字唉!”听云小姐的丫鬟笑得满面通红,她来到听云小姐的面前展开了自己的欠条:“我只要三百两!哈哈……我好便宜啊。” 听云小姐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欠条,欲哭无泪。 而这会儿夏林正在那跟糖宝儿聊这广告效应出去之后,下一步怎么安排大剧院的工作就听赵大过来通报道:“夏大人,外头有个好漂亮的小娘子找您。” “找我?好漂亮的小娘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糖宝儿,而糖宝儿只是轻笑了一声:“既然夏大人很忙,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啊别……你别急……” 但他最终也没喊住糖宝,眼巴巴的看着她就这么离开了,这会儿夏林翻了个白眼:“谁啊?到底是谁没事这个节骨眼上找我啊?” “不认得啊,就是觉得她好漂亮。” “让她过来。” 本来夏林还以为是小公主来了,但转念一想赵大认识小公主,那就更不可能是春桃了,春桃在后头晾衣服呢,自己认识的漂亮姑娘就这三个,一个刚生气跑了,一个还在接待皇伯伯,一个则在后院晒衣服。那自己哪里还认识漂亮姑娘? 不过很快谜底就解开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风凌月,她扬着手上的欠条冲到夏林面前:“大人大人,我还不起钱,我给你当小妾吧!” 夏林仔细看了一圈才想起来这是在船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妹妹,她长得是很标志的,但显然脑子有点问题:“你是有什么疾病吧?” “我是有病呀,我对夏大人相思成疾……” 赵大当场就捂着耳朵跑了,不堪入耳……简直不堪入耳,贼老天丧尽天良,这样好看的小娘子居然脑子不太清醒。 夏林也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什么妖魔鬼怪?” “我从第一次看到您的蝶恋花就已是相思难耐,谁知后头又拜读了您的清平调更是难忍思念,我还会唱呢。对了!大人,我可厉害了,您要是同意了,我日日清晨为您吹箫。” 嗯?这个可以啊。 不过正巧这时,听云小姐也过来寻这个傻乎乎的丫头来了,这一过来刚好听到那句“我日日清晨为您吹箫”,当时那个瞬间听云小姐的脸都涨红起来。 这时却听风凌月继续说道:“您要不信,我现在就为您吹一个。” 万万不可啊!傻妹妹! 不过等到她冲到后堂的时候风凌月已经开始吹了,她吹的是自己为春江花月夜谱的曲子,倒是相当委婉动听。 哦~原来是吹这个箫。 听云小姐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吓死宝宝了……” 133、就这么干! 夏林听说这个风凌月在外头是非常高冷的,但他实在是没看出来她到底高冷在什么地方,至少夏林现在看来她就像那种被人遗弃之后的小狗,给她吃了两根火腿肠她就算赖上了。 反倒是听云小姐像是个正常人比较好沟通。 “你先带她回去休息一下,我这正经衙门地方,她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事。” 听云小姐抿了抿嘴:“我那二十万两……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啊?”夏林倒是笑了起来:“你俩加起来三十多万两,你知道三十多万两什么概念么?去年鄱阳洪灾,赈灾都没用上三十多万两。还怎么办,当然是还钱啊。不是,我就纳闷了,你值那么多钱是因为你算是捞人,她凭什么值那么多钱?” “她……”听云小姐压低声音说:“她是新罗质子的女儿,新罗王当投靠高句丽之后她父亲便主动请缨攻打高句丽,然后便叛逃了,当时本来她跟她母亲都要被处死的,是我舅父为其求情才让她们活下来的,不过她母亲也入了教司坊,前几年病逝了,她倒是因为一些巧合去了普通的画舫。” “我就说棒子的男人不靠谱。”夏林将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了一起:“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一点一直没变过。” “虽然不是很懂大人在说什么,但好像能明白一点点。” “得了。”夏林在听云小姐的屁股上再次拍了一下:“带着你这个傻妹妹先回去,别耽误我上班。你们欠的钱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还清的,普通办法肯定不行。” 听云小姐再次被拍到了敏感位置,只是这次她都有点脱敏了,反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抵触,而是好奇的问道:“可是这么多钱,我根本就没法还,二十万两真的太多太多了,都快赶上一城赋税了,你让我当牛做马也还不清。” “那不然呢?你也打算陪睡啊?”夏林笑了起来:“回去吧,要是你的脑瓜子都能想出来怎么办,那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在教司坊混。” 听云小姐显然是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然后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说完之后她就把那个花痴的月月妹妹给生拉硬拽的拖了出去,夏林这会儿才算是能正经干活儿,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可是要有许多忙的。 皇帝南巡对大部分地方都是负担,但对他来说这可是极难得的好机会,广告和宣传都要到位,让一个本来没有什么热度的手工业、工业城市变成一个兼顾旅游的地方,这个宣传可是很关键。 首先就是要规划旅游路线,比如针对的人群都是什么人,首先不可能是老人小孩,其次普通百姓手头上也没有那么宽裕,所以这里针对的就是那些适龄的青年男女,一般都是有点闲钱的文艺青年想追寻一下陛下的气息,自己单独或带上老婆过来小住一阵子。 带谁的老婆其实也不太重要,无所谓的事。但针对这个年龄段的人,那可就是旅游三要素吃喝玩得安排上了,吃喝不用多说,这个玩就得花点心思了。 大剧院得开起来了,皮影戏这个时代还没有兴盛起来对吧,可以拿下。然后就是话剧,这个是夏林惦记很久的东西,但美轮美奂的舞台少不了光影效果…… 那……夏林拿出手机来搜了起来:灯泡怎么制作。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于是又搜了起来:水力发电机怎么制作。 看了半天他得先自己动手弄一台试试看,这玩意不难,主要就是铜线配磁石,水流引动叶片,叶片带动转轴,转轴切割磁场产生电流,高中知识罢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设置稳流器,这个夏林不用自己动脑,网上啥都有,只要按照步骤一点一点的办就是了。 密封没有橡胶就用皮革用牛筋,叶轮直接连在大水车上通过齿轮传动的方式带动电机工作,这玩意简直有手就行。 磁石那更好办了,那一般都是岩浆岩和变质岩的伴生矿,之前采购石料的时候可就顺带弄了不少,最大的都得有一两百斤,而且量大管饱。 当然灯泡什么的,虽然惰性气体弄不出来,但灯泡只要抽个氧就行了,火罐都拔过,只要在里头那个木条子转几圈等它自然熄灭时再把灯泡子拧上去就完事了…… 做罐头跟做灯泡简直异曲同工。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解决电压电流的问题,这个反倒是比制造那些玩意更重要的步骤,害得弄个变阻箱来控制电量。 现在仔细想想好像只需要把高中物理学好穿越回古代人人都是顶级科学家,这玩意都不用去搜别的,直接搜高中物理习题集,里头甚至都有那种题目:如果你穿越回了古代,如何以最快的方式获取电力,尝试自己设计一套方案并画出电路图。 不过夏林看了半个下午之后,他还是感觉自己头好痒,似乎是快要长出脑子了,所以为了保持头脑的清爽,他决定去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喷子计划行进到哪一步了。 枪当然是好办,从我大秦之时就有标准化制度,古人只是的生产力低下却不是傻子,人家学工匠的都知道配件之说,所以那些匠人想铸造喷子的零件其实并不难,虽说效率略低了一下,但就问能不能造出来吧。 什么?没有标尺?这个还用想?折绳算汞啊!七十六等分之后的汞柱,每一等分就是一厘米,一百个一厘米凑起来就是一米好吧,误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特别是在不那么要求精密仪器的时候…… 有玻璃有水银还弄不出标准米,夏林的手机是干鸡毛的?为什么用标准米而不是用当前常规的尺寸丈这些呢?那是因为某搜索引擎上并没有告诉夏林一枚喷子子弹是多少寸更没有告诉夏林枪管长是多少尺……没有标准米,他换算都换不出来。 喷子这边的样枪已经出来了,工匠们说这里最难的就属里头那个一圈一圈的弹簧了,那是他们一点一点捶打热钢然后用手和钳子掰出来的,虽然大匠找到了更便捷的方法,但即便是出来之后还是需要用手去微调丈量。 但不管怎么样,这玩意就算是造出来了,那下一步就该是喷子子弹了。 只要有底火其他的玩意都简单的很,外壳用铜壳也行是用纸壳也行,里头的填充物用铅丸也好用铜弹也可以,甭管是霰弹还是独头,反正射程最多也就是五十一百米了,不追求精度,毕竟没良心炮在那摆着,还有用铁桶就可以改出来的卡桑火箭弹。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夏林的主要目标是骑兵集群冲锋,这样的配置就可以完成高中低三个阶段的搭配,最远的时候用卡桑火箭来一轮,然后没良心炮中程喷一发,然后就是近身霰弹枪开始突突。 别说当前北方几乎没有什么重骑兵,就算是有,马它也吃不消啊,又是炮又是火的,人家小马什么时候见识过那玩意…… 骑兵的阵型一乱,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回来。 反正甭管什么热武器,对上冷兵器就是碾压局,除了自己作死把骑兵大部队放进了两百米之内,否则在热武器的加持下,骑兵大概率是要提前退出历史舞台的,毕竟后期顺利的话,冒蓝火的六管机枪也并不是那么困难不是么。 第一批草原那边来的大宗矿石很快就要到了,他们还还以为用这些破石头就能换粮食换生活必需品是赚了,但其实除了夏林谁也不知道这些石头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这会儿还没正经开始生产的化肥厂里已经按照夏林的方法弄出了一批实验性的子弹了,数量不多,主要是担心爆炸,所以在配方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之前都是少量少量的折腾。 这会儿学习一下午高中电路知识的夏林取过了十几枚子弹便来到了他跟老张的那个秘密基地里,熟练的上弹拉泵击发,底火在撞针的冲击下被打了出去,细小的铅弹冲击在水面上溅射起了高高的水花。 紧接着他又尝试了其他几种不同类型的子弹,除了因为配方不稳定导致的威力偏软之外,其他都跟自己想象中的没有太大区别。 但这已经足够开酒庆祝了,毕竟他夏林的一小步就是人类历史进程的一大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从0到1的距离比从1到100还要远。 试射一圈之后,夏林坐在那开始用碳铅笔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下应该改进的地方,还有一些试射过程中的心得体会。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夏林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枚子弹塞到了霰弹枪里,转过头问道:“谁?” “是我~”草丛被扒拉开,春桃从里头走了出来:“方才我在院子中听到这里有奇怪的响动,我见离得近了,便来瞧瞧。” 夏林哦了一声,然后兴奋的朝春桃招了招手:“春桃姐姐,来来来,我让你摸个好玩的东西。” 春桃轻笑一生坐到夏林身边,这手顺着下三路就过去了,而夏林捏了她脸一把,将手里的喷子递给春桃:“你怎么老是照着下三路去呢,是这个,不要对着人啊,会死的。你去打那块石头。” 夏林指着河里露出来的石块:“就那块黑色的,对准它扣扳机。” 134、呐~~~ ~~~ 爆鸣声响起,伴随一阵硝烟,独头弹将那块石头打崩了出去,溅射在河面上激起了一阵水花。 春桃愕然,那石头是货真价实的石头,都说万夫莫敌之勇者方能开金裂石,但现在自己这样的女子居然也能做到,她第一反应就是用眼睛去看枪口。 “可不能这么干。”夏林将枪夺了下来,三次退弹动作之后才再次将喷子递给了春桃:“武器使用的第一条例就是永远不要把枪口对准自己,不然一旦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一发下去人就没了,这东西打中脑袋,救都没必要救了。” 虽然这把喷子用夏林的眼光来看只能算是初代泵动式霰弹枪,但在这个时代看来那已经是顶级高精尖水平,春桃将那喷子握在手里把玩了一圈,然后还是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夏林:“大人,这个可太吓人了……” “嘿嘿。”夏林伸了个懒腰:“当然吓人,它本身就是杀人的利器。” 说完他躺倒在草地上,春日明媚阳光下的河边空地,着实是个不错的地方,而且这里是个浅水区,没船也没鱼,属于绝对僻静的地方,这心情好了阳光也好,旁边还有个漂亮的春桃,夏林的小心思可就起来了,伸手顺着春桃的后背来回滑动笑着说道:“我打算到时给我那三千五百人都配上一把,想想就觉得有些带劲。” 春桃对那把枪没概念,但对夏林的枪却是了解的,他的手一不老实春桃就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了,其实她倒是不在意,毕竟快乐的也不止是夏林,只是在这个地方…… “大人,这里……不避日光,恐怕不好吧?” 夏林嘿嘿一笑:“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其实这会儿大家都很熟了,而且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春桃一看他那坏笑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还行,前些日子吃荤腥多了些,这几天大多都是吃些瓜果蔬菜,鸡蛋清并没有什么腥味,反倒是有一点点的甜,春桃也没多考虑就给吃了下去。 神清气爽那是肯定的,加上产品研发整体都还比较顺利,夏林再出去的时候那可是叫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这不得不说春桃真是太漂亮太懂事了,真不愧是皇家严选出来的人,很难让人不喜欢。 “春桃姐姐,说起来你现在可是良人了,有没有想过不伺候人了?若是你有这个想法,我给你在镇子上开个店面弄个房子,你想做什么买卖?” 春桃一下子就动心了,她看了一眼夏林,嘴动了动,然后轻轻笑了笑:“大人莫要说笑了,我这等人哪里配得上。” “怎么就配不上了?天底下最好的春桃姐姐都配得上。说吧,咱俩之间就不用客气了。” “可若是……这样了,大人您的饮食起居该如何是好?” “我去你那吃就完事了,这才几步路。”夏林比划了一下衙门到斗富弄的距离:“溜达个几十步这不就到了么。” “那……” “晚上我住你那行不行?” 春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颇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我想……大人我也不清楚呐,您给我拿个主意吧?” “嗯~”夏林想了想:“就你这个姿色,那肯定是要开玉器店的,刚巧我这边跟一个南越的商人,他那边有一个相当可以的翡翠矿,我打算让你独家经营。你去选个地方,其余的事情莫要管了,我都给你安排好。” 春桃抬眼看向夏林:“大人,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那抱一下。” “啊?”春桃抬头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往前走了两步投入到了夏林的怀中。 周围的人当然会看啦,虽然风气开放但哪怕放到一千四五百年之后看到这俊男靓女当街拥抱时也都会多看上几眼,这还挺养眼呢。 其实在这一刻,春桃的心里就已经完全去他妈的小王爷了,不管说一千道一万,自己这一遭可以说是完全的彻底的再世为人了,不再是被人轻贱的奴婢,而是正经能跟人在街上拥吻而不被拉出去杖毙的人了。 小王爷?什么小王爷,就是陛下又如何呢,不还是将她送来送去? “大人,好多人瞧着呢……” 夏林抬起头喊了起来:“看什么看?家里没娘们儿啊?” 这一嗓子把春桃喊得更加羞愧,而其他人却都露出了笑容。 傍晚之前夏林就帮春桃选好了铺子和宅子,宅子不算大,一进的小院倒也足够,可这却就已经让春桃哭得泪流满面,她在那个空荡荡的小院里抱着夏林哭了得有个半小时,说了好多小话,倒是听得让人怜惜。 贱籍是不能有产业的,没有产业就代表无法安家,永远是他人门下豢养的牲口,予取予夺。若不是小王爷要拿她去拉拢人而不曾触碰,她都不知道自己要被玩弄成什么样子,而如今她是真的没什么所求了,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能为夏大人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更好,到时候若是能母凭子贵再弄一个名分,那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再让她念想的事情了。 只是她心里头也知道这个要求就有些过分了,毕竟即便是唐小姐那样富甲一方的人,想要与小公主争夺都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样就很好了,有了自己的产业也有了自己的家,还能图点什么呢。 这天晚上肯定还是要住在衙门里的,毕竟总不能让她睡毛坯房吧。 “我想在那宅子里种一颗桃树,还有还有,窗户我想用县里产的玻璃可以吗?我觉得它明亮好看,我可喜欢了。嗯……还得叫人来打一口井,院子中没有井倒也是麻烦。不行,明日我要去选几床好被褥,听人家说搬入新家时还需点炮仗,还得买些炮仗,大人快想想还要准备些什么?” 晚上温存之后,一贯话不多的春桃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满脑子都是在虚空布置她的新家,这一下让夏林就意识到原来那个酷酷的春桃姐姐跟其他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同。 “想啥想啊,明天跟我去木工厂选一套楠木的家具去,都是给陛下造船剩下的楠木,反正账目都算在里头了,被褥的话我直接让他们把陛下睡的那几床给咱们搬过去,鹅绒的!水井你也别打了,直接引一股山泉水过去算完事了。等过些日子水塔建起来了,咱们直接用自来水。桃树倒是好办,我看镇上那个黄老爷家里有一颗移栽过来的八十年老桃树,我去给你挖过去。” “鹅绒!”春桃腾的一下坐了起来:“那可太奢靡了……不会出事吧?咱们用了是不是算僭越呀?” “我说它是鹅绒它就是鹅绒,我说它是鸭绒它就是鸭绒。技术在我手里,他们看都看不懂,谁知道呢。至于其他的,你就别操心了。”夏林盘着春桃姐姐光溜溜的大腿:“再说了,你那宅子离县衙才多远,十九步……我上个茅房都比去你那远啊。” 春桃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忧心忡忡的问道:“那若是有人查起来,这账目怎么办?大人,你还是得防备着一些,哪怕就是小王爷你也不可尽信,这天家的人心中可没有亲疏远近,若是没用了,他们可是说杀就杀的。” “放心,账目早就平了,关键还多出来十几万两……我算是知道我得有多心善了,我都把账做成那样了,再回头跟那帮大佬们比一下,我居然如此良心,弄得我现在多出来十几万两……那帮人,一个鸡蛋能给算四十两银子,我的妈……他们是真的猪脑子啊。” “那是您知道的少,我给小王爷当侍女时听他们说起过,先帝朴素,穿破的衣裳不舍得扔便去打补丁,一个补丁便要五十两银子呢。” “这个故事十分耳熟。”夏林笑了起来:“不过也是,这帮人啊……唉。睡吧睡吧,明日一早我还要起来去折腾剧院的事呢。” “嗯……”春桃钻到了毯子里头贴在夏林的身上,轻声问道:“大人还要么?” “等空闲下来的,明天我真一整天的事,等休沐时你看我跟你大战三千五百回合!” “嗯……” 第二天一早夏大人还真的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去往了剧院之中开始给花魁们训起话来:“你们身上都背着债务,倒不是说你们夏总抠门,而是世上没有天上掉下来的好处,你们是成了良人,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意见吧?” 姑娘们其实已经很高兴了,当然没意见,欠钱总比一辈子毁在那个淫窝里要好太多了,哪怕欠最多的听云小姐都没意见。她昨天想了一整夜,反正还不起,想怎么样怎么样吧,不行把她拉出去生孩子就好了,摆烂嘛谁不会呢。再说了,良人身份有了,难不成还能宰了她? “所以未来的日子,你们主要的工作就是负责在这里大剧院里进行表演,这我门票收入就是你们的还债指标,会根据各位的表现有不同的分成,我初步估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长的也就十年左右。你们的衣食住行嘛,剧院肯定是不管的,但每个月会给你们发一笔月钱,自己支配。而且每个季度会按照收入发放一次奖金,是多是少就是你们自己的能耐了。”夏林背着手来回踱步,当他看到听云小姐那张摆烂脸的时候:“乐梦云!你不要给我摆着那张臭脸!想不想干?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明天我就把你送回你那个女表子窝里头去。这眼看大批游客就要过来了,表演就好好表演,你们代表的是高雅艺术,不是你们那搔首弄姿的手段,比你们以前肯定是辛苦,你们谁要是不乐意就早点说,我给你们都送回去,亏点我就亏点,别到时候把大剧院的名声给弄臭了,弄得大伙儿都不好看,还断了你们姐妹们的财路。” 听云小姐一下就麻了,二话不说换上了一张笑脸:“夏大人……人家在琢磨角色呢……” 夏林白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一脸花痴的风凌月:“你跟我过来一下。” 135、注意影响! “你先松手。” 夏大人将风凌月从自己胳膊上掰了下来,然后将她按在了凳子上坐下。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风凌月突然毫无预兆的把自己的衣服往下扯了扯,把一些不该露出来的部位露了半截出来:“这样好看吗?” “好看。”夏林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但这不是重点,你先冷静一点,不然我真把你送回去了。” 风凌月只是痴但不呆,她就保持这种姿态趴在桌上笑盈盈的看着夏林,眼里就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那种狂热粉丝的眼神让夏林感觉浑身毛毛的。 “我冷静不了,我看到你就没法冷静,你都想不到我这些日子是如何过来的,我恨不得长在你身上住在你心中。” 她说着甚至就已经开始要往夏林那个方向爬了,要是放在以前这无疑是大自然的馈赠,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官了就要注意影响,不能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所以夏林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给按了下去,然后认真的说道:“我不是与你说笑,你要再这样,我可就要叫听云过来了。” 一提到听云,她立刻就老实了下来,显然在她的概念里听云似乎不单纯是好姐妹那么简单,对她来说或许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我知道了~” 娇滴滴软绵绵,带着几分痴态,讲真心话这个完全属于天生魅魔圣体,难怪能给到十五万两的价码,这妥妥就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节奏。 “这次让你过来,就是打算跟你聊聊谱曲的事情,听说你在这些人里乐器水平最高、能力最强,而且对音律最为熟悉。那我问你,若是有一样新乐器给你,你要多久才能完全掌握。” 风凌月最擅长两件事,一件是发骚一件便是音乐,当说起她的老本行时,这一下她的注意力可就转移了过来,她很痴,天底下如果说有什么能吸引到她的注意,一个是夏林一个便乐器,乐器甚至还在夏林之上。 “那是要看的,有些复杂一些的三五天才能掌握,若是简单一些的一天便成了。” “嗯。”夏林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带着满脸好奇的风凌月来到了县中的木工作坊里,只见其中摆着一个大东西,虽然是用布罩着的,但看上去却要比风凌月都长一个数量单位。 夏林将人带到这里之后,一把掀开了盖在上头的白布,只见下头放着一个桌子似的物件,风凌月愣了片刻:“这……是乐器?” “当然。” 打开背板和盖板,一台钢琴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看着上头的琴键,风凌月倒是好奇了起来,夏林则介绍道:“这个叫钢琴,是由音板、铸铁铁板、弦槌、顶杆、磷铜弦、弦码和琴键组成,每一个按键都是一个音,你试试看。” 其实弄一台钢琴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其实也并非夏林本意,但能跟钢琴正面对抗的乐器也只有编钟了,但编钟是他能用的?僭越啊,这个时代最恐怖的过错之一就是僭越了,帝王之家的乐器绝对不可以出现在别的地方,钟、鼎、缶这些典型的权器出现在一个七品县令面前,那跟谋反已经没什么本质区别了。 所以为了能呈现舞台效果,钢琴就成了不二之选,而这个东西在没有老师和多年练习的情况下,就需要一个极天才的人来演奏。 刚巧,这位痴儿就的这个万中无一的演奏天才。 她给夏林吹过萧,从她的神态和乐感来看,几乎已经达到了至臻化境的地步,所以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至于钢琴,这个倒是制成快有一阵了,几乎是跟大剧院同时开始折腾的,折腾了得有半年多吧才算是弄出来这么一台,别的不说就光是铸那个磷铜就折腾掉了夏林半条命,那些说穿越到古代八十天造出ak的纯他妈吹牛逼,夏林都带上手机了,折腾个东西都费劲巴拉的。 风凌月坐在凳子上,抬起一根手指按下了一个琴键,一个音符立刻就蹦了出来,她当时真的是眼睛都在发亮。 之后她先是将所有按键都按了一遍,在按的同时还在侧耳倾听,只是一遍她就将这一百多个键的音阶记了个七七八八。 “嗯……跟宫商角徵羽有所差别,似乎是十音也像是七音,我再试试。” 她之后多试了几遍,然后轻轻点头道:“是七音,不过这里有几个音似乎不准,如何调试?” 夏林指了指里头的旋钮并递给了她一把扳手…… 而没想到这风凌月坐在这一折腾就是一个上午,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她才算把她认为有偏差的音给调整了过来。 接着她甚至能简单的弹奏一些她所熟知的乐谱,而通过这全新的乐器能给原本十分熟悉的乐章赋予全新的特点,这让她十分满意。 夏林也没有打扰她的沉迷,甚至还把饭菜装在饭盒里给她送了过来,但她显然没有搭理夏林的意思,不断尝试着整理和弦,甚至已经开始记起了谱子。 一直到夏林从琴房中离开,风凌月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这让夏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起来,原来这妹妹的魂是属于音乐的,男人不过只是捎带脚的事…… 不过也对,只有这种近乎病态的痴迷才能在专业领域异军突起,再看听云小姐,她那个逼样真的就跟平时上早八一样,工作就是为了应付,能弹个几首就得了,还钻研?钻研个屁! 反正夏林十次看到鱼听云,有八次她都是一张死妈脸坐在那,跟风凌月凑一块典型的没头脑和不高兴。 果然没出夏林的预料,在大剧院紧张布置刚结束,一大波游客就到了,时间跟他想的都差不多,就是在陛下回去的一个月上下,这南巡的风可就刮到了浮梁县。 为了应对这一大批慕名而来的文艺青年,夏林直接搬出了旅游城市的做派,先是风韵小镇的名头得打出去,然后他还定制了很多那种俗不可耐的打卡专用路牌——我在浮梁很想你、人生若只如初见…… 接着就是游船全面开放,虽然现在大龙舟还没有运回来,但那些小游船暂时也还算够。这里真正的重头戏就是大剧院。 谁能想啊,一个能容纳三千人的大剧院场场爆满、一票难求的感觉,特别是到了那话剧版白蛇传和西厢记的场次时,别说里头了,就是大剧院外头都蹲满了人,买不到票的和买不起票的都窝在了外头听个响。 至于这个票价,那是真的很贵。前排票得要五两银子,中排是三两,就连最后排和二楼票都得要二两。但就这样都座无虚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场试听盛宴。 不过这要是换个角度想想,这里的姑娘可都清一水的江南花魁,平时在画舫里一百两银子可能也就能见上一面的,而如今花个五两银子就能正经的看上一场一个半时辰的表演,别的不说光看那些妹子的美貌就能值回票价,更别提她们还卖力表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这段时间的重头戏一共有五幕大戏码,白蛇传、西厢记、桃花扇、南柯记、牡丹亭,还有只有晚间会加演的梁祝。 这五幕大戏七天一个轮回,想要全部听完的话,最便宜需要四十二两银子,上午场二两银子、下午场二两银子、夜场二两银子,一天就是六两,而且要全天泡在剧场,加上茶水费、餐费等等,没有五、六十两是别指望能听完全场。 但还是那句话,能千里迢迢体验帝王享受的,那都是不差钱的人儿,真给他安排低了,人家面子上还挂不住呢。 不过也真的是亏了这些花魁的能耐了得,虽然这些戏码看上去都挺复杂,但在她们的演绎下变得无比精彩,丝丝入扣,令人欲罢不能。 这演到激烈之时,台下观众还会掏出打赏的物件抛到台上去,一开始还好,后来真的会有人往台上扔金钗、元宝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都会被工作人员收走,并均分给当前场次的演职人员。 就不算打赏,三千人座无虚席一天六两,这就已经是一万八千两的纯收入了,这可比抢劫来的快多了,要不怎么说小布尔乔亚的钱好骗呢,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 关键他们花了钱看了高价的演出,出门的时候还会得到一份用竹片制成的纪念品,看了哪场就会得到哪一场的竹片,上头有烫印的主演头像,背后还有本场的剧情梗概。 这玩意看上去不值钱,但就像是演唱会的票根一样,那妥妥就是个炫耀的好物,甭管喜欢不喜欢,拿出去跟圈里人这么一炫,只要能享受到别人惊艳羡慕的眼神,那这钱花得就值! 而这些玩意的周边简直卖疯了,白娘子的油纸伞、桃花扇、小坛南柯酒……不胜枚举。这些东西大多价格昂贵,但就是上头一个别人都仿冒不出来的防伪logo就让这些游客趋之若鹜。 一把油纸伞,顶好顶好的,一两银子到天了。但在这里,卖十两还得提前打招呼,否则晚了可就只能在那黄牛手中买到了。 这帮游客花钱也是真舍得,说是不眨眼都不为过,甚至就连春桃新开张的翡翠店都给买到了脱销。而短短数日,整个浮梁的税收就已经拉到了去年同期的四倍!四倍啊! 136、浮梁打卡攻略 夏林那头正在招揽天下游客,而鸿宝帝这会儿正坐在大殿里是焦急如焚。 黄河沿岸从去年六月至今并无有效降雨,虽然这上游有水下来,不至于赤旱千里,但关键是上游那点水虽然勉强灌溉吃喝,但问题是这就出现了大面积的湖泊池塘干涸,黄河流域的面积也缩小了一大圈,若是今年五六月再无降雨,等到这七月立秋一到,那必有蝗灾。 蝗灾啊……这么大面积的蝗灾,这可是要了命了,而即便是从现在开始准备恐怕也已经来不及防范了,只能想着调集粮食准备供给灾民。 但就在昨天,他让人去清点粮仓之后才发现黄河沿岸的存粮并不能支撑一场蝗灾,而那些商贾显然也在上个月就嗅到了气味,开始大肆的这囤积粮食。现如今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粮价上涨,在一些非粮产地比如南阳,粮食价格已经暴涨了三倍,百姓苦不堪言。 为今之计只能说先从其他地方调集粮食过去,可鸿宝帝知道现在不管调多少粮食过去都是在填一个无底洞,这些粮食会被富商们先行囤积,等到饥荒爆发时再十倍二十倍的卖出。 而这帮奸商早就学聪明了,根本不会被人抓住囤货居奇的名头,一般都是手底下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商号和个人分批少量的购入,甚至会联合城内其他商贾共同买断粮食供应。 所以鸿宝帝除了焦急的来回踱步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计策,而他也知道他本身就是个能力一般的君王,没有那么多点石成金的妙法,事到如今他就盼望着自己的好大儿拓跋靖能够提前感知发力,而在京中的他着实没有什么法子了。 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而这会儿的小王爷书桌上再次摆着一封夏林那边送来的信,小王爷坐在案台上看着信眉头紧蹙,而旁边的赛诸葛也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朱先生,这夏道生未免也太不当个人了吧?此等危难之时,他的农药竟是卖的?而不是……送的?” 赛诸葛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拱手说道:“殿下,兴许夏大人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呢,毕竟陛下刚刚南巡,他那头为了接待陛下恐怕也是油尽灯枯了。” 小王爷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只能无奈的叹气摇头:“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精明也太稚嫩了,还需多磨练。行吧,既然他说要钱,那我便给他钱,若是没用的话看我怎样收拾他。” 说着,他便大手一挥,五千桶农药就已经被他批了下来,而这五千桶农药可整整价值五十万两,这些钱可是他王府之中三年的积蓄,想想就心肝肉都疼。 但没法子,若不是为了保黄河的粮也为了保他这监国的位置,谁会用那么庞大的一笔钱去来赌一把未曾验证的东西呢。 货就在唐家杭州大仓,钱一到这东西可就开始往黄河沿岸的种植区发了出去,而小王爷最终选了洛阳跟南阳这两个非产粮区完成他那围三缺一的方案。 而这两个地方预估会产生十万到二十万的灾民,想到这即将出现的大批流民,小王爷的头就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殿下,您莫要捉急,那夏道生不是说能吃下那些流民么,等到时候将人发到他那边去便是了。” “若是吃不下呢?到时流民裹挟流民将江南省冲得七零八落,谁来担?” 朱先生微微低下头:“谁承诺谁处置,处置不了,那便处置谁。” 小王爷叹了口气:“也只能这般了。朱先生,最近一段时间朝堂里头恐有些变故,咱们也要做好应对了,那这蝗灾的事我可能无瑕布置,还望朱先生多多劳心。” “还请小王爷放心。” 而此刻的高士廉正在干什么?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正在发疯一样的从各个产粮区采购粮食,虽然数量不算多,但却已经很明显的抬高了各地的粮食价格,只是让他觉得最奇怪的是各地的粮商都异口同声的说从去年夏季开始就有许多陌生的商号采购粮食,不管陈粮新粮通通都拿走了,去年可是个大丰收之年,新粮都比往年便宜了两成,陈粮更几乎是处理价被拿走了。 前前后后少说得有万万斤粮食,几乎扫空了各地粮商的存货,那会儿他们只想着赶紧出掉压在手里的货,没想到这转眼才过了一年,粮食价格就已经比去年最少翻了一番,最多的地方甚至都已经涨到了五倍。 这也间接导致了高士廉和他手底下那群买办实际上并没有收到什么粮食,毕竟官仓这个是真不能动,到时赈灾开仓发现是空的,那哪怕他是高士廉也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现在也没空去查到底是谁在布局了,当前最主要的就是收购粮食然后静静等待这场大饥荒的到来,只要饥荒一到,手里这些个贱谷子那可是价比黄金呢。 一边是人心惶惶,一边是歌舞升平,一边的百姓从稠饭变成了稀饭,一边却大鱼大肉。浮梁县如今已经成为众多名仕子弟游览的不二之地,不光有美食还有美景,更有让人沉醉的表演。 只是他们过来的旅客都很不了解,说为什么这里一直在盖房子,明明都有成片的房子了,但浮梁却还是将一个一个的地方分割出来,盖出了差不多能有四五十万人所居住的房屋。 花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嘛,有钱为什么不拿去给山区那些吃不起饭的孩子? 但他们到底不是当官的,也管不住浮梁县盖房子的事情,反正这地方能让他们开心就完事了。 这帮游客来了,话剧听了、庆嫂米粉吃了、皇窑看了、游船坐了,刚要走时却听闻浮梁又弄出来了个什么险境漂流?那不得去试试。 这过去一看便看到是乘坐一条船顺着险滩一路冲击,倒是有趣,那便玩玩,穿上用猪尿泡缝的所谓救生衣,顺着这小舟一路狂飙,刺激倒也是真刺激,只是有些刺激过头,不少那小娘子身上的衣裳都被溪水打湿,尽显轻薄之色,不过还好这下游出口之地便有一个新的小镇,里头什么都有的买,衣裳、鞋袜,甚至还有那种建在草地上的客栈,不少人漂流下来索性就在这里休整两天再走不迟。 这地方的买卖可全乎,只要有钱在这可以买到一切的东西,哪怕是洗衣服点餐都可以叫这客栈的管家代劳,甚至可以代订游船的船票,虽然价格是高了那么一点,但服务到位来这的冤……客人都满意至极。 等他们在这地方体验了一圈之后,刚准备走就发现这边又推出了一个星空诗文之旅,一群人支着羊皮的帐篷在清凉宜人的山涧旁点着熏香交流诗词歌赋,还会有唱歌和烟花环节,饿了吃点烤肉、渴了喝点米酒,报名费一个人只需要五两银子就能体验到三天两晚的浪漫体验。 萤火虫、星空、篝火、烤肉和美酒,还有动人的诗词和音乐,哎呀……这五两银子可真的是太值了,有些苦寻不得的爱情,这一趟下来八成都是顺水推舟了,别提多带劲。 等这体验完了,嘿……新项目又来了,剧院加演一场《倩女幽魂》,然后周围立刻开展仲夏奇幻夜的主题活动。整个小镇在晚上的时候都会挂上各色的灯笼,请来了波斯的戏法班子,还有天竺耍蛇的艺人,谁也不知道会从哪个角落飘荡出几个人扮的游魂。 男的都不信这个,但谁让姑娘们怕呢,这一害怕就往旁边的人怀里钻,那还不得一把抱住轻轻拍几下哄着说:“别怕别怕,我去给小姐买个镯子压压惊吧。” 再等奇幻夜结束,这不端午节又来了么,赛龙舟、包粽子比赛、花灯会、放孔明灯、烟火盛会、诗词大会。 这一圈下来谁舍得走?反正都这么些天了,再住几天又能怎的…… 而住几天住几天,接着便来到了浮梁诗文向前冲的环节,这是一个筛选诗词高手的活动,觉得自己行的都可以来,比赛分成海选、复赛、三十二强、十六强、八强、复活赛、晋级赛、冠亚军,评委都是各地有名的诗人才子,如果评委分加上观众投票得分最高者就能晋级下一轮,而若是能拿到冠军,奖金足足有一千两之多。 可参赛的人大多不是为了一千两来的,这可是在天下才子靓女面前露脸的好机会,那不趁这个机会孔雀开屏一把,那简直都对不起自己一身的才华横溢。 投票的话则需要买官方发行的投票券,一两银子十票,可以用来支持自己喜欢的偶像才子,相当的“公平公正”。 而就在这个名为《天下第一诗》的活动刚开始海选的时候,一艘船悄无声息的停靠在了码头上,而从上头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便服的叶良辰与那偷偷跟着出来的浔阳公主。 “叶郎,你为何要来这厮的地界,一想到那人的脸,我心中便堵得慌。” “我给你揉揉。”叶良辰笑着便要朝浔阳公主的胸口伸手而去。 “没个正经……”浔阳公主拍掉了他的手:“这人多呢,等晚上的。” 而叶良辰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背着手看着这气派又高级的码头,眉头紧蹙,嘴里轻声嘀咕道:“怎的会如此繁华……” 137、多么下作的手段 虽然叶良辰恨透了夏林,但当他踏上浮梁的土地时心里却仍然抑制不住的赞叹了一番。 “原来他真的有狂妄的资本。” 当这句话从他心里蹦出来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深吸一口气朝着镇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位爷,要导游吗?保证不踩坑不会让您多花一分冤枉钱。” “爷,导游要不要?自家的马车,五天四夜包车,保证物超所值。” “导游导游,浮梁本地人!” 叶良辰与浔阳公主一上岸就被人看出身份不一般了,那些个在码头上等生意的导游呼啦一下就围拢了上来,但叶良辰并不喜欢跟人凑在一块,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挤出了人群。 浔阳公主此刻已经一身是汗了,她连忙跟上叶良辰的脚步,却见他停在了路上皱着眉头看向一边,她跟着看过去就发现一个肤白貌美的靓丽女子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并走入了一个大宅之中。 这个细节让浔阳公主十分不悦,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起来:“叶郎,好看否?” 叶良辰回头看她笑了笑,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没你好看。” 其实刚才他看的那人正是唐小姐,她刚刚从夏林那边吃饭回来午休,这下车的时候刚巧就被叶良辰给遇见了,叶良辰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曾经在扬州时将他赶出门外的人,他心眼小记仇,所以一眼便认出了唐小姐,让他失神了片刻。 要说美貌,唐小姐的确是不如浔阳公主,但叶良辰是真的很喜欢唐小姐这一款像嫩豆腐一样的女子,品味跟夏林出奇的一致,在他眼里并不觉得浔阳公主有多漂亮,反倒是唐小姐却能让他惊为天人。 不过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也在这个地方,倒是有趣。只是现在身边跟着一个碍事的公主,他也没法去干什么,等过两天将她打发了再想法子见上那女子一面好了,当年他还只是个白身,如今他可是炙手可热的京畿县令,身份早已不同,他就不信那娘们还敢将他赶出去。 想到这里之后叶良辰满脸笑容的继续往前走去,这县城中心的地标性建筑就是那个圆形的大剧院,一般新来的游客的第一站都是那里,叶良辰也不例外。 他们刚到剧院门口就被剧院大门左边一个被栅栏围住的雕像给吸引了,这个雕像很有趣,看着是一个年轻男子,但他的双手却反绑着跪在那里,不少人会用石子儿去扔这雕像或者朝他吐唾沫,有些小孩甚至会往雕像上尿尿。 这个倒是有趣,于是他上前问了一个坐在戏院门口乘凉的书生:“敢问这个雕像有什么说法?” “哦,你说这个啊。”那书生用扇子指了指远处的雕像:“那是白娘子里的一个人物,因为作恶多端人嫌鬼憎所以观众老爷们强烈要求塑一个跪像供人唾弃。” “哦?那倒是有趣。”叶良辰对白蛇传早有耳闻,于是便好奇的说道:“如今这白蛇传演到哪一幕了?” “蛇妖施法漫金山,县令无能百姓苦。” “嗯?” 叶良辰挠了挠头,金山?这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 他是很聪明的,第一时间就回头看了那尊跪像,心里头咯噔一声:“这不会是我吧?”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去看一眼的,买了两张票便进了大剧院之中,他跟公主自然要坐在最好的位置,喝了些茶水吃了些点心这剧目可就开始了。 这剧目优秀就优秀在不管从哪一幕切入进去都是一段完整的故事,都会有完整的故事梗概,不管是看过好多次的还是第一次看的人都能明白这前因后果。 叶良辰不得不承认这剧目从剧情到选角都堪称一绝,不然也成不了名扬天下的剧本。 但当剧中的丹徒县令出现的时候,叶良辰的眼球都充血了,这他娘的不就是自己吗? 虽然剧目中那县令名叫叶林子,但不管是状元出身还是投靠奸相鱼肉百姓…… 反了反了!这个夏林……夏林……叶林子…… 哦!!!叶良辰一拍大腿,这不就说他叶良辰是夏林的儿子吗?这个畜生……畜生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津津有味的浔阳公主,心中暗骂一声:“蠢女人!” 但他可不能直接骂出来,只是侧过头说了一句:“我去外头买些东西。”后便起身中途离场。 走出剧院之后他再次看到那个跪像,上去就是一脚将雕像踢翻。但随后就被剧院外头巡查的带红袖套的保安给抓了,那保安语重心长的说:“小伙子,你恨他也不能踢坏他啊,这是大家一起唾弃的,你不能光顾着自己舒坦。这样吧,看在你也是意气用事的份上,五十两吧。” “五十两!?你不如去抢!” “小伙子说话不能这么难听,你要不赔我可就叫衙役把你抓进去了啊。” 赔! 叶良辰真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他又不能说自己就是那个雕像的原型,说不准会被蹲在戏院外头听热闹的愤怒闲汉们给活活打死,也不能说他踢翻雕像的原因不是因为恨那个叶林子而是…… 唉~不说了,赔吧。这要是被抓到了大牢里让那夏畜生知道了,还不晓得要被怎么羞辱呢。 心中憋气,赔了钱之后的叶良辰叉着腰站在路边,看谁都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再想到剧中都恨不得指着名字骂他叶良辰了,可浔阳公主那个傻卵娘们还看得津津有味,他就觉得恨不得上去给那娘们一巴掌。 若要是平时,他现在立刻就会乘船离开这破逼地方,但他不能,叶良辰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这浮梁县到底是怎么个事,毕竟听说高相在这里都吃了好大一瘪。 但谁知道这还没开始呢,自己也在这吃了一瘪…… 真的想哭,他现在可是真的知道有口难言、百口莫辩是什么感觉了,因为从周围人的谈话中他就已经知道那些人把剧中的混账县令跟他本人早已经联系在了一起,有些商人甚至谈起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丹徒县令叶林子时都会对他这个正牌的丹徒县令心有余悸,甚至联系到他为高相夺人财产的事情。 可叶良辰心说:“那是我的事么?你们有能耐去骂他高士廉啊……” 但他的想法是什么并不重要,反正他已经脏了,不干净了,在舆论战场上一败涂地了。那种被长久压抑的心情如今整个都迸发了出来,诗文不如他就算了,能力不如他也无所谓,可是如今他为什么就抓着自己不松手呢? 强忍着难以言说的恶心,叶良辰强压下怒火,背着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他不得不承认浮梁县真的很不错,幸好自己过来看了一眼,不然一直闭门造车和道听途说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过这夏畜生。 但还是那句话,他堂堂状元郎,却没想到在离自己千里之外的地方能被小孩编童谣骂,当真是……彼其娘之! 不过恨归恨,学还是要学的,他对街上的商品没太大的兴趣,但对工坊兴趣却非常大,还有学堂也是他要重点考量的地方。 只是当他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发现这边的商业模式跟他那边有着本质的不同,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头居然光是数得上名的大商号就有十七八家,洛阳唐家、西北马家、川渝唐家、江南高家、陇西李家等等,大部分数得上名字的商号在这里都有分号。 其中以洛阳唐家的规模最大,其次便是西北马家,许多西域的货物都是马家独家经营,而这些在外头可是没有的卖。 当然这种模式在别的地方也几乎不会存在,大商号都具有很强的排他性,他们会将其他商号排挤出去让自己在一个区域之中一家独大。 但在这里,这些商号居然能和平相处?真是很难想象,这个需要考察一下。 而这会儿夏林刚跟唐小姐一起吃过了午饭,正躺在春桃家后院的大桃树下喝着镇在水井中的米酒悠然自得的过夏天呢。 旁边则是马周在给他做最后一次的内务汇报,明天马周可就要被调任入京去担任礼部职务了,而他的同乡明天下午就会抵达,可以说是无缝衔接。 “大人,如今县里囤积粮食一万万七千万斤,去年整个大魏三成余粮都进入了我们的库中,从草原弄来的多余肉类都已经进行腌制或者按您的方法做成了粉肠储存了起来,还有各类蔬菜罐头都已经在制作中了。今年到现在为止,浮梁纳税十九万两,若是一直持续下去,今年总税额应当能有四十万两上下。浮梁县今年至此为止各类犯罪五百一十二起,凶案六起,其余大多为坑蒙拐骗偷等轻罪案件……” “行了,卷宗上的东西就不用读了。”夏林坐起来递给马周一瓶米酒:“周啊,明天就要去京城了。我呢,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夏林从身下摸出了十万两的银票:“这个呢,你拿在身上傍身,到时京城之后去唐家商号兑换就行了。” “大人……使不得。”马周当下眼眶一热:“属下本只是一个狱卒,承蒙大人提携才有了今日,如何还能要大人的钱呢?” “就当我行贿好了。”夏林笑道:“下次见面时,说不得我可要叫你一声马大人了。此番山高水长,你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上下打点可要花不少,你得时刻记住你可是从浮梁走出去的人,精神点,别丢份!” 138、不露一手看来你们都忘了谁是大小王 晚上叶良辰在酒馆买醉到深夜,越是深入了解浮梁就会觉得这个地方越了不起,这地方越了不起就代表着那个夏畜生越厉害,而夏畜生越厉害他叶良辰的压迫感就越强。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指着他说上一句“唉,这人倒是有几分夏道生之模样”,那语气中宛宛类卿的味道,让叶良辰如坠深渊。 人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如此呀…… 想走但还不能走,他要搞清楚这里到底是怎样运作的,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人家的影子里吧? 这种违背本意的事情让他愈发痛苦甚至都出现了躯体症状,他就觉得头晕,后背疼痛,胳膊抬不起来,在看白蛇传之前都没有这毛病,看完白蛇传出来踹了一脚自己的雕像之后就逐渐开始有了疼痛,而且疼痛的位置和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后头把自己一脚踹飞头先着地。 其实叶良辰挺想再见夏林一面的,他就想当面问问这个家伙:“为什么你能做得如此之好?” “叶郎……你莫要喝了。” 浔阳公主终于是找了过来,她这个女人虽然又蠢又坏,但对自己的爱郎还是很好很专情的,今天她就觉得她叶郎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再看到叶郎在看剧时中途离场之后就没有回来,于是她自然是到处寻找了起来。 “你别管我!” 叶良辰把她的手扒拉开,正要呵斥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坐到了他的对面,他抬眼一瞧却让他瞳孔一缩,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让他头晕恶心的罪魁祸首——夏畜生。 “哎呀,看看这是谁呢,原来这不是状元郎跟浔阳公主嘛,两位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与我打声招呼啊?” 能遇到这两位也是个意外,夏林刚刚召集浮梁县工业协会的所有大匠开会到了现在,这眼看都子夜了,大伙儿饿着肚子也不是那么个事,于是便喊了那些大匠来这地方吃个宵夜再回去休息。 这一过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其实是浔阳公主,并不是说他认出来了这个吊毛公主,而是她在人群里真的很跳,一个是因为漂亮,再一个是皮肤白皙亮丽。 在看到公主之后就越看越眼熟,再一看她旁边那男的,不就是那正主儿叶良辰嘛。 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呀。 所以他叫人安顿那些大匠之后便溜溜达达的来到了叶良辰那一桌,往下一坐,抽出筷子便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小二,来一碗饭。” 他可是一点都不客气,饭来了之后他一边吃着叶良辰的菜一边哗啦哗啦往嘴里扒拉饭,在吞咽的空隙他还抬起头说:“你们等会啊,我可饿坏了,先让吃两口。” 埋头扫了两大碗饭,在吃下两大碗饭和一盘叶良辰都没怎么动过的菜之后,夏林打了个饱嗝才算舒坦了一些,接着他抽出手帕擦了擦嘴:“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小叶,怎么了?是不是看到浮梁县的发展你心里憋屈了在这喝闷酒?还是说觉得这辈子都可能追不上我,所以突然之间自暴自弃了?” “你~!”叶良辰拍案而起:“夏道生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哪有欺人嘛,我就是说个事实罢了。不过也对,谎言无伤大雅,真相才是快刀。”夏林笑着起身来到浔阳公主跟叶良辰中间,他甚至用屁股拱了拱公主殿下:“边上去点。” 接着他就这么硬生生的坐了两人的中间,手直接搭在了叶良辰的肩膀上,叶良辰自然不肯,但却发现夏林力气极大,挣脱不掉不说一用力他还抠自己肩膀大筋,一抠一麻,苦不堪言。 “你干什么!” “哎呀,小叶啊。”夏林乐呵呵的说道:“你其实也不用这么抗拒的,咱们爷俩是吧,没那么大的深仇大恨,你比我大几岁,以后咱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爸,我管你叫哥。哥,你想学什么跟爸说,爸都教给你!” 叶良辰这会手上要是有把刀,他肯定就噗嗤一声怼这夏畜生心窝里头去了,这哪是什么天下第一才子,这跟街上那些对着漂亮公主打呼哨的痞子有什么分别? “夏道生,你若是仗着牙尖嘴利就想欺辱于我,那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不是,咱俩啥时候就有过脸了?而且你不认人是打算怎么着?一刀砍了我还是上京告御状?或者说跟你高士廉干爹说我的不是?嗨,我还以为你状元是个什么水平呢,你就问问他高士廉敢不敢动我就完事了,我是滕王爷的人天下皆知,州牧郭大人才是我的直属长官,你用高士廉压我,那不就是从鱼身边夺走它的四轮马车?” “鱼跟马车有何关系?”旁边的公主虽然也很讨厌夏林,但这会儿却忍不住的开口问了起来。 夏林一探手:“有g8关系。” 公主一下子没明白,但反复品味了一下这g8之后却也是豁然开朗,顿时笑了个前仰后合,直到被叶良辰瞪了一眼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立场,紧紧闭着嘴巴半晌不言语。 “哦,对了。公主是吧,上次滕王阁上真的是多有得罪,本来说诗词人人有份,但到了您这我是实在不胜酒力,之后倒也没有机会再遇见公主了,其实这为公主准备的词也是准备好了。不过,想必我小叶已经给你写了,那我就不献丑了。” 公主一听,立刻摇起头来:“没有没有,他没有给我写呢,你快些说!快些说!” 倒不怪浔阳公主这么猴急,要知道她这几年可也都是活在阴影之中,人家姑娘是人是鬼都有一篇诗作留下来,那滕王阁上诗百篇如今已经成了文坛典故,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次若是有人问起来说“听闻那夏道生为天下美人都做了诗词,不知道殿下可有一份”时,她脸上都发烧的很。 心中虽然是怨恨,但这求而不得才为怨,幽幽深闺怨便称为幽怨,化解此恨无外乎补给她便是了,要比其他人还好的,最好能有两篇,若是能有两篇,公主不光能原谅他,甚至可以逢人便夸他一通。 这会儿叶良辰的手死死攥着筷子,眼神怒视着这蠢公主,她难道听不出来这夏畜生就是为了羞辱他叶良辰吗?还在那眼巴巴的看着他! “哦~~~原来状元郎没有为公主作诗啊,没事没事,既然状元郎不肯,那我便斗胆赠公主一首了。”夏林笑着瞄了一眼叶良辰:“看来状元郎就是值钱呢,惜字如金呐。” “你!你真是个混蛋!”叶良辰刚要站起,却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阵剧痛:“哎哟哟哟哟……” 他就这么又给坐回去了,眼神都变良善了许多,而此刻这浔阳公主满脑子都是以后可以在姐妹们面前炫耀了,说这天下第一诗才专门单独给自己写诗了,根本没发现叶良辰的窘境。 “公主且听好呀。”夏林略微思索了一下,本来是打算哄唐小姐的渣男词立刻就蹦出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嗯……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啊? 叶良辰听到之后明显一愣,心里暗骂一声“夏畜生,我艹你妈~!”,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这首词明显就不是早就准备好的,就是为了今日公主妆容所现场写的,她今日就是穿着鹧鸪绣袍! 而蠢公主听完之后想了半天,然后捧着脸发出痴汉叫声:“啊~~~~~太好了太好了!这个写得太好了!你再念一遍,我要摘抄下来!太好啦~~~” 蠢女人! 夏林跟叶吉二人在心中异口同声骂了一句,虽然彼此未出声,但却还是本能的回头对视了一眼,而夏林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叶良辰的肩膀:“殿下让状元郎为您复述吧,他肯定记得。状元郎,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去到处逛逛,一国之状元,怎么可以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也好让我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叶良辰后槽牙都给咬碎了,但夏林就这样起身跑了,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冲叶良辰飞了个吻:“明天见咯。” 此刻叶良辰手上的筷子啪嗒一声被他折断,毛刺刺入手掌鲜血直流,只恨自己不是个武将,不然今天这夏畜生必不能活过今夜! 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公主却开始轻声摇晃他起来:“叶郎,你给我复述一遍。” “你不是最恨那夏道生的吗?为何还如此高兴!?” 公主挠着下巴想了想:“是挺恨的,但他给我送了诗唉,还写得如此好,于是我就不恨了。” “这是词~菩萨蛮!”叶良辰仰起头来:“你的爱恨情仇可真是浅显易懂呐。” “莫要说其他的,快些念一遍给我!” 叶良辰深吸一口气,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身边这个蠢女人,如果她不是公主,自己又是个武将的话,今天她跟那夏畜生一个都别想跑!全都给砍咯! 让他堂堂状元去念那夏畜生的词,嘿……还不如你浔阳公主今夜把夏畜生约到客栈里头去当着我面翻云覆雨来得痛快,那样直接上刀子也不至于这般恶心啊!!! 139、眼泪轻轻的擦 这天晚上叶良辰心理压力极大.刚有点情趣突然想到夏畜生那张脸,他在几秒钟内就能变成霜打的茄子。 他的解释是自己累了,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但谁能想到呢,这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没睡醒呢,他住的客栈下头那可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推开窗户这么一看,就发现有一群拿着锣拿着鼓吹着唢呐举着旗的大妈就在楼底下吹奏音乐,而他们的两边还支棱起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横幅,横幅上头赫然写着的就是《欢迎京畿道丹徒县县令叶吉字良辰来浮梁县观摩学习》。 这大清早一闹腾,四里八乡赶早市的那可就都来了,那大家虽然都不一定能知道叶良辰是谁,但他们一定都知道丹徒县令是什么东西,反正口碑肯定是一塌糊涂的,毕竟白娘子声名远播,里头那个恶人县令又是那么的草菅人命、那么的不顾百姓死活,所以这名声想想也知道能有多臭。 在普通劳动人民的质朴价值观里,他们并不是很能区分开剧中人物和实际人物,所以叶良辰被这么一弄都有些不敢下去了,生怕被当地热情的百姓给活活打死。 但没办法啊,人家都逼到了这个程度,他要是怂了那可有的被人笑话了。所以他把心一横,索性就直接杀了出去。 这都准备跟人接舷战了,但没想到突然从天而降一朵大红花就给他披挂上了,接着夏林亲自冲出来敲起了锣,卖力的吆喝了起来:“这便是新科状元文曲星,堂堂丹徒县县令,大伙儿都过来接接喜气!” 周围那炮仗噼啪作响连成了片,接着一匹正经的西域汗血宝马被牵了过来,然后这叶良辰稀里糊涂的就带着大红花开始游街了。 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夏林在旁边走几步哐一声,然后喊道:“文曲星驾到!闲杂人等闪开!” 叶良辰刚准备开口说一声“大可不必”,但嘴是张开了,可还没说话就又是哐的一声:“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如若不到,铜锣相告!” 这一把嗓子喊出去,街道两边那是人山人海,以往这种规格都是极大喜式或者极重要的人物出巡才有机会用上,上一次叶良辰这样还是他高中状元的那一刻,那会儿心情不知道多激动,但今天他就感觉无比变扭,坐在高头大马上戴着个大红花,愈发感觉自己像是个小丑。 可关键自己摘不出人家的毛病,该有的规格都有了,甚至还超了,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是有苦自吃。 “别摸!咬着你!” 有几个孩子上来想要去摸叶良辰的脚但却被夏林一把拽到了身后,而叶良辰愕然的回头看他,他则嘿嘿一笑:“马,那个马咬人。” 小叶这会儿牙都咬得吱嘎吱嘎响,但却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忍着这一程。 不过还好,游街的过程并不长,他们最终在工坊区那边停了下来,夏林看着翻身下马的叶良辰乐呵呵的说道:“怎么样,叶大人?面子给足了吧?” 叶良辰抿着嘴没有说话,但显然脸色铁青,心里头恨不得夏林现在就被哪里蹦出来的一块石头给砸成肉饼。 “好了,都散了吧。我与文曲星有正经事要办。” 夏林朝身后一路跟来看热闹的百姓一挥手:“别碍人家的眼,小心把你们抓起来剁碎了喂猪。” 百姓当然知道自家县令那张破嘴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乐呵呵的散去干自己的活儿了,而在他们眼里这个喧腾热闹的场面不过就是夏大人特意弄出来给大家整个活儿逗个乐子罢了,其实真没几个人把什么状元不状元当个人,因为他们都知道丹徒县令是坏种,该死。 要说叶良辰知道不知道夏林在阴阳自己?那哪能不知道呢,可是有些事只能牙齿打落往肚子里吞。 在人群散尽之后,夏林的胳膊再次搭在了叶良辰的肩膀上:“叶大人,你我第二次见面了,上次我去你那,你不是着急忙慌问人说是丹徒县好还是浮梁县好么?那今日我就带你转转看看,你自己也该有个评说。” 叶良辰想甩开夏林的胳膊,但发现他又掐自己的大筋……这畜生高低是有点毛病,可恨自己不是个武将啊! 这第一站,自然就是陶瓷工坊了,随便走进一家,里头的工人正在严丝合缝的干活,从打浆到拉胚再到成型喷釉,俨然形成了流水线作业。一坨泥从这边过去再从另外一头出来就已经成了精美的瓷器。中间层层迭迭架子上摆满了等待操作的泥胚。 抛开作孽的夏畜生,叶良辰不得不承认相比较他那边的工坊来说,这浮梁地界的工坊不光产出艺术品,它自己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里头每一道工序的有条不紊,还有那干净整洁的空间,里头匠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急不躁的气息,看着就叫人舒服。 叶良辰深深的看了夏林一眼,冷笑道:“你真敢让我学?” “咱们谁跟谁,你随便学,能学多少都是你的能耐。还是那句话,叶兄,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唉,你别走啊。” 根本不管夏林废话,叶良辰已经开始仔细的记录和研究了。 这会儿一路陪同的赵大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便凑上来对夏林说:“大人,真的就让他这样瞧啊?” “瞧呗,藏着掖着还显得我们小气了。”夏林背着手站在那笑道:“赵大啊,你知道为何这天下制瓷那么多,为何只有这里的瓷器名扬万里?” “不知啊……” “那自然是因为这里的瓷器好啊!如果光靠这么看几眼就能学会,那我这些日子跟各位大匠的苦心经营意义在哪?匠者,一曰熟能生巧,二曰便是尽心尽力。之前我便说了,这天下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这丹徒县想要发展起来可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京畿之地制约太多了。” 夏林的话赵大肯定是听不懂的,他不过就是个正经的乡里人,只是因为办事灵活头脑精干所以一直都有他的事情,但真到上价值这一块了,他可就不太行咯。 等叶良辰逛完陶瓷作坊,夏林又带他去了纺织厂、钢厂、铸造厂甚至是机密的罐头工厂和水泥工厂。 一开始叶良辰还兴致勃勃,这边看一下那边摸索一下,觉得凭自己的能耐,既然他夏畜生能办的事自己也能办到,但随着看了六七个工作区之后,他就不说话了。 接着等到后头技术含量更高的钢厂和铸造厂以及纺织厂的时候,他就彻底哑巴了,任凭夏林怎么挤兑他都不带说话了。 看到他这个如丧考妣的傻样子,夏林就知道自己的目标达到了,一个他娘的土著,搁这看一眼就想参透基础工业化的奥秘,都不是看不起他,就算是把所有的原理告诉他,他都搞不定这些个玩意。 工业从来就不是一个点一个点爆出来的,那是一条线出来的。想要制瓷就要点出窑炉,点出了窑炉才可以点焦炭,点了焦炭才有冶金,而冶金的前置还有勘探和选矿。而在点出冶金之后才能点铸造,铸造出了相关的齿轮和基础轴承还能上水力纺织机,而有了水力纺织机之后才能有水力粉碎机,接着才能点开粉碎技术然后再能有玻璃和水泥。 而有了玻璃之后才能去点那恐怖但又特别重要的酸碱,有了水泥再去点土木…… 科技树就跟一个蜘蛛网一样的散开,遇到一个点走不过去了,就先到别的树杈子上摘点果子,然后说不定在哪个环节才能打通整个网络。 一个会写点文章、会做点生意的门外汉过来看几眼就像抄袭这里的工业模式? 那他妈也太看得起这状元郎了,夏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拿着未来世界最尖端科技作弊器——手机。 叶良辰有啥啊?一个公主小情人儿?还是说他的左手无名指要比别的手指头长一截? 看完铸造厂之后,叶良辰发现光一个铸件就分成了冷轧热铸流灌等等工艺,还有什么青铜、磷铜、铁锌等等奇奇怪怪的术语,听到就令人头疼。 这还是夏林没带他去一些还没完全展开生产的作坊和杂交水稻的试验大棚呢,要是化工作坊现在能开张了,恐怕真的是要给这小老弟一点点来自于理化生的学科震撼了。 “听爸一句劝。” 带着叶良辰走出的工坊区,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粗通百样不如精通一样。这样,你现在回去写个报告给我,就简单描述一下你丹徒县治下有什么物产,矿物、农产品、海产品什么都行,写详细一点,为父好好给你筛选一下,看看你那地方到底适合什么。” 叶良辰深深的看了夏林一眼:“我感觉你在骗我。” “怎么会骗你呢,哎呀我这个人最诚恳了。”夏林凑到他面前:“你仔细盯着我的眼睛好好看看,看没看到诚实两个字?” (本章完) 140、色与德 要说这叶良辰是个什么人,他绝对是个逼人,但也的确是个能人,所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他就是坚定的践行者。 委屈不委屈?当然委屈,委屈到不行。被那夏畜生羞辱嘲弄,是个人也顶不住,但他还真就抗下来了,哪怕心里滴血他也忍下来了。 古有卧薪尝胆,如今且看他叶良辰三千越甲可吞吴。 “叶郎,你从回来便开始写了,歇息歇息吧,陪我去镇上玩耍。” 叶良辰刚想回头阴阳这个蠢货浔阳公主一眼,却突然有了个想法,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浔阳公主,只觉得她明媚动人、光鲜亮丽,当真是一个好身子配了个狗脑子。 不过若是单纯肉欲的话,这浔阳公主倒真的是天下无双,若是找个机会把她献给那夏道生,趁机抓下他的把柄,让他把所有的工艺流程跟配方都交出来,若是他不答应这件事他就要捅到天家去,反正最后不管是他娶了浔阳公主还是长春公主,那可都是要倒大霉的。娶长春公主,浔阳公主的清白名节怎么办?娶浔阳公主那更是不用说了。 嘿嘿……妙计! “下一步那逼养的就要给老子使美人计了。” 夏道生这会儿坐在春桃的小院里吃葡萄,是真的葡萄,自家院子里长出来的那种,酸的批爆但还挺开胃。 春桃则坐在他旁边为他准备练字的笔墨,夏林每天都要练字,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字很歪,不练习的话实在太丑了,这一边练字一边就当给剧院抄剧本,倒也是一举多得。 “为何是美人计?” “那总不能是美男计吧?”夏林掰起手指头说道:“他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大的问题就是薄情寡义。唉,春桃,你认识水仙么?” “认得,我与她非常要好,怎的突然提起了她?” “嗯,被他送给高士廉了,高士廉又把她转赠给了草原派来的新使节。” 春桃身子一震:“她……老爷是怎么知道的?” “新使节在草原上跟我是好朋友,他写信告诉我的,问我要不要,他说他家的老婆很凶,带个汉人女子回去很麻烦。” 春桃立刻好奇的问了起来:“那老爷如何答复的?” “我当然要啦,听你们的名字应该是一个系列的,关系应该不错,喊过来给你打个下手照顾照顾你倒也是挺好的。”夏林靠在那笑着说道:“不过你跟她关系要是不好,我就给她安排到别处去,反正安插个人也不算什么。” “我与她关系顶好了,情同姐妹。只是未曾想水仙如此坎坷……我心中想到也有些难过了。”春桃的表情看着是有点感同身受的悲伤:“水仙可比我要厉害许多,从小她就是最好的那个。” “这无所谓了,反正她过来之后你安顿好她就完事了,我就不插手了。” “老爷,你身边也没有个使唤人,你不如让她去你身边?” “那可不成。”夏林摆手道:“人不患寡而患不公,如果你春桃还是奴籍,她来了没事。如今春桃姐姐脱离了奴籍,却留一个奴籍的水仙在身边,我怕她会有天晚上突然一刀把我给抹了,可今年黄册恐怕没法再加人了,年中已封册,而明年恐怕也轮不上她,优先新生儿与迁徙良人,奴籍恐怕要最少三年之后才能转良。你明白我意思吧?” “春桃明白了~那我便替水仙谢谢大人了。” 夏林嗯了一声倒也没客气:“再说回那叶良辰,我为什么说他会用美人计呢,那是因为他手上实在没有牌可以打了,论身份地位,我不说超过他多少吧,至少也是个旗鼓相当,论财大气粗,十个叶良辰也不够我瞧,论朝中人脉,他背靠高士廉,我身后是郭爹,这俩都是正三品,一文一武也算是个旗鼓相当。那你说,他靠什么?” “嗯~春桃不知。” “当然是靠娘们啦,难不成靠他那个风骚婀娜的小翘臀啊?” 听到这里春桃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老爷说话可真是有趣。” “而他身边能够得上美女的,也就是浔阳公主了。咱们凭良心说啊,她是真的漂亮,但那脑子跟狗比起来稍微好一点但也有限,她说不准真会听叶良辰的话把自己往我这靠。我跟你讲,就那个姿色的女子,要不是春桃姐姐的话,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是顶不住的。” 春桃愣了愣:“与我也有关?” “那是自然啊,要不是春桃姐姐每日把我榨得干干的,好让我白日里心无杂念的处理公务,我哪有如今这般成就。” 春桃一听那自然就是霞飞双颊、满目桃红,她大概也清楚自己那点小心思已经被夏林看破,自然也是羞愧难当。 夏林哈哈一笑往竹床上一躺:“所以说叶良辰那个逼人恶毒呢,你看我恶心他,恶心恶心就完事了,图个自个儿畅快,对他也没多大影响。但他想着恶心我可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别的不说,春桃姐姐你可知若是我真跟那浔阳公主睡一块了,我可就完了。” “嗯……”春桃点了点头:“王爷那边恐怕是不依的,毕竟在龙舟上陛下都金口玉言说你与小郡主的事情了。” “小公主。”夏林纠正道:“你不要再叫错了,让有心人听见说你大不敬,倒也不算大事就是麻烦。” “嗯,春桃知道了……” “其实不光是王爷那边,陛下那边我也不好解释,而且作为正经的公主,如果睡了她,我必成驸马。不成也得成,虽然小叶子也睡了,但人家没公开,可我的话呢,会有人帮我公开的。” “那为何老爷不帮他也公开公开?” “傻姐姐。”夏林捏了一把春桃的小腰:“这个事人家公主认了,那才叫公开。人家公主不认,这叫污蔑你可明白啊?污了皇家的声誉,那可真是天王老子都保不住我了。” “原来如此~”春桃坐到了竹床上若有所思:“那如今如何是好啊?” 夏林哈哈一笑,从后面环抱住春桃的小蛮腰,凑到她耳后说:“那就看春桃姐姐的本事啦。” 仲夏春情无需赘述,唯有风吹夜来香,摇晃落晚露。 第二天叶良辰没出现,听客栈的眼线说他一天一夜没有出房门,就连饭菜都是送入房中的,看来应该是在埋头写计划。 而恰好今天从草原的大宗矿产终于是到了,草原对这个交易显然很满意,夏林自然也很满意,双方都生怕对方反悔,交易的飞快。 看着那一船一船的矿石抵达码头,夏林这些天以来终于是露出了正经的笑容了,化肥和火药,这就来了呀~ 他让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这茫茫多的矿石运到了加工之地,剩下的就是把这些玩意精炼出来了。接着就是硝化棉、硝酸铵、雷酸汞、钝化硝酸甘油,当然还有很重要的火雷管了。 这些东西组合起来那就是大炸逼的必要条件,远的就用卡桑火箭哐哐炸、近了就上喷子近身格斗,这就算不能把这个时代的骑兵打到退出历史舞台也至少能让他们望而生畏。 而除了武器之外,更重要的是化肥了,大量的矿石未来会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这些对草原屁用都没有的矿石却可以让这里的粮食产量翻倍甚至翻三倍,让平均亩产不到两百斤的粮食达到亩产五百斤以上,等过几年培养的杂交水稻完成多代繁育之后,亩产八百斤都不是问题。 啊,对……还有豌豆和高粱都是极好的可培育作物,夏林的目标就是在没有远洋之前就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种满粮食。 而化肥的需求量极大,光靠草原供应的话一个浮梁肯定是够了,但再多就不行了,产量是个巨大的问题,所以这西域还是要开发呐,但如今西域的情况太过于复杂,再加上波斯那帮二道贩子们的实力异常的强大,西域大部分都更亲波斯而疏远中原。 别急,到时候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开门自由贸易的。养不熟,还他娘的炖不熟么? 只是现在不管是炸药还是化肥都是一个投资的无底洞,需要茫茫多的人力物力投入进去才能看到成果,夏林别说有手机了,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更何况他还要应付诸如叶良辰这样的人际关系。 而就在夏林蹲点化工厂那边第一台锅炉启动的时候,叶良辰正在反复给浔阳公主洗脑,就是在说服她尝试接近夏林,甚至勾引他。 公主当然不愿意,他们拓跋家净出恋爱脑,但恋爱脑是真顶不住pua,在叶良辰的反复劝说下,她还真就同意了。 “不论如何你可都不能嫌弃我。” 浔阳公主楚楚可怜,而叶良辰只是笑着说道:“放心,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你是那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你肯帮我这个忙,我怎么谢你都不为过。” “那……那万一……万一……” “没事,生下来算我的。”叶良辰斩钉截铁的说道。 141、夏总,您看这新产品是不是该上了? 古人只是古,他不是傻。现在陶瓷的热度已经有所褪去了,现在急需另外一个爆款产品顶替它成为今年的销冠。 那还能是什么?玻璃啊! 其实玻璃一直是有的,商周时就有了,只是没有高纯度的透明玻璃罢了,而夏林真的懒得去在这东西上弄花样,直接硼硅酸盐玻璃走起完事。 之前的玻璃产品如果贸然推出的确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有一些销路的,但玻璃到底就是玻璃,它再好也就只是玻璃,但自从草原那边的矿石源源不断的过来之后,这硼硅酸盐玻璃就可以正经的开始折腾了,这玩意最大的特点是什么?能明火当锅使。 草原西域那边缺铁,甚至连铁锅都没有,但盐铁又是明令禁止出口的玩意,那这玩意自然在那边的销路就会好,而且这玩意漂亮呀,晶莹剔透的,煮茶的时候既能避免铁器的那股腥味还能观其色辨其形,所以在大魏这边的销路也不会差。 相比较用点犄角旮旯里的料子弄出点什么奇奇怪怪的小首饰骗骗姑娘们的钱,倒不如直接把玻璃器皿干到千家万户去。 陶瓷他们还能仿,甭管好不好反正低价平替摆在那,可这能明火烧的玻璃他们仿都仿不出来,大宗永远是赚钱的,捞偏门容易把自己捞死。 “嗯~这个玻璃锅可以可以。” 夏林蹲在地上看着那刚弄出来的玻璃小锅:“炖个鸡简直极好。” 旁边的玻璃厂厂长则蹲在他对面:“大人,这东西几时候可以开卖啊,这玻璃厂的账目可不好看……这几年硬亏下来,可是太难熬了,隔壁那个被服厂的孙老五,他是天天嘲笑我啊……还有那个纺织厂的,自从那个羊毛毯子大卖之后,他都不拿正眼瞧我。” 夏林挑了他一眼:“你急个屁,东西不得慢慢来么。这个你给算一下成本,看看能往下压到多少,卖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唉,好嘞!那我可就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烟囱里冒着煤烟,劳作的声音此起彼伏,夏林来到这厂区的入口,转身对玻璃厂的厂长说:“要是得空的时候啊,让工人想想法子自己折腾点东西出来,挑几个机灵点的,弄个专门折腾新东西的人,他们不用干别的,就给我往原料里头搀东西,看看能烧出什么好玩的东西,告诉他们只要烧出了新东西质量过关就有奖励。” “知道了。” “嗯。”夏林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玻璃的花样可是很多的,到时候就看你们的水平了。还亏?我怕到时候你们哭着喊着想休息几日都休不到。” 这走出了玻璃厂,夏林上了马车就去到了下游的化工作坊,这地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难闻的味道,而他进去之后一脚就闷在了正在往大陶罐里下料的操作工的屁股上,勃然大怒道:“命不要了是吧?让你戴口罩穿皮套,你他娘的敢给老子光膀子干活?” 那操作工被这么一吓当时站在那双腿就在打摆子,夏林眉头一皱:“去,把你们这管事的叫过来。” 管事的过来之后,夏林那是真没客气,拿起棍子就给他揍了一顿,然后整个化工作坊全体上下都被喊了过来骂了个狗血喷头。 骂完之后他还气愤着呢,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管事的揍了一顿还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道:“孽畜东西!老子要是再看见你这么吊儿郎当,老子也不撤你职,直接就把你扔到他娘的酸池里给你马勒戈壁的融了去!这地方是能开玩笑的?狗日的东西,真他娘的该死!” 在离开时他也只能叹气,这帮吊毛的文化素养太低,完全不能理解那些繁琐又复杂的规章制度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会按照要求一步一步的干活,但真的说让他们被白磷给烧穿皮肉中毒而死一次吧,夏林又忍不下那个心,这种地方那是真的真的太危险了,这还只是提炼磷、硫和烧制铝矾提炼硫酸,还没有到真正制氨制炸药的那步,不然就他们这个操作方式,一年能炸死八万多人…… 带着一肚子气夏林溜达到了唐府,这会儿唐小姐刚好没出门正在院子下喂松鼠,夏林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别喂它了,喂我吧。” 唐小姐看了他一眼:“怎么了?看着心事重重的。” “哎呀,别提了,被那帮傻卵工人给气的。真的是不死两个他们不知道厉害。” “那也没法子,没读过书便是这样的。”唐小姐说着呼来侍女:“莺莺来给大人沏茶。” 夏林端起茶一饮而尽,一只胳膊撑在陶瓷桌的台面上:“那个谁来了你知道吧?” “知道,哪能不知道呢,昨日你敲锣打鼓的,整个浮梁都知道了。” “他这几天在闭关呢,我让他把他们那边的物产都列一份单子给我。” 唐小姐愕然的看着夏林:“他能干?” “能,你是不了解那个byd,那家伙为了能成事儿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是当初你在扬州答应了他,他现在能把你送给我换配方你信不信?” “我信,这些书生都是这样的。”唐小姐嘴角露出一抹不屑之色:“狗书生狗书生,靠不住的狗书生。” 说罢,唐小姐看向夏林道:“你是打算?” “没什么打算,就是想让他帮我干点事,指挥对手才是商战的最高境界嘛。”夏林打了个哈欠:“我去洗个澡睡一会儿。” 说完他还真的就起身往后院走去,完全不在乎这是不是唐府也不在乎后头是不是唐小姐的闺房,而糖宝儿似乎也是习以为常,只是吩咐了一声侍女道:“去帮他弄些洗澡水。”之后便继续玩起了自己的小松鼠。 等到夏林洗完了之后往后院的阴凉处这么一躺,阴凉的小风这么一吹,用的还是糖宝儿的枕头,香喷喷…… 这没过多一会儿唐小姐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碗酸浆凉面,正经的洛阳味道,夏林端过来顺带摸了一把糖宝儿的小手:“一起来睡个午觉啊。” “哪有那个好命呢,下午几个地方的大掌柜都过来了,要商量粮食的事情。他们都听说这黄河边上旱灾的事了,如今大魏上下都动起来了。要我说你也是个奇人,提前快两年布置这个事情,你先与我说说那些个粮食你打算如何收。” “现在你别急,大魏律法之中粮食涨幅不超过去年的五成都不算是囤货居奇,如今就先让别家囤去吧,先让高位粮把他们的热钱给吃干净,到时等饥荒来了,他们准备脱手的时候,咱们再一批把所有粮食投下去,把他们的价格打崩掉。你现在投下去,人家手上闲钱多,都给你吃干净了。”夏林嗦着面条笑着说道:“不过可以趁现在稍微投一批高价粮出去让他们吃,吸他们的热钱。库存的三成吧。” “三成?” “嗯。”夏林点头道:“你投三成我也投三成,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万万斤粮食,这些粮食按现在的价格能给咱们创造五成左右的收益,等到时候他们吸饱了水,我一次性让他们吐个干净。” 唐小姐轻轻点头:“你是打算让他们也加入救灾是么?” “难不成就靠咱们两个啊?救不过来的,这次保守估计灾民超百万人,流民都能有二三十万,就咱们那点粮食够个屁,还是得各位大户们割点肉才行呢。” 糖宝儿笑得咯咯响:“你倒是打算积个大功德呢。” “别这么说我,我可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人,只是老爷心善,见不得人生生饿死。”夏林把碗放到一边,挪着挪着就懒洋洋的躺在了糖宝儿的腿上去了:“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见,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者也。” 糖宝儿坐在那轻撩着夏林的头发,倒是细细品味了一番他的话,说的倒是相当有趣。而再看向他时,却不由得笑了出声。 “糖宝儿笑什么呢?” “没有,只是觉得好笑罢了。我向来讨厌读书人的之乎者也,但你这个家伙却有趣的紧,说那些个之乎者也的话来却也不招人厌恶。” “那是因为老爷我啊,好色而不淫,好财而不贪,好酒却不嗜、好权而不谋。我说馋你身子就是馋你身子,但我真是要用强的,糖宝儿你能如何?人财我都给你吃下了,你又能如何?” 唐小姐拧着夏林的耳朵说:“我就一口把你咬断,让你进宫去与田大伴当干儿子去。” “哈哈哈哈……”夏林反手抱住了糖宝儿腰凑到她小肚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真是个无赖东西。”糖宝儿轻轻拍着他的脑袋:“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般下作。” “我又不傻。”夏林突然坐了起来:“不行,我得去催一下叶良辰那个傻卵东西,写个计划写这么久,这个废物东西是怎么当上状元的?狗日的,真是欠鞭策。” 142、辰辰,看看这是谁呀 “坐坐坐。” 面前一个漂亮妹子跪在夏林的面前,但他却笑眯眯的让妹子坐了下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刚刚抵达这里的水仙,也就是春桃那个小姐妹。 夏林看到她手腕上和脖子上都有伤痕,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她某一任主人留下的伤,而且从痕迹和形态来看可不是被打出来的哦…… 从颜色上来看,这些淤痕大概有个一两个月了,应该是在高士廉那老狗手上时弄出来的伤,看来这老狗还挺有情趣呢,八成是人不行了才开始玩这些比较刺激的。 “水仙是吧,听说你跟春桃姐姐的关系极好,我看姐姐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于是便想法子把你给讨要了过来了,你且在这给他做个伴,后头我会给你上黄册的。那个奴籍的契约你可别一撒欢就给撕了,你撕了可就转不回黄册了。” 夏林说这一句话就是因为前段时间发生过这类的事,有几个小花魁拿到自己的契约之后撒着欢的给撕了,那补籍的手续可是真的麻烦,需要开证明到户部去拿备份,人家这边有的妹子都开始谈恋爱要彩礼了,她们几个黄册都还没上去呢。 “老爷的恩情水仙永世不忘……” 水仙说话时声音带着哽咽,她回头看了一眼春桃,大家都是同一期训练班出来的姐妹,春桃现在体态丰腴面色红润,金步摇、珍珠项链、翡翠手镯还有那腰间的银铃铛,这哪里是婢女,哪怕是城里的大小姐也没有这般姿态。 再看自己,几经辗转之后已是浑身是伤,人家佩戴首饰的地方在自己这里全是伤痕。两相对比起来,水仙羡慕惨了,那天本该是自己陪小王爷去扬州的,可偏偏她那日来了身子才换成了春桃,而这轻巧一换便成了两个命。 “我也用不着你不忘,你在这先给春桃一块经营翡翠店吧。”夏林说完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走到一半他哦了一声:“水仙,你先去洗漱一番,然后今天先跟我走,我带你去恶心恶心人。” 水仙自然是答应,毕竟现在她已经被送给了夏林,主人说话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等水仙洗漱之后,穿上了春桃的衣裳,春桃还给她挑选了一些好看的首饰遮盖她身上的伤痕,这一出场是真的靓丽,这皇家严选真的名不虚传,春桃如此、水仙也是如此,甚至春桃说的都不是谦虚,水仙要比她都要更好看一些。 带上春桃跟水仙一起出门,夏林立刻就成了整个县城最靓的仔,这两位凑在一块儿真的可以说是艳压群芳,甚至就连那些个花魁都得黯然失色,唯一能一较高下的就只有秦淮双绝。 “你们两个低调点,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夏林回头对身边两位姐姐说道:“你看看他们看我的那个眼神,我眼看就要成那淫邪之辈了。” 春桃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但水仙却没有,她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却是提袖轻掩笑出了声来。也就是这一声笑打破了这些日子她受尽的委屈,笑声之后转瞬便哭出了声来,然后更是抱着春桃泣不成声,泪眼双涟涟。 “好妹妹,都好了,没事了。” 春桃的眼泪也下来了,世上可能没有比她更能对水仙的遭遇感同身受的人了,她是运气好遇到了夏林光剩下享福了,可水仙就没她的运气了,她和其他姐妹的人生轨迹才是她们这类人的正常生活。 “你俩要哭回屋里哭,你看看他们我的眼神,恨不得要我死!”夏林回头哭笑不得的说道:“别在大街上哭哭啼啼了,特别是水仙,你赶紧给我去打扮一圈,我带你去报仇。” “报仇?”水仙不断擦拭着眼泪:“老爷,我不明白。” “等会你就明白了。” 夏林跟春桃带着水仙去镇上的成衣铺子,这铺子可了不得,说是曾为宫里做衣服的大匠带出来的徒弟,除了贵之外那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哟,夏大人,快请进。” 掌柜的意见夏林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赶紧给大人上茶!” “喝个锤子喝,没那闲工夫。” 夏林说着便揽着水仙的腰将她送上前:“给她整身衣裳,你夏大人要什么档次的衣服不用废话了吧?” “得嘞,您稍等。这位姑娘请随我来后堂,看咱家这良品铺子的绝技。” 看着水仙跟着过去了,春桃好奇的问道:“老爷,这地方有什么绝技啊?” “什么绝技啊,就是一炷香成衣,说白了就是到后堂之后脱光了给你量体,然后拿到工坊里头四十多个女工每个人按照版型规格裁一段,然后飞针这么一走,衣裳便出来了。绝技就是个噱头罢了。” “脱光啊?” “放心,女匠。这你担心啥啊?这要是男匠的话,这地方屋顶都得被人掀过去。” 春桃害羞得把脑袋埋在夏林的怀里:“老爷,是春桃没见识了……” 说这一炷香那就是一炷香,过了一会儿水仙就走了出来,穿了一身丝绸的衣裳,甚至还为她化了妆容,脖子上贴了金纸,完美遮盖了她身上的伤痕。 这一下水仙真的是直接拉爆了浮梁县的平均颜值,这真的可谓是神颜了,夏林这种每天都能在手机上看网红小姐姐扭胯的现代人都为之一愣。 “乖乖,这也太好看了吧?” 春桃笑得咯咯响:“我早与老爷讲过,水仙妹妹可是顶好看的。” “好好好。”夏林满意的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带着好奇水仙跟着夏林来到了一处客栈里,在上楼时夏老爷回头对水仙说:“等会你只需要站在我身后就完事了,剩下的你看我表演。” “嗯~” 这说着几人可就来到了叶良辰的房门前,夏林推了推门,发现里头并没有上门栓只是用椅子顶着的,于是他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叶良辰你妈了个巴子怎么回事?让给你写个计划,你怎么着要写半个月啊?我求着你是吧?你狗日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一脚加这一进门就开始火力输出,把里头把裤管子挽到膝盖处埋头写计划的叶良辰给吓得一蹦,他默默回过头看到夏林气势汹汹的过来,他居然还有些慌:“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来干你。”夏林扒拉开他的脑袋拿起桌上的东西扫了一眼,然后把那些东西往叶良辰脸上一扔:“你写的是什么狗屁,我让你写什么?你给我写的是什么?你还要不要发展了?你还要不要出人头地了?” 叶良辰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双手握拳:“夏林,你莫要欺人太甚。” “说不得是吧?” 夏林抓起他写的东西:“好好好,今日我就让你长长见识,你这吊毛还是状元,大魏真是完犊子了。” 这叶良辰辛苦写的东西被夏林找出了三十八处纰漏和二十七处芜杂陇长,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中拿着笔在那唰唰的批改,旁边的叶良辰看得是满面煞红,他本以为自己写得够好了,但在人家眼里居然真的是猪狗不如,关键他还能改,改了之后的确更好…… “你说你,求爷爷告奶奶的,也没人能帮你提高一点啊?你怎么回事啊你?要我说,你当初就不如直接把水仙送给我,我还能给你些让你受益匪浅的东西,你把她送给高士廉,高士廉把你当狗呀。你说,当儿子当狗你选什么?为父还能害你?” “你~你如何知道……” “我?我如何知道?”夏林哈哈一笑,再次把修改过的计划拍在了叶良辰的脸上:“进来。” 接着春桃跟水仙就走了进来,而这时水仙在外头就听到了叶良辰的声音,她怒目圆睁表情变得惊愕了起来,而再听到夏林训斥叶良辰就跟训儿子一样,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而现在再见这叶良辰,她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杏眼圆睁泪眼朦胧,像是看到杀父仇人一般。 “你……我……”叶良辰看到水仙之后愣了半晌,愕然的看向夏林:“她……” “高士廉为了拉拢我,把漂亮的水仙姐姐送给我啦。”夏林哈哈一笑:“小叶子啊小叶子,你看看给人当狗有什么好处?没人能看得起一条狗的。你看我,我就摆明了跟高士廉对着干,你猜怎么着?他至少把我当个人。” 夏林走到水仙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不过嘛,我可不像某些薄情寡义的狗东西,这么温柔体己的妹妹都舍得送给那些个不通人性的老畜生,我不光不会把她送人,我还要给她上黄册,让她变成良人。看见了没有啊?小叶子,为父现在可是在教你怎么当个男人,别当绿毛王八缩头龟公当上瘾了,这是病,要治。” 叶良辰眼睛快速游移,他总感觉这夏畜生的话里有话,但他的确是骂的太难听了,叶良辰本还想说话,但再看到水仙那憎恶的眼神还有夏畜生狰狞的笑容,加上这天气又闷热,他还好几日没有出门,转眼之间竟血气上了头,嘎嘣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旁边的床榻上。 这堂堂状元郎竟如此晕厥了过去…… 143、你们这帮烂仔 别的都不说,就光是持续输出能力,那夏林是真的堪称满分,骂人揭短打人打脸的人堪称无赖。叶良辰不弱的,他是正经的三甲进士,殿前答天子那也是轻车熟路。 关键这人就不能有污点,一旦有污点就会被人揪住不放。他为什么晕厥,不就是自己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但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面前这夏林的缺点么。 晚上时,早已清醒过来的叶良辰躺在床上看向窗外的星空,他还搁那复盘呢,说自己用什么方向攻击夏林奏效。 说他趋炎附势,攀附王爷……人家就没有不认过,特别坦然镇定。那说他买官,人家也没不承认啊,他没事就说自己是讨来的官,从九品的乡正到七品的县令,人家从来就大大方方的承认。 那说他什么?能力低下?还是说人品低劣?哦,倒是有一个可以说的,比如说他豢养妓女玩弄权贵,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家把那些妓都变了良人,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人了。 那他什么地方有问题?再往上可就不是他该说他能说的了,因为他办的事就连陛下和高士廉都没挑出毛病,如果自己非要触这个霉头,那基本上就等于是去打陛下的脸。 思来想去,只能说他懒政了。 但懒政…… 站在窗口看向外头,浮梁县县城之景尽收眼底,已过子时的县城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码头上排队入港的船舶更是多到要停靠到深夜,就连那庆嫂子的小铺子如今也已经扩了摊位找了人手,昼夜不停的营业。 用一句百姓安居乐业实在不为过,若这样都能是懒政,天下其他地方的官员还活不活了? 叶良辰靠在床上,眼睛瞥了一眼床边小台子上的肉粥,那是夏畜生给他留下的东西,他是一口都不想喝,但他突然瞥见装粥的碗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他拿起来一看,上头居然是一个抽象到极致的图案。 他站在窗口良久,然后眉头皱了皱,心下一横便穿上衣裳走了出去。 沿着那个抽象图上的引导,叶良辰一路来到了夏林的秘密河湾处,他没看到人,只是借着月光看到石头上有一本小册子被压在那里,走上前拿起这份册子翻开一看,他惊愕的发现竟是关于丹徒县的发展趋势和产业集中规划。 叶良辰对夏林的人品可谓嗤之以鼻,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才华,不然也不会一直认为自己是活在那个人的影子里。 所以他很仔细的看起了这份夏林给他留下的规划,虽然上头有很多句式语法很奇怪,但这并不影响一位状元郎的阅读体验。 首先这个时代的丹徒县就是出海口,崇明岛还要五代十国才攒够沙子露出水面,就连通州也就是后来的南通都还是个小岛,“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讲的可就是扬州的长江潮。 所以在这份《丹徒发展指南》上夏林就依托当前丹徒的发展情况还有根据现在周围国家的局势以及未来海运发展的趋势给叶良辰列出了一份完整的发展大纲。 基本按照这个模式走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而且可以迅速的积攒财富,但这里还指出了丹徒的致命缺点那就是垄断情况太过于严重,想要发展就必须做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光要清退一部分落后的跟不上发展的产业,还要优化产业组成模式,需要让高家一家独大的形式发生变化。 在这里夏林还拿出了浮梁县的成功案例,比如制瓷业兴旺的原因是这里作坊工坊众多,不光每个乡有自己的乡办作坊,还会有私人工坊和商号工坊,这些工坊想要占据市场份额就一定要彼此竞争,开发出更优秀的产品来打动用户。 不过夏林还明确表示就是县内的民生行业一定要死死抓在自己手中,矿产、农田、粮食等等产业绝对不能够流入到商人之手,否则真遇到事的时候工坊全拆了都行,但农田可没法听人号令说长就长出来。 在手册的后半段,夏林甚至还非常贴心的给小辰子附上了当前以他的处境下处理人际关系的指导方案,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了。就像是个语重心长的爹在给不争气的儿子写遗书。 小辰子借着月光一直看到了黎明,然后等天光亮起之后他还在继续看,脸上被蚊虫叮咬导致过敏而肿成了猪头也浑然不在意。 说一个人能中举人中进士也许是运气好,但一个人如果能中状元,那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小辰子现在这个惨的原因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夏林搞他,而是他的心态爆炸了,这人的心态一爆炸,那不管干什么都觉得别人在针对他。 其实夏林还真没打算针对他,就是打算教训教训鞭策鞭策,毕竟真是自己的亲儿子,想弄死也是舍不得的。但他这个样子也的确是不争气,虽然主角命的确也是有一路的发展也算顺风顺水,但还不够。夏林认为小辰子这个逼人品虽然不咋地,但能力还是很强的,先试试救一把看看,不行再弄死他。 而小辰子倒也是厉害,在看完夏林给他写的东西之后,他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副完整的蓝图和行进路线,非常清晰的那种。 这条路线上他除了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夏畜生之外,其他的人他其实都有完整的应对方案。 “小辰子啊,你就莫要处心积虑的对付为父了。” 叶良辰突然惊醒,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一根人毛都没有,他暗自心惊生怕再次看到那个夏畜生,但就在那一低头一抬头的空挡,就见夏林从旁边的河滩旁走了过来边走还边提裤子,看样子方才是去尿了一泡。 “小辰子?叫你没听见啊?” 叶良辰这会儿都不敢抬头,口中默念:“心无杂念心无杂念……外物皆心魔,阿弥陀佛……” “你有病吧?你爹来啦!” 小辰子一个哆嗦抬起头,正看着夏林拎着一篮子水果站在旁边,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了起来。 而夏林看到他的眼神之后,倒是哦了一声:“行行行,想吃水果是吧?爹爹给你洗。” 他走下几步来到河边开始洗起了水果:“我本是不想要的,但那交趾来的商人非得要我尝尝,你说这盛情难却。没办法,就是这么受人爱戴,你在丹徒那边没这个待遇吧?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不是个好官,人家在你治下战战兢兢,自然就没了别的心思。” 等他再回头时,却发现后头的小辰子早就跑没了踪影,而夏林拿起一个热带水果放嘴里咔咔吃,吃了两口他默默的吐了出来,口水甚至都滴在了衣服上:“麻嘴巴……不好吃……” 叶良辰拿着小册子躺在客栈里就开始埋头钻研起来,甚至就连公主来寻他,他都只是敷衍一下,看到他这个样子,浔阳公主倒也觉得无趣,便自己去浮梁县中游玩了起来。 她长得好看呐,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狂蜂浪蝶,她不知道玩得能有多开心,今天去露营、明天看表演、后天去参加诗词大会为喜欢的诗人投票应援。浑然都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勾搭夏林的任务。 而这几天夏林也没有再出现在小辰子面前瞎晃悠了,而是定期去了东林寺打卡,不去没法子,除了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否则要是他不去东林,小公主就得来浮梁…… 小公主长大了,从认识她时的十三岁到现在的十七岁,一晃三四年就这么过去了,夏林今年也将将的二十岁。两人如今可都是风华正茂的年龄,特别是小公主,青春期的迅速成长让她在这一年内外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就是身高,如今的长春公主在这里吃的好睡得好,身高直接拉到了一米六五,在这个男人平均身高都只有一米六的时代,长春公主无比高挑,而且身子曼妙体态算不上丰盈但绝对也还是可以的。 就这么一个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一眨眼就变成了未婚妻,夏林其实多少也有点适应不过来。 这未婚妻可不是他说的也不是小公主自己说的,是陛下的金口玉律,人老头虽然还没下旨赐婚,但他之前提到过这件事,滕王也承认了,那可就不能反悔了,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那怎么办呢,只能这么办呗。 只是想到记忆里那个脸蛋圆乎乎的少女萝莉小公主和现在这个越长越像苏妲己的瓜子脸小公主之间的差别,就让夏林有些……哭笑不得。 反正他是感觉十三岁的拓跋倩跟十七岁的拓跋倩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都要大,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当初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如今这么快就要变成“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而且拓跋家的女人好像都有什么特别的恋爱脑显性基因,就……不太好说。 “道生哥哥,这次我二哥回家祭祖去了,我这里又是一个人,你在这陪我几日好了。秋荷说了,现在咱俩住在一起没人会说闲话的。” “打住!”夏林伸手一指旁边那个护卫:“你看他竖起耳朵的那个样子,我今天留在这,明天王爷就提着金刀过来杀人了。” 那护卫一听脖子一缩,而小公主叹气道:“那什么时候咱们能住在一起啊,我都快急死了。”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起码得等赐婚之后。”夏林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今天是几月几号了?” “八月六了,还有不到十日就是中秋了。” 夏林点了点头:“嗯,差不多要开始了。” “什么开始?” “蝗虫。” 144、夏林吃奏! 当第一批蝗虫从玉门向东起飞时,朝堂的御史监察专题会议上,夏林一天之内吃了二十七条“大罪”检控。 这御史监察的头子曾明站在旁边,他两边的各类御史就跟他从精灵球里扔出来的宝可梦一样不停的往外窜。 那参夏林的本子那就跟p站上艾达王的同人本一样,各种奇奇怪怪的罪名都在那捅咕他。从什么铺张浪费到什么骄奢淫逸,反正这一路看下去这人就没法要了,不判个斩立决都等于是污染了大魏这片宝地。 当然谋反是没有的,因为这种十恶不赦的重罪即便是风闻奏事也是不行的,牵扯太广容易被反伤甲把自己给反死。 这二十七罪摆在鸿宝帝的面前,他细细的看了过去,然后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这位副宰相,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闷声不说话的高士廉,突然就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这俩人视同水火,本来正常情况曾明要干什么事高士廉必反对,同理高士廉提出的事曾明也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但今天这远程拷打夏林时高士廉却出奇的安静,没有补刀也没有反对,只是站在旁边面沉如水表情淡漠。 “陛下何故发笑?是臣所言哪里不对?”曾明往前站了一步朗声说道:“请陛下明示。” 鸿宝帝什么也没说,只是瞟了一眼高士廉:“高爱卿,你看如何啊?” 高士廉抬起头走上前拱手鞠躬:“一切由陛下定夺。” 鸿宝帝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曾爱卿,你为何盯着这么一个七品芝麻官不放?” 人家鸿宝帝能力再平庸那也是皇帝,他还能不知道曾明那点小心思? “回陛下,御史监察上至公卿皇子下至县令驿丞皆有可参奏,不会因官职大小而有所不同。” “哦~”鸿宝帝点了点头:“那既然那夏林如此罪大恶极,不如朕将其调入京中由你管教可好?” “大善!”曾明抬起头来眼睛都亮了:“臣也是这意思。” 鸿宝帝了然一笑,靠在龙椅上还没等说话呢,高士廉这边显然也闻出来味儿了,他赶紧上前便说了起来:“陛下,此法不可行。戴罪之身要么按律惩处,不管是杖责流放还是枭首示众都是法理之内。要么便当无事发生,毕竟曾大人所言之罪在臣看来不过都是一些捕风捉影之事,成不了罪状。这调任上京算是哪门子处置,依臣看来曾大人参奏那县令是假,想给自己找个衣钵传人是真吧?” “高相可莫要血口喷人,我监察御史之本责罢了,只是前些日子去了那江南一趟,倒见这县令是个可造之材,律法虽严却非目的,以惩戒之名行教化之事,难道高相见不得这大魏高厦添砖加瓦?” 高士廉这可是憋一肚子火呢,一场南巡差点没把他的影响力给削了一半走,老曾这老王八现在居然再次的提了出来,那可别怪他高士廉口一下他了:“到底是为大魏添砖加瓦还是为曾相添砖加瓦,这还要说道说道,从鸿宝十年以来,全国监察御史人数达四百四十人,这些御史不事生产不理朝政,每日便是在大魏上下四处云游,却也未见有甚建树,反倒是您曾大人可已然是把持朝政之人了。” “哈哈哈,陛下,您可看这高士廉是如何指鹿为马、目中无人!陛下,今日我便再参一本,参这高俭高士廉贪欲无度、陷害忠良、弄权不止实属危害社稷之恶魁!” 高士廉仰头哈哈三声大笑,走上前来双手展开:“我于陛下之忠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若陛下信曾大人之言,大可让人剖开俭之胸腹取出心肝来瞧上一瞧,瞧瞧里头是否像曾大人所言一般。” 鸿宝帝摆了摆手:“两位爱卿,莫要因为这一些小事起这般意气之争。曾爱卿惜才之心朕有明了,但此法不可取,下次莫要这般以退为进了。高爱卿也莫要意气用事,两位与朕君臣三十载了,大家都老了,今日殿上也无旁人,退朝之后去后花园中,你我君臣三人好好喝上一杯,朕可是从浮梁带了不少好酒来呢。” 高士廉躬身谢恩之后便退到了一边,接着鸿宝帝又对曾明说:“不过曾爱卿心中有念想也属人之常情,既然你曾卿念念不忘,那朕也帮你一把便是了。朕就给那夏林一个从五品监察的职位,不过他县令的位置你就莫要指望了,朕的国库可还指望着他呢。高爱卿,你若是有话便可说来。” “陛下此举还是有些不妥,从五品是不是有些太高了?况且他并非进士出身,才几年功夫便从从九品升至从五品,于法度不合,百官心中也定有不忿。” 而这时鸿宝帝哈哈一笑:“高爱卿啊,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 “陛下此话怎讲?” 鸿宝帝笑而不语,高士廉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前几日他刚刚跟鸿宝帝提起的事情,说既是已经把浮梁瓷定为贡品把那个烧制龙瓶的窑定为皇窑,那就需派遣一个督匠过去,而督匠都是匠造中的大匠,一般为同六品,简单说就是享受六品待遇。 他肯定是要安排自己人过去的,毕竟这瓷器生意如此火爆都卖到西域去了,他高家又不是没有窑,怎么能让这种生意落在人家手中。 那现在看鸿宝帝的意思,就是已经同意这件事了,但按照礼制的话,的确县令为一县之长不可僭越,所以六品的督匠在那边就不合适了,要么给督匠降级要么给夏林升级,给督工降级这就属于昏招,但给夏林升级也不太合规。 今天鸿宝帝刚好接着老曾的话头给了夏林一个虚职,这样严格来说他还是七品县令的规格但却有了五品的职位,而且是从五品都不用上大朝会。 这个安排妙啊! 高士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犯糊涂了,于是他连忙开始找补:“陛下,此事还需礼部与吏部定夺。” “嗯,高爱卿所言极是。田恩,宣礼、吏部尚书过来。” 到这,基本上事情就算是稳了,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叶良辰除了要在德行上找出夏林不是之外无法说其他的事情,一来是他没这个资质,二来就是会触犯到御史巡察的权力范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限制,叶良辰不把他夏林骂臭了才怪。 而夏林也是一样,他也不能去编排叶良辰的罪状,只能在德行上给他抹黑,还不能造谣嘞,但可以创造一个类似的戏说人物去编排。 官场难,难就难在伴君如伴虎还有那豺狼环伺,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而此刻的夏林则正跟小公主在浮梁县的湖中泛舟,众人都以为浪漫,其实他累得像个死狗一样,小公主是美美的打着个伞享受湖上微风,而夏林可就在那纤夫的爱了,大热的天整个船,浑身上下都在那滴水。 “道生哥哥,你说那蝗虫什么时候会来啊,我有点怕。” “你刚才还在跟我说吃烤饼的事,为什么突然就蹦到了蝗虫身上?” 小公主笑了两声:“突然想到就问起来了。好了,我不想蝗虫了,我要抱抱!” “好好好,抱抱抱抱。” 这一抱小公主一身水,她啊了一声看着自己身上那沁上去的汗水:“你这么热啊?” “那不废话么,你也不看这天气有多热。” 这会儿小公主就开始在身上到处扒拉着找手帕子,可找到之后这么一看那手帕子都不如夏林擦屁股纸大,用这玩意吸汗还不如脱了衣服放旁边晒了好。 “行了返程返程,我得洗个澡去,身上都快出孜然味了。” 可就在他们刚上岸,突然赵大快步冲到了夏林的面前:“大人大人,又有一个好漂亮的女子去找您了,已经进了衙门。” “又是谁啊?进门你也不拦着一点?” “小的不敢啊……”赵大哎哟了一声:“您快回去看看吧。” 夏林看了一眼小公主:“先说好啊,这跟我没关系,我根本不知道谁会去找我。” “没事的,我信你。” 他带着这小公主就回到了衙门,这一进去就看见里头正堂上一个女子坐在那,仔细一看却发现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浔阳公主。 “族姐!”小公主欢呼了一声跳了过去:“你怎么知道我来这了?你是专程来找我玩的吗?” 浔阳公主愣了片刻,愕然的看了一眼夏林又看了看自己这个妹妹,嘴张了张:“啊……啊对。” “那我们去玩吧。” 说着浔阳公主就被长春公主给拽跑了,这会儿俩都是公主,长春公主的规格甚至还比浔阳公主的高,人浔阳可找不出什么刺挠长春的道理了,只能被拽着就跑没了影。 夏林叉着腰在那露出奸计得逞的笑,而旁边的赵大则好奇的问道:“大人,您笑什么?” “赵大啊,大人教你一手,天底下最大的杀招便是真诚,你哪怕有一百五十万个心眼子在毫无戒备且无可奈何的真诚面前也是形同虚设。能磨恶人的可不光只有恶人,以后你给我记住了,不管是多漂亮的姑娘来找我,但凡你不认识叫不出名字,你就让她在外头给我等着。妈的……要是跟她单独共处一室,老子麻烦可就大了,听到了没有?” 145、工作计划组织安排 浔阳公主还在,就代表小辰子也还在,今天下午刚好没事,小公主又拉着族姐出去玩了,这不赶紧去撩骚一下小辰子等啥呢,等他回了丹徒县那可就山高水长徒增思念了。 再次来到小辰子住的地方,这一推门,小辰子此刻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衣裳白色的衣裳领口已经发黄,脸上、手上、嘴上沾满笔迹。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满脸的疲惫。他坐在那专注无比,时而挑眉的时候额头上的细纹深邃。尽管如此,他依然专注地奋笔疾书,眼神专注,甚至连夏林进了屋他都没察觉。 要不说人家能考上状元呢,就这份专注一般人是比不得。哪怕夏林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他仍旧在那奋笔疾书,但写着写着就不满意了,用力一扯把纸张撕了个稀碎。 “这样是不行地。” 夏林突然开口把小辰子给吓了一跳,他仰起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夏林一眼:“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跟爹爹怎么说话呢?”夏林将手中的馄饨放在了他手边,拿起他揉成团的东西慢慢展开:“别急着撕嘛,让为父给你瞧瞧。你赶紧吃点东西,你都几天没吃了?感觉你脸色都蜡黄了。” 小辰子伸手想要去夺但却被夏林一巴掌给撩到了一边:“再抢揍你啊。” 讲真……要换成人家说这话,一句有辱斯文就能打发,但夏林说这话小辰子是真怕,他真会揍人,什么斯文不斯文,在他面前算个屁,这种唾面自干的无赖真的无解,说他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吧,他的锦绣文章又是天下一绝…… 遇到这种脏东西,小辰子真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不过再一想既然是这夏畜生给自己送来的东西,那不吃白不吃,于是他端起馄饨那都不叫吃了,而是往嘴里倒,两天没吃东西的他就像那饿死的鬼。 “写的不错啊,比那最开始的垃圾东西有进步。状元郎就是状元郎,进步速度可以。”夏林看了几份之后点了点头:“但规划也不全是你这样今年如何明年如何。好的规划需要有一个框架,你能听懂么?框架。” 小辰子默默摇头,虽然他不想搭理夏畜生,但他真是不懂。 “就如搭桥盖房,先要有个大致轮廓,先干哪里再干哪里,盖房从来没有说从屋顶开始的吧?这规划也是一样,讲究一个今年干的事情是为明年的事情作基础。不是说你跳出来说今年我要造海船!然后今年就造海船。而是说今年我要先把门吊弄出来,这门吊弄了出来,既可以盖房子又可以装卸货物还能造船。唉!这有了门吊,接着是不是就能造船了?当然不是啦,桐油防腐是不是要点出来?你弄出了防腐,就可以弄屋顶防漏啊、大件货物防水啊。这样一点一点的往外点东西出来,最后你把这些技术往中间这么一捏,你猜怎么着,海船就出来了。” 夏林教的是很认真的,他觉得不管怎么样吧,这叶良辰都是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人物是主角,他机敏聪慧,虽然性格上有难以弥补的缺陷,但谁还没点缺陷呢,夏林自己不还好吃懒做么。 最辛苦的练兵他是一下不沾,只要有空就声色犬马。 而且小辰子这个人虽然自私自利还诡计多端并且冷血无情,但他有一点是没问题的,那就是他哪怕到最后夏林自己写不下去太监那会儿他都没有叛国,即便那会儿鸿宝帝已经驾崩,新皇登基之后对叶良辰也并不信任派他驻守边城。 之后剧情来到十二万草原骑兵攻城时,夏林实在不知道怎么写下去了,城将破、人已亡、粮草尽,面对孤城时小辰子哪怕剩下了不足五十个人却还是能披挂上阵。 不过到了这里夏林圆不下去了,就把书给太监了,至于最后小辰子的结局怎么样,他其实也不知道。 只是现在他来了,进程肯定已经改变了,除了一些节点性的大事件,比如蝗灾之类的没改变,剩下的也就是人物性格没改变了。 但光靠这一点,夏林觉得提携提携小林子问题不大,他坏又能坏过高士廉不成?要知道那真正卖国的可是高士廉,小辰子虽然可恶虽然把小公主卖去了草原,但一切的出发点却是要保住大魏,当然还有他自己。但相比起来高士廉这类的世家子弟才是真正元凶。 而听了他的话之后,小辰子又开始思考了起来,但这会儿夏林却把他拎了起来:“跟我走,再窝几天你怕是都要死在这了。” 小辰子挣扎但无效,他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被夏林拿捏得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们登上了出租马车,一路就来到了浮梁驿站,夏林进去之后直接取了两个手环,他一个小辰子一个,然后对着前台比划:“两个88套餐,记我账上。” 前台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了人来带夏大人前往包厢,一开始小辰子还是极端抗拒,但真的这温泉一泡,他娘的隔夜油条都能给他泡软了去,就别提这嘴硬的鸭子了。 在洗完之后吃喝按摩的就来了,夏林显然是习以为常,他躺在椅子上舒服的享受着这帮小姑娘妙手回春,但小辰子怎么都感觉别扭。 “你这贪官,原来天天都在这种地方纸醉金迷,呵呵。” “闭上你的狗嘴。”夏林骂了一嗓子:“躺下,闭上眼,来人给他喂吃的,用那些个交趾水果把他的狗嘴给堵上。” 小辰子一开始还反抗,但被塞了几块让夏林麻嘴的水果之后他愣了一下,他活了这么久,却是第一次发现如此美味的水果,甜得如蜜一般。 夏林观察了他好久,发现他居然没有麻醉流口水,于是不信邪的夏林又拿了一块放在嘴里,那种跟触电一样的麻痹感瞬间袭来,他的口水不受控制的滴落了下来。 小辰子嫌弃的看他一眼,而夏林吐出水果,大着舌头说:“妈的,过敏……” 在一通按摩放松之后,叶良辰其实已经满血复活了,而就在他要跟夏林开启新一轮骂战的时候,这会儿就有人找到了夏林。 “大人,那边来消息了。” 夏林一听立刻点头起身,然后拍了拍小辰子的脸:“爹爹去办事了,你乖乖的在这玩,这个套餐能玩三天,你就好好在这休息吧。” “无……”叶良辰开口时夏林却已经走了,他剩下的“耻”字却没能说出口来。 而走到外头之后,这马周的同窗也就是岑文本跟在他身边说:“大人,我们的粮食已经开始出货了,我们的库存加唐小姐的库存一共一万万斤已经开始在各处售卖。” 两人快步走上马车后夏林问道:“价钱怎么样?” “现在我们按照当前市价涨了七成,一上市就被搜刮一空。看来一直有人在吞入粮食。” “让他们吞,再让他们快活两个月。” “大人,岭南道来人,称今年岭南荞麦、芋头大丰收,问我们这边可否收购一些,他们想换取一些油脂。” “有多少?” 岑文本眉头皱了皱:“荞麦苦涩,芋头干涩,即便是牲畜都少食,他们倒是想的好,想用这些换油脂。” “换,当然换。” 夏林笼着袖子说道:“只要是粮食我们都要,荞麦连壳碾碎,一份面粉三份荞麦粉,别的不说活命没问题。芋头蒸熟打成泥混入米粉、油脂、盐巴再晒干就是极好的干粮。他们人在哪里?先带我过去。” “正在县衙中等候大人。” 他们快速的来到了县衙,来的人正是镇南王拓跋哲的大儿子,拓跋钊。这个汉子看上去有些粗粝,一眼看上去跟王族没什么关系,不过想想也是龙生九子嘛,看看二哥那个虎式坦克的造型,再看这拓跋钊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对面毕竟是个世子,礼数还是要做全的,但没想到这拓跋钊是个爽快人,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招待,就一句话,他们有大量的芋头跟荞麦,就问能不能在这换到东西。 这一打听夏林才知道原来今年岭南道天气极好,加上种种原因竟是个超级大丰收年,但当他们拉着东西前往京畿道打算换点钱时,却发现现在到处都在收米面,对这些杂粮兴趣不大,主要原因还是卖不上价。 芋头是百姓迫不得已才会去吃的东西,荞麦更是拿去喂牲口的,这些玩意被京城的商人把价格压的极低,恨不得就想让他们半卖半送。 这人家好歹也是个世子,哪能被商人这么挤兑,于是就到京中去四处打听看看能不能把这些玩意出个好价,而负责接待他的礼部官员马周说可以到江南道的浮梁县看看,那边只要是能吃的,啥玩意都要。 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决定了,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想要换些油脂回去,岭南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油脂,通常那些商人带去卖的油脂价格极昂贵,百姓根本就吃不起,所以听那马周说浮梁县是产油大县,于是便过来试试看。 听明白了这镇南王世子的来意,夏林摸着下巴沉吟片刻:“世子的货嘛,我的确可以吃下,但油脂这东西其实您也知道,在哪都是稀罕物。太大的量我也拿不出,不过岭南道的确是适合种油菜的地方,倒不如……东西换成三份吧,银子、种子和油。若是世子答应,这一回去就开种,夏末秋初时就能出油了。” “那这榨油之法?” “给给给,都给。只要世子肯推广这油菜,我把耕种施肥采摘脱粒晒干一直到榨油的法子都给世子,多出来的油世子还能卖回于我。” “那好,那还请夏县令随我去看看货。” 146、趁病要命 怎么说呢,这个镇南王世子带来的车队是夏林前所未见的大,比自己去草原的那五十几辆车可庞大太多了,首尾相连足足连出去一里地之多,可想而知这队伍有多大。 他站在车的旁边刚准备撩开那棚子看一眼却被镇南王世子按住了手:“夏县令,这些都是我采买来的,你要的在后头。” 虽然在书中没有提到镇南王,但夏林大概是知道就是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好像岭南那边同时发现了金银矿产,在书中的小辰子还想方设法的把金矿骗到手了。 看起来镇南王并没有把金银矿的事上报给朝廷啊,而且这么大的车队……嗯,有趣。 夏林没有继续掀开,只是用力拍了拍车上的货物,从力反馈的感觉来说这是粮草,大量的粮草。 不过他没有声张,只是去看了一眼镇南王那边要出的货,果然就是大量的荞麦跟芋头,夏林没啥好说的,直接当场就拍板了交易。 但在回去之后他立刻就把老何喊到了面前:“老何,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洪都府一趟,查一下我们在洪都府出的高价粮食都是被谁拿的。” “唉,好嘞大人,我这就去办。” 夏林叉着腰在堂前走来走去,他记忆里似乎没有关于镇南王的剧情,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整个剧情走向已经逐渐不可控了,所以再去硬套剧情就多少有些不合适。 他们车上装着的是大量粮食,这么大的车队装了这么多粮食,而且从这个阵仗来看应该还不止有一个车队。 这是想干什么?倒逼中原饥荒扩大?然后…… 夏林眉头一皱,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如果真的饥荒扩大了的话,很可能就要变成流民动乱,朝廷一定会花大力气平定乱局,而这时如果一个掌控岭南之地两广、云南、交趾这些地方的王爷拥兵自重自立门户的话…… 等回过头想要处理他的时候,就凭岭南那山高路远、烟瘴四溢、瘟疫横行的德行,估计中原王朝还真的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去应对。 “妈的,这不拆老子台么。” 夏林叉着腰暗骂了一声,脚下踱步的速度愈发的快了,这个可不是小事,但毕竟牵扯到皇家,直接说那到时候被人倒打一耙可就真完蛋了,可要是不说的话,真的岭南叛乱江南道不就成前线了? 自己好不容易窝在了个大后方可以安心种田,现在突然后方变前线,那岂不是要糟大糕? 不成,这件事肯定还是要与人商量的,但思来想去能说的人却只有郭爹能透露了,不过事关重大,夏林根本没有别人可以相信,于是他一拍手:“老何,等我一会!我与你一块去。” 只是匆忙交代了一声岑文本,甚至都来不及跟小公主和糖宝儿打招呼,夏林就跟着老何乘坐快舟一路轻装杀去了洪都府。 到了之后老何的速度倒是很快,他迅速的在各个商号里头开始打听,还从自家商号里调取了账本,这一来一回的折腾,这才发现当前在洪都府自抬自收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岭南商号。 得了,一下子就几乎没有什么疑惑了,他镇南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是要闹谋反了。 联系到几年前吴王越王纷纷被办掉,现在那些个诸侯王恐怕早已经人人自危,反了总比被朝堂拿捏的好。 夏林将证据整理了一圈,也不管现在是凌晨还是几点,直奔老郭的府邸那就去了,敲开门之后管家看到是他,倒还惊愕了一阵:“表少爷,这大晚上的,老爷已经睡下了。” “还睡啥睡啊,他正是该闯荡的年纪,赶紧叫我郭爹起来,再不起来我们人头落地了。” 看到夏林一身汗淋淋的样子,管家也不敢怠慢,连忙就去后厢叫醒了老郭。等老郭迷迷糊糊骂骂咧咧过来的时候,夏林却抹了一把汗:“郭爹,咱们要完。” “你兔崽子大半夜过来就为跟我说这个?” “哎呀,您看完了再说。高管家,掌灯。” 灯光点了起来,夏林把老何搜集来的账目拿到他郭爹的面前:“您看看吧。” 老郭拿起账目仔细看了一圈:“这怎么了?这不是说已经闹蝗灾了么,囤积粮食那不是正常的?这个事到时候会有户部查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您仔细看,看看这些商号。” 再这么仔细一瞧,老郭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清一水儿的岭南商号啊,岭南也闹灾了?” “岭南闹不闹灾我不知道,岭南闹变可是有七八成。” 一听这话,老郭噌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他压低声音看着夏林:“你可莫要胡说八道,污蔑皇族是杀头的……” “我知道啊,所以这不连夜赶过来查账,一天一夜没睡觉又连夜过来给您报信儿么?您看一下这个量,夸张不夸张?” “嗯……是有些夸张。可还没你那边夸张呢,都不够你那存粮的一半。” 夏林深吸一口气,笑道:“郭爹,你知道镇南王世子现在正在浮梁吧?我告诉您,他在用芋头、荞麦这些东西换油脂。大灾之年用粮换油,这个操作是不是很特别?当然,咱们都能给他解释的了,但他们车队有大概一百五十辆车,具体装的是什么不让我看,但我拍了拍里头都是米。米加盐加油,郭爹您猜是什么?” “炸米饼,军粮!” 老郭到底是老行伍人了,一瞬间就联系在了一起,这烤米饼可不是旺旺雪饼,而是用米、糯米舂成米糕,然后加入盐巴放入油中炸制而成,这是很高级的军粮,一块就沁满油脂的米饼就能供一个士兵一天的吃食,特别是在南方潮湿的环境里,一般晒干和烤制的米饼会迅速软榻发霉无法食用,但油炸之后米饼却能保存相当长的时间不会腐败。 谁家好人会在大灾执念囤积大量军粮? “妈的。”老郭摸着已经光溜溜的脑袋:“这他妈的……这是要搞个大的啊。你继续留人调查没有?” “那自然是留了,我会让我那县丞拖延他们几日,再想法子看看他们到底都有什么货,再跟他们说我们那有一部分糯米想要抛售不过货在九江码头仓口,需要过几日才能运抵。” “嗯,到底还是你机灵。这样,你给我好生盯死他,我这边去给四哥修书一封。” “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夏林抿着嘴沉思片刻后说道:“郭爹,你能把镇南王世子扣下来么?不用太长时间,让他在这过个年再说。” 老郭沉思片刻:“那就要让司南开这个口了,我但凡张一下嘴,那边可就知道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我连个屁都不能放。” “嗯,对!” 说罢,老郭可就起身了,夏林连忙问道:“郭爹你干啥去?” “去喊司南啊。”他甩了甩袖子:“他这会儿肯定没睡觉,你也跟我一块过来。” 老郭这人是个急性子,那真的是想起来就冲向了王府之中,这会儿都凌晨三点半了,滕王爷哪怕是那大黄狗成精这会儿也迷瞪着呢,更何况是个眼瞅六十岁的小老头。 但老郭可不管那些,拍开了王府大门可就直冲了进去:“司南!司南啊,你也没睡呢吧?出来,大事儿!” 王爷这会儿起床的表情就跟几百年后被苏东坡从床上喊起来的张怀民一样,皱着眉眯着眼,头发胡子乱成一团。 “啊?” “司南啊!司南!” 听清楚是老郭的大嗓门之后,王爷扯着嗓子骂了起来:“你大晚上叫叫叫,你叫魂啊叫?谁给他开的门?” 不过很快他还是披上了衣裳走了出来:“郭达,你今天最好是有点事,不然你看我用不用棍子敲你的狗头。” 夏林看着这场面直呼好家伙,这大魏老boy们的交流方式跟他和老张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嗯?”王爷看到夏林之后:“你怎的来了?是不是教唆这没轻重的兵痞过来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拦了,没拦住。”夏林连忙摆手并往后退了一步:“跟我没关系。” “别废话了。” 老郭将账目往王爷那一塞:“自己看。” 王爷相比起来虽然有点胸无大志还喜欢在码头指挥交通,但几个皇子里头他的头脑算是最灵活的,一看到账目就觉得里头有些不对,这刚要开口询问,老郭就把他话头抢了过来。 “囤积米粮、油脂,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怕不怕?” “岭南又没甲士,怕什么?” “没甲?人家纸甲藤甲,还有铁甲哪一样都不比咱们少啊。”老郭嗤笑一声:“广z府,年产精铁甲胄3500套!你洪都府给我产个3500瞧瞧?” “有证据么?” “有证据还找你啊?”老郭拉着夏林就坐了下来:“儿砸,你且跟你老丈人细细说来。” 夏林无奈的摇了摇头,老郭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一代宗师了,但这个事倒是也没法去推辞,于是他就把自己的见闻和分析都说给了王爷听。 “我的分析主要是从商业上来说的,商业里头一切反常都为妖,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一家两家干出这种事还能理解,但若是所有商号都整齐划一,这必有预谋。而且囤粮囤油不说,他们还购置了大量药膏,除了跌打损伤之外还有水土不服和疟疾、风寒。” 王爷跟老郭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一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147、情报网络极为发达 之前就说过了,浮梁县有一个非常有特色的服务。 不是洗脚按摩,什么玩意就洗脚按摩了。 是交通路线图和各地资源需求图,这个是一个我为人人但最终人人为我的计划,过路的新鲜信息、路况、山贼马匪分布、各地资源产出和交易行情等等。 这些信息汇总起来就是一副非常完整的信息咨询图了,在夏林去找老郭的这几天,岑文本就在这里陪着镇南王世子,而一到晚上他就会去信息服务中心抽调对比信息。 他先是抽调了近一年时间过往岭南客商的货物登记表,然后再对比往年的平均数值,很快就得出了一组非常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在这一年时间里,岭南外调米、肉、鱼等少于往年平均值达八成以上,但这一年里他们往外卖的东西中铁器上升了一倍。而在买入的东西里,铁矿石的量却是翻了数倍。 岑文本拿着这个数据问了县里的铁匠,铁匠说按照这个数量来说,他们出来的农具铁器只有进口矿石的十分之一不到,也就是还有十之八九的铁器是留在了岭南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他们也在出口,比如从天竺引种而来的蔗,他们将蔗熬煮成糖拿出来换成了钱然后换了大量的粮食,而这个吞吐量已经异乎寻常了。 岑文本低垂着眼睑仔细对比登记,越看越肯定岭南道必有变数,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他略微思索片刻,便立刻起身将自己收集的东西整理成册,然后离开信息中心之后直接喊来人调遣一批加急快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了洪都府。 快马抵达之时,夏林正在跟老郭和王爷商量怎么留下镇南王世子呢。 “县丞大人叫卑职前来给大人带一些东西。” 夏林看了一眼来的人,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县丞大人说让我直接去州牧府或者藤王府。” “行了。”夏林点了点头拿了五十两银子给他:“去歇着吧。” “多谢大人。” 这报信的人走了之后,夏林拆开了他带来的东西,这一看下来他就知道马周推荐的人可能跟马周一样牛逼了。 这送过来的东西上面条目清晰、丝丝分明,即便是老郭这样的准粗人也能一目了然。 上头把岭南道这两年来关键产品数据完完整整的列了出来,如果不是他不会作可视化图表,这里恐怕送过来的都会是一个完整的饼状图。 王爷跟老郭凑过来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们立刻对岭南道的情况有了一个完整的分析结果,就可以很确定是他们要反了,甚至从这个对比表格上的东西可以得出他们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就差那临门一脚。 “儿砸,你手底下的人可以啊。上一个县丞能力出众被礼部看上了,这个县丞一看也是个厉害人啊。”老郭眼珠子一转:“回去之后让他来我这述职。” “啊?别啊!郭爹,我这好不容易来了个好用的人……” “废话,不好用我能要么?你那小地方要这种人才干什么,拿过来,我有大用。”老郭一挥手:“我这刚好少个厉害的参将,你放心跟着你爹混不会亏待他。” 夏林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你们怎么净从我这抠人啊……” 而这时王爷拿着那张表阴沉着脸:“看来拓跋哲是真的蓄谋已久了。” “也怪不得别人,前几年一下子弄掉了两个王爷,吴王越王都没了,换成是谁也都得岌岌可危了。”老郭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如今怎么办?” 王爷抬头看了夏林一眼:“你先回去。” 老郭也嗯了一声拍了拍夏林的肩膀:“后头的事你现在恐怕也不方便听了,倒不是你丈人跟你爹看不上你啊,你该是明白的。” 这个夏林当然懂,他现在可还只是个破七品官,他能把这个情报通报上来已经是极了不起的事了,其他的事情他是真的不再合适参与了。镇南王谋反,这可不光是皇家之耻更是大魏之耻,知道的越少对他越好。 “等会。”王爷突然喊住了夏林。 “王爷,怎么了?” 王爷沉吟片刻:“此事莫要与任何人说起,哪怕是倩儿都不得说起。” “明白,那我就先赶回县里了。” “去吧。”老郭点了点头:“记得让你那个县丞快些过来,我这急缺人,过来就是从六品参将哦!” 夏林啐了一口,心里倒是暗骂了岑文本一声:“他妈的什么狗屎运,这才干几天啊,比老子级别都高了。” 这连夜乘舟赶回浮梁之后,夏林便喊来了岑文本:“你收拾收拾滚蛋。” 岑文本一愣:“大人……这?属下不明所以。” “哎呀……”夏林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滚去州牧府,郭州牧点名要了你,过去之后直接从六品参将。” “真的???” 岑文本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眼中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当初马周给他写信时就说跟着夏大人容易飞黄腾达,他当时还怀疑呢,现在这过来才几天?自己好几件包裹还在路上呢,这就……高升了? “我还能骗你?”夏林叹了口气:“郭州牧那边很急,你赶紧收拾东西出发。”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岑文本哪里想到过晋升之路会如此畅通,而且这一上来连跳六级!甚至比夏林这个正七品还要高一级,这让他怎么能不亢奋。 “别废话了。”夏林来到柜子旁边摸索一阵,拿出了三万两的银票递给了他:“县里的规矩,从这高升的人都能得一笔路费,拿着吧。” “那属下便却之不恭了。”岑文本接下银票:“那大人可还有吩咐的?” “我还吩咐个屁呢。就是希望你别忘了自己是从浮梁走出去了,争气点,别丢份。” “属下自是明白,无论如何我们与大人都属朋党、乡党,若是有一日大人被灭九族了,我们都逃不开这一刀。” “唉!你这狗日的!” 岑文本说着便要往外跑,但却被夏林叫住了:“等会,老规矩啊。马周走的时候推荐了你,你也给我推个人过来。” “还推什么,大人这就有啊。前些日子随属下一起过来游玩的友人,正巧这些日子赋闲在家,他比属下可厉害多了。” “谁?在哪?” 岑文本笑着说道:“他是杭z人,姓许名敬宗字延族,比我们都大一些,但却是名士之后,博学广记,心思玲珑。” 啊?谁?许敬宗?那个大唐第一阴狗? 夏林挠了挠头:“你让他来见我吧。” “属下这便去安排。” 他走之后夏林坐在那无奈的摇头直笑,自己这是什么风水宝地啊,一个县城里头居然前后来了三个唐朝宰相了,这四舍五入自己就是李世民啊,乖乖……这是什么天命气运居然能跟公元七世纪地表最强碳基生物用同一批下属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吧,先用着再说,反正谋反现在还轮不上他,但治蝗还是得靠他的。 那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现在那些奸商恐怕把前段时间大肆收购粮食的名头都按在了镇南王头上了,而这次他们跟镇南王的价格战似乎也没赚到便宜,而现在他们手中仍然积压着大量的粮食不肯随便出手。 倒也好,那就等着吧,蝗灾现在应该已经过了玉门关了。 就如夏林所说的那样,玉门关前,守关大将为陇西李家门下大将李尧,与那李渊为堂兄弟。 他此刻站在玉门关前看着那铺天盖地的蝗虫直扑关内,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眉目紧锁,他知道今年定然会有一场大灾,关中恐怕悬了。 若是外族来敌,他还能有一战,但面对这如黑云一般的蝗虫,他却没有丝毫办法,整你站在城门上看着那些蝗虫将铠甲撞得咔咔直响。 而这些蝗虫所到之处种群都会迅速壮大一波,眼瞧着可就要到那长安城了,城外麦子根本来不及抢收,往年蝗虫过处便是颗粒无收…… 但今年却有些奇怪,那被农药喷过的麦子蝗虫根本不停留,哪怕将周围的树叶、草叶吃了个精光也没有去触碰农药喷洒过的农田。 这一下百姓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只是农药虽然管用,但虫灾的范围实在太大了,田地虽然不至于颗粒无收,但所到之处减产能达到五成以上。 这还是有农药的情况下,若是没有来得及喷洒的,比如洛阳、南阳之地,那只是一个白天的时间,田间就只剩下了光秃秃一片。 百姓坐在田间哭爹喊娘,甚至直接投河者都数之不尽。 至此,蝗灾终于是来了,夏林担心了两年多也为之准备的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蝗灾,它来了。 但这会儿小王爷却并不知道,他焦急的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抬起头张望一阵:“朱先生,那夏道生所说中秋前后,如今这都已经眼看九月了,为何蝗灾还未来?若是再不来,这叫我如何与父皇解释?我是被那夏道生给害死了!” “王爷莫急,再等等。” “再等?再等太子之位就没了!此番我定要办了那夏道生!” 148、蝗如黑日 “蝗虫来了!” 虫群追着太阳向东,长期的干旱让各地蝗虫的数量都比往年多上数倍甚至数十倍,虫群所到之处这些本地的蝗虫就会一起加入其中滚滚向前。 规模之大甚至超过了夏林当时的预估,甚至开始辐射荆楚之地,农药泼洒的面积根本够不上,现在除非来一场突然的降温,否则它也许就会变成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场蝗灾。 而如今刚过中秋,庄稼还没长好,即便抢收回来麦子还能做青麦但水稻可就完蛋了,基本只能喂牲口,其他的庄稼那更是别想,颗粒无收知道吧。 受灾之地的人们想尽一切办法防御蝗虫,最终还只有使用了农药的地方损失相对小一些,其他地方俨然已是一副末日景象。 完了呀,这算是完了,天算是正经塌了下来。 蝗虫一路高歌猛进至沂蒙山、泰山方为截断停留,而这时身在杭z的小王爷已经被传讯到金陵城去挨骂了。 这天在朝堂上,以高士廉为首的各路人马对着他那是一通狂轰滥炸,为什么?因为亏钱了呀,大量的资金都投到了粮食收购上,那可都是现钱热钱,这些粮食一旦砸手里了,那跟资金链断裂没区别。 这满朝臣工谁家没跟风让自己家的商号囤上一批,国库里余粮一万万三千万斤,这些大臣的家里堆起来可是能有五万万斤,就算是黄河沿岸八百万人全部受灾,他们也能啥也不干吃上半年,节省点甚至能吃上一年。 臣工们那可是极为心疼这些银子,每个人现在都透着一股子怨气,所以站在那轮番诉苦,直把小王爷说得是一文不值,甚至已经上升到祸国殃民、妖言惑众了。 面对这样的指控小王爷其实是不能在朝堂上甩锅给夏林的,因为作为一个监国储君,犯错是被允许的,天底下就没有人不会犯错,但要是让人知道他是听信了一个七品官的谗言才犯错的,那不行,甚至可能会直接失去储君资格。 所以现在小王爷只能在朝堂上用头硬接高士廉的陨石术,哐哐砸头却不能有半分迟疑和辩驳,错就是错了,责无旁贷! “陛下,临安郡王此番错判致使国库损失超千万两,不光如此还弄得各地人心惶惶,属实难辞其咎。” “陛下,自立国以来臣从未听闻有人能提前知晓蝗灾将至,如今各地皆因谣言缺粮说起来倒叫人笑话了。粮价高抬不下,臣以为临安郡王有囤货居奇之嫌,还望彻查。” …… 这会儿小王爷站在那简直头皮发麻,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蝗灾的确没发生,至少在他启程进京的时候还没发生,这会儿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赶紧结束,自己领了罚,然后把那夏道生扔去了极北苦寒之地守高句丽。 龙椅上的皇帝眉头紧锁,他心里头明白这是群臣倒逼自己处罚大儿子,而这个苗头就代表这些臣子并不赞同立靖儿为储君,那么他们肯定有自己的人选。 皇家皇子十九人,抛开有几个实在不成气候的,能参与夺嫡者有九人,而自古以来历代郡王最怕的就是这夺嫡之战,轻则龙脉受损重则王朝颠覆。 但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这靖儿这次犯的错的确不小…… 就在这彼此纠结之时,突然之间宫外钟声爆鸣,八百里加急到了!而且是连续不断的八百里加急,一共三十六声,这说明有六匹快马直奔皇城而来。 “报!长安蝗灾,颗粒无收!” “报!洛阳蝗灾,颗粒无收!” “报!豫州急报,蝗虫漫天!” “报!曹州急报,蝗灾致绝收!” “报!襄阳急报,蝗灾已至,受灾严重!” “报!琅琊急报,蝗灾致多地受灾!” 一连串的急报仿佛一柄一柄的大锤打在了鸿宝帝的心坎上,朝堂上也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而这会儿小王爷心中那块本来要用来砸死夏林的大石头终于是落在了地上,他现在不但不要砸死他,反而想用力的亲他一大口。 “诸位大人,现在如何?是否本王还囤货居奇?是否本王还妖言惑众?”小王爷背着双手转身环顾满朝臣工:“此番蝗灾横扫中原之境,以长江为界多地颗粒无收,本王已经极尽所能救灾了,王府上下如今连一百两银子都掏不出来,如今就要看诸位的了。” 说着他终于能把自己从各地采购的防灾物资的账本甩出去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从浮梁买的,毯子、褥子还有兽皮帐篷、罐头、农药等等,前前后后竟有百万两之多。 鸿宝帝让田恩接下了账本仔细阅读了起来,而这会儿小王爷继续开口道:“若是诸位不信,大可核查。”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群臣哪里还有心思跟他凑在这里,他们可都是天底下最希望发生蝗灾的人,如今发现如此大的范围都发生了蝗灾,这帮人别提多高兴了。 “陛下,如今朝堂上下务必万众一心,先开始抵抗蝗灾吧。”高士廉率先站了出来:“此番蝗灾规模之大前所未有,一时半会还好,但这蝗灾自古以来便是与人争粮,陛下该筹划赈灾了。” 说罢,高士廉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太子爷,轻轻对他笑了一下,这一声笑里头的意味可真是太深长了,既有“你逃过一劫”的意思也有一些难以明说的意思。 鸿宝帝自然是要在朝堂上做出相应安排的,但碰到天灾还能怎么办呢,能干的不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至于小王爷的围三缺一之策多少还是有些用的,只是现在救下来的地方属实不多,按照现在这个情况,灾民大概能到两百万人,即便是救灾得当灾民也足足能有二十到三十万人,甚至可能会有四十万。 哪怕是朝廷中的人很多对四十万都没有概念,但实际上当四十万人汇聚成团时,那便是极恐怖的事情。 朝廷如今近乎停止了一切工作安排,全线开始进行救灾工作,就连小王爷也分到了一块地方,那便是淮北那一片重灾区的救灾工作。 其他几乎也是六部分摊治理,而那满朝臣工在朝堂上皆露出担忧之色,不过在下朝之后,他们便再次以救灾之名聚拢到了高士廉的身边。 高士廉则在开始给他们布置了任务,并且特别强调了一句:“若是食粮无多,便可以采购民间粮商之粮。” 这一句话大家便是心领神会,朝廷的粮仓才有多少粮食?就算全给运出去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这一句“可采民间之粮”就充分的说明了高士廉甚至是内阁的态度,若是诸如曾明之流说什么,那他们自然也能用人命大如天来搪塞过去。 而此刻的御花园中,鸿宝帝跟小王爷正走在里头,鸿宝帝叹气道:“靖儿,你生性好强,如今这个时候你莫要与他们起纷争。” “父皇,儿臣知道了。” “还有,那个夏林怎么知道会有蝗灾的?” 小王爷一听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顿了一下:“父皇……您怎么知道是他?” “那个小兔崽子,呵……鬼精鬼精的,我看你那账目上头一条条一件件似乎都是专门为蝗灾准备的东西,我还能不知道?不过也罢了,这个钱该他挣的。” “父皇,我觉得这夏道生有点邪门。” “邪门就对了。”鸿宝帝呵呵笑着往前走:“祥瑞与妖孽都很邪门,有些人你会用那便是祥瑞,不会用那便是妖孽。这人是我打算留给你的宝贝,我在的时候他只能是个县令,等你继位了之后再将他提到中枢来,他会是你的刀。就如明怀为我的刀一样,但最终你还是要自行把握,我在明怀在你滕王叔在,他便是一团锦绣,若是有朝一日我们都不在了,你若是把握不住,必会被其所伤。” “既然这样……父皇为何还说要将他留给我?” “不然呢?留谁给你?李世民吗?还是侯君集?你拿捏得住这些世家?再者说了,只有碌碌无为之辈才甘于平庸,这种天生的妖物,自然是需要与之匹配的明主才可降服,不然你且等着吧,他能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一番话既是劝诫也是警告,小王爷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的确是有些怕了。 而就在他们聊天的空档,粮价突然开始了直线飙升,从去年一两银子九百斤,直接飙升到了一两银子两百斤,而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成了一两银子一百八十斤,接着迅速飙升,最终定格在一两银子一百三十五斤。大量抛售的粮食都被粮商吃下,虽然他们的成本高了近五倍,但只要再坚持那么一两个月,这些钱他们可是要连本带利赚回来的。 随着粮食的暴涨,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价格也随着开始一路狂飙,一夜之间从京畿道开始,各类大宗商品开始发疯似的涨价,虽然朝廷也在努力控制粮价,始终将官方指导价格定在一两银子七百斤上下。 但……官市里已经一粒米都没有了,老早就被人一扫而空。 149、商战也是战! 恐慌在蔓延,大魏百姓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遇的大恐怖——粮食不够吃了。 大魏一朝三百年,九代皇帝在位期间都还算是风调雨顺,虽也遇过灾年但却很少有饥荒。 但如今饥荒就在眼前,市面上买不到粮食了,甚至连能吃的东西都不多,官粮虽每日会投放但几乎是落地就被抢购一空,面对那茫茫多恐慌的百姓,可谓是杯水车薪。 至于那大大小小的粮商更是如海绵一般疯狂的在吸取市面上一切能看得见的粮食。 而这会儿在那遥远的浮梁县衙内,大堂上没有手持水火棍的衙役,而是摆放着一张张的桌子,桌前坐着一群鹅湖书院的学子,他们手中的算盘如那女子的锥子一样上下穿梭。 “衡水周家,平均成本442斤。” “汝南韩家,平均成本430斤。” 报价在不断更新,各地粮商的手中平均成本就在这个小小天地里不断被计算了出来。 一两银子四百来斤,这些粮商还真是下了血本。 “可以投了么?”旁边的唐小姐紧张的问夏林:“现在应该是高点了。” “不急。”夏林摆手:“成本压的还不够狠,他们手里还有闲钱。来人,传信王府,让州府粮仓再开三个仓,价格定到一两银子350斤,把粮价压到四百之内。” 飞鸽出去之后,当天下午洪都府大仓就再开三仓,粮食一出去因为定价飞涨,百姓肯定是买不起了,但各地的豪商却如同疯狗见到食物一样飞扑了过去,但这一次他们显然已经有些吃力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努力的吃下了这批货物。 这玩意就讲究一个管中窥豹可见全貌,江南道本身就是富庶之地,如果这边的商人都开始吃力了,其他地方恐怕应当也差不多了。 算盘声持续到了深夜,第二天早晨当各地商队汇总来的粮价再次过来时,算盘声再一次的响彻了起来。 “淮南道、淮北道粮商成本392斤。黄河两岸成本逼近330斤!” “荆楚之地襄阳310斤,江州385斤。” 夏林听着报价来回踱步:“灾民情况怎么样?” “一切尚可。” “等!”夏林回头看了一眼唐小姐:“再憋半个月!” 老百姓要从百姓变成灾民前提是把家里的存粮和余钱吃光了这才算会起背井离乡的打算,而一般人家中的存粮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等这些东西大部分消耗光了之后,他们才会动用储蓄去买昂贵的粮食。 那时便是第二轮哄抢正式开始了,夏林的目的是保命而不是保财,他们花多少钱跟他有个屁关系,他的目标是尽可能的减少人饿死。 当年他在非洲那边执行任务的时候刚巧遇到了一次四大粮商狙击卢旺达粮价,当时刚巧某储粮集团在那边有非常大的粮食种植规模,所以恰好让夏林目睹了一场经典的粮食大战。 最后那些国际粮商被收拾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而相对于叱咤风云的四大粮商来说,这个时代的粮商功力还真的是差了一点,这些化整为零的粮商缺少的那可是最关键的抗风险能力。 他们只会跟着囤,但却完全沉不住气。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月,这时黄河两岸已经出现了为数众多的流民,这些最穷苦的流民是第一批受灾而且第一批吃光粮食的人,不得已便开始往南方逃难。 他们第一站自然是淮北地区,但淮北自己也遭灾了,根本无法容纳更多的人了,这时小王爷现身了,他开始按照之前就跟夏林规划好的布局,一路沿途布置粥铺、粮站,在保障最低的饮食标准下一路再把这些流民往南方引导。 这人就是这样,有一口吃的哪怕只是一小口,就没人会去吃人。虽然这二十余万人灾民浩浩荡荡,但不管怎样沿途每日一早一晚能吃上两碗芋头粥,这就已经是皇恩浩荡、苍天保佑了。 而这边第一批遭灾的人正在迁徙,那头后续遭灾或者遭灾不那么严重的百姓则只能每日看着恐怖的粮价欲哭无泪。 如今洛阳粮价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百四十斤,这可是没有经过加工的粮食价格,去掉外壳再晒干之后,能剩下一百斤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而就算是这样,粮商们还是没有打算给当地的百姓留下活路,他们凑在一起聚会时那叫一个畅爽开怀,无一不是冲着高相大唱赞歌。 时间进入到了中秋之后的第一个节气,寒露。气温骤降,蝗灾的确是平息了,但沿途的损失却已经无法补回了。 半个月过去了,粮食的成本价格基本已经稳定,大约固定在了一两银子三百斤,这些粮商已经是夏林口中吸饱水的海绵,所有的热钱都投在了里头变成了如山的粮食堆积在仓库之中。 而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开始,还有明年一年时间,这些粮食就会像是趴在大魏身上的无数条蚂蟥,会持续吸血一直到后年的新粮上市。 至于这段时间里会饿死多少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那些饿死的都是买不起粮的垃圾,在他们的眼里甚至都不算人。 “这杯要敬高相!” 京城之中,几大富商联合起来宴请朝中几位官员,其中高相自然是在其中,他此刻略带几分微醺,爽朗笑道:“此番诸位赈灾有功,到时我会提请陛下对诸位进行嘉奖。” “高相客气高相客气!” 富商们哈哈笑着,然后其中一人趁着酒性走到窗口看着下头,突然说道:“倒是给大伙儿看个热闹。” 说罢,他就将旁边的一大盆饭倒了下去,顷刻间守在楼下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们便蜂拥而上蹲在地上大口吞咽了起来,也不管地上的腌臜和灰尘。 这会儿就在不远处夏林跟小王爷就站在那里,小王爷看着直挠头,而夏林背着手脸上满目笑容。 “你怎的还笑的出来?” “为何不笑啊?殿下。”夏林侧眼看了一眼小王爷:“不知殿下可听闻一句话叫人狂自有天收。” “如何收?几时收?” “今日便收。” 夏林侧过头对身边跟着的老何说道:“何叔,开始吧。他们喜欢玩,那就陪他们玩个够。” 老何点了点头,转身便进入了唐家商号的内堂,大手拍在大掌柜的柜台上:“开始!” 而那头的小王爷也抱着胳膊,虽还是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对随行的朱先生说:“朱先生,咱们也开始吧。” “殿下圣命。” 说罢,他与夏林对视了一眼,夏林朝他点了点头。 就是这天下午,官商两道突然开始放粮,数十个大仓的开启直接让高举不下的粮价重挫封盘,唐家的粮食、浮梁的粮食、江南道的粮食和皇家的粮食,四库同开,囤了两年半近七万万斤粮食就如同那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原本吊毛没有的官市瞬间被粮食填满,价格直接锁死在了一两银子七百七十斤的水平线上,几乎逼平了灾前的粮价。 这会儿夏林跟小王爷站在官市的牌楼边上,看着涌入市场购粮的百姓,两人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 但此刻得知消息的粮商们可坐不住了,各地急报如催命的符咒一般纷至沓来,除了那二十几万实在受灾太严重的流民之地,其余地方的粮食居然先后开始爆仓了。 大量粮食冲击之下,市场上的均价已经从早晨的一两银子一百五十斤还得限购,现在直接被拉到了三百斤的高位上,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无人问津。 因为隔壁官市里正经的粮食一两银子七百多斤,狗都不会去买私人的高价粮。 这会儿有些还有余力的商家在努力的试图吞下这海量的库存,但根本无济于事,七万万斤的粮食就如同海啸一般朝他们直扑了过来,而那些个散户、小户就跟他娘的试图在海啸时喝干海水的人一样,显得那么徒劳无功而且还可笑。 他们也想顶啊!当天晚上各地粮商就反应了过来,他们正在试图纠结在一起进行抵抗。 而这些数据通过各地军营的飞鸽传书来到了位于京城的夏林的面前,周围算盘声打得都快冒火星子了,而他则跟小王爷两人在场中来回踱步。 “行啊,他们要打,那就打!”夏林在看完数据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老何将廉价粮放出来!给我把他们全压死!” 廉价粮就是指的是那些个粗粮之流,曾经不入流的芋头、小米等等的杂粮,它们的价格明显是要低于这精米精面,但在灾年的时候没人会去图个口感,能活下去就可以,对普通人来说粮食自然是越廉价越好。 “此番父皇能同意我动用军营之力我是万万没想到的。”小王爷轻笑起来:“更没想到的是他老人家居然钦点你上京辅佐我打这场仗。” “殿下客气啦。”夏林撩起袖子:“我这不是害得谢谢殿下的知遇之恩嘛,没有您的话,我还是个在洛阳吃泔水的小书童呢。” “哈哈哈……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夏林一只手捏住一把算盘往桌上一拍:“我要他们死!老何,廉价粮的价格给我压到一两银子1200斤!” 小王爷听得都咋舌:“这也……” “殿下,我要他们死!” 150、敬请赴死 军营之间的联络方式就是拥有大量的信鸽,各个城市之间的紧急联系速度非常之快,而且还有军方的特供八百里加急可以用,指挥调度速度要远远快于普通粮商。 这亏了不是炒股,不然哪怕快个几秒钟都能有操作空间,但就算是这样也相当了不起,价格调动和调节大部分时间能比各个家族和商号的调动速度快上一天甚至两天。 在这样的信息差下面,各地的粮商很快就从措手不及变成了慌不择路,特别是当廉价粮品上市之后,一两银子一千二百斤的淀粉类食物,在平时的时候狗看着都得摇摇头把烦恼摇出去才能下嘴,可在灾年不是天赐的宝物还能是个啥? 而这还不算完呢,最终的杀手锏来了,一两银子三千斤的麸皮、米糠和榆树皮的混合物也开始上线了。 这些东西好不好吃?不好吃,但能不能吃?当然能吃。虽然不是给人吃的,但一碗树皮羹和隔壁邻居家两岁零三个月的细伢子吃谁比较合适?似乎大家心里都有了计较。 而且这玩意虽然不好吃,但如果搀和到精米或者杂粮里头去吃的话,也不算难以下咽,能吃! 还是那句话,大灾之年能吃就行,根本不用在意食物的品质。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只是三天的时间,一些中小规模的粮商就已经顶不住了,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官粮车队,不少人可是举债在囤粮的,可是现在的粮食眼看是卖不出去了。 那他们实在没办法只能咬牙切齿红着眼眶跟着官方指导价去快速消耗存货,而一旦进入这个环节,那就等于是雪崩正式开始了。 虽然大粮商纷纷开始试图控价,但没有风险抵抗能力的中小粮商可跟不住了,抛售潮在一个夜晚悄悄的拉开了帷幕,粮价几天之内出现了一个断崖式的下跌。 从一开始百姓一两银子才能买到一百五十斤湿米,到现在一两银子能买七百多斤干谷子或者六百斤精米,这个差距瞬间就给拉回来了。 这里头最关键的还是那些个平时狗都不看的破烂,这些东西摆在那就是告诉天底下所有人,穷鬼的命也是命。 而一直到第四天各地的情况才汇总到了高士廉的手上,他看着手中的信息感觉双手都在颤抖。 粮食不值钱,但它是大宗啊,大宗的东西只要运转起来了那就是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即便是他高家的商行这一次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而那些大小粮商上上下下竟是千万两银子死在了里头。 相府的大门被砰砰的敲响,打开门之后便是京城里的大商人们,他们面色匆忙神色慌张,再无几日前以饭为饵钓人为乐的样子。 “高相救我啊!” 每个人扑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但高士廉有什么法子?当初他对陛下进言便是朝廷不会干涉自由买卖,也就是大伙儿都没法以囤货居奇来定罪了,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再赢一局,但谁知道这个坑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下来的。 现在这些大粮商都快顶不住了,那些小商人恐怕也无法招架了,为今之计要么是投降认输,在粮食价格没有完全崩盘之前把手里的粮推出去,这样差不多就等于是亏一半的钱,赔本赚个吆喝。 要么就是汇聚资金开始跟对方打一场硬仗,最后若是能赢,连本带利的收回来,若是赢不了,那便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一边是投降输一半一边是赢家通吃,败者滚出。高士廉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临安王背后定有妖人指点!” 但知道有妖人指点又能怎么样?现在粮食价格面临广泛的崩盘,唯一一张牌就是让陛下出台法令限制粮食价格,但那样的话他高士廉就等于是对所有人说“我,高士廉是个废物,搞不过一个小年轻,只能请家长出来帮忙”,但问题是陛下还不一定同意。 所以高士廉此刻看着这些粮商,然后轻笑一声:“知道了,我会为你们想法子的。” 粮商们高兴的走了,而接着高士廉干了一件什么事呢,就是他转手便让高家商行脱手手中所有的粮食,并且比官粮和唐家粮再便宜个一成。 他高家亏一半,亏得起。区区几十万两,着实没什么太过上心的必要,只是让他不高兴的就是他一个纵横几十年的老手这次居然会如此轻易的被一个初出茅庐的监国皇子给阴了。 “高家妥协了!高士廉开始抛了!” “压死他!” 夏林手一挥:“让他主动把粮价给我压到八百八十斤!” 七百就已经让许多人上吊了,当第二天一早官粮跟高家粮都不约而同的破了八时,人们才意识到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粮价离彻底崩盘只剩下了一口仙气吊在这里。 这会儿高士廉也发现了不对劲,这明摆着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再这样下去那他可就不是亏十几万两的事情了。 “抛!抛!抛!给我抛个干净!给我压到八百八!” 高士廉近乎疯狂的开始压价,但这会儿皇粮突然停了,价格固定在了八百四十这个档位上,并且还逐渐开始平仓,并使得它有了一个增长曲线。 到了傍晚米市关门时,收仓价定格在了七百九十斤,而高士廉的价则压在了八百八。 一时间高士廉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毕竟他高家商行本身就是个风向标,如此一来不管大粮商还是小粮商瞬间就都明白了其中奥秘。 这帮人一边大骂高士廉是个畜生一边纷纷含泪沽空,一时之间民仓粮食价格瞬间跌破九百大关。 “殿下!夏大人!破九百了!” 朱先生从门里冲了进来,此时已是深夜,他的声音直刺破夜空,格外清晰。 “今早开仓之后割他们韭菜!” 夏林这一嗓子下去,直定乾坤。 早晨天刚蒙蒙亮,米价的牌子就定格在了一两银子930斤的坎上,接着江南派十三家商行联合九个州二十七个县,敞开了开始采购,直到粮价稳定在了910这个坎上,平了前年那个丰收年的粮价大关时,所有采购全部停止。 这样粮价就持平在九百上下,浮动再也没超过10斤。 消息传来,整个临安王别苑里顿时沸反盈天,所有人欢呼雀跃。 小王爷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过瘾啊!” 而夏林这会儿端着一碗面条坐在那翘着二郎腿一边吃一边说:“殿下,过瘾的事还没开始呢。” “哦?还有什么?” “且听风吟。” 三日之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京畿道最大私仓的东家在京城九龙口的醉仙楼上一跃而下,十丈的高楼血溅当场,接着陆陆续续的死了数十个人。 一一数过去都是当地或者外地有名的大粮商,再后来那些个小仓的东家也纷纷跟进,光是一个京畿道上下就死了能有四五十人。 这些人当初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而那个往楼下泼饭钓人的,却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将自己挂在了自家酒楼的包厢里,像他娘的一只风干鸡,随着秋风来回摆动。 京畿道如此,其他地方差也差不多,大大小小的粮商上上下下死了数百人,百姓手中有了便宜粮能吃上饭了,而他们几十年的积蓄就在这不到十天的功夫里已经就剩下了水缸底下的那一层米了。 不少人是举债的,人么要不是给自己挂起来了,要不就是找了个井口要不是找了个楼,再不济也是找了一座山。 但他们家人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家里有男丁的拉出去卖了个奴籍,而有女子的那就更惨了。 青楼上货咯! 都是深闺大院的小姐,个顶个的肤白貌美,五十两银子便能一亲芳泽。 而受到这些人的影响,连片的产业倒闭,被圈起来的田地也自然进入了重新分配的阶段。 整个商界哀鸿遍野,大呼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但问题是百姓吃饱了呐,除了真的是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的,大部分受灾并没有那么严重的地区那都算是经历了一个如梦似幻的蝗灾。 一开始许多人都在感叹今年菜人恐怕又要重新出现在大魏疆土之上了,而众所周知菜人的出现便是国之将亡的表现,两晋末年便是如此。 但谁知道不到半个月便已经是峰回路转,嘿……那些凭空消失的粮食又凭空回来了。 而最后却是那朱门化作冻死骨,直叫人大呼爽快! 经过这件事,小王爷直接成圣,在朝堂上说话格外大声,他近乎是指着户部尚书的鼻子给他骂了一顿。 “身为一部尚书,你软弱无能,丝毫不为百姓着想,大魏养着你这等官员简直是大魏之耻!若不是陛下深谋远虑,今日大魏之亡便从你而起!高……刘尚书,你可知罪?” 他好险直接把高士廉的名字给喊了出来,但好在最后还是卡住了那口气,但骂户部尚书跟骂高士廉也没什么差别了。 那刘尚书这会儿除了趴在地上哭天喊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倒是亏得吐血的高士廉这会儿走上前来:“临安王此番伟业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千万百姓也护住了大魏江山,就是不知临安王可知此举却害了多少商贾,乍看之下的确是无事发生,但不出预料未来十年之税收都会减少,大魏的苦日子也就来了。” 小王爷嗤笑一声:“不对吧高丞相,孤怎的记得并非如此呢,天下之事损有余而补不足,有东升便有西落,此番的确是让不少商贾陨落,但却也让不少商贾起来了。商场如战场,赢家两边吃的道理不用孤与丞相诉说了吧?” 嗯? 高士廉抬起头看向小王爷,他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这个话术听上去可不像是他们拓跋草包家族能说出来的话呀,难不成他连说什么都是那背后的妖人在指点? 而这时眼看儿子要和丞相骂起来了,鸿宝帝却捏着额头说:“饥荒之事既是过去了,朕便已安心,这档子事你们两个就莫要再提了。革去户部尚书刘静合之职,待吏部商讨之后将提拔名单呈来与我一瞧,行了,都散了吧。” 散朝之后,鸿宝帝在书房里欣慰的拍了拍小王爷的肩膀,调侃道:“如何,这把刀是否好用?” “他简直就是个妖物!” 小王爷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日子夏林在那指挥打这场硬仗时发生的事情详细的与鸿宝帝汇报了出来。 一步一步一局一局,从最开始的默不作声,到最后步步紧逼招招致命,那环环相扣丝丝入微,光是听就已经让人热血澎湃。 “他每日早晨都会结合各地粮价然后估算那些粮商的成本,而他想要他们成本高那些人的成本就会高,想让他们占些便宜,他们就会占些便宜。一拉一扯,最后甚至把高士廉这条大鱼都给扯了出来,高士廉当时眼看不好便想抽身离开,但那夏道生却死死拽住他的尾巴,然后让他自己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亲手给了他的党羽一人一刀。” 说到这里时小王爷深吸一口气:“精彩,着实精彩,儿臣是真的没想到原来商道之中还有如此激烈之博弈。光是那夏道生撬动的银子,那便是以万万两计!而他自己却可以不动分毫而将这万万两银子摆弄于鼓掌之间。先不说他杀了那些奸商一个血本无归,光就是他那份能叫另外一半商贾入场博弈的能耐却已经是骇人听闻。” “他哪找的那么多人随着他撬动米市?” “他就是没找啊!他说商人逐利,只要让他们嗅到了血腥味,这帮狗娘养的就会自己上桌搏杀,他们要的就只是钱。杀光另外一半,这银子落了商贾的袋子,粮食上了百姓的餐桌,而朝廷唯一需要干的事就是每天准时打开市场罢了。”小王爷摊开手:“这都是那夏道生的原话。他还说若是讯息速度再快一些,他能让天下粮商十不存一。如今看来,当时他说要这些人死,的确是没有打诳语,原来这商战也如刀啊。” “他人呢?”鸿宝帝此刻后心都让汗水浸透,刚才光是听那波澜起伏就已经足够震撼,所以他终究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了起来。 “今早趁着第一班船就回浮梁了,他说他还有二十万灾民要养活。” “为何打赢了还会有二十万灾民?” 小王爷也是颇为无奈:“毕竟是遭了一场重灾,那些地方的百姓本就贫困,再加上颗粒无收,只能迁徙了。不过那夏道生说,这二十万人,他来给养活,朝廷只要让这些人活着到地方就行了。” 鸿宝帝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二十万,他一个县养活?我知道浮梁富庶,可这也……” “那儿臣就不知了,只是他说话时候云淡风轻,不似什么紧迫的模样。” 151、一战成名 其实大部分人包括高士廉在内都不咋相信这场顶级漂亮的粮食阻击战会是小王爷打出来的。 拓跋家的人吧,怎么说呢……各有各的离谱,只能说勉强凑合,鸿宝帝个人水平大概也就是个州牧的样子,但架不住他占了一个仁字,这人善虽然会被人欺,但总有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人全力护卫他那大魏江山。 而这小王爷擅长的是那风花雪月,综合能力也就是个县令,再往上就有点吃力的,但架不住这小子豁达大方,给人给钱起来是真的慷慨,所以一时之间他拥趸门客也是不计其数。 所以这场仗虽然名声是记在了小王爷头上,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究竟是谁在后头给他支的招,高士廉懒得去查了,针对谋士那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要针对就针对那些小王爷的拥趸们了,首先他调查了一下这次站在拓跋靖那边的商号,一看基本也都是江南道的商号,稍微有点眼力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就是老狗郭达和滕王在背后支持嘛。 那他总不能直接去让郭达回京领死吧?那他还不被老兵痞打个满面桃花开?但高士廉也不可能是面团捏的,他调集手中还有的资源就开始折腾起这些个商号在京城的分号来。 堂堂一个宰相想要弄他那些个商号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的经商氛围可谓是乌烟瘴气,先是查税,查完了税查经营,查完经营甚至还要排查顾工里是否有那江洋大盗。 这一查可就是要查上十天半个月,而这十天半个月里商号是不许开张的,那这谁家的商户扛得住这么来,不少人只能是黯然退场。 要是有不退的也简单,罚呗。这世上的事最怕就是被人琢磨,只要琢磨了总是能找出点事来,哪怕再是合理合法的,鸡蛋里头挑不出骨头那就挑根鸡毛总可以吧? 总之京中的经商气氛在粮食大战之后可用肃杀形容。 唐家的商号首当其冲,其次便是江南道各处的商号以及老郭和王爷的产业大多也遭了狙击,损失不可谓不惨痛。 但好就好在唐家的重心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江南道,真实历史上在周天子开始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前,皇权都是很难下到州府的,皇权不下县那都是到了宋以后的事情了,已经代表着县级已经被笼罩在皇权范围之内了。 正经历史里的唐代为什么会有节度使割据甚至叛乱的情况,其实也就是因为皇权的触角伸不到那边。 皇权都不行,相权就更别提了,统治力较高的反而是士大夫阶层背后的乡族、士族势力盘根错节。 所以哪怕高士廉搞京城的商人可以,但想动人家地盘上的人,那都别提是敌对关系的了,就算是同盟关系的世家领地他都得跟人客客气气的商量着来。 不过损失还是很大的,毕竟京城那可是经济中心,在这里被排挤出去了,再想回来可就难如登天。 至于小王爷,蝗灾的余威还没有过去,他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所以并不能有效的回防,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在外头折腾,每天都是自己这边的势力在京城遭遇危机的消息,但他却毫无办法。 不过他这一战的确是成名了,这场关于粮食的阻击战让小王爷在商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多有名的大掌柜凑在一起讨论的时候都必会复盘这场惊世之战,仔细的分析其中细节,对这里头的的步步为营可谓是叹为观止。 甚至于这场商战都已经被杂家学派记录在了他们的著作随笔之中,还说此番粮战可为后代子孙反复商盘。 不过这里头连半个字都没提到夏林,倒不是说小王爷抢功,而是夏林自己主动要求的,因为他现在还太虚了,潜伏在最底层是他的不二之选,但凡是出现在跳出来就很容易被针对,一旦被针对他后续的发展必然会举步维艰。 所以低调才是王道,闷声发大财,天塌了都得让个高的顶着,比如鸿宝帝比如小王爷。 而这时已经回到丹徒县的叶良辰也在仔细的钻研这场粮战,他枯坐在椅子前,越看这玩意越眼熟,最后竟隐约在其中看到了那夏畜生的嘴脸。 虽然他是高士廉的人,虽然他对夏畜生深恶痛绝,但这次他真的是心服口服了,要知道这场粮战里头涉及到的东西已经是足够打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了。 首先就是交通调度能力,常言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的运输调动和路线规划甚至比行军打仗还要重要,而这次那夏畜生所展现出来的后勤动员能力,可谓是令人惊惧,其中的价值无需多言,就单纯是以万万为单位的粮食运抵全国各处去狙人家本地粮价的能耐就已经可以出一本书了。 其次就是他对实际的把控,如果把粮战看做是一场真实战争的话,他对得起兵书之中的“风林火山”之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从一开始的不紧不慢,到最后不留余地杀得对方一个片甲不留、人头滚滚,残忍是残忍了一些,甚至能以几十万人的身家性命为饵。 但他赢了,商战与战场一样都是赢家通吃,只要他赢了一切的事就都不是事了。 如果再从高相那边来看的话,那可真就是大晚上睡觉被鬼压无妄之灾了,不光自己亏了一大笔钱,还有就是各个跟随他投资的士族恐怕现在已经逐渐对他失去了信心。 特别是最后一手他为了自保竟亲手斩断了那些粮商的回天之路并且在斩断之后还迅速平仓买入的操作,更是让他被冠上了一个不忠不义之名,世家声望如今恐怕是跌落谷底了。 至于他后手去对付小王爷一派的势力都已经于事无补,毕竟人家人财两空了,他高士廉再怎么回手掏的意义都已经不大了。 而让小辰子最捉摸不透的就是那夏畜生居然能操控敌人行为这件事,他说要把粮食价码定在哪里就定在哪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整个局势。 这一点小辰子一定要学会,这个谋略布局这个操纵手段,细细研究下来当真是令人激动到浑身颤抖。 只是这让小辰子浑身颤抖的人如今已经回到了浮梁,正坐在小河滩的边上跟老张坐在那烤肉吃。 “当时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顿操作下来打的天下粮商无一能招架,河洛朱洋,当年咱们眼里一等一的大人物,嘿嘿……哈哈哈哈……” 夏林躺在草甸子上哈哈大笑,然后翻身拍着老张的肩膀:“你是不知道那朱洋的结果!当年你不是还去他那想当个账房么?他嫌你身体单薄将你赶出门外。那年冬日,咱俩穿着单衣站在人家屋外头,就像两条流浪狗一样。妈的,总算是熬过来了。” 老张拿着酒也笑得一颠一颠的,然后也靠在了旁边的草甸子上:“道生啊,咱们出洛阳多久了?” “四年了,过了今年就五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我都要二十岁了了,就连咱们当年认识的那个小公主明年就要十八咯。” “几时能杀回去一把。” 夏林摇了摇头:“等再过几年吧,我要衣锦还乡的时候他们都给老子跪下。” 老张这会儿已经有了些胡须,倒是也有了几分夫子的做派。毕竟眼瞅也是二十五六的人,稍微也需要沉稳一些了。 而就在这时,老远就听到赵大在那喊了起来:“大人!大人!圣旨到了!” 夏林刚起身,就看到赵大身后跟着那个上次过来传旨的老太监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他笑眯眯的看着夏林语气温柔:“夏大人,起来接旨吧。” “哦~好好好。” “皇帝诏曰;夏林学识渊博,道德高尚,承逐日之志,特封外御史监察,从五品官职,钦此。” “啊?”夏林愣了一下:“我?从五品啊?” “愣着干什么,谢恩啊。我们这一路可辛苦着呢,莫要再叫我们站着啦。” “哦~对对对,臣领旨谢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夏林连跪都没跪嘴里嘟囔着就上前接了旨,然后连忙吩咐道:“赵大,快去安排众内侍去舒服舒服,88套餐安排上,要是内官们不舒服了,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几个传旨的内侍顿时喜笑颜开:“可多谢夏大人了。” “公公们辛苦了辛苦了,应该的。”夏林热情的把他们送上了马车:“玩得开心啊!” 再回来时老张一把夺下圣旨打开看了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啊?五品了?” “从五品从五品……”夏林嘿嘿笑道:“虚职,又不是实职。” “你知道正经从九品到五品要多少年吗?”老张眯着眼睛看着夏林:“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给皇家卖屁股了?老皇帝喜欢你这一口?” “放你娘狗屁。”夏林骂了一句:“等我细细的跟你说来,这里头的事情可不简单。” 今天家里出了点事就更一章了 唉~很大的事,抱歉了大家。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天家里出了点事就更一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各位老板明天恢复更新 事情大致有了个结果,两地分居了。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各位老板明天恢复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2、卡新手区 夏林肯定是卡死在从五品了,这一点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一直到储君继位之后他才可能有升迁的机会。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嘛,从五品的御史监察这就已经是顶大的官了,虽说这御史监察见官就算钦差,但夏林这头衔后头可还跟着一个“外”字呢,这外字一出来就等于是见不着皇帝的御史。 这个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要说这曾明吧,也是个老狗,他在朝堂内部发展不过高士廉,他就往外发展,人高士廉怎么说他的?短短几年四百多个御史监察了。 就说明这个职位的含金量几乎已经被稀释到可有可无的地步了,以前一听御史监察大伙儿心里头还有几分忌惮,但现在再听御史监察大家都当个笑话看,请吃一顿饭也就算打发了。 人家占了满朝文武半壁江山,这曾明倒好,培养了一个全国巡查的蹭饭大军。 硬茬子办不动,软点子不痛不痒,想办个七品的县令都得先看看当地州牧的脸色,实在说不过去了就抓个副手,三年一百九十多个县丞落马,这找谁说理去?京城御史台总部都不好意思跟陛下汇报。 不然怎么说? “报陛下!本月以来我部抓获贪赃枉法之县丞九十七人。” 这都能把皇帝在大殿上给逗乐了去,激怒反笑知道吧。 要不说曾明虽位列三公,王朝副宰相,但在朝野之中人家都不稀罕用位高权重来说他,因为他真的有点废,或者说他这个部门有点垃。 这一点夏林也清楚,所以他一边讲解自己这个从五品御史监察是怎么来的一边跟老张科普这玩意到底有多废物。 “前几天县里还来了俩御史监察,我都是让我那个县丞去招待的,按个脚都不让他们上388的规格,用188的意思意思得了。” 夏林的话让老张哈哈大笑,然后反问道:“那你要这个从五品干什么玩意?好玩啊?” “你傻啊!你是不是傻?不是,张仲春,这几年过去你怎么也成了个榆木脑袋?官位随人走,五品的御史是虚职,但县令是实职啊,从五品可就是下都督府或者上州司马平级了,可领八千勇。关键就在这呢,我手底下的兵权能有八千了。不可能我是从五品的御史还兼七品县令,要么升去别的地方,要么县位原地拔高,五品县城小州府了。” “嗯~”老张点了点头:“看起来皇帝老子还是对你这次打的这场商战颇为嘉许。” “那能不嘉许么,你想想看我给他省了多少钱多少粮多少人口,又给他平息了多少祸乱。就那些粮商的玩法,不开玩笑的说但凡是让他们这么玩起来了,各地就都会有叛乱风险,如果黄河沿岸叛乱连成了片,那流民变乱军,说不定连朝廷的屋顶都给掀翻过去。” “接下来呢?你打算干什么?” “干什么?你以为我让你过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啊。” “刷声誉啊!傻卵。”夏林站起身来指着北方:“豫章书院张仲春领书院学子安抚灾民,行医问药,福泽苍生。” “有点大,小一点。担不起福泽苍生。” “嗯~”夏林沉默片刻:“那就济世救人吧,五天之后近二十万流民将抵达这里,而我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二十万人无边无沿,光靠县里的人手是不够的,这帮人筚路蓝缕,脏污不堪,难免带着一身的病过来。你们那边的学子跟我们这边的学子都是文化人,按照医书上的内容给这些人做好防疫检验,毕竟这天也渐渐凉下来了,又不能直接赶下河。” 老张沉默片刻,捻着下巴上那刚冒出来一点的山羊胡子说道:“这有点难吧?” “难?你不废话么,不难让你来啊?你知道这次的动静有多大么,王爷、小王爷、郭州牧还有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这些人可都是要过来督办这件事的,你给我精神点。” “明白了。”老张点了点头:“演一出大戏。” “嗯,差不多。反正你看着演。”夏林说完之后打了个哈欠:“走了,去下个馆子,听说今天有波斯舞姬表演,肚皮舞溜光水滑。” 而就在他们下馆子的时候,洪都府之中已经汇集了各路大佬,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杨安福杨大人、临安王小王爷、滕王、老郭等等都聚在了那里,还有一大堆各类官员。 这些人都是来督办这次流民迁徙之事的人,那些个京官每个都面露难色,新户部尚书杨安福开口说道:“此番流民数量为我朝开国以来第三,总数近二十一万人,江南道之内可否容纳?” 他担心的事情同时也是所有人担心的事情,毕竟这么多人一股脑的涌入到一个地方,这还不是普通的移民而是浩浩荡荡的灾民,这放在任何一个地区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大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灾祸。 “唉……” 滕王长叹一口气:“郭大人,你主管政务,你如何看待?” “我看什么?这都是谁出的阴毒招数,真是骇人听闻。你们莫要给老子搞些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你们何止是害人不浅。” 旁边的几个主张往江南道迁徙的官员老脸一红,表情顿时有些暗淡了,他们站在是既灰头土脸又光鲜亮丽。 “莫要说这些了,为朝廷分忧是我等分内之事,你收敛一些你的脾气。”滕王爷这会儿发言了,作为掌控财政的王爷,他现在才是这里最大的主心骨。 “王叔,此番二十万人迁徙是侄子与户部各位大人共同商议的结果,虽知难,但却实在无处可去了,江南道未受灾,稍显安定,这灾民也是民,总不能放任饿殍千里吧。” 小王爷叹了口气上前说道:“还望江南道各州县能收纳一些百姓。” “行吧,明日便启程出发,招各州县官吏前往。” 分封的王爷在这里其实就跟一个小朝廷差不多,自上而下也是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为什么让滕王死死卡在这江南道上呢,就是因为他最没有谋反可能,上下左右的威胁都被隔离在了江南道上,加上老郭的破虏军威震天下,所以不管是世家还是谋反都得掂量掂量。 说起来也是作孽,天下最强的破虏军竟完全成为了防止前朝八王之乱、世家谋反而生的内卫,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王爷带着一众州县官员立刻前往了江淮道与江南道的咽喉之处,也就是阊门与浮梁交界的地方。 路上两日,等到了浮梁时距离灾民抵达还就剩下了不到三天,这时正好风和日丽。 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从船上下来,不少其他县城的县令和州府刺史下船的一瞬间看见那浮梁县时,即便是来过的官员也不由得啧啧有声,而没来过的官员更是情不自禁的“哇”出了声来。 浮梁的基建没有停过,因为一旦停了就有几千人的饭碗不保,所以他们一直都在干活,这会儿正在干的是名为“一江两岸”的防洪景观措施,这帮人是真的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防洪堤,外头由青石垒成,里头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材料黏合,看上去十分结实。 而登上堤坝刚好可以看到下头的斗富弄,一眼看去只觉得车水马龙花团锦簇,漂亮的小楼上带着几分悠然自得,配上远山如黛,一眼看去就是一副画卷。 “都说浮梁这地方好,没想到名不虚传。” 一个偏远县城的县令站在那眺望,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到底是陛下都赞不绝口的地方,这好家伙……到底是货比货得扔,自己的县城就一条街细细碎碎的几个商户,大部分还是小商贩和货郎,这几年人口流失还特别严重,如今一看全他娘的流到这来了。 光看以县衙为中心的那几条大街,七横八竖分割出不同的街区,街区里头更是有小街纵横,每个街区都还有自己的功能,还配有消火局、瞭望塔,街上就跟京城一样还会有红衣捕快来回巡查。 “乖乖~五品县啊。” 有人眼尖看了一眼,果然发现那捕快身上的衣服颜色都不一样,这五品县的红衣捕快可都不叫捕快了,那得尊称一声班爷。 “还真是五品县。” 周围的县令那叫一个没见识,纷纷伸长了脑袋看过去,那可是真的眼里都快羡慕到喷出火来。 五品县可是当前最高规格的县制了,哪怕是一般的州也就是五品,这县城到了五品,概念就完全不同,它甚至可以越过州牧直接向京师汇报。 光这一点就已经相当牛批了,一般情况下当地州牧都会主动招揽甚至于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五品县的县令安排成自己人,否则这可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 但郭州牧似乎没有什么自觉,他下船之后招呼着滕王爷两人鬼鬼祟祟神神叨叨的就跑没了影子,真的就是一晃神儿的功夫,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速。 剩下的官员则开始在这里溜达了起来,而这新的户部尚书也是第一次来,上次南巡时这位爷还在北方管草原经济自贸区呢。 “这一年得多少税?”他侧过头问旁边随行人员:“去查查。” “不用查了,今年保守纳税五十七万两啊,杨大人。” 杨安福蓦然回首,突然看到一个穿着五品县官服的年轻人站在旁边。 “杨尚书好!”夏林上前抱拳行礼:“浮梁县今年纳税有望能突破六十万两。” 153、流民之潮 二十万在这个时代里甚至很多人都没有概念,就简单说吧,京城金陵人口才不过五十一万,第二首都临安也就只有三十七万人。 而在浮梁县之内现有常住人口大概是四万七千人,加上这二十多万,那都得有差不多二十五万多人。 二十五万人其实已经超过一个县的容纳规模太多了,正常一个县的容纳一万五到两万户,五万到七万人左右。 这突然涌入的二十多万人口几乎就等于是增加了四五个县的容纳强度,而这可是新增人口。 不光要解决这些人口的吃饭问题还要解决之后的安置问题,这放在任何一个县令头上都算是一座大山,这座大山足够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四十七县的县令在夏林的引导下来到了大剧院,不过今天倒不是来看节目的,因为在这里开会效果要好上一些。 老郭跟滕王是没在,夏林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们去哪了,但不重要毕竟他俩的象征意义更大一点,这次主持流民迁徙工作的主要是小王爷跟户部尚书杨安福。 首先上去讲话的是小王爷,他此刻面色沉重的对下头说:“在座诸位都是一县之长,此番流民迁徙事关重大,还望诸位能小心谨慎,若有无故推辞者,按军法处置。” 说完之后,他扫视了一圈:“此番户部杨大人会亲自督导各位,还请……” 他话说到这突然就听见下头飘过来一阵鼾声,被打断的小王爷看了过去,连带着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正见夏林靠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仰着头呼呼大睡。 旁边有好心的县令摇晃了他一番,夏林一摸脸醒了过来,讪笑着坐直了身子,周围人看到他的样子倒都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不过如此严肃场合如此庄重的小王爷竟没有责怪夏林的意思,反而伸手指了一下:“去,给他盖上毯子,免得受了风寒。” 下头那些县令们顿时哄堂大笑,就连户部尚书杨大人都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 夏林则连忙摆手:“多谢王爷,我实在有些困倦了,抱歉。” “无妨。”小王爷轻笑一声:“你要累了便先回去歇息,这里的事倒是无碍。” 本来以为是说反话嘲讽,但谁知道夏林真的站起身来走到了最后一排,拉过一张挂在后头的幕布铺在地上就睡了下去。 这会儿小王爷还为他跟别人解释呢:“夏县令这几日为流民之事劳心劳力,已经两日未曾合眼,诸位当以他为榜样尽心尽力,如今江南道四十七县合力而为,定能渡过难关。杨大人,来讲两句吧?” 杨尚书起身来到台前,笑道说道:“此番疏导流民乃是朝廷极看重之事项,陛下、中枢、各部官员都抬眼瞧着,若是出了偏差恐有责难。但若诸位能妥善安置,朝廷自然也不吝奖励。而户部也将根据诸县接纳情况来判夺赋税减免之事。如今还请各位百里侯将县中情况汇于我处。” 杨尚书是个挺幽默的人,一声百里侯倒是让场上的气氛不再那么压抑,各县令自然是上交了相关的资料,他便也就在台前翻阅了起来。 而一边翻阅他还一边说道:“不知诸位可知容纳流民可不光是将他们放入县中便好,还需考虑其中外民涌入之后的治安、瘟疫、教化等问题,绝非一蹴而就。诸位还请了解,到时可莫怪县中一塌糊涂了。” 这些县令给出的空缺多则三五百人少则七八十人,加在一起不过两万人的名额,比那二十多万起来也就刚够一个零头。 看得杨尚书是直摇脑袋,这会儿小王爷走了过来倒是看了一眼,这一看他眉头就皱起来了。 又拿了几份起来查看之后,更是眉头紧锁,接着他抬头呵斥起来:“你们就是如此为国分忧的?混账东西!” 县令们纷纷低下了头,而这会儿杨尚书拽了拽小王爷,侧过头低声说道:“殿下,你也莫要责怪,单独一县想要容留编外之民的确很难,先不说耕地,就光是住所都无法处置,能容留五百人便已是极好的了。” 小王爷背起手来长叹一声:“等那夏道生睡醒了再说吧。” 杨尚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也没说出来,他刚从边关直接空降成尚书没多久,还不太清楚这朝中到底是如何运转的,只是知道这夏林的确是有些能耐,但却也不清楚这储君殿下为何对他如此客气。 这都不能说是客气了,简直可以用宽容来形容,他可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现在却要在这里等着一个县令睡醒了再进行讨论。 当年刘备三顾茅庐也不过如此,说起来倒是令人咋舌。 当时这杨尚书心里头就琢磨说:“此子当真有孔明之能?” 这还没琢磨完呢,就见夏林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了前头:“抱歉……” 他揉着太阳穴,打着哈欠说道:“这几日实在是累了,各位对不住了。关于流民的问题,不知各位有何想法?” 小王爷指了指夏林:“你有话便直说。” 夏林点了点头,走到杨尚书旁边拿起桌上的东西便看了起来,在场的人里除了小王爷和杨尚书还有几个刺史之外就属他这个从五品的县令官高了,所以他也不用对下头的县令多客气。 “各位容纳的流民两万余人,剩余二十万零七千余人,这些人诸位有何想法?” 夏林扫视了一圈,下头那有的县令须发皆白,但现在看起来都是唯唯诺诺,一言不发。 “诸位可知这二十万人就跟那蝗虫没有任何区别,你们就如此任由他们流动?” 这会儿有人就不服气了,其中一个稍微年轻的县令几次抬起头要说话,但却碍于杨尚书跟小王爷在那并没有开口。 “你有话便是说。”小王爷指了指那人:“说。” “既然王爷如此说来,那下官就直说了。”他站起身思考了一阵子,然后便开口道:“王爷、杨大人,我有句话闷在心中许久,这浮梁县令所言的确不假,可众所周知浮梁为江南道屈指可数的富庶之县,我们其他县里都在积极准备流民之事,却未见浮梁有何动作,倒是不知夏大人这浮梁县能容留几千还是几万人呢?” 他的话说出来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其他县令的认可,毕竟就看见这夏道生在这装逼了,又是摇头晃脑又是哈欠连天,现在甚至还教育起他们来了。 这开玩笑呢,他夏道生再厉害也就是个五品县令罢了,又不能跟他们有任何的交集,凭什么站在上头趾高气扬的教训人,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再说了,这容留多少那不得按照每个县的实际情况来看?难不成还有谁能把这二十万人一口吃下? 看到这些人在那交头接耳,夏林嗤笑一声,背着手在前头来回踱步道:“话说的是没错,浮梁县的确没什么动作,倒不是说不愿意而是没有必要。而且诸位大人可能还听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些灾民既然不能任由其流动,诸位挑选剩下的人,那我便全部收下了。” 一语出,四座皆惊,就算是杨尚书也为之一愣,仰头看向了夏林:“夏大人,这事可不能有戏言,若是出了纰漏可是要出大事的。” 夏林回头朝杨尚书拱手说道:“尚书大人莫要担忧,这还有两三日流民就到了,只需等待便是。” 而下头那些官员自然是不信的,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就连小王爷都凑过去小声说道:“能有万全把握否?” 夏林轻轻点头:“我的预估是三十万到五十万,这二十万还不够我的预估呢,王爷放心好了。” 不过他这个猖狂的态度也着实有些让其他的县令脸上无光了,这些人光给他白眼都不知道给了多少,不少人甚至都觉得这就是个年轻人的争强好胜罢了,都已经打算到时候看个锣鼓喧天的热闹了。 夏林看到他们的表情,只是脸上微微带笑,心里只是觉得他们无知又可怜,却不知道在遥远的未来,二十万人?二十万人也就是个大型巡回演唱会主办方的管理水平罢了。 他可是主业外交副业特务的精品人才,给中东王爷当过参谋,给非洲酋长当过策划,主持过游击战,也教黑叔叔种过粮。 哎呀,说起教黑叔叔种粮食,夏林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难题,比在锄奸队时去干掉一个层层保护中的叛徒都要难,教黑叔叔那功夫教大猩猩都教会了。 “诸位可能觉得我夏道生狂,也正常。不过过两日,诸位就能见一见我夏道生究竟是不是狂妄之辈。” 而此时此刻,滕王爷跟老郭正躺在温泉里头舒服喝着葡萄甜酒,享受着身后温柔的小手揉捏穴位。 “哎呀,舒服~”滕王靠在那问旁边按摩的小翠:“小翠啊,最近码头上有什么事发生吗?” 老郭愣了片刻:“不是,老匹夫!你弟弟在谋反,你哥哥在处置流民,你怎么就惦记着你那个破码头?” —— 这几天可能状态会有所下滑,大家见谅。毕竟我好端端的一个家突然就被拆了,大伙儿也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写东西时间太长疏忽了吧。 借用《我不是药神》里的一句话“天底下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如果真的有钱,什么问题也都没有了。 154、融水入沙 清晨,晚秋的薄雾笼罩在官道之上,带着几分寒意,天也蒙蒙的,感觉今天是要下雨的天气。 路边的粥铺火苗正旺,噼啪的声响带着烟火的气息和一股浓郁肉香能飘出三里地。 “我也是见了鬼。” 小王爷手中端着一碗粥调侃道:“第一次听说还有灾民能喝上肉粥的。” “没饭吃?何不食肉糜耶?”夏林也在那喝着肉粥:“不过这个粥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老人小孩孕妇才有的喝,其他人老老实实喝掺了沙子的白粥。” “为何要掺沙子?” 小王爷一直也弄不明白就是夏林既然说明确没有贪污的意思,为何就要往那白粥里掺沙子,这个操作的确是让人难以理解。 “殿下,这饥民如蝗,那都不算是人了是恶鬼是蝗虫,蝗虫有不吃的东西么?没有,他们什么都吃,为了一口吃的,能啃树皮吃土,一把沙子算什么,反正他们连咀嚼都不咀嚼,生生就给咽下去了,这就是为何这滚烫的饭里要加凉水的缘故,怕噎死也怕烫死。”夏林嗤笑一声放下陶碗:“可若是这米里不兑上沙子,从阊门开始二十七个粥档,上上下下一千三百七十六口大锅,一天下米十数万斤,若是有人抠个几千一万走,谁能发现?” 小王爷茅塞顿开:“孤明白了,这掺了沙的米便卖不出价了,贪也便贪不出意义了。” “是啊,殿下。咱们不是舍不得这些钱而是这些米是用来活命的,一把沙便能让他们活得更好,在这一行之中,越是用好米,灾民吃得越差,说起来是好笑,可架不住就是这个道理。” 正说着话,杨尚书带着官员也过来了,他用大马勺舀起一勺粥看了看,然后便拿起碗给自己装了一碗,喝下去之后便皱起了眉头——里头有沙。 他侧过头看向夏林,缓缓将嘴里的沙土吐出来放在手心:“夏大人,这是何解?” “哦,沙土。”夏林说着便是拿起了一盆咸菜:“杨大人别喝白粥,来点咸菜。” 那杨尚书却没有接应他的话,只是看向旁边的小王爷,似乎是在告诉他:“你看看你的人,粥里有沙!” 但小王爷却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只是跟夏林一样往咸菜坛子往前推了推:“吃点咸菜。” 杨尚书憋着一口气弄了几块咸菜吃了下去,然后便躲到后头慢条斯理的吐起了沙。 而其他官员看到小王爷手里有碗,杨大人还亲口吃了,他们也不敢怠慢,于是乎一时之间呸呸呸、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 “殿下你看,这就是没饿着。” 小王爷听了夏林的话却也是转过了身去,默默窃笑,毕竟这些官员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 而这会儿杨尚书又走了过来,在那肉粥的锅里弄了一些起来倒入口中,吃了之后却是愣住了,一脸不解的看向了夏林:“为何……” “这是老弱病残孕专属大铁锅。”夏林笑道:“这里头不加沙,得吃精细一点,四十斤米里有一斤肉。” 这锅里的肉已被煮烂,混在肉粥之中香味弥漫,而这些肉都还是一些好肉,草原来的肉干还有自己养殖的鸡和猪都在里头,也算是能下血本了。 杨尚书还是觉得不解,而夏林则继续说道:“杨大人稍事休息,过一会儿灾民便来了。” 正说话间就见一匹快马迅速跑过,马上的人一路狂奔一路喊道:“还有三里!还有三里!” 听了他的话,众人抬头看去,就见远处的薄暮之中竟如同万马奔腾一般烟尘滚滚,再等走近一些,却哪里是烟尘,分明就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走过时带起的灰土。 那些灾民衣衫破烂,满目尘土,看不清面目,只觉得一眼过去便如那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也许是因为一路上得到了不少保障,他们虽是腌臜破烂但整体状态却还不错,但那饥肠辘辘的状态却是一目了然,临近施粥点时,突然从周围出现了许多少年郎,他们手中举着旗帜,胳膊上佩戴着袖箍,开始迎上灾民的队伍走了过去。 老远就听到他们那边传来声音:“老人小孩跟红旗走,女子孕妇跟白旗走,青壮跟蓝旗走!整队通过!” 接着便见前方拉起了警戒线还有分流用的木栅栏。 这些流民真的就如同从地狱来的恶鬼一般,二十多万人却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绝望和无奈,皮包骨头的身体下头显然是已经死透的灵魂。 “过来过来过来,到这边来排队,缓缓来,莫要推搡!” 那些少年们不知疲倦的喊着,此刻天空之中乌云散尽,清晨的阳光洒了下来,将这一片地方映衬得透亮。 “来来来,女人、孩子先行通过。莫要着急,人人都有!”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夏林所在的粥铺,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恶臭,小王爷自持身份强忍着没有动作,但夏林可没有那些计较,直接扯出了一个纱布口罩戴在了脸上,看上去甚至还颇有些滑稽。 这会儿放粥开始了,每人一个陶碗,开始发放,接着按照需求不同进入到不同的排队通道,老人、小孩和孕妇被分派到了肉粥的区域,而青壮年则去到了普通区域。 小王爷站在那里,眼看着一个汉子张口就把那有沙子的浓粥一口喝下,什么狗屁的沙子不沙子,人家都不带碰牙的,那齁咸的咸菜也是囫囵咀嚼几下就吞咽了下去,甚至还会在碗上舔上一圈,意犹未尽。 “再给你一勺,去一边别挡着后头人。” 那施粥的人嚷嚷着:“他娘的你霸在这人家还吃不吃了?” 喝粥的汉子面相凶狠不像是什么好人,但被这样一嗓子下去,他却只是呵呵的笑着把碗向前伸了出去。 小王爷在旁边看着直笑,但之后几个饿鬼也是如此,根本就没人管那粥里是否有沙,还往外吐?那都恨不得连碗都吞下去。 “喝完了的继续往前走,前方有休息的地方。” 一个刚刚变声的学子在前头扯着嗓子喊着,而他后头则是一群能把他生吃掉的饥民,但说来也奇怪,这吃了饭之后躁动的种子似乎就平和了下去,哪怕这领头之人只是个孩子,他们却仍然像是一群乖巧的绵羊一般跟着走了下去。 而跟随着热气腾腾的粥面一起散去的还有充斥在灾民头顶的那股怨气,闸口两端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边脚步轻快虽说不上欢声笑语但却也是有了声响而另外一边仍然是死气沉沉,怨气冲天。 一直持续到晌午左右,这二十万流民终于是全部通过了闸口,这会儿小王爷终于可以深吸一口气了,他回头笑着对夏林说:“道生啊,你这个法子是真好,原来还可以如此分流处置,那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呢?” “消毒、检疫、隔离。”夏林三个词说出来又是把小王爷跟旁边的杨尚书听蒙了。 “啊……这个……”小王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老说些新词,孤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第一步,全部拉去洗澡,配发新衣裳。然后就是查看有没有生病的,接着这些人会在聚居区住上一阵,如果没出现瘟疫,就进行下一步。” 杨尚书这会儿上前来好奇的问道:“若是这样不是得多花上许多钱?” “万一瘟疫传播开了,这可就不是钱的事了。”夏林笑着摇摇头,然后做出了请的手势:“请王爷与杨尚书移步。” 他们乘坐着马车来到了这难民的安置之处,这地方身处县城下游,远离人群。这地方占地极大,里头有许多类似游牧民族的帐篷,周围还有许多简易的木板小屋。 这帐篷是草原卖过来的,木板则大多是之前房屋从木结构改砖木砖混时剩下的边角料,然后提前在这里铺设成片。 这个区域虽然大却不乱,二十万人被分割成了五十个区域居住,每个区域外围都有士兵把守,每个小区域之中都有一个专门洗澡地方,里头的大锅烧得蒸汽腾腾,旁边则是分发衣服的地方,洗完澡出来就可以直接换上干净衣裳进入休息的帐篷或者小屋里美美睡上一觉,条件算不得好,但这可是流民,能有这样的地方居住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当然男女有不同的区域,理论上暂时不管是不是一家人都会分开处置,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侵害事件。 “你这布置真有趣。”小王爷笑着问道:“为何如此设置?” “一个是防暴乱,被分割之后他们彼此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也就不敢起什么心思。再一个是比较好分配资源,男女混住后头发放粮食时难免分配不均,这样就可以知道每个区里每日消耗多少,还有一点就是……”夏林缄口不提,却只是看着小王爷跟杨尚书神秘一笑:“这饱暖了,两位猜猜会想什么?混在一堆居住,若是有一妇人被拉入十个男人的帐篷之中,环境又嘈杂的很,啧啧啧……” “哎呀……太脏太脏。”小王爷摆了摆手:“听不得。” 而杨尚书倒是点了点头:“嗯,受教了。倒是叫我杨某人生生涨了一回见识,佩服。” 155、这才哪到哪,真正精彩的可就来了! 小王爷把这么多县令喊过来是让他们容留灾民的吗?就他们那些个破地方,能容留多少? 可偏偏江南道就是他皇家的基本盘,这地方战略意义十分重大不说还是整个大魏的粮仓,活生生的鱼米之乡,京畿道虽然也富庶但在那里可就要正面跟高家李家黄家冯家等一批老牌士族正面对抗了。 北方的皇族遇到南方的士族,这里头麻烦可就多了去了,所以小王爷的春苗计划基本都会安置在江南道之中。 所以他把这些县令都喊到浮梁县来,为的就是让他们好好瞧瞧人家夏道生是怎么治理的,看看人家安置灾民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 这二十万灾民开始进行隔离之后,夏林就不用来的这么勤了,他甚至还有时间招呼户部尚书和各位县官大人吃吃喝喝。 而这第一顿正经的饭菜就让那户部尚书杨安福表情凝重了起来,桌上那漂亮的米粉肉、竹笋鸭、香酥鸡、鲤鱼焙面等等食材放在这跟那外头的灾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之前杨尚书一路走来,从未曾有县官敢用如此高的规格招待他,倒不是他不配这个规格,而是适逢大灾之年,吃些个东西是要折寿的。 “诸位大人,菜齐了。” 上菜的小厮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便笑着走了出去,这最后一道菜便是那三斤八两半的大王八,配着那大块的五花肉炖得颤颤巍巍油光锃亮,端得是色香味俱全。 他退下之后,杨尚书表情清冷,面前的筷子也迟迟没有拿起来。今日场面上他最大,他不拿筷子在座各位是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 只见杨尚书把手中的茶杯重重一顿,寂静的包厢里顿时发出一声闷响,周围那些饿着肚子的官员一看立刻也都坐直了身子,唯独夏林乐呵呵的在招呼:“吃饭吃饭,大伙儿都吃饭。” 看到他的样子丝毫没有悔过之心,杨尚书的呼吸都变得浓重了起来,然后突然开口调侃道:“夏大人,大灾之年,不合适吧?” “合适,怎么不合适?杨尚书以及各位同僚巡查灾情,这些日子跑了大半个大魏,这吃点好的怎么不合适了?”夏林那自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乐呵呵的说道:“如今事情也算是有个好收场了,大伙儿就敞开吃吧。” “糊涂!” 杨尚书将筷子啪的一下拍在了面前的盘子上,一声呵斥之后甚至在整个大厅里飘出了回声。 “夏大人,杨某不否认你能力卓绝,治理有方,但如今全国上下即便是陛下也在节衣缩食,就是为了给这些百姓省下一口吃的,你却如此铺张浪费、穷奢极欲,是否愧对陛下的栽培了?” 杨安福之前就是主管财务的,他最清楚朝廷这几年财务状态其实并不好,内忧外患一大堆,外部群狼环饲,内部修修补补,如今遭遇大灾之年竟还做出这等事情,简直就是恃才傲物、恃宠而骄! “哎哟……”夏林没有惊恐但语气却是夸张,只是轻轻抬起下巴笑了起来:“尚书大人高风亮节,下官实在佩服。不过杨大人倒是有一点说错了,我夏林不光没有愧对陛下栽培,反而是无愧于朝廷无愧于陛下。” 杨尚书抱着胳膊冷着脸,心里盘算着:“这人可是真不知好歹,我已是给了台阶,他却一步不肯下来。呵,果真是恃宠而骄,等着吧,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看到杨尚书明显不悦,夏林却是无所谓,他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鸿宝四年春,黄河春汛,受灾者十七万余众,其中饿死一万三千七百五十五人。鸿宝六年夏,长江夏汛,受灾者三十三万余众,其中饿死五万一千人。鸿宝九年夏,巴蜀大旱,饿死者以十数万计。鸿宝十年,黄河大旱断流,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人已非人,河南之地十室九空。今年蝗灾,受灾者四百一十万人,无人饿死,只有路途中病死数百。杨大人,该不该举一杯?” 接着夏林又继续说道:“下官心里明白杨大人爱民如子,仁政爱民。可这番是个胜仗,若是胜仗都不可庆祝,可就有点对不起您杨大人和诸位同僚这一路的辛苦了。 再说了,这才哪到哪啊,后头还有更大的庆祝会等着大伙儿呢,这就是一顿便饭,不至于这么动气啊,尚书大人。” 他这一番话说得人杨尚书是哭笑不得,甚至一度怀疑他才是尚书而自己则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官,差点都把尚书大人给说不自信了。 “可你是否知道这次灾情朝廷花了多大的气力?” 夏林笑着摇了摇头:“那大人可知我为朝廷省了多大气力?” “好,那我问你!为何灾民的米面之中搀有砂砾?你可知贪赃之罪可够你杀头抄家了!” “那是自然,若是贪墨了朝廷的赈灾粮那自然死不足惜,可尚书大人难道不知这赈灾的米面全是浮梁仓的存货,没用一粒朝廷的粮食?我用县里的米面赈灾,何来贪腐一说?它本来就是我管的,真要贪腐我还需这么摆弄?大可以尽情享用了,而且您也知道,今年虽是大灾之年,可粮价倒也便宜,那能有几个钱我去贪它呢?杨尚书,您放心便是了。” 这杨尚书闻言一顿,他其实这一路上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主要是殿下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这个夏道生对殿下举足轻重,而如今若是细细想来的话,他种种的无礼举动说不得就是殿下的试探。 试探谁?当然是试探他杨安福,要看看他到底是高士廉的人还是陛下的人,这可是储君的试探,那要是走错一步,等到未来储君继位之后,那结果可想而知。 想明白这一点,杨安福顿时老实了,他坐了下来朝夏林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不动声色的便拿起了筷子。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那些县令也不敢说话啊,只能全程都在察言观色,小小县令硬刚尚书啊,这是历朝历代的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吧? 这哪里是用胆大包天能够形容的,这分明就是倒反天罡了。 但谁知道都给人家冒犯成这样了,正经人都该是拂袖而去的,但这位尚书大人却拿起了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而夏林看到他的动作,这才也重新坐了回去,笑呵呵的说道:“各位大人请慢用,这可都是四方名厨的手艺。那个,我先告辞片刻。” 他说完便笑着转身走了出去,而这会儿全场还是鸦雀无声,除了杨尚书之外所有人的眼睛都挂在了夏林的身上。 他走出去之后脚步明显加快并在一个转弯的地方看到了靠在墙边摇晃扇子的小王爷,小王爷跟他俩人眼神一交错,便双双前往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如何?” “骑墙。” 两人的对话极简短,但内容量极大,小王爷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看来这一场咱们应当是赢了。” “这才哪到哪啊,不过殿下,我这次之后可就算是暴露了,您有何打算?” “嗯……”小王爷深吸一口长气:“你预计会如何?” “预计,预计其实很简单,我刚刚升了从五品,现在又让人看见了浮梁的繁华,你猜我会如何?”夏林也是跟着叹了口气:“殿下,高士廉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从你身边调离,但郭爹这边肯定不会放,所以在朝堂上一定会有一段关于我的纷争,那接下来我可能会调入闲置,甚至暂夺县令职权,只留御史之虚职。” 小王爷看着夏林摇了摇头:“他们会以什么名义办你?” “殿下,您若是站在高士廉的位置要办我,您会如何处置?” “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勾结朋党、囤货居奇。” “对咯。”夏林一拍手:“就是这么办我,不过殿下浮梁一定要保住,就算把我调离了,这个空也不能让他人来坐。谁坐浮梁都要成一团乱麻,就得让它自己生长下去。” “父皇保不住你吗?” “怎么保?陛下若是保我,还怎么处置其他人?现在陛下腾不出手来,等到这次天灾余威过去之后,要处置的人可是很多的。”夏林蹲在了地上:“殿下,我可真是为了您啊,不然我安安稳稳的五品县令当着,不知道有多舒服。” “孤心中明白。”小王爷也蹲了下来,往夏林手里塞了一块玉佩:“孤如今也不好多说什么,开口便是祸,你且好生照顾自己,静待时机。” 政治之复杂之残酷,真的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说夏林得罪了高士廉,但就他这个档次都不够高士廉入眼的,即便高士廉知道他是老郭的人也无所谓,毕竟他们两人就算是对头也碰不上面,暂时还不会有核心利益之争。 但小王爷这边就不一样了,高士廉必不可能任由夏林这样的左膀右臂留存,哪怕他做了再多,功劳再大,他这次的操作说白了同样就是囤货居奇,只是囤了但没奇,价格不是被小王爷打下去了么? 而这里头的文章可大了,陛下保夏林就不能处置高士廉身边的人,如果要处理就一定要全部一起办掉。所以现在就看朝堂上到底会吵出一个怎样的结果吧,而他跟杨尚书的狂妄,不过就是卖一个破绽再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罢了。 不会改变太多的结果。 “好好的!”小王爷站起身来再次叹气:“将来孤必不会亏待于你。” “多谢殿下抬爱。就是不知究竟会有个怎样的结局,倒是还挺忐忑。” 156、准备返乡! “怎么说?” 老张来到老地方找到正躺在那发呆的夏林,手上扔过来一包蜜糖果子,这是两人当初在洛阳就最爱吃的东西,但是糖贵,俩人那会儿穷,三文钱一个的烧饼都得想着抠下上头的芝麻泡水喝。 现在大家都有钱了,老张见到浮梁也有卖之后报复性的吃了一斤,还顺带买了一斤给夏林。 “还能怎么说,基本上就是个挂职呗。罚肯定也不会重罚,罚俸三年,免去县令职务,仅留巡查御史头衔。基本就这样了,毕竟帝王术就是平衡术嘛,总不能大伙儿都干一样的事情,他罚高士廉的人不罚小王爷的人,说不过去的。” “嗯~此屁有理。”老张点头道:“那县里怎么办?” “郭爹代管呗,小王爷也好郭爹也好王爷也好,死活也不可能把这块肥肉送给人家嘛。而且这边还要应对镇南王谋反的事情呢,下头谋反可是大事,但现在刚好又赶在流民处置期,躲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咱们回洛阳!”老张一巴掌拍在夏林的后背,发出咚的一声响:“衣锦还乡!” 夏林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喜笑颜开的将手中小王爷的监国玉佩亮了出来,这玉佩是正经的白玉,浮雕龙纹,一面写着奉天皇帝命,一面写着行监国理政。 “奉天……”老张拿过玉佩把玩了起来:“监国……奉天监国???监国玉佩?你偷人家玉佩啊?杀头的!快还给他去!” “你有病吧?”夏林一把将玉佩拽了过来:“这玩意是我敢偷的么?给的!” “嗯?”老张眼珠子一转:“你小子……” “钦差御史。”夏林眉眼弯弯的奸笑了起来:“从五品巡查御史狗都不如,但钦差御史那可就……唉?嘿嘿嘿……” “监国玉佩好像是能调动多少人来着?” “五千。”夏林张开手:“各地大营,见玉佩如见监国太子,五千人随意调动。” “妈的,太子对你可以啊。”老张再次夺过玉佩:“这玩意都给你了?” “不是太子对我可以,太子对我忌惮着呢。是老头儿对我可以,老头儿在给太子打基业呢,只是这个太子爷啊,说实话我觉得不太行,一边要摆出知人善用的样子另外一边还各种忌惮防备。唉,说不出来的味道。” 老张沉吟片刻:“也怪不得他,纵观历史上下,那可死了太多太子了,太子基本上是天底下最难的行当了。小心谨慎一些你也莫要怪罪,若是你能等他登基。” “他可能会杀我。”夏林斩钉截铁的说道:“小王爷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哟。” “当真?” “真。” 老张沉默片刻:“那你现在为何还如此卖力。” 夏林摊开手表现的非常无奈:“不然呢?咱俩继续回去吃泔水啊?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想要权势滔天你就得顶着杀头的风险,什么时候能跟老郭一样哪怕是皇帝看到他都发怵了,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好觉。” “那你现在如何打算?” “回洛阳咯。”夏林坐直了身子:“这个好机会,那还不得好好的爽一把?让他们瞧一眼当初被他们看不起的小家伙摇身一变成了钦差。哎呀,他们那个吃了屎的表情想想就开心。” “那我呢?我该用什么身份?” “别急,少爷。我谋划这么久,就等这最后一程了。这里的事不解决,我的处分下不来。你的身份也起不来,反正带着书院好好表现吧,会给你个惊喜。” 之后的几天其实都没什么事,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着这些灾民隔离结束,想要看看这夏林到底有什么法子能一下吃掉这二十万人。 要知道之前杨尚书可就是说过了,这二十万人可不光只是二十万张吃饭的嘴,这里还有各种事情要考量,所以现在还在这里的人都在拭目以待。 夏林这几天也忙坏了,他跟浮梁各界代表凑在一起各种开会,矿山、茶山、工程队、各类工坊,还有各个大农场里的人等等。 “这次壮劳力有近七万人,这些人我希望的是五万融到田地和建设之上,剩下的两万人你们自己分配。还有那些有劳动力的女工,你们也要想办法安置起来,适龄的大概能有一万人上下,茶山代表你们什么意思?” “茶山要三千人。” “纺织要五百。” “酿酒要三百。” “刺绣要七百。” “蜡染要五百。” 这些产业的代表纷纷开始报价,各个制造门类这么一分,大概就剩下了不到一千人,这一千人大概率是可以被本地城镇消化掉。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为什么要进行城市化了,因为只有城市才能容纳下庞大的人口数量,还有一些密集型产业比如刺绣、茶山这样的,他们肯定后头还是会要人的。 当然,这些灾民也不会全部都留在这里,在灾情平稳度过之后,他们中最少有二分之一的人,也就是十万人左右会返回自己家园生活,真正需要安置的是那些家园路途十分遥远或者实在太穷苦的人员。 上下加起来十万,其中四万左右为男女青壮劳力需要安置,所以给他们安排临时的工作保障这段时间他们的生活品质就足够了。 当然了,如果说有更多的人愿意留下来,临时转为正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现在首先要保证稳定,不光是流民的稳定还有浮梁的稳定。 最终结果当然一时半会出不来,但基本上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至少年前大量的矿山、堤坝、初级加工等工作还是能保证的,虽然说钱不多,但至少也算是有一份温饱的营生。 人能温饱就不至于出大乱子,以工代赈是当前吸纳流民化解问题最好选择,下一步就是真正的开始展现浮梁县强大实力的时候了。 夏林刚开会出来迎头就见到一个人正站在外头打量着大剧院外头的介绍,看上去是个书生模样,身后背着一把伞看着倒是风尘仆仆。 也许是听到了动静,他一回头便看到了夏林,接着这人立刻高兴的走上前来:“夏兄弟,不对……夏大人。” 夏林这么一瞧,这不是当年在船上见到的褚遂良么?这倒也算是一位故人了,于是他将褚遂良让到身边:“登善兄,好久不见了。” “是啊,一别近三年了。不过夏大人可莫要高兴的太早,我此番来这里可是专程投奔你而来。” “投奔我?为何呀?” “嗯,听闻浮梁之地为大魏宝地,实实在在的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我在家乡当个抄记也当够了,索性辞官便来了。也不知夏大人收留不收留呐?” 夏林哈哈一笑:“那倒是好,也不知登善兄想要在浮梁谋个什么?” “我此番就是想去那书院之中当个教习,夏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我不过就是个书生,其他的也干不来许多。” 这是谁?这可是褚遂良呀。青年褚遂良其实就已经顶牛逼了,精通文史、足智多谋,正经弘文馆的初代目。换成通俗易懂的就是文化部部长。 就这么一个大博士要来乡下书院当教员,那夏林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单纯当教员似乎有点浪费人才,于是夏林走上前勾上了褚遂良的肩膀笑着说道:“登善兄,刚巧我也有一事相求。” “夏大人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 夏林把自己遇到的困难和即将吃挂落的事情都跟褚遂良简单的说了一下,并且话里的意思就是想请他主持一下鹅湖书院,毕竟自己马上要吃挂落了,没有一个靠谱的人来主持书院自然是不行的。 许敬宗?不行不行,那家伙能耐还不错,但人性太差会带坏学生,褚遂良正合适。 “好哇,不过若是我做的不好,夏大人可莫要见怪。” “天底下就没有比你能做更好的人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夏林倒也觉得有趣,正经大唐历史里的宰相加起来已经有一半在他或者老张的身边了,这个阵容那真是不可谓不强大。难怪老张说他那边直接弄个小朝廷都没太大的问题。 隔离期还有三天,三天之后就是正式安置流民的日子,整个大魏最强的集体宿舍区即将启用,而同时这应该也是历史上最早的集体宿舍了。 但夏林其实这会儿也已经没有太多心思挂在这上头了,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会儿朝堂上参奏他的本子已经递到了鸿宝帝面前。 这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可是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安顿好。 不过有一点让他特别高兴的就是唐小姐听说他要回洛阳一趟时显得特别高兴,说是要与他一同前往洛阳,刚好去商量一下南北唐分家的事情。 夏林就调侃她说道:“当初我从北方来南方是坐唐家的车,如今从南方回北方还是唐家的车,你就说这得有多大的缘分。” 157、圣旨又到 流民隔离即将结束,这会儿这些流民的精气神跟之前来时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有的人已经正经的开始规划起未来的日子了,只是现在全是未知,还不知道未来如何,大家心里忐忑又期待。 这日,夏林、小王爷、杨尚书和一众官员来到了这聚居区之中,以前杨尚书也是去探望过灾民的,那些灾民所住的地方简直不能用人来形容了,满地粪便杂物不说,就光是那些个杂物就已经足够令人恶心,有时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这里却是另外一副景象,整个聚居区里相对都比较干净,这里甚至还配备了化粪池和淋浴房。 说起来这淋浴房技术还是从龙舟那边弄过来的呢,水塔淋浴爽的不行,能在这种环境下面洗个澡,人的精神状态都会变得不一样。 每日饭堂里头都会有饭菜提供,虽然说不上多好吧,但对于这些人来说甚至可能比他们在家乡没受灾时都要好上一些。更不用提会为孕妇和孩子提供额外的伙食,比如鸡蛋或者其他一些肉食,数量不多不能够给所有人都供应,但能保障妇女儿童其实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现在这些当官的才明白为什么要把老弱病残跟青壮年分开,不然这里头有那些畜生真的会从自家老婆小孩手里夺吃的过来。 杨大人一路走过就把自己所见的东西全部都记在心中,他是户部尚书,这赈灾是他的主要工作之一,如今遇到这么大规模的难民潮竟然没有发生民变更没有出现瘟疫,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是有粮食都难以维持这种秩序,这难怪曾仆射在来时就与自己说过这夏林是麒麟儿,不可小觑。 现在算是见识了一回这麒麟儿的能耐,再加上这些日子他也在这浮梁县中四处游走了好几遍,能看出这地方到底有多么繁华。还有就是之前他统筹管理的那个跟草原的贸易区听说也是这夏道生一手促成的,甚至还帮草原的新单于奠定了基业,这当真是文能治国安邦,武能纵横睥睨,的确是个顶级的人才。 而正在他思维飞驰时,突然就嗅到了一股饭菜香味,他看了过去发现是这分割区之中的饭堂已经开始放饭了,这些灾民听到敲盆的声音便走了过去开始排队领饭。 杨尚书自然也是走了过去站在旁边看了起来,东西算不上好,不过就是一盆炒咸菜,里头零星沾了点肉丝儿,还有就是两大桶的蛋蔬汤,饭倒是管够白花花的大米饭冒着热气正被人一桶一桶的倒下放在旁边供人自取。 一大碗饭一勺汤,一勺子咸滋滋的咸菜往饭里一拌,倒也算是一顿不错吃食,主要还是那大米饭不限量管够,菜稍微吃少一点没关系,只要这饭能吃饱就已经是很好了,更不用提那咸菜可是用油抄的,往饭里一拌油花都能飘在饭上,就连饿着肚子的杨尚书都有些馋了。 最后索性他自己也拿起了一个碗弄了一碗饭跟着灾民们一起吃了起来。 这一口下去,嗯!还别说,滋味挺足的,热汤配上油滋滋的酸味咸菜,加上这种蒸出来的米饭,虽算不上什么美味吧,但的确是挺下饭,呼噜着一碗饭就下去了,一拍肚子还觉得挺舒服,浑身热乎乎的在这个深秋的晌午让人昏昏欲睡。 这地方虽然只是五十个分区之一,但可以看出来这地方的井井有条,想来其他分区应该也都相差无几。 而在吃过饭之后,就开始有那带着缝有“志愿者”三个字的少年郎会来到各个区域之中开始登记姓名、籍贯,如果遇到生病的人还会专门请来大夫郎中为之诊治。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默默发生,好像从来就该如此一般,而那些顽皮的孩子也没有到处乱走,而是被几个志愿者喊到了一个大帐篷里识字去了。 整个聚居区下午甚至能听到鼾声四起,这可不是一般能做到的,往年逃荒的人群,那些个女子哪里还敢睡觉,生怕自己或者是孩子遭了他人的毒手,但在这里她们就睡的很自然,没有一丁点负担,对孩子也没有太多的惊恐,因为孩子那可是在读书识字呢,而且都是由书院里的博士们照看,这还有什么担心的? “道生啊,为何要让这些金贵的学子来摆弄流民之事啊?” 小王爷倒也是好奇,因为他可是见了不少穿着书院制服的学子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的,有豫章书院的也有鹅湖书院的,人数少说也有一百多人,还有不少是他们的朋友,也都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个书生虽然看上去累得够呛,但却仍然不知疲倦一般的上蹿下跳,乐此不疲。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嘛,他们中不少人本就是平民子弟,让他们干一些事情正巧也算是专业对口了。况且读书人的作用不就是在这里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不过就是个修身罢了。” 众官员听到夏林的话,不少人只能是瘪嘴,他们其实打心眼里不认同这个,读书人那可都是上等人,怎么能跟这些腌臜的东西接触,这些穷鬼下等人即便是死光了也不叫人心疼,更别提花这么多时间精力了。 不过小王爷倒是了然似的点了点头:“为首的都是谁啊?” “豫章书院张朔张仲春,鹅湖书院褚遂良褚登善。” “好好好,是为国分忧之人。”小王爷抚掌点头:“来人,去赠与此二人麒麟之名,以彰显之贡献。” 夏林朝小王爷拱手道:“多谢王爷赞赏。” “还望明年春闱之时这两个书院能有所建树。” 得麒麟之名这可不是什么小名号,那都是姜子牙、张良、诸葛亮、吴起之类的顶级人才才能用上的名号,小王爷说给就给,看似草率但其实其中隐含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就是跟周围的人说这两个人已经是我未来的储备人才,将来可堪大用。 基础盘就是这么来的,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将来但凡是想当个尚书,要是没在这两个书院当过掌院或者没在九江或者浮梁当过刺史县令的,那都不够格进京。 而这转眼就到了第二天,这些流民的隔离之期也算是结束了,他们要开始正经进入到新的生活里头去了。 这才终于到了重头戏,毕竟这帮官员等的就是这一天,想看看到底这夏道生究竟用什么法子让这么多的人融入到生产生活之中。 出营的方式还是按照当前这些分区来有条不紊的进行,一行人跟随着这些流民的队伍绕了一圈,来到了昌江河的对岸,这对面就是浮梁县城,烟囱里冒着烟、码头上穿行如梭。 而这对面看上去就像是一片不毛之地,但一路跟随着队伍绕过了一个山脚之后却让所有人不由的哇了一声出来,原来就在这个山峦屏障之后,竟然又出现了一片坦途之地。 这上头房屋鳞次栉比,虽然还是一座空城,但一切都如同梦幻一般,路面宽阔房屋崭新,甚至还设置的公厕与市场,甚至还预留出了一大块地方将来建设。 这地方的占地面积最少是浮梁县城的五倍,房屋数量足够容纳进二十万人,甚至还有多,更夸张的是这里就连小衙门都有,站在山岗上向下眺望入目便是一片宏伟,规模甚至堪比苏杭之地。 “你什么时候建的?” “不建不行啊,工程队不能停。”夏林压低声音说道:“有闲钱就盖房子,迟早能用上。” “你小子……”小王爷摇头笑道:“这么说你的税收已经被你给压了?” “不压不行,不压就太夸张了。光是来往大宗的税就快有一百万两了,要是再不压一下税收,今年往上报两百万两税,明年锐减到五六十甚至四五十,那怎么解释?” “嗯……”小王爷点头道:“我倒是明白你为何如此有钱了。” “其实就是拉动消费呗,把钱融到城市里去,让它转起来,征收的税固定,投入到建材、人工等地方的钱越多,年底上报的钱就越少,但这些钱融化到了地方上又刺激了消费又吸引了投资,这年底上报的钱就越多,税收越少税收越多。” “哈哈哈哈哈……” 小王爷站在那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倒是引来了一旁正沉浸在新区震撼之中的杨尚书侧目,他背着手走了过来,站在夏林的身边:“夏大人,有兴趣来户部否?我与陛下引荐一番,应当可以。” “别指望了,他如今可是朝堂上的大红人,鸿胪寺要他、御史台要他,工部也在琢磨要他,你如今这户部还要,他一人如何分身呐?”小王爷调侃道:“况且你想要他,还得先跟郭州牧商量一番。” 而就在这说话的时候,突然前方尖细的声音响起:“圣旨到,罪臣浮梁县县令夏林接旨!” 所有人后退三步,将夏林让出前来,这会儿传旨的太监又来了,他看到夏林之后默默的叹了口气:“罪臣夏林,接旨!” 158、衣锦怎能不还乡 “罪臣夏林,公然违抗圣命于大灾之年囤货待沽、拉拢豪强、贿赂官员,罪证确凿,按大魏律法当削官降爵,以儆效尤。但念及初犯且抗灾有功,此番暂免去夏林浮梁县县令之职,留存巡察御史之职,以观后效。钦此。”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林接了圣旨,头上的官帽也被摘了下来,他咂摸一下嘴然后笑着说道:“公公辛苦了,这才几天咱们又见面了。” 那传旨的太监叹了口气:“夏大人啊夏大人,您糊涂啊……罢了,这话也不该是老奴说的,我这便走了,您可要好自为之啊。” “莫急莫急,来人啊。” 夏林招呼了一声,旁边的许敬宗立刻走了过来,夏林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好好招待一下这几位公公,还有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的经营这里,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卑职明白。”许敬宗点头,然后立刻换上了一副笑容:“诸位内侍舟车劳顿,先随我去休息一番再做计较。” 这公公老熟人了,一听便知道又能享受了,但看到那么多大人物都在,脸上倒也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给小王爷请了个安就跟着许敬宗走了。 这会儿刚巧流民已经开始陆续进驻新城了,后续也不会有什么特别轰动的事情发生了,夏林看了一眼小王爷然后跟他和杨尚书抱拳行礼:“已非在职,不好干涉,这里还请王爷做主。” 小王爷点了点头,走上前拍了拍夏林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委屈了。” “嗨,多大点事。” 这个事情很简单嘛,就是高士廉反扑嘛,他被夏林弄得声名狼藉人财两空,那还不得在这里找回场子?再说了现在朝堂上肯定是要办那些跟富商豪强沆壑一气的官员了,高士廉也没法阻拦,那夏林肯定也是逃不过这个坎的。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办了呗。至于那个贿赂官员的罪名是怎么来的呢,马周。 马周把夏林检举揭发了,说他得知自己要调任京城之后就给了十万两银子以贿赂自己。 这个事也是可大可小,但高士廉玩命的就想要把事情搞大,于是还找到了马周让他安排一些夏林的黑料,比如说勾结朋党啦、徇私枉法啦,反正争取就是想办法直接能把夏林拿下。 马周就各种找呗,最后没办法还是写了一封信问夏林怎么办,夏林的回信让他注意三件事;第一就是真实性,大小无所谓,但一定要真实,否则未来有被翻旧账的风险。第二就是事情的恶劣程度,一些骂老奶奶踢小孩屁股的事就没必要提了,但可以阐述一些与民女私通啊、不敬鬼神啊这种模棱两可的罪名,恶劣很恶劣但实际罪名没多大。最后一点就是要死咬一件事,那就是结党,就是说他夏林喜欢结交各路才子官员然后以极铺张的形式招待、拉拢,让他们在为官之后可为其所用。 而马周在这个点上就可以自由发挥了,反正必须在朝堂上把他马大人跟夏林的关系撇清,撇得越干净越好。 果然不出所料,马周都照做之后,在给夏林定罪结束,他在三天之内连升两级,先是从七品礼部大使变成了礼部主事正六品,接着又变成了从五品上鸿胪寺左少卿。 这摆明了就是前途无量了,本来他还打算一门心思在礼部之虎曹达华手底下干活,而如今就因为这番变化,马周却因为卖夏林和自己能力突出而直接跻身于“朝堂二十四位前途无量重点培养新人”之四。加上他在南巡时的优良表现和当前朝堂空虚的情况,马周上位恐怕也用不了多久了。 夏林嘛,他其实无所谓,本身也没指望能进到中枢,至少新皇登基之前他是进不去中枢的,革职就革职了,反正除了他之外谁来浮梁这个地方都是一个死,两边的权力斗争不可能会任由这么一个纳税大户流入对方手中。 县令可能会来,但能干超过一个月就算他能耐,高士廉的人来了老郭不会让他活长久,太子爷更不会让人动自己的基本盘,可要是他们的人上了,高士廉也不会让这人过得舒服。 只有夏林,因为他是一手把这地方拉扯大的人,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天王老子来了也动摇他不得,圣旨看似责罚,但只要细细品读就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奉旨放假罢了,翻译出来就是: “道生啊,朕看你这几年实在是繁忙,刚巧这有个机会,你放假出去玩一阵子,手头上的工作暂时放一放,想去哪就去哪,等忙完了这阵再回来给朕接着干。” 关键问题是削官不降级,这摆明就是一场表演赛嘛,贬斥贬斥,为什么叫斥,那不得先贬么。 被摘下官帽的夏林回到县衙,这会儿春桃跟水仙已经把行李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回来呢,而码头上的船也老早就停在了那边。 唐小姐昨天就已经出发,而夏林则带着老张还要去一趟九江,毕竟还要去见一面小公主。 在码头上时刚巧看到了王爷,这会儿滕王爷正凑在码头工段长的身边看今天的排班计划,他头上还戴着一顶藤制的安全帽。 夏林上前搓搓手笑道:“王爷……我走啦。” 王爷甚至都没放下值班表,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这么急?” “都被革职了,那肯定得快些走,留下了还会落人口实。”夏林笑呵呵的说道:“打算回一趟洛阳老家看看。” 王爷把排班表拉下来了一点,看了夏林一眼:“是不是要途径东林?” “没有啦,放心啦……哈哈……” 王爷嗤笑,放下手中的东西:“这些日子我亲自坐镇浮梁,你可以滚了。” “多谢王爷!”夏林一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有什么事王爷就找那许敬宗,他是个阴人也是个点子王,大事小情问他准没错。” “你在教本王做事?” “不敢……”夏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哦,王爷船要开了,我得上船了,保重啊王爷!天冷了别老在码头吹风啊王爷,那……”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爷一脚踢在了屁股上:“滚!” 小船飘飘荡荡,顺水就下到了鄱阳湖,傍晚时就已经来到了这九江码头,老张肯定不能跟他一起去看小公主的,所以老张就留在了岸上休息,夏林则乘坐马车前往了小公主的住处。 见到小公主时她又是依在门边向外张望,这个动作她从十三四岁一直盼到了现在,在等谁就不用多说了,只是现在已经快十七岁的姑娘脸上更多了几分幽怨。 她的目光随着每个从这条路上走过的人而游走,发现不是之后又迅速转移到下个人的身上,在满含期望到失望再到满含期望不断切换,虽未曾说话但眼睛已经把一切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看谁呢?” 夏林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她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之后竟是尖叫了一声反身就扑在了夏林的怀里。 “哎呀,佛门之地,不好不好。”夏林拍了拍她的肩膀:“收拾东西,跟我走。” 这话让小公主为之一愣,抬起头看他的表情都是懵懵的:“去哪?还不够三年吧?还有一年呐!” “别管了,你不跟在我身边我不放心。现在朝堂那边白热化了,而且马周跟我说朝堂那边又在讨论和亲的事情了,而且老早就派出去联络了,草原使者应该快到了。”夏林冷笑一声:“只要陛下一天还没有赐婚,你就还有风险,收拾东西。” “好!” 小公主那恋爱脑办事可是一点都不计后果,那真的是趁着二哥睡觉护卫吃饭的空挡拎起桌上夏林给她买的礼物连衣服都没带就跟着跑了出去。 “你也不带衣服?” “跟你一起不用穿都可以。” “你放……算了,过几天再买吧。” 夏林拽着她就匆匆上了马车,当然他可没干不辞而别这种畜生才干的事情,他还是留下了一封信在花园的桌子上,意思就是小公主跟他在一块,大家不要担心,有人查或者有人问的时候就说小公主思念成疾夏林带着她去终南山里头找孙思邈去了。 终于是把小公主带出了危险区,夏林坐在客栈里头喝了好几大口是水才算是缓了过来。 “哎呀……” 但他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小公主就已经亲上来了,这会儿的小公主可不是小姑娘了,拓跋家的特点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前凸后翘恋爱脑,三百年帝王之家的长相也不会差,身体素质又好,发育状况远胜同龄的妹妹。 这一通好嘬,把夏林的好兄弟都给整激动了才算是松开,夏林揉了揉腮帮子:“咦?好熟练啊。” “秋荷教的……” “你们两个平时……”夏林愣了一下:“啊?” “嗯……” “厉害啊,小王爷家的侍女都厉害啊。”夏林想到春桃姐姐跟水仙姐姐就感到腰疼,自己这么好的身体素质都整不过她俩,特别是一起过来的时候简直要命,这没想到就连秋荷都是这等高手。 小公主这会儿已经开始脱衣服了,但夏林却按住了她的手:“别急,我跟你讲,这个节骨眼你要是怀上了那就真的麻烦了。这一趟咱们少说也要几个月,你先别急别急……” “那怎么办?”小公主用手按了按:“你看它。再说了,天底下谁不知道你我,皇伯伯都亲口说了,你怕什么嘛。” 夏林想了想沉默片刻,然后站起了身:“我有一妙计。”(解裤带) 159、再回洛阳! 遥想当年,两个少年躺在拉草料的牛车上在春日的阳光里来到了南方,这一晃几年过去,再归来时两人坐着马车在北风瑟瑟中回到了洛阳。 去时一月有余,归时只用七天,有钱是真他娘的好呀。 作为这次蝗灾的主要灾区,洛阳却明显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一来是因为夏林的粮食阻击战赢得漂亮,还一个就是因为这地方到底是旧都,有着自己深厚的底蕴。 风有些冷,应当是要下雪。小公主第一个从车上下来,她穿着羊绒的披风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唔……好冷呀。” 小公主仰起头看着城门上的洛阳二字,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向了夏林,而这会儿夏林才从马车的车厢里走出来跳到了地上:“哎呀,又回到咱们吃泔水的地方咯。” 这会儿小公主连忙跑过去抱住了夏林的胳膊,而这会儿城门口迎他们的人也走了上来:“几位可是夏大人与张先生?” 老张探出头来:“正是。” “请几位随我来,家主说让两位先行住到别苑之中,稍事歇息。她昨日去了山西了,过几日才得回还,还请两位小憩几日之后再做团聚。” “多谢。”夏林轻轻点头示意:“还请前头带路。” 他们三人被领到了洛阳数一数二的名为墨香居的别苑,站在这别苑的门口老张抬头望去,然后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夏林。 “干啥?” “这地方你还记得吧?”老张扬起下巴笑着说道:“当年咱们就站在这里,我说要是有一天能在这地方住上几天,死了都愿意。”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夏林往地上啐了一口:“等会安顿之后,咱们先去看看老邻居们吧。” “嗯,记得多带点钱,当初咱们可没少偷人家吃的。” 想当初,他们最苦的时候真的还都是靠老邻居们接济,如今夏林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富豪,钱银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给那些邻居们一些甜头倒也是正经。 而这会儿小公主好奇的问道:“你们以前很狼狈吗?” “狼狈?都混到吃泔水了。”老张叹气道:“唉……往事不堪回首。” 唐家的人带着他们进入到了别苑之后,立刻就来了七八个人开始打扫,夏林则在他们的引导之下将一些随身的行李放到了厢房之中。 “差不多了,刚巧可以带倩倩去吃些本地的特色。” 夏林环顾一圈:“然后我去拜见一下洛阳守备,都过来了不去拜见一下也说不过去。” 按照他的安排,他们先去吃了个午饭,这地方就是当初老张偷泔水的地方,庆春楼。在老张家没落魄之前,他也经常来吃饭,但自从落魄之后好多年他都没有来过了,后来甚至穷困时还会在这捞些残羹剩饭,虽然不是泔水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这次,他们可谓是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并且还要了最高级的包厢,刚巧这时洛阳的雪便是下了下来,这城市一下雪,整个气氛就提了起来,颇有一些风花雪月的味道。 “唉?这次蝗灾下来洛阳好像没有多大影响嘛。” 夏林问那送他们上来的小厮道:“我看着都还挺红火嘛。” “这位爷,听口音您是本地人吧?”小厮笑着说道:“外出经商回来的?这洛阳可是遭了重灾,不过多亏了小王爷高瞻远瞩,洛阳倒还真没有受多大的灾,两位请坐,我这便去给几位上菜。” 拓跋倩可是第一次来洛阳,她站在窗口一边搓着手手一边眺望雪景,南方下雪不多,她看到雪之后也是极高兴的,就在那直勾勾的看着。 夏林这会儿落下座来对老张说:“这次咱们回来过年,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 老张轻笑不语,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张开,眼神当时就变得阴霾了起来,可以看出来虽然老张嘴上不说,但的还是耿耿于怀,不过这几年过去了,那陈家小姐不知是否已为人母,而如今小小的推官俨然已经不够入他们的眼了。 夏林的身份现在可不得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巡察御史,正经挂着监国牌主打为储君分忧,这玩意就比皇帝发派下来的钦差低一个档次,别看他是几品官,反正他到地方上就代表着皇家身份。 虽然这玩意就是个扯虎皮做大旗,但有大旗能用干什么不用? “之前咱们怎么说来着?” 夏林的话让老张抬起头来笑了一声:“那不得让他们不死也脱一层皮啊?” 等饭菜上齐,夏林吃了几口也就吃不动了,当年心心念念的美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没有安息、天竺运来的贵重香料,这菜里的味道寡淡,让人没有什么食欲,而老张也是如此,吃惯了那边的东西之后,再吃这些只觉得当年真的过得不像是个人。 下午的时候夏林去拜访了一下洛阳守备,婉转的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守备心里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那自然是极尽欢迎。 “洪守备,这次奉命前来主要有两件事要办,第一就是查办蝗灾时囤货之商贾,还有一个便是洛阳上下各级官员的审核。到时还望洪守备能给行个方便。” 守备一听,眼珠子一转,然后便笑了起来:“夏大人说话客气了,为君分忧乃是为臣之命,夏大人尽管查便是了。我听闻夏大人也是洛阳人?那岂不是这番算是回了老家?” “守备放心,夏某手下是有轻重的。”夏林没说那些废话,只是起身抱拳:“那下官便告辞了,过些日子再来与守备汇报。” 夏林走了,这下可就轮到洛阳上下官员头皮发麻了,这里的守备可不比老郭,没有那种一人坐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夏林这么一咋呼他着实是害怕了,二话不说就召集了上上下下各级官员来到了他的府中。 钦差来了可不是小事,虽然平时都说皇权下不来,但真的有事了这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而且这种正经的御史可都是微服私访,不可能会明目张胆穿着官服招摇过市,所以他们现在必须要紧急起来了。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很慢,也没法去求证这个夏林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所以整个洛阳上下官员在这大雪天里就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 反观夏林,他在守备府中溜达了一圈之后就直接回到了别苑,美美的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开始猫冬。 他本身就是度假来的,至于是不是真巡查,可以是。但主要是还是吓唬吓唬人的,不过当时欺负过他们的人可是一个都跑不掉,倒是别说他心胸狭窄,反正就是当初他俩离开洛阳时起的誓,这不得来还个愿? 而就在夏林躺在被窝里刷手机的时候,突然外头的门吱嘎一声的打开了,接着就看到脸蛋红扑扑身上还冒着热气的小公主鬼鬼祟祟的钻了进来,她裹着一件浴袍踮着脚一路便杀到了夏林的床边,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你看你整的那死出。”夏林往旁边挪了挪:“来吧。” 小公主嘿嘿一笑便将浴袍搭在了旁边的架子上,像个泥鳅一样钻到了被窝里头。 “外头好冷啊……”小公主轻声说道:“夏老爷有没有要奴家帮你的事情呀?” 她嘴上说着话,但手开始钻进去挂挡了,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扛得住这个,没几下就已经生疼起来。 “咦……你好坏。” 小公主娇滴滴的说道:“是不是又在动歪心思了呀?” “你看你说那话,你都这样了,我要再不动心思,那不干脆入宫去给田公公当个干儿子去算了。” 他的手在小公主光溜溜的后背上来回游走,再低头看一眼媚眼如丝的小公主,倒还真是觉得这个时代的人着实挺放得开的。 不过也对,她身边有秋荷那样的专业选手指导,想不开放都很难。 “我来咯!”小公主嬉笑着慢慢沉入到大被里:“看你逞强到几时!” 而就在夏林跟小公主玩一些大家都喜欢的小游戏时,这会儿老张却已经来到了当年他们所住的地方,他打开门先给父母的排位上了香,然后再打扫了一下这间小小的破房子,几年没回来这里早已经变得陈旧不堪。 坐在冰冷阴暗的屋子里,老张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这几年时间真如一场梦,当初他们走的时候夏林说日后当官要衣锦还乡,那会儿他还觉得夏林是在胡说八道,但如今看来,他还真是做到了。 不光是做到了,甚至还超额完成任务,这才几年啊?他就以五品官身杀了回来,就老张对小夏的了解,这次洛阳城恐怕得有一大批人要倒大霉了。 正巧这时隔壁邻居听到这里有动静那还以为是遭了贼人,于是便有那杀猪的大哥提着把刀就走了出来。 而过来一看就看到了老张坐在那,那大哥站在窗口喊了一声:“嘿,春子。” “唉!大哥。”老张站起身迎了上去:“快进来快进来。” 卖肉的大哥走进屋里笑呵呵的问道:“看起来在外头过得不错嘛。” 老张走的时候粗衣布鞋,这回来的时候身上可是穿着锦缎长衫,外头裹着修身的棉袄,还披着羊毛的斗篷,那着实不是一般人的配置,整的跟江左梅长苏似的,着实是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 “大哥别调侃我了。”老张坐在那握着这大哥的手:“当年没街坊们照应就没有我俩的今天。” “嗯?小林子也回来了?” “回来了,去办了点事,明天应当会回来瞧瞧。”老张笑道:“过来看看老街坊。对了,没见春花嫂子呢?” 一听他提春花,猪肉佬就长叹了一声:“你春花嫂子去年走了。” “走了?”老张眉头紧蹙:“什么缘故?” “还不是那县令之子,他纵马撞伤了你春花嫂子却不管不顾,街坊们将她拉了回来,当天晚上就咽气了。” 老张听闻之后顿时怒目圆睁:“岂有此理!” “春儿啊,莫要生气,你与那当官的争不过的,好不容易有了些好转像是个人样了,何必呢。春花是个苦命人,早年在那青楼之中受尽了委屈,后来好不容易嫁了出来,没两年男人还死了,如今她也去了,我们都说她是回天上享福去了。” 听到猪肉佬的话,老张气得浑身颤抖,双拳紧紧握着:“撞死了人就这样算了?” “那不然呢,春花家都已是绝户,不这么算了还能如何?我们倒是也去想讨要个公道,可当天晚上就有泼皮打了进来,还把你打铁的刘大哥的一根手指头给打断了。” 老张闻言直接起身:“我去喊道生过来。” “别……千万别……”猪肉佬死死扯住老张:“你俩还年轻,真犯不着!你听哥哥一句话。” 老张摇了摇头,用力握住猪肉佬的手:“哥哥你莫要担忧,道生如今可非一般人了,等他来了再说。” 他说着便匆忙开始往回赶,进入别苑之后直奔向了夏林的房间,到了门口时他先是敲了敲门:“道生别玩了,春花让人给害死了。” 这会儿夏林正品凤汁呢,听到这个消息他蹭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了!” 小公主被吓了一跳,连忙用被子遮盖住身子问了一声:“怎么了?谁被害死了?” “一个对我有大恩的街坊。” 夏林穿衣的速度极快,过不了几秒钟便已经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小公主说话了:“你且在这休息,我晚些回来,莫要乱跑。” “嗯……” 说着话,他就已经开门走了出去,然后与老张快步的往外走去:“什么歌情况?你给我细细说来。” “春花叫人纵马给撞死了,那人还是崤县县令之子。” “呵,好好好,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咱们来这大概也算是春花姐姐天上显灵了。”夏林的脸色铁青:“我要叫那人血债血偿。” “先过去再说,唉……春花啊。”老张再次长叹一口气:“多好的人呐,哎哟……我心里堵得慌。” —— 今天收拾宝宝的东西,还有打扫卫生折腾了一天,就先更这一章吧,明天开始我慢慢恢复起来,这几天人的状态着实有点差,心思一乱就没有灵感,突生变故,大家见谅。 160、今宵别梦寒 匆匆赶回老屋,再次看到了久违的街坊们,夏林心里头却又说不出的愧疚。 “我早该把他们都接去浮梁的。” 他攥着老张的衣角,侧过头去小声说道:“都怪我。” “怪你什么,怎么能怪你呢。”老张拍了拍他的手:“好了,别自责了。” 听着街坊们七嘴八舌的问候和安慰,再看到他们不断往自己手里放下的各类食物和他们身上褴褛的衣裳。 夏林这么个没心没肺的钢铁硬汉却是眼眶一红,只能不动声色的背过身去。 “你啊,小林子,莫要意气用事,咱们这种人斗不过官的。你要去看看春花,我就带你去看,可你春花嫂子也不会同意你去跟那些当官的理论。” 里长走过来拍着夏林的肩膀说道:“小林子啊,你跟小春两个是我们这仅有的读书人,可莫要因小失大。实在惦念不下,你们往后常来瞧瞧便好了。” 夏林仰着脖子长出一口气:“哎哟……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莫要说这些了!”猪肉佬这会儿走了过来:“你嫂子知道你们回来了,今天特意给你们俩留了两块大肥肉,等会拿米粉裹了给你们蒸起来,先吃饭先吃饭。” “是啊,先吃饭。”旁边的里长靠在磨盘上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别怪叔没用,叔不过就是个里长,那可是个县令。春花又是个苦命人,无儿无女无父无母,连给她伸冤的人都没有。” “有!谁说没有?”夏林把斗篷一撩:“今天我就还不信了,区区一个县令也敢草菅人命!人家不敢伸的冤我来伸,人家不敢闹的衙门我来闹!各位街坊,你们都回吧,到时我必让他们过来给春花嫂子一个交代!”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老张则背着手紧随其后,走在路上的时候老张也没说话,反倒是夏林侧过头主动跟他说:“我们先去看看春花嫂子吧。” “嗯。” 老张带着夏林来到了后山,荒山孤冢,无家的人便是连死都如此凄凉,一块斑驳的木牌,一陇微隆的土,那便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春花最后的归宿。 夏林蹲在墓前,不由得摇了摇头:“春花姐姐呀,我还答应你以后要给你买个好宅子呢。” 他们在这里苦命的几年,春花姐姐大概就是他们生命中的光亮之一了,别看她只是一个从良的寡妇,但家中收拾也好、衣裳的缝缝补补也罢都是这个姐姐帮衬着他们,当初开玩笑时也曾说过要送她一座大宅子以报答她的缝补之恩,而如今能报答了,但她却已经用不上大宅子了。 拍了拍坟茔荒土,夏林起身:“春花姐姐,等着,我拿人头祭你。” 此刻风雪撩起了夏林的大氅,露出了他腰上闪亮的监国令。 他下了山却并没有直奔县衙而是返回了洛阳城之中,接着接下来的几天他什么也没干,就是跟着这洛阳守备吃吃喝喝,也不聊深入,就聊这洛阳周围县城的发展。 “洪守备,这殿下的意思倒是简单,不过您也知道这洛阳作为旧都,迁都之后这里便也就剩下了个祭祀之能了。况且这洛阳离京畿太远离草原太近,事情倒是不好办啊。” “谁说不是呢,唉……夏御史,莫要说我议论朝纲,就如今这个形势,北方想要起来可是难上加难咯。” 夏林给他倒上一杯酒,哈哈一笑:“守备大人也莫要如此丧气,若是真不管不顾殿下也不会遣派我来洛阳了。” “哦?”洪守备一听有戏,连忙上前追问了起来:“夏御史的意思是?” “殿下的意思嘛,洛阳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不太想再看到这地方与京城一般乌烟瘴气,想洛阳再辉煌起来,那便需要有个条件便是政通人和。” 夏林的扇子在手中啪嗒一声响了,倒是把洪守备给吓了一跳,但他可不敢怠慢,连忙问道:“那……依夏御史的意思是?” “我哪有意思啊,我的职责只是查而不是管。我可以缓缓查,亦或是不看过程,但我却不得插手。”夏林递给洪守备一个眼神:“储君之意便是如此,他可不管这洛阳城之前如何,他只要知道我回去前的洛阳城变得如何。再者说了,我便是这洛阳人,怎会不想着家乡起来呢。” “夏御史所言极是。” 守备忙不迭的点头,然后他一个眼神,旁边便走来了一个美貌女子,手中拿着个托盘,上头放着是码放整齐的金锭子,黄澄澄的无比耀眼。 “夏御史,还请多多为家乡美言几句。” “唉!”夏林用手扒拉开金锭子:“洪守备,收了它,我还如何美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呐。” 夏林的表情和神态立刻就让洪守备警觉了起来,他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是我疏忽了。那不知夏御史打算是?” “不如趁着年前这些日子洪守备安排个人陪着下官四处走走看看,将这些年积攒的事情梳理一遍。您也知道有些事你知我知,殿下就不知,你瞒我瞒殿下必定会知。天下间的事就是如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在我回返之前能处置妥当,那便是政通人和嘛。” “对对对!夏御史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洪御史说话间再次瞄了一眼夏林腰间的监国令牌,还有御史袍袖子上的一道金边。监国令牌他懂,那金边他也懂,这东西比监国令牌还恐怖,这是代表着夏林可以直达天听。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年纪不大的御史独得圣恩呐,而洪守备也不是面团捏的,他自然也是让人打探过这夏林的身份来。 “大魏第一才子、滕王之婿、五品县令、御史等等,甚至还是郭达的干儿子,以及听闻他还是当朝皇帝最看好的人之一,甚至多次单独与之密谈。” 密谈这个东西,那是极恐怖的,好的坏的圆的扁的可都是随他拿捏,别看自己是个从四品实职守备,但遇到这种从五品的天听监国御史,别说他了,高士廉头皮都要麻嗖嗖。 首先他背后靠山是皇权一脉,再者他朝堂上也是背靠着跟高士廉斗了几十年的曾明。而他的行动就代表着皇权的试探和朝堂的斗争,这谁敢怠慢? 不过要是太随他意和太不随他意都不行,太随他意了,那就会被高士廉定为对手,可要是太不随他的意了,那可就要被殿下甚至是陛下给盯上。 这个太难办了,这件事就是一枚烧红的铁疙瘩,怎么捧着都不对劲,但现在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吧。 想要政通人和、海晏河清,那不就得查旧账么,这说是查旧账其实说白了就是严打…… 这里头冤假错案要翻、陈年顽疾要治,就连地方上的泼皮无赖都要弄上一弄,反正年前洛阳肯定没有消停,甚至可能年后都不得消停。 夏林更是主张在洛阳的衙门口设一个介错台,专门用来收纳百姓的举报,一桩桩一件件把事情都给办了去。 这个事好办不好办?那肯定是不好办,但能办不能办?咬碎了牙也要办,这件事哪怕捅到中枢去都要办,不管是谁都拦不住,因为它伟光正嘛。除非陛下说喊停了那才能喊停,而这个喊停的原因一定是某一方实在顶不住了,拿出了足够的政治资源出来交换,比如裁撤掉某一些相关的人员、让出一些部门的话语权之后才有可能出现。 在任何一方不求饶之前,这个事一旦启动就断然没有停止的可能。 这个决策一下来,整个洛阳及其周边的官场可谓是哀鸿遍野、怨声载道,有些人甚至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洪守备整天脑瓜子嗡嗡的,但夏林就站在那,他说不得碰不得,而且这可是钦差啊…… 钦差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这个钦差在这个地方,只要他出事死了,甭管是喝水噎死的还是走路摔死的,这一片地方的黑白两道全都得倒血霉,甭管好坏一刀肯定是要吃下的。 所以夏林只需要往这边一站,哪怕什么都不干,他们都得捏着鼻子开始自查并且还要接受举报。 而更邪门的事又出现了……那就是洛阳学界开始陆续有人关注这件事了,现在官府是怕死了这帮吊毛读书人,他们大部分人可不管是什么家族利益什么阶级利益,就真的是靠一脑门子热血在办事。 也不知道是谁鼓动的,反正但凡让这帮读书人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那就直接完大蛋。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查呗! 当守备宣布政令开始,那洛阳城可就真正热闹了起来,而夏林这会儿却正应邀参加洛阳学界的聚会,他天下第一的名头可是相当响亮,从他来到洛阳的消息传播出去开始,那可就已经有无数迷弟迷妹想要见他一面了。 但夏林总是以公务繁忙作为托词,这好不容易邀请来一次,那洛阳最大的酒楼庆春楼整整一层,座无虚席。甚至还有许多人就站在那里,等着一睹这天下第一的风情。 161、大恐怖 当夏林进来的瞬间,整个庆春楼的人都转过了头,目光一路追随着他进入到场上。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夏林,他们很难想象这号称天下第一的才子居然如此年少,更夸张的是他这个年纪居然已经是五品官了?要知道正常干,从举人到宰相大概需要四十年,哪怕从状元到宰相都要三十年,能保持五年一晋升就已经可称飞快,而面前这个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上下,却已是五品官员,可想而知他得了多少圣眷。 “我脸上是沾染了什么污秽?” 夏林落座之后用手帕擦了擦脸:“不然为何你们都如此看着我?” 他的话让下头那些大小的学子都露出了笑容,而这会儿却听到有人在下头喊道:“夏大人做首诗吧!” 这突兀的一嗓子让整个庆春楼里呼唤夏林作诗的呼声立刻高涨了起来,倒是好像有人专门在做局一般的整齐。 夏林咂摸一下嘴,靠在椅子上笑道:“你们是不是想考我啊?想试试我是否有真才实学?” 下头那些或坐或站的学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其实大伙儿大多都有这个意思,不然有的人花了两天跑了一两百里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夏林的手指哒哒的敲在桌上:“如今嘛,再写情诗倒跟我身上这衣裳不搭调了,况且诸位也都知道我与公主是吧,她不在场我写情诗多少就有些不懂人情世故了,说不得回去还要遭逼问说‘今日你那情诗是不是看着那边哪位姑娘好看而作’?” 他的小幽默让全场再次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些人倒还真是惊叹于夏林的活泼率性、潇洒不羁,当真是仰慕他这豁达有趣之心境。 “既然不写情诗,写景也没意思。我倒想为诸位送上一篇策论文章,倒也适合如今之境。还望与诸位细细研讨。”夏林咳嗽了一声:“说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这片《六国论》是三苏之一的苏洵所做,苏洵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借题发挥。他的写作目的其实不在于总结六国灭亡的教训,而在于警告宋朝统治者勿蹈六国灭亡的覆辙。 而如今大魏其实陷入了与大宋差不多困境之中,所以直接拿来丝毫不显突兀。 当他念诵时,下头的人无一不是奋笔疾书。三苏的文章那都不用挑,纵观历史上下也绝少有人能在策论方面超过这三位爷,学子们能有幸见到都真的能算是组分冒青烟,而作为夏林这个传诵者来说,抄诗词抄剧本那是抄,但抄这种文章那可就是传播先进思想和警世之言了,远远不是普通文抄公能媲美的。 如今朝廷中的投降派主要就是高士廉,他主张的就是割地和亲保障大魏休养生息,夏林如今就是要在这一点上驳斥这高士廉的思想方针。 所以《六国论》一出,不少学子暗暗心惊,不由心说:“可真是与高相之理念背道而驰,这才是第一才子的风骨啊。” 等到一篇念完,夏林的手指再次哒哒的敲着桌子,在场的学子们一片鸦雀无声,只是偶尔会传来几声极低的讨论之声,还有外头抓人的士兵经过窗口时整齐的步调声。 先不管这理念如何,单就拿出这篇文章来说都已经是极精彩了,虽然没有华丽辞藻,但这种玩意再堆辞藻的话那可就太操了。 本来这些洛阳学子过来是想见识诗才的,但谁知道过来就被上了一课,关键这课还上得挺好,让在场的人挑不出毛病,有人想要反驳,但人家说的就是六国对秦之术,史书已经盖棺定论,但总觉得里头的味儿不对。 但这个事儿嘛,就跟吃巧克力一样,人吃了没事,狗吃了可会死。 这里头就有那个过来打算找夏林茬的人,他们是横看不对劲竖看不对劲,但想去拆文章跟人理论却实在不知道从哪下手。 夏林看着这些急得抓耳挠腮的人,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收不回来,别看老苏跟他俩儿子比起来并没有太出名,但人家可是三苏之一,而且是在北宋那个文风鼎盛时代能被喊出名的人物,拆他的文章?拆去吧,人家唐宋八大家呢,拆,使劲拆! 不过拆不了文章,还拆不了他夏林?所以这会儿就有人在下头喊道:“听夏大人的意见似乎是与高相大相径庭,我不知道夏大人是否不认高相的言论?” 来了来了! 夏林笑了起来,心说:“就等你这一出了。” 接着他收拾起了笑容轻轻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何不可?依你的意思,高相之言论思想便一定是对的?或者说天下不可有人忤逆高相之言?” 好家伙,这个坑只要踩下去了,那就是狂热粉一屁股夹死远在京城的高相了,这天地君亲师,即便是高相的亲儿子也绝不敢说自己父亲说的话方为世上第一真理。 敢说,那高士廉就敢被群起而攻之,管你是什么世家管你是什么宰相,一句话便能让人清君侧。 为什么?因为他高士廉说一不二、因为他高士廉祸乱朝纲、因为他高士廉只手遮天。 高士廉要是在这,只要有人说出“没错,高相不可忤逆”时,他就得第一个跳起脚来杀了说话的人,然后自己背着三尺白绫上京领死,皇帝肯定不会要他死,但自己的态度还是得要。 世家要天下没用,他们要的是利益罢了。 在场的也都不是傻瓜,夏林的一句话让场面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而这会儿夏林则站起了身:“身为读书人,要学会敢听敢说敢想敢干,最重要的是敢承认,你若是应下了,我夏某还算你是条汉子,如今反倒成了个笑话。” 他说完之后腐朽离开,在穿过学子之中时:“刚巧,这几日洛阳城内正在弄那伸冤会,诸位要是有兴趣大可以去瞧瞧,瞧瞧什么叫做不负陛下栽培。” 他说完就溜达了出去,而这会儿不起眼的角落里也跟着起来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张。 他抢先夏林一步出门,然后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老张好奇的问道:“这一手当真有用?” “无所谓有没有用,主要还是看一个关注度,把这个事的关注度点到最高,不管是谁的人都会盯死这件事,越是恨我的就越会往死里盯,但凡有一点违规,他们非得开席庆功不可。” 夏林闷头上了马车,对前头的车夫说道:“把式,去崤县。” 老张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那支持你的也是如此?” “对,支持我的更是会盯死这次的事,他们会盯着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处理的,而另外一部人会盯着怎么没处理。” “哦!你两边通吃。道生你还挺阴险。” “这能叫阴险么?这可是无解的阳谋。除非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但这个事不可能,咱们等着出结果就好了。” 果不其然,这帮学子们真的是被夏林玩弄的团团转,他们在夏林离开之后迅速的分成了两派,一开始还只是争论,但血气方刚的学生嘛,这一争就争上了火气。 但在混入其中的有心人刻意的引导下,洛阳学子可谓炸了锅,话题更是在一炷香后就歪楼歪得不像样子,甚至最后都开始为夏林到底是实用主义者还是理想主义者发生了争论,最终更是打起了赌。 果然就跟夏林预料的一样,这帮人分成了两派之后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们拉帮结派,迅速就形成了两个声势浩大的监督联盟。 一边就想看看到底能不能如夏林所言那样有冤申冤有仇报仇,还有一部分则就盯着这核查过程,就处心积虑的想弄到一些夏林的把柄。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这就是夏林想要的结果,关注度瞬间就拉起来了,矛盾也随之激发,守备不知道难道这里头争论的核心么,但他着实没有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去摸底来试图找人平息这些学子的怒火。 但年轻人到底还是火气旺,他们根本就不听劝阻,只是一脑门子无敌热情,他们为了自己那个“算你厉害”的赌约甚至可以上刀山下油锅。 而如今这民意一沸腾起来,洪守备可就只剩下了硬着头皮上了。 至于夏林,他此刻已经坐在了崤县县令的书案之上,正把玩着上头的一本大魏履历。 “也不知是夏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崤县县令从后堂出来,满面微笑的对夏林说:“没想到夏大人竟会亲自到来,还请内堂休息。” “休息就不用了。”夏林叹了口气:“县令大人,今日我来此地是有想了解一下这几年县中治理,还望批准。” “把那是自然,请夏大人放心,一切都已为大人安排妥当。” “哦?当真?”夏林嬉笑着说道:“大人准备好了便可” 162、挖坑埋自己 夏林乐呵呵的去查阅这些年崤县的卷宗,这早就布置下去的任务,他要能看出问题才有鬼呢,崤县县令蒙长山坐在旁边亲自为夏林端茶滴水,那伺候的叫好一个热闹。 “嗯,真不错。洛阳十二县,就是你崤县治理得顶好啊。”夏林放下卷宗满脸堆笑:“到时我定要让守备大人记下这一笔。” “夏巡查客气了客气了,都是下官分内之事,责无旁贷,哪里还敢向上邀功。下官只盼夏大人能指摘些不足来,让下官好好改正。” 正说话之间,他的手中轻轻推上来了一摞商号银票,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夏巡查此番辛劳,下官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夏巡查喝茶。” 夏林将银票拢到了袖子里,脸上也没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十二县中,你蒙大人治下最为清明,此番功绩的确值得歌颂,再加上前些日子治理有方,蝗虫都不进这崤县境内,的确是有大气象,待我返回之后定要说明一番。” “哎哟哎哟,这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怎敢如此劳烦夏巡查!” 夏林哈哈一笑:“无妨无妨,职责所在罢了。不过,该有的把式还是要做全,其他县里做了那检举台,若是崤县不设总归说不过去。蒙大人你看?” “设!必须设!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为难夏巡查,大人打算几时设?” 夏林看了看天色:“这眼看天黑了,那不如就现在设吧,反正都是设那六个时辰,也没说是那早设晚设啊。” 蒙县令一听哪里不知道这夏林是在帮他呢,连忙笑了起来:“妙啊夏巡查,妙啊!下官这就是去准备。” “且慢。”夏林抬起手说道:“蒙县令,您可要想仔细咯,这十二县令里已经被办了四个,你可没有什么……啊?”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怎敢欺骗夏巡查呢,巡查尽管放心,下官这便去办事了,巡查且休息便是。” 夏林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快步离开的蒙县令,脸上并没有表情,只是吹了吹浮在茶口上的茶叶沫子,然后看了一眼杯子:“哟,浮梁的杯子,有钱呐。” 外头的伸冤台很快就张罗了起来,中间放着一张大鼓,上头落满了雪与尘,似乎是许久没用过一般。 有四个凶戾的衙役站在两边,手上拿着那水火棍,用那吃人的目光迎来送往,那感觉就跟在举报信箱上头挂着个摄像头一样,谁敢乱讲话? 夏林跟蒙县令就站在旁边,夏林的双手拢在兽皮的袖套里,脸上全是笑容,静静的看着来往的人群。 蒙县令更是得意洋洋他四个得力的打手能够威慑住这些刁民穷鬼,甚至还有心思凑到夏林面前小声说:“夏巡查,我这四个手下,那可是崤县的四大金刚,这些穷鬼见了他们那就是老鼠见了猫,动弹不得。” “好好好。”夏林笑着点头,连说了三个好。 看到他赞许的表情,蒙县令那是真高兴,一看自己这路数走对了,他还给夏林介绍起了自己的先进经验来。 “夏巡查,不瞒您说,这些穷鬼那就如牛马一般,能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得给我感恩戴德。不知夏大人放过牛没有?哦……夏大人怎么可能放过牛,哈哈哈,是下官糊涂了。这放牛的人都知道,牛叫唤了,将绳子绑在树上抽它几鞭子,它就是有天大的力气也挣脱不得。这些个穷鬼也是一样,根底在这里呢,拴着呢,怎么抽他们都起不了风浪。” 夏林没接话,只是笑得眉眼弯弯。 眼看这天色愈发暗淡了,雪下得更大了,风雪之中那个台子也逐渐变得白皑皑的一片,倒是像个笑话。 而就在这时,不知道突然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堆穿长衫的,这些人的手和脸都冻得红红的,他们一行大概二十个人,为首的一个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神情激动表情愤怒:“我有冤情!”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用指尖血写的血书,面朝着那面大鼓噗通一声跪下了:“黄天在上,学生范书遥有诉!” 那几个衙役一看这有那不长眼睛的,立刻就上前要去驱赶,但这会儿蒙县令可就愣住了,他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突然会有一群他娘的年轻书生跑出来,于是只能尴尬的看了夏林一眼。 “夏巡查……” “无妨。”夏林抬起手笑道:“有冤伸冤,有诉控诉。” 那书生跪在那高举血书,朗声喊道:“我一告崤县蒙之义当街纵马撞死无辜。二告崤县县令蒙长山纵容包庇。三告巡查夏林官官相护。” 夏林当时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了起来,而那蒙县令看到他那个脸色顿时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连忙指着那书生呵斥:“哪里来的刁民!可知诬告朝廷命官下场如何?” “若有半分诬告,我等愿以死明志!” 他说完,身后那跟着一起来的学生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我等愿以死明志!” 夏林在旁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侧身看了一眼蒙县令。 “夏巡查,你可莫要听信他们的三言两语,这必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呀……他们陷害我!” 夏林摆了摆手:“自古以来愿以死明志者,不论缘由皆需开堂审理,这个规矩蒙县令难不成不知?若是他们真是诬告,自然是要偿命的,蒙县令你慌什么?” 说完之后夏林仍然拢着袖子站在那:“你们几个既然以下克上状告官员,那一人进去先领二十大板吧,明日崤县县衙开堂公审。” 那些个书生是一句话没说,站起身便走入到了大堂之内,一人领了二十棍子,不过夏林倒是没让行刑的衙役下死手,疼一疼也就罢了。 “委屈你们今日先住在衙门大牢之中,明日一早入堂开审。” 为首的那个书生朝夏林拱了拱手,接着这一行人便被带入到了大牢之中,而蒙县令这会儿慌了神,他无助的看向夏林:“夏巡查,这可如何是好啊?” “怎么?蒙县令这是……怕了?” “那倒不是,只是担心他们的诬告对夏巡查名声有损。” 夏林哈哈一笑:“无妨,御史言官本该如此,清者自清嘛,蒙大人也无需担心,明日我会请守备大人前来亲审,定要叫他还你一个清白。” 这一番话说下来,蒙县令在这数九寒冬里已是汗流浃背,而夏林则这么拢着袖子慢慢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看到他离开之后,蒙县令一屁股坐在了衙门台阶上,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书生告官的事情不知怎的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洛阳文坛,第二天一早衙门还没开门,这外头就站了上百书生文人,还有那名声在外的文坛巨匠也在其中。 这自然也会吸引许多百姓前来,大伙儿都在讨论这个事情,就连当时夏林他们的街坊都过来了,毕竟大伙儿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原本死得不明不白的春花儿竟还有被人翻案的一天,所有人都在憋着一口气呢。 只是听说是什么钦差夏林,他们就觉得这名字多少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却也想不起在哪听过。 “你们看,那不是小林子嘛!” 正在大家翘首以盼之时,两台轿子缓缓的停在了衙门口,周围的衙役立刻上前帮轿子里的人掀开了帘子,第一台轿子里下来的自然是洛阳守备洪长武,可这第二台轿子上下来的可就是夏林了。 街坊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林子,前几天大伙儿还见过呢,只是那会儿他们只是觉得他和大春两人是在外头发达了,却是没想到今天再见到小林子时他却是能跟守备那样天大的官站在一起,两人还都是坐轿子的嘞。 “洪守备请。” “夏巡查请。” 两人客套一阵之后便走进了衙门,只是在跨进门槛的一瞬间,夏林回头看了那些街坊们一眼,然后轻轻的拍了拍胸口,接着再便就是转过身消失在了照壁后头。 街坊们这才明白,原来小林子真的是要给春花伸冤,有那感情细腻的当时眼泪水儿就下来了,特别是猪肉佬的媳妇她趴在猪肉佬身上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嘟囔着说道:“春花唉……我苦命的春花,小林子回来给你报仇了。” 这次因为夏林也是被状告之人,他不得主审只能旁听,而整个洛阳能审他的人只有洪守备一人,所以这案子可就大了起来,直接牵扯到一个钦差和一个地方守备。 这会儿涉案普通县令都没资格坐着,除了夏林是因为带着皇家玉佩所以才能坐着受审和旁听。 他全程不说话,周围的百姓也在许可的范围内涌到了衙门门口窗户下也都站满了人。 “那夏巡查,本官便开始了?” 洪守备极是客气的询问了一声夏林,而夏林点了点头:“这了洪大人最大,一切听洪大人的。” “好。”洪守备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升堂!” 163、燃起来了 堂下跪倒三人,分别是告状之人,也就是那个书生。还有被去了官服官帽的蒙县令以及他的崽。 “被告,你可还有话要说?” “守备明鉴!草民断无此行径,还请守备大人还我清白,莫要听信此子的诬告。” 蒙县令的儿子自然是矢口否认自己撞死人的事情,反倒是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去年四月时草民的确是撞伤一人,但随后草民不光带那人去医馆医治,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当时草民记得那女子只是扭伤了脚,经过整治之后已无大碍。此后她为何死了,草民也不知啊。” 这会儿外头的街坊已经怒不可遏的骂了起来,洪守备手中的惊堂木再次拍响:“肃静!” 声音被压了下去,只有堂前那县令之子在娓娓道来,说自己怎么怎么救治怎么怎么赔偿,那春花已经死了而且没有家人,是圆是扁的还不随他拿捏?所以他自信满满的叙述看上去还真是滴水不漏。 这种带有明显排练痕迹的说辞,其实是非常管用的,撞人和撞死了人,送医赔偿和弃之不顾,律法量刑差距非常大,从无罪到死刑皆有可能。 而他的说辞明摆着就是直奔着无罪辩护去的,毕竟谁控告谁举证嘛。 “带县里郎中!” 很快县里的郎中就被带到了堂上,他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先是朝洪守备跪下叩头,然后又是看了县太爷父子两,便低下了头默默不做声。 “郎中何在?” “草民在……” 洪守备厉声问道:“去年四月时,你可有收治此人带去之病患?” “去年……去年……”那郎中侧过头仔细看了一眼县令的儿子,然后垂下了头:“是……是的,草民是收治过。” “那人是男是女,病况如何?” “是个女子……只是扭了足,后来这位公子还赔了她银子,多少钱草民记不住了,但是给了一些,然后那女子便走了。” “是她自己走的?”洪守备眯起眼睛问道:“你可要细细想来。” “是……是自己走的,当时便已无大碍,小老儿家中四代专治跌打损伤,药到病除。” “本官明白了。” 洪守备点了点头,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堂下范书遥!你可还有话说?” 眼看到这一步,要是潦草一些的就可以结案了,而周围的百姓那也是敢怒不敢言,就如蒙县令所说的那般这些百姓就是拴在树上的牛,谁敢多言? 这会儿蒙县令得意洋洋的表情被夏林尽收眼底,他只是轻笑了一声,而这会儿洪守备已然快要做出决断了。 夏林终于动了,他咳嗽了一声,旁边的洪守备立刻侧过头来询问:“夏巡查,你可有话要说。” “回洪守备,我有几句话要说。” “请。” 夏林缓缓走上堂前,但他显然是不用跪下的,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围在衙门口的百姓街坊,清了清嗓子:“虽然如今已经是可以盖棺定论,但既然此事还涉及于我,那这范书遥说要以死明志,陛下有言在先人命大过天,那即便是他要死也要让他当个明白鬼也能让百姓心服口服,倒不如开棺验尸,看看那女子到底是何死因,洛阳的仵作天下无双,定然能给出公论得以服众,您看如何?” “大善。”洪守备轻笑一声对下头的原被告说:“既然夏巡查如此说,那便依照夏巡查的话来办,来人啊,寻尸验尸!” 那蒙县令听到夏林的话一下子就急了,跪在那不停冲他使眼神,而夏林则好像没看见一般,他转过头继续对门口的百姓说:“我来此地行监察之职,若是真错了,那我也认下了这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大家都想要一个公论,那自然要给出这个公论,断然不可让天下百姓对朝廷失望。” 这一番话说得极漂亮,外头的百姓掌声四起,而洪守备听到他的话之后倒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的巡查御史,这能得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的确是有些东西的,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其中的矛盾。不管怎么样祸都沾不上他的身,错了便错了,改就是了,对了嘛那就对了呗。 这种临危不乱的样子,在一个如此年轻之人身上却是极少见到的,这一点洪守备不得不佩服,换成自己当年早已经着急忙慌自证清白了。 但天底下的清白都是没法自证的,越是自证越是慌乱,所以说这小子能独得圣眷可不是没有道理呀。 所有人都在这等着,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但没有一个人离开,牛马们都憋着一股劲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诉求,就是想让跪在那的那对父子赶紧去死,他们死了这股长久积攒的怨气才能消散。 夏林也坐了回去,这会儿有人递了冒着热气的茶水给他,他点了点头便将茶捧在了手心。 这大概过了能有个两个时辰,仵作便跟着衙役走了上前,夏林一看发现这仵作居然还是个姑娘,看着倒是稀奇,毕竟谁家好女孩整天去跟尸体打交道呢? “禀报大人,死者已开棺。经过属下勘察,死者是因肋断入肺而死,左腿膝下三寸有断裂,额碎,左肩脱臼,左手手腕断开。属下判断为遭重力撞击后踩踏致使肋骨入肺而亡。” 她说完,全场一片安静,只剩下连成片的呼吸声,而这时夏林拢了一下衣裳走到堂前直接跪在了地上:“犯官夏林犯失察之罪,还请洪守备责罚。” 洪守备看到他那样子连忙起身:“哎呀呀呀,夏巡查你这是何苦来呢,谁能想到会有这等下作手段。” 而这会儿洪守备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瞪了那父子二人,自己好不容易才捞到一个升迁的机会,这要是让这夏巡查上去把这件事给捅了出去,那还了得……自己不光是有治下不严的罪过更是有渎职之嫌。 所以他赶紧把夏林搀扶起来:“夏巡查,本官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执意要开棺验尸,本官险些铸成大错。” 说完他回到台上,惊堂木砰砰砰的硬拍三下:“你们三人,狗胆包天!当街纵马杀人,包庇,伪证!好啊好啊,你蒙连丘如今胆子大到连我都敢糊弄了。” 洪守备越说越气,自己一张老脸就被这两个畜生给丢了个一干二净,而看那夏道生的样子,自己那美言几句的机会恐怕也是无了,一想到这里他更是火冒三丈。 “大魏律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蒙之义纵马伤人致死,理应偿命!拉下去,等待刑部复核!” 那蒙县令之子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大喊着愿望,而蒙县令自然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砍了,于是哭天抢地的爬到了洪守备的面前磕头如捣蒜:“大人……你看在我跟你了这么许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洪守备的火气当场便噌噌往外冒,他一脚将这蒙长山踢翻了下去。 “你身为一县之长,知法犯法,包庇罪犯掩盖事实,还买通他人当堂伪证,按大魏律法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蒙长山,不需刑部复核,黥面流放,徒刑三千!” 嚯……一巴掌给扇岭南去了呗?就他这身子骨能不能坚持到雷州都是个问题,都别说到琼州了。 而就连那个作伪证的郎中,哪怕他都有可能是被胁迫的,但依旧被判了极重的处罚,不光是被打了五十大板,还要流放千里……直接被发配去了山西苦窑里头罚徭役去了,这天寒地冻的去挖煤,就看他的身板八成也是回不来了。 不过这事还没完,就在百姓准备欢欣鼓舞庆祝明镜高悬的时候,夏林却主动走上了前。 “守备大人,下官有失察之嫌,按大魏律法应受棍三十。夏林既为巡查,那断然不可罔顾国法!请守备上刑。” 洪守备深吸一口气,双拳握得死死的,他心中知道自己的机会就这样被这一对父子给闹没了,而他恐怕也要成为棍打钦差第一人了。 好好好,真是我的好下属啊。 洪守备轻轻点头,然后也站起身脱下了官帽:“洛阳四品守备洪榆,治下不严,玩忽职守,犯失察之罪,罚杖五十。巡查御史夏林,犯不察之罪,罚杖三十。” 两人也不顾那地面冰冷,直接脱下官服官帽往地上一趴,洪守备对旁边的衙役呵斥道:“打!” 衙役们互相对视了几眼,那只能打呗,所以顷刻之间噼啪的声音响彻在了整个衙门之中。 外头的百姓这会儿不少人已经垂泪,默默无语的看着这两个明明为民伸冤的好官却趴在那受着杖刑,大伙儿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而在被打了二十棍之后,洪守备看了疼到满头汗的夏林一眼,他心里顿时明白了起来,不由得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惊叹于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远视与算计。 这一通打下来……屁股难受,但名声暴涨啊! 厉害,实在是厉害! 164、千斤之重 安眷,字慕斯。原大理寺主事现刑部主事之一,主管京畿之外律令、刑法、徒隶等核查之责。 前年因为查案被人骂吐了血,至今在刑部衙门内都是众人之笑柄,每日上班坐在那边不管走过路过的人是不是在说话,安大人总是会以为他们在嘲笑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出外勤,天天坐在这地方猫冬,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哪怕是去个茅房见到人与他迎面走来哪怕是冲他笑一下,他耳边都会响起“快看快看,那个吐血的”之声。 让他不堪其扰,烦不胜烦。 “唉!同僚们。” 就在刑部外事司都在摸鱼等过年时,外头突然来了人,他手上拿着一个条子:“洛阳飞鸽,事由七品县令包庇其子行凶。官身啊官身,谁辛苦一下跑一趟,这还有一个月过年了,争取年前把这事归档。谁主动一点啊,没人的话费侍郎可是要点名了。” 外事司顿时一片哀鸿遍野,本来说这都到年关了,大伙儿安安稳稳的过个年不行么,一年下来也怪辛苦的,况且这外事司不光是清水衙门还是个风险极高的地方,一年路上出意外都不知道要出多少,甚至还有人被气到吐血,这都到年关了还不让人休息,可是真是那个啊…… “我!” 安大人举起手来:“我去复核吧。” “好样的,那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外事司其他人看到站起来的是小安之后纷纷抿着嘴笑了起来,安慕斯可看不得这种,这都快成他的心病了,一见有人说小话他就心里难受,于是连忙追了出去:“刘大人,稍等一下。几时出发?” “这个你自行决定,都是外事司的老人了,不用我提醒吧?” “那……”安慕斯沉默片刻:“我今日便出发吧!” 他心里别无他求,只要能逃离这群古怪的同事就算是万事大吉了,于是他立刻申请了最快的马,基本上除了八百里加急就是他了,信是上午收到的,下午他就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书案、记取等工作人员杀向了洛阳。 只要能远离这些同事,他的人生将会重新亮起来。 而此刻的夏林已经卧床三天了,屁股疼得要命,刚才大夫过来给他换了药,这会儿正在享受小公主喂饭的服务。 旁边的老张坐在那啃鸡爪子,俩人眼神对上的瞬间,老张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笑笑,你给我死到外头去笑。” 夏林没好气的骂道:“老子躺了三天你就在旁边笑了三天,你是个人啊?” 老张也不搭理他,只是端起碗吃饭,正巧这会儿小厮在外头敲起了门来:“夏大人,外头有人给送了只鸡来。还有人送了跌打损伤的药酒。” “鸡杀了,晚上炖起来,药酒给送进来,我亲自给夏大人抹药。” 小厮推门而入将一瓶药酒放在了桌上然后便退了出去,老张拿着药酒打开闻了一下,气味刺鼻…… “蜈蚣药酒,好东西啊。来来来,夏道生,少爷给你抹药了!” “别!”夏林努力的往床边角挪,一挪就开始疼到鬼哭狼嚎:“别啊!救~命~啊!” 这几天他的确是过得很难,主要是勾子疼,那玩意也不知道行刑的衙役是不是新手,那打起来可是真打,不光他就算是军人出身的洪守备都卧了床。 “你他妈轻点……” 夏林骂了一嗓子,双手死死攥住枕头,脑门子上全是汗水,但老张却没当回事,只是坐在那笑道:“这几天感受这受万民爱戴的感觉不错吧?” “那肯定啊,我挨这顿揍不就是图的这个么。把自己从加害者变成受害者呗,他们记恨不到我身上。” 夏林说完捂着屁股:“行了行了……顶不住了,钻心的疼。” “得把淤血揉开,不然你后头半年都坐立不安。”老张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说道:“那你说这次你突然弄了这么大的动静,搞下来五个县令,朝堂里头不会有动静?” “七品的县令能有什么动静,朝堂里头还巴不得这些牛皮癣能多下来几个呢。这种级别的官,能闹出动静就是朝堂里有人想要这动静。”夏林皱着眉头,汗水已经从下巴滴落了下来:“再说了,我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合法么,我身为巡察御史,巡查一下政务,年底督导各县梳理工作何错之有啊?我职责之内的本分罢了,他刑部王大芬大理寺陆全友还能找到我的茬不成?真找了,别怪曾明不让他们过个好年。” “道理嘛就是这个道理。” “你也别担心这些个屁事了,有些事你别问能不能做,就问问应不应该做。不能做而应该做的事,但做无妨。不应该做但能做的事,三思而行。不应该也不能做的事,碰都别碰。” 这正说话,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别的声音没听清楚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在那嚷嚷:“什么不行,小林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的就不能看了?” 这一听就是那个大嗓门的猪肉佬,夏林嗤笑一声:“老张赶紧去吧,别让人给街坊欺负了。” 老张终于放下了药酒而夏林也终于脱离苦海了,过了一会儿原来的老街坊都来了,他们手中提着各种东西,有提鸡蛋的有提饴糖的有的甚至还提了一只鹅,总之就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凑了一屋子。 街坊们坐在那就像是过年走亲戚一样跟夏林聊着天。 “这是谁家的女娃娃?可真好看啊。是小林子的娘子吧?” 老张本家的大婶坐在小公主旁边攥着她的手拉着家常,而猪肉佬则在跟夏林说:“昨天我们一块上山给春花点了炮仗,把你给她伸冤的事都说了。哎呀,我们上山的时候还大雪漫天,说完之后雪当时就停了,小林子可以啊,才几年不见就当了这么大的官。” “哎呀……可不是嘛,咱们村子可也算出了个大官了!都能跟守备大人坐一块了,真了不起。” 他们七嘴八舌,外头虽冷但屋子里因为人多而暖烘烘的,这个场面就像是多年前街坊凑在一起过年的场景,那会儿夏林刚来到这个世界才十三岁,但记忆却已经十分深刻。 “小林子啊,不如你给咱们那立个牌坊,就说咱们那地方出了你这么个大官吧。” 夏林趴在那嗤笑一声:“哪天我诛九族了,你们也打算跟我一块下去是吧?这玩意现在立,二哥你们也是胆子够大的。” 那说话的二哥哈哈一笑便不再做声,不过夏林说的没错,这个点立功德牌坊,那玩意后头出了什么诛九族的事情,这一条街上可就真无人生还了。 “老二你别他奶奶的胡说八道了,你那肚里的墨水还不如猪多的东西。”猪肉佬在旁边笑骂道:“行了,大伙儿看也看了,都散了吧,让小林子好好休整,他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呢。” 说着猪肉佬走上前对夏林说:“小林子当了大官可不容易,你以后就少去我们那地方,要是叫人看见了你认识我们这种下等人不好听也不好看,知道吧?” “哎呀,多大点事。”夏林摆了摆手:“今年过年我还得回去过呢,你们给我做好菜啊,狮子头!必须狮子头!” 街坊们热热闹闹的答应了下来,然后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就陆续的走了,留下了桌上地上那一大堆的东西。 小公主在那摆弄着礼物,然后回头笑道:“他们可真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这就是我的老街坊们,我就是从他们中间走出来的。”夏林趴在那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张少爷,你他娘的别啃了,帮我一把,我要起来。” 老张这会儿正在啃饴糖,听到夏林的话之后站起身将他搀扶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对了,刚才你听他们说了没有,这个蒙县令好像跟西北哪个世家有点关系?” “哎呀,洛阳王家王世充嘛。你岳父不就是他家的分支嘛”夏林笑着一瘸一拐的往茅厕走:“王世充现在应该是知道了,可能过几天他回过味来就要来折腾了。” “那咱们怎么办?” “避。”夏林眯起眼睛说道:“等刑部的人来了,先让刑部跟他对着来一下。” “刑部?刑部那也只是个核查官员。” “核查不就坐实了么,不会让他坐实的。” 老张听到这眼珠子转了一圈:“你说过几日等你好了,咱们来一招釜底抽薪怎么样?” “你有什么打算?”夏林好奇的问了一句。 “打算?打算就是咱们再在火里加点柴。”老张瞄了夏林一眼:“倒逼他一手,这洛阳王家跟高士廉可也是死敌呢。” “嘿嘿。”夏林眼睛一瞟:“老张你是越来越坏了。” “人嘛,在江湖上时间久了,总归是知道一点的。”老张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那如果真起了冲突,你当如何?” “我?”夏林抿了抿嘴:“不要脸的张仲春和不要命的夏道生,你看这个组合可以吧?” 165、有那刚正不阿之人 快马哒哒,星夜兼程,这安慕斯安大人可就到了那洛阳城,平时需十天的路程他用了不到五天就到了,到了之后那是倒头就睡。 足足睡了两天他才算是起床然后就准备启程出发去守备府,只是这一打开门就发现外头早已是白雪覆盖,冰凌满屋檐。 “安大人,披上件衣裳吧。” 下属给他披上一件厚袍子,安大人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今日我等速战速决,将事情归档之后便可早日离开,回了南方就不会这样寒冷了。” 说完他们一行便身着便装骑马前往守备府的方向。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就在离他们不远的茶楼上夏林跟洪守备二人就站在那三楼看着下头这一行人策马而去。 “贤弟,为何日日早上都要过来等他们?” 自从夏林跟他一块挨揍了之后,洪守备的关系跟夏林天然就亲近了起来,而就十天的时间洪守备的名望呈直线上升,甚至已达“歌颂”之境,他这才深切的感觉到自己这几十个板子没白挨,虽然现在屁股上还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甚至都不能安稳坐下,但他真觉得值了。 别的不说,就这一把自罚三杯的苦肉计放在他身上就足够抵达天听,到时大朝会时他基本可以确定会被陛下点名表扬了,这可比让一个言官御史美言几句好用太多了。 他跟郭达一样属于军人参政,但跟郭达却不是一个水平也不是一个辈分,算起来他老爹以前都要叫老郭一声郭帅,而他见到老郭也得叫一声世伯,如今他自然愿意跟夏林拉近关系。 在那一顿板子之后,洪守备对夏林的称呼也从“巡查”变成了“贤弟”,虽然这个贤弟得比他年轻快有二十岁了。 “洪大哥。”夏林笑着转过身对洪守备说道:“你明年能不能从守备升二等观察使,就要看他了。” “哦?” 提到升官,那洪守备自然是眼睛发亮,他现在是四等守备,一等州牧那是不敢想,毕竟天底下也就是两李一郭能达到这个级别,那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一等州牧都能称之为军阀了,别说拥兵自重,他们就是单纯的重。 李渊家镇守西北玉门关、李靖家镇守东北山海关、郭达拱卫京师属万岁之军,这一共就三个一等州牧,统领一道军政大事,配属给王爷管辖财务。 而洪守备真是做梦都想能再往上升一级,只要到从四到三,成为三等刺史那也都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再听夏林话里的意思,他可能还要跳上一级,于是他好奇的问道:“贤弟,为何是二等观察使?” “说不好,但如果操作的好,这人就是关键。”夏林的扇子在手上哒哒的响:“不过我没想到是他。” “怎么?贤弟认得?” “嗯,认得。打过两次交道。”夏林转身一瘸一拐的往回走:“洪大哥的屁股如何了?” “还好还好。”洪守备也一瘸一拐的走了回来:“不碍事。” 而就在他们说话之间,这安大人已经抵达了守备府,只是被告知洪守备正在家中养伤不便处理公务,需要再等待一些时日。 安大人在听完完整叙述之后,突然在这段故事里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谁?那个御史叫什么?” “哦,是从南方来的巡查御史,名叫夏林夏道生。” 当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安大人突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他恍惚一阵才算站定了身形,扶着桌子喘着好一会儿的气之后,旁边的守备衙门官员立刻上前扶住了他:“安大人?安大人,要不要下官去为您喊个大夫?” 安慕斯摆了摆手:“只是连日舟车劳顿,那还请案典帮我入档吧,只要证据确凿,办完事情之后我也好回京城去了。”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被那个夏林给吓的,只是他真的有阴影了,一想到夏林就有强烈的应激反应,实在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了,会死。 “那还劳烦安大人随我去取来卷宗吧。” 而就在安慕斯打算把那蒙县令的罪状和口供归档封存时,这外头可就来人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世充本人,他是这河南道观察使,虽然比老郭差一档,但人家那也是牛逼哄哄的封疆大吏,除了军制军备不如老郭之外,其他的可不会比老郭差在哪里,在这一亩三分地更是如土皇帝一般。 “观察使王大人来了!” 王世充个子中等,长相威武,此时他表情肃穆匆匆而来,来到那案牍室外头一脚就将大门踹开。 这会儿安慕斯正在准备封装档案,却遭那王世充一把扯下摔在了地上:“谁让你们来的?为何这等事不告知于我?” 那案典官员的脸当时就白了起来,他垂手躬身,说话也是战战兢兢:“王大人……是这位刑部来的安大人说要封装入档。” “案子审清楚了没有就封装?不许!” 王世充的脾气火爆,说完之后一脚将卷宗踢到了一边:“洪思呢?去哪了?让他给我滚过来!” “洪大人在家中养伤……在此案之中洪大人也吃了板子。” “哼。”王世充冷笑一声:“他倒是会躲。去,把他给我叫来,还有那个什么巡查御史,一并给我叫来。” 说完他还指了指旁边的安慕斯:“你是刑部的人?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休整几日再说。” 安慕斯是个什么人,那是钻牛角尖的金牌选手,面对这种大官他没有正面硬刚,但却没有给王世充留下什么面子,他缓缓的弯腰将卷宗捡起,拍去上头的灰尘,接着继续放在案台上开始封装。 王世充一看,血压都喷上去了,他再次劈手夺过安慕斯手中的卷宗扔到了地上并还踩了几脚。 安慕斯一言未发,继续弯腰捡起了卷宗,擦拭干净后开始封装。 “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忤逆我!?” 王世充顿时满面通红,抽出腰间佩剑架在了安慕斯的脖子上,安慕斯此刻却只是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开始干他手头的工作。 “你想试试我宝剑是否锋利!?” “王大人,安某为刑部官吏,此番只负责将案件归档,还望王大人莫要为难。” “好好好!” 王世充举起剑就要刺。可就在这时安慕斯轻笑一声:“大魏律法斩杀京城委派官员、使者等,皆视为谋反。王大人可要三思。” 这一句话就把王世充的怒气槽给冲满了,他用尽全力将剑刺入到旁边的柱子之上:“来人啊,把这冥顽不灵者赶出去!” “慢着。” 就在这时,外头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而安慕斯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颤,转过头去就看到那张让他蒙羞两年有余的臭脸出现在了门口。 “下官夏林,参见王观察使,初次见面还请多关照。” “你就是那个巡查御史?”王世充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御史倒是好笑,管天管地竟管到了我的头上来,真是可笑。我治下的官吏如何,那是我的事,说破大天也轮不上你这小小御史参合,就算是那曾明亲自来了见到我也不敢如此猖狂。” “观察使可听闻过一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便是那小鬼。”夏林走进屋里笑盈盈的来到了安慕斯身边,拱手行礼:“安大人好久不见,一别经年身子骨可还硬朗?” 安慕斯哭笑不得的朝他拱了拱手:“尚可。” 而王世充见这夏林竟然对他的态度如此倨傲,他再次将剑抽了出来:“你们二人当真是演了一出好戏!信不信我让你们来得去不得!” 夏林也不废话,轻轻解开外套,露出自己的脖子并仰起头:“王大人,朝这砍,我这人天生硬骨头,不然也成不了御史监察,我就想知道唉,王大人砍了御史台的人再砍一个刑部的人,最后会是如何?别拿官位压我,我不归王大人管,我来此地也是奉命而来,有气王大人去找陛下找曾相找高相,莫要拿我们这办事的人出气,说不过去,不好听也不好看。” 说话间夏林还肘了一下旁边的安慕斯,他到底也不是个笨人,连忙将自己的衣扣也解了开来,露出自己的脖子,示意王世充直接照着他脖子上来一下。 “王大人问我怕不怕死,天底下没有不怕死的,但我今日既敢如此跟王大人说话,无非就是要……抱歉抱歉,差点说漏嘴了。那么,还请王观察使动手吧。” 夏林仰起脖子往前走了一步,顶在了王世充的宝剑之上:“来啊!来!给我一刀啊,王大人。” 王世充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立刻就开始紧张了起来,那可以说是相当没底了,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是个疯子。 但第二个念头就开始让他脊背发凉——朝廷要办他。 一个御史台的御史一个刑部的主事,两个人一个是曾明的人一个是高士廉的人,这两人天生死对头而如今他俩却站在了一条线上。 王世充顿时心中一惊,然后转身拂袖而去,接着指着大门呵道:“给我看好里头的人,任何人不得不进出!” 166、哎嘿嘿…… …… 站在小小的档案室里,外头那叫一个冷风嗖嗖,夏林跟安慕斯两人则靠在那大眼瞪小眼。 夏林还好,身上穿得极厚,屁股上还有个软垫,但安慕斯可就惨了,因为担心把官服撑得变形所以里头只穿了一个小单棉袄,这会儿冻得在那嘶嘶的喘气。 “傻孩子。”夏林指了指档案室为了防灰尘的毛毡子:“用那个,你这样今天晚上肯定冻死,外头可有零下十三四度呢。” 安慕斯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摇头道:“不可,那是朝廷的东西,拿不得。” “怪不得你这个傻卵会吐血,这不钻牛角尖么,你又不把它带出去,你怕个屁。” 夏林走过去扯下了那防尘的毡子扔到了安慕斯的身上:“你小子官倒是挺大的,脑子不懂变通,你这亏了是在当今皇上手底下,要换个皇帝你都活不到今天。” 安慕斯没有搭理他那乱七八糟的话,只是本能的将毛毡子裹在了身上,这会儿倒是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还别说,嘿……这毡子裹上之后的确是不冷了。 等他回头看夏林时,正看到夏林在那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于是安慕斯带着呵斥的语气问道:“这机要之地你怎的乱翻?” “傻卵。” 夏林甚至都没解释直接就是骂了一句,然后继续翻找了一阵,接着就在一个不起眼的柜子下头翻出了一个坛子,打开之后里头竟装着用油纸包着的工程……酥饼。 酥饼拿出来,他甚至还找到了储水的水壶跟生火的炉子和茶叶三件套,然后就这么开始在这烧开水泡茶了。 这个操作看得安慕斯是目瞪口呆,他甚至很是不解为什么这人就能从那些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掏出这么多东西出来,甚至连那兜子煤都让他找到了。 夏林把窗户推开了一点,扯过一个毛毡子披在身上一边哼着歌一边在那生火烧开水,旁边的安慕斯看了老半天这才让自己的好奇心压过了面子,凑上前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这里有东西的?” 夏林扭过脑袋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等水开:“你一看就是家里有能耐直接去当的官吧?” “并非如此,我是鸿宝十年的状元!”安慕斯扬起下巴一脸骄傲的说:“可不是凭家中才当官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夏林拿出杯子倒上茶水递给他一杯:“喝点茶吃点饼,明日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你还未回答我呢,为何能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夏林对这种死钻牛角尖的人那是真的脑壳疼,他叹了口气:“案牍室内避风避光,夏日闷热冬日阴冷,那些掌案的小吏整日坐在这里,夏日还好说脱光了便是,可冬日就难过了,若是没有一些碳火取暖,恐怕是难以坚持。再加上这屋子也需点火祛湿驱虫,所以一般都会配备炭炉,春日祛湿夏日点艾草雄黄驱虫,到了这冬日,自然也就成了案牍小吏取暖用的东西。那光坐在这取暖也是无趣,于是便会有人带些食物,光吃饼会口渴,于是便有人会拿上壶子烧些开水,这有壶有开水了,那不带点茶叶倒也说不过去。所以找到饼子便能找到壶子,找到壶子就有杯子,有了杯子这必有茶叶。” 这一通分析下来倒是把这死脑筋的安慕斯给整得有些不自信了起来,他倒是真切的不知道这里头的奥秘,但光听着就觉得很玄奥。 “你倒也不用诧异,就像乞丐想着皇帝种地一定会用金锄头,有那皇帝会问饥荒时灾民何不食肉糜。彼此之间不知道对方存在的事情太多了,大多只能靠猜想,你没有坐在这种地方值过班便不知道在此值班之人的难处。”夏林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还吃了一口芝麻饼,虽然没有刚出锅时的脆生,但寒冬之夜能吃上一口也算是享受了:“不过你也不用自责,这再正常不过,上下不通是大部分朝堂的弊病,这个根本原因就是选拔机制的问题。” “哦?为何如此说?愿闻其详。” 这厮也算是个奇人了,不过也正常学院派的都这样,夏林在来这边之前认识不少学院派认死理的,那要是犟起来真的没法说,简直可以用倔驴来形容。 不过这闲着也是闲着,一个人喝茶怪无聊的,夏林就跟他聊了起来:“自有科举以来,本意便是由下而上,破除门阀推举之制,一开始的几年的确颇有成效,大魏三百年国祚靠的便是这前三代的科举。但到了如今,科举也渐渐沦为了笑柄,你是状元难道是因为你聪明?那是你家的资源好,能给你像填鸭子一样填得满满当当,再加上你运气好,刚好那年的主考欣赏你。真要让你放到下头你,你知道五谷怎么分么?你又知道如何跟那些浑身污泥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农交谈么,你跟他们之乎者也?跟他们张嘴法度闭嘴国朝?人家一锄头给你带走。” “那你说该如何?” 面对安慕斯的问询,夏林只是呵呵的笑,但却没有说出口来,毕竟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就杀头,鸿宝帝来了都保不住他。 这不知不觉之中时间已经行至深夜,外头风雪渐渐大了起来,老远就能听见雪压松柏的动静怪吓人的。 这会儿夏林蹲在那正在给安慕斯讲画皮的故事,正好说到“那太原王生趴在窗口这么一瞧,正见丑陋凶恶的鬼怪在画一副人皮”时,敞开的窗口一阵阴风吹过,台上的蜡烛瞬间熄灭。 那安慕斯竟无端惊叫一声,死死攥住了夏林的胳膊。而夏林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嫌弃的说道:“你狗日的王世充的剑你都不怕,怕个画皮的鬼是吧?” 安慕斯倒吸一口凉气,裹紧了毡子往火炉边上靠了靠:“王世充的剑能伤我的人,我不怕,我知世道还有公理。这画皮的鬼他不讲道理啊……” “哈哈哈哈……” 夏林笑得前仰后合:“你还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你一套又一套啊。” 这会儿倒是安慕斯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要关我们到几时。” “他关不到几时的,你放心。等他想明白过来,就会把咱们放了。” 安慕斯这会儿诧异的问道:“那你图个什么?为何要如此激怒他?” “因为啊。”夏林皱起眉头轻声说道:“我要给人报仇。” “给谁?” 夏林指了指被攥在安慕斯手中的卷宗封袋:“里头那个被马撞死的人。” 听到他的话之后,安慕斯也有些惊愕,看过卷宗的他知道被那蒙县令之子撞死的人不过就是个无亲无故的女子,为了这么个人得罪河南道的指挥使,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看到他的表情,夏林抱着膝盖带着蔑视的笑容前后摇晃着,安慕斯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于是便问道:“你为何一脸轻蔑。” “你这傻卵是不是挨骂没够?非要我说出来?”夏林这会儿就有点不耐烦了:“你还说自己是个状元,精通法度。我真是对大魏的官很失望了。” “愿闻其详。” 碰到这种天真又带着点弱智的逼真的是没办法,于是夏林只好叹了口气后才开口问道:“我问你个问题,古往今来什么时候才算是王朝衰败的标志或者称之为分水岭。” 安慕斯仰着头想了想:“横征暴敛、君王无道。” “你妈的,整天就搁这唱高调,起大谱。什么叫横征暴敛什么叫无道?说不出来了吧,充其量就是个荒淫啊、不理朝政啊,哎呀都不是。我告诉你吧,国朝衰败的原因有无数,可能是天灾横行可能是官员贪腐可能是皇帝昏庸,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把百姓当人,不管是被动不当人还是主动不当人。明白吧?而怎么才显示出不把百姓当人呢?就是从你这样的人开始。” “我?” “就从你一脸不解我为何要给一个被撞死的报仇而不惜得罪一方大员时,这个时代就注定要走向混乱了,无非就是早一点晚一点。你,安大人,在牢房里指着鼻子骂我无视法度的人,自诩清流猛士,视死如归。但你近乎是本能的认为那个被撞死的女子的命,不是命。她在你眼里与一条野狗一头猪是没有区别的,所以你才会惊愕、不解、诧异、好奇,甚至还会问我为何发笑,为何发笑?当然是为你那被狗吃掉的良心和读到狗肚子里的书发笑。” 安慕斯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被夏林怒喷一顿之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边是责怪自己为什么又要去招惹这个逼,一边却在被自己的良心反噬。一时之间如同万虫蚀身,痛苦难耐。 当他开始意识自己真的如同夏林所说的那样开始渐渐麻木的时候,痛苦就翻涌起来了,紧接着就是惭愧和羞耻。 一时之间安慕斯面色通红,眼神躲闪,竟不知该怎么跟夏林继续说下去。 “小安子啊,你个法师就要记住一点,那就是人命大过天,杀人偿命才是天经地义,而这杀人者你不要去看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多高的权威,只要他无端的杀了人,那就需要偿命,至少被发现之后是如此。当你开始在脑子里盘旋说为了某个人而觉得不值时,你就已经脏了呀。” “别说了!” 安慕斯轻声念叨着:“我已经知道了。” “所以别说是这王世充了,就是高士廉来了,哪怕他宰了我,今天我也要把这牙关死死锁住,你不是信天地之间还有公理么,那你也得咬死这口牙,哪怕是咱们真死在这里了,史官也会给你我记下一笔,千百年后孩童课堂上课时便会在书上读到——鸿宝十六年冬,御史夏林、刑部法师安什么什么于洛阳侦办杀人案时遭王世充杀害。后世的某个法学院的正门口会有两尊雕像,一个是拿着卷宗的你,一个是拿着笔的我。” “啊?” 安慕斯听完之后脑子里仿佛有了画面,未来法家学堂之外的雕像之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一手持法典一手持令牌,如同怒目金刚一般站立在那,每逢考试之时学生们纷至沓来祈求自己能顺利考过…… 哇!那种感觉,简直如同升仙了一般,此时此刻生死仿佛也没那么令人担忧了,甚至恨不得现在就被突然冲进来的王世充一剑攮死,那样他的血肉就会永远与法家的精神融为一体,永世不会分离,法典之上永远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好!” 突然而来的咋呼生生把夏林吓了一跳,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几乎魔怔的安慕斯:“你有病吧?” 这会儿只见安慕斯满面红光,攥着卷宗的手骨结发白,好像在畅想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唉!回魂了老兄。” 被夏林一嗓子喊了回来,安慕斯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脑袋一侧,凶神恶煞的问道:“王世充在哪!让他杀了我!” “你冷静点……” 而这时,这王世充正在跟手底下的谋士商量这左右而相同时派人来这里搞一个县令的深层次意思,突然就感觉心中一阵悸动,一股凉意从尾巴骨升腾了起来。 “指挥使大人,众所周知这左右二相向来不合,但今日他们各派一名官员去往洛阳,这里头恐怕有蹊跷。” “放你妈的屁干什么,谁不知里头有蹊跷,可到底是什么蹊跷?”王世充坐在那揉着太阳穴:“高士廉也好曾明也罢,为何非要过来为难我这个外放的官员?” 谋士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前那巡察御史就已经把洛阳搞的是乌烟瘴气,我还以为是路过的御史来捞些油水,可连续数位县令落网,如今看来这是在斩王大人的臂膀。” 听到这里,王世充用力的捶在了桌子上:“高士廉,我艹你妈!” 想那王世充也是出生于书香门第,但多年军中生涯让他多少也沾染了一些粗鄙的毛病,而这次他也是真的气急败坏了,索性一咬牙:“好!高士廉,那咱们就斗上一斗!” 今天就先更一章了,白天实在没空了,家里大扫除……唉,家没咯。 167、势斗 案牍室的一夜可以说是安慕斯一辈子都难忘的一夜,这一晚上他挨的骂比他这辈子加一块挨骂都要多。 但有的人不喜欢挨骂有的人天生挨骂圣体,显然安慕斯就属于天生挨骂圣体,后半夜夏林睡得呼呼作响时,他一个人披着毛毡子站在窗口三省吾身,惭愧、羞耻的情绪在脑海里反复交替,让他看上去显得心神不宁。 “当你为人命标注价码的瞬间开始,你就已经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官字两张嘴,繁草无二体,亘古无变形,上面的嘴是让你为圣人布道,下面的嘴是让你为百姓伸冤,那一竖便是让你刚正不阿。” “你不敢我不敢他不敢,天下就无人敢,拯大魏于水火救黎民于纷乱,不是靠等,等是等不来的公理的,是要靠争靠斗。天下之牺牲唯有从吾辈始。” “死?怕死你读什么书,读书就是为了让你不怕死,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杀便让他杀,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杀了一个便自有后来人。” 这些话敲在安慕斯的心上,他感觉自己青筋暴起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心里反复有个声音对自己说:“怕什么死呢?为圣贤之道、为护卫法度、为黎明苍生,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站在窗口被凌冽寒风吹拂的他,在这个瞬间感觉自己强到可怕。 这眼看天空一角露出了白边,大雪仍然飘洒,夏林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卷得像是个木乃伊睡得昏天暗地,但安慕斯却早已经在案牍之后泼墨挥洒,他站在那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千字文便已经出现,上头杀气腾腾直击要害,将那王世充说得是一钱不值。 写完之后,他来到窗口用力的摇晃窗户:“来人!本官要见河南道指挥使王世充!” “再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万达啦……”夏林突然躺在地上突然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 安慕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还在说梦话,于是继续摇晃起窗户来:“我要见王世充!” 这会儿终于是把夏林给整醒了,他缓缓坐起来打着哈欠:“哦……是你在叫啊,我做梦一直有人叫我撕葱,妈的……原来是世充。你口音有点重哦,浙江人啊?” “杭z人,怎么了?” “没事了。” 见夏林没事了,安慕斯就开始继续在那喊起了王世充,但这天光没亮的,他真的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搭理他。 叫了一会儿果然没人之后,安慕斯就靠在那叹起了气来,夏林则裹着羊毛毡坐在旁边打着哈欠:“别指望了,除了外头的护卫,三五天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王世充脑子里只会在意曾相高相,在他没理清楚之前,他都不会过来的。” “那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夏林起身拿了几本书来当枕头,裹着羊毛毡往下一躺:“睡一觉再说。” 果不其然他们一觉睡到了晌午,生生是被饿醒了过来,安慕斯揉着肚子坐起来时发现夏林正坐在旁边吃烧鸡,地上还摆着七八个盘子,里头的菜都冒着热气。 “啊?” “你啊什么?吃不吃?”夏林将碗筷递给他:“后头那个饭桶里有饭,趁热。” “你哪来的饭?” “买的呀,我日。你以为谁会来给你送饭?” 这一下又把安慕斯给整迷茫了,但下一刻就见外头的窗户打开了,然后庆春楼的伙计从外头开始往里头递酒水和一整只的卤鹅,还说了一句:“两位客官,这是咱们店里的招牌,盐水卤鹅,请慢用,饭菜都已经齐备了,小的就在外头候着。” 夏林嗯了一声:“挂在守备衙门的账上啊。” “唉,好嘞大人。” 关上窗户,夏林开始大快朵颐,而安慕斯咂摸了一下嘴,索性也凑过去吃了起来,他是没想到自己在这关禁闭的状态下还能吃上这些酒楼里的东西,感觉如梦似幻的。 “这……” “可能京城那边你们不作兴这个,但在北方的话,这个可是必要的,这天寒地冻的,老爷们来衙门坐班就已经够苦的了,吃点喝点怎么了?” “可是……这……”安慕斯好奇的指了指站在旁边发呆的小厮:“这人是为何会进来的?” “默契。” “默契?” “嗯,默契。”夏林一边哐哐炫饭一边说:“像这样的衙门里头到了饭店时就会进来一个馆子的小厮来回喊着‘哪位要餐’,要的人就会探出门外点菜,他便记录下来,然后那边做好了给送过来,通常都是挂在衙门的招待账目上,不然你以为一个衙门一年维持费用几千上万两是哪里来的?” “所以你就点了?” “昂,点了啊。咱们在这不是出公差么?出公差挂当地衙门的账不是正常的么?不是,你们京城没有这样的?你平时不总是出公差么?” 安慕斯摇了摇头:“京城还真没有……若是发现了会遭批判的。” “天子脚下嘛,正常。快吃,吃完了让人把盘子碗收回去。” 一顿饭那吃得可是相当的痛快自在,小碗菜加上烧鸡卤鹅还有温好的酒,平日安慕斯都没有吃这么好,这被关起来了反而享受了一把。 而当吃了饭之后这不是想方便了么,夏林便将身子探出去喊来了看管他们的士兵,然后就这么被士兵带着出去方便了一把回来,继续裹着毛毡躺在那睡起了午觉。 安慕斯如法炮制,还真的没想到士兵能带着他们一起出去,回来的时候他看到那夏林侧着身子手上拿着一块砚台正在一边婆娑一边嘿嘿的傻笑,于是就问道:“那些士兵为何会同意我们外出?” “我给他们也点了饭啊。”夏林回头看了一眼:“大伙儿都是人,大冷的天吃点喝点也不是罪,再说了人有三急,出去方便一下也属于人之常情。” 说着他起身来到窗口打开窗户对着外头喊道:“那小哥,来一下。” 不多一会儿站岗的士兵便走了过来,夏林从身上摸索出一些散碎银子递给他:“等会你下岗之后啊,帮我们带点东西,十斤碳,然后再弄一桶干净水,还有买点干粮饼子,剩下的钱就当是辛苦费了。” “多谢大人。”那小兵高兴的不行:“等晚上当值时便给大人送来。” 再次关上窗户,夏林:“你站在那骂街说要见王世充,人家那小卒子哪能帮你喊王世充呢,但你给人点好处,人帮你买点东西过来那也是情理之中嘛。跟你讲,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这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致胜法宝。” 两人正说话中,这会儿突然外头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来到了门口,然后听到门外声音哗啦啦的一阵响,接着就见大门打了开来,然后再看便是洪守备跑了进来,他搓着手手嘿嘿笑着来到夏林面前:“老弟,委屈了。” 说完还朝安慕斯拱了拱手:“多有得罪啊,安大人。” “无妨。”安慕斯摆手:“王世充呢,我要见王世充。” “指挥使已返回治所去了。” 洪守备抿着嘴看了一眼安慕斯,然后又看了看夏林,夏林会意立刻起身跟他来到了旁边。 “外头已经开始有动静了,百姓之声浪也有许多,还有那些个学子都已经开始闹腾了。” “不着急,王家在河南道那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了,现在就是拖。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大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哥哥你也莫要有动作,免得到时出现点什么动荡,依我之见,哥哥倒不如来一手以退为进,想法子鼓动王世充把我跟那小子给扣下。反正随便找个理由把我们给扣下就得了,朝中自有动静。” “嗯,那恐怕是要委屈贤弟了。”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我本身就被削了实职,一个虚职的官罢了,不过……” 夏林瞄了不远处正在发呆的安慕斯,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洛阳城做好准备,防备王世充叛乱。江南道肯定是没有办法驰援的,唯一能等的就是关陇李家的支援,我算过了最长一个半月最短十七天,洛阳城恐怕要孤城守备两个月才行。” “关陇李家?他们会帮忙?” “帮,当然帮。不帮那不就是视同乱党了么,整个黄河一条线郭、李、王、薛、刘、萧、梁那都得打成一锅粥。” “江南道……”洪守备眉头一皱:“啊?难不成是岭南道?” “嘘……”夏林比划了一下:“一个字都不能说。” “明白。” 洪守备当场就明白了,坐在那深深叹了一口气:“大魏要乱了。” “乱才是正常的,不乱才有问题。”夏林摆手道:“不管如何,要准备死守两个月,任何人不得入住洛阳城,否则洛阳一失,那整个中原就被分割掉了,以江为界大乱而生。” “哥哥明白了。”洪守备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那就先按贤弟所说的办,我们看看朝堂上会有什么说法。” “嗯。” 就这样又是过了几天,王世充那边其实还是在等一个信号,他现在处于一个非常矛盾而纠结的阶段。如果朝廷要弄他,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举反旗了,但一旦举反旗就等于被汾阳郭家、陇西李家给包夹了,往东边撤的话,只能去泰山一线,如果去到的是山海关一线那恐怕要被雍阳李靖给冲掉。 这是最头疼的三股势力,王世充面对哪一边都是要挠屁股发愁,而往下……往下是破虏军镇守的江南道,打呗,头给你打爆去。关键还要强攻襄阳,否则就要渡江,那他手上这点人狗屁不是。 而打襄阳……他王世充可没有那个狗胆子打襄阳,除非襄阳自己投了,天底下恐怕就没有能打进襄阳的人。 一方诸侯被两个芝麻绿豆的小瘪三逼到这个地步着实也是有些狼狈的。 不过也是,谁让他喜欢微操呢,为了点面子还要亲自下场去保一个县令,但凡他聪明一点都不至于如此骑虎难下,而如果真要办了那两个人,无异于就直接跟天下所有人宣布王世充从今往后不听朝廷调遣,爱咋咋地,河南道自治了! 那不找削呢…… 这几天夏林倒是过得越来越滋润,他让人在这地方支棱起了床,铺了褥子,弄了炉子还整了个桌子,晚上的时候还能跟站岗的士兵喝上几杯,大伙儿在房间里热热闹闹的聊天,除了不能出守备府之外,其他的一点都不耽误,甚至还可以在这会客。 洗澡的话晚上那些士兵甚至还会帮他烧水,甚至有时休沐时他们还会一起在守备府的院子里烤点肉吃。 这操作倒是把安慕斯给看得一愣一愣的,但他也没说话,就这么跟着一块享受,俩人一人一张床就在这案牍室内过上了日子。 第一次看到被软禁的人还能如此自在,安子多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明白的话也是那个道理,这夏林着实是会做人,不光出手阔绰大方,还十分懂得笼络人心,也并未仗着自己的身份把那些大头兵当下等人。 还别说,大晚上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喝酒煮锅子讲鬼故事,还真他娘的带感…… 这不知不觉就住了能有十天,外头的民意愈发的沸腾了,请愿者每日都会来到守备府门口要求他们放人,但这个规模还不大,远达不到能惊扰王世充的地步。 但通过洪守备的消息来看,河南道的兵马已经逐渐看是顶在了函谷关,也就是河南道和山西道的必经之地上。 这看起来他也是打算干一票大的,而归根到底这还真是被夏林给吓的,因为什么……因为就在前几天,破虏军动了,两万破虏军压到了襄阳城边上,虎视眈眈俯瞰中原,从襄阳入新野可是无险可守的。 但这还真不是针对王世充,那是因为破虏军要开始镇压岭南,常规操作便是防止其他地区里应外合把江南道给夹了,这才会有镇守襄阳的行动。 只是这信息不流通,破虏军又他娘吓人……中原指挥使肝颤啊,铁铁。 168、你有几条命? 小小的两个人,落在如林的官场里都溅不起水花,但却撬动了整个大魏,王世充被自己吓得连夜屯兵。 他没想反,王世充当然知道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去在当前时间点跟左右两个大军阀对抗,但突然之间有两个送死的家伙来到他面前逼着他杀自己,这他不得掂量掂量呢? 一个御史跑过来大查特查,指挥使自治他朝廷来查,那意思可太明显了,现在这个阶段谁也不知道他得到了多少信息。还有一个刑部火急火燎的过来收人。 王世充也当过朝廷的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机枢衙门年前一般是不干活的,因为一般审不完,而审不完的案子会拖累他们的考核,所以像这样年前的案子基本都是会放到年后再办。 可现在一个没实权的巡查御史来办案子紧接着刚办完没两天这刑部的人就来了,这要说他们没串通好谁信啊? 一个曾明的人一个高士廉的人,两个死对头联合办案,办的还是自己手头上的案子,这不摆明了就在告诉他王世充朝廷没打算让你过个好年么? 一开始他还有些犹豫,但就在前几天的时候,斥候前来禀报说破虏军进驻襄阳城了,卡在天堑之上对河南道虎视眈眈。 这些信息汇总在一起,王世充怕死么,那就只能开始调兵抵抗了,这一忙就把关在洛阳的那俩送死的给忘了,毕竟只是抛出来当借口的小人物罢了,王世充这样的大老板自然是不会把他们放在眼中。 这一调兵,朝廷那边得到信息之后也懵了。 哎嘿?岭南道要反,你这河南道也跟着反?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于是京畿道一道旨意下去,长安李家、山西郭家立刻分兵七万从两个方向包夹而下,而趁着这个时间点,老郭那边也果断出击,从洪都府调集兵马沿江而下至于虔州也就是赣州,并开始进行针对岭南的叛乱镇压。 大江南北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整个大魏上下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开启了一场分组对抗赛。 “老弟老弟!” 这日正在屋子里抢鸡翅膀吃的夏林突然被洪守备喊了过去,他在这已经被关了十九天了,因为越混越熟,在守备衙门里头夏林过得跟自己家一样。 “怎么了?洪大哥。” “王世充反了!”洪守备脸上带着兴奋的说道:“国号为郑!” “他这么不抗吓唬?”夏林回头看了一眼安慕斯,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在这边信息也不流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弟你有所不知,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王世充本就多疑,你们二人来到之后他就起了疑心,刚巧江南道此时此刻调兵镇守襄阳,他就起疑是来弄他的,之后他便调兵前出函谷关,朝廷发现之后以为他要反,于是便命李渊、郭迎两部分兵而治,这王世充为了自保他便在大营之中誓师谋反了!” “哈哈哈哈哈……” 夏林笑的头都快掉了,这他妈的……自己居然无意之中却成了这历史事件的推动者了,不过这王世充也太废了吧,这种时候谋反那真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想想也是,历史里的啼笑皆非总是多的让人感觉不真切,各种苦手层出不穷,各类昏招那是令人大开眼界,奇奇怪怪的选手散布在上下五千年的边边角角,就像是一把洒在黑豆里的芝麻,摘都摘不干净。 “洪大哥,城门封了么?” “封了,已经告全城百姓了。” 夏林背着手在窗口踱步:“走到这一步我也是没想到的,洛阳城不能丢,得想法子守城。洪大哥,请带我去军机堂。” “贤弟还会领兵呢?” “倒也不太擅长,不过就是随着郭州牧学习过一阵。” 洪守备一听,郭州牧?那不就是郭大帅?跟郭大帅学过的人那肯定不会是一般人了,于是连忙打开门要将他带去那军机重地。 在出门时,夏林来到窗口用力一拍,对着安慕斯喊道:“还吃什么吃,走啊!” 安慕斯连忙拽下一根鸡腿一路小跑的就跟了过去,在路上时他只觉得情况不对,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就是被关了几天,王世充居然直接反了…… 来到军机室内,夏林展开地图开始对各路兵马进行推演,看到他熟练的演算,洪守备一下就明白了这小子说话绝对谦虚了,这一看架势就知道是老手,而且并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人,他领没领过兵不知道,但他肯定会打仗。 夏林用地图配合着沙盘进行推演,发现王世充的士兵来到这里需要十三天而李渊的人来到这里需要十九天,这里头有六天的时间,只是这六天时间变数太大了。 他看了一会儿之直起身来:“洪大哥,你可能要干点事了。” “兄弟你说,哥哥我也是个粗人,没有你们心思细,在大营里的时候我就是个出名的莽夫,跟郭帅那样粗中带细的没法比,哥哥我当个守备就是军功换的……我……” “好~好了,弟弟知道了。”夏林赶紧拉住了这个兴奋到嘴都不把门的守备:“哥哥能把洛阳守到现在这样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了,还请不要妄自菲薄。” “啊?真的吗?” 洪守备眼睛顿时亮了:“我也没干什么啦。” “够多了够多了。”夏林赶紧把他给拽了过来:“洪大哥,你现在啊,就一件事,把城里所有文官都关起来,一个不留。软禁啊,软禁。别落下口实。然后所有的衙门部门都切换成军管,这个能办么?” “能啊,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还有什么要干的么?” “封市、宵禁、锁坊。” “行。” 夏林想了想,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所有粮仓水源都要严防死守。还要通告全军,不管是谁来,只要不是拿着朝廷手谕来的,一概不能开门。哪怕是李渊的人也不行,不过如果是山西郭迎的人可以。” “为何?李渊不行?” 夏林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李家是这个时代最强碳基生物的集合体,但别的不说他们野心肯定是很大的,之前他还想资助李家,但后来经过详细的调查才发现这陇西李家那是有能耐问鼎中原的…… 所以如果让李家占了洛阳,那敢情好了,他们能把疆土打到划江而治,这玩意可不能掉以轻心,而且如果是李家拿了天下,夏林必不可能还有活路,因为李家到底也还是世家掌权,夏林现在可是铁杆保皇党,活不了的。 在自己的实力没有膨胀到能跟李家一决雌雄的情况下,就得卡着他们不能让他们太快的发展。 不过卡恐怕也卡不了多久了,因为李家父子着实很强,哪怕是李世民的哥哥弟弟看上去很纨绔但那都是演的!他们都特别猛。 乱世要来啦…… 洛阳城关闭,城外所有百姓都已经撤进了洛阳之内,幸好现在是冬天不会存在粮食被践踏的问题。 洪守备虽然说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但却也算是一把好手了,他的执行效率特别快,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完成了洛阳城的军管。 接下来那可就是要看夏林的城内指导了,别看夏林只是个县令,但他可一直是把县城规划往百万人规模上去演练的。 所以当他开始一条一条梳理洛阳城内的紧急政策时,旁边的洪守备都看得直流口水,就是发自真心的想要把夏林留下,这要是明年平叛之后自己升成了指挥使,留下这么个宝贝在身边,成为一等州牧那岂不是指日可待? 安慕斯差不多也是这个感觉吧,不过相比较洪守备的小心思,他更多的是震撼,这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声在外他只见识过一面,这另外一面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每一条命令都下达的极果断冷静,开辟空粮仓为城外百姓避难、暂征兆城内商户粮草货物并以官府担保,还有治安维持、食物保障、医疗保障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放在别的地方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哪怕再有经验也是要一阵手忙脚乱。 但夏林展现出来的冷静,以及那种不像演出来的自信,让安慕斯看到了自己跟天下第一之间的差距。 城防夏林不关心,洪大哥那是专业的,天赋专精就是防御,但他似乎真的不擅长内政,所以夏林一条条都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 “对外就宣称,刑部安大人前来审理案件,牵扯出王世充谋反证据,王世充以死相逼,安大人不为所动,还留下一句诗篇‘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王世充愤怒至极一剑刺穿安大人,但安大人大难不死,协助镇守洛阳。” 夏林对旁边人吩咐的时候,安慕斯就在旁边,他指着自己鼻子:“我啊?” “不是你难道是我啊?你就说那天王世充是不是用剑怼你了?” “对啊。可……可那诗我没写过。” “你那天晚上嘟囔着要找王世充的,一边摇窗户一边念的就是这首诗。我斗胆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石灰吟》,你看《石灰吟》安慕斯,魏。多顺口。” 安慕斯挠了挠头:“我吟了吗?” “当然啊,你要以死明志来着。” 169、洛阳保卫战 “这里就是当年曹髦死的地方吧?” 夏林站在大街之上,背着手跟洪守备闲聊,这会儿王世充的命令早就不好使了,现在整个洛阳城都因为闭户之策而显得荒凉无比,街上来往的都是军士,正筹划着恪守旧都。 “应当是这,前头不远就是太极殿旧址,曹髦领人冲出来大致应当是倒在了此处。” 夏林嗤笑一声:“司马家被曹髦用命给钉死在了华夏的耻辱柱上,这下一个会是谁呢?” 别说洪守备是个粗人,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表情也是一拧,赶紧上前两步说道:“老弟,可莫要失言啊……” “这天下烽烟四起,谁知道未来如何,唉……” 夏林长叹一声:“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哟。我见过太多战乱之地了,莫说现在了,哪怕是一千多年之后这战乱之地的人都过得猪狗不如,当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啊。”洪守备也是暗暗摇头:“天底下最不愿意起兵灾的恰恰就是我们这些当兵的,上过战场才知道人命如草芥。就是不知我华夏大地几时才能不再遭那兵灾困扰。” “等我老师出生吧,只有他才行。” “嗯?”洪守备侧过头看向夏林:“老弟是不是受了风寒,怎的说话颠三倒四?” 夏林一挥袖子:“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当前洛阳城还是一片平稳,特别是把全体文官都软禁起来之后,其实状态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剩下的,那就是等着人家来攻城了。这洛阳城可不是想打就能打下来的,只要没有什么叛将叛官偷偷开城门,就这旧都之城门,那可是要比金陵城还要坚固。都别说区区步卒,就是投石车都叩不动这夯土垒石的高墙,更别说洛阳还有天底下设计最牛逼的瓮城,平时是个市场,但要是战时的时候,进来多少那都得被打掉多少。 守城洪守备不慌,他虽不是什么名将,但守一座孤城,在还有粮食的前提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恰好前些日子遭灾,洛阳这边运来了大量的粮食,足够吃上个半年。 很快,夏林随着洪守备登上了这洛阳城,眺望远方白茫茫的一片旷野,他就在琢磨了,这地方要是架上几台机枪,那真的是只要子弹管够,天王老子来了都得退避三舍。 不过可惜,现在这里既没有机枪也没有天王老子。 巡视了一圈,发现各项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便下了城墙回到了别苑之中。 过去之后就发现老张坐在那给小公主表演编草鞋,见到他回来了,老张抬眼瞄了一下:“情况怎么样?” “等呗。”夏林坐了下来拍了拍小公主的脑袋:“这下可辛苦你了。” “不辛苦!”小公主此刻眼睛灼灼发亮,她兴奋的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经历呢!” 夏林靠在那叹了口气,然后对老张说道:“这次恐怕江南道是没法过来支援了,岭南道已经打起来了。” 老张倒是靠在那沉思片刻之后没有太多的惊愕,只是笑着问道:“倒是你,你现在有何打算?” “没打算,我现在最好就是不露头。不过我打算把那个安慕希给推上去,把他打造成天下第一清流,就他那个人,恶心高士廉绝对是一把好手。” “安慕希?是安慕斯吧。” “对对对,安慕斯。”夏林忙不迭点头:“总是记不住他的名字。” 老张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所以你就把我的石灰吟从他嘴里念叨了出来是吧?” “什么你的我的,是咱们的。”夏林拿起老张的茶水喝了一口:“茶凉了,老张给爷续一杯。” “滚,自己倒。”老张这会儿皱着眉问道:“那他真的能成事?” “能不能的,先把他架起来呗。与王世充针锋相对,甚至是逼反王世充第一人,文人气节有了。协助镇守洛阳城,文才武功有了。给他起个这么高的调子,你是高士廉,你提不提他?” “提啊!那不提以后不没法干了么,本来高士廉现在就被你整得军心动摇,不赶紧趁这个机会拉几个好苗子上去,让人瞧瞧说‘看见了没有?跟着你高哥混高官厚禄连绵不绝’,那他这个宰相可就白当了。” 小公主听他说得有趣,倒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而夏林则点了点头:“安慕斯那人就是个不懂变通的榆木脑袋,稍微给他洗一下脑,他就是正道的光。但凡他要是上去了,你看看到时候他怎么折腾高士廉。” 老张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你这可当真是天下第一阴人,这种法子你都想的到?你也不怕那人中途变卦?” “变?他怎么变?你想想他是怎么上去的?是下头一把火把他烤上去的,他在那个位置,就会有人逼着他干这些事情。他是高士廉提拔的人,朝中清流会防备他,可关键他又是清流之身,必须得干清流的事情,高士廉心里再恶心,他可拿这家伙没办法。” 老张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你这局布的可漂亮。” “最漂亮的可不是他而是马周。”夏林眯起眼睛小声道:“我需要有个人在朝堂之上来咬我。不然我可随时会被他们拨弄到上头去,我上去那可就没有好果汁吃了。” “所以你还是要窝在你的浮梁县里呗?” “当然啊,没有基本盘你到外头说话都不硬气,要把江南道浮梁县变成我的坚实后盾,要人有人要枪那得有枪,那些个世家如果都是靠嘴,还不早让人给吃了个干净?人家手底下可都养着士呢,有自己的盘口。” 话说到这里小公主可就听不懂了,她眨巴着眼睛直打哈欠,起身说道:“我回去休息一下,夏哥哥等会子来找我玩哦。” 老张侧过头看了小公主的背影一眼,然后看着夏林直乐。 “你笑屁啊笑。” “当年咱们在扬州的赌坊里认识的这个小丫头,谁知道让你捡了个天生媚骨。” 夏林咂摸一下嘴:“别说我了,你什么时候打算成个家?” “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么?道生啊,少爷我心中只有社稷存亡,哪有儿女情长。” “你给我滚吧,狗日的。”夏林啐了一口:“你今年都多大了,还不找一个,到时候让我下去了怎么跟老爷太太解释?到时候人老头老太太问我说道生啊,我家仲春成家了没?我怎么说?说你家仲春削发为尼终生不娶呗?” 老张挠着下巴眨着眼睛:“你说话这味怎么不太对啊,感觉就有点像是个长辈催婚。” “别废话了,到时候回去浮梁之后我给你安排一个,保证你满意。” “别是你手底下那群妓吧?我可不要,你别污糟我。” “你看你那个样,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放心吧,肯定都是良家子。对了,等这边完事之后,咱们抽空去你前岳丈家一趟。” 夏林说完眼睛眯了起来:“他当初想把老子关狗笼子里,这笔账我是要跟他好好算算的。” “算我一个。”老张贱贱的笑了起来:“我要看看我那‘未婚妻’如今怎样了。” 他们聊着聊着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几年功夫现在再回头看当年那些高不可攀的人,啧啧啧……真是连狗都不如。 而就在他们聊天聊得极愉快的时候,长江那头的金陵大殿上,鸿宝帝黑着一张脸在来回踱步,河南道、岭南道两道叛乱,而恰好这时草原使者又来谈什么和亲的事情,几乎所有令人脑袋疼的事都集中在了一起。 “陛下,百官跟使者马上就到了,您先回到龙椅上去吧,这样遭人见了可有碍天子威严。” 鸿宝帝看到田恩的脸,他长叹了一声:“田恩啊,朕以薄德嗣守神器,每乾乾惕厉,勤念生灵,一物失所,无忘罪己。而奸臣凶竖,弃义背恩,割剥黎元,扰乱区夏,皆朕不明之过也。” “陛下……老奴是个没读过书的奴才,说不上个所以然来,但老奴深知道这些年陛下已经做得够好了,天下将乱实非陛下之罪啊。” 鸿宝帝再次长叹:“那夏道生在干什么呢?若是无事,就把他召来朕身边。” “这……陛下……那小子在洛阳。” “什么?”鸿宝帝愣了一下:“他在洛阳?他在那作甚?” 田恩面露难色:“老奴不知,如今洛阳城已竖壁清野坚守城池,多余的也只能等风波除尽了。” “这小王八蛋!朕就知道他到哪哪就要出些事情,等这阵子忙完了,赶紧让他滚回浮梁当他的县令。”鸿宝帝当场就骂了起来:“田恩你信是不信,这次王世充之乱定然与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田恩抿了抿嘴:“似乎是……有那么一些。” “你看!”鸿宝帝一摊手:“真是个小王八蛋!” 坐回龙椅之后,鸿宝帝倒是冷静了一些:“唉?他那个身份怎的能逼到王世充谋反的?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老奴还不清楚,内卫正在详查,今明两日恐就能有结果了。” 这会儿外头的太监突然喊了起来:“大漠查比拉王庭可汗特使到!” “去吧田恩,让使臣进来吧。莫要怠慢了使臣,显得我天朝无礼。” 170、啊?蛮子我劝你们别太夸张 “查比拉王庭可汗特使代可汗向中原皇帝问好,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此番可汗为中原皇帝带来草原美味蘑菇三百斤、奶干五百斤、风干羊肉三百斤、巴林玉五十斤、干黑木耳五十斤、沙果酱两百斤、马奶酒三百斤、蜜瓜三百斤、马刀三把!” 这些礼物让朝中大臣听见时有人都不自然的笑了出来,这东西的确是寒酸,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是把整个大草原当前能产出的东西全都搜刮了一遍,如果是夏林在这那是会上来给这小子一个拥抱然后说你们真的是太客气了。 但大魏朝堂上的人对这些似乎并没有知道多少,反倒是这时随朝旁听的马周走上前来,朝鸿宝帝鞠躬道:“启禀陛下,微臣曾主管过与草原贸易,这些货物大多都是草原非可卖之物,特别是他们那的蜜瓜,又称三百密,意思便是这瓜只能在方圆三百里之内吃上,若非寒冬加快马,根本无法运到如此远的地方。” “哦!?”鸿宝帝一听才算是长了见识:“还有这等奇物?” 马周继续说道:“正是如此,所以这三百蜜大多只是草原王庭之贡品,中原几乎无人认得,这次特使选在这最寒之时前来,恐怕就是为了能让陛下品尝到来自这草原的无上美味。与之同理的还有那沙果酱与蘑菇,那蘑菇滋味鲜美异常,果酱酸香解腻,但都为极易腐败之物,看起来此番草原兄弟的确是有心了。” 这一番说辞下来才让包括鸿宝帝在内的人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不由得对这草原特使高看了几眼。 等鸿宝帝朝马周点了点头,让他回去位置之后,他这才说道:“看来还需要让特使替我好好转达一番对可汗的谢意,礼部、鸿胪寺,此事你们抓紧办一下,莫要让大漠的兄弟寒了心。” 之后其实大部分的问题都是关于两国进一步开放通商的细节,这个本来也是要谈的东西,大家就在朝堂上讨论呗。 直到这个议题从通商变成通婚的时候,大魏朝堂所有人全体勾子夹紧、耳朵直立,生怕错过一丁点细节。 “我可汗的意思是既你我为兄弟之邦,那事到如今百姓臣民之婚丧嫁娶也该有所互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方为长长久久,千年和睦。” 听到这里的时候,马周旁边的翰林院学士弘文馆抄记,突然侧过头小声对马周说:“马兄,你说这蛮子是想干什么?真通婚?真通婚三代他们就没了。” “你想没想过,若是真通婚了,他们三代之后许就有名义入主中原了。”马周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芒:“这是为了正统之名来的。你且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嘶~蛮子要与我们争正统?” “你没听他说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哎呀,你这样一说是有些吓人。那他们会怎么做?” “你且等一会儿就知道了。”马周压低声音说道:“精彩的还在后头。” 正巧这时,那特使继续开口道:“但两地习俗天差地别,通婚之事且有为难,我可汗深谙中原之教典,若使中原之女嫁入草原在上国眼中是为耻,所以我部是想先让草原之女嫁入中原,等未来两国勾连更为紧密之时,再让少年少女们自行婚娶。” 这个操作一出来,把整个朝堂都给震荡了一把,他们之中不少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反对的说辞,但人家一上来就说不要你们中原的女子,反而是让他们的女儿嫁过来。 唉?他们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这时马周倒是冷笑了一声,但他的官职在那摆着,可以帮忙解释但不能赞成和反对,所以他就只能站在那面带笑容的听着。 “除此之外,为了表达诚意,此次我还专门带了三位草原公主前来,这三位公主希望能嫁与陛下之皇子,还望陛下成全。” 啊? 鸿宝帝在上头听懵了,高士廉也懵了,大家都懵了。和亲很正常,但第一次听说反向和亲,这图个什么?送礼物送女儿?什么时候他蛮子这么卑微了? 而马周这会儿垂着眼皮心里直突突,这蛮子果然是想入主中原……因为但凡只要有一个公主诞下子嗣,将来大魏崩塌群雄四起之时,他们就有名义参与到这逐鹿之战里问鼎中原。 这背后定有妖人指点! 就在满朝文武加大老板都迷茫的时候,这特使又开口了:“而后呢,还有一个人,可汗已经决定要将自己最宝贝的明珠娜木娜嫁给他,但这个人需要前往草原迎娶公主。” 鸿宝帝愣了一下:“可汗要谁?如此隆重?” “正是当年协助可汗攻下王庭,被可汗赠与金刀之人。草原最好的朋友,夏林。” 听到这个名字马周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直都淡定如冰的他,现在显然有些慌乱了,他心里反复喊着:“不能给啊!陛下,不能给!给谁都行,把他送出去大魏就完了!” 而这会儿高士廉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反倒是兴奋了起来,他果断的站了出去,双手抱拳,但刚要说话,鸿宝帝脑袋一歪看着他:“高爱卿啊,我记得你那儿子也是能文能武的,那夏林庸才一个,断不如高爱卿之子,要不便让高爱卿之子?” 高士廉这边肚子里骂娘还没骂完,正要开口反对,那特使却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其他人都是不行的,皇帝陛下。可汗指名非要夏林,若肯让他前往草原,可汗愿为陛下朝贡十年。” 马周在后头疯狂摇头,脸色煞白,心里头突突直跳:“他过去大魏就没有十年了,陛下……你不能老糊涂啊陛下!” 不过还好,鸿宝帝只是平庸而不是昏庸,草原的小心思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一个国家甚至愿意低头以称臣之姿,前头还弄了那么一大堆铺垫,就为了换这么一个小王八蛋过去,他难道不会掂量掂量里头的份量? 人家图个什么?真的是图夏林长得好看啊?那显然不可能,他们草原愿以如此高昂的代价换走那小兔崽子就说明那小王八蛋对他们的用处远胜于这些朝贡之物和区区几个公主。 说起来自己还没仔细了解过当时那小兔崽子在草原到底干了什么呢,于是鸿宝帝用眼神示意高士廉别他妈的哔哔了,接着便笑着对特使说道:“特使之议题很有趣,不过这个事倒是有些突然,我还想与满朝臣工商量一番,三日后你我再议如何?” “陛下,听闻大魏上下如今兵灾四起,若是陛下能够同意,我可汗愿借兵十万帮助陛下戡平内乱。” 嚯~ 这都不是下血本了,这是在用蛮子们的命来换夏林了,就连鸿宝帝都动心了,十万草原狼兵换一个夏林,没了这十万士兵草原最少二十年不成气候啊…… 这当真是一剂猛药。 但鸿宝帝心里头也清楚,人家下注越狠就代表这个人对他们越重要,亏本买卖谁都不乐意,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将特使打发走,他也回到了书房之中,坐在那沉思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田恩道:“这草原突然发什么疯?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要一个夏道生?” “老奴不知啊。” 鸿宝帝咂摸了一下嘴:“我记得今天那个介绍草原特产的小子当初就是夏林的人吧?宣他来。” 马周这会儿其实没走远,特意磨蹭了一会儿,这刚出宫门就已经被叫回去了,他跟着内侍快步的来到书房,见到鸿宝帝之后俯身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不作兴这个,你快起来。田恩,给他倒杯水。” “多谢陛下恩典。” “莫要说恩典不恩典了,我问问你,当初你在夏道生手里办差也有一些日子吧?” “回陛下,有一年上下。” 鸿宝帝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那此番草原蛮子花如此大的代价想要迎娶那夏林,你觉得如何?” 马周立刻表情一整:“陛下,容臣缓缓说来。” “说。” 这马周毕竟是宰相之才,那口才那思辨那逻辑都是跑满的人物,他先是从夏林为了打通商路帮助草原诸部反抗旧庭说起,再到一步一步的跟草原做生意,稳定草原局势。 之后再说到关于夏林的发展理念以及对地区性的发展意向,最后总结下来就是如果草原得了夏林,不出五年就会发展成一个庞然巨物。 他没敢说到时大魏都不一定扛得住或者说可能根本扛不住,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夏林去了草原之后,大魏剩下的时间只能是苟延残喘,会从中原之主变成偏安一隅的小朝廷,凭借着长江天堑苦苦挣扎。 “啧啧……难怪他们玩了命的要那个小兔崽子,原来当初他能登上皇位都是这小子在后头运筹帷幄呢。厉害啊。”鸿宝帝轻笑一声:“难怪我说这两年怎么都没听见过蛮子叩关,原来都是这小子在折腾。” “陛下,所以万万不可让他去了大漠,依微臣之见,这夏道生许不是大魏的卧龙凤雏,但却定能当大魏之幼麟。” 鸿宝帝眼睛突然睁得老大,然后再慢慢平复:“朕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微臣告退。” 171、矛盾啊! 夏林不能给,其实草原那边心里头也知道,但他们却还是花了好大的价钱来疏通各级官员,从鸿胪寺一路买通到了高士廉的面前。 有句话叫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这自从跟汉民的商路打开之后,草原不但富裕了能吃饱饭了,还学会了一大堆汉人的臭毛病,比如这花钱打点的事就是跟汉人学来了,能用、好用、管用。 而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把夏林给弄到草原去,甚至把可汗最漂亮的女儿都给拿出来,其实还是因为草原可汗啊也有了野心,他们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平稳的阶段,其实还是靠夏林当时留下来的十枢锦囊。 所谓十枢锦囊就是夏林当时走时给他们留下来的十个发展计划,这人家夏林弄的东西他们可是真当国宝存起来了,然后坚定不移的按照他的发展方略来践行。 就是说扶贫攻略这个事情对夏林来说那是手到擒来,稍微做些修改就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发展宝具,短短两年的时间,草原已经建成了初具规模的矿场、养殖地、种植园等等,当前正在修路并且还在跟西域诸国进行香料贸易。 这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富裕了起来,但这人一富裕都会开始有野心更不用说是一个可汗。 他对中原有了觊觎,但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觊觎,于是他的心里就出现了夏林这个人。 他知道夏林只是把他当朋友,他同样也敬重夏林,可汗不希望夏林当叛徒,所以大伙儿一商量,让他嫁来草原不就不算叛徒了?汉人娶妻都要很多彩礼,那他们想要迎娶夏林肯定也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最后可汗眉头一皱脚一跺,反正大不了就给大魏当十年儿子嘛,十年一过只要有那么个家伙在这里,草原必会腾空而起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入主中原都不是梦想。 十年很短的,短到一眨眼就过去了,哪怕是蛮子也知道这一点,一寸光阴一寸金,夏林能顶万两金。 就为了这一件事,整个朝堂上下这几天算是吵翻了天,其实旗帜鲜明的就分成了两个派系,同意和亲派和不同意和亲派。 正方辩友的中心内容就是当前国朝需以稳为核心,如果不同意草原的要求,他们完全可以扰乱整个中原的步调,而同意的他们的话,不光可以稳住草原更是可以从草原借来十万大军其中更不少是为骑兵,这还不把王世充给冲到烂啊?本身人家王世充就菜,只是架不住岭南的叛乱给王世充留了一条活路罢了。 而和亲之后可以借草原之力把王世充彻底给按死在中原,而后还能与草原互通有无,国朝强盛在此一举。 当然反方辩友则认为这种和亲背后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天底下都没听说过要把女儿嫁到中原王朝来的蛮子,他们想干什么?借种是不是?夺统是不是? 反正两边的争执非常热烈,根本就停不下来,谁也不让着谁,每个人都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甚至这个事情都超过了中原的叛乱。 就在他们讨论到底这种和亲合适不合适的时候,洛阳之围正式拉开了序幕。 夏林这会儿还不知道朝堂上正为他要不要嫁到乡下去而争论不休,他只是站在城墙上看着下头浩浩荡荡的十万士兵安营扎寨而感觉到心里紧张。 洛阳城之围,不论如何都将成为大魏历史上甚至华夏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它预示着三百年国祚的大魏王朝正式进入了群雄争霸的剧本之中,虽然华夏终将一统,但混战之中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却已经不是他能计算出来结果的问题了。 正在他感叹之时,下头有一白袍小将骑着马没有带武器就来到了城下,他策马至城下,仰头看着巍峨洛阳城,高声喊道:“我乃王世充账下秦琼秦叔宝,大帅有令,命你等打开洛阳城,否则三日之后大军攻城。当下开门你等还有活路,待大军叩开城门,你等有死无生。” 夏林这是第一次见到秦叔宝,他这会儿年纪还不大,倒还是有点小帅,所以他就趴在城头调侃道:“你就是秦琼啊,长得挺好看的,家里给你讨老婆了没有?” 秦琼皱起眉头,指着城墙上的夏林:“你莫要胡说八道,快些打开城门!” “秦琼,你认识程咬金不?我老早就听说过他了,叫他来看看。” 秦琼愣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王世充部大营之中策马又来一人,手持马槊,长得跟夏林想的有点差别,一直以为程咬金会是一个李逵一般的黑脸胖子,但其实看上去他还挺正义清秀,没有那种七歪八翘的样子,年龄跟老张差不多大,脸上带着坏笑,一看就是那种标准的坏小子。 “嘿,小子,你找你程爷爷来作甚?” 两方隔着城头在那对喊,看似丝毫没有紧张之情,反倒像是老友拉家常一般。 “秦叔宝,程咬金。哈哈哈哈……”夏林笑了起来:“终于见到活人了。你们俩吃饭了没有啊?” 秦叔宝这会儿脑子直犯迷糊,这都要攻城以性命相搏了,怎么突然就转到吃饭这个环节上来了? 不过程咬金的性格倒是跟书上写的差不多,虽是猛将但性情幽默,他仰头喊道:“我可没吃饭,怎的?想请咱兄弟吃一顿?” 夏林点了点头:“行啊,我可是仰慕两位好长时间了,你们等会啊。” 城墙下的两人一脸迷茫,但既然答应了人家,他们也不能跑路,不然可是会动摇军心的。 但还好,夏林回来的时候带来的不是落石和金汁,而是一个被绳子拴住的吊篮:“里头有酒跟烧鸡,咱们隔着城墙喝点。” 两位猛将对视一眼,秦叔宝果断催动胯下骏马来到城墙下接过了篮子,里头还真装着一个酒坛子和两只用树叶包上的烧鸡。 “两位将军,怕了?” “我怕你个球!” 秦琼稍显迟疑,但程咬金却已经撕开了烧鸡大快朵颐起来,此刻他们坐在马上,夏林坐在城头,三人相望数十丈,虽然说话需要扯着嗓子喊,却还真是挺有趣的。 “好吃!” 程咬金此刻吃得满嘴流油:“他奶奶的,老子有十天没吃上一顿好饭了,你们倒是舒坦在这吃烧鸡喝烧酒。” 夏林哈哈大笑:“好吃你就多吃点。对了,以两位哥哥的箭术,这个距离应当不难射中我吧?” “如探囊取物。”程咬金喊道:“但那不是英雄好汉会干的事,等破城再杀你也不迟。” 夏林坐在城头晃荡着脚:“你说你们跟着王世充图个啥,他什么能耐你们难道还不知道么?” “你莫要说许多,大帅的是非不是你这竖子小儿能评判。”秦琼喊了起来:“今日你请我二人吃了烧鸡,若是将来有机会天下太平而你我皆未死,我到时定会还你一只烧鸡。” “不用啦,等天下太平的时候咱们要还都活着,我请你们吃天下一等一的大餐。” “好!哈哈哈哈哈,你倒也是个好汉,报上名来!” 程咬金的呼喊声隔着几十米都震得夏林耳朵嗡嗡响,他抠了抠耳朵眼儿,然后冲下头喊道:“江南道巡察御史夏林夏道生!有空便去浮梁吃吃喝喝,我请!” “原来你便是夏道生。”秦琼朝城墙上的夏林拱了拱手:“我替中原百姓谢你放粮之功。” 说完他跟程咬金使了个眼神:“走。” 程咬金也抬手朝夏林拱了拱手:“原来也是豪杰,若能活着,必把酒言欢!” 两个相当有名的大将离开了城下,夏林也爬了回来,这会儿一名协助他守城的副将小声说道:“大人,方才要是放箭,他二人必死无疑。” “不行,这两个人的名望太高了,杀不得的。”夏林摆了摆手:“未来几日还得靠着君子之行来拖住他们呢。” 夏林站在城墙上拢着袖子,洛阳城内三千七百兵,外头起码五万人围城,在未来几天里可能会陆续增加到十万人,三千对十万再说优势在我多少有些不靠谱。 所以尽可能的拖延才是取胜之道,这天寒地冻的,多拖延一天对他们都是无声的消耗,而且谁也不知道李渊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或者是以怎样的方式来,更不知道他们来是不是也会过来摘果子。 李渊也不可信呐。 夏林在城墙上守到了晚上,这会儿老张却已经把全城的火药粉、硝石、硫磺等物都给收集了起来,然后磨成粉并按照夏林给他的配比配成黑火药,接着往里头打入蛋清开始过筛,直到这些粉末变成一颗一颗的小颗粒之后便放干。 全部制成的话需要三到五天,所以这几天夏林无论如何都要连蒙带骗的把这城门给守下来。 “大人,大弹弓都已经准备好了。” “全部搬上城墙,这几日记住一定要不断往城下泼水,让城墙上的冰越厚越好。”夏林叉着腰看着远处的军灶冒烟:“人家可以失败几十次,咱们失败一次脑袋可就挂城门楼子上了。” 172、要攻城啦! 王世充大军城外休整两日,他们倒是不慌,因为洛阳城守军就三千,他们前后能有十万大军,蚂蚁搬家也能给这城池啃下来,哪怕守城的是那个姓洪的。 至于那个夏林,看他那模样白白净净,身体瘦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派上用场的,虽然人倒是有趣,不过既然已经各为其主了,倒也只能是说声可惜。 “将军,这几日城头不断有陶罐扔下来,好像是他们在城墙上弄了个大弹弓。” “弹弓?” 中军大帐中秦叔宝听到这个事情当即便是愣了片刻,旁边的程咬金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怕不是想用那瓦罐砸死咱们吧?” 秦叔宝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东门可是那白面书生守着?” “正是,正是那日与两位将军谈笑风生的书生。” 听到这个消息,秦叔宝倒是皱起了眉头,而程咬金则乐不可支:“这帮子文官,可是真有趣啊,用那几十个弹弓就想抵御我十万大军?” “义贞莫要轻敌。”秦叔宝起身:“走,带我去瞧瞧。”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洛阳城外,这会儿刚巧看到一个瓦罐从城头上飞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走过去一瞧发现里头竟是一些石块黄土。 而接着又是一个东西被抛了出来,走过去一瞧竟是一个布包袱,四四方方的模样,里头装着的还是一些黄土石块破瓦片。 程咬金把那个包袱拎起来看了一圈,外头就是一些破布,倒是缠得挺严实的,弄得他是一头雾水:“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秦琼也摇头:“这个即便是砸到人也伤不到吧?” 他拍了拍那布包袱,的确是挺沉的,但也挺软的,哪怕是被正面砸上也不至于被砸死,就靠这东西想要抵抗十万大军?这不开玩笑么。 “他们是在给墙上泼水么?” 秦叔宝仰头遥望洛阳城,正见那些士兵正一桶一桶的在给城墙浇水,城墙外的冰已经厚厚一层,看上去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这些个读书人啊。”程咬金摇头大笑:“总是弄些稀奇古怪的事出来,走了,回大帐吧,没吊意思。” 但秦叔宝此刻却眉头紧蹙,他带兵有个习惯就是绝对不打糊涂仗,今日遇到这么一个怪人守城,这也算是平生仅见了。 扔瓦罐、扔布包可能是说想砸死人,但给城墙浇水冻结成冰的意思是什么?奇怪……太奇怪了…… 而这时夏林在干什么呢?他在炼油。 西域火油本身就是战略储备之一,而这玩意就是石油,洛阳城是中原第一大城池,不光是旧都更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这里的军备囤货相当丰富,火油就是其中一项。 而夏林则利用这些火油也就是石油进行简单蒸馏分离出了里头的煤、汽油的混合物,这些东西虽然杂质多,但比单纯的石油好太多了,更易燃而且燃烧的也更持久。 不过因为条件有限,临时蒸馏火油的地方那叫一个乌烟瘴气,环境可以说是恶劣到了极限。 城外大军休整大概需要两三天,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渊驰援的大军恐怕不会这么快抵达,他们需要摘取胜利果实,最好的结果是让洛阳城拼掉一大部分攻城的兵力或者说索性让洛阳城破之后他们再前来支援。 问就是路上遭遇阻击,毕竟战场瞬息万变,谁也算不好到底会出现什么问题。 现在洛阳孤立无援,背水一战,夏林时隔多年再一次进入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中。 一般人在这个状态下崩溃速度很快,但小夏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抗压能力跟普通人差着好几个数量级。 最好的打算是李渊部直接带兵杀过来解洛阳之围,最坏的则是抗过这个冬天,等上下二郭分兵驰援。 “全城人的命都在你身上扛着,你怕不怕?” 老张这会儿提了个篮子来,里头装着的是夏林的午餐,夏林这会儿灰头土脸一身怪味的跟着他来到外头,坐在院落的门槛上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哎呀,你慢点吃,饿死鬼是吧?” 夏林拿起水喝了一口:“你妈的,早上是不是又睡过头了?我早饭没吃!” “哎呀……你也知道年轻人睡过头属实正常,这寒冬腊月的,被窝里多暖和。” “你死!” 正在他两人开始对骂的时候,一队士兵过来将院里两缸清火油抬了出去,老张看到这一缸一缸的火油:“这是打算干什么用的?” “莫洛托夫。” 夏林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老何,来吃点东西。” 这会儿老何再一次的出现,他也跟夏林差不多一样灰头土脸,坐在那的时候也是长出一口气:“大人,我们已经把所有能找到的玻璃罐和白糖还有生漆都搜集过来了。” “很好,等会你找几个手巧的人,我带去军备库。” “我这就去办。” 老何拿了两个馒头就匆匆离开,也就是十分钟时间,他就找了二十几个人过来,夏林这会儿也吃完了,带着人就去往了军备库开始用装罐头的玻璃瓶来灌装火油。 糖、生漆、火油、磷粉和醋酸晶混在一起之后就成了一种粘稠且不易上冻的膏状流体,这玩意粘度高,燃烧持久且遇水不灭,甚至还能顺着流水到处飘荡,漂到哪燃到哪。 封闭在玻璃瓶里之后上头再缠上一层布,等到使用的时候用布条子沾上点火油往外扔就完事了。 而另外一边炸药包也在紧急制作,炸药包最深处装填的是黑火药,然后用的布裹紧,接着外头再放上碎瓷片碎玻璃等等尖锐物,外头再裹上一层布匹,接着拉出一根引线,这就可以形成相当不错的破片杀伤了。 当然光是这样恐怕还没办法让攻城的大军,所以夏林这些日子让铁匠制作了一批非常结实的铁桶用来抛射炸药包。射程大概一两百米左右,但能发射威力巨大的隋唐版大伊万。 所有人都在准备中,城外的士兵也快休整完成,现在双方就等着某一天的清晨,一声号角响起了。 大概在第六天,原本夏林计算的是今天李渊部就会赶到了,但很可惜他们没来,就如预想中的那样,他们舍不得用自己的兵去硬拼,而是打算等到最后关头来摘果子。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那点小心思呢。 死守吧,只要守过三轮,攻城就会变成围城,围城就是僵持,洛阳别的不多,粮食还是足够半年的,可能日子的确会艰苦一点,不过就当又闹了一次灾荒吧。 围城第七天上午,程咬金再一次来到城外,仰头对夏林喊道:“明日一早我部可就要开始攻城了,你若现在将城门打开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开的话,明日等城门一破,可就别怪哥哥刀下不留人了。” 夏林还是坐在老地方笑着回道:“没事,老弟我啊没打算活着,就是准备用这人头换青史一页,哥哥尽管来便是了,求一声饶都不算是英雄好汉。” “好!”程咬金朝夏林拱了拱手:“看来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倒也是有几分骨气,这天底下能让我老程高看几眼的人不多,你便算是一个了。城破之时,我带烧鸡祭你!” 夏林遥遥拱手:“那便多谢程家哥哥了。” 说完之后程咬金便催马回到了大营之中,再见到秦叔宝时他把头盔往桌上一扔:“倒是个硬骨头,看来是真不打算开城门了。” “那便攻城,再拖沓不得了。”秦叔宝面色凝重:“明日一早,以鼓为号!” 到了晚上时,夏林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营房烛火,他背着手站在洛阳城上轻轻叹气,老张则靠在箭垛上笑道:“其实以你的名气真的开了门迎下了大军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的能耐摆在这,人家求之不得呢。” “你这话说的。”夏林呵呵笑了起来:“不跟你开玩笑啊,要换成是李渊李世民,我真还就会有点犹豫,特别是李世民,那也算是个当代最强军阀了,可这他娘是王世充,军阀乱战他排名垫底,人菜瘾又大,脑子还不好使,就这么一逼人,他能配得上我?别说给他当下属了,他给我当下属都嫌弃他脑满肠肥,狗屎一样的东西,沾上都只能认倒霉。” “哈哈哈哈,你嘴是真臭啊……” “你嘴比我还臭呢。” 老张这会儿撅起嘴开始往夏林面前凑:“我现在不臭了,你闻闻。” “滚啊!”夏林推开老张:“别恶心人好吧。”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城墙上的士兵都已经盖上了毛毡子睡下了,只留下了哨兵还在站岗。 夏林这会儿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蹲在没良心炮的面前轻轻拍着炮身:“我一辈子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有这次我算是求求几位大哥明天能一炮而红!把我红军的威风给发扬到隋唐乱世里来,让我这个小同志长长脸!” 173、烈焰像是爱火 距离过年还有三十七天,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刻,护城河上早已成冰,士兵马匹畅通无阻。 大清早时夏林就被一阵整齐的踏步声惊醒,他快速穿上衣裳来到城墙上眺望过去,只看到蒙蒙薄雾之中有那昏沉沉恶鬼一般的攻城士兵扛着云梯拉着投石机就这么过来了。 隆隆鼓声由远及近,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这时城墙上的号角声也传了出来,城防士兵快速的登上城墙进入了战备状态。 夏林负责洛阳东门,身边除了老张之外那是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毕竟整个洛阳城各级将军可都守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正在这时,城外有人喊话,夏林探出头去发现又是那程咬金,他今日已披挂上甲胄,手持马槊,威风凛凛。 “夏老弟,哥哥再来劝你一次,开门降了吧!再不降就来不及了,良禽择木而栖,你定会得大帅重用。” 夏林哈哈一笑朝程咬金拱了拱手:“程大哥多谢好意,良禽择木而栖不假,但鸱枭腐鼠而食,老弟受不了王世充身上那股味儿,程大哥就先回去吧,等会伤着你!” 程咬金长叹一声:“老弟啊老弟!” 说完他缓缓的策马离开,而随后便是乌泱泱的攻城队伍冲了上来。 夏林叉着腰深吸一口气:“点狼烟!祭炮爷!” 狼烟点起,直冲天际,接着四个城头的狼烟都一并点了起来,接着每个城头上都有三支烟花冲天而起。 这时攻城的部队还在纳闷呢,说怎么突然就点起了烟花?就连后头压阵的秦琼和程咬金还说呢:“这是什么意思?提前欢迎咱们入城?” 正说话间,突然看到天空中两个磨盘大的东西遥遥的朝攻城人群之中扑了过来。 这会儿他们还没发现有问题,只是觉得这种慢悠悠的投石傻的可笑,甚至轻易的就躲开了这两个磨盘一样的布包袱。 士兵跨过这个布包继续前进,但突然之间两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爆震之声就传了过来,当时那一下大地都为之颤抖,那两个磨盘落地的位置瞬间就被放倒了一大片,而离得稍微近一些的人甚至都没有反应的就尸骨无存。 攻城士兵顿时阵脚大乱,接着又遥遥的听见其他地方也传来了这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让各部的将领一时之间竟也无法适应。 而就在这时,继续又是有两个棉布包被扔了下来,其中一个甚至没有落地就爆开了,这空爆的威力更大更恐怖,瞬间就有数百人被彻底放倒,战阵之中立刻又空出了两大块的地方。 秦琼见状不好,立刻发出指令:“全军突击!突入城下!” 士兵的脚步立刻加快,趁着那恐怖的包裹没能来得及装填之时冲向了城墙之下。 但就在他们进入护城河的范围之时,城墙上的大弹弓突然动了起来,数十个小一些的棉布包裹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接着爆炸声连绵不绝,再加上这会儿城墙上的大炮再一次的发力,两个磨盘包裹再一次被投入了军中。 万炮齐响,血流成河。 炮爷终究是给他的小同志长了脸,下头的血雾和残肢以及尸体证明人类在热武器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只是数量不多,还要省着一些用。 不过这会儿第一批攻城的士兵已经抵达了城下,但他们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往下落石和浇开水,只是没想到更恐怖的东西即将到来。 城墙上的兵士从箱子里拿出那些装满了火油的玻璃瓶,点燃上头的布条之后照着下头的士兵就扔了下去。 那玻璃瓶碎裂,里头的液体应声而出,这些东西黏腻、沉重,遇火即燃。第一瓶燃烧弹下去之后,顿时有一个士兵变成了火人。 他痛苦的想要扑灭身上的烈焰,可不管用尽了什么办法都没办法熄灭那些火焰反而因为他的翻滚而将这妖火引得到处都是,甚至其他同袍的身上也都会被这东西引燃。 这时城墙之上不断有这东西扔下来,烈焰顿时围绕着洛阳城烧了一圈,城墙上的冰被烈焰融化,水带着火苗一路向前滚去。 这寒冬时节,士兵穿得厚重,沾染上这些火苗之后不出多久就会化作一团火焰哀嚎翻滚而死,即便是再敏捷的士兵也难以把握这些恐怖的妖火。 一时之间攻城的队伍惨叫连连,竟无人再敢上前,甚至那云梯、冲车都在这一团团火焰之中化为了灰烬。 这时程咬金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不由得瞪大双眼目色通红。而这也是他们打的最为艰难的一场攻城战,这还没有正经开始夺城,便有数千人死在了城墙之外。 弓箭厉害能有多厉害?有盾甲士掩护呢,落石又能有多厉害?笨重且好躲。 可这也太邪门了,那磨盘大的包裹,它会爆,爆还好说,里头还会飞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东西比弓箭可猛太多了,乒乓一阵爆响就有一群人倒下,就算不死也没有了战斗力,满场都是哀嚎痛苦的士兵,看上去极悲惨。 这好不容易躲开了这磨盘包袱,前头还有那小一些的方包袱,虽然威力不如磨盘,但架不住数量多,一连串的炸,生生又给打掉了一批能够先声夺城的好手。 再接着这眼看到了城下了……那人间炼狱啊,简直是人间炼狱,那古怪的东西破碎之后便能熊熊燃烧,按照常理来说熊熊燃烧的烈焰遇到冰霜融化的水它立刻就熄灭了呀。 但没有,这妖火熊熊随着水一路漂流,沾染上的士兵都会被烧得嗷嗷直叫,这要是死了还好,最怕就是那种被烧了个半死不活的。 救吧,浪费大量人力物力,不救吧,士气一轮就要被打光。 还好这时,北门处响起了收兵的号角,秦琼这一看咬紧了牙关,挥手一扬:“今日收兵!” 大军刚开始进攻就撤了,丢盔卸甲满地横尸,这么窝囊的仗秦琼从来没有打过,他回到中军大帐之中将头盔狠狠往地上一扔。 “混账东西,那都是什么妖法!” 这时其他几路攻城的将领都灰头土脸的进来了,他们低着头站在那,秦琼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这帮人的损失比他们还要惨重。 “秦帅……北门损失近万人……” “南门……” “够了!” 秦琼一甩胳膊:“谁有计策能攻下洛阳,赏金千两加官进爵!” 但此刻所有人都蔫吧了,他们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守城之术,简直可以称之为滴水不漏。 而这时外头探子再次前来:“报!洛阳城城门开了,正在收敛伤员!” 探子的话让大帐中的人惊愕了片刻,其中就有一名将领兴奋的说道:“大帅,不如趁此机会派出数千精骑,一举拿下洛阳!” 秦琼都没说话,程咬金上去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你怎能说出这等畜生话!” “的确是不妥,收敛伤员之时进攻,即便是拿下了洛阳城也要遭天下人嗤笑。”秦琼叹气道:“唉……若非各为其主,我真是想与那夏道生把酒言欢一番,他虽年轻但可谓当世之豪杰。” 程咬金这会儿叉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叹气道:“未曾想这洛阳城如此难攻,若是一直如此,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明日再攻城,投石器准备!先用投石打开一个缺口。” 秦琼的命令下去他自己都发虚,洛阳城不比普通的夯土城,那是旧都之城,历代君王不断加固,称其为天下第一城都不为过,投石器的石头对它来说恐怕成不得什么气候。 但总归是要试试的,但真的用人去填,恐怕也是难事一桩,不能为了一座城池把人都给打光了。 而此刻洛阳城内,伤员都已经收敛完成正在救治,洪守备看着那满地伤员不由得皱眉:“老弟,你为何要将这些伤员收纳而来,这可是几千张嘴啊。” “圣朝以仁为本,陛下最不忍看到兵灾,这在别的地方可能是挺不明智的,但在这的话,洪大哥还没被陛下亲口嘉奖过吧?” “嘿嘿……嘿嘿嘿……老弟这么一说……嘿嘿……”洪守备搓着手手满脸通红:“哥哥还真没试过。” 夏林背着手站在那抿着嘴看着那些伤兵,然后转过头对老张说道:“老张,敢不敢?” “什么敢不敢?” “敢不敢去对面一趟。” 老张愣了一下:“咋?你要弄死我啊?” “不会,换成别人的话,你可能会死。但如果有程咬金的话,你肯定不会死。” “为何这么说?” “嘿嘿……”夏林活动了一下脖子:“二哥你知道吧?” “知道啊,你小舅子嘛。怎么了?” 夏林点了点头:“程咬金也是一豪侠,而且是义薄云天的那个类型。” 老张嗯了一声:“行,我去。这有啥不敢的,反正你不会害我,万一我真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到时候你到外头日姑娘的时候小心着点,别一回头发现是你家少爷的脸。” “给爷死嗷。”夏林骂了一声:“来,我给你交代一下要说什么。” 174、吓得魂都没了 洛阳城关万仞,第一日攻城时,北门冒进而导致折损万余人,其他三门加起来也就东门稍好一些,但加起来却仍有两万三千人在这第一轮攻城之下便消失无踪。 两万多人,被那磨盘炸死的、被自己人踩踏的、被火烧死的,秦琼站在大营里只觉得窝囊透了,特别是想到那磨盘炸裂时士兵慌不择路逃窜的样子,他的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如何破局,如何破城? “二哥,方才我向军中洛阳人打探了一番,说是那守城的夏道生也是洛阳人,此番只是回乡办案来的。” “一个文官却让我部精锐一个照面之间便损失两成有余。”秦琼暗暗嘀咕,而后开始继续踱步起来:“他可还有亲人?我们去问问,大不了给他一家荣华富贵嘛。” “二哥!”旁边的程咬金都听不下去了:“战场上的输赢那是汉子干的事,你去找人家的妻儿老小,这说不过去。” “你啊,当真是个莽夫。”秦琼摇头感叹:“这洛阳易守难攻,我部得命三十日内攻下城池,你看就如今之势,几日能攻入洛阳?” 程咬金一时语塞,在战场上的那一幕大伙儿都看见了,即便是他这个杀才都看得心惊肉跳,即便是放在他身上也实在想不到用什么法子去对抗那股妖火。 求雨都不行,那妖火见了水还能烧嘞,吓人的很。 “洛阳有粮、有人还有那妖火,唉……” 这下大帐里从秦琼一个人兜圈子变成了程咬金跟他俩一块兜圈子。 这眼看第二次攻城又要开始了,灭不了火就攻不上城,困兽三十天对洛阳恐怕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而一旦超过三十天恐怕就算不被破虏军给按在地上打一顿也要被从山西、陇西等地的援军给正面冲了。 不管是汾阳郭家还是陇西李家都不是他们能搞定的,所以这无形之中就又给了秦琼部巨大的压力。 而与此同时,老张则独自一人走出了洛阳城,绕过那些已经冰凉的尸体,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夏林:“我要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放心,你死了我给你烧三百个漂亮妹妹的纸扎下去服侍你。” “六百个!” “你他妈这个事也要讨价还价是吧?”夏林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且去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要说老张怕不怕,其实谁能不怕呢,两军交战之时自己孤身前往敌营,这个事放在任何时候都是非常危险的,但凡敌方将领稍微不当人一点就得把他的头挂在竹竿子上以炫耀武力威慑敌人。 但夏林说没事,老张那就信了没事,别的不说他反正是相信夏道生不会害他,拼着这份信任他也就这么在尸体堆里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 此刻城外还有冒着烟的工程器械和支离破碎的尸体,血腥味、硝烟味和燃烧的焦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一阵阵的作呕,老张虽然当时逞强但现在却也是半闭着眼睛一路朝着敌方大营的方向走去。 当他距离敌人大营还有个二三十丈的时候,哨兵就已经发现了他,接着他迅速就被几个刀斧手给围了起来。 “干什么的!是不是奸细!?” 老张听到有人呼喊,于是赶紧睁开眼解释道:“我是奉洛阳守备之命有重要事情与秦叔宝秦将军述说。” 那几个刀斧手上下打量了老张一阵,接着便上去搜了身,发现他身上除了有一点散碎银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这些人的戒备自然也就稍稍放下了一些。 “等着,我去与秦帅通报。” 很快中军大帐之中就有士兵来到秦琼的面前:“秦帅,洛阳城中有一书生前来,说有要事禀报。” “嗯?”秦琼这会儿正不知道该干什么呢,一听似乎可能好像是能有突破口了,于是赶紧转身:“去,将人带来。” 没一会儿老张就被带到了秦琼的面前,他这会儿倒也没什么害怕了,只是拱手道:“洛阳举子张仲春,见过秦将军。” 秦琼瞄了他一眼:“你说有要事相商,这不知道是何事啊?” “我……”老张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秦琼嗯了一声,挥了挥手,大帐里便只剩下了秦琼与程咬金二人,这时秦琼朝老张点了点头:“可以说了否?” “我不是奉守备之命来的,而是我兄弟让我来给两位带句话。” 老张也不客气的直接坐了下来,反正都到这一步了,死活先抛开了再说。 “谁?” “夏林夏道生。”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说来也奇怪,秦琼的戒备居然不自觉的就放下了许多,对老张的态度也变得客气了一些,他点头道:“那夏兄弟让你来说些什么?” “他让你们在三日内迅速撤往山东与徐州交界一带才有活路,否则三日之后必遭大难。” 老张的话倒是让旁边的程咬金哈哈大笑起来:“天底下还有谁能让我等没有活路?真是笑话。” 老张却没有着急,只是等他们这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阵之后才继续开口道:“夏道生说如今李渊大军不到百里,他们并非不来而是在观望,若是洛阳败了,他们便来拿洛阳城。若是诸位败了,他们就会来拿你们。而以如今之势,贵部必是久攻不下,不光平白消耗战力粮草不说,还会为李渊部留下破绽,届时即便是贵部不曾落败,李渊部也会长驱直入叫贵部陷入网罗之内。” 听到这里秦琼的确是有些紧张了,李渊一家四虎,用兵诡绝,这个法子他们的确是能想出来的,谁败了拿谁,这也是属于典型的战术思维之一,倒不是不无可能。 而这会儿老张继续开口道:“若是贵部与李渊部缠斗过久,很快山西郭迎部乃至襄阳破虏军都会前来围剿,到时贵部如何处置?郭迎部有精骑一万两千,重骑三千。在这广袤平原之上,秦将军可有万全把握?还有那破虏军,破虏军以一当十,秦将军又可否有把握?更不用提那李家四虎,秦将军可有把握?” 老张的话让秦琼陷入了沉思,因为人家说的是一点都没错,但凡是在这个地方僵持太久了,把任何一个方向的援军都给等来了,那他们就算不至于被全歼也必然元气大伤。 “夏道生说,如今秦将军只有一步棋可走,那便是向死而生。绕开洛阳直奔徐州而去,夺下徐州城方可保秦将军周全。” 秦琼眼珠子一转:“何解?” “徐州所处之地为京畿枢纽,不论陇西还是山西,都不会追击至此,一来路途遥远二来便是那京畿周围,朝廷自然不能放任边疆军阀突入其中,唯一能够着的只有李靖,但李靖驻守山海关以应对新罗百济高句丽,轻易不可发兵不然恐遭异族入侵,秦将军只要死死守住徐州,朝廷一时半会也腾不开手来拿捏,反倒是要遏制其他门阀甚至会任由秦帅坐大。相比较秦将军而言,陇西李家才是当前朝廷的心腹大患,若是让李家得了洛阳,那不就等于他们掌了中原?” 秦琼虽是大帅之名,但其实并没有大帅之才,他思考的层面远不如那些正经的帅才,但即便是这样他也知道自己对上李家门阀那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于是略微思考一番之后,倒是打心眼里认可了这个方案。 洛阳拿不下,那就拿徐州,拿下徐州之后再将东海郡吃下,分割京畿与北平郡的联系。而这时整个中原就相当于被四部瓜分,李靖要守山海关,他则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喘息一把,等到时不管进退都有了台阶。 “可是这样王大帅那边怎么办?”旁边的程咬金却不干了:“这不就是将大帅给卖了?” 秦琼没说话,而看到他的表情之后,老张心里是真的对夏林充满了惊叹,在来之前夏林说这秦琼看似义薄云天,但实际上却是专业卖老大的人物,而那程咬金看似大大咧咧却是反而是个义薄云天的家伙。 给他们出计不是让他们的真的跑路而是想要挑拨一下这主将副将之间的关系,秦琼到底还是惜命的,就看他怎么处置了。 “好了两位,在下告辞了。攻城可以缓缓,都是中原好儿郎,莫要白白损失在这里。” 老张开口便是一嘴洛阳官话,说出的东西自然更让人信服,毕竟就现在看来强攻洛阳恐怕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很快老张家就被送出了大帐,倒还真是没有伤害他,只是此刻在秦琼的大帐里,程咬金当真是与他的秦二哥争执了起来。 秦琼是真动了东进的念头但程咬金却死活要护王世充的安危,两边一闹腾,秦琼可没法说服程咬金这个愣种,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就让人把他给关了起来。 自己则坐在大帐中也不下达攻城命令,只是静静的坐在那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 而正如夏林所说,按照时间来看的话,李家四虎现在可就真怼在他们屁股后头,但凡是攻城连续失利导致人员士气都跌入低谷的时候,那李家的大军可就要捅进来了。 175、大退兵 “报!!!” 探子一身尘土冲入大帐之中,单膝跪地大声呼喊:“秦帅不好了!西面七十里处有大军压境,人数不详约为十万上下,挂李字旗。” “什么?多少里?” 秦琼豁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七十里……不,六十里。有前出先锋营在六十里之外。” 先锋营六十里……六十里啊。骑兵六十里在平原上跟没有一样,这个消息让秦琼头皮发麻。 “夏道生说对了!”秦琼嘀咕了一声:“他是如何知道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夏林怎么知道李家大军就在屁股后头顶着的问题了,重要的是考虑这个城还攻不攻,攻了,攻不下来,那李家就会来割他们。攻下来了,李家就会趁乱再割他们一手。 要么是收复洛阳要么是平定乱军,反正这李家横竖是不会吃亏的,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便是能攻下洛阳也会损失惨重,打掉过半兵力都是小事,最恐怖的是在攻城时突然被人给打上来了,那真的可就是全军覆没了。 这时再想起那夏林的说法,秦琼皱起了眉头,果断的一拍案牍:“拔寨,绕过洛阳朝东挺进!” 一声令下,大军即刻拔寨,接着便绕过了洛阳,一路朝东走了过去,甚至没有一丁点的留恋。 夏林这时跟洪守备等一众将领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远离,都是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洪守备再转头看向夏林时,恨不得上去就亲他一大口。 “贤弟啊,你他娘的是真厉害啊真厉害!”洪守备说这话的时候那都是咬牙切齿的,不是恨而是单纯的激动和喜爱:“怎么这天大的事到了你这里便如此的举重若轻呢,哥哥我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啊,你怎的就能调度人家的大军。” “心上的压迫。” 夏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若是他们第一轮攻城没有损失那么惨重,他们不一定会走。还有就是李家的大军其实也是为了洛阳城来的,根本不可能进攻他们,但他们不知道嘛,这时只需给他们加上一点料,精神上的压力就能把他们压垮,谁也不想陷入人家的包围圈之中嘛。我让老张去给他们通风报信,说白了就是让他们更加能认清自己的形势,这天无良时地无利,再打下去人和都没了,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该如何是好。” “高……实在是高啊!”洪守备忙不迭的点头:“厉害啊,实在是厉害!” 洪守备反复的推敲夏林的法子之后,发现这小子是真的厉害,但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夏林会在如此笃定李家不会前来救援的情况下还能利用李家的大军把叛军给吓跑的,这万一双方要是通过气了,那岂不是…… “哦,哥哥说这个啊,那其实很简单。他们双方别说通气了,就算是坐在一桌上天天吃饭这招也是好使的。因为李渊是军阀,他叫割据。王世充叫乱党,他叫反叛。军阀再怎么样他也是朝廷的人,充其量听调不听宣,哪怕就连调都不听了,他名义上也是王师。但叛军可不一样,那是抓到之后就要被挂在杆子上活剐的,一个叛军跟王师勾连,要么是这支王师也打算反了,否则基本是不可能的。” “为何啊?还想听弟弟细细说来。” “也不用啥细,就这么跟你说吧,哥。你是王世充我是李渊,然后你反了,我跟你有书信往来也好口头往来也罢,若是哥哥走投无路了,会不会想着干脆也把我拉下水得了?李渊那边也不傻,他怎么可能给人留下这种把柄。审案需要证据可是平叛只需要名单啊。” “哎呀。”洪守备一拍大腿:“对啊!嘶……老弟真是厉害,厉害啊。我这个守备算是白当了,老弟是真让我这粗人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天下第一才子。” “还守备?”夏林拱手鞠躬:“洪指挥使,可莫要太过谦虚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老弟你这可真是让哥哥满心开怀啊。” 这时其实洛阳城里已经传开了,说的就是“王世充久攻不下,洪守备妙计退敌”,反正横竖都是这洪守备的功劳,旁人也不过就是打了个辅助,其中作用第二大的便是协助守备北门的安慕斯,他打出了自从王朝建立以来最高的战损比,6:11215,虽然这里头多少跟敌人的贪功冒进有关,但这个战损比是结结实实最夸张的了,两万多人的攻城队伍直接被他干掉了一半,别问夸张不夸张,反正那个负责指挥的将领已经被宰了。 当然这里还少不了老张,老张简直被吹得都神话了——孤身一人遣敌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中原子弟安危为名说动叛军离开洛阳不再攻城,更关键的他还是一介白身,没有功名在身上。 反正老张的人气一夜暴涨,人人都说他智勇双全、气节无双,明明知道有死无生却还义无反顾,当为天下第一勇!当世无双。 至于夏林,夏林的作用平平无奇乏善可陈,随便跟着队伍混混功劳的那种,不过也挺好了,反正也算是敢上城墙的人了,比大部分的人强点。 “老弟,你这是何苦呐,洛阳围城你居功至伟啊。” “哥哥你就听我的吧。”夏林跟洪守备在城墙上烤着肉,旁边还摆着两瓶酒:“你就是给我泼天的功劳都没用,我没法再晋升了。” “为何?” 夏林压低声音说:“我是储君新官,在当今圣上这,我升到这里就到顶了。” “哦~~懂了懂了,那哥哥只好借你的东风了。” “哎呀,哥哥真是太客气了。”夏林拱手笑道:“若不是哥哥对我如此信任,兵器火器任我使唤,让那士兵听我调度,我什么都干不成,说到底还是哥哥的功劳。” “哈哈哈哈,不说不说,喝酒!” 不过洛阳之围并没有完全解除,还有李家那边的风险呢,他们要是真的来了,给他们开了门,李家一定会顺势把洛阳城给占下,他们不会攻城但若是被他们拿下了洛阳再想要回来可就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怎么拒绝他们入城的要求这里头也是有大学问的,不过天底下的事,武斗都难,到了文斗的阶段无非就是耍心眼子嘛,真的是洛阳不开城门,李渊难不成还能纵兵攻城? 要等,等到山西郭家过来的时候,这时才能打开城门。因为只有两部兵马都来到这里了,这时洛阳城才算是安全,而至于洛阳以东会如何,那就不是他们城里人能考虑的了。 反正危机算是勉勉强强的度过了,夏林也算是安稳落地。 虽然坊间是没有夏林的功劳,但知道的人其实都明白夏林在这场保卫战里占了多大的份量,若是没有他的天雷地火,三千守军在十万攻城之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四面攻城只需一个上午便能消耗过半守备。 而夏林的“天雷地火”一出,那不夸张的说是宛如神迹,打了一场从古至今除了武侯火烧藤甲兵和火烧赤壁之外的最精彩火攻。 不过如果从效率和威力上来说,这天雷地火其实也不逊色于诸葛武侯的几次火攻,甚至更加凶悍和躁动,毕竟谁见过水都无法熄灭的妖火呢。 飞鸽传书肯定是要飞的,当王世充部退兵的时候洪守备就用四十二只信鸽为朝中传了讯息。 就在这第二天一早,京城之中就有那传令兵扯着嗓子大喊着穿过了大街:“捷报!捷报!洛阳城大败王世充部,洛阳暂脱困!” 大嗓门的传令兵将收到的十七封短信死死攥在手中一路狂奔冲向了金陵皇宫的方向。 “捷报!!!” 传令兵的嗓门一般都极大,大到都能把人的耳膜震得嗡嗡响,这皇宫大殿虽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但那满朝文武加上鸿宝帝都听到了这咋呼声。 “外头何人喧哗?”鸿宝帝这会儿正为洛阳之围与和亲的事烦心呢,突然听到外头的吵嚷,他又听不真切,自然是有些不悦了:“田恩,去瞧瞧。” 田恩快步的走出大殿,然后没一会儿老太监满脸欣喜跌跌撞撞的冲入了大殿,一把跪在了鸿宝帝面前:“陛下,大捷!大捷啊!洛阳大捷!”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开始嗡嗡响了起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能想到的最乐观的结果便是洛阳困守,等待李、郭两家救援。 但谁知道这边刚围上才几天?怎么就突然大捷了? “当真?” 鸿宝帝甚至直接从龙椅上坐了起来,田恩也不废话直接把那些飞鸽书信递到了鸿宝帝的面前。 因为天气和各种因素的影响,信鸽有超过一半都没能回来,所以里头只有一些重要信息是每一封都有的,那些细节却并不完整。 不过这已经够了,鸿宝帝细细的看完那每一条信息,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抑制不住,嘴上一连说出了三个好:“好好好。” 说完他放下那些纸条:“去,八百里加急迅速赶往洛阳,朕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福将镇守的洛阳。” 176、初见李世民 有人就说了,为什么这李家的队伍就在六十里之外,怎么就不能追击一下东进的王世充部呢? 嗨,要打他们多少天前就追上来了,怎么还会等到人家休整个五六七八天才想着进攻。 人李家的目的是摘桃子不是为了精忠报国,最好是能一箭双雕但如果放了空枪至少也没给他们造成损失。 总之军阀这个玩意,嘴上一个个比谁都喊得忠诚,但肚子里的生意经翻得哗哗作响。 乱世是怎么来的?不就是从一开始一个个的藩镇开始乱起来的么,军阀混战的戏码从周天子到现在乃至未来都没有停止过,权力这玩意是真的会上瘾的,夏林这个小破县令都有点上瘾,只是他的认知稍微清醒一点罢了,更何况那些更高级的领导,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是真的太迷惑人了。 此刻洛阳城门仍没有开,到了傍晚时果不其然就如夏林所料,李字大旗就出现在了东门外头,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郎,年纪大概也就是个二十岁上下,跟夏林差不多的年纪。 不过有些人当真是天生的主角,那么多人夏林老远就能把视线锁定在他的身上,虽然没有什么特殊光效但这人在人群中就是熠熠生辉。 这骏马上的年轻人催动战马快速来到洛阳城下,看到满地尸骸时他心中倒也狠狠的惊了一把,倒是没想到这王世充部的攻城如此惨烈,这守城之人倒还真是个狠辣的角色。 “洛阳城守军听着,我们是陇西李家前来驰援洛阳城,还请打开城门让大军进城休整!” 听到他的话,夏林的脑袋慢慢探出城墙外,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年将军,然后喊道:“来者何人?” “陇西李氏,李世民。” 唔~~~~天可汗来了。 夏林抽了抽鼻子,心里头倒是多少有点像是那种粉丝看到明星的感觉,但脸上却也没展露出来:“贵部来洛阳城有何贵干!?” 李世民在下头将马匹定住,高喊道:“奉命擒贼,护卫洛阳城。命你速速打开城门,迎东征大军进城。” 夏林的脸渐渐的耷拉了下来:“我部奉命死守洛阳城,不见上谕绝不开门,敢问李将军身上是否带有圣旨或手谕。” “事发突然,不曾有圣旨。还请你部开门迎接擒贼之师。” 夏林这时候转过头从旁边士兵手中取下一个册子,拿起来高声朗读:“洛阳城为军机重地,战时不受各道、郡、州、县统御,不见圣谕不听调度。在此我向讨伐义军说一声抱歉,无有陛下手谕,城门断不可开。若贵部硬闯,视同攻城。” 话音落下,城墙上的弓箭手齐刷刷的拉开了弓,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惊人。 李世民在下头冷冷的看着夏林但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掉头回到了大营之中。 之后李渊部并没有离开追击叛军而是借休整之名就在洛阳城外安顿了下来,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相围城,他们也不攻城,但只要城门一开,他们立刻就会进驻洛阳之内。 其实到了这一步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人家就是憋着想拿洛阳城呢。但又碍于是明面上的友军不好强攻,所以只能等待一个机会,毕竟城门终归是要打开的,不是现在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天。 不过相比较之前见到过的秦琼和程咬金,李家父子带出来的兵整个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那是真有一股肃杀的气息在里头的,如果真要硬来的话,洛阳城恐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夏林站在城头眺望着李世民离开的方向,他多少也有点心里没底,毕竟他刚才面对的是公元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亚洲洲长、东半球话事人、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大唐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侯大将军、左右十二卫大将军、上柱国、秦王、天策上将、天可汗、一手把大唐干到贞观盛世的太宗文皇帝李世民是也。 根据史书中记载,所有与李世民为敌者都是默认灾难难度开局,他所到之处可以说是横扫八荒、统御六合,大唐享国祚二百八十九年,李世民独享国运一百四十五年,剩下二十帝分享那剩下的一百四十五年。 而如今,夏林正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揽国运于胸怀之人,甚至此时此刻,夏林的脑中突然涌现出了一种王莽面对大魔导师刘秀时的无力感,甚至恍惚一阵之后也觉得是不是现在就投了人家算了。 但稍微思考片刻之后,夏林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立场,李世民再是明君也不可能像鸿宝帝一样纵容他,现在的李世民可不是那个被魏征骂得嘤嘤哭的李世民,而是那个杀伐果敢、心机深沉的aka玄武门悍匪盛世大唐唯一男vocal,一路走来百次battle未尝一败的西北战神——李世民! 自己如果真的在他的阵营里,那好日子恐怕就真的到头了,关键自己还这么弱,现在可扛不住他的折腾。 就这样僵持了几日,洛阳的探子回报说汾阳郭迎部已经领兵在郑z与王世充部正面交锋,如今郑z打得那叫一塌糊涂。而秦琼部则趁机取道许昌一路向东绝尘而去,生生将王世充部的屁股给卖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情况也不算乐观,因为还有一个并不算太好的消息传了过来,那就是破虏军在韶关遭遇岭南叛军的强烈抵抗,如今双方都无法进退僵持在了那里,而这个冬天岭南又出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冬汛,山体滑坡、河流改道,整个岭南道的战况变得扑朔迷离。 总之情况不是那么好,夏林现在除了困守孤城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破局之法。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糖宝儿现在在山西很安全,一时半会不会受并在影响。 “这么下去不行啊,要不我再出去跟李家那边聊聊?” 老张当然看出了夏林的为难,于是自告奋勇想创造第二次嘴炮奇迹,但这一次却被夏林给拦住了。 “这次可不行,李家可不是什么豪侠之家,你去的话就是给人家送个添头。” “那就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夏林抿着嘴在原地来回绕圈,然后抬起头看了老张一眼,接着又绕了几圈。 “不是,你驴啊?绕圈有用的话,那每头驴都是诸葛亮。” 老张的臭嘴并没有让夏林想出什么办法,他仍在绕圈,接着他抬起头问了一句:“王世充是不是还在郑z跟郭迎部对抗?” “对。” 夏林想了想,然后把心一横:“你说我带一千人马去偷袭王世充如何?” “你疯了是吧?人家大军少说十几万,你上来一千人马,到底你我谁要去当添头?” “我想赌一把。”夏林轻轻咬下嘴唇上干巴的皮,眯起眼睛说道:“把王世充部引到洛阳来。” “啊?” “或者把李世民部引到郑z去,就看谁会上当了,他不是不想正面冲突么,那我就想办法让他正面冲突。” “你是真勇啊,不怕死?” “在这的话,我们又能有什么好法子?干吧,少年。二十郎当岁正是闯荡的时候,我去找洪守备借兵!” 说完之后,他拍了拍老张的肩膀:“我要活着回来,我给你介绍几个漂亮老娘们儿,我要是死了,你去找春桃,她院子下头有个箱子,里头是我偷偷摸摸做假账抹下来的三万两银子,你拿着这些银子去投奔李世民,记住啊,一定是李世民!” 夏林这是一场豪赌,他不可能赌李世民是个傻卵,但王世充是个铁傻卵啊。如果这一千人马能撬动整个中原之战局,让王世充跟李世民在洛阳城外干上他娘的一炮,那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兵法里叫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但这一招的确是可以试试看的,毕竟就算是孙武再现也不会想到会有人用这种法子引两部交战。 洪守备听到他的想法之后心中也是触动,因为这个法子风险极高容错率几乎是没有,只有一次机会,只要失败他们就必会被王世充部吃下亦或者人困马乏冻死荒原。 但当下破局之道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所以当夏林跟他借兵之后,洪守备那是再三挽留,不过最终夏林还是决定赌一把。 跟李世民对赌一把,赌到底是这天命之子的运数高还是他这个域外天魔的命数高。 人生就是投骰子,石头剪刀布才是终极争端分歧解决之术。 当天夜里,夏林就偷偷领着一千骑兵在夜色的掩护下脱出了洛阳城,完全凭借月色的照亮。 洪守备和老张在城头上眺望,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却仍然目送着这一队跟送死没有区别的骑士冲向了东边。 老张此刻整个人都浮囊的,心怦怦跳,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丁点的力气,他不知道夏林有几成胜算甚至不关心洛阳会不会落在李家手上,他就只是知道自家的兄弟此去有可能一去不返。 177、祸水东引 夏林这一千骑兵其实也不是什么精锐,就是普通的城防士兵,他们白天的时候就在附近的农庄里休整躲避,专门挑晚上时前进,进程不快但安全系数还是比较高的。 四天左右的时间,他算是终于抵近了战场,远远看去已经能看到那连成片的大营了。 夏林这时下马休整,然后与跟着他一起来赌命的千条汉子们说道:“这次咱们是不是能活,就看今天晚上能不能成。能成,你们往后的荣华富贵包在我身上了,要是成不了,我也早已经安排了人为你们的妻儿老小安顿下来。各位好汉,此行拜托了。” 骑兵们没多说什么,大伙儿只是笑着喂马休养吃东西,大伙似乎都没有太过在意夏林说什么。 而其实这个距离已经非常不安全了,稍微机敏一些的统帅肯定都会派出探子扩大自己的安全范围,但架不住王世充是真的很蠢,他的注意力现在全部都在北部攻来的郭迎部,屁股他是一点都不看。 不过想来也是,一千人分批隐蔽,其实在这样浩瀚战场上并不会特别引人注目,而且现在王世充部的整体压力都来自于郭迎部,屁股看不看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夏林这会儿也坐下来吃了点东西,心中默默筹划着今天晚上给王世充上演一场闪电战,只要能冲乱他们的阵脚,把他们往洛阳城的方向引过去就是成功,剩下的交给天意。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转眼间就能从王世充大营方向看到炊烟升起了,而这冬日里天也黑得早,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上下天就要黑透了。 这会儿夏林真蹲在地上跟骑兵队长讨论等会的作战方案和逃离方案,这是最后一稿了,没有时间再商定细节。 “我们射出一轮火箭,抛出一轮燃烧弹,不管有没有效果,我们转身就走。对方不追,我们明晚再来,如果对方追击,我们一路朝洛阳方向狂奔。” “好!” “最好是他们能自乱阵脚,到时郭迎部如果统帅不太蠢的话,一定会乘胜追击,只要让这个一追一逃的模式干起来,打破他们的平衡期,我们就算是大功告成,他们会被郭迎部一路追到洛阳去。” “明白。” 夏林打了个响指:“全员准备,听我号令,上马!” 千名骑兵齐刷刷的翻身上马,夏林这会儿也跟着翻了上去:“整备,检查武器弹药!” 骑兵本身就是精锐兵种,虽然这里的骑兵并不像关陇铁骑那样厉害,但终究不是普通靠两条腿的步兵能比的,令行禁止方面他们绝对可以称得上优秀。 这会儿夏林抬头看了看天空,还有一些蒙蒙亮的光,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吹了声呼哨接着便一马当先的杀了出去。 十里的距离,骑兵转瞬即至,听到隆隆马蹄声的王世充部刚准备迎敌,他们的骑兵甚至还没能上马,就见一排排的火箭就被射到了大营之中。 霎时间四处火光,而借着这火光的威能,大营之内其实是已经看不到外头的光景了,一千骑旋风而至,走马观花一样在营前转了个圈,接着手中的燃烧弹便被他们投掷了进去。 里头的混合火油沾染的火星子,砰的一声就燃起了,整个大营里都是救火走水的声音,乱糟成了一团。 这会儿王世充部的骑兵已经集结完毕,可是夏林早已经带着人离开了这边,大营的火势极旺,那些士兵可不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他妈的凝固汽油弹,几乎都是本能的用水去灭火。 这一下可有的好看了,那膏状的燃烧物遇到水,它飘起来了…… 一边烧着一边往外飘,大营的走向本来就是这我西高东低,这流动的火苗那顺着流水就一路下去,遇到帐篷营房就附着在上头并开始燃烧,再加上队伍的辎重、粮草都是摆在中后部,这一下烧的可算是烟火漫天,把这一片的天空都给照得透亮,真正意义上的红透半边天。 只可惜夏林没机会欣赏到这样的美景了,因为王世充部的骑兵咬死了他的屁股,不跑可就要开干了。 这一路狂奔得有半个时辰,马都快跑死了,终于再没听见后头骑兵的声音,而这时再回头时就看到远处的红霞漫天。 “啊?”夏林惊呼一声,然后勒马高喊:“下马,休息!” 骑兵们下到马下,他们甚至顾不得欣赏自己的杰作,赶紧到四周围捧来白雪给自己的马匹降温并掏出自己的口粮开始给马匹补充盐巴和食物,完全就是宁可不吃也要先供马儿吃上一顿饱饭。 唯独夏林来到了一处小丘上眺望远处:“这是给烧到了大动脉啊?” “大人,恐怕是烧到了辎重粮草。”这会儿骑兵队长快步走来看了一会儿后说道:“应当是他们用水灭火了。” “哈哈哈哈……” 夏林放声大笑起来:“居然还有这种事,他妈的。果然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 如果没有意外,这场大火会让王世充部损失惨重,而经过这一次之后,他们恐怕唯一的结果就是逃跑,因为郭迎部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只是这时才是真正跟李世民赌命的高光时刻,他们向东还是向西,这个路径就已经不是夏林能够决断的了。 往东,那么就代表李世民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而往西则代表夏林更胜一筹。 “宋将军!” 突然之间夏林转过头去对骑兵队长说:“我们现在立刻启程,前往叛军部向东逃窜的必经之路上。” “大人,为何?” “为何?”夏林皱起眉头,缓缓说出:“我命由我不由天,快!休整之后立即启程,没时间耽误了。” 赌命?赌不起,夏林不是看不起李世民,恰恰相反他太看得起李世民了,但就当前这个乱局之中,李世民跟他断然不可能在一个阵营里,因为就他夏林的能力他自己知道,一山不容二虎。李二爷能允许一个菜鸡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但却绝对不能允许一个同样拥有倾覆江山之力的人在他面前晃荡。 不是说夏林对自己蜜汁自信,而是事实如此。 所以要把这逃窜的大军逼向西面,这就需要这一千骑兵一起来一场盛大的不可一世的惊天表演。 午夜时分,马蹄声隆隆,借着月光他们绕到了王世充大军可能逃窜的必经之路上,然后这一千人连夜设置拒马、陷阱和工事。 夏林让他们将剩下的所有燃烧弹都拿了出来,还有随身携带的两个小炸药包都准备妥当,他们则连夜砍树挖土铸造了一个防御平台,虽然非常疲惫,但到了早上时整个防御工事就已经打造了个七七八八。 郑z与睢阳之间的官道是他们当前唯一能走的路线,走其他的可是要被郭迎部从屁股收割的,而夏林的目标就是要死守这里两个时辰。 现在他们依托芒砀山的地利和手里为数不多的火器,拼的就是一个对方士气低落,只要能让他们的先头部队改道,那么剩下的事情可就跟夏林没有关系了。 清晨时这里又开始下雪,骑兵们躲在毛毡里短暂的休息,夏林也是哈欠连天但却没有睡意,因为他其实心里是明白的,眼下他面临的就是天命之战,决定这个世界未来历史走向决定性的一战,因为李世民得了洛阳,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而李世民没得洛阳,他还能继续欢快的闷头发展几年。 几年之后,再看鹿死谁手。 当皇帝他没兴趣,如果鸿宝帝不死的话,他保着这个热爱和平的小老头没问题,如果小王爷继位之后能够继续贯彻他爹的政策,保着他也没关系。 但如果小王爷不当人,别的不说,小夏横看竖看也觉得老张的命格里多少沾点真龙降世嘛。 不过现在都是夏林自己狂妄自大的臆想,就跟那种半夜自己在家幻想彩票中奖两个亿怎么花的情况差不多,现在首要问题就是别死在这个破土坑里头。 而此刻,正如夏林所预料的那样,郭迎部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着王世充部士气低落一片混乱的时候展开了一次进攻,敌人果然一触即溃。王世充带着人一路闷头就向东杀了过去,去寻秦琼部汇合去了。 他果然没有听话的向着夏林所希望的方向走去,而如果夏林没有突发奇想说绕到前面来堵他,那么自己的天命之战可就要输给李世民了哦。 到了下午时,地面开始出现隆隆响声,早已埋伏在两侧山路上的骑兵顿时来了精神。 夏林坐了起来,表情凝重:“各位爷们,大魏是否能太平,就看你们的了!乡亲父老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隘口处突然出现一队先锋军,他们看上去已是疲敝之师,夏林此刻抬起手让周围埋伏的士兵做好准备。 等再过了一会儿,先锋军过到一半时,他突然吹响了呼哨。 当时那一下所有的炸药包、燃烧弹就跟不要钱一样扔了下去,整个关隘之地顿时被炸了个烟尘弥漫。 “喊!别真冲啊!”夏林大声喊道:“冲啊!” 178、风驰电掣 那头一炸一烧,这边再一叫唤,这大前锋连人都没看到魂就丢了一半,再加上那被炸死的被烧得在地上嗷嗷叫唤的,还有那慌不择路到处乱窜的。 反正那场面就跟小时候在晒谷场上赶麻雀一样,突然跳出去咋呼一声,那胆小的能直接给吓死。 这一躁动,抵得上百万雄兵,这尖兵一落跑事就算齐活儿。 尖兵后撤,连带着就是后头跟进的大军一起回撤,他们听到了爆炸看到了火光,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后路被断了,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人跑路,那么别管什么十万二十万,哪怕后头堆着一百万人都是要跟着跑的,因为第一个跑路的人看到的恐惧是死亡,后头所有人看到的恐惧称为未知。 这一跑,王世充的大军就几乎是散乱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南边是河,北边是郭迎部,东边有伏兵。 脑子不傻都知道往什么地方跑了。 有句话叫兵败如山倒,也不知道这帮人里哪一位的天子气运加持在了夏林身上,王世充部的溃败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到了傍晚时夏林跟那群骑兵从埋伏点出来,开始休整,他们现在对外头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但大家的体能都已经到了极限,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暂时在这休整下来。 这人扛得住马都扛不住了,再不让马休息几天的话恐怕真的是要全死光了,骑兵的珍贵无需多言,而失去马匹的骑兵那简直就跟开玩笑一样。 他们一共在这里休整了四天,粮草实在是耗尽了他们这才缓慢的朝洛阳的方向赶回去,他们饿了就在那满地的尸体身上扒拉随身的粮草,渴了就开锅煮雪,也算是坚持了下来,只是路上行进的速度非常慢,而且陆陆续续还能遇到各个阵营掉队的士兵。 那些士兵大多坐在路边目露凶光,但着实也不敢袭击一个整编队的骑兵,即便是这支骑兵看上去也很疲惫。 而就在此时此刻,洛阳城外的李世民正在大营之中规划打开城门的事情,因为京城的特使到了,那是严严实实的带着陛下的手谕来的,而且是八百里加急来的,特使不知道情况只是知道李世民部是平叛来的,觉得这天寒地冻让平叛友军驻守城外着实是有些过份了,所以听到李家二子告状的时候,这位特使多少也是觉得这城中守备不懂事了。 “李将军莫要生气,此事倒也不全怪守备,这没有圣上手谕的确是不好开城门。这样,这个事我就做个主了,让大军先入洛阳城休整,这天寒地冻的的确也是为难了各位将士。” 李世民笑着拱手道:“那可真的太感谢孙大人了。” “都是为国效力嘛。” 说着这孙大人就起身要去喊开城门让友军入城,但恰巧就在这时前方斥候来报:“将军!东边有数万人正朝我部疾驰而来!” “什么?”李世民愣了片刻:“哪个部的?” “王……王世充部。” “什么?”李世民当时也懵了:“郭迎部败了?” 就是因为信息不连贯,所以李世民第一反应就是王世充部打回来了。他当下还琢磨呢——好他娘的一个王世充,娘了个批的也不看看到底是谁领的兵在这,就敢这样急头白脸的冲过来。 果不其然啊,大伙儿都说王世充是个废物,如今一看的确如此。 “孙大人,开城之事暂且缓缓。” 说完李世民冷笑一声甩开大氅便走了出去,站在大帐之外喊道:“关陇儿郎听令,随我迎击来犯之敌!” 过程其实都不用说,李世民的兵打王世充的兵,就算双方是同等状态下正面对抗,人家关陇子弟兵也能把王世充打个1:5的战损比出来,那可是正经一群嗷嗷叫的野狼,更别提那王世充部现在只剩下一群没头苍蝇被郭迎部追得到处乱窜的残兵。 这一接触李世民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虽然看不起王世充但这也太弱了,这显然就是一支疲敝到极点的部队,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直到李世明带兵杀穿了王世充残部跟追击过来举着郭字旗的郭迎部正面遇上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王世充部会如此孱弱。 只是当他看到郭迎部出现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了一声,暗道一声不好。 两军会师,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占领洛阳城的计划算是彻底的破灭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了,郭、李两部非常默契的开始收割已经被李世民分割掉的王世充部,两方精兵势如破竹,迅速的开始剿灭王世充剩余的力量。 但就算是几万头猪要抓也得好几天,他们两军折腾了整整六天才算是将大部分叛军给按了下去。 虽然王世充最终还是跑掉了,但他恐怕短时间是没办法东山再起了,除了他能跑到徐州一带另起炉灶,但现在的王世充……就怕秦琼不认他这个老大咯。到了徐州城最终估计也是要被拎起来送给朝廷邀功去的。 而现在这都不是李世民头疼的事情,他最头疼的显然就是洛阳城自己不好拿了。 怎么?当着铁杆保皇派郭家的面攻城呗?或者是孤军深入洛阳城占山为王? 所以只能趁着城门被那孙特使打开之后,跟着郭家的队伍一起入城休整。 但这会儿他就真的是什么都干不了了,除了休整之外,就是眼巴巴看着心中的梦想之地洛阳城流口水。 而这会儿溜溜达达的夏林带着累到不行的骑兵也回来了,他入城时刚好跟李世民打了个擦边,李世民认出了就是这个当初阻止他入城的小将,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意味,反正光是恨肯定不解气,想宰了夏林那是一定的。 夏林也瞄了他一眼,这会儿夏林灰头土脸的可没有李世民精神,一个是软趴趴无精打采的破烂骑兵一个是神采奕奕的骏马小将,但两人错身的一瞬间旁边的洪守备却分明看到了两道金光一闪而过在空中爆出了火花。 “洪大哥,谁叫开的城门?” “那个陛下的特使,姓孙的那个,翰林院的人。” 夏林看了一眼正在路边记录的孙特使,冷笑一声:“我救了他九族一命。” “啊?老弟,什么意思?” “晚些时候再说,我先要去洗个澡吃点东西睡一觉,这些骑兵兄弟就还给你了,阵亡十九个,失踪二十七个,抚恤要做好,不行就记我账上。” “老弟看不起人是不是?这是我分内之事。” 夏林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快速回到了别苑,这会儿他是一个字儿都不想开口,只想着赶紧洗澡吃饭睡一觉。 小公主终于盼到了夏林回来,她赶紧让人去为老公弄了热水和饭菜,只是夏林在洗完澡之后都没来得及吃饭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了三天三夜,起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血管都瘪了,起床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没死过去。 他颤颤巍巍的起床,看到桌子上有用那竹蒸子温在那的饭菜,他也顾不得洗脸刷牙了,直接水壶里茶水一倒,就着咸菜哐哐两碗饭干了下去。 吃下了些东西,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他才恍恍惚惚的逐渐恢复,这一场可算是把他累的够呛,但好险这场命算是他赌赢了。 如果按照易经里的说法,他大概率是把王世充的气运给耗尽了,在进城的时候他就听洪守备说王世充败逃时只剩下三十亲卫护着他逃离了中原朝东边而去,虽然有追兵但王世充似乎跑的挺快。 一把天火烧光了王世充的气运,而用这个气运平了李世民的气运,他就差一丁点真的就差一丁点了,但凡是王世充部早到或者晚到一个时辰,洛阳城可就无了。 至于用陛下手谕喊开城门的孙特使……呵呵,但凡要是他把李世民率先引入了城中,洛阳易主,这老小子的命是肯定没了,顺便还能来个九族消消乐,鸿宝帝再善良仁慈也绝对忍不下这种把中原最重要的战略要地拱手送人的傻卵。 而郭迎部的到来直接粉碎了李家吃下洛阳的小心思,这也是为什么在城门相遇时李世民见到夏林眼神如刀的原因。 也许是听到屋子里有动静,老张是第一个破门而入的,他一脚差点把还在虚弱期的夏林给吓得心肌梗死,他还以为西北砍王来弄他了呢,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老张这个缺心眼的。 “你有病吧?我他妈……”夏林骂了两句:“算了,你一直有病。” “我都以为你死了,一天三天来看看你凉透了没。”老张坐在位置上:“你个byd的能不能给老子省点心?” 老张的口头禅其实跟夏林的早就已经趋同,但这点细节并没人在意,夏林反倒是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活着就行了。你给我说说这几天城里在干什么呢?” “打扫战场,庆功宴。还有就是歌功颂德呗,那个特使就是皇帝过来调查这边的人,围着他邀功呗。” “嘿……”夏林不屑的一笑:“差点九族全灭的人,他也配?” “这不是没灭嘛,不过好像没你什么功劳,洪守备倒是说了你,不过那个姓孙的都说你一个小小的巡查能立什么功劳都给驳回了。” “你怎么知道的?” “洪守备昨天还来了,委屈的不行,坐在那跟我聊了半个晚上,把那个孙特使都给骂翻了。” 夏林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明天你去给孙特使送一万两银子。” “你钱多得烧啊?” “放心。”夏林笑了起来:“送给他一万两银子然后你就猛猛夸安慕斯,夸到安慕斯天上有地下无最好。” 老张眉头挑了一下:“哦……明白了。一万两不亏。” 之后的几天夏林没有出席任何庆功会,以自己身体抱恙为由躲在别苑里跟小公主玩,一直到郭、李二部在年关时都撤离了洛阳城之后,他才再一次见到了洪守备。 这会儿的喧闹都已经停了,洛阳已经逐渐恢复到了往日的繁华和宁静,街上的人流多了起来,各家商铺也陆续的重开了。 洪守备这会儿也算是终于能在府中好好款待一番夏林跟公主殿下,在席间他是把那一肚子委屈和牢骚都给发泄了出来。 “不是我说,这些个狗屁京官臭书生是真的让人憎恶,若他不是特使,我一刀便砍了他。” 说着洪守备还模仿起那孙特使的语气和神态来:“此番洛阳之围可全靠这李家的二公子了,我一直听闻这秦国公三子皆如猛虎,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哦,还有什么……”洪守备学得那叫惟妙惟肖:“这城中之人啊,总是想邀功,却也不知有甚的功劳。反倒是靠着那刑部的主事才守住的城门,真是恬不知耻。” “他妈妈卖的,那不就是指着鼻子说我呢么?” 夏林看到洪守备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洪守备则继续委屈巴巴的说道:“我他娘的好歹也是个四品官,实打实战功累上的四品官,他一个酸臭文人就敢这样说?不就是因为我朝中无人么?不就是我没有投那高士廉么?他奶奶的。” 听完这么多牢骚,隔着老远夏林都能听到他的委屈劲儿,于是他笑着说道:“老哥,不要急躁。一个小小的特使,你认为陛下会真的全听他的么?” “嗯?好弟弟,这是有如何说法?” “可不敢揣测圣意啊,喝酒,喝酒!” 夏林举杯,而洪守备立刻跟着举杯:“对对对,是哥哥不懂事了,喝酒!哥哥自罚三杯。” 而此时此刻,御书房之中,田恩正躬身在陛下耳边说着洛阳之围的事情,从火攻拒止王世充部,到老张一言退万兵,再到夏道生幽兵断粮草,逆天改命驱虎狼,一件件一桩桩那是清清楚楚,甚至比很多洛阳本地人都清楚。 这就是皇帝密探的能耐,虽然不说知道某个重臣家中昨日吃了几个菜那么夸张吧,但像是这种重大节点性事件时却还是能做到不遗漏一丁点细节的。 “夏道生一千骑兵,断了王世充的粮草还逼他们转向洛阳,为何转向洛阳?” “那老奴可就不知了……这等少年英才之想法,恐怕除了陛下谁也揣摩不透。” “好了好了,田恩啊,此地就你我二人,莫要如此恭维。”鸿宝帝苦笑一声:“朕也猜不到啊。你也陪了朕大半辈子了,还不知道朕不是那天资聪慧的人么?去,传李靖过来问话,他不是刚巧就在京城么,朕不知晓,他应当看得明白。” 179、军神对策 大魏有个传说就是北郭东李,这个郭就是郭达郭明怀,李就是李靖李药师,两人年龄相仿、战绩相当,但即便是老郭自己也是承认李靖要比自己强那么一丢丢。 想象一下,老郭那个敢指着鼻子骂当朝宰相的人亲口承认某个人比他强一丢丢,这是个什么概念。 大魏讨论的时候,军神从来都只是在这两位爷身上转,李渊都不够格。 刚巧李靖这会儿在京城瞧病,于是鸿宝帝直接命田恩将李靖给请了过来,李靖这会儿毕竟已经快六十了,征战多年的他早已显出的老态,再不复当年的英武之气,远远看着就是个干巴老头,任谁也猜不到这位就是被公认的大魏军神李靖。 “药师啊,最近身子如何?” “蒙陛下之福,孙药王的方子的确管用。臣已好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啊。”鸿宝帝无奈的笑了笑:“朕若是得了你这般重的病,怕就是要活不下去了。” “陛下莫要这样说。”李靖拱手道:“陛下洪福齐天,定能转危为安。” 鸿宝帝只是笑了笑,其实这种事他知道,李靖也知道。太医院从来不会给皇帝开正经治病的方子,他们能开的都是温补无害的方子,治不好也吃不死。这是个潜规则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要是真开猛药,治好了还好说,这要是治不好循着方子去抓人,那可就是抄家灭族,而开那些个温良的药方,反正皇亲国戚们不是吃这药方子死的,爱找谁找谁。 鸿宝帝心里清楚的很呐,所以他能干的只能是生抗,抗过了就万事大吉,抗不过就龙驭宾天。 “好了,不谈这些晦气事了,今日朕让药师来,就是这洛阳之围的事上朕有些不解,还望药师指点。” 这刚坐下的李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诚惶诚恐:“陛下可莫要如此折靖之寿,臣担待不起。” “圣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方为知也。药师就莫要如此了,快请坐吧。田恩啊,你来为大魏军神将那洛阳之围说上一通。” 皇帝嘴里亲口吐出来的军神二字着实让李靖有些脸红了,但这会儿再推三阻四的多少就有点不懂事了。 于是李军神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听着田恩的讲述。整体过程很详细,可能有一些细节没有到位但很快就在军神的脑子里自动补了帧。 整体的过程现在已经非常清晰,就是一个人先带着人用天雷地火阻击王世充攻城,然后再带兵逃离李世民的包围圈,然后烧掉了王世充的粮草,引导了郭迎的追击还逼迫残部转向洛阳与李世民部大战一场的过程。 军神听完之后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这会儿就听鸿宝帝问道:“药师啊,他这一手引兵西去是为何?” 李靖这会儿缓缓睁开眼睛,带着几分狐疑:“还请田公公说一下当时中原各部的位置所在。” 田恩赶紧拿来了奏报,里头是有标注舆图的,他看不明白但军神看得明白,这拿到眼前一看各部标注的位置,李靖的目光就凝住了。 “药师,如何?” “陛下……那臣就斗胆说上几句了。” 军神展开舆图,拿起鸿宝帝递给他的毛笔,略微沉思半晌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就开口了。 “洛阳之围,围城之时并无亮点,无非就是一些退敌之物比较好,火攻打了个出其不意罢了。这算不得太高明的东西,虽仗打得好看,想破城却也只是迟早的事。这真正出彩的便是这里的连环之计,可谓是能上兵法韬略之策了。” 李靖的话让鸿宝帝都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这会儿就听李靖继续说道:“这第一计,便是以李世民部恐吓秦琼部,臣不认为洛阳城内可知李世民部之进程,洛阳城是想尽办法拖到了李世民部前来。而这时李世民部却并未驰援,想来便是打算等洛阳城与秦琼部两两消耗。” 李靖抬起头看了一眼陛下:“此乃人之常情,倒也是无可厚非,若是臣领兵也当如此。从这开始,才是真正精彩的大局之战。” 李军神说话间自己都有些兴奋起来了,他用手指敲了敲地图:“布局之人用了三个万全之策,第一个万全之策是引这秦琼部东去,而秦琼部东去还是不东去都无妨,工程也好东去也罢,结果都是一样。但东去则是最好结局,至少避免物资粮草的消耗。而这第二个万全之策则是死守城门,不论是谁来都不开,并昭告天下非陛下手谕不得开门,这就让李世民部处于两难之间,他想要入驻洛阳无非就是两条路,一个是攻入洛阳一个是等陛下手谕入城,这守城之人便是把难题抛给了李世民来抉择。” 鸿宝帝在旁边听的是连连点头,接着继续问道:“那第三个万全之策呢?” “第三个万全之策便是这守城之人并未枯坐等候,因为当时无形之中围城者已从王世充部变为了李世民部,李世民部的意图显然,死守洛阳恐怕也不是个办法,迟早也是需向东进之援兵开门,所以这时他使了一个驱虎吞狼之策。而他赶的不是王世充部而恰恰就是郭迎部。” 李军神的手点在郑z的位置上:“郭迎部与王世充部在此地进行决战,双方自是紧绷。而这时那一千骑兵来如影去如风,打完就跑的轻骑兵在平原之上却是合适。于是他们疾驰而去先是趁机燃了王世充的粮草,大军对垒,粮草被燃,对方必趁机攻之。” 说到这里,李靖抬头看了一眼鸿宝帝:“陛下要问为何他们要将王世充残部赶往洛阳,其实此人并不是要王世充部而是要取那郭迎部,若陛下还不能明白,只需想到这中原诸部僚混战,皆为洛阳城,一切疑问便是能迎刃而解。” 鸿宝帝明显愣了一下:“郭迎部也如此?” “且当他如此,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取,便当其要取之。” 军神就是军神,轻描淡写的一分析就把那整个中原乱战的根子给挖了出来——洛阳城。 有人要保洛阳城而有人要取洛阳城,这要保洛阳城的人在用那些要取洛阳城的人互相牵制,最终谁也得不到洛阳城,这城只能维持原样。 想明白这一点,鸿宝帝拍案叫绝:“年纪轻轻竟能如此纵深!药师啊,你觉得这领兵之人如何?” 李靖点了点头:“青年领兵才会做出如此冒险行径,多少有些赌的成分,但不得不说这哪怕是放在天底下任何一个人的手中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按照常理来说洛阳城必是要被李世民部拿下,不论李世民部以何种方式拿下洛阳城,想让他们吐出来却是不可能了。而这人神来一笔,却是断了这十年以来李渊进中原最好的时机。” 鸿宝帝听完不由得也心惊肉跳,李渊反肯定是不会反,但李渊是军阀,他听调不听宣,王世充的叛乱已经把整个中原局势打乱,如果他李家趁机拿了洛阳城,到时自己还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来让他们退出洛阳。 说不好还会被扣上一顶逼臣谋反的帽子,更何况中原如今支离破碎,还需要好一阵子来清理,若是这个节骨眼朝廷没有了洛阳城,那基本上对中原的掌控就消失了。 “陛下,臣有一言,还请陛下兼听……”李靖表情冷峻,但态度诚恳,看上去是有一个老臣的样子。 “臣以为,这领兵之人虽有帅才,但还不够沉着冷静,听陛下之言那人却还是个十八九的孩子,我看倒不如叫他来跟臣守几年关隘,被那北风磨砺之后,将来此人定成大气。” 别说鸿宝帝不聪明,李靖这吊毛一张嘴鸿宝帝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哦……难怪这老小子一开始死活不肯评价夏林呢,让他评价就是反反复复说一句有瑕疵,可真让他找瑕疵无非就是一个赌的成分。 鸿宝帝没领过兵但没吃过猪肉还没吃过猪跑么?谁家领兵打仗没有赌的成分呐? 现在这节骨眼上这李药师卸伪装了,敢情是要叫人家跟他去山海关上吹几年风呗,你小李子的心思就跟那司马昭一样了呀,就恨不得把“大爷我身子骨不好,缺一个徒弟,你把他给我,将来我好好调教之后定是大帅之才”这种心思写在了脸上。 “朕倒是不介意,不过他可是郭老七的义子,你真要啊?” 李靖这会儿白眼恨不得翻到了天上去,心说:“不是,您早说他是郭老七的人呐,是他的人您叫我过来点评个什么,这不是给我跟郭老七找不自在么,您这皇帝当的……哎呦!” “别气别气。”鸿宝帝笑呵呵的说道:“朕真没有挑拨你们的意思!哎呀,这不老七在岭南平叛嘛,京城里就剩下你信得过了。这个事他人可都还不清楚呢。” “哦?”李靖眉头一挑:“是秘奏……哦……新帝之臣。” “你太聪慧了!药师啊药师,你怎的如此聪慧啊!”鸿宝帝拍着大腿无奈的说道:“天底下都跟你这么聪慧,朕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李药师看到鸿宝帝那样,好气又好笑,于是摇头叹气道:“陛下,若是此人领兵,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之前听闻有人携草原流民直击蛮子王庭,此二人定是大魏将来的左右臂膀。” “哎呀,还是他呀~药师啊,这俩是一个人儿。” 李靖一愣,双眼皮都炸出来了,然后他的脑袋用力往前伸了过去:“不是,奈何桥上喝汤的时候,他是给漏了?这是卫青还是霍去病?” 180、上打昏君,下斩佞臣 孙特使这会儿差不多也回到了金陵,他这次可算是混得个盆满钵满,那可谓是满心欢喜。 这第二天上朝时,这孙特使腆着个大肚子便来到了朝堂之上,鸿宝帝看到他自然是热情满满,那一脸笑容的问道:“孙爱卿,看你如沐春风,想来应当是有所收获吧?” 孙特使显然没有听出鸿宝帝话里的意思,仍是满脸堆笑的跪在了皇帝面前,三叩行礼之后起身道:“陛下,此番去洛阳,倒是真的涨了回见识。守城之时,刑部主事安慕斯英勇无比,之后那幼将军李世民率部……” 他在朝堂之上那叫一个口若悬河,但核心就两个人,一个是忠勇无敌的李世民还有一个便是刑部去办案的主事安慕斯。 那好一张说死鬼的嘴,演义都不如他编得厉害,什么李世民左右开弓一天下来射杀叛将三十七,什么安慕斯独守城门万人莫开。 鸿宝帝在上头听着那叫一个眉开眼笑,等孙特使说完之后,他便笑眯眯的问道:“高爱卿,听闻那李世民之妻是你的外甥女?你可真是有眼光啊。” 高士廉连忙出来也是笑呵呵的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陛下无需考量老臣。”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朕便论功行赏了。” 鸿宝帝手一挥:“李渊平叛有功,敕封唐王。李世民忠勇无双,封长安屯卫将军,万年县侯,赏金万两,食邑三千户。” 说完之后,他又问高士廉:“高爱卿,那其他人应当如何封赏啊?” 高士廉一看这难题抛给自己了,他沉默一阵之后,笑道:“臣以为若按孙特使所言,刑部主事安慕斯忠肝义胆、临危不乱,能一日阻敌万余,属实难得良才,但念及他年龄尚幼,封赏不宜太高,倒不如升为刑部郎中,待其老成后再徐徐观之。” 鸿宝帝点了点头:“那便依高爱卿所言吧。” 这时一贯跟高士廉不对付的右相曾明却上前一步走来,他拱手道:“陛下,臣认为孙甄进言不详,他只说刑部主事安慕斯之功劳,却未曾说其他几道城门是如何守下来的,据臣所知这天下城池大多皆有四道门,莫非这洛阳只有一道门不成?” 孙特使明显恍惚了一下:“这……这……” 曾明搞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会儿高士廉倒也是心情好却是没有拦住他,反而附和着说道:“孙大人,与陛下禀报需事无巨细,否则倒是会落下个欺君的口实,虽然陛下宽宏大量却架不住有些人会抓着这事不放。” 孙特使这会儿已经满脑袋汗了,他连忙继续把其他几个门的情况给汇报了一圈,不过在这里他并没有过多的描述郭迎部的事情,只是潦草的一笔带过,毕竟郭迎部是追击叛军而来,跟洛阳城的关系不大。 再次听完他的详细报告,鸿宝帝脸上仍是满脸笑容,他没有呵斥任何人,也给了所有人应该有的封赏,哪怕是不该出现在洛阳的郭迎部都给了封赏。 而其中洪守备可谓是直接连跳了两级,从守备一跃成为了新的河南道指挥使。 这些人里哪怕就算是老张都得到了嘉奖,甚至还专门恢复了他举人的身份且还任命为洪都府新的推学官。 可是这么多人里,唯独没有夏林的名字,这事情让曾明非常不开心,因为不管如何夏林都是以巡察御史的名义过去的,而且是他一手揭露王世充的真面目,甚至在攻城前后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这连提都没提他一下,多少是让曾明颜面无光了。 于是在散朝之后,曾明气鼓鼓的找到了鸿宝帝,站在那委屈的都快哭了出来。 “哎呀,你啊。”鸿宝帝看到他那个样子却是摇了摇头:“行了行了,莫要在朕面前丢人现眼了。” “陛下!明明是我衙门中的人居功至伟,那高士廉一众却连提都不提,这难道不是视臣为无物?难道不是欺君之罪?” “行了行了。”鸿宝帝摆手道:“朕知道你委屈,不过你先别委屈。” 鸿宝帝说完之后脸色一整,原本笑呵呵的样子变得杀气腾腾:“你去想法子把孙甄给办了。” 曾明一愣,看到鸿宝帝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他愣了片刻后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他差点弄丢了朕的洛阳。”鸿宝帝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不杀他不足以平朕的愤。七日之内,我要见他人头落地。” 曾明快速的眨巴着眼睛:“那高士廉那边……” “你曾明办事几时候考虑过高士廉?” 说完鸿宝帝把一道秘奏递给了曾明,曾明打开一看却发现上头盖着的是他御史台的章,而里头都是孙甄在洛阳时收受好处贿赂的证据,一条条一幕幕清晰无比,甚至就连对话都在上头一清二楚。 曾明当时看到就感觉头皮发麻,就光这上头的数额都够那孙甄死上十次八次的了,别说是高士廉,恐怕这玩意一旦公布出去,就连鸿宝帝本人都保不住他。 “朝中蠢货太多啦。”鸿宝帝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朕实在是愧对祖宗。” 曾明看了一眼鸿宝帝,拿起那张秘奏便悄悄的退了下去,只剩下鸿宝帝在书房里枯坐。 今天看到群臣的反应,鸿宝帝其实知道这大魏不乱才怪,这些人的心整日都是在那争名夺利,身边当真就连一个可靠的人都用不上了。 至于没人提起夏林,这其实也是在鸿宝帝的预料之中,一来夏林办的事都比较隐蔽,再加上他为人低调不张扬,还有就是他本身跟高士廉就不对付,不提他是太正常不过了。 而他们没提,鸿宝帝也不好提,大家很默契的就把夏林给掠过了。 其实一开始鸿宝帝还很担心夏道生会误会他的用意,可是忐忑了好几日,直到昨日夏道生一道秘奏呈了上来之后,鸿宝帝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而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慨这夏道生到底得是有多妖孽的一个人,就连这一层都能考虑到,他甚至能反过来安慰自己说“陛下莫要费心,一切结果预料之中”,不过下一句话却也让人哭笑不得“若是一直封赏,到了后头封不上的时候,我的人头可是要落地的”。 当时鸿宝帝拿着这小兔崽子的密信先是笑得前仰后合,然后表情却渐渐的凝重了起来。 无他,鸿宝帝是真的担心自己那个儿子心胸不够开阔,容不下这跳脱的幼麟之才。 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人一旦步入晚年,很多事情已经看得比较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王朝如何已不是他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东西能左右的了,到时候走一步再看一步便是了。 只是现如今身为一个皇帝,什么都知道却不能为自己看中的小将说一句公道话,他自己觉得不光是有所亏欠,更觉得是窝囊,窝囊透了。 “哎……” “陛下,怎的又唉声叹气了?” 田恩出现的时机总是如此精准,鸿宝帝看见他之后长叹一声:“我只觉我这皇帝当得窝囊啊。” “陛下您是何等的贤明之主,天下早有共识,只是有些人他得寸进尺罢了。” “罢了,不说这个了。”鸿宝帝站起身来到书房旁边的柜子里翻找了起来。 “陛下,您在寻找何物?老奴帮您。” “我那块金牌去哪了?” “嗯?陛下所言是哪一块?” “我监国时的那一块,我记得我就放在这的。” 田恩哦了一声,赶紧走上前从另外一个柜子里取了出来:“陛下您是放在这边的。” “唉……老了老了,终究是不中用了。”鸿宝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将金牌递给田恩:“去,将这金牌交给那夏道生,别的无需多说,只需说一句话。” “陛下请讲。” “上打昏君,下斩佞臣。”鸿宝帝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那可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表情看上去极为狰狞。 听到这八个字,田恩都哆嗦了一下,他托着金牌:“陛下……” “去吧。” “是。” 鸿宝帝看着田恩离开,自己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如果说天子的最高级别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位极人臣的标志就是上打昏君下斩佞臣了,只是这八个字不能随便给,有些人他膨胀……这人一膨胀便有了取死之道。 但鸿宝帝觉得夏道生不会,虽然不知道从哪里感觉出来的,但他就是这么感觉的,他所干的所有事归拢起来便只有一句话“不忍苍生受苦”,这样的人至少在当下绝对不会去干一些十恶不赦的事。 如果真的有一天这大魏连夏道生都容不下了,那恐怕真的也是到了亡国之时了。 鸿宝帝其实就是在想方设法为大魏续命,而他也知道夏道生老早开始就在给他推人了,虽然方式很奇怪,但只要是夏道生推的人,他照单全收。虽然一时半会还看不到效果,但鸿宝帝知道,这些年轻人们终究会在未来某个时刻救大魏一把。 181、再遇李世民 “今日万民欢送李世民,你不去凑个热闹?” 老张倚靠在门框上,手中正拿着一个馍馍吃着,夏林在房间里正在给小公主用一块紫檀木的板子裁小摆件。 听到老张的话,夏林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的?过去要我叫一声秦国公世子好啊?” “你不是说他心胸还算宽广么,不会因为这个事记恨你吧?” “可我心胸没那么宽广,我还记恨他呢。要不是他的话,我至于偷偷摸摸大晚上出城么,我那几天路上人都差点冻没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让我记恨记恨?” 这正在说话呢,外头洪守备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弟,老弟来一下,秦国公世子要见你一面。” 夏林跟老张齐刷刷的愣了一下,然后夏林站起身快步的走到门外,看到洪守备站在那不说,旁边站着的可不就是李世民么。 这礼貌还是要有的,夏林赶紧上前抱拳行礼:“守备大人,秦国公世子。不知道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洪守备笑着说道:“你们年轻人聊吧,家中老母给我熬了粥,我这便是要回了。” 说完他真的就溜之大吉了,剩下夏林跟李世民俩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竟还有些尴尬。 “哦……”夏林愣了一会儿,连忙让开身位:“世子里头请。” 李世民点头示意然后便侧身进入了别苑之中,这时老张跟小公主已经回避,桌上的杂碎也都被收拾掉了,夏林将李世英引进屋里后笑道:“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此地寒酸,倒是让世子见笑了。” 别的不说,这李世民是真的仪表堂堂,人模……风度翩翩,前两次相见都是穿着盔甲,只觉得威武,而如今再见穿着便服的他,那种上位之人的气势着实是非常明显的。 要夏林评价,就光气质这一块儿,李世民明显要强于小王爷,两人站一块的时候李世民绝对压他一头。 “倒是不用客气,我只是在这临走之前来瞧瞧这位守住了洛阳城的英才。” 说着李世民还将伴手的礼物放在了桌上:“我曾与父亲说过,天下若是有哪位英豪能赢下二郎,二郎事后便必登门拜访,送礼庆贺。如今夏御史可是第一个能收着这份礼的人。” 夏林表情其实是有些拧巴,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世子有点太客气了,都是为君分忧,哪里能说输赢二字。” “莫要谦逊了,看夏御史的年龄,应当只有二十?” “过了年便二十了。” “那我痴长你两岁。”李世民笑着上下打量着夏林:“真是让人意料不到,夏御史啊。” 两人眼神交错的瞬间,虽然没有说话但什么话都在里头了,李世民的意思就是:“老弟啊老弟,你这一手把我入主中原的计划生生往后推了不知道多少年呐。” 而夏林就是那种赧然一笑,意思就是说:“抱歉了,有机会再续前缘吧,这局是老弟赢了。” “好好好,你赢了你赢了。” “不敢不敢。”夏林侧过头连连摆手。 然后两人突然就跟被蛇咬了一般的僵直了起来,李世民认真的打量夏林,而夏林也在同样打量着他,只是这次他们特别默契的错开了跟对方的眼神对视。 刚才那种对视一眼自动出弹幕的感觉太恐怖了,关键他们还能对上话,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李世民总不能直截了当的说“老弟,这次哥哥没拿下这洛阳城都怪你,下次你要再这样可就别怪哥哥不客气了”吧? 夏林当然也不能说“我早就知道你李家想要拿天下了,不过有我在你想拿天下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种敏感的时候乱说话,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之后两人的态度都收敛了很多,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各自散了,在出门时李世民还特意回头多看了几眼送他出来的夏林。 脑子里“此子可堪大用”与“此子断不可留”交替出现,这些想法令他犹豫不决。 而夏林看着他眼神的一瞬间其实也就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可以看出来李世民的犹豫不决。 夏林靠在墙根儿上看着李世民消失在转角之后,笑着嘟囔说了一句:“你要是个娘们儿或者我要是个娘们儿这事不就好解决了么。” 说完他拢着袖子回到了屋子里,而这会儿李世民已经继续骑着他的高头大马带着随从在万民欢呼之下离开了洛阳城。 世人都只知是李世民帮忙捍卫了洛阳城,唯独李世民自己知道保住洛阳城者另有其人,要换成别人享受便享受了这种感觉,但李世民多少也是有点心高气傲在里头的,这种欢呼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反倒是让他有点尴尬。 而夏林这会儿扒拉在窗台上眺望着天边的云,今天天气不好而且冷气嗖嗖的,屋子里也没见暖和多少,他思来想去半天的功夫转头对老张说:“我们来弄个取暖的炉子吧?” “啊?” 老张明显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后才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咱们来弄一下李世民’呢。” “你弄他?你疯了是吧,现在天底下可没人弄得过他。”夏林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还是弄炉子吧,天太冷了。” 然后他们还真就开始弄炉子了。 就是那种未来北方常见的屋子里的煤炉,虽然会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但要是使用得当的话还是会让屋子里舒服许多。 夏林跟老张都是属于那种说干就干的类型,既然决定弄炉子,夏林真的去铁匠那弄了铁皮子过来,然后按照手机上的教程一点一点的开始折腾,而老张则在旁边打下手,敲敲打打叮叮当当,整个别苑弄得像是个铁匠铺子。 一个炉子造起来要不了多久,随后他们便找到了一间偏房开始测试,先是把进气口和烟囱都设置好,缝隙都用泥沙浆给抹上,然后给炉子里头添上煤,点燃之后再偷偷摸摸的从隔壁员外家里偷了只兔子出来放在里头。 这一夜过去,他们打开门时发现兔子还活着,这屋里的温度也变得暖烘烘的,于是当天他就跟老张俩人蹲在里头开始取起了暖。 然后俩人一氧化碳中毒晕在了一起,被小公主发现哭喊着拖出了门口,福大命大没有死掉缓了过来。 而缓过来的老张跟夏林两人对视了几眼…… “哎呀……”老张揉着脑袋说道:“夏道生啊,老子真的是信了你的邪,我都忘了我跟你一块差点死几次了,可我还是huihui上你的当啊。” 夏林这会儿脑袋也是突突的跳着,旁边的小公主眼泪都把脸给流皴了,他上去用袖子帮她擦干净了眼泪:“哎呀哭什么嘛。” “我以为你们死了……”小公主委屈极了:“吓死我了。” 是差点嗷…… 夏林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屋子,抿着嘴沉思了片刻:“看来是还要继续改进。” “你还改进啊!再改就死了!” “不行。”夏林瞥了一眼那兔子:“这狗日的兔子,今天先办了它!” 晚上他们如愿吃上了烤兔子,一边吃夏林还在一边琢磨怎么改进他那该死的炉子,而就在这时突然看到守备府的方向烟花绚烂,吹吹打打的声音都传到连这边都听得真切。 他来到窗口的位置看了一眼:“唉?洪哥哥是有什么喜事啊?” “娶媳妇呗。”老张拎着个兔子腿也靠了过来:“这么热闹,除了娶媳妇还能干什么。” “谁家大晚上娶媳妇?” “结阴亲。”老张咂摸着嘴说道:“谁知道这些当官的是不是喜欢放凉了吃。” “不是,你这逼嘴就是改不掉是吧?”夏林斜瞪了老张一眼:“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天气,这么凉都冻硬了。” 小公主听到了但没完全懂,她在旁边迷迷瞪瞪的听着,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两个吊毛似乎没在说什么好话。 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砰砰的敲门声,老张一听哦了一声:“好家伙,肯定是冻太硬吃不下,送过来给你这好弟弟爽爽。” “你给老子滚。” 夏林转身出门穿过院子开了门,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大伴田恩站在那里。 “啊?田大伴?”夏林赶紧让出身来:“快进来快进来,您怎么来了?” 田恩笑呵呵的走了进来,看到那屋子里正在吃饭,倒也是没客气的径直走了进去,先是跟小公主见了礼,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啊,路过想问夏大人讨一口热食吃。” “哎呀,您看您说的。”夏林赶紧去给田恩弄了饭菜上来:“没什么好东西,大伴将就吃,今日太晚了,明日我去庆春楼给大伴摆一桌。” 田恩笑嘻嘻的吃了起来,看样子是真饿了,夏林跟老张对视了一眼倒也是没有说什么,但从他风尘仆仆一身风霜的样子来看,这位大伴应该是刚刚才到的,而再结合守备府上的敲锣打鼓,应该是圣旨到了。 在等到田恩吃完之后,他一拍肚皮:“哎呀,舒坦。一路上六七天都没吃上一顿热乎饭,差点没把我这老骨头给拆了。” “大伴,您这风尘仆仆的来,是有什么大事啊?” “大,当然大。”田恩扫了一眼小公主跟老张:“想来你跟他二人也不会有什么隐瞒,我也就直说了。夏林!跪下接旨。” 182、当为良臣 “夏林忠肝义胆的,匡扶社稷,当为良臣,朕心念将来之大魏当有如此智勇双全之辈为栋梁,特赐监国金牌一道,可上打昏君,下斩佞臣。还望汝好自为之,莫要辜负朕之期盼,值此乱世之将来、大厦之将倾之际,能庇大魏于为难之时。朕与你约法三章,你保大魏三次,若帝仍为昏庸,你便可另立新君,辅佐朝政,新君当以你为父兄为师长,不得造次不得忤逆。” 夏林跪在那听完这些话,心里咯噔一声,抬头惊愕的看着田大太监:“大伴,这是不是给大了?什么新时代相父啊……” “陛下就是这个意思,是大是小陛下自有斟酌,你问那许多作甚。”田恩把金牌交到了夏林手中:“陛下说,他终此一生智浅德薄,能有今日实为苍天眷顾,但大魏风雨飘摇,君父若还在,老臣念及君父之仁尚且还能给上几分薄面,但有朝一日君父归去,天下英杰自有主意,还望你道生好生斟酌,若道生将来另投明主,君父也不会怪罪,只是若真有一天,还请给拓跋氏一个善终,毕竟你到底还是拓跋家的女婿。” 这是……托孤啊? 夏林肝都在颤了起来,他挠着头对田恩说:“大伴,我就是个县长的水平啊,再往上我也不会了。” “你难道不长了吗?谁天生就会?”田恩倒是笑了起来:“陛下如此器重,自有他的深意。你可知陛下此生从未看走过眼,你又可知为何高士廉、李渊、李靖这样的人反而不会反出陛下。陛下啊,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他占尽了。虽陛下总说自己无德无智,但真若是这样,这飘摇的大魏可还能兴旺如此啊?” 夏林一听……嘿,还真是这个道理,老头儿的能力平庸,但他真的是把十五德给占的差不多了,这个时代没有正当理由造反的代价是什么大伙儿都知道,不知道的看一眼王世充那个一路向东的吊毛就知道了。 换而言之就是只要小老头还在,真正牛逼的人是不会反的,反的都是一些不足为据的小垃圾。但等他一走,那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之前夏林就琢磨过说老头手底下这么多牛逼的人怎么大魏治成了这样呢?但后来才想明白,不是老头菜,是封建社会的自限体质造成的。王朝到了两三百年,遍地是藩王,门阀满天飞,世家多如狗,这些人手中握着百分之八九十的生产资料,大家彼此之间还看不惯,这种情况不乱才怪呢。 这也就是小老头的德行生生把这天下群英给压住了,天底下纯靠德行压制这么多英雄豪杰的人,就问牛逼不牛逼。 上一个这样的人还是那个爱哭的刘皇叔啊。 反正就这么说吧,自从司马家把洛水给污染了之后,到现在攻城时叫阵说“开城不屠”能被人信的,就只有大魏军,不挂魏字旗人家不敢开城门。 有人治国用才华,有人治国靠贤良,有人治国靠暴政,但能用仁德治国者,古往今来屈指可数。 “臣,夏林,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将金牌托在手中,一直等田恩转身离开之后他才站起来,但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金牌递给了小公主:“拿去玩。” 公主都傻了,她当时就觉得这金牌烫手的很,托在手里左右为难。 “不是,你有病啊?”老张指着金牌说道:“这玩意你随便送?欺君之罪好吧。” “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夏林看了一眼金牌:“手中有金牌,人难免会有所念想,日思夜想百炼成魔。心中有而手中无,方能如鞭如锥,否则这东西就是我的取死之道。人所以猖狂,是因有恃无恐,手持公器者反倒更要修心修德,我道行还不够,不如拿给倩倩当个摆件。” 老张点了点头,这才算是恍然大悟,坐在那笑了起来:“不是,你都是在哪悟出来的东西?” “看过太多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事啦,我见过平日三餐只吃面条的贪官家里墙中藏两百万两银子,也见过一身正气为民请命的清官,官商勾结造桥而塌。你说,我才二十岁,最容易上头的年纪,突然给了我一个这么大的权力,我敢接么?我不敢呀。但凡我拿出来用一次,我怕我会忍不住。” 老张摸着下巴:“魏晋之时,风靡五石散,有人不信邪,说想要去见识一番,旁人劝说若是沾染再戒不易,那人说自己心如钢铁断不可能。尝试之后终成疯魔,最终裸身死于水中。”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夏林来到窗口长叹一声:“这天大的权力,我不敢碰,现在我也没资格碰。” 这会儿小公主好奇的问道:“那你打算几时候用呀?” “我既然接了,那就答应陛下救三次大魏。这金牌三次之后作废。” “不是还说扶持新皇么……”老张好奇的问道:“相父啊,相父!” 夏林横了老张一眼,倒是笑了起来:“三次都不行,那也别相父了,基本就完了。到时咱们还得想办法在乱世里活下去呢。” 老张咂摸一下嘴:“咱们可没有豪门世家可以依靠哦。” “豪门?”夏林突然笑了起来:“世家可能比较难,但豪门,我……不能说,不太吉利,上个说这话的人赔了好多钱。”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晚上睡觉的时候,这夏林正准备给小公主讲点恐怖故事吓唬吓唬她呢,老张这会儿就在外头敲起了门:“道生啊,睡了没有?出来玩一会儿吧,我睡不着。” “滚啊,已经睡了!”夏林骂道:“有病是不是?明天还得去参加洪指挥使的升官宴呢,你浪什么玩意你浪。” “出来陪我走走,我实在睡不着。”老张深吸一口气:“有点慌。” “慌个屁,等着。” 虽然百般千般不乐意,夏林还是穿上了衣服走了出来,看到老张站在那搓着手手,然后他倒是叹了口气:“走吧,去整点砂锅炖萝卜。” 两人来到了那个让他们晕倒的房间里,这次夏林学聪明了,进去的时候门敞开着,但把炉火烧得旺旺的,仍然很暖和,这炉子上摆着一个砂锅,紫砂锅,还是小辰子那边的货呢,做工已经很精良了,看起来老父亲对他说的话小辰子还是听进去了,现在丹徒县应该发展的还可以吧。 老张夏林还有小公主三人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围坐在炉子边,砂锅里炖着羊肉和大萝卜,旁边烤着年糕,小公主手上还拿着个柿子在嘬嘬嘬。 老张慌就是慌张那个金牌烫手,弄得他十分担心夏林的安全,这玩意真的太恐怖了,但凡让第六个人知道,夏林未来就必然步步惊心,也不知那老皇帝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这么危险的事他怎么说干就干。 “唉……” 老张再次叹气,而夏林则笑着说道:“别叹气啦,老爷子的意思其实很清楚了。其实类似的人我也认识一个,他二十三岁进士及第,前后跟了五个皇帝,死保皇城,成王朝之门神,以一己之力为王朝存续国祚两百年。” “谁啊?这般厉害?历史上倒是没听说过。” “我编的。” 老张再次翻起了白眼:“你这胡说八道信口开河的毛病要改改了。” 而这会儿小公主却摇晃着夏林的胳膊:“道生哥哥,那那个人最后如何了?” “被小人陷害,含冤而死。死时家徒四壁,奉命抄家的官差都不免落泪。” “可恨!”小公主一拳打在自己膝盖上:“这样的人都杀,那皇帝是干什么的,真可恨。” “所以啊。什么上打昏君下斩佞臣,都是假的。”夏林倒是看得很透:“真到了要杀你的时候,绞尽脑汁都能想出点法子杀的。我还知道有个将军,也是以一己之力开疆拓土,将那侵占国土的胡虏蛮夷打得毫无办法,但最终却也是遭人迫害而死。可谓千古第一冤了。他还留下了一首词呢。” 老张打趣道:“你又编吧,不过这词我倒是有兴趣,好久没听你写词了。” “对啊道生哥哥,你给我念一下吧。” 夏林轻笑一声:“真是将军写的不是我写的,不过倒也合适当下的场景。” “别卖关子了,烦人。赶紧念。”老张这会儿已经掏出了碳笔和纸:“我要记下来发到咱们那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上头去。你是不知道咱们光靠那一本书赚了多少钱,人家现在巴巴等着更新呢。” 夏林深吸一口气:“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鸿宝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183、他急了他急了 抄东西不当着大伙儿的面抄其实是没法装逼的,但却可以把不会再出现的千古绝篇在合适的时候复刻下来,倒也不是一件坏事,也算是小夏帮他们做一份传承吧。 “唉?对了。道生,那个老太监没给你圣旨啊?就一个金牌?” “口谕口谕口谕!说了多少遍了,口谕!这种他妈的事怎么可能下圣旨,每一道圣旨都要留档的,这种毫无前摇的圣旨要是弄出来,今天弄明天大魏的天就要翻了。”夏林笑着摆手道:“所以我说这玩意就是糊弄鬼的,死无对证的东西。” 老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那边也防备着呢。” “那肯定啊,你看吧。我这边偷偷给了一个金牌,你猜猜李渊那边怎么赏的?” “都国公了,还能怎么赏?封王啊?” 老张说完之后看到夏林脸上全是笑容,他一拍大腿:“不会真封王吧!?” “八九不离十了,所以我直接就叫李世民世子了,嘿嘿。”夏林嘿嘿几声笑:“不过咱们有一说一,陛下的确也是真的想给儿子拉一套好班底。再一个他是真怕我投了李世民,都能理解,毕竟哥们儿能力在这摆着呢,三年多弄出了一个江南道经济中心,在不和亲的状况下收复失地,以一己之力保卫洛阳。不对!” 夏林说完突然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然后面色焦灼的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不对不对不对。” 老张好奇的看着他:“你又怎么了?” “这里头还有事!”他背着手皱着眉在房间里不断游走:“0帧起手必有缘由。” “你又在嘟囔个甚?” 面对老张的质问,夏林的表情愈发紧张:“肯定那边有什么事是关于我的,本来我就算是保了金陵城也撑死上个四品加个太子少保,绝对不至于突然对我贴脸开大,这应该是陛下最后弥留之际托孤用的说辞,现在还太早太早了。”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事呢?” 夏林来回踱步:“这是在留我,担心我跑。而担心我跑无非就是投靠哪路军阀,只是我能接触到的军阀就是李渊、郭爹和王世充。我总不能投王世充吧?” “那有没有可能是草原?” 老张一句话让夏林愣在了那,手抬起来就没放下,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公主,然后咂摸一下嘴:“倩倩要和亲?也不对啊,我都把她给带这来了,几乎是没跟任何人隐瞒,哪怕是和亲也不至于拿个已经定终身的妇人家去和亲。” 小公主在旁听得是咯咯笑:“还不是妇人家呢……” “你别开口。”老张指着小公主说:“给我注意点场合,有兄长在的地方这种话不许说。” “哦……” 夏林这会儿已经开启了人生的走马灯,他在仔细梳理过往,然后回忆起自己在乌兰巴托的日日夜夜。 单于一共好像就三个孩子,老大已经嫁人,老二是十一岁,老三九岁,三个都是女儿…… 想到这里,再结合之前关于和亲的消息,还有鸿宝帝突然的开大。 夏林噗通一声坐在了凳子上,双手一拍大腿:“坏了,冲我来了。” “什么意思?” “和亲的事。”夏林抿着嘴:“肯定是草原来的人去谈和亲了,老皇帝压力巨大应该是快顶不住了。” “和亲……”小公主脸色顿时白了起来,她用力摇头:“我不要和亲。” “不是你。”夏林指着自己:“是我啊。” “啊?” 老张跟小公主都愣在了那里,夏林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但这个事情的概率是最大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草原那边除了搭上公主之外可能还会有海量的嫁妆和很低的姿态用来换自己。 那朝中的大臣一看这种好事必然会玩命的推动这件事的发展,而这时鸿宝帝就会被放在火上烤,不管答应不答应都是一件棘手的事。 这里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亲口拒绝,这样的话这个锅自然就扣在了他夏林的头上。 哎呀,难怪突然之间贴脸开大,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要不说这帮玩政治脑瓜子厉害呢,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用来跟人博弈的筹码和资源。 夏林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沉思了许久,但这件事的确好像是个不解之难题,难不成真要娶草原公主啊?那不像话,人家公主今年也才十三,当然是二公主,三公主这不才十一么,都够枪毙了…… “哎呀!”夏林仰起头:“麻烦了麻烦了,我就知道突然给我来这一手准没好事。你们就想,金牌都给了,还不让我官复原职,就让我在外头飘着,这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合理?” 想到这一点,夏林只能暗暗叹息,不过他也不怪鸿宝帝,薄情的不是他而是每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他是权力的掌控者,他想要的是他的权力不可撼动并且能保障自己的子嗣权力不可撼动,所有的温情和仁义放在任何一个皇帝身上都是把玩权力的手段。 当然也许他真的很喜欢夏林,但在皇权大义上,夏林同样只能是自己手中的一张牌,可以是一开场就打出去对三儿也可以是留在手上等着对家四个二的大小王。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夏林皱着眉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 吃完羊肉萝卜和年糕,他们各自回房间睡了,第二天果不其然就接到了洪守备,不……现在应该是洪指挥使的府中吃饭。 这一顿可是家宴,席上除了夏林老张公主等人,那剩下的就只有洪指挥使的父母妻儿一家老小。 开席吃饭很常见,但高官的家宴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受邀那便是被当成了自己人。 洪指挥使满面通红,虽然官职只是从四品到正四品,但整个地位却已经天翻地覆,正四品指挥使,虽然跟真正的封疆大吏相比还有点距离,但他还年轻啊,四十来岁,未来可期呀。 别人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指挥使的,他自己还能不知道么?所以再多的感谢都是多余,叫老弟来家里吃顿饭吧。 “老弟呀,听说你也是洛阳人,不过如今你这身份没有个宅子也不好说,这哥哥马上要去郑z上任指挥使了,洛阳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就送你了。”指挥使大人拍着夏林的肩膀有几分微醺的说道:“哥哥还听说你家也没人了,别的不说了,哥哥以后就是你亲哥哥了,有事只要你张一句嘴,哥哥给你赴汤蹈火。” 夏林当然是客气的很,那一通马屁把指挥使大人说的是兴高采烈,饭吃到一半就因为喝多出溜到了桌子底下去了,扶起来好几次都坐不住。 这能看出来是真高兴,毕竟在家宴上喝醉那可是真醉,一点虚假都不带的。 而夏林他们则也被安排到了客房去休息,一直到下午洪指挥使醒来过来,揉着脑袋找到了夏林喝茶的时候他才正经开口说话。 “老弟啊,哥哥是个粗人也没那么多心眼子,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有时候锋芒还是得收一收,你锋芒太劲便容易遭妒。那李世民拜访你,你可别认为他是带着什么好心,这种人家出来的人那是放个屁都带七个声响,满肚子花花肠子。” “知道了,洪大哥。”夏林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要是以后真遇到什么难处,你就到大哥这来,绝不可能亏待你。” “放心。” 洪指挥使点了点头,算是稍稍放下心来,接着他又问道:“这还有几日就过年了,不如你便在我家中过了年算了,也热闹一些,多双筷子的事。” “这个还真不行,可是要辜负了大哥的好意。一来是公主殿下在身边,属实不方便。这二来便是小弟我还得去一趟雁门关,这次洛阳的事终究是要跟郭迎郭将军那边解释一下的。” “哦……对对对。”洪指挥使拍着脑袋说道:“你看我这蠢脑子,这事要是不说清楚,可是要引来误会的。” “还望哥哥谅解。” “可莫要如此客气了,你我兄弟客套便没了意思。反正我洪家的门就是你家的门,随时来便是。” “多谢哥哥。” 而让夏林没想到的是这晚上吃完了饭回到别苑时,一进屋就见田恩坐在那正在喝茶,夏林愣了一下说:“田大伴,吃了么?” “吃了。”田恩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日呢,你便让长春公主跟我回去吧。” “啊?回去?为何?” “祭祖啊祭祖!”田恩跺脚说道:“不是和亲的事,哎呀……你就别担心了,就是要回去皇族祭祖了,这眼看不就新春了么。” 哦……对,夏林这才想了起来,他们皇族每年都是有这套手续的。一直要到清明之后才会回返。 “行,我跟倩倩说一声。” 不过夏林说完之后并没有离开,只是笑呵呵的凑到田恩面前谄媚的说道:“大伴,我跟你打听个事,你不带骗我的啊。” “说。” “这次草原去朝廷和亲,提的人……” 田恩仰起头看了夏林一眼,眼神里甚至有几分不可置信:“你是如何知晓的?” 看到他的反应,夏林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还真是我啊?” “嗯。”田恩点了点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但蛮子愿年年朝贡岁岁称臣,只为换你过去。” 184、大人请上座 这第二天一早,小公主哭哭啼啼的就要跟着田恩一块回去了,她真的是一百个不情一千个不愿,跟着夏林几个月的时间比她过往一辈子的人生都要精彩。 但祭祖还是要去的,这是皇族重大仪式,哪怕是在守道的她都得去,更何况现在她三年之期已经到了,那就更得去了。 “别黏糊了,殿下。” 田恩在旁边着急的说着:“这次回去陛下还要给您赐婚呢,到时候惹了陛下不情愿,他可不赐了呢。” “什么?”小公主眼泪一下子就收了回去,从夏林的怀里挣脱了起来:“赐婚?赐给谁?” “哎哟……我的公主哟,还能是谁啊,难不成赐给秦王世子吗?当然是您面前的人呐。”田恩哭笑不得:“您两位都这样了,再赐给人家也不合适了。” “哦,那走吧。”小公主瞬间就不腻歪了,高高兴兴的跟夏林告别之后便上了马车。 挥手送别之后,夏林用胳膊肘顶了老张一下:“听出什么味了没?” “什么味?你身上的骚味?” “滚啊。秦王世子四个字你注意到没?小王爷是之前的世子,而他现在是临安王,有人升秦王咯。” “哦~~就这么一句话你都能抓到要点,这官场太吓人了,我这样的人去了必死啊。”老张咂摸了一下嘴:“吓人。” “就你这个嘴,是真的要死的。随便抓你个空档,你肯定没的活。”夏林背着手站在那笑了起来:“得了,李渊成了秦王,一时半会也不会反,咱们去雁门关过年吧。” “非要去雁门关干什么?找你小唐啊?” “哎呀,大哥。不光是为了女人啊,还有生意在那呢,我总归得去看一眼生意的。” “既然如此,那去就去吧。” 两人正准备去给洪指挥使告别,这都走到路上了,夏林突然一拍脑袋:“还有个地方没去呢。” “哪?”老张好奇的问道:“哦,要给街坊们道个别是吧。对,得去。” “不是,是去你前妻家一趟,当年你那岳父要把我关狗笼子里,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能让他舒服?走!” 老张一听也反应过来了,嘿嘿笑了两声:“唉!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走走走!” 两人当然还是要先去一趟洪指挥使那边告别,指挥使当然是依依惜别,不过当听到他两人还要去干什么的时候,指挥使却只是轻笑一声:“不如哥哥直接将那人家抄了,把他家女子送去教司坊好好思过。理由嘛,就说他家是王世充党羽好了。” “是不是乱党,那也得我这五品巡查先查了再说嘛,哥哥你说是不是呀?” 夏林嘿嘿的笑,指挥使也嘿嘿的笑,唯独老张站在那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走出门时,夏林还问呢:“怎么个意思,不忍心啊?” “那倒不是,只是心中有些感慨,当年那做狗叫才换来的一顿饭,叫人心酸。” “好了好了。”夏林揽住老张的肩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再说了,当年学狗叫换饭的是老子,你妈的你是趁我学狗叫到后头偷人米面的那个。” “唉?说来奇怪,为何你时至今日不去隐藏当年你我落魄时的样子,反倒是到处与人说?” 夏林沉默一阵,然后突然笑了起来:“我走的群众路线。” 两人就如此一身便服的走到了老张的前岳父家大门口,当年看来是高门大院的宅邸,如今再看也不过如此。 老张的前妻……不对,也不该这么说,应该是前未婚妻当年是嫁的王家公子,这洛阳城里能称公子还姓王的,是谁家的人就不用说了。如今呀,这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咯,王世充叛乱之后,现在还只是没工夫腾出手去收拾这些大家族里的细枝末节罢了,但他们想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过了年就四年了,老张。” “是啊。”老张抬起头看着朱红色的大门:“恍恍惚惚弹指而过。” 夏林也是颇有感慨,但突然之间他想起来一件事,自己就跟老张俩人,这看上去没有排场啊,于是他不辞辛苦的又回到了指挥使那边,说是要借几个人充充场面。 但谁知道这老洪也是个实在人,上来便给了一队精兵,都是披甲带家伙的,看上去威风凛凛。 “大哥,要不了这么多……咱也不是过去抄家的。” “无妨,乱党亲眷,你便是抄家又如何。” 行吧,人地区级老大都这么说了,夏林也不好扫人家的面子,于是就带着那么一百多号盾甲精兵杀到向了老张前老丈人的府邸。 那盾甲精兵,身上带着盔手上持朴刀,背后还背着盾,看着架势就相当惊人,走在路上步履整齐划一,哐哐作响,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他们的动静。 路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纷纷探出头来观望,看到这一幕也都面露惊恐,毕竟虽然这些日子里经常可以见到兵士抓人,但齐刷刷一队盾甲兵出场可真是太稀有了。 所以一路上不少人都特意停下了脚步观望了起来。 夏林带着这一队人就这么来到了陈推官的门口,他背着手站在那朝下头一个兵士扬了扬脑袋,那兵士上去就是一通砸门。 这会儿里头传来了之前那个管家的声音:“谁啊,要死不是?敢这般砸门,可知里头住着的是谁?若是说不出个五六七八,可别怪我给你关狗笼子里。” 他不提狗笼子还好,一提狗笼子,老张跟夏林就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夏林侧过头小声嘀咕:“当初咱们就是那说不出五六七八的人。” “哈哈哈哈,如今倒是要让他们说说他们的五六七八了。” 朱红色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这管家入目便是一队披挂精兵,当时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肉眼可见他的腿肚子开始打起了哆嗦。这些兵士可不管那许多,见到门开之后,一脚就踹了过去将大门踹开,然后便冲了进去,霎时间整个府邸一阵鸡飞狗跳,女眷尖叫声、男子呵斥声不绝于耳。 “张推官,请。”夏林在门口笑盈盈的对老张说道。 老张朝夏林拱了拱手哈哈一笑:“夏检举,您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到了这陈学官的院子中,夏林看着不远处拴着的两条狗,他嘀咕一句:“这两条恶犬还没死呢?那个谁,小顺子,去把那两条咬人的恶犬给摔死。” “喏!” 个头高大的盾甲士上前一手拎着一条猛犬照着墙上咔咔几下就给那恶犬给弄得再无声息。 “小顺子,拿回去晚上给兄弟们炖上一锅香肉。” 夏林在旁边笑道,然后他背着手站了一会儿:“等会把院子里的树都给我砍了,看着碍眼,种樱花,还他妈给我种樱花,老子这辈子最讨厌樱花。” “喏!” 说话间,夏林跟老张就已经来到一堵墙面前,这照壁精美墙上画的还都是当年老张为其精心绘制的牡丹春睡图,老张的牡丹天下一绝,他们可能也没舍得拆,但这让夏林看见就觉得烦。 “小顺子,这堵墙给我拆了去,看着不顺心。” “喏。” “对了,那边鱼池子里头还有锦鲤,都给捞起来,晚上跟兄弟们吃顿鱼。鱼池子给我用土填了去。” 夏林的手指了个没停,真就是差着没把这陈推官家里的蚯蚓的竖着劈开,什么假山鱼池、樱花桃树,一个都没给留下。 外头闲着的士兵已经开始砍树了,这会儿夏林才走入到正堂之中,他跟老张坐在了那最前头的主人位上,旁边的兵士立刻端上了茶水。 “好茶,嗯好茶。”夏林抿了一口:“是浮梁的茶。” 老张这会儿坐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大堂之上,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眼神却带着几分感慨。 当年他跟夏林就是站在堂下,被人像是刁难狗一样刁难,说退婚就退婚,说嘲弄就嘲弄。 就在这出神的时候,这陈学官家一家老小可就被赶到了堂前,那陈推官此刻哪里还有之前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他现在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能垂手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陈学官,听闻你家与叛党王家是姻亲,如今我前来便是调查此事,你们莫要慌张,我这人办事一贯公平公正公开。” 夏林说着抬眼一看,哎呀了一声,抬手指了指周围那些画作:“小顺子,这些画作俗不可耐,扒了都给我扒了。” 而这会儿老张说话了:“那都是老子的画……” 听到这句话,陈学官依稀觉得声音很熟,这一抬头,看到这主位上的两人,当时那一刻他都觉得天塌了,浑浑噩噩的后退了几步,几乎就要晕厥。 夏林这会儿站了起来,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在堂前游走:“对了,我忘了跟陈学官自报家门了。我呢,是朝廷下来的五品钦差,这位是洪都豫章书院的山长,同时也是豫章郡、洪都府的从六品推学官。哦……对了,陈学官是几品啊?不知我与张学官是否要给陈学官见礼?” 见他没说话,夏林身边的小顺子抡圆了胳膊就照着陈学官一巴掌过去:“大人问你话呢,哑了!?” 185、好好好,后面有人儿是吧 这盾甲士本就是军中仅次于射雕手的猛汉,这一巴掌下去陈学官的牙都喷出来几颗,差点没给他打昏死过去。 这会儿他家里有那青壮年的小子不服气的打算上前理论,但夏林只是一个眼神,当时就有三四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夏林这会儿背着手来回在堂前走着:“陈学官几品官啊?” 这会儿捂着脸的陈学官哪怕是说话已经很艰难了却还是开口说道:“七品……七品学官。” “哦,七品啊,不错不错。小陈啊,本来四十来岁的年纪正是闯荡的时候,你怎的就误入歧途了呢。”夏林的脑袋摇得不停:“可惜了可惜了。” 这会儿宅邸的搜查已经开始了,不断有东西被堆在大堂中间,里头可有不少是那值钱的物件,什么镶金琉璃盏、什么前朝王羲之的手稿,都是不便宜的东西。 东西越来越多,夏林嘴里啧啧有声,但陈学官那边的心可就越来越凉了,这些东西说不上价值连城吧,跟那些真正的大官比起来还差很远,但却也不是一个学官的俸禄能承担的。 这里一大部分都是曾经洛阳城里想要找这陈学官办个“小事”时随手送的礼,这基本上就是官场潜规则,民不举官不究的事,但问题来了…… 王世充他好死不死的谋反了,虽说他陈家的女儿的确是嫁给了王家的人,但这个王家只是王世充家的一个很远的分支,都已经是出了九的亲戚,诛九族都轮不上的那种。 可这要真查起来,那可就真麻烦了,特别是查他的人还是他那个被抛弃掉的前女婿和前女婿的书童,这两人不知怎的就得了势,这不要了人命么,能不能给条活路都是个事。 夏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冷着脸看他们家里搜出来的东西,这会儿夏林突然抬起头看着这陈学官:“唉?推官老爷一个月俸禄多少啊?” 他问出来了,陈学官哪里敢回,但眼看着旁边的盾甲士巴掌就又扬起来了,陈学官立刻开口道:“二十四两银子……” “哦……二十四两啊。”夏林轻笑了一声,故作夸张的说道:“小顺子,去将聊宝斋的掌柜请来。” 过了一会儿,那洛阳城最大的古玩字画铺子的掌柜便来到了这里,夏林曾经在他家帮过工,这小老头人挺不错,当时人家都给一天就给个五十文八十文,他能给夏林跟老张一百五十文,算是挺厚道的一人。 这会儿小老头已经认不出当初在他铺子里打零工的人了,一口一个大人倒也是恳切,于是夏林说道:“掌柜的,今日叫你来,你也莫要担心,就是让你来鉴个宝,你看看这地方都值多少钱,出个单子。” 有这位大神掌眼,倒是不用担心价格不准,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有人人头不保。 “前魏青铜琉璃凤鸟铜镜,价两千八百两。” “蜀汉错金铜蟠龙,价一千九百两。” “前吴青釉飞鸟百戏堆塑瓷罐,价一千一百两。” “东汉鎏金熊足铜樽,哟……如此好之品相,大抵能值个五千两。” “东汉错金银鸟篆文铜壶、东汉鎏金银鸟兽纹铜当卢、东汉透雕双螭纹玉璧、东汉涡纹虎头白玉璜四件。价在万两上下。” “王羲之手稿,嗯……略有损伤,价三千。” …… 一个小小学官,一个月俸二十四两银子的学官,家中就光是这些工艺品价值近了十万两。 在看完单子之后,夏林笑眯眯的问陈学官:“推官大人,解释解释吧,这些金银器物可是价十万呢,您一个月二十四两的俸禄,哪怕不吃不喝大抵是要三百五十年才能买得起,莫非这位大人早些年还在曹操手底下当过差?” 这会儿老张在旁边说道:“三百五十年不够,他只能在司马昭手底下当差。” “嘿。” 夏林只是嘿了一声,然后在陈学官身后的家眷里看了一圈:“咦?怎么不见映雪嫂子呢,当年我还叫过她一阵嫂子呢。” 老张站在夏林身后咔咔掐他屁股,但不好使,夏林不怕疼。反而继续问道:“当初背信弃义与这张大人解了亲事还百般羞辱,是你们家吧?哦,还要将我关在狗笼子里,也是你们家吧?” 陈学官这会儿浑身上下都在打哆嗦,听到夏林问自家女儿的时候,他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咱们有一说一啊,映雪嫂子长得是真好看,当时我还好生羡慕过一阵张大人,只是可惜啊,有情人终究是未能成双。” 夏林说完做仰天长叹道:“陈学官,当年我与张大人前来想要讨要回聘礼钱时,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对张大人说话的么?” 车学官这会儿如果不是夹得紧都已经喷出来了,这可是真恐怖,他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两个人怎么就能起来了呢…… “这里也没外人,我张大人不好意思开口,他要脸也顾忌当年的情分,但我可没这讲究,再者说了你们当年可也没把我当过人呐。”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一声呵斥声传来:“谁人胆敢绕过刑部抄家?” 夏林一转过头就见安慕斯这个吊毛一路快跑的冲了进来,他这一进来,正面就对上夏林了。 他刚摘下的帽子重新往回一戴,转身就打算往外走。 “唉唉唉,等会等会,安大人,等会。” 安慕斯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夏林拱手道:“我就是路过,听外头百姓说这里在抄家,就是过来问问而已,抄家要大理寺与刑部复核,所以……” “行了,别说那些屁话了。”夏林把安慕斯拽了回来,然后对陈学官说:“刚巧,这位是刑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侍郎,别人说话不算,他说话你们总该信服。” 安慕斯站在旁边斜着眼看着夏林,一看这家伙又把自己拉到了漩涡之中,真的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但现在走也不好走,别的不说,安慕斯是真的怕夏林揍他,被这种官场泼皮打一顿不划算,到时候都没地方找人说理去。 “夏大人,这是巡察御史的职责,我就不参与了。” “别啊。” 夏林拽着他不放:“来吧,今天刚巧给断个案子,专业的事情还要专业的人来。” 安慕斯此刻头皮发麻,但夏林可不管那些,椅子给备好了,桌子也抬了上来,接着拿了一块镇纸当惊堂木,夏林让老张直接端起纸和笔在旁边当起了书记员,而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旁听了起来。 “你他妈……”安慕斯温文尔雅,心里能骂出最脏的话也就是这三个字了,但却还不能骂出声来,只能坐在那表情非常扭曲。 不过都到了这一步,他要恨也只能恨自己没事给自己找事,非要听了几句闲话就非要跑过来看个热闹,装什么热心人呐…… 行吧,审就审吧。 惊堂木一响,这案子就算是开审了。 别说嗷,这专业选手审案就是不一样,安慕斯正经学院派出身,法条什么的天底下可能都没几个人比他清晰,而且别看他办事古板严谨,但逻辑还真的是很清晰。 看安慕斯断案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就是那种纯法制频道铁面无私的享受。 “你等还敢狡辩?” 惊堂木再次拍下,安慕斯厉声说道:“身为推学官,巨额财产来源不清,无非便是与人权钱谋私罢了。按大魏律,主谋当抄家流放,亲眷男为奴女为娼!你可是服气不服气!?” 听到这,夏林笑呵呵的走上前,弯腰来到安慕斯的面前说道:“安大人三思啊,他家在上头可有人。” 这一句话直接引爆了安慕斯的道法本心,他拍案而起指着下头的陈学官说:“律法之前,莫说他家有人,便是他家有仙人也照办不误!夏大人,这件事你莫管了,若是有人寻来,自有我安某在前!我还不信了,天大的人物还能大过这大魏律法!” 政治正确这玩意那还是得看安慕斯,他说的话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反驳,但夏林这会儿继续笑道:“那安大人,我与他还有些私人恩怨,你说该如何?” “私人恩怨?那可不成,即便是夏大人您在这,他这一家也该按照那大魏律法惩治,由不得您动用私刑,这里的器物也将会是证物,不可拿走。” “得嘞!”夏林一拍手:“那我就听安大人的,这里便交给安侍郎处置了。” 夏林说完扯着老张带着兵哐哐的就跑了,等二人远去了一些,他们就在街角笑成一团,可谓是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快给笑虚脱了。 “你小子……真就为了出气去的啊?”老张在夏林的肩膀头子上捶了一下:“狗日的,真比那泥鳅还滑溜,遇到了要处置的时候就给甩出去了,那安慕斯恐怕做梦都没想到出来逛个街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就问你这口气出了没有?” “可惜,我那以前的娘子没见着,她不知去了哪里。要是见着了才叫一个舒服,看看我不狠狠骂一顿那个byd东西。” 夏林打了个响指:“跟她男人随着王世充部跑去徐州了呗,还能去哪。放心,有的是机会,王世充而已。走吧,去跟乡亲们道个别,顺便我还要去衙门里要个人。” “谁啊?” “那个仵作姐姐,这个我肯定是得要的,浮梁那边没有好仵作,以后我还打算给仵作改个名叫法医,你看这不就好听多了。” 这正说话间,他们就见陈学官一家被士兵五花大绑的开始游街了,最后跟着表情肃穆的安侍郎。 只是安大人走在后头越想越不对劲,感觉自己这场案子哪里怪怪的。 186、先骗个人过去先 仵作,那可以说是最低级的职业之一了,甚至就连仵作家的孩子都不得科举,跟商人待遇基本一样。 但一个好仵作真的很重要,特别是夏林现要官复原职还遥遥无期,这会儿他就跟那些个全国浪荡到处跑的巡察御史没有什么区别,到处溜达到处查案,一般来说他觉得应该是《大宋提刑官》的剧情,但实际上大概率应该是《铁齿铜牙纪晓岚》。 而且夏林本身就打算在浮梁那边弄一个法医专区,仵作本身就具备一定的外科能力,只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培训之后,给死人验身的人谁说不能变成给活人开刀的人呢。 所以夏林就盯上了这洛阳城的仵作姐姐,这临走之前把她挖走那是势在必行。 “你都不问人家成没成亲,你上去就邀请啊?万一人家成亲了呢?” “谁他娘会娶个仵作。”夏林跟老张慢悠悠的走在洛阳的大街上:“这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简直就是不入流。比奴籍好点有限,人家书生娶鸡那是因为人家身上香喷喷,娶个仵作图个啥?图个家里尸臭熏屋翻肠子呗?” “你这人说话可太难听。” “你别废话,好好想想当初还有谁欺负过咱们,这次走之前一次性给报了。” “其实都还行,之前有个姓黄的泼皮你还记得不,他两年前就死了,跟人打架被打死了。还有一个衙役,去年犯了事被流放去了岭南。” “你还真记仇……”夏林笑着看了老张一眼:“那得了,洛阳的主线任务完成了。” 两人聊着天就来到了洛阳县的衙门之中,夏林的威名在衙门之中也算是声名远播了,看到他过来就连县令都亲自出来迎接这位惹不起的大佬。 “哎哟,夏巡查使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啊,有失远迎。” 县令是真的怕了这孙子,他在周围的县里名声都传开了,人到哪折腾到哪,连王世充都遭他逼反了,甚至今天一早还带人抄了县中学官的家,简直是人间的大恐怖。 “贾县令好呀。”夏林朝洛阳的县令拱手笑道:“不打扰贾县令忙碌吧?” “哪里的话,夏大人快请进。” 把夏林让到县衙后堂,那又是端茶又是上茶点,生怕哪里礼数不周遭了这厮记恨。 “啊。” 夏林喝了口茶,然后突然啊了一嗓子出来,这嗓子差点把贾县令的尿给吓出来,他连忙站起来躬身道:“夏大人,怎的了?是茶水烫着了?” “不是不是,贾大人莫要太客气了。”夏林呵呵的笑着:“我来拜访就是想求贾大人一件事的。” “夏大人请说。” 夏林盖上茶杯,咂摸一下茶水的滋味,过了半天才慢悠悠的说:“本官奉皇命巡查全国,总是会遇见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哎呀,有时候就免不得要与那尸首打交道,可这本官不擅长啊,所以嘛……” “请夏大人明示。” “好,既然贾大人如此说了,那我便不客气了。上次办案时,见有个仵作实在是不错,打算斗胆问贾大人要过来,也不知贾大人意下如何?若是太为难,此事便作罢。” “不不不。”贾县令的脑袋摇晃的就像是个拨浪鼓,他赶紧说:“这等小事叫人知会一声便是,哪由得夏大人亲自过来一趟。这还请夏大人稍等,我这便去唤她过来。” 那仵作没有姓没有姓,大家都唤她做冬娘,说是因为她是某年冬天流落到洛阳来的,被当时县里的老仵作收养,那会儿她不爱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老仵作就称她为冬娘,于是这个名字就这么留了下来。 不过说起来她验尸技术一等一,但其实年龄并不大,今年不过十九罢了,比夏林还要小一岁,能有如今的成就纯靠的就是天赋异禀。 这会儿冬娘正在衙门后头三里的义庄里头在为一具女尸修容,这是她平时最常在的地方,毕竟光靠衙门一份仵作的收入糊口还是挺难的,还需在义庄里兼个职,赚些外快。 “冬娘冬娘,县太爷来寻你了。” 管义庄的老头快步走到灵堂上,急匆匆的对冬娘说道:“你快些跟着他去,挺急的。” “不去。”冬娘甚至都没有回头,声音也是冷冷的:“这妆容还需半个时辰,若是现在离开对死者不敬。” “哎呀,那可是县太爷……你别管这尸首了。” “不行。”冬娘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手上不断用胭脂水粉在将那具形容枯槁的女尸一点一点的填补起来:“死者为大。” 老头无奈,只能叹了口气退回去找到贾县令,一脸为难的说道:“冬娘那孩子……她认死理,说是手上的活儿没干完对死者不敬,不肯跟大人离开。” “岂有此理!”贾县令深吸一口气:“你去告诉她,这次她要见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若是怠慢了后果自负。” 老头继续把话传了过去,而冬娘却只是笑了笑:“死者为大,天大的人物也都还是活人,等我忙完之后再说不迟。” 这话可把贾县令气到七窍生烟,但他也不敢让夏林等太久,所以只能赶紧自己先行回去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给了夏林听。 夏林一听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哈哈一笑:“那便等着呗,不过这肚子有点饿了,这还劳烦贾大人用水泡点饭给我吃吃如何?” “哎呀,大人您早说啊,下官这就去准备。” 贾大人出门之后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至于夏林说要吃水泡饭,那纯当他是放屁,真把水泡饭给人家端上去了,自己这县令也别干了,早点回家种地喂牛去算了。 夏林跟老张最终在屋里吃了起来,虽然算不上特别夸张丰盛,但却也算是面面俱到。 “这一看就是精心安排的,既要让你吃的好,还不能让你看出什么端倪。这贾县令有心了呀。”老张笑呵呵的说道:“果然这当官的都是人精。” 夏林呵了一声:“理论上熟读四书五经就能考上状元,但三年之中千军万马才出一个状元,不就是因为你学的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考试的时候问你说‘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请以为何不亦说乎描述一下当前全国各地的学风学气以及改革方案,要因地制宜还要参考每个地方的民风民俗’。” 听到这个论调老张哈哈大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外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夏林拍了狂笑的老张一下,接着正色道:“请进。” 这会儿就见贾县令带着那个名为冬娘的仵作走了进来,但他们并没有进到内堂,贾县令说道:“夏大人,您二位慢些吃,我叫冬娘在这里候着。” “好了好了,我吃饱了。” 夏林放下碗筷从里头迎了出来,然后坐在了凳子上开始打量冬娘:“上次你的表现很不错,有没有打算随我全国各处走走?” 冬娘全程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侧着头不与夏林对视。 这会儿夏林没急但贾县令却急了,他催促道:“冬娘,大人问你话呢……你倒是开口啊。” “不愿。”冬娘的声音冷冽:“我不过是一介仵作,配不上大人的身份。” 夏林摆了摆手:“我是通知你,没打算跟你商量。问你只是客气客气。” 冬娘猛然抬头看向夏林,夏林觉得她那眼神看谁都跟看死人一样,冰冰冷冷的没有感情。 “大人为何一定要我?” “你技术好。”夏林笑了起来:“去吧,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出发。” 冬娘其实是一万个不愿意的,所以她再次开口道:“我的月俸很贵,你能给得起么?” 此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结了,贾县令在旁一脑门子冷汗,而夏林却是笑出了声来:“敢问这位大仵作,你一个月几两银子啊?” 冬娘抿了抿嘴唇,伸出了一个四,但很快改成了五:“五两!” “操。”夏林暗骂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唐家本票递给她:“去,收拾东西。” 冬娘这会儿都愣了,手上拿着五百两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会儿亏了还是贾大人机灵,他拽了拽冬娘:“还不谢谢大人!?” 这下冬娘才算反应了过来,简单的朝夏林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离开了真的就去收拾东西了。 五百两银子到手……还有什么好说的,一百个月,八年呢! 而夏林在他们走之后笑着对老张说:“这仵作姐姐有点高冷啊。” “废话,让你每天对着尸体你也冷。”老张抱着胳膊靠在旁边说道:“你还别说,她长得那模样当仵作真可惜了,挺好看的。” “给你当老婆?” “得了吧,我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举人身,娶个仵作?我疯了是吧。”老张连连摆手:“你喜欢吃臭豆腐,这个归你了。” “滚吧,你这恶臭老狗。”夏林啐了一口:“我真不是冲着美色去的,我那边一个歌舞团的野花呢,犯不上。真就是看她技术好。” 187、大魏提刑官 空手到洛阳来,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走,虽说中间顺带让整个河南道都为之变天,但对夏林来说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帮老张恢复了功名。 当然,还外加一个手艺精湛的仵作。 三人坐在马车上,车轮隆隆的朝雁门关而去,老张这会儿早就睡得跟死猪一样躺在旁边,不过夏林注意到对面的冬娘全程都在看着躺在那的老张,眼里也没什么感情,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你看他一路了,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用这个姿势已经躺了两个时辰,这样不动弹的话,压到的那一侧便会出现尸斑,夏日一个时辰冬日两个时辰,这是仵作辨别死亡时间的重要途径,若是活人,他左手应当是麻了,再压一两个时辰怕是就要坏了。” 噗…… 难怪说她眼里没有看活人的神采,原来是已经把老张当成尸体在模拟推理了,夏林抬起脚照着老张屁股就是一踹。 老张啊了一声坐起了身,揉着眼睛甩着胳膊看着夏林:“啊?” “起来重睡。”夏林指了指冬娘:“人仵作说了,你再睡就要起尸斑了。” 这会儿老张正困,哪有精神听夏林在这逼逼赖赖,嘟囔着骂了一句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下去。 几个呼吸之后他的鼾声再次起来,夏林这会儿抬起头看向冬娘:“说起来,当时贾县令呼唤你过来,你怎的还敢让他等候啊?你不怕?” “不怕,我这一行上敬天地下敬鬼神,天地与鬼神都比县令大。”冬娘的眼神垂下,声音里仍是没什么温度:“他也不敢奈我如何。” 夏林哈哈一笑,然后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死活。” 听了夏林的话,冬娘抬起头看向他:“为何?难道不是?” “是,你说的没错啊。不过真要弄你,你哭都没眼泪。这是因为我点名要你,他才客气。但凡是换成别的事情,你就这么对待他,他有一百种法子玩死你。”夏林靠在那拿起随身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当然这也不怪你,你这每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也不懂那人情世故。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不是怕你被他给弄死,你说不跟我来的那一刻我就不会再搭理你了,实在是觉得你要是平白被弄了有些可惜。” 冬娘此刻眼里都是问号,看着夏林一脸懵逼,她其实并不能理解夏林说出来的东西,毕竟没有亲身体验过。 “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以后慢慢睁眼看看世界吧。” 夏林说完也坐在那开始闭目养神,毕竟这八百里地也是需要六七天才能到,路上的日子可不舒服,闭嘴节省体力才是王道。 但是冬娘却一直在琢磨夏林的话,她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并没有错,怎的到了对面那小子嘴里自己好像全是错? 她一边想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夏林,看着看着她就开始模拟解剖了,先是从咽喉下刀,顺胸骨中线一路划到肚脐,从肚脐上分左右斜线各来一刀,这样腹腔便能打开,然后先检验是否有出血,再检验是否中毒,然后看看脏器是否病变,接着用小斧劈开胸骨中间,检验心肺,看是否有出血、中毒,若都没有便用针线缝合…… 想着想着她就进入到了入定状态,这会儿夏林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那个眼神还有嘴里的念念有词,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喂,你是不是已经给我两面打上花刀了?” 但冬娘却没有反应,只是嘴里轻声嘀咕:“以锯开颅,揭开皮层,细观血点,若有血点则观其大小,击打者断成线,崩殂者连成片,细细密密如雪花则此人必瘫痪……” “喂喂喂!!!” 夏林在冬娘面前用力挥手:“别拆了别拆了!再拆装不回去了!” 这会儿冬娘才回过神来,她眼神始终木木的,抬头看向夏林看了半天,嘴里还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活了……” “什么叫怎么还活了,本来就是活的。”夏林哎呦了一声:“我求你了,不要把职业病带到生活里来,怪吓人的。” 冬娘是不会笑的,至少这一天多的相处下来夏林没见她笑过,要知道她对面坐着的可是大魏搞笑界的天花板,张仲春。能听老张那逼嘴三十句话不笑的人都属于人间少有,但昨天老张跟夏林聊了一路,换成别人恐怕都要笑抽搐了,但冬娘全程脸上是没有表情的。 就像是动漫作品里的那种三无人设,但比那还过分,因为正常的三无娘不会动不动坐在那就开始拆人。但只要发现她坐在那眼神变得直勾勾了,那就说明这会儿她已经开始拆人了,不是在拆老张就是在拆夏林。 “对了,你为何叫冬娘?没有名字吗?” “我是冬日里被师父收养的,所以叫冬娘。”冬娘抬头看了一眼夏林,然后迅速的收回目光:“无名无姓。” “你放屁。”夏林啐了一口:“看你那样就知道肯定在藏着什么东西,不然你躲闪个屁,你都把我拆了七八次了。几岁被收养的?” “八岁。” “八岁,你今年十九岁,十一年前。我想想啊,十一年前是鸿宝六年。鸿宝六年冬,嗯……” 夏林的脑子开始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机械一样疯狂的检索着往年的案子:“八岁,洛阳的冬日。那年还没有迁都也没有灾祸,也就是说你不是外来的难民,而陛下心善信佛,在洛阳城有自己的善佛堂专门收纳孤儿,所以你不是一般的孤儿。那这么说你就是某家落跑出来的。我想想啊,那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唯两起大案一起是弘农杨氏牵扯出来的铸甲谋反之案,还有一个是时任吏部尚书冯茂的结党大案。两家都被抄家流放,其中冯茂一家四十七口在流放路上遭遇山贼悉数被杀。啊,按照这个人物图谱算下来,你应该是前尚书冯茂二子家中独女,刑部典籍里有你的记载,说是冯家二子独女因混乱遗失了。所以冯尚书就是你爷爷,时任洛阳典校的冯知文是你父亲。对吧,冯小姐。” 听到这一番话,冬娘的手已经本能的摸向了腰间的佩刀,刀都快出鞘了但却被夏林一脚给她把刀给踹了回去。 “你真以为我二十岁的五品官是拍马屁当上去的啊?”夏林探过身轻松一拽便把她的刀给缴了扔到了一边:“看不出来啊,冯小姐真是忍辱负重。” 冬娘此刻终于有了表情,她眼睛死死盯着夏林,时不时的还瞟向地上的佩刀。 “哎呀呀呀,没必要。”夏林摆了摆手:“我是对你的身份没兴趣,就是大胆猜测一下。不过你也是真不容易,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就要开始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关键你还能一个字都不往外说,换我是不行,佩服。” “那你为何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我过目不忘啊,你没听说过我?我夏林啊,大魏第一才子。” 冬娘默默的摇头:“没听说过。” 夏林抚着额头:“完了,知名度还是不够……” 冬娘这会儿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夏林这会儿却翘起了二郎腿:“你放心,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对你的身份没兴趣,你是江洋大盗也好是罪臣之后也罢,跟我没关系。” 这会儿冬娘眯起眼睛看向夏林,眼中的警惕居然更甚了许多,夏林看到她的样子感觉好像自己说了什么引人歧义的话,于是连忙纠正道:“说错了,应该是我看中的是你的技术,跟其他的没关系。” 见到冬娘还是十分警惕,夏林继续说:“以后呢,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安安心心的当个仵作,我肯定会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全国巡查办案的,你就安安稳稳的跟着,然后等我官复原职之后,打算开个仵作……不,法医的培训班。” “法医?” “对啊,法医。就是一种很牛逼的大夫,大夫管活人,仵作管死人,法医活人死人都要管。” 听到这里时冬娘的眼睛睁大了起来:“当真?” “废话,我犯得着骗你么?把佩刀捡起来。” 不过冬娘并没有动,而夏林眉头一皱:“让你把佩刀捡起来!” 这一下冬娘被吓的一哆嗦,赶紧过去将佩刀拾起抱在怀里,夏林看到她的样子轻笑一声:“安安静静的跟我走,以后好日子在前头。你敢乱来,可是真的会凌迟处死的。凌迟你知道吧?” 之后的路途上冬娘果然没有再作妖,而是安安静静的随他一起北上而去。 这一路上因为刚刚打完仗,路边到处都是尸体,看着那些被冻得青灰色的尸体,夏林都觉得有些反胃,但冬娘却兴奋的不得了,申请了好几次说想搬一具尸体来马车上供她试验。 但每次都被夏林拒绝,毕竟……是吧,不太好。 “哎呀,等开春之后有你忙的,能不能别现在拿尸体恶心我?” 188、再临雁门关 抵达雁门关时已是春节,不过夏林下车之后看到的雁门关却是让他为之一震。 “乖乖,这才多久啊?这都成边塞明珠了。” 站在城门口处,遥遥看到数十队胡人商队正在等待通关,旁边的汉胡集市向城外延伸了两里多地,在这里可以看到穿各种衣服的人,有那金发碧眼的也有经典阿三黑,这些商队从各个方向涌入到这里采购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出售他们本地的特产。 城墙之外烟花冉冉升起,绽放在夜空之中,百无聊赖的等待者们纷纷发出惊呼声。 “站住,路碟!关卡重地,没有路碟不许入内!” 城门处的士兵拦停了前进的夏林,他们上下打量了一圈之后好奇的问道:“汉人?” “不废话么,你看我这长相还能是胡人不成?” “走走走走。”城门士兵不耐烦的挥手:“汉人别在这浪费军爷我的时间,进去进去。” “嘿……” 夏林本来还想说几句的,但还是被入城的人流给拥进了城内,这一进城好家伙,入目皆为绚烂,灯火如同白昼,人声鼎沸、嘈杂不已,两年的时间俨然已经从一个荒凉的边境关卡城市变成了塞上明珠了,寒冷的天气也挡不住这帮商人交通的脚步。 “先吃点东西。” 夏林带着老张跟冬娘两人来到一个突厥人开的小铺子前,这小地方现在都开始上菜单了,小木牌子上写着七八种东西,每一样看起来都还挺不错的。 “先来三个羊杂汤,再来一个羊头,烤羊腿来两个。”夏林看了一圈之后抬起手:“再来一壶酒,整三碗羊汤面。” 他的阔绰让周围不少人都侧目而视,而老板也迅速的过来收了钱并开始准备食物去了。 要不说这东西进入到汉人区之后味道自然就好了起来,想到前几年他们吃的那个生肉,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是噩梦,再看现在他娘的烤个羊腿都用上荔枝木了,真是奢侈。 “等会我先带你们休息一下,洗个澡睡一觉,明天你俩自由活动,我得去拜访一下郭将军,不然说不过去。这不后天就正经过年了么,明天下午再带你们去买身新衣服。” 夏林给这安排的好好的,但冬娘却好奇的来回张望,好像没有在听他说什么。 “你看什么呢?领导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在想啥?” 冬娘转过头来:“只是好奇罢了,这边塞之地原来也可以这么繁荣。” “你以为这繁荣是怎么来的?”夏林腰杆子挺得直溜:“那可是我一点一点谋划来的。” “不信。” 冬娘两个字直接给夏林干破防了,他指着外头说道:“你去打听打听,这地方要不是我,他这边得过得多苦,还吃肉?骨头渣你都啃不上!” 老张这会儿已经干下去一大碗羊杂汤了,这一抹嘴开口说道:“哎呀,你这老想在她身上证明点啥,你是不是有病?她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尸体还能跟他传闲话不成?” 夏林一想觉得也是,跟一天天在停尸房摸尸体的人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着实也没啥意思,她又不是那些喜欢诗词的文艺青年。 所以顿时夏林意兴阑珊的吃完了一顿饭,带着这两位就去到了糖宝儿住的地方,之前因为叛乱的缘故本来糖宝儿打算去洛阳的却又没能去成,所以只能暂时在关里过个年。 这刚巧也就给夏林提供的方便的居所,虽然说他有官身是可以住在驿站或者城内的客栈里的,但他着实嫌弃招待所的环境太差,住糖宝小院又干净又舒服,半夜还能偷偷去找糖宝玩。 在横穿整个关镇的时候,夏林其实是可以感觉到一种华丽而诡异的中式美学风的,低饱和度却精美的装饰,明亮度不高但数量众多的灯饰,以及穿行在街上时人们身上的装饰和头饰所反射出的闪烁亮光,相比较其他地方,这里的确是充满了一种相对于这个时代的近未来风。 胡商与他擦肩而过时,彼此的回眸还有那些打扮艳丽的草原女子匆匆走过时身上铃铛传来的叮铃声,以及满城的烟气和嘈杂,交织成一片如梦似幻的场景。 “老张,画下来,你把这里画下来。”夏林侧头对老张说道:“保你流芳百世。” 老张此刻也在观察着周围,他对色彩和构图的敏感度远高于夏林,听到夏林的话之后用力的点了点头:“白天不行,晚上才好,一张边关夜宴图,八成够我张仲春吃一辈子。” 这会儿不解风情的冬娘突然开口道:“为何?因为这里像阴间吗?” “你死!”夏林骂了一句:“能不能别一开口就跟死人脱不了关系,认真发现身边的美好吧。” 这一路下来,冬娘其实是习惯了夏林的说话方式,因为她不咋在乎,她反正在路上已经把夏林解剖三四十次了,但她那个阴间画风却已经开始反向侵蚀夏林了。 咱夏总,多大的风浪都游过来了,见过尼玛拉吉的狂风、见过东海的浪涛,这回头差点在这中原的死人河里喘不过气来。就但凡可能涉及到死亡的地方,她必能加入联想,而后以她为中心十米的范围都会变得鬼气森森。 几人来到了糖宝儿的小院,敲开了门之后是糖宝儿的婢女,她一见夏林那么风尘仆仆的来了,立刻高声喊了起来:“小姐!夏大人来啦!” 过了一会儿糖宝儿风情万种的下来了,夏林也没啥礼貌可讲,刚一露面就把她抱了起来。 “快放下,还有客人呢。” “老张算个屁客人。”夏林说着就在糖宝儿的脖子上亲了一下:“我跟你说啊,我可是差点死在战场上。” 糖宝儿瞄了一眼旁边的冬娘,脸色嫣红:“快放下来,不成体统……你们吃了么?没吃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一些。” “准备两间屋子,然后我得洗个澡。” “两间?”糖宝儿看了一眼老张:“这位姑娘是?” “他俩一人一间啊。”夏林把她放了下来:“总不好让他俩睡一屋。” “嗯?”糖宝儿愣了一下:“那你呢?你不住我这?” 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当时那一下脸就像是喝了酒一般,伸手打了夏林一下,后退几步对她的婢女说:“去准备屋子吧,再叫人将热水准备好。” 她说完推了一把夏林:“快去洗,身上臭死了,一股羊膻味道。” “刚才吃羊杂去了,估计在那染上的。” 洗了澡之后,老张直接进屋睡了,而冬娘则犹豫了片刻也去休息去了,唯独就是夏林死皮赖脸的躺在了糖宝儿的闺房里,甩着脚丫子正用一根小木棍抠着耳朵。 “那个小娘子是谁?之前怎的没见过?”糖宝儿从外头进来,身上也换上了睡衣,坐在梳妆台前梳起了头来:“你又沾染上了什么新欢?” “欢啥啊,她是个仵作,叫冬娘。我从洛阳捞过来的,验尸技术不敢说天下第一吧,但也是顶尖的。”夏林笑道:“怎么?我糖宝儿终于开始吃味儿了?” “哼。”糖宝儿轻笑一声:“吃味儿倒是不至于,就是恼你说话不算数,走时答应的不会涉险,最后倒是英勇的很呢,听这的将军说了,你带着一千骑兵突袭王世充的大营,还伏击十二万大军,你怎么敢的?” “有道是兵行险着嘛,你看这不是赢了?” 糖宝儿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是赢了,要是输了你尸骨无存。” “好了好了。”夏林摆了摆手:“对了,唐家的洛阳分号那边你还没处理吧?要不要我到时再随你回一趟洛阳?我如今在洛阳可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 “到时再说吧。” 糖宝儿轻叹了一声,走回到床边,这刚坐下就被一把捉住拖入到了被子之中。 “别冷着了我糖宝儿。” 话是这么说,但这进了被窝可就由不得她了,夏林的爪子那可就不老实了,这没两下可就正经上劲儿了。 可眼看着擦枪走火的时候,糖宝儿突然出声了:“我想脱离唐家宗族。” “嗯?”夏林嘴上说话手却没停:“那就脱呗。等会啊,我先把你这碍事的肚兜给脱了。” “我跟他们也提了,但他们不同意,还说我是靠着唐家的资源起来的,就要把唐家的东西全还回去。不然就乖乖的去嫁人。” 她说话的时候还是很配合的把手扬了起来,但夏林却停了下来:“什么道理?南方的产业跟这边产业都是你一手拿下来的,凭什么他们说占就占了?嫁人?谁说的?我狗嘴给他撕烂了去。” 糖宝儿叹了口气:“他们如今似乎是与户部的哪个大官搭上了线,有意是说让我嫁给那人的次子为妾。” “啥玩意?为妾?”夏林坐了起来,闪现出被窝里一片耀眼的白:“你们家的人脑子有屎啊?” 这会儿就连糖宝儿都笑了起来:“他们说我总是跟着一个县令身边混着没前途。” 夏林这会儿眼珠子一转,捏住了糖宝儿的脸:“啊,我反应过来了,你就是拿话激我是吧?行,这个事我给你办了,你就说你刚才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吧。” “当然全是真的,我也没打算骗你,也知道骗不了你。”糖宝儿叹气道:“只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把我自己打下的基业让给那些人,而且他们也是真的打算把我送出去给人当妾。” “懂了,这事不急,刚好我这些日子时间充裕的很。”夏林说着就再次躺了下去,手贴着糖宝儿的肚子开始往上溜达:“那这么大个事我都给你办了,你不得奖励奖励我?” 审核了哈~ rt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审核了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9、一个月几两银子你玩什么命啊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寒夜春雪融,一夜到天光! 第二天夏林起床时糖宝儿还在睡,他凑上前在她的脖子上用力的亲了一下,而这一下反倒是把她给弄醒了,糖宝儿从被子里伸出了胳膊环住了小夏的脖子,凑过去也小小回应了一下。 这温香软玉的,哪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能忍得住,所以夏铁棍限时返场又整了个爽。 等他第二次起床时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他出门时老张正蹲在屋顶上抱着个画板在打样,等看到他出现,老张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你爬那么高怕是没死过是吧?”夏林抬头看向老张:“不过你起得挺早啊。” “嗨,什么起得早啊,我就没怎么睡,昨晚上不知道在哪传来靡靡之音。哎呀,我这人耳朵好,听了一晚上,烦的很。”老张露出坏笑:“唉,道生啊,你说这人要是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地方不睡觉一晚上辗转反侧的话,会不会马上风死了啊?” “我现在出门,我回来的时候最好能看到你已经死了,到时候我就让冬娘把你给拆了。”夏林指着老张骂了起来:“记住了啊,赶紧死!” 说完他走到另外一个屋里,拿起了糖宝儿昨晚给他准备的礼物,走到外头就上了马车直接奔向了郭迎的府邸。 拎着东西来到这将军府,他就跟正经走亲戚一样抬脚就进去了,不过进去之后却没有看到郭迎而是他的夫人在家中。 “婶娘新春好,郭叔叔没在?” 郭迎的夫人自然也是认识夏林的,她让人给夏林上了茶,然后坐在那唉声叹气的说道:“你郭叔叔这些日子头疼的很,前几日这里有个外国使者死了,现在人家那边在讨要说法,他这几日忙得前后脚不沾地,这个年恐怕是过不好了。” “还有这等事?那还望婶娘告诉我一声郭叔叔现在在何处。” “他啊,他要么在衙门要么就在大营,你留着吃顿饭再走吧,莫要空着肚子了。” “多谢婶娘了。”夏林把礼物放在旁边:“我还是去郭叔叔那看一眼,若是能帮他分忧则是最好。” “唉……你这孩子,我家那几个儿子若是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夏林笑了笑便离开了将军府,在过去衙门寻郭迎的路上,他的确看到了不少人官兵在排查,看起来还真的是出了大事,难怪昨天晚上城门口查得那么严。 快步来到了边关衙门,他进门时倒是被士兵给拦住了,像这种边关上的衙门一般都是军政一体,郭迎既是边关的守将也是这地方的县令,单论手中的权力来说这种边将其实是最大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像李二凤家那样的军阀能听调不听宣的原因,人家在那可就是个小朝廷呢。 “我是来寻郭迎郭将军的。” “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见,还请回。” 夏林最烦被人拒绝,他后退了两步抱着胳膊站在那看着门口那两个滴水不进的大头兵。 “去,跟郭将军通报一声,就说五品巡察御史奉命前来协助查案。”夏林说着就把身上的玉佩拍在了其中一个大头兵的手上:“别管上头是啥,你交给将军就完事了,耽误了案子你十个脑袋都担待不起!” 说完之后他眼睛一瞪,厉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那大头兵被吼得一惊,转头就冲到了衙门里头,大概也就是个三分钟左右的时间,郭迎就跟着一块赶了过来。 郭迎见到夏林之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站岗的那两个大头兵一人一脚:“混账东西!谁让你们随便拦人的?” 那两个大头兵委屈的不行,但又不敢说什么,毕竟说不见任何人的是他,现在又发脾气的还是他,可这是大领导……他们能怎么样呢。 “贤侄你可算来了,哎呀……” 郭迎把夏林迎进了大门并顺手将玉佩还给了他:“这次洛阳之战贤侄可是了不得啊,连我的大军都被贤侄调得风生水起。” 这话说出来时倒是有几分责怪的意思,不过倒也没到生气的地步,但作为一个统帅打完仗复盘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大军竟然被人调动来调动去,这想想多少也是有些窝火的。 “郭叔叔莫要生侄儿气了,当时根本顾不得与叔叔通气了。这不,我办完洛阳的事就前来给郭叔叔请罪来了,还望郭叔叔海涵。” 夏林拱手说道:“若是叔叔还不解气,你打我几下。” “哈哈哈哈……”郭迎在夏林的脑袋上揉了几下:“臭小子。我倒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让我没想到这一场中原之战,李老虎家、王世充家、我家,三家军力近四十万竟让你这毛头小子把玩于股掌之中,厉害啊。” 听到这话夏林连连摇头苦笑道:“哎呀,郭叔叔,哪有什么厉害。我这种能耐只能称之为借势,逼退第一轮攻城的秦琼部是借的李渊的势,让李世民拿不下洛阳城是借的您的势,放的那把火是借的风势,让王世充部改道是借的声势。这里头除了我这条烂命之外,没有一个是我自己的,就算是我带的一千骑兵都是借的洪指挥使的。” 郭迎满脸赞许点着头说道:“好,有将帅之才!胜而不骄方见胸襟。” 两人走进衙门之后,夏林倒是主动开口了:“郭叔叔,我去府上的时候听婶娘说最近有使者被害,你这边忙到脚不沾地?” “哎呀,那个死老太婆什么话都说。”郭迎嘀咕了一句之后叹气道:“的确如此,前些日子大食国使者被发现死在客栈之中,他本是前往京城商议通商之事,但如今却被人刺杀,人家大食国虽未说什么,但若是给不出一个交代,这叫以后谁还敢来我关内做买卖啊?” 夏林大概明白发生了个什么事,于是笑道:“刚巧,我如今也赋闲,倒不如我来协助郭叔叔处理这案子吧。” “哦?”郭迎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他握住夏林的手:“贤侄啊,你可不要哄你郭叔叔开心啊。” “那是自然不会,我甚至连仵作都自备了。” “你带个仵作作甚?”郭迎也是好奇:“那东西可不吉利。” 夏林哈哈哈大笑起来:“嗯,她多少有点不吉利。不过在这之前还请郭叔叔将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跟我讲一讲吧,也算是我为叔叔排忧解难了。” 有人帮忙,郭迎自然不会拒绝,所以他迅速的将手头上掌握的所有东西都交接给了夏林。 包括那使者的尸体在内和案发现场。 夏林在接手这一切之后,突然觉得好笑,他站在停尸的地方看着那早已经被冻梆硬的使者,不无感慨的说:“我何苦来的呢,没事给自己找点事。” 回到住的地方,这会儿糖宝儿应该是去商号那边了,小院里只剩下了坐在那构思画卷的老张和用一把刀正在削木头的冬娘。 “冬娘,跟我走。”夏林在门口喊了一嗓子:“有案子了。” 一听到有案子,当时那一下冬娘的神态都变了,死气沉沉的人瞬间就变得光芒四射起来。 “什么案子?” “杀人案。”夏林啧了一声:“我自讨苦吃接了个案子,唉……大过年的,真晦气,你要不乐意的话就算了,我……” 夏林还没说话,就见冬娘冲入了房间,不消片刻就拎出了一个箱子,那箱子里都是她的宝贝工具,她背到身上之后朝夏林一甩头:“走。” “喂,你还真简洁,你分不清谁是老大吗?喂……” 这一句话的功夫冬娘就已经跑得老远并在前头等他了,夏林叉着腰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扯着嗓子喊:“你跑去死啊,我不带你过去你能知道地方?” “知道,有些地方天生就死气沉沉。” 夏林觉得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真不行,但谁知道她是真知道地方,就跟开了导航一样径直来到了义庄。 “看。” 冬娘仰起头指着义庄的牌子:“到了。” “可以啊……你这个阴间东西还真是厉害。”夏林对冬娘的能力可谓是叹为观止。 “没时间说废话了,带我去尸体那里。” 看到她脸上露出那种激动和亢奋的样子,夏林快速的眨巴了几下:“你就这么喜欢尸体?” “不。”冬娘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不喜欢活人。” 夏林赶紧错开自己的眼神:“我在外头等你还是?” “在外头等吧,怕你受不住。” “我还能受不住?你开什么玩笑!” 解剖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夏林就已经冲出来开始吐了,他即便是上过战场但看到里头的场景也是令人头皮发麻。 因为尸首冻硬了,冬娘要先用火盆把那玩意烤软,这东西一软了就开始滴水……接着皮肤也变得松散变形,然后腹中被冻住的东西因为温度升高肌肉失去束缚力也被压了出来。 看得让人喉头发紧…… 190、洗冤录 这隔行如隔山,当真是没说错,夏林终究是认清了自己的极限,有时候非要去逞能是一定没有好果汁吃的。 所以他在义庄外头老老实实的等着冬娘出来,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 而当冬娘走出来时,她显得非常疲惫,脸色也不是很好,身上的味道就不仔细描述了,反正夏林差点是没吐出来。 “好,你先别说话,回去洗个澡喝完热汤,你身上都被汗湿透了。” “不全是汗,还有尸水。” “好了好了,别说了别说了,你先回去洗澡,我去给你买新衣服。呕~~” 看到夏林的样子,冬娘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就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城中的大茅厕里头,这地方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味道一样很冲,但说来奇怪被这辣眼睛的粑粑味一冲,夏林恶心的感觉顿时轻了下来,刚才那种萦绕在鼻尖怎么都挥散不去的尸臭味此刻竟好了起来。 再出来时他的精神状态都要比刚才好了许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才觉得世界重新美妙了起来。 “唉?你这厉害啊。” 冬娘只是看了他一眼:“仵作手记里头有一条,若遇尸臭不散,需嗅茅厕。” “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说是人的尸臭不是味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说是在远古时候人闻到尸臭味时就代表这个地方有危险,但嗅到茅厕的味道时就代表这地方有同类居住,危险解除。所以茅厕能解尸臭。” “你也懂仵作?” 夏林嘿嘿一笑:“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买衣服,等晚点我给你整一套洗冤录出来。等咱们回了我的窝点,我给你弄一套法医大全。” 冬娘听完并没有表现出期待或者惊喜,只是默默的回去了,而夏林则去城里的成衣铺子给她从上到下买了一套全新的衣裳。 等冬娘洗漱完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之后,她身上终于是没有了那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了,这会儿夏林也终于可以正视面前这个仵作娘了。 “冬娘,你解剖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没有?” 夏林指了指桌上的姜汤:“先喝了再说。” 不过冬娘显然没有搭理夏林喝姜汤的要求,而是站在那开始描述了起来:“死者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是从肚脐处斜上方刺入,刺穿肝胆。另外一处则是横刀斜插入心,心肺皆有损伤。” 夏林一听,这尸检不是他的专业,可这杀人他是行家啊,他从旁边捡起两根木棍就开始比划了起来。 树枝分别插到了冬娘的心脏部位和肝胆部:“是这样么?怎么这么别扭啊。” 冬娘垂下眼皮,看着顶在自己胸口的树枝,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左手应该是正手扎,右手是反手刺。” 夏林调整了一下姿势,变换了一下持树枝的方式,这样果然顺手了许多,他演示了几次,冬娘都被他给扎得duangduang的,他这才隐约觉得不对:“是同时刺入?” “不确定,但从伤口来看,此人左手是强手。” 夏林再次模拟了一下反手强手的模式,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于是他就开始继续用不同的姿势尝试了一圈,单膝跪着的、双膝跪着的、趴着的,甚至是躺下来一手亢龙有悔的,但都觉得不对劲。 专业人员的敏锐性告诉他这里头肯定留下了某些线索没有抓住。 “走,跟我去现场看看。”夏林说完之后喊了一嗓子:“老张,下来。跟我走一圈现场。”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凶案现场,这地方早已经是一片凌乱,地上还残留一滩血迹。 冬娘走到血迹旁蹲下开始查看,而夏林也四处观察了起来:“奇怪,这个血迹好不自然啊。” 老张这会儿百无聊赖的打算去翻弄桌上的茶具,夏林跟冬娘异口同声喊道:“别动!” 老张赶紧收回了手:“为何别动啊?” “郭将军说这里发现尸体之后就没有人动过,每一处摆设都是原来的样子,你动了就会破坏当下的布局。”夏林小心的在地上走着:“这就可能导致我们错过线索。” 冬娘诧异的抬头看了夏林一眼,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寻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冬娘站起身:“人不是在这死的,是死后被人抬到这里来的。” 夏林走过去蹲在血迹旁仔细观察了一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血迹不自然?” “嗯,心脉受损且创口巨大,若是死在这里,这些血就显得太少了。周造也无喷溅的血点和抹去痕迹的特征,想来这里不是凶案发生之地。” 夏林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样。走,跟我到外头走走。” 客栈因为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早就已经停业了,桌上还残留着那日人们没吃完的饭菜,地上也还有许多杂物。 看起来的确是没有清理就直接保持原样给封了起来,夏林跟冬娘开始在这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寻找了起来。 直到冬娘在上楼的楼梯上发现了一滴已经凝固粘稠的东西,她用手捻了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放入嘴里舔了一口:“嗯,是人血。” 这会儿老张不服气了,他逞能也找到了一坨,学着冬娘的样子捻一捻舔一舔,然后突然骂了起来:“操!呸呸呸!是鼻涕。” 夏林脸在旁边都憋紫了,连连咳嗽了几声才开口道:“不懂别乱整,恶心死了你。” 而那边冬娘再次找到了第二滴血液,正是在一张餐桌之前:“这里!” 夏林循声走了过来,正见冬娘所指的地方还有一滴血液,看上去血浆就是从这张桌子面前开始滴落下去的。 “这个血也不多啊,如果是那个使者的血液的话,没理由只有两滴,那可是扎心口上了。” 夏林说着就拉着冬娘来到了那张桌子上,桌上的饭菜虽然早已冰冷却能看的出来这一桌的饭菜相当不错,狮子头、烧鸡甚至还有一盘闷驴肉,壶里的酒也是店里最好的烧酒,应当是正在款待一个地位不低的人。 “冬娘,你来坐下。” 夏林让冬娘坐在血滴方向的那张桌子上,接着他自己坐到了对面并顺手从另外一张桌子上拿起了两双筷子尝试了一下,但发现这个姿势没法进行突刺。 于是很快夏林来到了冬娘的左手边,再次尝试之后还是觉得不顺手,于是便换到了对面,这次他再尝试的时候感觉就不同了,甚至可以完全百分百复刻被伤害的位置。 左手的筷子左正手上提从腹腔刺入斜挂肝胆,右手筷子趁机直刺心口,刚巧可以完成同样角度的击杀。 接着夏林看着地上血迹的位置,估算了一下那个使者的角度,大概测算了一下他死的时候并没有挣扎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已经喝醉。 在把结果告诉给冬娘之后,冬娘就把夏林抓到了她刚才的位置,拿着筷子噗嗤噗嗤一通戳,戳得夏林嗷嗷直叫唤…… “你就是报复我!” 夏林捂着胸口:“疼啊!” 冬娘这会儿把衣服撩起来露出自己的肚子,上头已经被夏林用筷子戳得是一个一个的红印子,看上去就跟起了荨麻疹一样。 “唉!女孩子家的肚子不要随便露出来。” “仵作无男女,给你你会要?”冬娘冷笑一声,然后起身低头看着那摊血迹:“这摊血迹不对劲,心头血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 夏林坐在那想了一会儿:“如果家伙没拔出来呢?只会有一点点的血顺着凶器流出来。” 冬娘眉头皱起:“然后佯装是扶喝醉的人上楼,让人误以为他是在楼上被杀。” “再把房间弄乱,显得好像经过搏斗。”夏林抬起头看向冬娘:“嗯……好专业的手法呀。” 冬娘点了点头:“凶手应当是个男人,因为力度极大,那死者左胸骨都被刀刃刺得有些碎裂。” “应该是好手,这种手法一下肝胆一下心,两招同出,药王爷孙思邈来了都救不回来。老张,来一下。” 因为老张的身形跟那个死者相差不大,于是夏林就让老张佯装成已经被捅死的尸体,然后夏林架着他一步一步的朝楼上走去。 而这会儿如果凶器还插在死者身上,的确是不会出现大面积的出血,但那凶器就要做得极薄。 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真没法把武器做到很薄,除非是浮梁县的锻造技术,所以夏林一边在扛老张上楼模拟的时候,一边问冬娘:“死者的伤口是什么样的?” “偏圆形的,不像是普通刀剑。” 夏林眨巴着眼睛思考了片刻:“你说可不可能是发簪……哎呀,老张你自己走,你这几年都吃了点什么,怎么重的跟猪一样。再弄下去我腰顶不住了。” 老张这会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不是你说的么,现在的姑娘都喜欢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不喜欢麻杆一样的东西。” 而这会儿冬娘从头上取下发簪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簪……发簪……” 191、天底下就没有完美无瑕的犯罪 夏林的一句发簪让冬娘沉思许久,但终究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如果是女子的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 有个词叫死沉,想要让旁人意识不到这个人已经死了,那么就需要非常大的力量将尸体拖上楼,一个女子哪怕再强壮也断然做不到这样,而且从凶器进入到尸体的角度和力度来看也都不是女子能使出来的。 那既然不是女子,手上拿着两根发簪岂不是显得有点突兀了? “你想啥呢?”夏林走下来在她面前伸手挥了挥:“还琢磨凶器呢?” “我觉得不像是发簪。” “不是发簪那就是筷子呗。”夏林坐回到了冬娘的面前:“铁筷子、银筷子又不是没有,而且很多跑商的人都会随身带一双银筷子,以免……嗯?” 夏林说到这里自己也停了下来,他看向冬娘:“你说会不会是用银筷子?死者是一个国家的使者,还是负责商贸的使者,如果他在这里跟一个商队或者商行的掌柜或者当家一起吃饭,在讨论的生意的时候没有谈拢,对方突然起了杀心?” 而正说着,冬娘看向了桌上还没有吃完的菜,眉头渐渐皱起,这时夏林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桌子的方向,桌子上有条鱼,虽然现在都成鱼冻了,但从上头缺失的部分来看却有些不太对劲。 他赶紧拿过一双筷子模拟了一下,然后头皮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啊哈!我知道了。吃饭的是三个人,有两个人坐在使者的左右两边!你看这条鱼在盘子里有被拖动的痕迹,这是在往自己方向拽肉下来的时候留下的。” 冬娘垂下眼皮没有立刻回应,在沉默了一阵之后她才开口道:“可以假设。” 如果是两个人,这场刺杀的难度就非常大,但如果是三个人的话,其中一个人为其打掩护遮盖视线,然后跟另外一个人一起将尸体搬上楼,营造出一种死者是在楼上被害的场景却是非常容易的。 “老张,再来一下。”夏林兴奋的搓着手手看了一眼冬娘:“你扮演一下死者。” 冬娘作势又要撩起衣服,夏林赶紧摆手:“行行行,老张来模拟一下死者。” 老张坐过来之后,夏林跟冬娘就开始表演了起来,冬娘负责用身体挡住其他食客的视线,而夏林负责把老张“干掉”。 等到老张趴在桌上之后,夏林还拍了拍他:“张兄不胜酒力啊,来,待我扶你回房。” 这时冬娘突然将外套披在了老张的身上:“别冻着。” 说完还拽了拽用来掩盖住了他身上本应该插着凶器的部位,接着两人合力一起把老张搀扶上了楼,这会儿夏林就感觉不那么费劲了,甚至有点轻松,边走还能边调侃:“张兄若是不能喝,以后跟小孩一桌。” “放你娘的屁,老子喝你八个。” “闭嘴,尸体不要说话。”夏林腾出一只手捏住了老张的嘴:“安静点。” 两人把老张搀扶到了房间里,在旁边把他放下,接着夏林把老张胸口“插着”的两柄筷子拔了出来,嘴里还发出拟声词:“噗嗤,噗嗤!” 他这个声音发出来就连冬娘都没忍住笑了出来,老张更是笑得在那捶地板,他侧过头看着夏林:“不是你有病吧?你还发什么声啊。” “这不试图完整还原嘛,别废话了,趴好。” 这时冬娘重新让自己的表情回复到平时的死人脸,蹲在老张身边说:“根据地上血迹的量,应当是死了大概能有两刻钟上下,此刻血脉停止,不会再涌出鲜血,而地上的血都是在拔出凶器时带出来的血浆。” “两刻钟,那就是半小时……嗯,那咱们从下头上来也没用上半小时啊。” “唉,有没有可能,人死了之后他们还继续喝了几杯?” “不对。”夏林一拍大腿:“我知道咱们一直忽略的地方在哪了,就是楼下的那桌饭菜!饭菜没有被收走,也就是说官差来的时候这两个人还坐在那!” 冬娘跟老张一听齐刷刷的拍了大腿,老张更是惊愕的说:“这啥人啊,还不快跑?还留在那?” 夏林眯起眼睛沉思片刻,然后起身来到窗口:“若是密谈呢?有人先是约好使者下来,然后故意选在客栈的角落,接着使者悄悄下来与他们谈论什么,但没能谈笼,这时他们根据早就计划好的东西杀人灭口,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搀扶人上楼。然后他们继续下来坐在桌前,等待尸体被发现。” “可是怎么被发现呢?他们怎么知道要多久才发现?” 夏林昂起脖子:“卷宗上写着是雁门关湖广商会会长过来寻使者讨论启用新商路的事情,敲门无人应,推门而入时发现的尸体。” “哦?”老张眼珠子一转:“就是说这些人在这卡着这个时间……” “走!”夏林起身:“去找湖广商会会长。” 三人快步的来到雁门关商会会馆并以查案之名见到了这个会长,一个商人碰到正经的巡查使查案那肯定是要配合的,所以他很热情的接待了夏林一行。 “这位大人,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真的跟我没关系啊,可不能冤枉好人。” “不是这个意思。”夏林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就是我想问问那日你去寻使者的时候,究竟是要讨论什么话题。” “这个……这个对查案有帮助吗?” 会长吞了口唾沫,神色也变得慌张了起来,然后苦笑着说道:“这……这不好说吧。” 夏林啪嗒一下把玉佩拍在了桌上:“掂量一下。” 别的都不用看,就光看玉佩上的监国二字就已经够吓人了,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种人物,都不用猜肯定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嘛。 跟地方官遮遮掩掩没啥问题,但要跟朝廷的钦差玩花的,弄不好就是个欺君之罪,为了点钱把一家老小搭进去不划算。 那既然都这样了,就从实招来呗。 “钦差大人,倒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这个事……” “我只奉命调查杀人案,对你们之间的事毫无兴趣。”夏林一边将玉佩收回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多谢大人提点。”会长满是谄媚的拱手笑道:“事情是这样的……” 会长说了很多,但中心思想提炼出来大概就是之前那个使者的国家会出口香料到大魏来,他们一直都是跟盐漕司合作运输,但架不住盐漕司压价太狠,给他们的利润非常薄,于是这次使者前来就是想跟湖广商会讨论一下看看能不能走湖广那条线的商路。 而盐漕那边大部分的商路都是走的吴越商路,两边背后的大佬是不同的,湖广商路属江南道,吴越商路虽明面上属于的盐漕司,但实际上背后控制着这条商路的是江东十二家,包括高、沈、杨、刘、黄、万等等那些个大家族。 看似是一场生意,其实牵扯下来倒像是地区之间的金融之战。 听到这些信息,夏林眯起眼睛:“那日你去与使者密谈,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知道的人不多,也就那么几个。除了我手底下的两个大掌柜,也就是传舍的舍人知道了。” 夏林眉头微微皱起:“你的大掌柜可靠不可靠?” “那自然是可靠,一个是鄙人的胞弟一个是我家长子。” 夏林一拍椅子对冬娘说:“走,抓人!” 走出门外之后老张问了起来:“抓谁啊?” “抓传舍的舍长和舍人。” 传舍其实是就是一种官方招待所之类的地方,在战国时期是贵族供门下食客食宿的地方。客有上、中、下之分,舍也分传舍、幸舍、代舍,这传舍就是其中最高一级的地方招待所。 不过后来逐渐演变成了登记、服务往来官员和使者的地方,可以提供住宿,但一般来说使者不会住在传舍之中,毕竟那是人家公家的地方,自己要是讨论商量点什么事,多少也是害怕隔墙有耳。 夏林去衙门点了人,直奔雁门关的传舍而去,进去之后当时里头的人还是懵的,但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官兵上去一起把整个传舍里的人打包带了出去。 不过这地方人也不多,传舍包括舍长、舍卒、舍役在内一共也就六个人,这带回去之后,根本就不给他们废话的机会,直接分批拉到小黑屋里就开始突击审讯。 夏林别的可能要现学,审讯那他可是专业中的专业,分割审讯,虚而实之加上精神恐吓,不出两个时辰哪怕是路边的大黄狗都得把早上吃了隔壁邻居家小花粑粑尖的事供出来。 “既然能找到你头上了,你心里也大概是有点底了。我也不给你上刑,但也请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夏林坐在黑漆漆的小屋里,对面是被绑在椅子上的传舍舍长:“我是个读书人,不喜欢血糊糊的场面,还望能明白。” “大人……您倒是问啊……” 夏林啧了一声:“你干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还要我问?看来咱们是没默契了。这样,我去问问你手下的伙计,若是他们招了,你……啧,抱歉了。” 说完夏林就作势要起身,而那舍长此刻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大人我都招了!我都招!我是贪了传舍三百两银子,可人家都贪,您也不能只抓我一个人啊,大人……” 夏林挠了挠头:“啊?嗯……大食使者死了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啊,可那不关我的事啊大人。” “你好好想想,但凡是关于这个使者的事,你都给我好好想想!真别逼我用刑,我是读书人,你知道吧?” 192、严查! 绕了半天,这小子也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夏林都整的没办法,把这小子拉去了义庄,然后让冬娘把那尸体当着他面前一点一点的给缝上。 之前威逼利诱都不开口的舍长在现场观摩缝合尸体还不许闭眼之后,算是真的屈服了,把他知道的东西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说了出来。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在那个使者到来之后,关内一家商号的大掌柜就频繁邀请他,但后来这掌柜与使者好像谈崩了,然后就没有听到什么消息,直到在出事的前几天那个掌柜的找到了这个舍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留意一下这个使者的动向和接触过什么人,以及有什么消息就第一时间告诉他。 舍长本身每日就要去跟各国使者交流,看看他们有什么需求或者遇到什么麻烦,于是接触的机会也就多了,那一日无意中听见了湖广商会会长跟他的聊天内容,大概就是在某日几时去客栈找他共同商议做出最终决断。 接着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那个商号的大掌柜,至于其他的他什么都没说。 夏林听到这里,也不用过多思考了,拿人呗。反正他的抓捕都是秘密进行的而且审讯速度极快,作为一个商号的大掌柜恐怕也很难逃脱。 很快,士兵就将一个名为公孙商号的地方给围了起来,夏林亲自带人进去敲了敲桌子:“你家大掌柜何在?” 伙计哆哆嗦嗦的指向了后院,这会儿刚好那掌柜从里头走了出来,他走出来时还诧异呢:“这些个军爷是要作甚啊?” 夏林上下打量了一圈:“你便是这公孙家商号的大掌柜?” “正是,敢问……” “带走。” 都不给这大掌柜说话的机会,夏林一个手势他就被拿了下来,嘴上一块破布塞住,头上一个口袋套住,揪着就给塞到了马车里。 就这么一路上返回到了衙门之中,夏林把那舍长带了出来往这大掌柜面前一带:“是不是他。” 那舍长忙不迭的点头:“是他是他!” 夏林点了点头:“好了,滚下去吧,自觉在里头关三天再出去。” “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 对这种小卡拉米夏林懒得搭理,挥挥手就让他滚了,而接着他捂着鼻子来到审讯室里让人摘下了那大掌柜脑袋上的麻袋。 那掌柜看上去小五十岁,有些肥胖,一看就是酒色掏空身体的浪荡货,那种情景剧里这种人一出场就知道肯定是个反派,完全属于刻板印象了。 “招不招?”夏林翘起二郎腿:“别让我问啊,你都大掌柜了,这么聪明的脑袋瓜不应该装疯卖傻吧?” “我不知道啊,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林手一扬:“行,不知道是吧,那你编也给我编点出来,我得交差,交差你明白不明白?” 那大掌柜这会儿还是脑袋摇晃得像是拨浪鼓:“大人饶命啊,草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好啊。”夏林也懒得废话了,只是手一扬:“去吧,水牢泡着去吧。” 这水牢啊,电影电视剧里就是一滩水,里头泡着个人,但实际上的水牢简直就是噩梦,因为人在水牢里无法坐下休息,更无法睡觉,不出几天,身体支撑不住,就会倒入水中被溺毙。而且水牢之中恶臭无比,里头都是便溺、臭水,虽然现在寒冬腊月没有水蛭,但这天冷进水牢,铁打的身子骨也扛不住一刻钟。 现在这个点进水牢就是个死,所以那大掌柜一下就哭嚎了起来,不断的央求夏林放他一条生路,但夏林只是捂着鼻子全程背着身子不搭理。 一直到那边水牢的牢笼出现咔咔的响声了,这个大掌柜终于是松了口:“大人……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 “废物。”夏林低声骂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带过来吧。” 这大掌柜可是条大鱼,他嘴里出来的信息可要比一个舍长重要许多,那掌柜实在是怕死,于是真的就事无巨细的透露了出来。 “公孙家的商号其实背后真正的老板是户部侍郎成举成大人,前几日上头派了几个人下来说是要谈谈大食国香料的运输问题,就叫我打听一下他们使者的路径,我真的就是打听了一下而已,其他我什么也没干,我也不知道那使者会死啊。” 这大掌柜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了起来:“大人饶命啊大人,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可都被握在他们手里了,求求你了大人。”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你与我细细说来,那些人现在在何处。” “草民不知道啊,真不知道……他们来了不到两天就走了,而就在他们走的那天使者也跟着死了,草民猜测是与他们有些干系,但我不过是一个掌柜的罢了,哪里敢多嘴。” 夏林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过了一阵后他咂摸一下嘴:“户部侍郎是吧,他是不是主管盐漕?” “不是,盐漕由河道衙门主管,河道衙门是工部与户部合管的……” 夏林眼珠子一转,旋即笑了出来,他点头道:“好好好,给老子钓了一条大鱼上来。” 他现在是真的兴奋了,因为他想要官复原职就必须把这大魏的水给彻底搅合浑了去,只要他翻腾的越勤,朝堂之上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就越不安生,他们不安生了,那可就得想法子弄夏林,要么把他弄下去要么把他弄上去。 弄下去,恐怕不行,因为他所作所为都最少有三个人兜底,一个是御史台御史大夫曾明,一个是江南道州牧郭达,还有一个就是当今圣上。 虽然知道除了郭爹之外其他两个屏障并不算特别牢靠,但如果他能把动静弄大,弄到天下震动,那过了河的卒子可就是车呀。 夏林抿着嘴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说完,他起身点了二十名精兵就直奔向雁门关的盐漕司而去,雁门关虽然没有河道但却有关卡,盐漕司其实还是有一部分物流公司的职责。 不过盐漕司很小,毕竟是个三级衙门,里头的主事也不过就是个八品辅官,但别看这小小的八品衙门,百万漕工衣食可都挂在他们身上呢,历代钦差没有一个敢碰盐漕司更没人敢碰河道衙门,也不是没人查过,但基本上不是路上翻船就是遇到匪患,查证之钦差活着的没剩下几个。 但夏林不管那么多,带着人就奔了过去,过去之后那盐漕官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伸手去阻拦夏林。 “唉唉唉,盐漕衙门,你是何人怎的能硬闯?” 夏林看了这盐漕官一眼,笑了起来抬手一挥:“全部拿下!” 当时盐漕官都蒙了,被官兵按下的时候还在那呵斥:“哪里来的大胆狂徒,敢在盐漕司撒野?你可知这盐漕司可是归朝廷管的!” 夏林背着手站在那:“请二十个账房来,给我查!” 很快,二十个账房先生就来了,这帮人就坐在盐漕衙门里开始算起了账来,而这件事闹得很大,跟之前抓个舍长抓个大掌柜不可同日而语。 基本上就是直接惊动了郭迎,但郭迎得到消息之后只是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有出面,只是抬了抬手:“随他折腾。” 而这会儿郭迎身边的参将上来小声道:“将军,这上来就查盐漕的账,这不合规矩吧?” “什么查账?那是查使者死亡之真相!”郭迎眼中慢慢露出寒光:“看来陛下的刀要砍向朝堂了。去,加派一些人手护卫夏林的周全。” “属下遵命。” 这边查账那边审,虽然那盐漕官还口口声声的在控诉夏林还说要告到朝廷里去,但却仍然被夏林命人用板子打肿了嘴。 就在盐漕衙门被查封的第二天,河东道就下来人了,来的是河东道度支使傅擎,他先是来到了郭迎的面前讨要说法。 “将军,边关军事虽不归道内管辖,可政务您也无权插手,如今出了这等事,总归是需要给指挥使一个交代吧?” “交代?”郭迎可是老郭的亲弟弟,他眼睛一瞪那也是头发怒的豹子:“你个小小度支使都敢到老子面前要交代了?好大的胆子,你让陈启到我面前来亲自与我说。” 他口中的陈启正是河东道指挥使,因为有郭家驻军在,这个陈启是十道封疆大吏里头存在感最低的,那到底也是一道之长,官职还是摆在那的。 “郭将军,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你若是一意孤行,可莫要怪陈大人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了。” “滚滚滚。”郭迎甚至都懒得回答他:“我若不是看你是故人之子,我早叫人军棍打出了,在老子面前说法度,我护法之时你还穿着开裆裤。还有我与你说一声,此事可不是我唆使的,那是你朝廷下来的人亲自查的,你要找便亲自找他去。” 度支使眉头紧蹙:“朝廷下来的人?” 193、大伙儿都体面一点吧 傅度支使从将军府出去之后气冲冲的就杀到了正在紧锣密鼓查账的盐漕衙门之中,他带着不少人一进去就指着那些正噼啪打算盘的账房喊了起来:“都停下!都给我停下!跟你们说话呢,没听到是吧?” 正巧这会儿夏林刚刚吃完午饭,正坐在后堂的椅子上刷手机,听到前头的喧哗声他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这一走出去就刚巧瞧见度支使在大发雷霆,强硬的让人上手去夺取账房先生们手底下的账本。 这会儿夏林咳嗽了一声,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到了他们面前,笑呵呵的看着这满面红光的度支使:“哟,这位大人,气色不错呐。” 傅度支使转头看向夏林,见他年纪不大而又是便装,一时之间竟也是没把他当回事,只是继续拍桌子在那呵斥了起来。 夏林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等到这度支使带来的人都要过来掀摊子了,夏林才朝旁边护卫的士兵一勾手指头,当时那个瞬间屋里两边的七八个士兵齐刷刷长刀出鞘,屋子里的气氛一片肃杀。 度支使这会儿也感觉出来不对劲了,他转过头看向夏林:“你是何人?” “等会。”夏林抬起一根手指:“你问我是什么人之前,你有没有考虑过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我出现在这里没有回避,是不是代表我是在这扛事儿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个地方外头有封条的,我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没干活,你觉得我应该是谁?最后一个问题,你看见旁边的甲士了没?你带着几个光着手的就敢来掀桌子?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人了?看你也是个不小的官儿啊,怎么就这么不冷静?” “我管你是谁!我才是这地界的度支使,所有账目都归我说的算!” 傅度支使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才不怕,在他看来对面这小子哪怕是有通天之能也不过就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考虑考虑这地方背后站着的人是谁,就敢在这大放厥词。 “你说的算是吧?” 夏林吹了声口哨,往回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拿下。” 钢刀出鞘架在脖子上,这个瞬间傅度支使的眼神都顿时清澈了起来,那钢刀上冰冷的寒意透过肌肤传到了他的骨子里,让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现在嘛,我怀疑你与大食国使者被刺案有关,希望这位大人能配合调查,否则一律按凶犯处置。” “你!你这狂徒!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之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起之后你是谁。”夏林嗤笑一声:“表现的好,你就是戴罪立功的某某,表现不好,你就是畏罪自杀的罪臣。多的不用我多说了吧?带下去,让这位大人去小屋里好好反省反省。” 钢刀在身,傅度支使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只能被押送着去到了后头的小屋之中,外头还有两个甲士在门口守着。这一下他反倒是笑出了声来,坐在里头的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没法善终,但他其实是并不信这种小年轻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到时等着他吃一场大亏就好了。 夏林的行为其实已经非常挑衅了,不光去查盐漕的账还扣押度支使,这几乎就是没打算给这边指挥使的面子。 当天晚上快马就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到了晋阳,陈指挥使一听这消息可就上劲了,他头脑一热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出发前往了雁门关。 这会儿夏林的账已经核对完了,至于有没有问题,开什么玩笑呢怎么可能没问题,都别说是盐漕这种地方了,就是随便一家好点的饭馆账目一年下来都得亏空个百多两。 不过他不是主要还是要查那个使者死亡的案子么,于是直接在账目里头挑出来一段,就是关于这边的盐漕跟大食国通商往来的内容,然后一口咬定就是当地的盐漕使与大食使者谈判不成恼羞成怒,最终蓄意杀人。 是不是他无所谓了,反正一边是死无对证一边是证据确凿,毕竟每年实收账目跟计划账目的出入那么大,就说都是他吃了回扣就完事了,现在回扣吃不到了,杀个人也属实正常。 但就在这个时候,这河东道指挥使陈启便已经到了,他跟郭迎同级所以根本无需知会当地驻军,直接就带着人杀了过来。 这封疆大吏的派头当然是很足的,当时一下就直接把整个盐漕衙门给围了,接着他垮着一张逼脸就走到了衙门之内。 这会儿夏林正在撰写文书,说的就是这关于杀人案告破的信息,打算呈到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 不过指挥使的到来还是把他的思绪给打乱了,即便是夏林也得主动到前头去迎接一番,毕竟指挥使正四品的大官还有实权,弄不好整个大不敬也够夏林喝一壶了。 “你便是夏林?” 陈指挥使翻着眼睛看向走出来的夏林,语气其实已经很不好了,其实这个时候他就算是直接命人把夏林给拿了也就是那么大的事,但终究这是在雁门关,他要拿人也多少要看看这郭迎的态度,只是今天郭迎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居然去自贸区巡查去了。 他一个元帅,亲自去巡查,这不是躲人的话这是什么?大家都不傻好吧。 好,躲人是吧。陈启心里本身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看到了夏林之后更是冷笑出了声来:“好一个小少年,竟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 夏林不紧不慢,笑眯眯的抱拳说道:“您就是陈指挥使吧,久仰久仰。” 陈启一挥衣袖:“你胆敢扣押河东道度支使?好大的胆子!若非知道你是御赐钦差,我已将你拿下。” “哦。”夏林撇了撇嘴:“那您拿我吧,最好把我杀了。对了,我提醒指挥使一声,上个拿我的人叫王世充。” 听到王世充三个字时,这陈指挥使的耳朵里当时就嗡了一声,这就是血压突然升高时带来的特殊加成。 而还没等他说话,夏林就继续摇头尾巴晃的说道:“指挥使大人是正四品的封疆大吏,而我是从五品的巡察御史。指挥使奉皇命,我也奉皇命。你我都奉皇命,本该是一条心不是吗?可如今看来,陈指挥使似乎……” “你莫要信口胡言!” 陈启大冬天就感觉背后一身冷汗,他是怕夏林么?当然不是,区区一个破巡察御史,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他怕的是什么?他怕的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怕的是政治上的你死我活,更怕的是那些他还没得到消息的惊天巨变。 这个敏感的节点,王世充那边刚反,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派下御史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其实心里也没底。 面前这个少年刚才也说了,上一个拿他的人是王世充,王世充最后怎样了大家心里都清楚,连带着整个王氏家族都被带崩了。 而且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钦差是动不得的,再想到雁门关内镇守河东的郭家军,他脑子里甚至都出现了自己被逼反然后被郭家军把脑袋割下来送到陛下面前邀功的场景了。 这是肃清! 这个词出现的一瞬间,陈启再看向夏林的目光就多了不少东西。毕竟谁也不愿意被当成大清洗的典型,而且他陈启也没有能耐去像王世充一样起兵。 想明白这个环节,陈启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也不红温了也不狂躁了,眼珠子一转脸上便露出了笑容:“钦差倒是误会了,本官倒也不是来兴师问罪,只是钦差之举有些不合规矩,这河东道的度支使说什么那也该是河东道自己来管。” “好啊。”夏林眉头一挑,走到案前拿起那些错漏账目的摘抄和将要呈现上去的奏表双手隆重的托到了陈指挥使面前:“请指挥使大人过目。当时可是您这位度支使说这些账目可都是归他负责的,我这刚好找不到负责的人,那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把这位度支使给扣下了。” 陈启接下奏表和账目,翻开第一页他的手就开始抖,气的呼吸都带颤音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砍到他头上的一柄钢刀,人家要杀人,这自己人往上递刀子是吧?这些账目和账本,牵扯到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多家商号,前后六百多官商,牵扯银两流水多达一千七百万两,还有一国使者的命。 这不……这他妈……这…… “陈大人,我是个愣头青,做事不懂分寸,还请大人勿怪,毕竟也是恪守皇命不敢有误。如今账本和账目就在您陈大人手中了,倒还望陈大人为我指一条明路。” 陈启的手还在哆嗦,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夏林,突然心中有个点子出现。 “大人莫要惊慌,这都是抄录本,原本都已经封存到了军中大库之中,确保万无一失,断不可能火龙烧仓。” 啊?陈启愣了一下,看向夏林之后转念一想,心中再生一计…… “哦对了,陈大人,下官是贪生怕死之辈所以在临来之前说过,若有三长两短必有歹人害之,届时御史台六百七十一御史将会倾巢而出彻查此事,甚至曾仆射与监国临安王也会一同到来。” 194、来吧,宝贝儿。 什么叫小卒子过河就是车,现在夏林就完美演绎了一把什么叫横冲直撞,他在浮梁干不出这么癫的事,在京城也干不出这么癫的事,甚至在洛阳他都干不出这么癫的事,哪怕是在草原他都干不出这么癫的事。 因为在这些地方他都是小卒子呀,但到了这里,他就等于是过了河,过河了就能让他出了格。 现在除了那些跟这件事一点都不沾身的人能笑得出来,其他人看看能不能笑出来,红描翅黑画皮,绿绣鸡冠金镶蹄,妖魔鬼怪脸谱百态,万紫千红看尽。 想搅合?搅啊,水越浑鱼越瞎,鱼越瞎事儿越大,搅合就是了,最好能把指挥使搅合进来把朝堂诸公搅合进来,什么户部礼部什么工部吏部中枢,都给搅合进来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死了个使者,没关系,谁在意一个下邦使者呢,难不成大食还敢打过来不成?为了钱他也没法不做生意。随便给个交代把事情顶过去就完事了,至于背后的东西,真以为大伙儿不知道么?只是之前没人去挖没人敢挖,四百多个外派御史、一百多个中枢御史,加起来小七百人,有没有人查?当然有,但最后的代价就是死了几个御史,查起来不是天气原因就是山贼原因。 哼。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但这次可不同了哟,小卒子过河了,包死的。 就在这天晚上,上至指挥使、郭迎,下至河道衙门、各级官员,快马加鞭者有、飞鸽传书者有,岁末之时的雁门关突然就变得热辣了起来。 郭迎直接请李靖调兵协防雁门关,防备河东道叛乱,李靖收信之后立刻便调集了四万精兵直扑幽州城,也就是后来的北平城,挟涿州盯张家口,遥望代京大同,协防雁门关并派手下小将徐世勣率五千精骑直入云州,分三点布防,任何一个点之间都能相互照应料敌以先。 要不说李靖是军神呢,他下命令干脆冷静,兵力分配和布置如同一把大钳子死死的卡在了河东道的脖子上,就算河东道跟河南道一样反了,这次他们可就要直接面对郭家军跟李靖山海铁骑的正面突脸了。 不用赌命,也是包死的。 而其他人则是快速返回京中开始告状搬救兵,盐漕衙门不能查,河道衙门不能查啊!只要查了,就有好多好多人要掉脑袋,现在唯独就是希望有人在中枢帮衬一把,能把这个胡作非为的小卒子给调走,调得越远越好。 但夏林不着急,他慢条斯理的查,一点一点的挖,今天传讯两个,明天传讯两个,手底下的人越抓越多,这陈指挥使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小小一个雁门关的盐漕衙门,上下不过十余人,衙门中过账千万两,坏账百万两。 真是精彩,十分精彩。 而就在正经开始彻查此事的第三天,晚上天已经黑透了,夏林在吃完晚饭之后溜溜达达的来到了盐漕衙门之中,让军士打开了关押度支使的小房门,这会儿这度支使大人显然已经颓废了,他茫然的坐在房中灯也不开,头发乱蓬蓬,脸上的气色也非常不好。 本以为指挥使来了,不光他能自由,连带着这个恶徒也能吃到制裁,但谁知道指挥使来了之后不光没让自己恢复自由身,反而听说指挥使大人竟要严惩不贷自己。 心灰意冷之间,他竟也不知如何自处。 夏林蹲在他面前看了半天也没说话,只是突然觉得好笑,因为夏林的终极目的不是为了在这当他娘的神探狄仁杰,他是为了能够回去安安稳稳的种地,但现在自己斗垮了一个王世充,如果陈启不懂事的话,那就可能再斗垮一个陈启。 一个冬天,可能会有两个封疆大吏折在一个这么小小的从五品御史的身上,这就是小卒子的威力,因为没规矩了嘛。 哎呀,说到底还是老师教的好啊,不能一味妥协,“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只有一直在斗争中索取自己需要的和平和安稳,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和安稳。 真的夏林下野之后就坐在家里吃吃睡睡,那他最好的结果就是等着新帝登基再入仕了,挂个名领个闲职吃皇粮一直到三十岁新帝登基。 但现在,他大概能预料到自己官复原职的日子不远了,因为不敢再让他折腾下去了。 “傅大人。”夏林一只手撑在地上坐了下去:“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为官也有二十年了,怎么就能张嘴说出那样的话呢?你说你能一人吃下,如今你还吃不吃得下啊?一个小小的雁门关的盐漕衙门就能亏空一百万两银子,钱呢?你倒是拿出来啊。” 度支使眼睛微微抬起借着外头清冷的月光看了一眼夏林,然后却再也没说话。 “是啊,你当然不知道,人家盐漕司直接对接的是河道衙门,你也管不上人家河道衙门。你说你都管不上人家你凑什么热闹?哎,傅大人啊,你当官怎么样我不清楚,但你寻死是真的厉害。” 夏林这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笑了笑:“哎呀,傅大人。不是我说你,这个事不是指挥使大人能保下来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傅度支使眼神仍然暗淡,似乎已经一点神采都不见了,完全就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神态。 但这时夏林突然站了起来并走过去用火折子把蜡烛点了起来且提高了声调:“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就是你老兄可能要得罪点人,你怕不怕?” 权力的滋味就是好呀,一句话让人上天堂一句话让人下地狱,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度支使,突然之间好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绳索,他抬起了头眼神里终于有了神采。 “请讲。” “我要查河道衙门。”夏林侧过头用余光看着这位傅大人:“不知傅大人有什么想法呀?” “河道衙门?”傅度支使抬起头:“夏巡查不怕死?” “哎呀,我都站这了,你说我怕不怕死。”夏林摆了摆手:“你有话就说,别说这些屁话。” “那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查河道衙门,就看夏大人敢不敢动手了。” “说。” “去年开始,河道衙门欠当地民扶的工钱,合计大概有三万五千两,大人可以从这三万五入手。还有便是那死去的使者与河道衙门有秘密商货往来,这些账目我都是看不到的,但若是大人能找出来的话,便能将河东道的河道衙门一网打尽。” “啧,度支使到底是度支使,可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些事恐怕指挥使都不清楚吧?” “人终究是要给自己留一条生路的。” 河道衙门,一开始是隶属于工部下头观察水文的衙门,特别不起眼的小衙门,跟驿站的级别差不多。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河道衙门身上多背负了一个兴修水利的工作,从那之后河道衙门就跟汛期的水一样越涨越高,先是从工部的衙门变成了户部工部的共管衙门,接着又出现了独立的河道官员,一个地方上的河道衙门一般是跟当地县令平级或者小半级,而他们的最高主管则是从四品官职。 可见这个部门到底有多香。 现在河道衙门下属三司,分别是盐漕司、河道司与船造司,上次那个不小心溺水的工部尚书就是直接掌管船造司才能毛下那么多钱。 至于其他两司如今都是在户部手中,可想而知其中奥妙了。 而就在夏林准备找突破口查河道衙门的时候,这边的消息终于也是传到了京城之中。 但却还没有惊动高士廉,因为这会儿正是年关,高士廉也是要回家省亲的,所以当前这个消息还是在户部中流转。 负责河道衙门的户部官员是户部左侍郎,姓时名慰。他坐在堂前看着下头人递过来的书信,表情倒是淡漠,而他面前则是他最亲信的属下。 “查河道衙门?好呀,又来一个不怕死的。”时侍郎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这件事还是依葫芦画瓢吧,按老规矩办。” “大人,这次恐怕不好办,查办这件事的人不是普通御史,是那个夏林,他是出了名的难缠。” “就是天王老子也没事。”时侍郎眼睛微微张开,脸上还带着笑容:“这件事办了,满朝臣工也不会多说什么,他们都拿了份子,谁都不干净。” “那大人,属下就去办了。” “要快。”时侍郎冷笑一声:“哎呀,这么点小事还让我亲自过问,你们啊,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很快就有一群信鸽扑腾着翅膀从京城飞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天际,去向不明。 而接信的那一方正是那两个杀了大食使者的人,此二人一男一女,是正经培养出来的杀手,最擅长的就是暗杀与制造意外。 之前也有不少不长眼的御史想过来查河道衙门,在他们面前一个个的都永远闭嘴了,再到后头这河道衙门就成了朝中大家都懂却谁也不愿意开口的潜规则。 他俩收到信之后,轻车熟路的再次出发,伪造新身份轻巧的便混入了雁门关之内,之后就是等待机会了。 195、嗯?怎么个事?干我? 一个合格的杀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掌握信息把控时机,然后按照命令里的目标果断出击,然后一击毙命。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失手过,钦差?他们杀的就是钦差。至于杀完了,自然后头会有人为他们把这屁股擦干净,到底怎么擦他们可不管。 进入雁门关之后,这一对兄妹杀手便埋伏了下来伺机寻找机会,命令上说让他们快,那他们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跟踪调查,所以一般都会选择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趁着落单的时候上去噗噗就是两下直接带走。 夏林这会儿倒是还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他正在用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理由杀到河道衙门里查账呢,刚进去就发现里头有俩人在烧账本,他上去就是一脚把火盆踹翻了,河道衙门所有人都被控制了起来。 现在审案就不需要他太过于专注了,指挥使陈启已经派了人过来协助他办案,再说了,他其实也不是真为了查案,他就是要搅合,毕竟这种案子就算把天捅破了窟窿都是会被补起来的,因为但凡让这个窟窿漏出来,天可是会塌的。 所以现在搅合也差不多到位了,夏林自然就清闲了起来,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年,但相比较过年这边更流行过上元节,所以在把河道衙门封闭起来之后,夏林就随着唐小姐开始在街上采买起上元节的东西来。 “等过了上元节我就随你回一趟洛阳处理唐家的事。” “嗯。”糖宝儿挽着夏林的手在街上走着,倒是自然的很,听到他的话之后也没着急:“你先把手头上的事处置好,我这事倒也不急,实在不成索性什么都不要了,问你拿点钱再白手起家好了。” “也不是不行。” 夏林说完突然感觉侧后方有探查的视线,这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让他第一时间在心里开始进行的预演和防御。 不过他没有回头,优秀的反侦察知识和长期潜伏的工作让他在这种时刻会表现的非常冷静和自然。 “糖宝儿,等会你自己先回去。” “怎么了?” 糖宝儿是个心思敏捷思维通透的人,她第一时间发现了夏林身上的微妙变化,于是小声出言问了一声:“还不清楚,不过等会在街角转弯的时候,你就先回去,记得自然点。” “嗯。”糖宝儿用力攥紧夏林的袖口:“你不会有事吧?” “嗨,老子当年在倭国被一百几十个人抓捕都能顺顺利利的逃出来,这点小事算什么。” “又开始胡说了。”糖宝儿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你啊,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放心吧,没事。” 两人来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糖宝儿随便找了个借口两人便分开了,夏林进入到了一条人流比较密集的街道而糖宝儿径直回家了。 其实他不担心糖宝儿的安全,不管是想要刺杀还是其他,抓无关的人入局是最蠢的选择,因为这样不但不能确定目标是不是会就范反而还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和行踪。 这种事是潜伏者的大忌讳,所以之前他但凡看到电影电视剧里有这样的桥段时,他都是嗤之以鼻,特工这玩意可不像公司老板,绑票是没有用的,反而可能会被人顺藤摸瓜把自己大本营都给铲了。 果不其然,糖宝儿走后夏林只要在某个摊位之前停留片刻就仍然能感觉到被窥视,他几乎就确定有人已经盯上他了。 特工生存法则第一条:世界上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就是自己,要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判断或者预感。 他笑了起来,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实在是兴奋,这不摸鱼摸到大白鲨了么,他夏某人七年的训练十年的实战经验,当过大人物的保镖当过二道贩子卖军火,维过和当过外交官出席过世界级的安全会议也在全世界各地锄过奸,甚至还去非洲跟犀牛大眼瞪小眼。 本来以为自己一身的能耐在这是用不上了,但谁知道到底还是有人非不信邪得让他上大号。 他在街上走着仍然是一脸的淡定和正常,在各种摊位上溜达着,买了簪花、买了步摇,还买了一卷价格高昂的马尾丝鱼线,接着又在几个摊位上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拎在手上晃晃悠悠。 这会儿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夏林还特意为了耽误点时间在路边吃了碗扁食,加了三份炖肉和两个蛋。 就这么终于熬到了晚上,夏林哼着歌就从小集市上离开了,沿着昏沉沉的青石板路就溜达着要往府中去。 他嘴上哼着歌,手上把玩着那根铁艺簪花,另外一只胳膊上还挎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夜归人。 而就在他深入小巷大概四五十米左右,几乎已经远离外街的喧嚣时,他身后就已经出现了细微的响声。 如果是普通人,几乎是所有普通人都不能够把这种响声从几十米外的街道上隐约传来的声音互相分离出来,但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是能够清晰的把这种距离上的层次感分出来,甚至能够依靠这些声音来判断具体的距离,比如夏林的师父就能通过十五米外传来的声音判断一个物体的大小速度和方位,真的跟特异功能没啥区别。 夏林这会儿啧了一声,脑子里开始回放起刚才他所经过的路段,这个地方两边都是墙,也没有可供躲避的院子,那也就是说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就已经是最好的地点了。 所以他立刻停住了脚步,站定在了那里,而随着他站定脚步,身后的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也随之停止。 突然,夏林转过身去,趁着微弱的灯光看着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两个人,接着毫无预兆的开始加速,冲着那俩人就过去了。 两个杀手也懵了,往日要不是趁其不备要其狗命,要么就是在对方痛苦求饶之后要其狗命,哪见过目标一扭头朝自己方向跑过来的? 但杀手毕竟是杀手,他们也不慌张,只是觉得夏林可能疯了并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夏林冲过来的速度很快,他们两把刀的速度也很快,直接就朝夏林奔袭而来的地方刺了出去,这个速度下正常躲避是不可能的,但夏林显然预判了他们的动作,提前半秒钟进行了一个闪避,接着一个转身就跟两个杀手打了个错身。 就是在这错身的瞬间,那柄簪花已经顺着其中一个杀手的太阳穴怼了进去,那男的软趴趴的就倒在了地上。 没救了,这玩意肯定是死了,毕竟一朵簪花的尾巴能有十五厘米长,从太阳穴堆进去十厘米,天王老子来了也架不住。 而就在这男杀手倒下去,女杀手愣神的那么个瞬间,夏林在后头突然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狠狠往地上一拽,巨大的力道让这女杀手的后脑咚一下就砸在了青石板上,接的夏林一只手踩住她拿刀的手,另外一条腿压在她的脖子上,手一拧就把她给翻过来按趴在了那里。 接着夏林抽出鱼线先将这女刺客的大拇指缠绕起来,接着将两只小拇指也死死的缠在了一起,这样她几乎是没有办法挣脱了,只能被夏林用膝盖压住后脑的位置一动不能动。 “什么破水平啊,不过瘾。”夏林一边收拾一边说:“希望下次你们能整点高手过来,你们这也太菜了。” 这会儿女刺客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脑袋还晕乎乎的,但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权。 她真的没想到这个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任务会让自己栽在这上头,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出手的瞬间都快到她看不清动作,更关键的他那手预判一看就是练过的。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短平快,稳准狠,上来就是直奔着杀人去的。女刺客自己毕竟也是高手,知道如果刚才那一下如果不是他想要抓活的,自己断然是没有任何活路。 而一般杀手被抓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自尽,她此刻已经用舌头翻出了藏在臼齿后头的毒药准备咬破,但只见夏林过来伸手咯嘣一拧就把她的下巴给卸脱臼了,接着伸手进她嘴里翻腾了一圈,找到了那颗毒药扔到了一便,然后将刚才买的五件绸布肚兜揉吧揉吧塞到了她的嘴里。 “你还太嫩啦,小妹妹。”夏林拍了拍她的脸:“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不过也不怪你们,你们这会儿还没有系统性训练。” 说完他便用手捂住了女刺客的口鼻,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因为窒息昏迷了,夏林二话不说把他用自己刚买的床单和枕头包裹起来扛在肩上,看上去就像是在路上随便买的年货一样,扛着就招摇过市转头走向了衙门的方向。 就这么扛着一个活人,夏林愣是没让人发现,只是一进到衙门之中他就喊了起来:“来人啊,好心人送政绩来了!” 196、头皮都麻了呀…… …… 这么大个边塞城市里头一死一伤,其实也不算大事。但真正大的事就是这是刺杀钦差,这个事可就大了呀,当夏林把一个人从被褥里抖落出来的时候,他们头皮都麻了呀。 很快尸体被官兵弄了回来,但同时来的还有就在这雁门关里的指挥使和郭将军。 当他们听到说夏林遇刺的消息时,什么封疆大吏什么塞北猛将,当时那个瞬间是真的冷汗都顺着额头往下滴答。 特别是陈指挥使,夏林在这查案,没关系。哪怕是翻车了,出现了什么重大纰漏,他顶多也就是个不查之罪,毕竟河道衙门也不归他管,虽然他也有分红,但那点钱就算查到了顶天也就是个玩忽职守呗,毕竟衙门孝敬是惯例,三年清县令十万雪花银也不是开玩笑的,满朝同僚大伙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陛下也都不会太在意,他一个封疆大吏,每年拿个几万两孝敬算什么大事? 但刺杀钦差这个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钦差本质上就代表着的是皇权的威严,就是皇权再没有脸,直接上去撕人家也会翻脸的,这必然是一场震怒,哪怕是满朝臣子也拦不住皇帝的暴怒。 皇权必须是高高在上的,它可以被掏空但绝对不允许被侮辱,更何况它现在还没完全被掏空。 但凡是哪个地方的钦差被弄死了,那么就代表那个地方彻底完蛋了,沾上边的都得完蛋,人人都是嫌疑犯。 所以陈指挥使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衙门之中,不过看到的却是正在那活蹦乱跳的夏林,他这吊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才算是散了。 “查!必须严查!” 陈启这会儿也是暴怒了,眼珠子都红了,其实大伙儿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问题是你在路上制造意外弄死也就算了,你打算在我家里当着我面前还是在人家已经开始查案之后动手,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摆明了就直接说是你陈启在我们面前不值一提么。 说白了就是中枢可以随便把他陈启当成弃子,让他去顶这个锅背这个罪,那谁能乐意啊,一年几万两银子就想买他封疆大吏的前途跟命数?做梦!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这一下中枢那些人简直就是蹲在他陈启被窝里玩火,他再没存在感也是指挥使,入朝可就是从三品起的指挥使! 倒是郭迎这会儿也没太关注陈启,只是站在夏林身边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有那个被捆严实的女刺客,好奇的问道:“你一个人?弄死一个抓了一个?” “昂,一个人啊,这还要几个人?”夏林踢了一脚已经冻硬的尸体:“这俩太弱了。” “你还留了个活口?怎么做到的?她不反抗么?” 听到这个话,夏林倒是笑了起来,在这样的场景中,一般是要干掉一个留下一个,受训时场景模拟时,如果是一男一女,尽可能杀掉男性保留女性,如果是两男时就干掉更强壮的那一个,如果是两女性时可以尝试全体制服。 原因就是这种组合里的女性一般相比较起来是没有太多作战能力的,这不是性别歧视,因为这样搭配的用意就是更好的掩人耳目和隐藏自己,意思就好像是官府从来不会管一百多个女人凑在一起干什么,但如果是一百多个精壮的男人凑在一起的话,不报备一下都得逮进去。但男女混杂的情况,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女性参入其中也是不需要报备的。 所以如果要留活口肯定是女士优先,因为她弱好拿捏且在被俘之后很难有逃离的能力。 “反抗不了啊,她都被捆成这样了怎么反抗。” 郭迎上下打量夏林,眼神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任他的说辞,凭什么一个瘦弱的读书佬能轻而易举的把两个杀手给解决,这明显人家都是练过的。 “你给我表演一下。”郭迎指着身后的两名亲兵:“你们两个,扮演杀手。” 夏林挠了挠头:“郭叔叔你还不信我。” 一边说话间,看似漫不经心的夏林已经出现在了亲兵的身边夺下了一名亲兵的武器并用一根发簪顶在另外一个亲兵的脖子上,并且还用刀鞘架在了郭迎的肩膀上。 那个被夺下武器的亲兵愣在当场,茫然的看着夏林跟郭迎。 “你已经死了。”夏林收回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只见他的甲胄上别着一根发簪。 瞬间制服三个人,就好像是一句话的功夫,这个下手的能耐迅捷且朴实,没有一丁点的前摇动作,生生把郭迎给吓了一跳。 “不是,你不是读书人么?什么时候练的?” “在家没事的时候就会练练。”夏林呵呵的笑着把簪子收回并把武器还给了旁边的兵士:“这玩意讲究的是一个手眼脑的协同配合,得观察周围的环境对方的弱点还有最好能出其不意。如果正面对抗,我肯定不是两个披甲士的对手。” 郭迎点了点头,正打算说什么时,陈指挥使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夏林可是真的第一次见有人头发都因为生气而膨胀起来,怒发冲冠了属于是。 “陈指挥使。” “夏巡查没受伤吧?”陈启的脸色相当差,虽然他早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会儿他显然异常愤怒:“夏巡查,本官听闻你遇刺,现在如何了?” 夏林扫视了一圈,陈启跟郭迎立刻会意的将身边人支棱开,然后他们三人来到旁边坐了下来,这会儿夏林才开口道:“夏巡查身中数刀,险些不治。如今只能在雁门关内养伤,待到伤好之后方能继续查案。但如今此刻落网,假以时日定能知背后始作俑者。” 陈启轻轻点头:“我知道夏巡查的意思了,我这便立刻呈报上去。” “那这留个活口是?”郭迎侧眼看了看那个女刺客:“一个刺客能知道个屁。” “她当然不知道,但保不齐有人不知道她不知道。”夏林笑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朝两位拱手鞠躬道:“郭将军,陈指挥使。如今两位也都明白了,其实我等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朝堂之中可没人将我等当自己人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陈启真的是暴怒,他自认为跟中枢没有什么矛盾,也心心念念的将来能回去朝堂里挂个一品司空的职位告老还乡,如今看来那些人是真没把自己当回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一个指挥使跟着一起搅弄风雨了。 夏林很快就回去了,躲在糖宝儿的小院里头“养伤”,不见客不出门,每天晒太阳,然后去买胡人的香料回来研究美食,老张则天天坐在那画画,他的巨作已经完成了快要三分之二,用夏林教给他的技法加上自己领悟的形意,这幅画可以预料必然会成为大魏王朝的传世瑰宝,价值甚至可能达到甚至超过清明上河图。 至于那个死气沉沉的冬娘,夏林则跟老张一块利用闲暇时间给她弄了一个全拆的活动假人,上头不光有详细的学位指引还有内脏骨骼血管和经脉,然后夏林只需要给他讲述一些简单的医学常识,这冬娘就能坐在那玩一整天的假人模型。 就这样夏林过了一个非常舒服的上元节,该说不说啊,如果一百年后的杨玉环真的还能出现,大抵就得是按照糖宝儿来捏的人,不过也可能杨玉环就是糖宝儿的后代也说不定,反正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夏林是提前感受了一把,总之就是真的让人很沉迷就对了。 而在上元节的四天前,郭达和陈启就已经启程前往京城参加大朝会了,只是跟往常不同的是,今年他们没有带贡品而是带了账本跟那个刺客。 搞事情终究是要搞起来的,为了能不让自己受到牵连,陈指挥使这次可就是豁出去的要站在满朝诸公的对立面了,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这是中枢那帮人自己狠狠推了一把,把一个本身还比较中立的河东道指挥使推到了对手的阵营之中。 其实夏林做到这一步就差不多结束了,只要等待事情爆发出来,把矛盾从河道衙门转移到刺杀御史身上,这件事他就算大功告成了。接着就等着吏部安安稳稳的把他恭送回原岗位。 “为什么?当然是他们不敢让我再折腾了,杀不掉我还惹了这么大的事,屁股上还有那么大个窟窿,你以为他们不怕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一个是让我官复原职,一个就是把我彻底踩死。但彻底踩死不好办,毕竟我一心为公嘛,他们也找不出我什么毛病,所以就只能官复原职了。” 夏林躺在椅子上对糖宝儿说道:“好了,咱们现在可以启程再回洛阳了,去会会你家的叔伯妯娌。” “那这边你打算怎么说?” “就说伤重,转去洛阳医治。”夏林坐起身来:“事不宜迟,该出发了!我争取要在六月大考之前回到浮梁,我那书院里的小伙子们还在等着我给他们加油打气压考题呢。” 197、天命?哪有什么天命 夏林要从关内转院到洛阳去看病,这种要求谁会拒绝谁能拒绝?关内的上下官员那是恨不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把他给送走,现在他主动要走,没点炮仗那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他走的那天,雁门关内的大小官员来的可全乎了,又是给备车又是给装东西,那是生怕他中途什么玩意没带再折返回来,甚至还派了专门的护卫队全程护送他返回洛阳。 这一趟雁门关上下那真是被折腾的够呛,盐漕衙门跟河道衙门被查了都算是小事,毕竟大部分人接触不到这摊买卖,但道里度支衙门下令各个衙门开始自查账目这一点就让他们浑身难受,这一趟估计最少三四十个人要被处置。 甚至这个瘟神还把镇守北方门户的俩大佬都弄得一肚子火气的杀到中枢去了,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事,这回来之后不折腾他们下头的人才有了鬼呢。 所以现在瘟神要走了,他们就差载歌载舞夹道欢送了。 “河道衙门的事你不管了?” “管啊,我这不养伤呢么,伤筋动骨一百八十天的,伤好了我还查。” 在车上时老张好奇的问了一句,而夏林的回答让他笑出了声来,两人十分默契的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同车的冬娘却忍不住的问了出来:“可是你明明没有受伤啊,为何不继续查下去?” 夏林看了她一眼,老张也看了她一眼,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却一起爆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这个笑倒是弄得冬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不过夏林倒是好心,他很耐心的给冬娘做出了解释:“这天底下的事啊,有些事适合一办到底,有些事则适合半途而废。我给了他们一百八十天悔过自新的机会,就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可是这种事为何要给机会?那些人难道不是贪赃枉法之人么?” 夏林看着冬娘眼睛眨巴眨巴着,突然感觉跟这一根筋的人沟通着实有点累,要不说还是唐小姐聪明,听到夏林假装受伤之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但冬娘显然不具备这种职业素养。 这会儿老张一边在随身的麻袋里掏雁门关的特产一边笑着说道:“这个案子没法查,查下去整个大魏都要乱了。一个雁门关亏空就达到百万两,全国上下的亏空可能达到五六千万两,这笔钱没人能吃得下去。” “那钱呢?”冬娘满脸的好奇:“都亏空了那么多钱,不就是被人吃下去的么?” “唉。”夏林这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否认里头一部分的确是被人吃了,但大概撑死也不过是二十分之一。剩下的大部分的钱都会被摊派到各个角落上去填补窟窿,比如歙州要修一座桥,这座桥工部给的预算是五千两,当地的刺史把这个工程给了自己的小舅子,桥建到了一半,发现五千两花没了,想要建完就还要三千两,这三千两的窟窿从哪来?就只能是从衙门先支出来,到了年底一核算,衙门赤字了,衙门是不能赤字的,所以这个窟窿户部是要补上的,户部的钱那也不是张嘴就来的,是要到国库支的,年头你计划报了个三千万两,年底发现全国上下花了能有五千万两,这两千万的亏空怎么办?是不是得找地方填补进来?” 冬娘点了点头。 夏林这会儿继续说道:“所以这个河道衙门就是专门弄出来填补亏空的。你要说这亏空的钱去哪了?当然是各地官商的手里,大部分还是在商人手里最终流向了小商人背后的门阀世家手里。” “这个事于是就变成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但你装不知我装不知,陛下知道不知道?他当然知道,百官知道不知道?也当然知道。但这个事怕就怕在有人抖落出来,一抖就是一大片,你去抓就是亡国,你不抓就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夏林拍了拍大腿:“就跟你打个比方,现在的大魏就是一座粪山,你不去动它,它就安稳的立在那里,可你要去清理它,它当场崩给你看。粪潮汹涌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不管是蹲在粪尖尖上的皇帝还是在下头努力搬粪的屎壳郎都没有了差别。” 老张在旁边咂摸了一下嘴:“你这比方也太恶心了,但倒是贴切,那些世家官吏就是屎壳郎,他们虽然在搬,但其实想要搬空还是需要些日子的,这会儿大魏最怕的就是一场不明缘由的屎崩,真查下去别说是夏林了,就是皇帝的亲儿子都只能滚去琼州挖生蚝。” 听到这冬娘算是勉强明白了一些,长长的哦了一声:“所以你也不敢继续查了对吧。” “不敢倒不至于,是不能。人在官场你可以横冲直撞,但得给彼此留点体面。你得不停的斗,但差不多的时候你得收,不然撕破脸谁都没好果汁吃。我要的是达到我的诉求,他们心里大概也是明白。” 夏林说完之后就半闭着眼睛靠在了那里,表情倒是非常自在,而老张则笑呵呵的说道:“所以你算定了你一定能官复原职对吧。” “不然呢?谁敢再让我挂在外头溜达?” 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说话,而在他们还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时,陈指挥使就已经来到了金陵城。 这大朝会还没开始,陈启就已经站在了鸿宝帝的面前,那叫哭得一个伤心,恨不得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部都抖落出来。 “陛下,臣跟随陛下足足二十有七,不念功劳也念苦劳,若是陛下觉得臣已无所作为,大可以一道金牌将臣贬斥回乡里当个农人,臣断然不会有半句怨言,可是如今他们却不给臣留下半条活路啊。” 陈启说着说着,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鸿宝帝的面前:“陛下,您索性将臣赐死吧!陛下……” 这会儿鸿宝帝刚刚生了场病,这风寒感冒刚刚痊愈,人还有些虚弱,这早晨刚吃了一碗小米粥,人正迷糊着,突然一个封疆大吏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他说请赐死…… 这会儿鸿宝帝都还没反应过来,所以只能转过头看了一眼田恩,田恩轻轻摇头,然后凑到鸿宝帝耳边小声说道:“手下的探子还没能返回,但听说那夏道生就在河东道。” 听到夏道生三个字,鸿宝帝一下子就支棱了起来,看这陈启的样子八成是被那夏道生折腾的不轻啊。 于是他立刻起身走上前亲自搀扶起了陈启:“陈爱卿,你这是?” “陛下……”陈启五十岁的人了,哭得那叫一个满面桃花开,一说话鼻涕泡都冒了一个出来:“臣活不下去了,陛下。” “快快快,田恩给臣爱卿拿椅子来,叫他好生坐下说。” 不过这次陈启却死活不敢坐,刚被扶起来他又跪了下去,仿佛是有天大的委屈一般,接着就那么匍匐着把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到夏林从使者之死查到河道衙门的时候,鸿宝帝心里都咯噔了一声,但接着当他听到夏林被刺杀时,却是勃然大怒了起来。 “刺杀钦差?” 鸿宝帝难以置信的问道:“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啊陛下,那刺客一共两人,一人已被击杀,另外一人臣已经将她安置在刑部大牢之中。陛下啊陛下……这哪里是刺杀钦差,这分明是要了微臣的命啊,陛下!” “好了。”鸿宝帝一甩袖子:“你莫要哭了,哭得朕烦躁,起来说话。” 陈启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回了一声“哦”之后便站了起来。 “那夏道生如何了?” “他并无大碍,只是对外说是遇刺受伤需休整一百八十天,还要臣……臣……” “说!”鸿宝帝这会儿的耐心也变得不好了起来:“你陈启几时候变得如此婆妈?” “陛下,他还让臣对外说刺客伤到了他那里,恐以后便生不出孩子了。” 鸿宝帝还在品味这句话,田恩突然在旁边嘿了一声笑出了声来。鸿宝帝侧过头看向田恩:“你笑什么?” “陛下,我是笑那夏林好生儿戏,这等话也能说出口。” “他?”鸿宝帝眼珠子一转:“他恐怕不是因为儿戏才说的这话。陈爱卿,你继续讲下去。” 陈启拱手继续说道:“如今在外头说起来就是他受了重伤,无法继续侦办案子,等伤愈之后方能继续查案。” “这个滑头东西。”鸿宝帝这会儿倒是坐了回去:“朕知道了,明日便是大朝会,现在说这些倒也不合时宜,你且先去休整片刻,五日后的早朝再来商议。” 今年的大朝会没有往年的热闹,因为江南、岭南两道还在打对抗赛,河南道也清理了一大批官员,李靖、李渊等人也在驻守边关,所以整体来说都比较平淡,还要等事情都解决之后才能恢复正常。 不过就在这期间,雁门关的消息也陆续流传回到了京城里。就在大朝会结束的头一天,高士廉刚刚回到府中打算歇息,外头的心腹突然跑了进来:“主上,雁门关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河道衙门遭查了。” 高士廉翻了个白眼,让婢女为他宽下朝服,换上了居家的便服,嘴上却不屑的说道:“年年被查,有何稀奇?这也值得你如此惊慌失措?” “主上……是那夏林夏道生在查河道衙门。” 这刚拿起茶杯的高士廉突然顿住:“他在查?查得如何了?” “倒是……就查了个盐漕衙门亏空了一百万,河道衙门还没正经开始查,他就遇刺了。” 哐当一声,高士廉手中的茶杯落在了地上,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心腹的面前,双手揪住他的领口将他生生提了起来:“遇刺?谁干的?谁!?” 朝堂上谁最不想夏林死,那必然是高士廉,因为这会儿夏林不管是怎么死,他都必然要陷入巨大的被动,被刺都不行。如果夏林查下去,他反倒是不担心,因为这里头包括他的靠山们都躲不开避不掉,没有靠山的夏林不过就是个任凭拿捏的小瘪三,但他偏偏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就必会有人在此做文章。 “是……是户部左侍郎……” 这亲信都没说完,高士廉甚至一只脚的鞋都还是趿拉着就匆匆跑了出去,他二话不说就直奔向了户部时侍郎的家中去了。 打开门,时侍郎还惊愕这高相怎么还亲自拜访呢,正准备说一套恭维话,却迎面遭了高士廉的一脚,当时时大人正拱手鞠躬呢,这一脚算是正中面门。 同时时大人也被一脚踢翻了出去,摔倒在了地上,痛呼了一声。但他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却还要赔上笑脸:“高相……您……” “混账东西,你真是个混账东西。是你叫人去刺杀钦差的?” “钦……钦差?什么钦差?” “雁门关!夏林!” 听到夏林的名字,时大人算是想起来了,他愣了片刻之后脸色顿时煞白:“钦……钦差?我以为……我以为就是个普通御史。” “你连查都不查!?” 高士廉瞬间暴怒,他此刻只想拔出利刃一剑把这个蠢货给透了,但将要拔剑之时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他指着呆愣在原地的时大人:“你……你……你!” “高相……高相啊,我是真不知道啊。” 时侍郎顿时跪在了地上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高士廉的脚下,哐哐磕头:“高相,您看在我跟着您多年的份上,一定要救救属下啊!” “救?我都要被你害死了,这还如何救?” 高士廉扶着旁边的一颗桃树坐在了石凳上,胸口极速的起伏:“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过了好一会儿,高士廉不愧是高士廉,他站起身再次一脚将时侍郎踹翻,然后抿着嘴说道:“你准备准备,称病辞官。那刺客不知是你吧?” “那是自然不知。” 高士廉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情我去打点。滚!莫要让我再看到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多谢高相救命之恩……” 198、朝堂震惊 “陛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陛下!” 朝堂之上,陈启陈指挥使声泪俱下的又把事情说了一遍,当听到查河道衙门的时候,不少人心里都开始突突了,但听到说刺杀钦差的时候,有近八成的人背后从脖子一路凉到了尾巴骨。 刺杀钦差跟刺王杀驾本质上没有区别,那就是狠狠的给皇权一巴掌,难怪陈启这么个封疆大吏会哭成这样,这放在谁身上不害怕呢。 “钦差被刺之后身受重伤,正在雁门关内养伤。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臣真的冤枉啊!” 鸿宝帝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也知道夏林那边是装的,但他还是要做出震怒的样子,手一拍龙椅就站了起来:“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出来!” 三部老大应声走了出来,那这会儿他们三个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被陛下的震怒所波及。 “此事交于你们三部衙门调查,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拿你们是问!” 这三部的老大听完之后暗暗咋舌,但却还是领了旨退到了一边,接着鸿宝帝指着陈启说:“陈启,在你治下出了这等事情,你也难辞其咎,但念在你也不知情且这些日子协同调查河南道谋反也颇废精力,朕便也不为难你,便罚俸三年小惩大诫。” “臣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启叩首,站起身后还抹了抹眼泪,而这会儿鸿宝帝坐回龙椅之上,看上去情绪稍平缓了一些,他扫视了一圈群臣之后,深吸一口气:“到底是谁干的,朕也不在此猜测,但若是之后水落石出,便莫要怪朕不留情面。” 这会儿高士廉上前一步走,拱手说道:“陛下,臣听闻此番受伤的钦差乃是从五品巡察御史夏林,方才陈指挥使说他受伤的位置颇为不雅,恐要绝后。那草原和亲之事……” 鸿宝帝叹气道:“只能去与草原特使说明原委了。” 高士廉这会儿眼珠子一转,便再次开口说道:“臣听闻这夏林在驻守洛阳之时倒也立了些功劳,如今又因公重伤,陛下臣以为可将他调回京城好生安置。” 鸿宝帝瞥了一眼高士廉,然后也没有反驳:“那便依高爱卿所言办吧。” 但这会儿吏部尚书突然站了出来,一脸刚正不阿的说道:“陛下不可,吏部选拔历来不可有顽疾、伤病,更何况是入京为官者,还望陛下三思。” 这俩人明显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高士廉难不成真的想让夏林来京城?开玩笑呢,他一来京城曾明那不得连夜点炮仗?碰到这么个横冲直撞的玩意,而且又是太子新臣,如果让这样的人直达天听,调来京城过不了多久整个朝堂都得被他给搅合咯。 但人家毕竟是功臣,在外头查案被刺杀的,如果不好好安抚的话,又会让朝廷丧失威信,所以必须有俩人配合着来,既要给他赏赐又要让他滚远点。 高士廉都想好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这个吊毛赶紧官复原职,回去那个浮梁县的一亩三分地上慢慢耕耘,别老出现在奏表里就完事了。 他倒不是害怕夏林,只是这人明摆着就是政敌手中的一柄钢枪,出其不意的就会扎一下他高士廉的屁股,这可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 “那依贺爱卿的意思是?” “臣以为此人因公负伤不假,但朝堂法度却不可破,倒不如封赏百户留俸待用。” 鸿宝帝听完直接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吏部尚书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把夏林弃用,国家养着他让他早早的“告老还乡”,算是直接破灭了他以后的路。 这个事怎么能干呢?要说等他修养完成另做他用还行,直接给人罢官算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这个点子王一开口,朝堂里头的其他人就都乱了起来,这会儿有那脾气爆裂的诸如曾明,那可就直接上来开喷了。 “贺大人可支了一步好棋啊。倒是能让天下人都看看大魏朝堂是如何对待忠义之士的,也能让天下人都好好看看陛下是如何不仁不义的。我就在此问一句贺大人,若士不舍其命、官不忠其职,大魏往后该如何?天下往后该如何?伤病者则弃之,寒的可是千万忠心者的心,如此看来贺大人倒还真是忠肝义胆急大魏所急呢。” 曾明脸都骂红了,吏部尚书垂下头来不说话了。周围百官也在嗡嗡的讨论起来,都觉得这个法子太畜生,根本不把人当人,真施行了下去大魏基本也就完了。 鸿宝帝这会儿也是深吸一口气,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对这个馊主意十分不满,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幸好这会儿高士廉瞬间切入,他拱手说道:“陛下,臣以为曾仆射言之有理,贺尚书提议是有些不近人情了。不过贺尚书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臣有一折中之法。” “说。” “那夏林本是江南道县令,之后被蝗灾屯粮一案波及,如今案子已经查清,夏林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臣以为倒不如趁此机会让其官复原职再赏金万两以彰其功。”高士廉十分认真的说道:“若陛下感念其护国有功,可加食邑千户彰显大魏于士者仁德兼备。” 鸿宝帝这会儿看上去是有些累了,挥了挥手道:“那便按高爱卿所言去办吧,高爱卿你且将事情置办一下。朕有些乏了,今日先便如此散了吧。” “臣遵旨领命。”高士廉躬身领命。 而后散朝之后,曾明跟刑部、大理寺的两个头头快步的走出大殿,三人笼着袖子闷着头,这会儿大理寺寺卿满面愁容的说:“曾仆射,这个事怎么查啊,查河道衙门?还是查刺杀钦差?” 曾明皱着眉头:“查刺杀钦差就能查到河道衙门,查河道衙门就能查到刺杀钦差。” “哎哟,这……” 这会儿他们突然看到高士廉正在前头踱步,曾明虽与高士廉政见不合是多年的老对手了,但毕竟同朝为官几十载了,天底下还没有比他更了解高士廉的,看到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高相,该焦灼的是我等吧,你怎的如此焦急啊?”曾明上去就调侃起了高士廉:“莫非高相牵扯其中不成?” 高相扫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满朝臣工谁不牵扯其中?你御史台去年失火重建可是花了七万两,钱是谁给你出的?河道衙门。刑部还有大理寺,谁没沾河道衙门的光?” 曾明抿着嘴无话可说,这会儿高士廉伸出手来将一张纸条透过袖子塞到曾明的手上:“曾相明察。”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而曾明拿出纸条看了一眼,上头正是户部十三名官员的名单,包括两个侍郎,主要就是那个姓时的左侍郎,甚至他豢养杀手的生产线都被高士廉标注了出来。 曾明看了一眼高士廉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声:“老高是真狠啊。” 旁边刑部与大理寺的人都保持着沉默,大伙儿都当刚才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之后的几天,刺杀钦差案破得极快,原本让所有人都头疼的疑难杂症,仅仅用了三天就先是京兆府审,审完了大理寺复审,然后基本就定了性,接着便是刑部复核,上呈中枢由左右二相批,二相批完皇帝终审,接着大印一盖,这事就算是完了。 而这个大印就是户部一堆人的棺材板,大印盖下的瞬间,首先就是告病的时侍郎被判了个抄家斩首,然后便是户部一堆人都跟着吃了挂落,反正最终赢家就是京城教司坊,一夜之间上货数百…… 这会儿户部几乎都被杀空了,就剩下一个在外头处理去年蝗灾遗留问题的尚书和跟着他一起出去的右侍郎两个光杆司令。 “宾王啊。” 高士廉这会儿正在长江边散步,身边跟着的是马周。这次处置速度能如此之快,其实还主要是马周为高士廉定下了计策方案,既能保住河道衙门又能平息陛下怒火,而这件事做完之后,果然正如马周所计划的那样,一切都是快刀斩乱麻,果断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高相。” 高士廉侧过头看着马周,满脸的欣赏:“你啊,倒真的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不过当朝者就该如此。如今户部空虚,我见你能力如此出众,打算推举你去户部任左侍郎,你可愿意?” 马周一听,纳头便拜:“多谢高相提拔,马周愿为高相效犬马之劳!” “哎呀,你的犬马之劳留给陛下便好,我就是喜欢提拔你们这些年轻人。” 在夏林抵达洛阳的同一天,马周也如愿升任为户部的左侍郎,这下可正经的是要比夏林的官高了,从四品的侍郎人家要熬二三十年,马周两年便上去了,朝堂里的人那自然是说不出的羡慕,升级的速度比他娘的造反都快。 不过倒也不怪别的,主要是这几年整个大魏都动荡的很,朝堂里头的官员跟流水一样一批换一批,更替速度已经有些不正常了,他们手中着实也无有良臣可用。 而至于河道衙门的事,都抄了那么多户部官员了,自然河道衙门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查到哪就处置到哪,而且处置方式也很有意思,那就是把雁门关的河道衙门和盐漕衙门里的主官停职罚俸、闭门思过。可谓是罚了跟没罚一样,而大伙儿心里也都明白,甚至就连皇帝心里都明白。 反倒是夏林,一道圣旨下去,他不光官复原职得金万两还得了食邑千户,虽然没加官进爵,但这已经完全达到了他的目的了。 只是现在夏林还不知道,因为他刚回到洛阳正在跟糖宝儿筹划着怎么去对付他唐家的宗族势力呢。 199、小小唐家,可笑可笑 再回洛阳城,夏林还没进城就有人出来迎接,别的地方不清楚反正就在洛阳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的规格那是非常高的。 现在的洛阳守备是之前洪守备的副手,那对夏林可是太熟悉了,甚至亲自出城迎接这位老领导的义弟。 “这次回来不过是办点私事,黄守备就莫要如此客气了。” “哪里的话。”黄守备笑着把手搭在夏林的肩上,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显得极为热情:“洛阳能有今日,我黄某能有今日可都是仰仗夏大人,之前事务繁忙无法迎送,今日可要好好的款待夏大人一番。” 应酬嘛,大伙儿宾主尽欢就完事了。 晚上返回住处,仍是糖宝儿的别苑,因为糖宝儿要比夏林早出发几天,所以一早便是到了。 洗了个澡,夏林醉醺醺的回到厢房之中,不过糖宝儿这会儿也还没睡,正在噼啪的打算盘核对账目。 夏林歪歪扭扭的来到床上躺了上去:“这么晚了,赶紧来休息吧。” “还不行呢,这账目不对。洛阳这边的商号去年只盈利了三百两,真是有趣。” “这不是很正常么,要我是他们,我也这么干。谁没事辛苦帮你赚钱啊,那落到我口袋里的钱肯定就是我的了。”夏林打了个哈欠:“快来快来。” 糖宝儿叹了口气合上了账本来到床边:“他们看来是打定心思要逼我让利了。” 夏林的手已经顺着糖宝儿的睡衣溜达进去了,一番轻拢慢捻抹复挑之后却被糖宝儿按了下来:“先莫要作怪了,你帮我拿个主意。” “说。”夏林坐起身来从后头环抱住糖宝儿的腰凑到她的脖颈处轻嗅了起来:“糖宝儿好香呀。” 唐小姐笑着拍了夏林的大腿一下,然后说道:“你也知道,这女子掌家极为困难,当初家业困苦时还好,如今唐家逐渐起来了,他们便想叫我让出家业来。他们说我是女子,家业迟早都是外人的,说是如今我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跟着你名不正言不顺,要叫我好好的找个好人家嫁了。” “操。”夏林骂了一声:“他们怎么敢的?” 糖宝儿轻笑一声:“他们说得也没错,你也没法子娶我,我如今也二十了,是个老姑娘了呢。他们就与我说,若是有朝一日你弃我如敝履,我连个名分也没有,到时年纪又见长,连嫁都嫁不出去了。” “哎呀,说一千道一万,其实还是因为你给唐家赚到钱了,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帮了你多少,现在这帮人就膨胀了。怎么着?去给人当妾室就牛逼了?”夏林坐直了身子:“他们的意思是不是觉得户部的大官能给你唐家带来更高的收益?” 糖宝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现实就是这样,毕竟夏林不光不能明面上帮唐家,甚至还要隔三差五的从她那边盘剥点银子出来,这样才能把唐家拖到明面上来赚钱。 别的不说,就光是在江南道,糖宝儿的唐家商号已经是整个江南道第二大商号了,第一大商号自然是滕王手底下的商行,这个垄断盐铁的买卖自然是没法比,但能做到第二大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他们唐家宗族的人以为这份功绩真是依靠糖宝儿一个人能完成的? 虽然不是看不起女人啊,就这个时代摆在这,一个女人虽然不敢说百分百是做不出成绩,但难度却是男人的十倍百倍,特别是糖宝儿这样好看又年轻的女子,还不知道要遭怎样的欺负。 可他们不去打听打听,糖宝儿在浮梁是什么地位什么待遇?别说是那些商家,就是迎来过往的官员敢不敢对她不敬,难不成是因为糖宝儿身上自带一身正气淫邪不敢沾身? 还有那些跟浮梁合办的买卖,就光是她手底下的两个贡品专营这给她带了多大的收益,难不成唐家的人都以为他唐家的两类贡品是他们自己的东西足够好才能弄到手的吧? 也对,就是因为夏林在暗处嘛,他们看不见,这才会觉得糖宝儿整天跟一个县令厮混没什么出息。 “好啦。”糖宝儿转过身凑到夏林面前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莫要生气了,你以前常常与我说,世上蠢人十之八九,聪明人不过一二,你莫要为这些个蠢人置气。” 夏林顺势躺了下去,糖宝儿则继续说道:“明日我要回家一趟,你便是好好在这休息休息,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 “嗯。” 夏林应了一声,而这会儿糖宝儿突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她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上,贴在夏林耳边说道:“反正舟车劳顿也不差这一晚吧?我之前看那个茶叶罐上的小人儿有那像小狗儿似的样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糖宝儿的脸已是红透,虽然算不上老夫老妻的模式,但主动用这样大胆的话语倒还是第一次,说到后头却是带上了几分娇羞和声细如蚊:“想试试……” 这能忍?别说舟车劳顿了,就算是腰肌劳损都不能认了。不过这样有趣是有趣,就是声响比往常大多了,这更深露重的,不知道周遭几人能睡得着。 第二天糖宝儿走的时候倒是气色红润,但等夏林起来看到老张跟冬娘的时候,发现他俩明显脸上全是疲惫,正坐在外头早餐,看到夏林出来时老张都张不开他的逼嘴了,看那黑眼圈就知道是累的。 冬娘倒还好,但却也显得人皮皮的软软的,看着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下头的使唤人为夏林端来了饭菜,他坐在那看了看老张又看了看冬娘,笑了起来:“你们俩昨晚做贼去了?” 老张有气无力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做贼我偷啥啊,这洛阳人真是哈,办事办到后半夜,这好不容易办完了事吧,他娘的鸡叫了,真是半点都不给偷子活路。” “哎呀行了行了行了,今天我可能晚点回来,你自己去宜春楼找个妹泄泄火。” “泄个屁,老子要睡觉。” 老张说完一抹嘴转身进屋了,而冬娘则坐在那跟夏林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节制。” “我谢谢你哦。” 夏林说完也站起了身来:“我出去办点事,洛阳你也熟,自己玩吧。身上还有银子没有?” “没。” 夏林嗤笑一声拍在了一张五百两的本票给她:“什么时候问你都是没钱,我看着是不是特别像个凯子?” 冬娘眼明手快一把将票子揣了起来:“多谢恩主。” 本来夏林还想纠正一下她这个恩主的叫法不对,但这会儿冬娘已经跑没了影子,天知道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倒也没太多时间去管她去干啥了,夏林先去了洛阳大营里,找到了这边的将军:“方将军,借我几个兵。” 方将军跟夏林也熟,他在洛阳保卫战的时候就是给夏林打下手的,现在人家说借几个兵,他都不带眨眼的,回头朝校场上喊着:“来几个人,猛点的。” 过了一会儿,大营之中最猛的几个汉子就来了,不光有夏林的老熟人盾甲士小顺子,还有洛阳大营执旗手小将小礼子,还有射雕手巴图。 这三个人,一个盾甲士一个执旗手一个射雕手。那不夸张的说这三人的单兵作战力就已经是洛阳大营里的天花板了,跟他们仨一比夏林就像是个小鸡崽。 “哇,老方你还真够意思,上来就给我抽了几个最猛的。” “自己人不讲那些客套话。”方将军一挥手:“特别是那个执旗手,小礼子,前些日子刚投靠来的,猛得不像话。不过吃的也太多了点,要不你拿去当个护卫?” “得了,这仨我都要了,行吧?” 方将军这才嘿嘿一乐:“那别人要肯定是不行,咱们自家人开口了,你拿去便是了。” 说完他一脚踢在小顺子的屁股上:“你们仨还不谢谢人家夏大人,跟着他混不知道多舒坦。” 三个年轻猛汉一通感谢,而夏林看了一眼时间:“那我先去办事了啊,晚点回来找你老方喝酒。” “怕你钻桌子!”老方哈哈大笑:“那兄弟就不送了。” 出去门外,夏林看着这三个猛汉,他突然感觉自己就有点像是曹操,身边生生跟了三个典韦,路上的人看着他都绕开两边而行。 “挺好。”夏林点了点头:“吃了早饭没有?” “还没吃呢。”小顺子跟夏林最熟:“夏大人要请我们吃饭啊?” “夏林一指旁边的馒头包子:“敞开吃。” 这好家伙,这句话说出去之后夏林可是见识到了这老方说这仨人养不起是为什么了,那是真能吃,一人一屉包子先打个底,然后还能吃下一盆面条外带五个鸡蛋,最后还能喝下一碗黄酒溜溜缝…… 这还就是个早餐,这要是正餐得是啥样…… 不过夏林倒觉得这挺好,浮梁那地方别的没有,吃的管够。而且这可是执旗手盾甲士和射雕手,放谁那都是得当宝贝养着的,能送给他是因为他在洛阳城吃得开,要真换曹操来,那这可就真是三个典韦来着。 “吃饱了没?” 小顺子一抹嘴:“饱了!大人,您说,咱们今天要揍谁?” 200、让天王老子来! 夏林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招摇了,这身后跟着的三个壮汉着实是有点吓人的,不过配套也算齐全,盾甲士就是在百万大军最前面顶着盾硬抗骑兵冲锋的猛汉,执旗手就不用说了,基本上军中最勇者才能执旗。 还有个射雕手,其实很早之前夏林认为的弓箭手都受到了电影电视的影响,觉得弓箭手瘦瘦弱弱不堪一击,后来直到他来到这边之后见到了真正的弓箭手才发现这就是一群胳膊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大猩猩,那个胸肌、那个肱二头肌、那个腹肌……矮油,看上去真有点吓人呢。 自己带着这三个军中怪物,就算是没有披甲带武器,那都是极恐怖的存在,毕竟在这个广泛营养不均衡的时代,人们的平均身高也就165-173,身边这仨人一个一米九一个一米九二一个快两米,那真的是鹤立鸡群。 闲逛一圈,夏林这就算是来到了洛阳唐府,商人门楣嘛,自然是没法子弄得太张扬的,不比那些官员的高门大户,门漆也是青色而非朱红,夏林抬头看了一眼唐府,轻笑一声,算了算时间发现还不到关键节点,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饭铺,扭头跟那哥仨说:“还吃不吃?” “吃!”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走,再补充一顿营养餐。” 而就在这时,唐府之内,糖宝儿坐在下首位置,高堂之位则坐着她的两个伯伯,周围则都是她唐家的兄弟。 “晚秋啊,倒不是伯伯说你,这唐家商号本就不该叫你一个妇道人家的去管,那些日子我们只当是你爹身子不好叫你代管一阵,谁知他就这么的撒手人寰了。我们也没说怎么管你,如今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到嫁人的时候了,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总不能老是这般拖延。” 糖宝儿在下头听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照伯伯的意思,我去给人家当个妾室就也算是嫁人了?” “哎呀,晚秋。话不是这般说的,当妾室也是要看看给什么人当妾室,那可是户部的大官。我们也知道你跟那个县令不清不楚,可他又能给你什么名分?你跟他这么些年了,不还是不清不楚无名无分?如今他也被削去了官职,闲散了下来,你还跟着他图个什么?” 大伯说话时,旁边糖宝儿的堂哥也跟着开口了,他靠在那笑着说道:“晚秋啊,哥哥早与你说过了,不要跟那些个芝麻绿豆大的县令搅合在一起,咱们虽然是商人之家,可要论能耐哪是一个小小县令能比的?” 糖宝儿没说话,只是从容而优雅的坐在那,她其实是知道跟这些亲戚是有口说不清的,这些人并不会去听解释,他们要的是唐家的产业罢了,谁会真的去管她唐晚秋的死活,若是能卖个好价钱更好,如果卖不上好价钱,也要将她跟家里的生意来个断舍离。 “要让我说,你一个女人家的老是在外头抛头露面,也不嫌弃丢人,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在外头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人家都说你为了做生意到处陪人家睡觉,你不要脸,我们唐家还要脸呢。” 听到这话,糖宝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转过头去看着她堂哥:“唐士镜,你再乱嚼舌头看我撕不撕了你的嘴。” “哎呀!你个小丫头还到我面前来逞强了?”糖宝儿的堂哥站起身对着上头的老头说:“爹,二叔。你们对她也太客气了,要我说直接跟她说明白就行了。要么现在收拾东西滚出去,想去哪去哪,唐家的产业一个字儿都别想带走,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去嫁人,别留在我们唐家给人添堵,你们还想着跟她分家?笑话,她一个妇道人家分什么家?她有家么?我三叔都死多久了,她分了家最后不都便宜那个破县令了?倒贴的玩意,真晦气。” 糖宝儿垮着脸坐在那,眼里隐约有泪光在闪动,但她性子还是倔,站起身呵斥道:“你凭什么胡说八道?唐家当初在我爹去世之后已经破落成那样了也没见你们出来主持,后来我一点一点把唐家经营起来了,现在你们倒想起来了?” “唐家破落?唐家什么时候破落过?你可不要在这信口开河,要我说呀,谁知道你在唐家赚的钱有多少都贴补那个白脸儿的县令去咯。爹,二叔。要不我说这妇道人家就是不能持家呢,在外头豢养个小白脸,拿着咱们家的钱来给人家开道,当真脸都不要了?” 糖宝儿耍不来无赖,也没法与无赖争论,坐在那只是冷笑。这会儿上头的伯伯开口了,大伯先是叹了口气说道:“晚秋啊,你若是不嫁我们也没法强求,刚巧你也回来了,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吧,莫要乱跑了,南方的生意到时我会让你大哥二哥去接下,你就莫要担心了。不论如何你也算为唐家尽心尽力了,我唐家再不济也不至于养不起老三家的女儿。” 这话说到这里其实就已经算是要把糖宝儿直接给拿下了,但糖宝儿不是软柿子,她仰头笑道:“大伯,您可知唐家在南方的买卖,人家只认我这张脸,换了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笑话,那是认你的脸么?那是认你的身子吧。” “士镜,莫要说这种话!” 大伯虽然出言阻止,但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倒是看向糖宝儿说:“晚秋,你是唐家人,就莫要再去抛头露面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至于说你在南方的生意,唐家在朝中也不是没有靠山,不论如何都比你那个县令强上许多。” 而就在这时,唐家的大门哐的一声就被从外头给操开了,接着就是三个他娘的长得跟巨灵神一样的玩意从外头走了进来。 唐家是有护院的,七八个护院很快就冲了出来,拿着棍子的他们一过来看到门口这三位选手,那一个个小腿肚子都转筋,哆嗦着根本不敢往前走。 “你们堵门口干什么玩意。” 夏林费劲巴拉的从这三人里头钻了出来:“让开啊!” 这三位门神听到夏林的话才稍稍分开了一些,接着夏林完全无视那些护院就往里头走去。 这会儿大堂里头已经听到夏林的那声怒斥了,糖宝儿这正无助呢,听到这一嗓子几乎就跟听到了天籁之音一样,立刻就扭头看了出去。 等了没一会儿,夏林可就进屋了,跟着一起进来的除非了那三个门神之外就还剩下了拿着棍子死活不敢靠近的护院。 “你们三个,把这些拿棍子的清理一下,看着烦,顺便帮我把门关一下。” 这三位爷上前一手拎两个护院可就出去了,大门也顺手关了起来,夏林整理了一下衣裳就来到了糖宝儿旁边的空座上坐了下来,那一抖搂长衫的样子,派头十足。 “啊,听说唐小姐今天过来是谈分家的事。刚巧,我过来也跟唐家算一笔账。”夏林坐在那翘起二郎腿:“事情呢,倒是不复杂,就是我跟唐小姐合作了几年,我们说好是五五分账,现在款子结不下来,所以这边就过来跟诸位商量一下怎么办。哦,对了。这里谁说话算数。” 糖宝儿的嘴角真的很难压,她用力拧着自己的大腿才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堂上的大伯。 “哦!你就是唐家说话算数的是吧?” 夏林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账本,扔了上去:“你自己看看吧,唐家欠我多少钱,心里也好有点数。这契约是跟唐小姐签的,那既然现在你们不打算让她经营了,账目肯定是要算清楚的,免得……” 还没等他说完,糖宝儿的堂哥就站了起来:“你是什么人!随意跑来我唐家作甚?” 夏林连头都没抬,只是拍了拍鞋子上的尘土:“我是谁就不用说了,要真说了你得跪着跟我说话,不好看。” “狂妄!” 那堂哥说话间甚至就打算动手了,但夏林却只是坐在那笑,甚至还仰起脸来:“来来来,快朝我脸上来一下。这么跟你们说吧,今天你给我一下,明天你唐家一家老小上下一百三十七口,包括你家养的狗都得给老子在门口跪一排,女的流放男的送教司坊。” 糖宝儿用胳膊轻轻顶了他一下,夏林点了点头:“你除外,你跟我走就完事了。” “正经点……”糖宝儿低声说道。 夏林则啧了一声,抠了抠耳朵:“让你哥快点给我来一下。” 而就在这时,上头的唐家大伯开口了,他厉声呵斥道:“士镜!坐下!” “你是何人?凭这一本账本说我唐家欠你四百八十万两银子?” “闭嘴吧,你要么现在就直说不还,等着明天我来抄家。要么就安安稳稳现在给老子去筹钱,四百八十万两,少一个铜板我都拆你一根老骨头。”夏林说完身子一拧,表情变得十分狰狞的指着糖宝儿的堂哥:“还有你,四百八十万两,少一个铜板儿,我就切你家男丁一根东西,我让你唐家就此断子绝孙。” 说完,他起身拱手:“那么我就此告辞了。明日此时我还来,凑不齐钱,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201、求告无门 夏林那态度有多嚣张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不过唐家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鱼肉,他们当然也是会找人疏通关系的,毕竟都是洛阳人谁在当地还没有点底气呢。 于是他们先找到了当地的县令,报官嘛,当然是报官。洛阳县的县令跟他们还是很熟悉的,看见这唐家当家的来了自然也很客气。 “大人,此番唐某来此是为报官的。” “哎呀,这些小事怎的劳烦唐家老爷亲自跑一趟,叫个家中下人来一趟就好了,是何事啊?” 这糖宝儿的大伯将今天的事情这么一说,那县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而起身:“何方狂徒?胆敢在我治下如此嚣张?你可知他现在何方?我去遣人把他给拿了再说!” “那可就麻烦大人了。” “不过你家到底惹上的是哪个东西,竟如此明目张胆的讹诈?账本可带来了?我瞧瞧。” “带了带了。” 唐家大伯将账本递呈给县令,那县令拿起来第一眼没仔细看,但晃过去两个字似乎是有些眼熟,他将账本翻了过来,上头赫然清晰的写着夏林二字。 当时那一下他差点把账本给当飞镖飞出去,但转念一想这个名字并不是什么稀有的,于是便多了个心眼问了一句:“唉?这夏林是何许人也?” “不过就个被削了官的乡下县令。” 这话一出口,这洛阳县令差点没从凳子上出溜下去,他这会儿也顾不得颜面了,大声将刚刚派出去的衙役给呼了回来,上下打量了这唐家大伯一圈,眼神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大人,这是?” “这是?”县令背起手站起身,笑容也收敛了回去将账本往唐家大伯手中一甩:“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你报官也没用。来人啊,送客。” 衙门的门砰的一声关上,近乎是被驱赶出来的唐家几人满脸迷茫,而这会儿衙门里的县令那是汗如雨下。 这会儿县令夫人走了出来:“老爷,您这是怎的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舒服,舒服的很。不过就是差点不舒服了。”县令坐回去狠狠灌了一大口茶水:“老不修的东西,想把瘟神带到我这来,我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而唐家父子那边倒也是骂了几句却也不敢骂太凶,嘟囔两句便走了。但既然县令不管这件事,他们也不只是认识这么个县令,唐家毕竟在洛阳城里深耕多年,人脉还是有一些的。 于是他们就去了洛阳经管那边,这经管要比刺史弱一级,但比县令强一级,算是县令上头的一个不小的官,主要是管理州府之地的商贸之事,唐家与他的关系一直不错,于是便找了上来。 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本一直都笑脸相迎的经管在知道他们的来意之后,佯装有事要出门便把他们撂下了,还留下一句今日可能不会回来了,真要来不及可以直接去洛阳守备那碰碰运气。 行吧,连续两次被婉拒,唐家父子只能再往上一级去到了洛阳守备的府上,这洛阳守备听闻他们的来意之后,心里也是在打哆嗦,但毕竟是一地的父母官,倒也不能直接送客或者借尿遁,于是便只能勉为其难的接见一下他们。 守备的规格就很高咯,唐家父子这是在求伸冤,那可是得跪着说的,而守备大人坐在那全程面无表情,甚至脑子里还在惦记着中午没吃完的那锅鸡肉,那鸡是真好吃,听说那厨子就是从浮梁那边回来的厨子,晚上的时候得让他把猪蹄子给弄了,听说那边的猪蹄子就连陛下吃了都堪称一绝。 “守备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这会儿唐家大伯一声痛呼将守备大人从对猪蹄子的幻想中拉扯了出来,他甚至还带上了几分不悦。 “就这些事?” “大人,那人骗了唐家四百多万两银子,这怎么能称得上是小事。” “骗?我看未必吧。据我所知,你唐家这两年赚的钱可不止四百万两吧?这钱是大水冲来的?” “这……大人,这唐家赚钱跟那人讹钱又有何关联?” “知道了,回去候着吧。”守备大人挥了挥手:“我会叫人调查此事的,刚巧京城的钦差也在此地,你们不如去拜访一下他,若是要去我这便让人带你等过去,记得要代号诉状。” “如此甚好!”唐家父子大喜过望:“多谢守备大人指点。” 守备大人满脸笑容,甚至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然后看着他们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他还在那站了一会儿,拢着袖子抿了抿嘴,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唐家的诉状就写好了,这大伙儿都懂,到钦差那告状就等于是告御状,这还不好好的惩治一下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父亲,现在好了,钦差大人在此地还省去了我们许多的麻烦,咱们这次倒要看看那恶人到底能不能斗得过钦差。” 前头带路的衙役听到他们的话,甚至还多次回头看了看他们,表情怪异的很。 就这样,他们一路来到了现在夏林所住的地方,这地方的确是唐小姐的别苑,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这是谁的房子。 “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知会钦差大人一声。” “好好好,多谢官爷了。”唐家大伯甚至还给那衙役塞了一锭银子以示感谢,衙役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却也只是笑了笑就敲门进去了。 进去之后,这会儿夏林正在跟糖宝儿、老张和死人冬玩浮梁最热门的桌游——麻将。 “大人,有人来找钦差伸冤了。” 那衙役一脸谄媚的凑到夏林面前笑着说道:“您要不要见见?” “见啊,怎么不见。是黄守备让他们过来伸冤的吧?老黄这人,还挺滑头。”夏林把麻将一扑:“都别看我牌啊!糖宝儿你盯着点老张,这狗日的喜欢偷牌。” 走到外头之后夏林才问道:“什么人?看你这贱嗖嗖的样子,肯定是有好玩的对吧。” “嘿嘿……大人可是真厉害。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城中那唐家的家主,过来状告有人敲诈他家四百多万两银子。” “阿操。”夏林也笑出了声:“不是,你们洛阳人都这么坏逼的么?一路上也没跟人家说这事?” “没啊,守备大人还特意让属下来送他们呢。” 这人其实正是黄守备之前还在当参将时的亲信,现在老黄升了官他自然也是起来了,虽然还是挂着一个衙役,但转正也就在这几天了,之后可能还能混个小县的县令当当。 他自然是认识夏林的,所以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不过不得不说啊,这帮当官的是真勾八不是东西,这就等于是有人告状,接电话问他们有什么事的人是被告一样。 “等我一会儿。” 夏林进了屋换了一套体面的衣裳,那蜀绣绸缎的面料可是正经皇家赏的布料,暗黄的颜色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腰上的玉牌更是被他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这么一打扮,这钦差大臣的派头可就出来了,再换上一双乌皮六合靴,这就是经典官员的标配,而他的还不同,人家的乌皮靴上啥都没有,他的乌皮靴上还雕了花,上头还有用金丝线绣上去的飞鹤。 这规格,那是齐平四品大员了,钦差专属套装之一。 这会儿唐家父子已经等的有些焦灼了,刚巧就遇到刚才那个衙役走了出来,他一脸焦灼的说道:“快快快,快跪下,钦差大人出来了。” 这唐家父子二话不说连忙跪了下来,连头都不敢抬,这会儿门轴一响,接着一双穿着飞鹤六合靴的脚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规格,这品相……唐家父子没看到人光看这衣服就觉得已经天亮了,有钦差在难不成那混账东西还敢乱来不成? “有何冤屈,呈上来。”旁边的衙役怪腔怪调的喊着,有点故意模仿太监的声音:“莫要耽误了大人的正经事。” 这会儿唐家大伯赶紧把刚写好的诉状递了上去,接着就带着哭腔的说道:“青天大老爷,您要为草民做主啊,那人穷凶极恶,吃人不吐骨头,他仗着自己当过几天县令在洛阳城为非作歹,如今更是要强夺我家侄女,还要以我唐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命为要挟,勒索金银……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夏林听着他们说话,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好家伙真是商人的狗嘴骗人的鬼,自己正经的协议摆在那,账本都拿出去了,他们还搁这说自己的勒索? 还有王法没有了? 夏林看了一圈诉状,然后却是笑出了声来,听到这声笑,唐家父子觉得有些怪。 但很快夏林就开口说话了:“哎呀我说你们都这个节骨眼了,还不快点去筹钱,还搁这胡说八道。你们家男丁的勾八是不想要了是吧?我上午跟你们说过,四百八十万两,少一个铜板儿都不行,你们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唐家父子浑身一颤,连忙抬起头来,赫然看到的就是上午那恶霸的脸,而夏林却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唉?是不是天塌了?还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202、拿命都还不上呐! 其实唐家值不值四百多万两银子?当然是值,光是各地的房产地产就已经茫茫多了,虽然唐家不是顶级商家,但四百多万两银子却还是远远不止的,但唐家有没有四百七十万两银子?那当然也是没有的,货物积压是不是钱?物流建设是不是钱?商队维护是不是钱?码头铺设是不是钱?船舶制造是不是钱? 这些钱都融化到了唐家遍布全国的商号、码头、商队和船队里头去了,每一笔开支都是天文数字,别说四百七十万两了,你让他们现在拿出五万两现钱都得东拼西凑,甚至还要到账房的公账上去支取。 现在他们可以说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特别是发现自己一直都看不上眼的破县令摇身一变成了钦差大人时,那种绝望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但偏偏在这时,还有一场噩梦在等着他们,朝廷负责查抄户部十四名涉事官员的队伍来了。 带队的……带队的是刚刚因为护国有功法度严明的侍郎安慕斯,这绕了一圈他也回来了。 现在这洛阳城里,一城两钦差,事情变得微妙又精彩。 这会儿再回来的安慕斯可就不一样了,人家现在是正经的办案钦差,手上拿着的可是尚方宝剑,身后带着一整个法务团队,入城时那上到守备下到县令一个个的都老实了下来。 安慕斯这会儿坐在马上,旁边是守备大人亲自陪同,因为是正经的查案,涉及到许多官员和商号的审核,所以这会儿像夏林那点小事都暂时得放到一边了。 不过这新守备见安大人多少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睛一直在人群里头游走,甚至有点战战兢兢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在怕什么玩意。 来到下榻的地方,安慕斯稍微洗了把脸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要梳理中原四城三十一县的贪腐案,这个工作量并不小。 而就在他干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手底下的人来找上了他:“安侍郎,下头有人告状来了。” 安慕斯是什么人啊,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一听有人告状那可就算是再疲惫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来的人是谁?自然就是那唐家的父子,他们刚从夏林那边失魂落魄的来了,转头就听说有新的钦差来了而且是朝廷督办大案的钦差。侍郎!是侍郎! 这档次难不成还不比那个恶徒?于是他们眼珠子一转,便赶紧跟着他们的队伍来到了侍郎钦差下榻的地方,然后就开始哭诉伸冤呗。 安侍郎是这几天他们见到的最刚正不阿的官,这让他们十分欣喜,于是便开始了再一次的把老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在安子的面前重新说了一遍。 为什么案子都要审,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如果听任何一方的一面之词,那对面都能直接先拉到城外活埋都不带有冤假错案的,安子也不是个没经验的提刑了,他看完诉状听完描述之后,倒也没着急生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那明日等那恶徒来时,叫他与我面谈。” 这句话说完,唐家父子的希望之火烧得比那年阿房宫的火势还要旺,毕竟看这个架势这件事基本上也就算是成了。 不过就在这会儿,下头人又过来了,凑在安子的耳边说:“安侍郎,御史台夏御史来了。” 安子一听头皮一紧,抿着嘴沉默了半晌:“让他先上来吧,这里刚好有个案子让他帮忙处置一下。” 过了一会儿夏林拎着礼物就上来了,刚进门他低头就看见跪在安子脚边上的唐家父子,然后表情怪怪的看了一眼安子,但还没等说话就听安子说道:“你来了刚好,这里有个案子你接过去好了,我在这里事务繁忙,可能有些顾忌不上。” 说完,他对唐家父子说:“你们的案子暂交于御史大人处置,他同为钦差,能给你们一个交代。” 同为钦差!? 这会儿唐家的大伯立刻抬起头来,发现面前果然是那个恶徒…… “还是我。”夏林点了点头:“你们何必呢,哎呀。有这个时间去筹点钱不行么,怎么就没完了。非要让我跟你们说一句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这会儿唐家父子已经满脸苍白,颓然的坐在了地上,看着夏林的表情也变得惊骇了起来。 不过安子倒是一脸迷茫:“这是?” “嗨,小事。他们欠我钱不给,我追账来的。我这条款合约账本都清清楚楚,他们就是想赖账,还打算告老子,他妈的你说这帮刁民,要不说这商人是下九流之末呢,脸都不要了。” 安子听完也是皱起了眉头:“账本可带了?” 夏林直接一个兜子扔到了桌上:“自己看。” 果不其然,里头所有的条款合约还有账本真真切切,都有双方的印信为证,这就说明这就是个欠钱的官司。 “好大的胆子,为了赖账竟敢诬陷朝廷命官,先打你们五十大板!”安子刚正不阿么,要是夏林没有证据他照样也敢拿夏林,但证据就摆在这了,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罢了罢了,让他们筹钱去吧,筹不出来按照刑律该当如何啊?安侍郎。” “该当以资抵债。”安子合上账目:“账目清晰,条条为真,且已过期限,如今可抵了。” 这一番话把唐家人给弄得是痛哭流涕,两个钦差坐在一块讨论抄他家了?他还不如不来告状呢…… “别提他们了,没啥意思。我得恭喜你啊,安大人。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六品的主事,现在这么快就到了四品侍郎,真是造反都赶不上你升迁。” “哎呀……”安子深吸一口气:“我求你了,说话时注意一些,如今你我都不是那个升斗小吏了,莫要让人抓了把柄。” “哈哈,安子长大了。”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升迁之礼给你带来了,晚上一块吃个饭。” 安子连忙摇头:“不了,明日还要查案,累的。” “洛阳这几日来了些天竺的筋骨师父,我刚巧要去考察一下,这手法也是法,足道也是道,工作也得讲究个道法自然嘛。”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拽着安子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夏林还踹了大堂哥屁股一脚:“筹钱!妈的,不筹钱明天抄家了!” 他们走之后唐家的几人瘫坐在地上,心里那叫一个苦,这真的是叫世事难预料,本来以为新来了一个钦差能解决这个糟心事,但谁知道这个钦差跟那恶徒关系如此之近,这比官官相护还恶心,这分明就是只手遮天啊。 他们颓然的走在街上,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到糖宝儿,只要糖宝儿不松口,他们可就真完蛋了,说抄家那可就抄家了,以资抵债这档子事说的不隐晦一点,那就真的是多是少全凭人家拿捏,十万的产业他一千收了,他们也是有苦说不出呐…… 但糖宝儿现在在哪都不知道,而且想来也知道糖宝儿不会原谅他们,如今恐怕真的是要彻底暗淡了。 而此刻夏林跟安子坐在庆春楼里,安子正在跟夏林讲述这些日子朝堂里发生的事情。 “户部已经被杀空了?”夏林摸着下巴:“那现在两边肯定都在疯狂塞人进去,左侍郎是谁?” “是马宾王马侍郎。” 夏林抿了抿嘴点了点头:“那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嗯,绝户之策就是他想出来的,为了堵河道衙门的缺,他怂恿高相将户部上下全部严办。”安子深吸一口气:“如今朝堂上也是风云骤起,十分荒唐。还有就是岭南叛乱也在年后有了起色,现在岭南道收复指日可待。” “正常,岭南道就占了个山高路远,其实真打起来不会比王世充部难上多少。”夏林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来,我举一杯庆祝安子也当上侍郎了,并预祝安子当上刑部尚书。” 要是别人一口一个安子的叫,安慕斯是要发脾气的,他可是刑部侍郎了,三十岁之前的刑部侍郎开国至今也只有他一人。 但被夏林这么叫他是一点也不敢有怨言,自己怎么当的侍郎他心里最清楚,他是把夏林的功劳也并到了自己身上才算是上的位。 面前这人虽无礼数,身上还有些泼皮作风,天底下人人都能骂之,唯独自己不能张这个嘴,但凡是说上半句不是,那便有悖圣人教诲。 晚上夏林带着安子去到了天竺筋骨师的馆子里,享受了一把印式按摩,感觉还不错,不过安子似乎是真的疲惫了,他在放松筋骨的时候睡得像是个死猪一般,哪怕夏林喊得像杀猪都没能把他给弄醒来。 最后夏林也没招,只能花钱让他在这睡上一夜,自己还得在旁边陪睡,不过说起来这天竺按摩舒服是舒服,但他们总喜欢弄些个香料,弄得人身上跟冬阴功汤一样的酸香酸香的,这个口味不符合中原老爷们的口味,得换成奶香! 203、家,还是要抄滴。 出来混嘛,讲究的就是一个说话算话,说抄他全家就抄他全家。第二天一早,夏林就走了正经手续从衙门里请了衙役还有账房,浩浩荡荡的就把唐家大宅给围了起来。 刚刚修补好的大门再次被一脚操开,接着他带着人便走入了唐家的宅子里。 “都小心着点,别伤了老爷的产业!”身后的小顺子咋咋呼呼的喊着:“眼睛都给老子放亮一点,哪怕是一块草皮都别给踩咯。” 这人呼呼啦啦的往屋里一塞,接着没多一会儿唐家的大房二房就都被请了出来,两房当家的坐在那厅堂里,面如死灰,不停的央求:“夏大人,再宽限几天吧……再宽限几天就好。” “宽限?那从昨日到今日你们筹了多少款啊?” 夏林翻看着唐家的产业账目,漫不经心的说道:“有时间告状,你没时间筹款,你哪怕筹出来个十万两银子,我说不准就大发慈悲宽限几天,你们呢?别说凑了个五千两吧?打发叫花子是吧?” “不是不是,我们筹措了整整两万两……” 夏林翻了个白眼,继续自顾自的看起了账本,看到一半时他把东西递给了旁边的账房和师爷:“那就麻烦二位了。” “夏大人客气了客气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还请两位核算的时候认真一些,丁是丁卯是卯,什么价就什么价,莫要让人家吃了亏。” “那是一定。” 听到他这样说,唐家父子其实还抱有一线生机,毕竟光是船舶海运和造船那一块就估值能有个两百万两,其他的……大不了割些肉好了。 但等核算开始时,第一句话就差点把他们给干出脑溢血。 “洛阳店铺四十七间,共计纹银十一万两。” 听到这两句的时候,唐家人那是跳了起来,糖宝儿的大堂哥嘶吼道:“那些店铺最便宜的都值五万两……最便宜的!” “那值多少钱是买家的事,跟我有甚的关系?”师爷只是眉头一瞟,奸诈的小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这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你这酒楼买下时不就是两万两千两银子?”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价码……二十年了!” “那多少年我可管不着,若按你们所言,你随便弄一副字画来,说是前朝谁谁谁的名作价值个八百万两,那岂不是还要这债主还要倒找你们钱?你等安静一些,莫要滋扰,再吵闹喧哗可就要赶你们出去了。” 唐家父子这会儿老实了,彻底老实了……坐在那低着头一言不发,就像是那等着行刑的死刑犯。 “城郊庄园三处,合计八千五百两,耕地七百五十亩,合计六百两……” 这些价都是多少年前的价了,放到现在几乎就跟白给一样,但人家就明说了抵债之物当然不能按市价抵偿,买时多少就是多少,这些年虽洛阳不是皇城,但自从与蛮子之战战败后,洛阳变成了整个北方最安全的地方,不管是房产还是地产那都是翻几番的涨,六百两的耕地现在最少值六千两还有价无市…… “城北大仓,囤货八千担,合计……哦,这还没盘点是吧?没事,大仓货算浮资,按一担一两银算。” “那是丝绸……” 这会他们已经有气无力了,这是什么他们还不清楚?这活生生就是盘剥是生吞,但一切都是按规矩办事,他们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九江船厂,三十五万两。” 九江船厂投资的确是三十五万两,当时是跟夏林合营的,但那却已经是陛下南巡之前的价码了,现在的九江船厂最少是百万两的价值,这不开玩笑,技术摆在那,而且后续也陆续投入了数十万两来进行改良,但这里根本不算改良费用,就直接算的是投资成本。 “海船五十一艘,每艘按一万七千两计算……” “不对吧,师爷。”这会儿账房先生抬起了头来:“这些动产是要折旧的,不能夏大人叫你怎样你就怎样,那是夏大人宅心仁厚,你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动产这就被年百十,这些船最少的都有三年了,是需要折的。” “好好好,你折你折。” 算盘在上头打得噼啪响,夏林在外头的院子里品着茶。茶是浮梁茶,顶好的浮瑶仙芝,入口清香软甜,滋味清爽,正适合这春暖花开之日畅饮一杯。 说着正看旁边的茉莉花开得正好,于是便摘下几朵放入茶壶之中,接着便依靠在亭内的石围棋桌上,手上捻起一枚棋子,竟发现这棋子都是用那玳瑁制成,皇家都是用的石子儿,说是不忍杀生,这帮狗商人还敢用玳瑁棋子?真是狗胆包天。 “来人,这个棋子太残忍了,拿去包起来,到时我亲自放到庙里去供奉起来。” 夏林指着那两盒棋子说道:“唉,穷奢极欲,穷奢极欲啊。” 正在这时,唐家的内院里传来了阵阵哭喊声,应该是官差在盘查那些金银首饰了。 没过多一会儿,洛阳县的县令也来了,他坐在夏林的对面,满目谄媚的说道:“夏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下官的没有?” “那倒是没有了,不过就想着这唐家在洛阳也不算什么顶级的商贾都能有如此奢靡的生活,那我都不敢想那顶级的商贾会是怎样了呢。” 这话一出县令脸色骤变,他连忙解释道:“这洛阳第一大豪门自然是王家,不过王家因为王世充的关系已被抄家,如今大大小小的商人都懂事了起来。” “别怕,我可不负责查这个,负责这块儿的人现在应该在你衙门的机要室里了。” “哎呀!”那县令一拍大腿,连忙站起身来连连拱手:“夏大人……多谢夏大人呐,下官失陪了失陪了……” 夏林看着他跌跌撞撞像是赶着投胎似的跑了,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要不说这帮狗官是真的狗,都火烧眉毛了还惦记着想捞点好处,他也不想想这安子过来这边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核算一直到傍晚边上才算核算完毕,唐家上下的资产基本上都抵给了夏林,大房和二房最终一户留下了一套宅子一间酒楼和一处药房。毕竟是糖宝儿的血亲,也不好太赶尽杀绝,给他们个旱涝保收的买卖,就这已经比大部分的平头百姓强上了许多。 “在这按下手印吧。” 师爷拿出契约来放在唐家大伯的面前:“按下去了就好了。” 这会儿唐家大伯已经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默默的伸手在契约文书上按下了手印。 这个手印掌印按下了,他唐家的东西可就全都姓了夏,当时那个瞬间,唐家上下一百多口子人可以说是如丧考妣。 而这时糖宝儿缓缓出现在了大门外,探头探脑的向里头张望,夏林看到之后伸手招呼她走了进来。 这会儿唐家的人已经顾不得职责了,只是在那抱头痛哭,而夏林劈手夺下了契约文书,然后笑着将文书放到了糖宝儿的手上。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跟着个小县令什么都得不到。看看,这几百万两银子,那可是说给就给了。就有些人不知道我糖宝儿得有多值钱,还想着把她拿去给卖了。”夏林摇头晃脑的叹息道:“这人呐,最怕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 糖宝儿接下契约之后,笑着用肩膀顶了顶夏林,在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夏林指着唐家上座说道:“现在这天底下可就只有你一个唐家了,还分家?老子糖宝儿可不受那个委屈,坐上去感受一下。” 糖宝儿没说话,只是坐到了那个曾经只属于两位伯伯的位置上,当初即便是父亲也没有坐到过的位置,如今却被她坐在了上头。 当时情绪一上来,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下头她那堂哥起身就要呵斥,但小顺子眼睛一瞪,他就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地上。 “好了,诸位。该收拾东西出门了,你们自己的家产都在什么地方你们心里清楚的很,该上路了,好好的经营,别把铁饭碗给干倒了。”夏林拍了拍手:“还愣着干什么?要我请啊?” 唐家人默默的整理着大包小包的就走了,夏林还贴心的自己出钱给他们雇了马车,让他们不至于一路上太过于舟车劳顿。 等他们走了个干净,这原本人声鼎沸的大宅一下就空了出来,夏林伸了个懒腰:“糖宝儿再也不用住别苑咯,能正大光明的住回家了。” 而糖宝这会儿来到门口看着自己的伯父弟兄被车拉走,不无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夏林。 “放心。”夏林摆了摆手,他看出来了虽然糖宝儿心里有恨,但还是对自己的血亲们有些担忧的,她害怕自己的手段,也害怕自己会把这些唐家人团灭在路上。 “我不是干那种事的人,再说了,就这么一群草包也犯不上用阴招。而且真要是把他们全都办了,那我家糖宝儿不是真成孤儿了么。我还给他们在龙城和建兴郡分别留了一家药房和酒楼呢,好好经营还是能锦衣玉食。” 糖宝儿听完直接上前搂住了夏林的脖子,而在场全体衙役瞬间集体背过身去,唯独就是那执旗手还是个小少年直看着傻乐,最后还是小顺子拧了他屁股一把将他转过了身。 204、千里归途 “当时他与人签了契约,现在便拿着这份契约去找人家要钱,还只给一日筹措款项,不过这份款项倒是已经拖欠了一年有余。” “他拿了什么没有?” 田恩在御花园给鸿宝帝汇报这些日子夏林干的事情,鸿宝帝则一边跟自己下着围棋一边听着这些新鲜的事情,仿佛自己就置于现场一般。 “就拿了一盒围棋子,他将家产原封不动的还给那商人本家的孩子,倒是一分钱没放入自己的袋中。” 鸿宝帝抬起头看了田恩一眼:“就这点出息,拿一盒围棋子?” “回陛下,千真万确。哦,还有一把雕工精美的象牙折扇,说是要送给长春公主。” 鸿宝帝听完之后笑着摇了摇头:“朕给他泼天的权势,他就干这些事?” “关键他干的一切都合乎礼法,即便是刑部的安侍郎都摘不出毛病。” “哈哈哈哈哈……” 鸿宝帝突然大笑了起来:“这小崽子是真有趣。田恩,你说他到底喜欢些什么呢?这人不贪权不爱财,到底图个什么?” “可能是贪恋美色吧,陛下。” 鸿宝帝站起身拍了拍田恩的头:“田恩啊,你自幼入宫,是不懂其中奥妙的。在他那个年纪,看一头母骡子都眉清目秀,就当下看来他已经是克己本分了,朕当年呐……” 他说着还咂摸了一下嘴:“到了年纪自然就好了。” “那陛下,一个人若是无所求,岂不是不可捉摸?” “天下只有两种人看似无所求,一种是所求甚大,一种是求不可得。你觉得他是哪一种?” “是……所求甚大?” “求什么呢?是名垂青史还是朕这个位置?” 鸿宝帝眯着眼睛思考了起来,而这会儿田恩已经垂下头去不敢再接话了,不过过了一会儿鸿宝帝嗯了一声:“朕细细想来,他应当是图求一个名垂青史。若是图谋天下,他便不会两袖清风。” “陛下,他可不穷。” “不过几万两银子嘛,你去看看下头那些个县令,哪怕是那些个穷的叮当响的县令身上都不缺那几万两银子,他手中的县城前几年还是个乡吧?” “正是。” “一手将穷乡僻壤开辟为风水福地,身上有个几万两,这不是两袖清风是什么?”鸿宝帝挥了挥手:“他屯粮也是为了压灾情时的粮价对吧,他以一己之力将天下粮价压了下来,你说他图什么?图名吗?名都是靖儿的。图钱么?若是图钱,他索性跟着一起哄抬便是了。” “老奴不知。” 鸿宝帝笑了起来:“唉,这小子还真难琢磨。能把高士廉都逼到主动想要叫他官复原职,田恩你还得辛苦跑一趟,亲自为他传旨赐婚。” “陛下,还有一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哎呀,直说就是了。” 田恩犹豫了片刻后说道:“陛下赐给他的金牌,好像叫他给了长春公主,前几日老奴无意中看到长春公主在把玩金牌。” 听到这个消息,鸿宝帝的眉头却是跳了一下:“给了倩儿?” “是……” 在略微思考片刻之后,鸿宝帝轻轻点了点头:“真是个聪明孩子。” 他回头看到田恩不解的表情,倒是欣慰的笑了出来:“朕当时也是欠缺考量,以他当前的资历与实力还配不上这块金牌,若是旁人定然会拿着这块金牌耀武扬威,这倒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贪欲沟壑难填,定力不足无异于自寻死路啊,田恩。” “那陛下,如此看来他如此却是明智之选了。” “嗯,极聪明。”鸿宝帝捻着胡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既然他吃不下那道金牌,朕也欠缺考量,那便给他换个赏赐吧。你去知会一声宗正寺,升长春公主为长乐公主,给他俩赐婚吧。顺便让礼部尚书来一趟,朕让他消了这驸马都尉之职。” 长乐公主!? 田恩都懵了一圈,这个头衔一般都是嫡出的大长公主才会有的头衔,地位之尊贵是寻常公主难以企及。 “老奴这便去办。” “稍等。”鸿宝帝喊了一声:“赐银符鱼,鹰扬副郎将,开府调兵,御三千重甲。” 田恩走后,鸿宝帝背着手看向天边云朵,轻轻叹气:“还望你能救大魏三次吧。” 三千重甲,这一条就直接把夏林的地位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甲士披挂和重甲披挂,一字之差但天差地别。 正经历史里李世民的巅峰之作,就是用三千五百人就击败了窦建德十万大军,而这三千五百人就是他的玄甲兵。 也就是说现在鸿宝帝嘴一张就给了夏林几乎等同于李世民逐鹿中原时的重甲配置。 这也是一场赌博了,赌的好,未来至少能让南北持平,赌的不好,便又是养出一个大军阀。 但现在鸿宝帝没办法了,王世充和岭南王的叛乱让他意识到大魏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了,他活着还好办,一旦他走了,天下的纷争必要开始,他终究还是希望有人能扶大厦之将倾。 儿子行不行他不知道,但他能有无数次走错棋的机会,但新帝只能有一次,只要一次走错,那么整个大魏必然分崩离析。 而这会儿的夏林刚刚接到官复原职的圣旨,说要在一个月内返回,留给他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接下来好几天他还要等糖宝儿把洛阳的事情安排明白,等到家族里的生意都安置清楚,把该换的人都换下来了,他便可以返回浮梁了。 至于为什么他要在这,那毕竟洛阳是唐家本家的根据地,糖宝儿的根基在这是不如本家的,所以人事调动多少会遭遇阻力,夏林留在这就是让糖宝儿借一下他的势。 “小姐小姐。” 糖宝儿的丫鬟这日在陪着小姐等待盘点账目的时候突然发问道:“这几日你看上去都好疲惫,嗓子都有些哑了,我晚上回去给你熬些银耳汤吧。” “嗓子……”糖宝儿嘀咕了一声,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我没事,你不用管这些了。” 这会儿正巧夏林走了进来,跟丫鬟打了个招呼,拍下一张银票:“你去城东采买些路上要带的东西,多的钱你自个留着。” “多谢姑爷!”丫鬟拿着钱欢快的跑了。 这会儿糖宝儿抬头看向夏林,却看到他已经把门给栓了起来,她惊愕的说道:“还是白天……” “刚刚突然念想了起来。”夏林嘿嘿笑着然后直接将糖宝儿抱了起来:“还分什么白天黑夜呐!” 糖宝儿不敢大声,只能小声的说道:“你也不知累……” “年轻就是好呗。” 这手一滑衣裳就已经落了下来,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怎么说呢,他是真爱惨了这像嫩豆腐一样的糖宝儿了,哪怕是随便想想都能狂化变身。 她的身上反正有一种特别神奇的香味,那是比双效希爱力还要神奇的东西,甚至会让人上瘾。 “把头发撩起来。” 听到这句话糖宝儿就知道要干什么了,很自觉的就把头发扎了起来。可偏偏这时外头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圣旨到!” 操! 夏林骂了一嗓子,然后拿毯子盖在糖宝儿的身上,自己则穿上衣服:“等我回来。” “好呀。”糖宝儿用胳膊撑着脑袋:“莫要让人看出破绽哦。” 她说着还指了指夏林的二弟。 “妈的……”夏林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裤便走了出去。 当看到来宣旨的人是田恩时,夏林立刻就知道这是有好事来了。 田恩看到他之后,上下打量了一圈,用那个阴阳怪气的调调说:“哟,夏大人,许久不见呐。人家都说你那儿受伤了,可依我看呐,这伤倒是好了,不然也不能如此精神。” 夏林低下头看了一眼,然后笑了出来:“哎呀,年轻人睡午觉嘛,正常正常。” 田恩嗤笑一声:“圣旨我就不读了,陛下让我直接给你就好。我可是八百里加急给你送过来的,累得我如今浑身就如散架了一般。” “哎哟,那真是辛苦大伴了。来来来,来人啊。顺子!带大伴去放松放松筋骨。” 田恩在走前再次打量了一番夏林,然后拍了拍他的胳膊:“年轻人节制一些,莫要伤了身子。” “多谢大伴关心。”夏林拱手道:“我真就是睡个午觉。” “一身女人香,你还想骗人?”田恩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呀,伺候了陛下娘娘一辈子,鼻子可灵了。” “她真的好香……”夏林凑过去小声问道:“大伴见多识广,可知道是为何?” “我怎的知道?”田恩翻了个白眼:“我不过是个一身尿骚味的阉人罢了。” “唉!大伴莫要这样说,大魏江山能如今日稳固,大伴顶得上三个宰相了。” 田恩一愣,接着眼神都变透亮了:“如何说来?” “若无大伴,陛下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人一孤独便会胡思乱想。虽都说伴君如伴虎,但大伴却能将陛下心中之猛虎安抚,这便是大伴的能耐。天下无兵灾,三成功在您呐。” “好好好,好小子。”田恩一下子所有的怨气都消散了:“倒是个甜言蜜语的主儿,恭维话我听得多了,却没有一人能像你这般说得人心花怒放。好了,不打搅你的春日渐暖了,我也该去休息休息,明日还要返程呢。” 205、哇擦…… …… “三千重甲。” 圣旨上其他都是虚头巴脑的,唯独那个三千重甲四个字简直就像是特意加了高亮led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上头。 “三千重甲如何了?” 糖宝儿从床榻上支棱了起来,毯子从身上滑落,就像德芙巧克力那个巧克力冲到牛奶里的画面一样,入目一片冰肌玉骨。 “三千重甲。”夏林再次重复了一次:“三千重甲代表着我现在有跟十万大军正面对抗的能力了。” 糖宝儿不懂军事但她懂数字,三千跟十万着实有些相差甚远,所以她虽然没开口询问,但歪在那的脑袋却是长满了问号。 “重甲精锐,不管是步甲还是骑甲,都是这个时代的巅峰,刀斧砍不动,弓箭射不穿,在军中简直就是可以横行无忌了。” 夏林拿着圣旨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他该回去好好的安稳的种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重甲编制到了,那不得给它一通爆改呢? “陛下给你这个是何意啊?” 唐小姐也觉得不对了,她就是再没有军事理论常识也该知道突然给一个县令这样的军制还能开府建军,这多少是有些奇怪的,恐怕这也就是圣旨不念的缘故吧,念了怕人眼红。 “嗯……” 夏林捏着圣旨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着,他也开始琢磨老头为什么突然对他就委以重任了,思来想去一番大概是因为想要在南方培养出一支能够对抗北方李氏家族的队伍。 光靠老郭不行,毕竟老郭老了呀,他六十多了,让一个六十多的老将去上披挂跟李家三兄弟硬拼,那多少有点欺负老头的意思了。 当然,还有一个李靖可以依靠,可是李靖到底也是老了,还得防备着山海关外的高句丽伺机反扑。 真正的对抗应该就是从现在开始了吧,现在当然还是不会翻脸,这也给了夏林起来的时机。 现在夏林算是明白为什么隋唐演义里头那么多年轻将帅了,这帮人是真挺喜欢用年轻人的。 江南道如今有一万一千重甲,老郭的八千破虏重骑加上自己的三千重甲,理论上是能跟北方李家的玄甲军正面对抗了。 嗯…… 皇帝嘛,每一步都走的要有意义,现在看来这个猜测是最靠谱的了,不过夏林也知道,给他配额但不会给他拨款,因为这直接给他配额已经是石破天惊,再让朝廷拨款的话,恐怕朝堂内部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钱都是小事,重点夏林要怎么去设置这个重甲呢,自己好歹也是有作弊器的人,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拿出来看一下美女擦边,但真当开始种田的时候可就要高频率使用了。 “你现在烦恼也没用,不如等回去了再从长计议。” “嗯,行。”夏林将圣旨随手放在了桌上,转头看向了糖宝儿:“那咱们继续?” 糖宝儿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然后很自然的往后撩了一下头发:“嗯……” 这吱嘎吱嘎的声音那又是整整一上午,年轻人就是火力旺嘛。 之后几天他们处理洛阳事务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然后挑了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夏林再一次乘着马车朝南方而去。 上一次同样的场景,他跟老张躺在商队的牛车上,而这一次他们把马车的顶棚给拆了,说是要享受一下春日的阳光。 弄得糖宝儿跟冬娘都只能换乘了另外一架马车,不跟这两个老爷们一块疯。 要说这男人作妖起来那真的是令人难以想象,好好的一辆马车非给整成敞篷的,他们坐在上头还固定了个炉子在上头烤肉。 就是因为老张说了一句:“这一路半个月,好漫长好无趣。” 夏林:“哎!Σ(⊙▽⊙)┛” 看着肉滋滋的烤,小酒慢慢的喝,三月的春风吹在脸上,人生最惬意不过如此了。 “上次咱们走这条路都是五年前了,唉……”老张靠在垫子上有几分微醺:“时光荏苒喏。” “咱们当年就像是怀揣着几两银子去大城市寻梦的少年,反正啥都不知道一个猛子就扎进去了。”夏林翘着二郎腿拿着酒壶:“当时畅想的未来是什么来着?哦,对!我当上宰相然后把你永不叙用给抹掉,算是提前实现了。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你当宰相,我当皇……” 夏林一把捂住老张的嘴:“臭沙壁!” 老张这个傻卵迟早是有一天要被残酷的世界按在地上摩擦的,就这张嘴现在感觉永不叙用可能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要不干脆想想办法把他整落马算了…… 马车隆隆前进,而后这春日可不止有暖阳还有那连绵不断的春雨,这俩弱智遇到下雨也不躲,就在雨里硬淋,还说要能享受旭日暖阳也要能享受春风甘霖,当天晚上一人三十八度七一人三十九度二。 虽说是随行有郎中,但老张人都给烧得说胡话了,躺在那直嚷嚷说:“吃不下了,这最后一个丸子你拿去吃,明天我再去想法子混到人家酒席里去捞只鸡回来。” 同样迷糊的夏林还能跟他对上话呢:“再弄点叶子菜,光吃肉拉不出屎。” 他俩最终哆嗦了三天才算是缓缓好了起来,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清醒之后看着对方都感觉在看弱智。 “还春风甘霖不?”糖宝儿一边用手帕子给夏林冷敷额头一边埋怨道:“你都不知道前几日你有多吓人。” 他们本来他们都不用在这镇子上停靠的,这纯就是耽误行程,但要是再继续上路的话,夏林或者老张说不准就死那了。 经过这段小插曲,俩至死是少年的吊毛终于也是不敢再浪了,在小镇上换了车厢,但想要他们安稳的坐马车也是不可能的,这俩人不拆顶了,把车厢里头给拆了,然后上头铺上厚厚的晒得干干的稻草再拿一张大布盖在稻草上,舒舒服服的躺在上头摇摇晃晃的赶路。 但在另外一辆车上的冬娘说:“只有尸体才这样拉。” “不管他们。”糖宝儿没好气的说:“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怎么说了,这一路上他俩就是生病的那几天格外老实,其他的时候简直就是混世魔王,骗糖宝儿吃烤蝗虫,当众表演生吃天牛幼虫,特别是生吃天牛幼虫的表演,那虫子在嘴里爆浆的瞬间,浆水溅射到了糖宝儿的脸上时,让这个端庄典雅的瓷娃娃喊出了超声波。 之后连续七天,糖宝儿都拒绝跟夏林亲亲,甚至看到都会躲开的程度…… 就这样是走了陆路走水路,啼笑皆非的回到了浮梁,夏林叉着腰站在码头上,深吸了一口气:“哎呀,这一走就是半年,我终究是又回来了。” “夏大人回来了!” “夏大人回来了!!!” 他一露头,码头上的人呼呼啦啦的就围了上来,一个个开始在那嘘寒问暖,夏林在里头就如同众星拱月,关键是人还越来越多,最后整个码头的工作都停了,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码头上下水泄不通。 “哎呀,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官复原职了么。赶紧干活!”夏林从人群里扒拉出来:“干活干活!” 但他的声音瞬间就被其他的嘈杂掩盖,然后他就这么当地的百姓给抬到了衙门门口,接着就是周围的百姓带来了炮仗,还有那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舞龙舞狮,那热闹劲比过年都厉害。 “今日富阳居餐食免费!” “今日胜意坊餐食免费!” …… 那些个商家在得知夏林回来了之后也是开启了免费大酬宾,而这一宣传,四里八乡的人都涌出来了,甚至就算是没见过夏林的,或者是那些迁徙过来的灾民、移民都跟着一起涌了过来。 那知道的是迎接夏林回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联合起来攻打县衙,那场面不出动兵士都处理不了,关键不少兵士也在里头参和,举着夏林过来的主力选手正是那些个天天顶好伙食供应着大头兵们。 这好不容易是落地了,夏林站在衙门口说道:“你看看你们那点出息,都走都走,我都快累死了,得赶紧回去休息休息。” 这会儿人还不走,夏林足足催了三次人才逐渐散去,到这他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关上了衙门的大门。 只是这一回头他魂都丢了半条,刚才是没注意,这走进去了才发现大堂的角落有俩老头正在那喝茶,一看这不正是王爷跟老郭么…… “哎哟!王爷,郭爹!您二位怎么在这啊?” “这半年一直都在。”王爷这会儿也学痞了,那老二郎腿翘的比夏林还自然:“不错嘛,载歌载舞的,倒是比本王在这都受欢迎。” “哎呀,这不是挺长时间没见么,乡亲们都挺想我的。” 夏林走了过去坐在了旁边:“哎?郭爹不是在平叛么?怎的也在这?” “哎嘿,巧了不是,两天前刚到,大军在县外休整,我过来找司南混几顿好吃食。”老郭上下打量了夏林一圈:“听说你在北方干了不少大事啊,来来来,刚巧坐在这无事可做,说来让我与你岳丈听听。” 206、你干嘛! 给王爷跟老郭足足汇报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自己这段时间在北方搞风搞雨的事情说完。 这说完之后,俩大佬都在那大眼瞪小眼,毕竟他们只是知道王世充反了,但没想到王世充居然会被两个小人物给逼着跳反,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来一个是夏林这小兔崽子在纵横捭阖之术上的确有点东西,还有一个就是王世充真是个十足的大草包小可爱。 而在用兵之术方面,老郭仔细的听完夏林的战斗意图和行动方案之后,其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就只能再夸一句王世充真的是个大草包,如果那把火没烧到粮草辎重,他们也不会败退的那么惨那么快。 至于夏林本身,算不上用兵如神吧,只能算是中上之策,毕竟上兵伐谋,他到底还是武断了一点,战局纷杂稍微一个不小心那可就是尸骨都要被马给踩入泥里化作春肥。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一行人出门李家的老二没拦,说一千骑兵出门他们没发现不现实,而且那二凤是正经的人中龙凤呢,王世充草包发现不了,李二凤还发现不了? “你不会要说他李二是放我一马了吧?不能啊,他什么性格的人呢,怎么可能对我心慈手软。” “那就可能他军中还有别人与他不和。”王爷抬起头看了老郭一眼:“发现了却没声张,生生把你放了出去。” 老郭一听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大有可能,要我看八成是有人担心他占了洛阳之后功劳太大,光芒四射了。” “李元吉!”夏林一拍大腿:“他那个弟弟。” “大有可能,李家一门三子一女,各个都是虎胆龙威,唯独可惜这几人心眼可都不大,若是他们几个能一条心的话,恐怕除了明怀与药师联手之外,天下无敌。”王爷吹了吹茶叶沫子,咂摸了一下嘴,抬起头看了一眼夏林:“也不如他们,论心机论能耐论势力,你都不如。但你也莫要灰心,单拿一个出来你还是有的比的,可比李家的小二。” 夏林心里都笑了,能被人评价跟太宗皇帝相提并论还不够?还非要去跟太宗一家合体之后比呗?那咋不直接去打葫芦小金刚好了,可能直接率军攻打葫芦小金刚反而更简单一点。 “我知道他们家猛。”夏林靠在那叹气道:“天下英雄里头,最猛的就是他们家,他们要是反了,直接就能把大魏一分为二。不过他们现在不会反也不敢反,一旦反了他们就要同时对上汾阳郭家,查比汗国和西域诸国,听说原来的草原残部已经带着人在西域打下了一片地方整了个西突厥呢,到时候可是要出大事的。” “嗯。”王爷眼睛转了几圈,回头看向老郭:“你说若是药师投靠了李渊会如何?” “难说,虽然他们都是陇西李氏出来的人,但李渊是武阳房,他是丹阳房,亲肯定是不亲了,况且这些年他们同朝为官时互相还有不少间隙,恐怕只要陛下不乱整,药师是不会愿意背负一个叛国骂名的。” 之后其实也就没什么好聊的了,他们说让夏林好好休息之后就溜达着回去了,而夏林这才算是能好好的睡上一觉,毕竟这一路上的确是真的辛苦。 等睡醒来时,他听到外头有洗水之声,于是便起来看了一眼,正发现春桃姐姐在那洗衣裳,夏林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把,但这一回头却发现是水仙,她先是吃了一惊再回头看到是夏林时,却笑了出来:“老爷,您再回屋休息片刻吧。” “怎么就你在,春桃呢?” “春桃在家中张罗饭菜,说今日老爷回来了要准备一桌好菜呢。”水仙抱着衣服喜气洋洋说道:“您再休息片刻就可以去吃饭了。” 夏林嗯了一声,但那手却从水仙的后背一直滑到了大腿:“不错啊,这半年长肉了。” 水仙只是轻笑却也不躲开,反而很自觉的往夏林的身边靠了靠:“要不是老爷,水仙如今恐怕都成了荒坟枯骨。” “哎呀,行了行了,别说这种话了。”夏林捏了她下巴一下:“等会让春桃多准备一副碗筷,老张也要过来吃饭。” “嗯,知道的。” 等水仙离开之后,夏林爬到墙头坐在上头,这个地方地势高能够俯瞰大半个镇子,这里比他离开之前的确是繁华许多,面积都扩大了好几圈,现在一眼望去虽说比不上洛阳城,但的的确确已经不输给其他那些个普通城市了,而且没有城墙的限制,这个地方就显得愈发朝气蓬勃。 路边牵着牛的孩子走过,抬手朝夏林打招呼:“夏大人,你好呀。” “你妈的,今天什么日子?谁让你去放牛的?你不上课了?”夏林张口就是一句国骂:“让你爹娘过来!” “夏大人你过忘记啦,今日休沐呀。”那孩子笑得咯咯响,然后翻身骑到了牛背上:“休沐时帮家里放牛呢。” “哦,休沐啊。”夏林挥了挥手:“滚吧。” “夏大人你吃野果子不?”那孩子从牛角上解下了一个小包裹:“好吃的!” “整点。” 夏林从墙头跳了下去开始在路边跟一放牛小孩分吃起了野果子,酸酸甜甜的还真挺不错。 而这放在别的县里头是断然看不到的,夏林见识过不少地方官,那一个个姿态拿的不知道有多高,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到了有那么一天,那种县令第一个就是会被拉出去砍头祭旗的。 “书院里的师兄们最近都着急备考呢吧?” “嗯,可着急了。听说今年的题非常难,据说是当朝大学士亲自出的考题。”放牛娃跟夏林俩人都吃得一嘴紫哇哇的:“大伙儿都在等你回去压题呢。” “等休沐结束的,你是进士班还是技工班的?” “我是技工班的,我爹娘说我不如师兄们聪明,好好学门手艺以后也能赚钱。” “嗯,挺好。”夏林起身:“你吃糕点不?王爷在我那留了好多糕点。” “吃的!” 夏林听完直接从围墙外头翻了进去,那放牛娃急得大叫:“夏大人有门!有门的!” 不过这会儿他都已经又从墙后头翻出来了,手上还捧着一个食盒子,里头都是饴糖糕点什么的,出来之后两人又蹲在墙根开始吃了起来,过路不少人甚至都没认出那蹲在衙门围墙外跟小孩吃东西的人正是五品县令夏道生。 俩人正吃着呢,夏林一边吃还一边在那刷手机,这会儿眼看就要黄昏,小孩起身拍了拍屁股说:“大人,我先回去了,再回去晚了我爹该骂了。” 那场面就像小时候跟小朋友在外头玩了一天到分别时的场景,夏林抬手挥了挥:“去吧,明日多整点野果子,我要不在衙门,你就交给门房。” “好嘞。” 小孩哥答应了一声便牵着牛走了,而时夏林突然闻到一股子香风,他左右看了看,接着突然一抬头就发现听云小姐的脸在围墙的上边。 “你口水别滴到我头上。”夏林往旁边挪了挪:“你来干什么?” 听云小姐费劲巴拉穿着裙子就从围墙上爬了出来,夏林全程仰头观看,不过也没啥好看的,露的不多,里头有底。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我是来为夏大人送糕点的,门房说你在里面,但我找了一圈却不见人呢。后来听到你在外头与那牧童偷吃。” “什么叫偷吃,那叫分享胜利果实。” 听云小姐只是笑,然后把地上的杂物尘土往旁边扒拉了一下,顺势也坐在了夏林的身边,然后将手中的篮子递了过来:“我跟小月亲手做的。” 夏林眯起眼睛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来,对着夕阳仔细看了半天。 “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里头有没有异物。” 听云小姐翻了个白眼:“给你下了毒,我们还能跑得掉?” “不是下毒。”夏林突然神秘兮兮的说:“你还好,你那个小月妹妹……她痴女啊,大姐。我怕她做糕点的时候突然拔几根毛放进去,那你说吃到了得多恐怖。” “什……什么毛?” “带卷的那种。” 听云那也是烟花之地出来的人,没吃过猪肉可是天天见猪跑,听到他说这个话,当时差点尖锐爆鸣出来。 “怎么会!我们哪有那般样子。” “唉。”夏林突然用胳膊肘顶了听云小姐一下。 “你干嘛?” “不干,等会晚上还要去吃饭。过几天有空的再干。”夏林说完之后,一只手在那块饼子里慢慢的慢慢的扯出来一根毛,明显比头发粗,而且还真带着自然卷。 “你的?” 听云小姐看到之后整个人都变成了爱德华蒙克的《呐喊》,她真的很难相信这里头真的会有这种东西! 夏林把那根毛吹掉,然后叹了口气:“你啊,太不了解你的小姐妹了。你别看她那么漂亮,她癫的!” 207、新一轮筹备计划 在狂毛风波之后,听云小姐姐拎着篮子气冲冲的回去了,应该是找那个痴痴的小姐妹讲道理去了,毕竟这个事情已经不是夸张那么简单了,而夏林则笑到快要面瘫,毕竟这也太好玩了一点,正常人可干不出这事而偏偏正常人也没这么好玩。 “嗯……有时间去看看那个小疯批。” 夏林从墙根站起来,拽下一支桃花,溜达着就去到了春桃的家中,这会儿翡翠店的买卖已经不用她亲自看着了,这种独家经营的买卖,躺在那都能有钱赚,所以春桃跟水仙两人的时间都很充裕,自然就能把身子养了起来。 看到他之后,春桃抱着他就不肯松手,这也是亏了等会老张还过来,不然的话饭肯定是来不及吃了,先得吃点别的东西。 春桃没有言语,只是抱着夏林在哭,夏林倒是凑到她脖子下面亲了一下:“留点力气晚上叫。” 本来情绪酝酿好好的春桃一下被他弄得笑出了声来,连带着旁边正在绣枕套的水仙也跟着一块笑了出来。 “我跟你们讲啊。”夏林用力抱了一下春桃之后,走到旁边端起水仙的杯子就喝了一大口水:“今天剧团里那个风凌月跟鱼听云给我送糕点过来,里头居然有毛。” 这会水仙连忙出言阻止:“老爷,那是婢子的水杯,脏的很……您的茶已经备好了。” “哎呀,什么干净脏的,又不是没亲过嘴,你舌头在我嘴里转圈的时候我也没说过你脏啊。”夏林拿起个水果便吃边说道:“要我说,我不该把那根毛扯出来的,应该带回来喂老张。” 正说话间,老张的脑袋突然从院门处探了进来:“不是,你又要给我吃什么玩意?” “好吃的。”夏林转头看了他一眼:“特别好吃,你肯定喜欢。” 吃饭的时候倒是没有聊那些恶心的话题,而是跟老张聊了一下之后关于考试的事情。 这不老张明天就要回去了么,他毕竟是山长,现在又恢复了功名也拿了学官之职,现在是该到分别的时候了,反而这个时候两人聊的东西格外正经,就是揣摩大学士们的思路应对考题,还有就是关于之后浮梁这边的发展方向。 老张的想法就是先在手底下带出一批举人,等到秋闱时再出一批进士。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所有考试扎堆到一年这么不科学,但上头都这么定了也不是他们能改的。 “最好是能出一个状元,那起步就是个主事,出来之后不知道多风光。” “也不一定,你也知道有的状元到现在还是个县令。” “啊!”老张一拍大腿:“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而这时,远在丹徒县正在大工地上当监工的小辰子突然打了个冷颤,他抬起头来四处观望,然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快些干,要起风了!” 大概吃了一个时辰左右,夏林已经有些微醺,他靠在椅子上对春桃说:“春桃姐姐,你这些日子有认识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没有,介绍几个给老张认识认识,他都这把年纪了,换成别人都快当爷爷了,他连个婆娘都没有。” “你放狗屁,你哪听过二十四五的爷爷。” “哎!!!”夏林一拍胸口:“爷爷在此。” “你死!” 这会儿春桃倒是思索了一番:“我倒是认识几个浮梁这地界的商人之女,都是常到店里来挑首饰的,可以引荐一番。” “不要不要。”老张摆手:“好意心领了,我还未遇到那令我心醉沉迷之人。你们张大哥啊,那是吃过见过的人,不想因那见色起意而失了风骨。慢慢来吧,终究有一日能碰上。” “碰不上呢?”夏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辈子用手?” “碰不上?”老张倒也是个混账东西:“碰不上我养只羊,听说那岭南的黑山羊好的很。” “啊操……哈哈哈哈哈,你他妈……” 两人笑成一团,但旁边的春桃跟水仙倒是一头雾水,弄不清这两个爷们儿到底在笑些什么东西。 这转眼就到了第二天一早天都没亮,夏林挣扎着困倦从左拥右抱的温香软玉中挣脱出来,穿上衣裳就来到了码头,他过去的时候老张已经拎着一兜子包子手上拿着个油饼站在那登船了。 “大清早的也不多睡一会。” “送送你呗。”夏林递给他一壶豆浆:“路上别死了。” “不跟你在一块,我想死都难。跟你在一块,我一年鬼门关里过三回。”老张摇头叹息:“冤孽啊。”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直到老张坐上了船,他站在船尾看着夏林,夏林在码头看着他,直看到看不到。 现在老张走了,真正的事情就要开始干起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从洛阳带来的人岗位安排一下,冬娘就不用说了,直接衙门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巡捕头子的岗位,现在浮梁大了,有她在的话治安肯定能提升一大截。 “冬娘啊,你作为大魏第一个女捕头,要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你要是真的干的好,我到时候去给你想办法到刑部弄个职位。” 冬娘穿着捕头的衣服,看上去怪怪的,尺寸也不太对,但无所谓,她虽然面无表情但可以看出来她很高兴很高兴,不停的在摆弄身上的衣服。 因为能穿上这件衣服,就代表着她不再是那个人人看着都要捏着鼻子走的臭仵作了,而是一个正儿八经可以查案的人。 “你他妈说话,这么高兴的日子别逼我扇你。” 冬娘这才抬起头:“哦。” “哎呀,行行行。”夏林也懒得跟她折腾,一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好好干。” 冬娘斜眼瞪着他,像看一具尸体:“不娶别乱摸。” “不是摸,这是男人之间的庆祝手势,我就没把你当女人!”夏林一挥手:“干活去。” 冬娘滚去后头开始整理这些日子积压的治安案子去了,而夏林则回头看着那三个正在哐哐旋饭的蛮牛。 “好,现在就开始安排你们三个了。” 来到军营,夏林把这三个人往那个黥面营长面前一推:“这三个人交给你了。” 而这会儿小顺子却惊叫了一声:“大尧哥!” 那黥面营长一愣,仔细辨认之后也是眼前一亮:“小顺子?你是小顺子?你怎么来这了?” 夏林这会儿本来都走了,听到动静回退了三步来到他们面前对小顺子说:“你叫他什么?” “大尧哥啊!我们寨子里的大尧哥。本来我们都住江淮道的,后来那年他为了给乡亲们报仇,打了恶吏,就被拉出去流放了。” 夏林重新打量了他一圈:“你小子不给我说真名是吧?” “大人见谅……”他抿了抿嘴,苦笑一声:“毕竟我的身份是逃犯。” “嗨。”夏林摆了摆手:“多大点事,你本名叫什么?” “姓杜……叫杜尧。” 夏林这会儿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而在旁人的视线里,夏大人拿着个不知道砚台还是镇纸的东西盯着一边看一边摩挲,表情格外怪异。 “啊?杜伏威啊?”夏林抬头愕然的看了他一眼:“你啊?杜伏威?” 杜伏威也是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名字能被夏林所知晓,于是表情也变得愕然了起来。 “牛逼。”夏林突然朝他伸出大拇指:“牛逼啊!行吧,既然是你的话,那我就更放心了。这三个人一个是射雕手一个是盾甲士一个是执旗手,你看着用吧。对了,重甲兵会不会操练?” 杜伏威摇了摇头:“不会……” “学。马上咱们就要有三千重甲兵了。” “啊?”杜伏威也张大了嘴:“重……重甲?” “对啊,破虏重骑那种。” 当时那一下子,杜伏威的脸上涨得通红,因为人人都知道有这重甲是什么概念,但凡是统御操练过重甲兵的人,无一不是将军! “好好学。” 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军营:“这些日子军营肯定需要扩建,需要什么报计划上来,咱们啥都没有,就是有钱,嗷嗷有钱。” 在安置这几人之后,夏林其实还挺想去歌舞团逗逗那个变态小月的,但自己这会儿的事情也着实多,王爷跟老郭还没走,他好歹也是要去请个安的。 于是他从军营出来又前往了那两位爷下榻的地方,可这一打听他们俩老早就去钓鱼了,无奈之下夏林又是好一通打听才找到这俩小老头钓鱼的地方。 “事情都办完了?” 老郭见到夏林过来的时候嘟囔了一声,而夏林坐在旁边的枯木上语气不满的说道:“王爷,郭爹,这三千重甲的编制给了我,可是上头也没给我拨钱啊。” “停停停。”这会儿管钱的王爷不耐烦了:“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浮梁账目上有多少钱,那是能瞒得住我的?自己发展哦,别干点什么都张嘴要钱。” “可是真的很贵啊……一个重甲精锐上上下下培养出来要近万两银子呐,光一人三马的主副铠甲就要三千多两。” 这会儿俩老头异口同声说道:“自己想法子!” 208、重甲点亮 自己想法子就想法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众所周知,一个重骑兵的造价高昂到令人咋舌,一万两银子可能都是小的。随便算一笔账就清楚了。 按照一个重骑兵能服役七到十年来算,毕竟年龄大了很难再有体能去驾驭连人带马两百斤重甲,就算是七年吧。按照现在破虏重骑的标准,那就是一人、三马、四甲,饲养一匹战马所需的补给,是常人的五倍之多。而重骑兵的奢华配置——一人三马,更是将这一数字推至普通步兵的十六倍。骑兵和战马每个月的伙食大概是三十到四十两,按照三十两算,那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两,七年就是两千五百两。 再加上骑兵本身不能没有军饷吧,他们的艰苦和强度,军饷一个月是按品级发放的,最低的十二两,最高的能有二十两。折中一下算十六两,那么七年也要一千两银子。 而甲胄方面,一套人甲的成本在二百两上下,一套具装也就是马铠则大概在三百两上下,七年时间即便不打仗也要最少更换三套甲,因为日常作训非常辛苦和繁重,甲胄的损耗不容小觑,这样算下来,甲胄需要三千三百两。 这还不考虑中途马伤了、人伤了、人马都伤了这种情况,属于最佳情况下,人和马都是安稳度过这七年。 这里就已经七千两的支出了,之后还有兵器。兵器相对便宜,但损耗却是难以想象的高,按照破虏重骑的标准计算,作为超重骑兵的破虏重骑,武器配置上头也是极为复杂,马槊、角弓、30支箭、短匕、骨朵、双手刀、单手刀,这一套下来是以一百二十两为标准,而武器的损坏更是家常便饭,基本上三月到四月就要更换一批,一年近三百两,七年就是二千一百两。 这可就是差不多一万两了,而这还不算其中出现意外亦或者是作训中出现了死亡、伤病等问题后的抚恤问题,以及马匹的更换问题。 一万多两打造一个重骑兵,一点都不夸张。三千重骑,七年下来大概要花掉三千万两银子,一年四百多万两妥妥是要花掉的。 这都还没算上伺候人马的后勤呢! 所以哪怕就是历史上最牛逼最牛逼的帝国,都没有说敢去豢养什么十万重骑的,金人巅峰时代全具装的铁浮屠也不过只有6000人,横扫欧亚的蒙古帝国具甲骑兵也不过就占骑兵总数的5%上下。 十万重骑是什么概念……那就大概是突然在八国联军登陆的时候他们面前一字排开了十二个重装合成旅。 所以江南道如此富庶,但老郭的破虏军也不敢齐装满员的把破虏重骑全部安排上,现在破虏重骑战斗值守的也不过就三千上下,主要是应对中原地区的突发情况。 所以夏林要自己想办法,就现在浮梁的赋税能力是真的养不起的,它再牛逼也只是一个县,而全国上下列装的具甲重骑不过一万,老郭、李靖和李渊分领三支,这还都是全国咬着牙在供他们呢。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夏林背着手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他是真的发愁,这钱已经不是做生意能弄到手的了,想想李世民的玄甲重骑,他就知道如果真的现在就来硬的,他可能还真打不过。 就现在那个喷子的威力恐怕也不足以抵挡玄甲重骑的冲锋,一切如果以李世民为假想敌的话,喷子需要换成步枪,没良心炮也要换成正经的滑膛炮或者火箭炮。 夏林蹲在那沉默了许久,最后索性坐在一个小摊上拿出手机就开始搜了起来,平时跟人玩宫斗的时候用不上这玩意,但现在要攀科技树了,他可是得好好的积累一下能用得上的知识。 但看上去这些东西都不太靠谱,要么需要漫长的发展过程要么就需要全套工业体系,脑壳疼的很。他现在最迫切希望的就是他面前突然开了一道传送门,然后里头走出来一个跟自己关系特别好的神仙老爷,拍着他肩膀跟他说:“小夏啊,你要点什么跟哥说,哥去义乌给你买。” 那夏林肯定会回答道:“哥,你也别去义乌买了,去联系一下武装部,把他们快过期的东西都给弄来吧,再来两条生产线还有一套风力水力太阳能发电系统。56半整个二十万把过来,子弹来个十亿先哒哒着。哎,哥,你看看整一百辆再改就剁手版全电驱59呗。” 但这个事可能比全套工业体系更不靠谱吧,感觉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幻想着在刮刮乐里刮出五百万一样荒诞。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办法慢慢想,活人怎么着都不会被尿憋死不成?想想一穷二白的新中国,自己这至少还有台手机呢。 在小摊上喝了一碗馄饨,他甩着手上的扇子就溜达到了大剧院门口,里头还传来剧团表演的音乐声,可以听到乐器的奏鸣声,夏林再次坐在了长椅上,仰头闭着眼睛在发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鼻子里突然钻进了一股香风,他突然睁开眼就发现一张脸已经都快凑到他鼻孔下头了,这仔细一看赫然就是那个痴女凌月,她身上还穿着演出服,脸上的妆容还没卸下,但这会儿正在那像个花枝鼠一样嗅嗅嗅嗅…… “哎呀……” 夏林坐直了身子,把她的脸扒拉到一边:“在外头不要做出这么变态的动作,旁边有人看着呢。” 但凌月才不管那些,她反而哎呀一声就扑倒在了夏林的身上,嘴里还娇滴滴的喊着:“哎呀,脚扭了,好疼……老爷扶我。” “你脚扭不扭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狡猾。” 夏林把她扶起来,她甚至还会主动把夏林的手往自己敏感地方扒拉,旁边经过的人那眼神,真的……只要看到过的人都会过目不忘。 “哎呀!我的一世英名。” “老爷把我送回房嘛,好不好……” 而这会儿听云小姐突然杀了出来,拧着她腰上的肉就把她给拖走了,走时还回头看了夏林一眼:“她是能闻到你身上的味还是怎么了?突然就开始往外跑,跟出来一看你果然在这。” “你问我啊?你问她啊!”夏林指着自己:“我就是走累了过来休息一会儿。” 看到那痴女妹妹走了,夏林也赶紧跑路,只是刚才被她那么一扑,那是一身的脂粉味,这亏了老张是没在,要是他在的话,谁知道…… 哎! 想到老张的瞬间,夏林突然就有了个点子! 盔甲贵且重,那为什么不试试复合装甲呢? 浮梁的制瓷工艺已经可以说是非常成熟了,能烧氧化能烧还原,而且翻模倒模技术也是极为先进了。 成熟的窑炉加上成熟的模具技术,整个瓷盔甲行不行?当然正常的瓷肯定不行,但如果用氧化铝弄出来的特种瓷呢? 手机一查,夏林觉得可行。 于是他立刻前往了工坊找来了工匠就开始商量了起来,其实他的设计想法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多层结构的盔甲,首先用倒模技术把盔甲的每个部位都弄出来,接着烧制成型之后以它为基础覆盖上一层面板一层底甲,面板用硬度比较大的钢板,底甲用软质的布甲,中间填充石棉。 这样不光刀枪不入,甚至还能有效的减轻重量甚至因为石棉缓冲还能让护甲拥有相当程度的防冲击性。 连接处可以设计成嵌合卡扣的,便于拆装维护,而在一些重要部位甚至可以单独设计防护。 这样不但简化了工艺而且还能够非常有效的形成防护,更重要的是稍微算一下,成本因为模块化和工业化而降低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算上人工和耗损,一套铠甲的价格也不到四十两银子。 这钱不就省出来了么? 不过工坊的人似乎对这个方案不太认可,毕竟这玩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只是有句话叫胳膊拧不过大腿,夏林还是决定要试试看。 那老大都说要试试看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那就干呗。先是需要整出一块来试试强度,他按照他找来的配方,反正浮梁这边的各种矿石海了去了,他就先整了一批试试火力。 开模、倒模、阴干、烧制,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天左右,这十天时间他基本吃住都在工坊,等到第一块有些泛青的轻薄陶瓷板出现之后,夏林激动的一晚上没能睡着觉。 他连夜拉着人开始制作世界上第一块“复合装甲”,不过这个过程也不是完全没有困难,首先就是没有冲压机,钢板需要手工锻打,然后就是填充物不好往里头塞,再有就是底甲到底用什么材料还不清楚。 不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这一堆人坐在这聊呢。 最终在五天之后,一块背后包着羊皮,中间是瓷板表面是钢板的还塞满了石棉的复合装甲就成型了。 夏林高兴的把这块板子挂在了一块猪肉前:“下面咱们就要开始测试了啊,第一次测试开始。” 209、板甲骑士 这个新东西嘛,当然是要一点一点的试错,世界上几乎不存在第一次就能出成果的试验。 这种三层板甲第一次试验成果,它的防护能力还是可以的,在三十米内可以防御住现在的几乎全部主流远程武器。 床弩除外,那玩意三十米内中一发基本上跟被全险满载超速半挂撞上也没啥太大区别。 但它的问题就在这里了,填充物不行,在遭遇到钝器击打的时候会导致甲面凹陷并且把里头的石棉给挤出来。 这样给的缓冲就不足够了,当然里头的陶瓷片还是很给力的,哪怕是重锤打上去也是会打碎里头的陶瓷将冲击力分散开来,不过底面的兽皮不太行,扛不住冲击和冲击带来的破片。 改! 因为之前一批弄了不少陶瓷板,第二轮改进很快开始进行,这一次改进之后的方案是底板换成纸甲,然后在面甲和中间陶瓷层的空隙里灌入用石棉跟水泥浆混合材料。 这样既可以保证强度还能让石棉的伤害降到最低,不过这个方案也有问题,那就是太重……水泥灌到甲胄里之后,重量甚至比全铁质的还要重,并且里头的水泥干了之后会缩小一圈,放在那的时候还行,但跑起来就变得晃晃荡荡。 不过这样的防护力是真没说的,水泥之中加入了石棉纤维之后变得强韧无比,重锤可以让它开裂但却无法让它断裂,再加上后头陶瓷板的防护和底板的缓冲,可以说防护效果已经是天花板水平了。 只是重量问题和缩水问题导致不得不继续重新更换方案。 这第三版方案取消了注浆而是才用直接铸成板材跟中间的陶瓷板进行贴合,为了减轻重量还减少了石棉板材的重量,但在其表面趁它还没有干时放置上数百颗长得像围棋一样的陶瓷支撑,这样可以最大可能把打击面给增大,让力量更均衡的分摊到周围。 这第三版方案无疑是成功的,在完成了这四层板材的嵌合之后,整体厚度跟常规的铠甲差不多,但轻了近三分之一,而且抗击打能力更强,并且因为可以拆分所以后勤压力也小了很多。 但既然有优点就会有缺点,缺点就是这样的甲胄在穿戴时相比起来会麻烦一些,而且较为容易脱落。 只是现在小夏也没办法一心扑在这上头,毕竟还有一个月就要春闱了,他还得要给书院的学生们押题去呢。 立夏前的第三天就是春闱的日子,夏林从工坊出来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书院上头,相对于开发新产品,给学生们压考题显然更难,即便是夏林每天晚上都要头疼到半夜,第二天一早则就要去和学生们一起畅游题海。 题海战术嘛,把可能出现的题目都整一圈,反正哪怕压不中至少也能有一个大致的解题思路。 “今有甲持粟三升,乙持粝米三升,丙持粝饭三升。欲令合而分之,问各几何?”夏林拿着书在前头说道:“九章算术里的这道题很典型,它解题思路也很明显,我们不能硬算,要有一个概念……” 正在他给学生们讲解解题思路时,外头突然探出了一个脑袋:“夏大人,来一下。” 夏林看了一眼来人,将书放在桌上便走了出去:“怎么了?” “上头来圣旨了,让您六月初六前往洪都府。”这来的人是个小太监,看上去职位不算太高,所以看起来唯唯诺诺的。 “去干什么?” “嘿嘿……好事。陛下为您跟长乐公主赐婚了,让您过去是当新郎官的。” 夏林愣了片刻:“长乐公主是谁?” “哎呀,就是长春公主……殿下升了官儿,如今啊咱们都得叫长乐长公主了。” 我……操…… 夏林愣了老半天:“这就……赐婚了?” “嗯,宗正寺、礼部都遣了人亲自前往洪都府筹办,陛下知道您忙,所以让您到时候去参加一下就成。提前个两天到,走个流程。” “那我不是成了驸马都尉?” “放心,陛下与礼部、吏部商议之后,从今往后再就无了驸马都尉这个官职,驸马便是驸马。” 好家伙,老头儿为了这点事还真是上心呐。哪怕是夏林都觉得这真的是破天荒的大恩典了,先不说把他既定的老婆升格成了长公主,还专门为了他改了祖宗之法,这真的……要不说老头能靠个人魅力把即将分崩离析的国家给卡死在那里动弹不得呢,这都不是帝国的缝补匠了,这简直就是帝国的万能胶。 都这样了,夏林都别说造反了,哪怕是他跟造反的人有点瓜葛以后史书上都得把他按在乱臣贼子那一栏里。 得了,老头儿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没啥好说的,领旨谢恩吧。 在回到课堂上之后,他们刚才说的话其实都已经被下头的学生给听见了,那这帮十五六、十六七的小伙子们哪里还有心思上课,起哄声此起彼伏,弄得夏林在前头哐哐拍桌子。 “差不多就行了,你们还想不想考试?” 不过重新开始上课没多久,突然工坊里干活的其中一人就冲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来到门口说道:“夏大人!底板成了!” 夏林一听,直接把书往桌上一拍:“自习。” 说完就跟着这人一路前往了工坊之中,过去之后刚好看到工坊里的大匠正在用强弩哐哐射面前的复合板,但即便是强弩都无法洞穿那一层不厚的板材。 夏林走过去拿在手里之后感觉比之前还轻了许多,在看到后头的东西倒是感觉有些奇特。 “这是什么?” “桐油纸。”旁边的大匠笑道:“用伞面纸一张一张叠起,反复捶打鞣制晒干,轻薄而强韧。本来我试过用水,但用水太重,用油便极好,轻薄而绵密,强韧而有力,刀砍不入、箭穿而不透、锤打而无力。” “好好好。” 夏林仔细看了一下那一层油纸铠甲,这真的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盖了帽,这绝对是经过多次测试之后得出的最终成果,在当前这个阶段,几乎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东西了。 而经过这一系列的改进,在头盔、臂甲、手甲不变的情况下,整体重量从原来的六十二斤缩减到了三十九斤,防护能力几乎没有衰减甚至比以前的抗钝器能力还有明显的提升。 如果同样的方案应用到马铠上,整体套装重量会从两百斤缩到一百三四十斤,这样的话不光能极大的提升敏捷度还能够极大的提升马匹寿命。 当然了,更关键的是这样的板材是可以大批量制造,甚至可以用来作为盾牌或者临时防御工事使用,比单纯的铁甲更具备广泛的适用性。 而成本同样也减少了一大截,比原来的铠甲便宜了超过一倍,如果大量制作时可能还要便宜。 原来的铠甲:精钢铸造,手工捶制。 现在的铠甲:翻模组合,工坊量产。 要不说知识就是力量呢,这不就妥妥的体现出来了? 原本的铠甲需要熟练的匠人经过半年打造而出,如今的铠甲只需要四五个工坊通力合作,半个月产一大批,甚至就连女人都能自己在家里制造里头的底板,会造伞就会造甲。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夏林的一小步却是重甲骑兵的一大步。 接下来就是真正上强度了,夏林把为数不多的喷子子弹给拿了出来进行高强度测试。 第一轮测试是三十米内射击,“复合装甲”可以抵抗铅丸霰弹但对抗不了独头弹,而铁屑弹对它来说如同挠痒痒。 第二轮测试则是进行十米内射击,铅丸可以打穿两层,但在击碎第三层陶瓷之后就失去了力气,被第四层纸板给挡下。 第三轮是顶在胸口打……嗯,这个就给打透了,不过正经人也不会用铅丸打重甲,独头弹仍然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经过这种高强度测试之后,普通的攻击测试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常规的武器就无法起到作用,而且整体来说浮梁的科技树比外头要高出一个头来。 毕竟真实战场上是没有人能抡起八百斤巨锤的,通常的骨朵都是在2到5斤之间浮动,这样只要不是打在要害部位都不至于一击毙命。 当然也不排除那臂力惊人的,但到底是少。 但换到这边来可就不一样了,骑兵完全可以配备一把燧发枪或者是霰弹枪,突脸就是一发,这在针对同样重骑的时候简直就是一记掌心雷,就算人没倒下马恐怕也惊了。 能够克制重骑的只有重骑和机枪,没有机枪就只剩下了重骑,而这边的重骑带喷子,那对面还不是要被打成狗一样? 不过夏林也不是愣头青,他并没有着急量产,而是先让工坊打造个五十套出来试试,毕竟装备需要经过检验才能知道好不好用,在演练的时候发现问题还能改进,但在战场上出现了问题,那摔下马去的就可不只是一条命,还有比他体重还重的银子。 210、押!押得就跟作弊一样 装备第一阶段的研发告一段落,后头就剩下等产品出来之后放到军营里去试试了,而夏林也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开始在书院继续押题了。 这眼看距离学子们出发去考试还有三天,夏林坐在教室里手上拿着一本册子:“去年到今年,一共发生了六件大事。第一件就是粮食战争,这是必考的啊,你们记好了。不过我不担心,你们都是这件事的亲历者,基本上都参与了成本核算吧?这是算经的必考题,记好啊!” 接着他翘起二郎腿:“第二个就是蝗灾,时政题必考,考试内容大概率会以应对灾荒为题,这里有个考点,你们写的时候记得不能光写一个蝗灾,要包括水灾旱灾流民安置后续处置都通通在内,包括灾荒开始前发现预兆之后的处理、灾荒发生中的应对措施还有在灾荒发生后的紧急方案,比如水灾后对瘟疫的处理、旱灾后对补种的处理、蝗灾后对粮食征调的处理甚至是兵灾后对后续安抚的处理等等。” 学生们在那唰唰的记笔记,夏林则把自己的笔记翻到下一页:“第三个就是两地叛乱,这个出现的概率会比较低,特别是岭南叛乱,皇家的事出题官也不敢乱提,但王世充的叛乱是有可能的。如果遇到这一题的时候,对你们可能不难,但有一点你们给我记死在心。一不能歌功颂德,只要出现叛乱就不是能歌功颂德之事,拍马屁只会适得其反。二不能击鼓骂曹,在卷子上骂人是最没用的,反而会引来阅卷官的反感。这第三就是不能去分析王世充为何叛乱,只需知道他乱了就行。” “大概的解题思路就是从农桑、赋税、经略、法度四个方向去分析一个地区怎么才能不乱,你们擅长什么写什么,以深入浅出之法来构造一个理想之国。天真一点都没关系,你们还小,此时的天真名为赤子之心,没必要刻意装得老谋深算,同样会适得其反。” “第四,就是关于人才选拔,这个题目出现的概率中等吧,脑子正常点的出题人都不会去碰这个命题,但保不齐就有那脑子不正常了。”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而夏林自己也笑出了声来:“这个嘛,没有什么标准答案,纯粹是运气题,因为人才这个东西他没有一个确切的衡量标准,目不识丁宏图大业,满腹经纶一塌糊涂并不罕有。所以这个自行发挥。但切忌一点,不能抨击当前的形式,记住啊,不能抨击当前形式。只能给它做补充,因为你们还不配去质疑他们,明白了吗?” 学生们唰唰唰的继续记录,接着夏林再翻过一页:“第五项,便是外交题了,如今大魏周围国家林立,是敌非友,这道题可能会出。别的题目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但外交有。”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咳嗽了一声:“在这种题目上,你们如果张口蛮夷闭口不齿,那我恭喜你们了,你们完蛋了。外交者要遵循三个原则,慎战、谋略、兼爱。羁縻勿绝、怀柔远人,不要去诋毁他国他民族任何习俗、爱好,哪怕你十分嫌弃。需先给与他人十分的慎重、恭敬,若给他脸他还不要,没关系,回来自有兵部为你们发函,懂我意思了吗?这就是你们写外交题的思路,挑起战争不是你们的错,是他们给脸不要脸。” 课堂里仍是一片笑声,特别是那个“回来自有兵部发函”简直太招笑了,不过这个思路倒真的是新鲜,以前在他们的概念里都是要自己去解决某个事情,但夏林这里给出的思路是全新的,也算是令他们茅塞顿开。 “好了,安静。”夏林拍了拍桌子:“这最后一个方向是商贸题,如今大魏风雨飘摇不假,但相比较而言却仍然是中原霸主,所以这对外的商贸也会是一个热门题,若是户部参与出题的话,商贸与民生就是绝对会出现的挂钩题。这个就多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但不会写的也没关系,我给你们一个大方向。 这第一,要一口咬死这商贸永远是小道,真正的大道在农桑在织造,重工农则国强,重商贸则国弱,不管什么样的商贸都要围绕在农桑身边,商贸的核心就要把更好的东西卖给别人从而赚取更多的钱,什么东西更好? 当然是他们种不出来的,造不出来的,仿不出来的。要用我们自己能种的能造的东西去替代他们本国的物产,此法叫不战则屈人之兵,你的命脉都掌握在我手里了嘛,你还打个屁。” “这第二,就是商贸里的竞争关系,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参考县里的模式就行。好了,这最后一堂课就到这里,剩下的几天就放假吧,回去该休息休息该温习温习,三天之后出发洪都府!都给我精神点,别了丢我的份!” 学子们高高兴兴的散了,夏林坐在那倒是坐了很久,直到说书院勤工俭学的书生跑过来喊他吃饭,他这才算离开了教室。 三天之后夏林亲自张罗了包了两条游船送学子们前往洪都府,当然他自己也是要跟去的,毕竟上次的惨案还历历在目,这次他可不想再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经过了几天的奔波,夏林来到了洪都府,他带着学生直接就奔向了整个洪都府最大最豪华的客栈。 这会儿客栈那边正有人在开房,他溜达着走上前:“掌柜的,你这包一天要多少银子啊?” 那掌柜的也是一愣,上下打量了一圈夏林,然后笑着说道:“这位小少爷莫要开玩笑了,这景玉坊一间客房一日可就要三两银子,上下七十间屋子,您说要多少?” “算五两。”夏林一张五千两的票子就拍了上去:“先给我开十天,剩下的钱算伙食,多出来的去给我清退其他访客,这十天里我一个外人不想见。” 那掌柜的愣了半天,这会儿突然后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好猖狂的少爷,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啊?” 夏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旁边一桌正在吃饭的食客,听口音显然是北方人,他打量了一圈之后嗤笑一声:“你管着么,吃你的饭,屁话多。” 那说话的人年龄看上去也不大,细皮嫩肉的,听到这话倒也是没生气,只是坐在他身边一个持剑的男子已经起身了。 “李甫!”被一声呵斥那男子才算坐下。 而这会儿夏林却已经走了回来先是安排了学生们坐下等待吃饭,接着便转身回到那桌食客的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姐姐听口音北方人啊,来这边玩的?哎呀,你就别热血上头啦,我又不是欺男霸女,我给钱的而且还多给很多的。” 那人转过头看着夏林一边笑着一边眨巴眼睛:“眼力不错。” “不错啥啊,你们这帮女扮男装的也太明显了,你看我算是细皮嫩肉的了,你看我手上的毛。”夏林把胳膊撩起来:“看见没,猴儿一样。你再看你的。” 他不由分说拽过那人的胳膊往上一撩袖子:“嫩豆腐。” 那男子这会儿都要拍桌而起了,但被夏林撩开袖子的人却快速的抽回了手哈哈笑了起来:“你好欠呢。” “出门在外,彼此行个方便,我带学生来考试,人多了那不是影响学生温习么。”夏林解释道:“还不知道二位从哪来啊?” “龙城。” “龙城……”夏林摸着下巴,沉默片刻:“哦!过来是经商啊还是游山玩水啊?” 他的话明显多了,那女子只是微笑而不语,倒是那持剑的人却是皱起眉头:“不该你打听的莫要打听。” 夏林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他一圈:“兄弟,在外头行走火气莫要这么冲,说句不好听了,你在这地界你哪怕就是条蛟,被人宰了也是扔臭沟子的命,犯不着真的。” “李甫!”那女子的眼神也是凝了起来:“再要做声就滚出去!” “是……” 训斥完手下之后,这个男装小姐姐才开口道:“倒也是不瞒这位兄弟了,我此行过来就是想见见一个人。他这些日子也会来洪都。” “男人啊?” “嗯。” “不负责的负心汉啊?”夏林挠了挠头:“那我就不好问了。好,告辞。” 听到夏林的话,这人莞尔一笑。只是在夏林离开之后,她的表情才变得十分严肃的看向自己的护卫:“方才那人已经对你起了杀心你可知?” “一个文弱书生罢了。” “闭嘴!正如他所言在他人地界上,你就是蛟龙也只能躺在臭沟子里,莫要猖狂。” 他们吃完之后匆匆离开,在门口时候还遥遥跟夏林抱拳告辞,夏林也远远的拱了拱手。 而在走出客栈之后,那两人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那个护卫环顾四周之后说道:“江南道真是繁华,若是我们那也能如此就好了。南方可真好啊,真好……” “这不是在想法子么,你着什么急。” “大将军,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您要亲自过来,这等事跟朝廷提一下不就好了么,让上头把人给安排去龙城就好。”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先去拜访滕王爷。” 211、压中考题 “滕王爷,此番我前来是想问您要几个人。” 之前跟夏林搭话的那个假小子坐在滕王爷下手第一个位置上,王爷坐在那一脸没睡醒,听到她说话之后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要哪个?” “您手底下主管商贸的岑文本,还有一些主持过商路拓展的官吏。主要是那岑文本,不知滕王爷可否割爱?” “嗯?”王爷一下子就激灵了起来:“那可不成,我这也缺着人呢,要么我给你推一个?前些日子我倒是知道一个叫许敬宗的,那也是个良才。刚巧他如今还是个县丞,你拿去倒也不错。” 提到县丞两个字,这假小子反倒是有些嫌弃了起来,王爷看到她那样子:“唉,李家的丫头,你莫要看不起人家,那可是在浮梁当县丞的,一般人要我可还不给呢。” “当真?浮梁的县丞?” 现在别的不说,这浮梁两个字在商界那就是金字招牌,行来过往的商人谁要说自己在浮梁有铺子,那生意就得比其他同行好上三成,这一点那是大江南北都知道的。 “就一个县丞……” “差不多了。”滕王爷摆了摆手:“要不我把他们县令给你?” “当真?”当时那一下人小妹子儿眼睛都亮了起来:“当真给?” 滕王表情当时就拧巴了起来,他是知道这些军中之人开不得玩笑,但谁知道他们是这么开不得玩笑。 “你倒是想呢,用浮梁县令换你玄甲军你干不干?平阳啊,人差不多一点,你怎么张嘴就来呢。” “换!” “不换!”王爷这会儿都不顾长辈威严了:“他还是我女婿呢!” “换个女婿,我把我二弟给你。我让我二弟把长孙家的女儿休掉。” “不要!” 滕王第一次感觉自己遇到了克星,他就不该提那一嘴,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想着大老远跑我这来盘剥了?” “穷。北方四道,加起来没有江南道一道有钱,北方的百姓也要吃饭也要过好日子。” “那也不成啊,能给你个县丞不错了哎呀。”王爷摆了摆手:“想要我县令就免谈。” “我还要十万斤猪油。” “你怎么不让你爹起兵来我这抢?”王爷一拍大腿:“你是真敢要啊。” “那十万斤油,不管什么油都行。我用煤跟你换。” “嗯?”王爷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她:“做生意啊?不白要?” “不白要。” 王爷再一拍大腿:“早说啊,等着,我让人来跟你对谈。”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岑文本就走了进来,他很快就跟平阳公主接洽上了,但谈了半天,平阳公主去别苑休息,岑文本则一脑门子汗走了出来。 “怎么样啊?”滕王好奇的问道。 “不成,这平阳公主厉害的很,我有些吃不住她。”岑文本咂摸了一下嘴:“别看她说起话来耿直的很,但她心里头门清,咱们的利润被她压得极薄。赚不着钱啊。这买卖不划算啊,咱们还要贴补一个运费呢,到时候算起来咱们亏一大笔。” 滕王背着手来回踱步:“这明摆着就是平叛的时候李渊支援了点东西给我,现在让她过来敲咱们竹杠的,这一家子老奸巨猾。” “她是真厉害。” “那怎么办?你大概算算要亏多少?亏的不多就让了算了。” 岑文本抿了抿嘴:“她不光是要十万斤油,还要粮食要盔甲要兵器,他们当时支援了多少,现在就要我们还回去,他还要用煤换丝绸换肉换粮食换狗。” “狗?” “嗯,狗。”岑文本也是在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换狗,但人家就是要换狗。” 而就在这会儿,门口有个人影闪了一闪,接着一个头就冒了出来:“哎嘿……王爷在呐。” 这都不用看是谁,一听声就知道是哪路神仙来了,而且能干出这种事的天底下没有别人了。 “夏大人。”岑文本拱手道。 “哟,景仁也在呐。”夏林手上提着东西,那一看就是顺便在路上买的,要多没诚意就多没诚意:“我过来带孩子们考试,这不经过王府嘛,就顺便过来看一眼,倩倩跟二哥在么?我去找他们玩去。” 夏林放下东西就要往外走,在王府穿行这件事那都不是事,门口的护卫老早就不拦他了,见面还会喊一句驸马好。 因为什么?因为夏林是当朝用圣旨赐婚的第一人,圣旨那个章盖下去的瞬间,他俩就是合法夫妻了,而且基本上除了夏林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之外,这个婚都是没法离的。 所以拦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给自己找不自在了,王府如他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等会。” 王爷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扯住夏林的后脖领子,夏林回头看他:“啊?” “别急着走。” 说着王爷拖着他就来到堂前:“明日你与景仁一并去接个事。” “什么事?” “唉……”王爷叹了口气坐在那说道:“之前岭南王叛乱时我跟李渊借了些装备盔甲,现在人家问我要来了。” “给他啊,借了人东西哪不要还啊?” “有你这么说话的?”王爷一脚踢在夏林屁股上:“好好说话。” “自古有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动手!”夏林往后躲了两步:“欠人家东西这个我能有什么法子?” “夏大人,您听我给您细说。” 岑文本把事情里外里跟夏林一说,当时那一下夏林就蒙了:“啥?用煤换这么多东西?他家煤里有黄金呐?不换!” “事情不是那般简单的。”王爷深深叹气:“这里都是人情世故~~” 夏林琢磨了一下,轻轻点头道:“也是,人家在这边着急的时候能支援那么多武器铠甲,倒也是挺够意思。行,明天我去谈。” “你行不行?” “我行不行?”夏林拍着胸脯:“王爷,我可是为大魏谈来七十里江山的人,我行不行?你说,天底下名将那么多,谁给大魏收复过江山?要我不行,那就没人行了。” “那公主可厉害。” “公主?李秀宁啊?”夏林侧过头看了王爷一眼:“哦……那可是麻烦,听说这姐姐比李二凤还厉害呢。” “嗯,李家的哥哥弟弟加一起都不如这丫头。”王爷也是认真点头:“你别谈吃亏了。” “放心吧。”夏林打了个响指:“谈恋爱我不擅长,谈生意那我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下午行么?明天孩子们考试,我得送他们进考场。” “行,我明日安排一场晚宴。”王爷点头道:“对了,码头那边这些日子没事情吧?” “别提了。我来的那天还有艘船搁浅了,大船,堵了航道。南下的船全卡那了。” 王爷一听哎哟一声,拍着大腿就在那数落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枯水期不要让大船过来,怎么就是不听呢,这下可麻烦了,不下一场大雨没有半个月是通畅不起来了。哎呀,这些人是真的毛躁。” 这转眼就到第二天一早了,因为婚礼还没办,夏林可不好住在王府里,所以他在里头吃了顿饭就回到了客栈。 今天他不是作为官员而是作为书院的领队带着学生来到考试场地,在外头的时候刚巧碰到了老张也带着人过来了。 他俩对视了一眼,然后老张比划了个下流的手势就擦肩而过了。 学生们通过搜身验身等一系列的流程进入到专门的考试小屋之内就开始做准备工作,很快试卷便分发了下来,在考试改革之后现在的乡试一共分为三门四张卷,分两天考完,这期间学生是不允许出入考场的,哪怕是吃饭拉屎都得在那个小格子里完成,里头有张床可供休息,环境还行毕竟天气还不算热,在里头并不算难熬。 这第一张卷发下来之后,绝大部分考生看到之后都直接挠头,但只有鹅湖书院和豫章书院两个书院的学生看到之后眼前一亮。 因为题目只有一个字——蝗。 考试最怕的是什么?不是陇长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那只能说明出题人的水平不高,而真正怕的就是这样一个字两个字的,然后啥玩意没有自由发挥,这才是考生最担心的东西。 而听说今年的乡试、会试和明年的殿试出题人都是陛下本人,所以难度可谓是爆炸性的提高了,再加上基本不可能出现透题的可能,所以今年的考试被称之为考制改革之后难度最高的一年。 不过那两个书院的考生看到题目之后可谓是喜出望外,这不白给么……前几天压题就已经压中了,甚至连解题思路都给了。 但其他的考生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个是因为大部分书院的政治敏感度都不高,还有一个不少人都是自己在家闷头读书,他们压题大多是压的常规题,四书五经之类的。这突然蹦出来一个没见过的,所有人都慌了。 按照他们的思路自然就是针砭时弊呗,逮着就是一通喷,什么官员如蝗,小吏如蝗,恨不得从上到下骂上一圈,写完还觉得自己贼牛逼,觉得自己这么义愤填膺这么为民请愿一定是没问题…… 212、哟,挺巧啊 这把孩儿们送到了考场,夏林坐在外头的柳树下头吃糖葫芦,感觉是放下了一大心事,让人舒爽无比。现在就是等第三天早上过来接就算是好了,剩下的就在这等放榜,这十天基本就是洪都府青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毕竟考学压力很大的,需要一定释放压力的途径。 “好不好吃?” 老张的声音在夏林旁边传来,他抬头看了老张一眼,发现他在碰着一张油纸啃那个油炸排骨。 这自从江南道大面积种植油菜以来,现在就连油炸食物都能买到了,要不怎么说社会的发展和迭代都是润物细无声呢,很多人都没意识到当街头出现油炸排骨油炸年糕的时候究竟代表着什么。 再看看别的地方,异姓王的女儿亲自跑这么老远就是为了买十万斤油,还有其他一些小国,比如林邑、真腊、丹丹、盘盘这些东南小国甚至会因为油脂互相发动战争。 “哪有你排骨好吃。” “一般,他炸老了点,你吃不吃?”老张把排骨递了过来:“等会去喝点?我最近找到了一家不错的酒家。” “不去,没心情,懒得去。” “那家的老板娘肥美的很。” 夏林起身拍了拍屁股:“去试试倒也不是不行。” 到了之后,夏林知道自己又被老张骗了,他一个天天在外头靠坑蒙拐骗发家致富的人却屡屡会上此恶徒的当,他是真觉得老张该死。 那老板娘活脱脱能比两个夏林还重,走起路来踩在地上就像一只熊。 “别管那些了,就问你肥美不肥美吧。”老张扯下一根鸡腿:“吃鸡,她的手艺极好。” 幸好这里的饭菜的确可口,这倒也稍微平息了一些夏林的怨气。 吃到一半时老张开口了:“这次两个书院,我估算了一下大概能有八成人上榜。” “这么多?” “你压中题了。”老张喝了口酒:“严丝合缝的压上了,我不知道鹅湖书院啊,反正我那边做了一个多月的专门训练,就拿你这题目做的练习。现在江南道的举人名额我们两家要拿走九成,再加上今年岭南道是来江南道考试,河南道去河东道考试,所以严格来说就四个大考场,天下之举人我们尽收十之二三。” “要出事。”夏林的手指头在桌上抠着桌皮子:“太过于集中了。” “现在嘛肯定不会出事,但要是年年都这样,下次放榜就要出事了。再说了,现在是天下一同卷,北方的士子你我都明白是个什么水平,到时他们也是要闹的。届时便会南北分卷,那时想法子回洛阳开个洛阳分院去。”老张嘴角一勾:“天下举子仍是尽入二三,你我非宗族,你我即豪门。” 老张不愧是天生的坏种,这个计划是真的阴险毒辣,如果真是这样三场之后他还真就是桃李满天下,最多到四十岁,人张哥可就是盘根错节之大根了。 “慢慢来吧,一辈子还很长呢,万一再来一场舞弊案呢?” “那这就要靠你了。”老张敲了敲台面:“到时你就把三品以上的中枢官员名单列出来在一张纸上,隔着三丈扔飞镖。” “为啥?” “扔中谁,谁就是奸臣,清君侧!” “啊操!” 吃完一顿饭,时间也就来到了下午两点多钟,这会儿正犯困夏林就跟老张告别回到了客栈里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时,从床上蹦起来看了一眼天色他就觉得不对了,赶紧穿好衣裳匆匆就往王府赶去。 而这会儿滕王爷的宴席已经拉开了,老早就到了的李家公主坐在那面色阴沉非常不好看,王爷坐在旁边也是在心里骂娘,虽说还没到开席的时候,但那夏林可真是那个啊,他可以不管老丈人但怎么都得照顾一下这位异姓公主的面子嘛。 好不容易等到外头通报说驸马爷来了时,王爷的脸拉的比那外头拉磨的驴子都长。 很快夏林一路小跑的冲了进来:“抱歉抱歉,与当地学官研判考题来晚了,唉?嫩豆腐?” “猴儿!” 两人对上眼的瞬间夏林第一时间就已经喊了出来,虽然今天嫩豆腐是穿的女装,但这点变化着实不至于认不出来。 “你们两个认识?”王爷好奇的问了一声,然后便介绍了起来:“这位便是平阳公主,唐王李渊的女儿。” “啊!” 夏林上去就要跟人家握手,但被王爷一把给扒拉了下来:“你干什么东西!” “久仰啊!” “久仰你去摸人家手,你怎么不亲上一口呢?”王爷低声呵斥:“给我有点规矩!” “握手礼,草原的规矩!” 这时平阳公主倒是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倒也是没了脸上的冰霜,反倒是笑着说道:“草原的确是有握手之礼。” 之后平阳公主歪着头打量着夏林:“你便是夏林?” “夏林夏道生。”夏林笑道:“公主要是愿意叫我小生子也没事,我不介意的。” “夏县令说话倒是有趣。”平阳公主下巴微微抬起:“听闻夏县令饱读诗书,才学过人,文韬武略,就连我家那二弟都甘拜下风。如今一见,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唉?公主殿下说起这个,之前我有幸与世子有数面之缘,当时我一看他便觉得他有人中龙凤之姿,但细看却发现少了些什么,如今再回想起来却是发现原来这个龙凤之凤却在公主身上。” 一句话就弄得不苟言笑的平阳公主开怀大笑起来,旁边的王爷侧着脸阴森森的看着他,心道:“小兔崽子厉害的,我那女儿怕是也遭他这样油嘴滑舌。” “我此番的来意,滕王叔恐怕也是与你说了。我们便开门见山直说好了。” 但这会儿夏林却只是一挥手:“家宴莫谈公事,吃吃吃,大伙儿都吃菜。公主殿下不着急返程吧?接下来几日好好在洪都府中游玩一番好了。” 平阳公主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我自然是着急返程的。” “哎呀,公主殿下莫要客气了。您来的时候恐怕也是知道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公主要的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筹措出来的,况且还要殿下本人亲自验收呢,这些东西价值何止万斤,谁也担待不起这个责任。”夏林立刻就开始游走了起来:“刚巧,这几日我都要逗留此处,我便给殿下当个向导好了。来来来,我敬公主殿下一杯。” 夏林喝完之后眉头一皱:“这酒水不够劲儿,来人啊,换浮梁烈酒。” 很快高度蒸馏酒就被弄了上来,夏林又开始来事儿了,他端起一碗酒:“我曾去过草原之上,这草原别的不行就是那喝酒的时候着实热闹,我也学了学他们的祝酒之歌,这第一次献酒便献给公主殿下了。” 平阳公主女中豪杰,她虽早已婚配,但着实看不上自己那个夫君,结婚已十年却仍未同房,甚至后来直接领兵驻守龙城边关,跟草原接触甚多,也很是喜欢那种豪迈的气场,如今这祝酒歌一来,她恍惚间便已经来到了大草原之上。 这一高兴,端起碗就喝了起来。夏林端着碗唱一句喝一小口,但平阳公主吨吨吨就是大半碗,这种烈酒哪里是平时那些水酒能比的,一口闷下之后,她就已经开始上劲儿了。 一首歌都没唱完,她噗通的一下就趴在了桌上。 看到这一幕,滕王爷都愣了,这饭菜还没吃呢,人先倒了,说好来谈生意的…… “王爷莫慌,三天之内我必给把价格给压下去。我当年跟毛子那边可是学过怎么跟这帮当将军的打交道。” “毛子是谁?” “是……草原人,因为身上毛多,我就叫他们毛子。” “哦……不会出事吧?” “放心。” 第二天,平阳公主醒来就已经到了中午,她洗漱起身时仍感觉头昏脑涨,想到昨天的一幕,心中明白是被那厮给灌了,她多少有些不服气,但刚好这时外头的使唤人儿敲起了门来:“公主殿下,驸马爷设宴,为您准备了烤全羊。” “烤全羊!” 平阳公主咬牙切齿的起身:“待我再去会会他!” 这次她一来到后院就惊呆了,因为后院居然树起了一个草原的帐篷,还有七八个草原打扮的人正在那杀羊烤肉,满院子都是西域的香料味道。 她撩开门帘走进去,正看到夏林坐在那正在指挥着人切割羊肉,一见到她来了:“公主殿下来了?快坐下快坐下,我可是请了正经的草原商队的人过来料理这些羊肉,滋味美妙的很!” “你昨日将我灌醉是为何?” “谁灌您了?哦……喝酒嘛,各人有各人的量。我知道您的量了,今日您喝酸梅汁,我早起特意为您熬着的,如今刚好能喝,解酒的好东西。” 说完他还让人把酸梅汤给端了出来,而夏林自己则拿出酒坛子:“那这坛酒我便让人收起来了。” “不成!今日我喝一碗你也需喝一碗!”平阳公主显然是较上劲了:“如何?” “不行啊,公主殿下,您身子金贵酒量一般,喝坏了不好。您就好好吃羊肉吧。” 平阳公主冷哼一声劈手夺下酒坛:“无需关心,我自是知道。” “那好吧。”夏林无奈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今日还给公主安排了攒劲的节目。” 213、把用在甲方身上的手段用在公主身上 攒劲的节目,当然不能是一群娘们扭大胯,那肯定是得攒劲啊,就比如连夜去兵营里找了那种龙精虎猛的重骑兵过来表演战舞。 说是战舞,其实就是把平时操练时的厮杀阵型摆出来,旁边配上鼓点,那要说多好看,夏林不觉得多好看,他不乐意看男人,这会儿对他来说最好看的节目就是几个波斯舞姬拧着那个水蛇腰在他脸上蹭来蹭去,而不是一群肌肉男搁那敲盾牌。 但对公主殿下来说就是好看,爱看,该赏。 一顿饭下来,人公主殿下啥正经事没谈,什么煤炭、油脂都被抛诸于脑后,就跟着满嘴天花乱坠的夏林在那傻乐,一不小心三碗酒就下去了。 “来人啊,搀公主殿下去房里休息。” 这再醒可就又是第二天一早了,等到平阳公主提着刀满世界找夏林时,才知道人家去接学生出考场了。 她坐在那撑着脑袋等,但等来的并不是夏林而是一个小厮:“夏大人邀您一同去酒楼为士子们庆祝,说是大伙儿都在等着您,想要一睹唐王长公主之风采。” 把人先架得高高的,平阳公主也不太好意思说拒绝,那就是硬着头皮去了呗,这一过去好家伙,往那学子堆里一坐,恭维之声就如同山呼海啸压着她就过来了,那妥妥的就是各种天下第一都占全了。 为什么说君王容易遭佞臣蛊惑,天底下就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的,而这一帮人里八九成都是举子,未来大部分也都会成进士,这能耐会差?恭维起人来简直就叫一个润物细无声,再沉稳的人都顶不住这样的捧。 本来说不喝不喝不喝的平阳公主,这还没清醒多久,就又给干趴下了,是被马车装着回来的,进屋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好好的一个公主,愣是给喝成了酒蒙子,再次起来的时候又是一天已经过去了,这眼看自己返回的日期就愈发的临近了,但正经事却还一点没谈,她就闹心。 都说这一二不过三,这都几回了? 这一次,她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喝了,再喝打脸。但没想到突然又收到了邀请,邀请她去滕王阁赏夜景,顺便谈论一下关于油脂、丝绸的事。 夜景有什么好赏的?不过既然人家主动邀请去谈正事了,她当然欣然允诺。 傍晚时,她登上了滕王阁,却见里头芬芳清新,旁边点着袅袅檀香,在临江的露台上,夏林正一身白衣坐在那里摆着一个棋盘,旁边温着一壶茶。 “公主殿下,可会下围棋?” “没心思,那油脂几时能拿出来?” 夏林缓缓起身,笑着拍了拍手,接着各色宫廷级的菜肴就被端了出来,清一色南方的菜肴,精美细致,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江水滔滔、雅音缭绕,远眺穷极山川,静坐清风徐来,滕王阁的确名不虚传。 “公主殿下,滕王宴可是天下人想而不得的美味,何不品尝一番?” 夏林说着便拿出了纯玻璃壶装着的紫色西域葡萄酒,经过浮梁改良,四十五度甜滋滋,入口温润,清爽香甜。 他优雅的为公主殿下用玻璃杯斟满一杯:“请公主用膳。” 她是个将军,她领兵打仗,但她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比少年将军李世民大三岁罢了。 谁能顶得住这样的情调呢,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天下第一才子搁那给她写诗写词,什么“唉,我突然想到一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然后这时滕王阁外的烟花陡然绽放,当真是一树星如雨,再是见过大世面的公主也没见过这样啊。 四十五度的葡萄酒,那跟白酒还不一样,喝下去没啥感觉,甜滋儿的,但一不小心就过了,咔咔几杯下去,气氛环境这不都到位了么,小脸喝了个通红,再去露台看个夜景花灯,凉风一吹,嘎嘣一下就给喝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平阳公主坐在床上是哐哐捶床,她起来就去找滕王爷了,然后这一听说滕王爷被陛下召唤去鸡鸣寺礼佛半个月…… 这一下她火气是真上来了,眼看还没剩下几天了,正经事仍是一点没谈,每天变着法儿的被送回府中睡觉,她堂堂公主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她也不附和夏林任何要求了,直接就把自己的需求列在了一长条的纸上让人递交给了夏林。 夏林中午饭的时候拎着纸条笑呵呵的就来了,这会儿公主再看到他就已经很警惕了,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子“我不信你说的任何话,你让我吃的任何东西我也不会吃”的狠辣。 不过这会儿夏林却一点都没有着急,只是笑盈盈的跪坐在矮桌前倒上茶水:“公主殿下,正经事还是要谈的。请。” 公主跪坐在夏林对面,端起茶杯小心的嗅了一下,然后这才敢往嘴里放。 这一通谈判极为激烈,比兵棋推演还要激烈,双方剑拔弩张,步步紧逼,互不相让,但平阳公主总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就是那种不管自己提什么条件都心里没底,本来顺风顺水的过程变得坎坷异常,最后焦灼期时她人都有些迷糊导致失去了耐心,把原本要的十万斤油脂被人谈到了三万斤,原本的煤炭也翻了倍的给人家。 关键是她在契约的时候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更关键的是盔甲武器还没仔细谈,整了半天人家只是一个口头承诺说分批分次的还给他们,甚至把原来打算敲竹杠的内容都变成了贸易,丝绸、茶叶等东西都成了商品。 直到夏林离开,平阳公主都没缓过劲儿,而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契约已成,悔无可悔。 她坐在那迷茫了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想着自己坚定的信念怎么就被腐蚀了,甚至一度觉得那夏林会什么妖法。 可问题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她是真没有什么好法子。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她想着也不能就这么吃下这个哑巴亏,文的不行就来武的,于是她又提着刀满世界开始找夏林。 夏林这会儿其实也没走,正在王府的后院里头的钓老丈人家养的锦鲤,这会儿正用馍馍打窝。 “夏大人。”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冰冰的声音,夏林回头一看发现正是平阳公主,他扫了一眼公主身上的佩刀,然后笑了起来:“公主殿下这是?” “你对我施展了什么妖法!?” 妖法?夏林要会那玩意就好了,他不过就是跟公主打了一场心理战,酒桌上连番被撂倒之后对她的自信心产生了一波毁灭性的打击,而这时屡战屡胜的夏林自然在她面前占尽先机。 这都是当年对付那些咋咋呼呼的毛子们用的招数,只要能把这帮自信心爆炸的家伙干趴下几次,再往后至少在心理博弈的过程中就会取得上风。 讨价还价的过程最怕心平气和,原则坚定。但凡是有松动就能撬开一个大口子,人夏林当年就干这一行的,经验当然比公主多太多了。 “殿下呀,我要是会施展妖法,我还在这给鱼打窝?我干脆直接去找唐王爷,让他把他的长安城送给我了。”夏林一脸无辜的说道:“是这个道理吧,殿下。” “可是……”平阳公主抿了抿嘴,然后朝着他冷笑一声:“夏大人好手段。” “也算不上好手段,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回去,我还想带殿下游历鄱阳湖呢。” “不必了。”平阳公主冷冷说道:“这份情谊,我算是记下了。” “殿下几时回啊?到时我送送殿下。” “不必了。” 平阳公主满肚子火气的往外走,夏林赶紧追了上去:“那殿下有什么想要的特产呢?” “你的人头。” “这可不行。”夏林连连摇头:“我给你整点草原的风干羊头过去,你要是生气就往上砍几刀。” “滚开!” “殿下,等会去喝酒么?我知道有一家铺子,老板娘特别肥美。” “不去。” “殿下……” 公主殿下被烦的哟,那是恨不得即日启程返回龙城,但现在手头上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办,实在法子立刻脱身。 “殿下,你婚配没有啊?有没有兴趣认识帅哥?殿下……殿下你别跑啊殿下。” “殿下要不要去按摩?” “殿下,最近江上不太平,殿下不要去游水啊。” “殿下,要不你留在这参加我的婚礼吧殿下。” 平阳公主几乎是要疯了,一路上被这厮跟在屁股后头连番轰炸,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抽出佩刀架在了夏林的肩膀上,脸上挂满冰霜:“离我远点,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好嘞,殿下再见。”夏林用两根手指把她的刀捏开:“殿下玩得开心啊,殿下,要好好的。殿下,我们还能见面吗?下次见面你一定要幸福,殿下。” “滚!!!” 夏林转过头就跑没了影,而平阳公主这会儿真的是肺就气炸了,她真是不明白自己那个有真龙之相的亲弟弟怎么就会败在这种人的手上! 真该死啊! 214、真的不想再见你了 平阳公主反复复盘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却找不出任何缘由,这不由得让她暗暗心惊,因为若这是在战阵之上,自己恐怕早已被斩于马下。 生意的确是没亏甚至还小赚了一些,但这离她出发时的预期差得太远了,几乎就等于是失败了。 “殿下殿下,今晚龙舟夜游,去不去呀?” 正在平阳公主心烦意乱之时,门口又响起了那个讨厌的声音:“江南道很多才子都会去,赣江鄱阳五日游览,有钱都买不到票的。我好不容易托关系弄了两张票,殿下要不要去玩玩?” 平阳公主听到这个声音就感觉自己快要克制不住砍人的手了,所以她不耐烦的喊道:“不去。” “去吧去吧,哎呀。王爷让我好好招待殿下,好酒好菜都招待了,可爱的男孩子跳舞也带殿下看了,滕王阁也去了,剩下的就是带殿下去这江南道之精华看看了,极尽的江南风情是北地所不能有的,其他的殿下可以不去,但这条龙舟殿下应当去看看,它不光是大而且足够精美,凭栏远眺便能有感那天地之宽江湖之远。不知道殿下几时还能再来,但当时当下便是这江南道最好的时光,若是错过恐也就很难再有这可遇而不可求。” 夏林在外头逼逼叨逼逼叨的念着,还别说真把平阳公主给念心动了。她习惯的北国的风光,一入江南之后极尽温柔却让她想起了自己也是女儿身。 她上前拉开门,正跟夏林来了个面对面:“几时去?” “现在。” 说完夏林不由分说的朝她一招手:“快,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启航了。” 不知怎么的,这个家伙总有种带动情绪的能力,他跑起来之后自己哪怕打心眼里不想跟他一起跑,但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唐王的嫡女,朝廷亲封的平阳公主,现在拎着自己的小裙子在大街上一通狂奔,跟着一个男子在那狂奔,倒也是极好笑的事情。 她军旅出身体能极好,夏林跑到码头时,她甚至还能紧随其后且面不改色,反倒是夏林因为这些年疏于锻炼,双手撑着膝盖在那呼哧带喘。 平阳公主哈哈一笑拍了拍夏林的肩膀:“你行不行?” 舒服了,这几天憋在心里的恶气总算是出了,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平阳公主没由来的身心舒畅。 夏林缓了一会儿之后从怀里摸出了两张船票,递了一张给平阳公主:“公主你的票。” 这会儿平阳公主其实还蛮纳闷的,自己好歹也是个公主,上一条游船还要票据,这个就不太合理。 不过当她低头看船票的时候才发现这票好精致啊,材质拿在手里像银的,上头浮雕着江南仕女游春图,那么小小的一张票据上竟可以雕上如此精巧的侍女,这不纯纯炫技么,然后外头应该是金箔覆盖,显得明媚动人,金箔的手艺也是极好,相当平整圆润,而在这船票的头尾都有小孔,上头可以挂在衣服上、箱包上甚至是折扇和团扇上作为装饰,若是垂下些许流苏更是好看。 倒是一眼就叫人喜欢上了。 “殿下,别看了,上船看。” “可是我没带换洗衣物。” “船上什么都有!” 带着好奇,她跟着夏林登上了这艘号称天下第一游船的龙舟,据说这是之前陛下来江南时乘的船,这见过之后她倒是真的感叹这船只的精良,不管是装潢还是工艺都是一等一的水准。 作为一地的管理者,平阳公主当然不会跟那些个俗人一样只关注在这船好不好这做工怎么样,而她更多的是关注如果这个船能作为战舰的话,那不管是渡江还是渡黄河都是轻而易举。 夏林首先上船,那船上负责迎宾的小厮立刻就小跑了过来:“东家您怎的来了?” “带公主殿下来转转。” 小厮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带娘子旅游来了,毕竟谁都知道自家的老板是驸马嘛,听他这么一说那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看你那个逼样,不是长乐公主是平阳公主。”夏林哭笑不得的骂了一句:“去找人安置一下。” 嗯?带别人老婆?那更牛逼了啊! “那东家,我这就去安排。” 船上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是平阳公主了,她上船之后立刻就被请到了最上等的那间仓房,那是之前鸿宝帝所住的房间,这一进去她真切的能感觉到这里的奢华和便捷。 不过即便是平阳公主她也没有逃过玩厕所的惯例,毕竟她可也没见过一拉就能把便溺冲掉的马桶,这可是真的高级且新鲜。 很快,船上的侍女们为她送来了毛巾、香皂和衣裳等等东西,她着实又吃了一大惊,然后吃了一口肥皂,吃得最后像螃蟹一样吐沫子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玩意是像皂角一样洗衣服洗身子的…… 当时那一下平阳公主脸色通红,亏了自己这会儿是一个人没人发现,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要放在哪。 “这等东西居然没得卖,该死。” 她骂了夏林一句之后,然后便开始琢磨起屋里洗澡的地方了,摆弄一圈之后突然之间那上头的水管里居然喷出了水来,活活的淋了她一身都是,她尖叫一声赶紧退到后方将湿透的衣裳脱了下来,露出了身上腿上胳膊上一道道的伤痕。 她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会儿,然后便轻轻的叹了口气,除了实在看不上自己丈夫之外,身上的伤痕也是她不愿意同房的原因,十四岁起就随着父亲征战,哪怕再是小心也防备不住频繁的受伤,虽然并没有说什么恐怖狰狞的伤口,但这横七竖八的白印子却也并不好看。 而这会儿她发现旁边的水管子里居然冒出了烟,她用手一探,竟发现还是热水…… 这倒是稀奇了,然后用手探了探,觉得很烫,但平阳公主还是聪明的,她看着那两个水阀一样的东西大概是知道干什么的,经过一番探究还真就让她能洗上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香皂也好用,用了之后身上滑滑的喷香的,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而那些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衣服自然也是合体的,甚至就连她这挑剔的人都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甚至还觉得挺好。 岭南椰棕绷的床,上头铺着厚厚的褥子,还有那全玻璃的窗户,打开窗户就能感受到外头的风声与浪声,甚至就连书架上的书都可以用琳琅满目来形容。 “还是皇帝会享受哦。” 平阳公主坐在床边颠了颠,感觉到了那种弹性和松软后,她顺势就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舒服……” 打了半辈子仗了,还是第一次躺在这么舒服的地方,甚至舒服的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李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里头,要说吃苦那最苦的可就是这平阳公主了,因为能力最突出,威望也最高,所以但凡遇到最难事情李渊都是让她顶上的,直到这几年她二弟逐渐成长起来了这才算稍微好一点。 她用力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都能听到关节骨骼之间的咔咔声,然后竟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直到有人在外头敲门将她敲醒。 “谁?” “殿下,配餐时间到了,请问您是要去餐厅还是要将饭餐送来屋中。” 外头的侍女声音温柔,平阳公主站起身来:“我亲自出去转转吧。” 打开门之后侍女就进入房间开始收拾换下来的衣服和整理房间,平阳公主则穿着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来到了外头,这会儿这艘船上人可不少,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钓寒江,气氛倒看着是不错。 而龙舟行驶在这滚滚赣江之上,也刚巧夕阳正浓,遥遥看见那滕王阁,宛若一副江山巨画。 看到这万里江山无限好,平阳公主就恨不能让这江山姓李,她反正是觉得当下的朝廷真的狗屁不是,皇帝也不如他父亲有能耐,但无奈她几次进言让父亲起兵都遭了拒,如今她再看到这江山美景时,着实心有不甘。 “殿下,不要穿裙子站在观景台上。” 夏林这会儿端着一碗面就走了上来:“下头能看见。” 平阳公主一惊,连忙后退了几步,然后愕然的看向了夏林:“你怎知我在这?” “我都说了下头能看见。” 夏林上下打量了一圈平阳公主:“不是故意的,一抬头就看见了。殿下真挺白的。” “你怎的如此下流?若放在以前,我早一刀杀了你。” “哎呀,熟人才跟你说的,要换个人站在这,我一边吃面一边看,还要找个兄弟一起过来讨论讨论。”夏林坐在旁边的台子上吃起了面:“江山可还好看啊,殿下?是不是觉得可惜这江山不姓李呀?” 平阳公主突然表情一凝,凶相毕露。 “别急别急。”夏林摆了摆手:“这大美江山谁看了能不心动,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嘛。殿下刚才远眺山河,眼中万千感慨,其中有不甘有愤慨有无奈有惋惜,殿下挂相呐。” “够了。”平阳公主一甩胳膊:“莫要在这危言耸听,带我去吃东西。” 215、这天下风情千万 美酒、美食、美景、美色,倒是叫人情难自禁。 宝船上女子不多但却也不少,城里也不是没有那女才子,这个时代相对还是很开放的,女子那种大深v的衣裳,哪怕是放到两千年后都不是所有妹妹都有胆子穿的。 而且玩闹嬉戏也很放得开,酒过三巡甚至就会在船舱之内和衣而眠,三三两两男女成群,只是没有光明正大的乱来,但回到房间里私下怎么样那可就管不着了。 每夜宝船上还会燃放烟花,坐在观景台上眺望烟花腾空,衬着那湖光山水相映成趣。 夏林抱着酒壶靠在那已经睡下,反倒是喝得更多的平阳公主却还是清醒着,虽然一动弹也感觉要吐了,但这纯粹出来玩的心态跟那边谈生意的心态就完全不同了起来。 观景台不是一般人能上的,就像是陛下的套房那也是只能有皇家血统的人才能住下,所以这地方是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非常适合干些苟且之事。 不过这只是个形容,他俩犯不上干什么苟且的事,又没什么感情不说关键公主殿下还得时刻防备着这个脏东西。 倒不是防备他对自己干什么,而是这几天湖上的旅行里,他总是会把话题引到江山、谋反、屯兵,然后还会跟自己兵棋推演甚至是模拟攻关,平阳公主每每都能打起十二分精神,随便找些事情糊弄过去。 其实她心中清楚的很,如果连他这个级别的官员都开始试探李家是否有反心了,那么从另外一个角度就代表着皇家已经有所忌惮。 但说实话,公主殿下虽然觉得这人讨厌又阴险却很难讨厌起来,因为他风流年少,才学无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随便指着一个物件,他的典故便随后而来,少年风采十足,这是在平阳公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优秀的人着实有很多,能让人如沐春风的却绝无仅有。 当然了,他该讨厌的时候还是让人讨厌的,咬牙切齿的讨厌。 “殿下。” 突然睡了半天的夏林突然睁开了眼睛,用那个瞳孔会颤动的神志不清的眼神的看着平阳公主。 “啊……殿下,我跟你讲啊。”他说着就要往起爬,但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公主斜眼看着他,不屑的一笑:“不是挺能喝么?给我下套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弱。” 夏林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一个翻身抱在了她的腿上,拽着她裙子就要往上站,这一下那可是把公主吓了一跳,她连忙往前踢腿:“走开!” 夏林被她这么一蹬,重心不稳的就又坐回到了地上,双手还死死抱着公主殿下的长腿,这要是遭人看到了那事情可就大了,传了回去她夫君家的面子她李家的面子可就都没了。 “你不要装疯卖傻!若是再不起来,我便扔你下水了。” 夏林这会儿是真的断片了,即便是这样说了他也撒手,反而开始在那蹭蹭了起来,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春桃姐姐,今天换了新的香膏啊,好香啊……” 平阳公主羞恼交加,抬起脚一脚将夏林踹了出去,他现在也是跟头死猪一样躺在那就躺着睡,再也没了反应。 看到这小子的德行平阳公主也是嗤笑一声,无奈的叹了口气,直接弯腰下去将他给扛了起来。 扛猪那种扛,下去之后就直接把他给扔给了那些使唤人,自己则回到了豪华套房里洗漱了起来。 换上了睡衣手上还拿着一杯果酒,她站在窗口眺望窗外的月光,想到刚才那姓夏的丢人现眼的样子,她毫无预兆的笑了出来,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恍惚间她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可也醉了好多次,那岂不是自己的丑态也都被他给…… 不行,这个不能想,越想越窝火…… 第二天早上夏林起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身上疼疼的,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胸口有一块淤青,伸手按了一下疼的他索索响。 “妈的,不会趁我喝多了揍了我一顿吧?”夏林揉了揉胸口:“个狗日的,李家是一个好人都没有。” 出去之后夏林倒是没见到平阳公主,他朝周围的人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公主殿下老早就到下头船舱里去看人作画了。 夏林随便对付了两口吃的,捂着胸口就来到了下面的船舱里,这一下来就看到平阳公主在一群小年轻旁边探头探脑的张望,夏林凑过去一看发现是那有擅画肖像的才子正在给周围的姑娘画人像。 那当真是画得相当好,而且一看就是学的老张那一流派,就是夏林跟老张一块琢磨出来的中式写实技法。 公主在那探头探脑的看着,似乎是想要人家给她画一张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端着公主的架子着实不好随便开口,而这两年自从狂徒夏林出现之后,这帮读书人也是越来越狂,似乎不狂一点都对不起读书人这个名号,所以别说他们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哪怕就是知道公主的身份可也不一定会给她画像。 “都让一让让一让。”夏林挤进人堆来到公主身边:“想要啊?” “不想,只是看看。” 听到如此不诚恳的回答,夏林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道:“那不想要最好,这画的不行。” 平阳公主斜眼冷笑一声:“要我看这已是画得极好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不行就是不行。不过你昨天是不是打我了?” 夏林把衣服扒拉开,露出胸口的淤青:“这么大一块呢,你摸摸,都肿这么大了。” 他们的对话迅速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说出如此厚颜无……哦,胸口啊,那没事了。 而平阳公主看到他胸口那一大块,本来还想板着个脸,但谁知这实在憋不住,她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圈还是没能压住笑容,想到昨天晚上夏林的惨状,她是越想越好笑,最后甚至捂着嘴笑成了花枝招展。 夏林上下打量着她:“不是,你好歹要给我个交代吧?我怎么你了,你就非要揍我一顿。” 平阳公主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仍要用一只手捂着嘴,生怕突然的大笑显得不雅。 她将夏林拽出了人群,还没说话呢,身体就哆嗦的像是在拉痢疾,夏林站在旁边静默着等她笑完,这会儿他才开口道:“这么好笑啊?” “昨天你做尽不雅之事,你还问我为何殴打你?” “我做什么了?” “你在那舔栏杆,我说了好脏你却还不管,仍要舔,一边舔舐还一边嚷嚷说春桃姐姐什么的,令人作呕。” 她说完之后立刻背过身去,肩膀颤抖个没完,最后甚至只能蹲了下来,而夏林叉着腰站在那,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啥要去舔栏杆呢?这的确是有点恶心,要是真的话,这顿揍挨的不冤。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自己昨天最后一点念想是要跟公主说什么事来着,然后就断了片儿。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 夏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淤青,这个形状和大小应该是膝盖顶出来的,当然肯定没有下死手,反而像是为了推开自己…… 按照这个伤痕的方位和力度来看的话,自己应该是跟公主殿下处于一个面对面的姿态,再结合自己身高和公主的身高。 那恐怕舔的不是栏杆吧? 夏林突然想明白之后便蹲到了公主殿下的面前,拍了拍正在狂笑的平阳公主:“公主姐姐,我昨天真的舔栏杆了么?” “那是自然。”平阳上下打量一圈夏林:“你还不信?” “你站起身。” 平阳起身,脸上已经笑得如同一个苹果一般,站起身时甚至会有些眩晕,而夏林蹲在那大概比划了一下她的膝盖和自己的胸口,再稍微调整了一下,然后仰头看向平阳公主。 “你看个甚?” 夏林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昨天如果他真的舔了,恐怕也不是舔的栏杆而是……公主殿下的小香猪。 “抱歉啊,殿下。”夏林站起身摸了摸后脑勺:“无意冒犯。” 平阳公主眉头一皱,接着脸色顿时大变:“你没醉?” “我要没醉我哪敢啊。”夏林也是无奈的一笑:“我这就不醉了么,有人醉了恨不得说东海龙宫是他的,有人醉了哭诉年少不得的爱恋,我醉了就成了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万分抱歉,公主勿怪。” 公主着实暗暗心惊了一把,原来刚才他在蹲在那打量自己原来是在判断昨天他到底舔的是什么……关键他还真分析出来了,这份推断之力着实有些吓人。 瞬间原本还因为捉弄了夏林而高兴的平阳公主脸色再次变得冷若冰霜:“你既然醉了,我便不计较了,若是还有下次,我便骟了你,让你变成一头阉驴子。” 她的声音很大,一句话说完周围所有的嘈杂之声都安静了下来,再回头看去,整个船舱大厅里的人都看向了他们,船舱之中落针可闻。 “完蛋。”夏林心里咯噔一声,然后连忙解释起来:“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要误会!我跟殿下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一场误会!” 216、又上他人一当! 船一靠岸,夏林就再也没出现在平阳公主面前,但谣言可飞了起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谣言那可是漫天乱飞,就恨不得说平阳公主千里来江南就是为了给麒麟才子夏道生整个孩子出来。 这种事别说她只不过是个异姓公主,就是无天佛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好在这会儿她需要的货物也都准备好了,那索性就不如即刻启程。 而夏林这阵子躲了起来倒不是真担心流言蜚语,而是要把这流言蜚语的格式固定化下来,给人一种畏罪潜逃的感觉,将那个负心总是读书人的刻板印象给丰满起来。 “这是什么套路?夏大人。” 岑文本给夏林倒上茶,坐在十里长亭之外等着公主的车队,夏林懒懒散散的坐在那叹了口气:“其实这招很脏的,但没办法,还是得用。” “洗耳恭听。” “也别洗耳了,听完才会脏你的耳。”夏林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段解释不清的流言,加上kpi没完成,还有延期好几天返程,单拿出一点来都没问题,但全部凑在一块。唉?景仁,要是你家娘子与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去游船上与世隔绝个四五天,你当如何?” “那不得疯啊?光是想想便已经污秽不堪了。” “那若是你发现你家娘子不光与年轻男子去游船还带了你家的银子,还错过了返家的日期且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哎呀,夏大人莫要说了莫要说了,光是听起来我都火冒三丈了。” 夏林哈哈大笑,然后用手指在台子上敲了敲:“她夫君也是如此,不管他们关系如何,能娶她的恐怕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没情分那总要点名分吧。而且你要知道这李家几兄弟的关系都是靠着这位公主黏合,这个事一出,她那边肯定要出一场大的,纸包不住火。” “她夫君有气我知道,可她兄弟之间怎的也会出事?” “景仁啊,我再问你。你娘子跟娘家说好给他们带上一车嫁妆,但是跟年轻男人游山玩水几天之后,嫁妆减半了。你说?”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火气已经上来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岑文本还是好奇的问道:“这说一说不就能说通了么?” “当然,天下以信为本,信了就有,不信皆无。但怎么让人信,那就是个大问题了。”夏林的手撑在下巴上:“我以身入这个局,就是害怕他们信。” 说完他拍了拍旁边的箱子:“所以我得给他们加固一下猜想。” “这是?” 他打开箱子,里头竟是一套用纯金打造的盔甲,全重七十二斤。价值多少就不用说了吧,反正光华照人,一下就把岑文本给看呆了。 “啊!?” “大出血哦。”夏林叹了口气:“黄金价多少我就不说了,光是请那八十二个匠人我就花了一万两,四天时间彻夜不休的赶制,一锤子一锤子的敲出来的。说它价值连城都不夸张,有些个两三千人的小地方都不值这工费。” “辛辛苦苦谈下来的挑费,这不一下就给还回去了么?” “概念不一样啊,景仁。”夏林拍了拍箱子:“这个礼她可不好拿。” 正说话间,窝一肚子火的平阳公主就已经来了,她骑在马上哒哒的押送着货物过来,老远看到十里长亭之中坐着的人,她当时瞬间血压就上来了,要不是那个孽畜自己怎可能有如此多的流言蜚语。 本不想搭理径直走过,但谁知经过时夏林却主动站了起来:“公主殿下,且慢!” 她白眼一翻,有些不想搭理,但谁知道夏林这会儿却主动上前:“殿下,之前说过要送你一套铠甲,今日我为殿下带来了。” 铠甲?那倒是有意思。 于是平阳公主便停下了马,接着就见夏林费劲的把箱子给拖了过来:“殿下,这一路山高水长,再见遥遥无期,还请殿下一路保重,相识一场夏某铭记一生,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将来若是殿下想要回礼,便给夏某带上龙城周柏一支春吧。” 说完他拱手鞠躬,接着便转身离去,最后头也没回的说道:“殿下,还望不在战场相见。” 平阳公主回头看向夏林的背影,感觉有些许奇怪,于是便让人把箱子打了开来,这一打开她的心立刻怦怦跳了起来,那金灿灿的铠甲,入手一掂量竟是真黄金。 这份礼物即便是送给陛下也是极为贵重精美的,她翻身下马蹲下来查看了起来,里头的黄金甲每个部位都与她的身形严丝合缝,俨然就是为她而量身定做的,铠甲上头还有蔷薇雕花,最细处不过发丝,可谓精美到让人挪不开眼。 这东西的杀伤力那对于她来说就是核弹,身为军人她喜欢铠甲,身为女人她也喜欢蔷薇,而身为世家子弟,黄金也跟她的身份匹配。 这简直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礼物,不可能会有人不动心的礼物。 哪怕心里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想来觉得这东西不太应该收,但她着实有些不舍得,很快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买卖上吃了那么大的亏,收个礼物就当做是补偿好了。 于是她在短暂思考了几分钟之后,最终还是命人将箱子抬上了车:“都小心一些,莫要损坏了。” 平阳公主终是走了,夏林也长出了一口气,刚巧明日就是放榜日了,他倒是可以安安稳稳的等成绩公布。 要说这放榜啊,礼部的考官在阅卷时差点没把尿给吓出来,因为江南道就跟有毒一样,这次的考题涵盖了算学、经意、策论、水利、商贸、外交等等,难度可以说是夸张的大,不光要考察学子们的基本功是不是扎实,还要考量学生们的脑瓜子灵活不灵活。 当时这些考官看到题目时都觉得这次恐怕要完,只能在矮子里头挑高个儿了。 但真正开始阅卷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江南道有些邪门,里头竟不下百人就跟有答案一样将这些难题给解了出来,并且不管是行文还是思路都无限接近陛下给出的方略。 这个理论上是可以直接给过的,但这个数量扎堆的有点吓人,所以他们连夜把卷子递送到了京城,请吏部考功员外郎、礼部侍郎及知贡举主司三司核验。 朝堂上其实老早就被前些年的舞弊案给折腾惨了,生怕这又来一次,三司甚至都不敢自己做主,转手就呈交给了各部尚书,尚书们一合计也别核了,陛下亲自出的题若是都透题了,那从上到下倒霉的人可就太多了,于是这些人非常默契的把卷子递交给了高士廉。 高士廉看到那卷子的时候肝都在隐隐作痛,要换成往日他大可以直接按照舞弊来算,只是如今新考制是他参与制定的,各部的司考官员大多也是他的人,这个牵连就太广了。 但开卷一看上头竟还都是江南士子,这一下高士廉是真上头,于是索性也无赖了一把,将卷子递送到了鸿宝帝面前。 鸿宝帝也是个冤种,他还真的熬了两天的夜把卷子都给看完了,然后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把高士廉和主考的官员全部都给叫到了身边。 “你们是不是透题了?” 这句话一出来,从高士廉开始就一路否认下去,还说愿意接受质询和调查,断无透题可能。 开玩笑,这要是真透题了,那可就是又一次舞弊大案,上一次高士廉就是用这招几乎把朝堂给垄断了,而如今再来一次清理的可就是他的人了。 “没有透题啊?那为何这答案却能如此接近?你们看看这思路,如出一辙,解题的法子也是一个脑袋想出来的,不是透题是什么?” 面对鸿宝帝的质疑,高士廉非常诚恳的说道:“陛下,透题绝无可能。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臣以为是有人压中了题。” 鸿宝帝翻了翻那些感觉有问题的学生试卷,发现要么是豫章书院要么是鹅湖书院,他不太了解豫章书院却可是亲自到鹅湖书院吃过饭的。 “哎呀……”鸿宝帝一拍大腿:“是朕失察了,怎么就忘了那小兔崽子。” 他略微一想就知道这个整齐划一的思路是从哪里出来的了,押题是合情合理的,被压中了题目也是无可厚非的,关键如果是那个小兔崽子的话,那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那事到如今,陛下的意思是?” “还能怎么办,取了呗。”鸿宝帝叹了口气:“下次出题的时候还是要小心谨慎。” 说到这里,鸿宝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似乎这几年所有的时政题都跟那个小兔崽子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联,这个想法不由得的让他有些惊讶,原来即便是不用登堂入室也可以弄潮天下…… “那陛下不用查透题之事了?”高士廉还不放心,于是继续追问了下去:“若是陛下想查,还是可查的。” “查什么呢,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书院再看看书院都是谁的。”鸿宝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让他们折腾去吧。这次是朕的题算是被他猜中了,等到今年秋闱的时候,我看他怎样猜朕的题!” 说着鸿宝帝甚至还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感觉,属于男人的胜负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217、举人大联欢 放榜日的一大早,这乡试院外就已是人挤人了,大家都在等着放榜也在估算着谁会拿到这三元及第的第一张通行证。 上一榜的三元魁首是叶良辰,而这一榜究竟花落谁家还是有些讲究的,夏林这边书院里的四大金刚,朱启、唐杨、宋辰、周欢,那都是夺冠的热门人物,而老张书院那边也有五六个夺冠热门。 现在盘口已经开下,就等着等一会儿放榜的时候看看花落谁家,为了这件事,夏林还跟老张赌了五十两银子,唉就是玩。 此番乡试因为还有一部分岭南道跟河南道的学子,所以人数是创纪录的多,达到了近七千人,只是这么些人里只有不到一百二十人能上榜,录取率在60:1上下,所以大伙儿都在翘首以盼。 这会儿夏林在人群里看到一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苏州遇到在滕王阁再次遇到的熊文韬,他此刻正摇着扇子,看似表情平淡但脚下来回扑腾的样子倒是出卖了他。 夏林背着手来到他面前:“哟,好巧啊。” “哎呀,这不是夏大人嘛,好久不见了。”熊文韬朝夏林拱了拱手:“再次遇见,小生与夏大人已是云泥之别咯。” “得了吧。”夏林呵呵一笑:“怎么?带学生等揭榜?” 这话问得熊文韬是老脸一红,他比夏林还要大几岁,听到他的话之后,不无尴尬的笑了起来:“这个……实不相瞒啊夏大人,我是来等揭榜的,这是第三次参考了。” 夏林唉了一声,然后却也是笑了起来:“你考了十年啊?” “九年……九年,十六岁开始,如今已是二十有五了。” 夏林拍了拍肩膀:“那这次肯定能行。” 熊文韬叹了口气:“不成哦,这次的题目难到令人头皮发痒,我都是胡乱写的,那题都有些离经叛道了。” 夏林只是笑了笑:“若是考中了,我请你喝大酒。” “大不大的无所谓,若是有花儿那才是极好。”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倒是让熊文韬的情绪放松了下来,接着他对夏林说:“夏大人这是?” “带学生等放榜呢。” “那夏大人带出来的学子定然是没有问题了,别的不说就是夏大人的才学,小生可是见识过的。” 正在两人交谈之中,有一礼部官员便走了出来,手中捧着红纸榜单便走了过来,载于黄绸彩亭,鼓乐、仪仗、兵丁护送,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周围等待放榜的人呼啦一下就围拢了过来,屏息凝神等待放榜。 龙虎榜自下而上排列,先出来的是排名较低的学子,但这会儿其实除了前三名之外其他人只在乎的是上没上榜。 在榜单上看到自己名字的人欢呼雀跃,而没看到自己名字的人则眼巴巴的期待着下一张,此刻有那在榜的学子已经状若疯癫,笑闹哭泣,甚至有人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直挺挺的倒下去的。 这里头有那满面沧桑的四十岁多小老头,也有那嘴唇上绒毛都没换干净的十四五岁的小少年。 随着榜单上出现的名字越来越多,还没有看到名字的人不少已经灰心,而这会儿当随着前五十名陆续揭晓,大量鹅湖书院跟豫章书院的人,这个在夏林的预料之中,两个书院加起来真正考试的人有五十七人,剩下的要么是过来预热一下熟悉一下环节等三年之后,要么就是本来就选了工艺班过来体验一把。 最终上榜前五十有三十五人,三十五名之后有十一人,一共四十六人,仅有十一人落榜。 不过这还有前三甲没有放榜,到底两个书院会有多少人上榜,哪个书院又能得第一,可就在这一回了。 最后一张榜放榜之前爆竹声就响了起来,噼啪一通响后,老郭亲自从考试院里走了出来,然后他从礼部官员手里接下榜单:“老头子我啊,今天也沾沾你们这些娃娃的喜气。” 说罢,他亲自上前将最后一张榜单张贴了上去,随着纸张慢慢展开,这第三名的名字也出现了,是豫章书院梁秋。 下头豫章书院的学子们哄的一声就跳了起来,那叫一个高兴,而旁边鹅湖书院的考生则一个个捏紧了拳头。 慢慢的挑杆将第二名也揭露了出来,开口第一个字便是“朱”,这会儿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很快,名字被揭晓,亚元——鹅湖书院朱启! 朱启年龄已有二十,相对沉稳一些,但此刻却仍然涨红了脸,本来还在拍手的他一扭脸便哭出了声来。 此刻掌声也都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止一人为他鼓掌,大多为同窗,但却也有不少正经的同考君子,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深知十年寒窗不易,能得此殊荣的确也是可喜可贺。 不过接下来还有重头戏,那便是解元揭榜! 很快场面上安静了下来,老郭转过头来看向场上的年轻人们:“在这老头子我卖个关子。明日我与滕王爷将在滕王阁上设鹿鸣宴,到时上榜的人都得去,我不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明日中举之人每人能领一百两银子,解元额外再得五百、亚元三百、经魁两百。” 有时候最朴实的话语往往最能打动人心,而什么最朴实?发钱最朴实。 所以当时那一下榜下的新举子们都开始拍手叫好起来,而这会儿老郭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揭开了这解元的名字。 嗯? 揭开之后全场反而没了声音,他们都以为这解元之争会是在江南道双雄之间诞生,不是鹅湖书院就是豫章书院。 但谁知道那解元之上的名字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洪都熊文韬。 “这熊文韬是谁啊?” “不知道啊。” “我好像听说过,是个混子。家中是在赣江边上卖杂货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场面竟变得尴尬了起来,旁边那熊文韬这会儿拎着了张饼子走了过来,他用力的挤进人群,一边还吃着饼子:“谁是解元啊?放榜了没?” 刚才他在五十名之后的榜单里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后,他就去吃早点了,然后放榜时的敲锣打鼓点炮仗又把他给召唤回来了。 他盘算着自己肯定是没有机会了,就想着在这凑个热闹,但谁曾想他挤进去之后,抬头这么一看,赫然发现解元竟是个跟他同名同姓的…… “唉?这人跟我同名。”他甚至还跟旁边的人笑着打趣道:“有趣。” 这会儿夏林快步的走到了他身边,一脚闷他屁股上:“你看什么玩意呢,等你半天了!” 他踉踉跄跄的被踢到榜下,然后老郭打量着这嘴里还叼着油饼的新科解元,诧异问道:“你便是熊文韬?” “昂……啊,是我啊。” 他这一点头,旁边的大红花就给他披挂上了,接着有人牵来了高头大马:“上去,解元游街!” “啊?我啊?”熊文韬指着自己,另外一只手上还拎着油饼。 就这样,解元热闹的游街就算是开始了,而这会夏林站在榜下看了老半天,全程黑脸。 “怎的了?自家的人没考上第一难受了?”老郭走过来照着他屁股就拍了一下:“你看你那样儿。” “陛下纯玩我。”夏林哭笑不得的说:“就是不让我的人拿第一呗。” “榜都让你俩屠了,再拿第一,别的学子还活不活了?”老郭一只手搭在夏林肩膀上:“走,跟我回府里,今日你哥哥回来了。” “哥……哦,郭大哥回来了是吧。” “是啊,那小子一直说想见见你这弟弟。” 看到他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老郭扯住了他的耳朵:“跟你说话呢。” “不是,没拿到第一我就要私人给城里慈堂捐五十两呢。你知道我的,两袖清风,就靠点死俸禄过日子,日子过得紧巴巴,你看我这衣裳,袖口都磨损了。” “哎呀……你就别在我这诉苦了,捐就捐了,多大点事。你哥从龙城回来不比这个事重要?” “龙城?”夏林眼皮子一翻:“嗯!刚巧,我有点事要问问他。那郭爹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准备点礼物,空手见兄长不像个样子。” “赶紧赶紧。” 夏林俸禄的确不高,而且他自己名下是没有产业的,他也不贪,虽然他一句话能调动千百万两银子,但他自己名下连套宅子都没有,就连调查他的皇城密谈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哪出现了纰漏,没见过这么穷逼的富地县令。 花了点钱置办了一点礼物,夏林赶在午饭之前就来到了老郭的府上。表少爷嘛,进出府邸都不用通报的,只是这一进去就看到一个高壮的汉子正在那被老郭按着头骂…… 他三十多岁,看上去倒也是龙精虎猛,身边还有个十来岁的少年站在那抿着嘴不做声。 这会儿老郭刚巧看到了夏林,立刻朝他招手:“来来来,你来的刚好,这便是那你不成器的哥哥,旁边的是你侄子。” 夏林上前拱手:“哥哥。” 而那少年也笑盈盈的拱手:“叔叔。” 夏林的出现,终于算是救了老郭儿子一命,他连忙站起身:“哎呀,弟弟啊,久仰大名啊!哥哥老早就想见你了,只是军中繁忙一直抽不出空来。” 老郭这会儿上来就是给了自己儿子一脚:“废物东西,老郭家的脸都让你丢完了!” 夏林一愣:“怎的了?” “革职查办……”郭家哥哥耷拉着一张脸:“莫名其妙的被祡督军给查了。就给了我个郭昶不适军职,御下不严,革职查办,遣送原籍。这不,我就回来了。” “通儿,你先去喊你娘亲,就说叔叔到了,让她准备准备到堂前用膳。” 夏林愣了一下,通儿……郭通是吧?这名字挺熟,然后他趁着上厕所的名义拿出手机查了一下。 “郭通……汾阳王郭子仪之祖父。” 啊? 218、这不就战前准备么 要说这郭子仪,那是真滴牛逼,毕竟历史上下那么些年,谥号忠武的也就那么几个,郭子仪算是一个。 但郭子仪的爹生前最高也就是个刺史了,而且是小州刺史,刺史的品秩也从正四品下到从五品下,像夏林现在就是从五品下,也就是说他名为县长但其实是领的市长津贴。 而郭通,也就是现在坐在他身边那个一口一个叫他叔叔的小毛头孩子,在正经历史里最高做到的官职是京兆府下属县的县主簿…… 县委秘书长,因为是京兆府所以是从八品上,正经的芝麻绿豆小毛毛官。 这样看来通子的能耐不咋地呐,而再往上看的话,他爹也就是夏林这个表哥哥被老郭称之为家门之耻也属实正常了。 但再是家门之耻,他怎么说也都是郭家的人,而且是老郭的独子,就这么被李家给开了,这不符合官场规律。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吃饭的时候夏林就好奇的问了一句:“柴督军是不是平阳公主的男人啊?” “嗯,是他。”郭家哥哥深吸一口气:“那狗东西是真不当人,大家都是同僚,我还痴长他几岁,私下里他也该叫我一声哥哥。可他不光训斥我,还当着众人之面将我清退了回来,以后叫我的脸摆在哪里?”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老郭啪的一下就把筷子扣在碗上了:“先不说人家,你当老子不知道你这头猪的秉性?好吃懒做贪财好色,若是别人说你,我兴许还要为你出个头,那柴绍我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什么品行我最是清楚,为人矫健却多有懦弱,要不是你个混账东西实在是在军营之中太过惹眼,他断然不会将你赶走。” 说到这里老郭气得都吃不下饭了,生生喝了一大碗汤才算将火气压了下来,自己这儿子他是真没办法,那真的是打小就是个纨绔子弟,拉出去他都不好意思跟人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儿子。 不然那可就有人要问了,你郭达手持破虏军,给自家儿子安排个校尉总行吧?郭达这时候怎么回?回人家说自己儿子根本不够格入破虏军,只能随便给他在熟人那边找个活儿干干? 哎呀,丢人呐! 不过夏林这会儿却是眉头一皱,老郭看到他的表情之后,看向孙子跟儿媳妇:“吃完了吧?吃完了下桌。” 等到周围就剩下了他们三人时,老郭这才开口:“你又憋了个什么屁呢?放出来。” 夏林这会儿笑了起来:“郭爹,我在想啊。大哥这个事恐怕不一定是他的问题了。” 这一下郭达父子都来了精神,特别是夏林那便宜哥哥,这好不容易有个人向着他讲话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把话说全乎。”老郭用筷子点了点:“不要学那个酸臭书生,吊人性子。” “哥哥也许在军营中有错,是懒散也好是无所事事也罢,但若我是柴绍,定然不会将他赶走。因为郭爹您还在,汾阳郭家还在,有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若是哥哥真的那般不堪到要被人赶走的地步,那也不会让他在那干了十年。即便是在柴绍手下也有三年了吧?” “嗯,即将三年。”郭家哥哥点头道:“还有两个月便满三年了。” “再说了,平日里哥哥都是负责调度马草,这活儿能出什么纰漏,马草也没被烧,那是有人偷吃啊?” 这话把老郭都给说乐了,不过按照夏林的方向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点不太对劲,又没饿着马,又没烧了仓,凭空好好的给赶走了,这里头多少就有些事了。 “所以我倒是觉得,这里头多少是有些事的。郭爹要是不嫌麻烦,就可以去打听一下其他世家的子弟里头有多少被清退回来的,若是只有大哥一人,那无可厚非,若是其他家中的子弟都被清退回来了,那这里头可就有事了,还是大事。” 情报分析这一项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但因为受限于交通等客观因素,这一门学问其实并没有发育的很好,但不代表它不重要,很多时候信息差是足够致命的。 就这么说吧,如果那边真的开始清退各地的世家子弟,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那边要开始布局了。 龙城,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那也是大唐的龙兴之地呐,如果真要起兵,云龙兄心心念念的太原,那自然是不二之选了。 有了这一层顾虑,老郭自然也是要去查的,他遣了人去到各大家族查询,不过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很短。 “不着急,这还只是第一步呢,后头他们恐怕是还要慢慢折腾的三五年,至少我敢保证,陛下只要还在一天,李家就不会起兵,没有理由可是会被群起攻之的,现在李渊可顶不住大魏两个军神同时干他。” 老郭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个臭小子。” 这顿饭吃完之后,夏林被安排到厢房去休息去了,他侧躺在那拿出手机开始搜了起来——城市快速发展的条件。 现在浮梁虽然在当下已经比较厉害了,但还远远不够,不过这也已经是夏林所能发挥的极限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而且他心里大概有一个念想,那就是迟早有一天自己将会跟这个时代地表最强碳基生物正面对抗。 他娘的,浮梁对抗长安,这是谁琢磨出来的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难度宛如登天,王世充狗贼的一通乱,洛阳必将衰弱,未来长安只会愈发的强,强到成为北方城市里头的巨无霸。 而自古以来南北相抗,北强南弱,除了老朱之外绝少能立足南方反攻北上的,所以浮梁整体的建设规模要强于长安才能有对抗的资本。 用笔将手机上的内容抄录到小本子上,接着他顺手查了一下平阳公主的生平,他其实觉得这位公主殿下挺好玩的,但一看才发现……她明年不就得死了么? 唉?明年病死? 夏林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这么死了? 他找了一圈,既没发现她得了什么病也不知道她死掉的确切时间,但从现在她的精神状态来看,应该是那种短平快就能要人命的病,反正不能是痛风。 嗯…… 他穿戴好衣物溜达到了院子里,这会儿便宜哥哥正在被体罚劈柴,他生得肥胖,此刻已经一身是汗,他见到夏林过来之后露出艰难的笑容朝他一笑:“让弟弟见笑了。” 夏林左右四顾一番,发现没人,老郭中午喝了酒得睡好一阵子,于是便也拿起了一把斧子在旁边劈起柴来。 “哥哥,你说那个平阳公主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啊,据说是她名字不雅,所以从不让人呼她真名,她在家中行三,所以大伙儿都叫她三公主,我们年纪大点的叫她一声三娘。” “三娘也挺好听。”夏林笑着说道:“她有什么隐疾没有?” “隐疾?”便宜哥哥沉默一阵:“那倒是没听说,不过她前些年连年征战,倒受了不少伤,成亲也有个十年了却还没有子嗣,大伙儿都说是她已经生不出了。” “你们平时在军营里就聊这个?” 便宜哥哥嘿嘿一乐:“军中嘛,那可不就紧着娘们聊呗,北地苦寒,天寒地冻的时候大伙儿缩在一团烤火取暖,自然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说完他突然顿了一下:“唉,你要是说有什么隐疾,我倒是似乎曾经听过柴督军的亲兵说过,有一日半夜柴督军急匆匆的前往三公主的住所,说是三公主腹痛难忍,几欲昏厥。” 夏林眉头皱起:“腹痛。” “嗯,大概是去年……不对,前年的时候。怎的,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是好奇问问。” 夏林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帮便宜哥哥把柴火劈完,然后便回到了房中,拿起作弊器搜索“古代能把人疼死的病”,然后一看感觉平阳公主癌症晚期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仔细的甄选了几个,胆囊穿孔导致感染、阑尾炎导致感染,要么就是胰腺癌,但胰腺癌在这个时代必活不过半年,所以肯定是某种慢性的病症。 从她的体态上来看的话,应该不是肠胃病,她是h形的体态,并不迎风拂柳,反而显得很壮实。不过她行军打仗的话,很容易风餐露宿或者暴饮暴食之后又连续饥饿。 反正现在看来的话,胆囊和阑尾的概率比较大,急性感染化脓穿孔导致腹腔污染,继发腹膜炎,全身感染,感染中毒性休克然后得不到救治,嘎嘣一下死了…… 嗯……是时候点一下医学的科技树了,等回浮梁之后就要让冬娘开始着手学习了。 晚上的时候,他没留下吃饭,而是去寻了老张,主要是需要老张那一手神乎其神的绘画手艺。 “你能不能看见上头的东西?”夏林把手机放到老张面前:“这个图。” “你他娘的魔怔了吧?”老张骂道:“你问我多少次了,看不见看不见,我每次看你盯着个镇纸在那笑,我都觉得你有病,你现在还想让我跟着一块有病是吧?” “那……这样,那就老规矩,我来描述你来画。赶紧,时间紧迫。” 219、她可不能死 夏林着手拯救这位三公主,倒不是说自己对她有多少好感,而是这位公主是李世民的刹车片,或者说是整个李家的缓冲剂。 首先这是个战功赫赫的将领,如果去翻阅兵部的卷宗其实可以发现,这三公主的战功要高于所有的哥哥弟弟,这也就是为什么李渊在封唐王之前,他的女儿就先一步封了公主,这样不合礼制的封赏无外乎就是因为没办法再给她往上升了,女子又不能封侯。 其次这位公主在李家的地位举足轻重,根据夏林收集的信息,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凶悍无常变化多端的李世民在她面前就是个乖巧的奶狗,而那个与李世民甚至可以说是不相伯仲之间的李建成在她面前是个慈爱有加的长兄。 最后,她同时也是夏林西部y计划里重要的一环,她要利用她来分化陇西各大豪门之间的连接,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想要延缓天命之子李世民的脚步,唯一的突破口就在这位公主身上。 退一万步说,如果她明年真嘎嘣一下死了,自己又是布局又是送黄金甲的,那不全浪费了? 大魏风雨飘摇,夏林答应救大魏三次,这就是第一次。 第二天一早夏林就带着逼着老张熬夜画完的各种脏器图跑路了,甚至连酒宴都没有参加,他要抓紧时间返回浮梁种田了,这东玩一下西玩一下,几年时间可就过去了,谁也不知道鸿宝帝还能抗多久,现在他万一突发脑溢血就这么没了,就以夏林现在得罪这么多人来看,他八成是没法再爬起来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自己有才是万事大吉。 回到浮梁,他第一件事就是招呼许敬宗来到身边:“你去盘点一下县里的郎中,再挑选一批手脚麻利聪慧的女子出来,然后整理出一套宽敞点的大宅。” 许敬宗没跟夏林多少时间,一下子也不熟悉他的风格,于是便好奇的问道:“大人您这是要?” “医院,整个真正的医疗团队出来。” 许敬宗也不太明白,但还是依照夏林的吩咐去做了,之后夏林先去到衙门后头把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冬娘给揪了起来。 “走吧,小姐。是时候让你展示一下能耐了。” 说着他就把自己让老张画的图都拿了出来摊开在桌上,然后他指着这些图笑着说道:“这个,你都熟悉吧?” “嗯,熟悉。” 冬娘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脏器图,那是相当精确了,跟她平日里看到的那些心肝脾肺肾简直一模一样。 “我有个重要的任务,我一个人没法完成。” 那是真没法完成,现代医学的书摞起来得有个好几米高,一个人想要完全精通一门都需要花大几十年还不敢说万无一失,以夏林的一己之力真的是很难说去把那玩意给教出来。 所以他打算先从外科学入手,毕竟华佗医经里就包含了一部分外科学的内容,现在他大概的就要把一些常见外科病例摘出来,然后再弄一批德高望重的医生来一起从头开始发展出一门能够符合当下时代生产力的医学来。 再加上土法抗生素和简单合成能力,应对一些非疑难的症状理论上问题不大。 所以夏林决定这些日子先专精医学,顺带折腾一下枪炮。 很快,浮梁这地界的大夫都被喊了过来,许敬宗也很机敏了找了一群年轻的姑娘过来,这一群人凑在一块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夏大人把他们都招呼过来干什么。 这会儿夏林带着冬娘就走了进来,他拍了拍手让周围肃静了下来:“各位名医,今日把大伙儿召集过来,其实就为了一件事,这个事倒是很简单,那就是希望大家能在未来的日子里一点一点的把医学之道发展起来。” 他说完之后,周围那些大夫仍然面面相觑,这会儿夏林却呵呵的笑了几声:“其实这一行我也不是很懂,所以未来还是需要仰仗大伙儿合力而为。” 说着他就在这一帮人的懵逼表情里把医学院计划给说了出来。 其实提炼一下内容也不算多,无非就是想让他们尽可能的多带一些学生出来并尽可能的掌握一些全新的知识,还有熟练掌握新药的应用场景。 但夏林清楚,这只是一个规划,在医生地位得不到提升之前是不会有多少读书人愿意行医的,而要从识字开始培养一个医生,没有十年的功夫那是想都别想。 所以即便是把人都集中在这里了,也跟他们说了一些相关的福利待遇,但他知道想要推进这件事仍是难上加难。 黄昏时分,口干舌燥的夏林坐在这个大宅的外头,看着上头红油漆都没干的“医学院”三个字直发笑,感叹于自己实在太过于天真了。从今天那些医生的态度来看,他们对这件事不光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抵触,他们更喜欢现在这个模式,县里单独拿出一部分拨款给他们当补贴,让他们去治病救人,而不是无条件的把知识分享出去。 他抱着头在那一筹莫展,这会儿身边突然出现了一股独特的味道,那是一股死气,也是属于冬娘身上的特殊味道。 “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但这种事又不能按着牛头喝水。”夏林说完之后长叹一声便不再做声了。 冬娘这时坐到了他身边,双手抱着膝盖靠在墙根下,她本身就属于三杆子打不出来个屁的人,现在夏林不说话,她更不乐意说话。 直到夜色来临,夏林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才算是打破了沉默,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冬娘还坐在那,正仰头看着天。 “你不吃东西吗?” “不饿。”冬娘轻声回应。 “那就坐着吧,我实在是没什么好招了。”夏林周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这个破逼时代,最难治的不是世家而是这牛皮癣一样根深蒂固的思维,就是这帮人一圈一圈铸了一座知识壁垒出来。” “听不懂。”冬娘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其实……” “其实什么?” “我师父。”冬娘用肩膀撞了撞夏林的肩膀:“是孙思邈的师弟。” “啊?”夏林回头看着她:“真假的?” “不信就算了。”冬娘立刻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夏林立刻谄媚的哄了起来:“好冬娘,你继续说来!” 冬娘垂下眼睛:“当年太白山下,我师父与师伯二人都追随终南仙师学医,我师伯学的活人治病之术,我师父学的死人伸冤之术。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师伯因不喜仕途归隐山林,师父则因与尸为伍困顿于世。后我师郁郁而终,临终之前托付于我,说若能将术传承,当有教无类。我想,我师伯应当也是如此,我可以去寻我师伯来。” 夏林转头看向冬娘,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不对劲啊,冬娘今天话还挺多,怎么突然想着要帮我啊?” “手。”冬娘手上的银针已经拔出:“不娶不要摸。” 夏林赶紧缩回了手,接着就听冬娘说道:“因为你有钱,我想多收几个徒弟,但仵作赚不到钱,养不活徒弟。” “得嘞!这件事你全权负责。”夏林刚熄灭的火焰一下子就燃了起来,一手拍在冬娘的大腿上捏了捏:“一定要把孙思邈给请过来!” “摸一下十两银子。” 夏林从怀里摸出五千两票子递给她:“说吧,五千两能摸多久。” 后来啊,后来夏林被冬娘的银针扎得嗷嗷叫,五千两还被她抢走了…… 这第二天一早,夏林直接给了他自己的文牒,并且让她骑着快马一路奔赴秦岭而去。 在送行的时候,夏林拽着缰绳对马上的冬娘说道:“一路上你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多少钱回来我都给你报了,请的动就请,请不动就算了。回来咱们自己再想办法。” “嗯。”冬娘点头:“手。” “哎呀,都要走了,摸两下嘛。”夏林甚至还抬手拍了拍冬娘的屁股:“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知道吧?遇到事情不要逞能,要碰到有人劫财你就给他,凭我的文牒你到任何关卡都能拿到盘缠,要是劫色你千万不要反抗,活着放第一位。” “屁话多。” 冬娘懒得理他,一提缰绳那可就英姿飒爽的走了,夏林还在后头招手:“安全第一啊,别太赶了!” 快马一路向北,夏林的文牒加上钱到位,落地驿站就能给换上最好的马,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抵达。 虽然还不知最终结果如何,但至少冬娘让夏林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如果能把孙大夫请过来,有这么一座大山坐镇,夏林都不敢想到底得有多美,到时候那投奔的人不得从这一路排队排到乌兰巴托啊?到时候再想办法造势,让医生的地位提高起来,再把农业弄弄好,那这人口不得起飞咯? 再回头看向浮梁,夏林叉腰笑了起来:“是时候开始卍解了。” 220、种田种田,快乐就是种田给的 当下浮梁的发展其实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无非就是继续发展商业然后禁止土地兼并的风气,工业上其实已经很难再得到发展了。 夏林自己能坐在那用铜线和磁铁缠一个发电机出来,但这玩意它没有蓄电池也不好使啊,用手摇发电机驱动电风扇是么?那不纯有病。 水车发电倒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现在眼看汛期就到了,到时候水车都能被干飞出去,这个电压都没法稳定的电机那是不要也罢。 而且现在距离他大婚之日也就剩下不到两个月了,所以他现在还是要等养把乱七八糟的事都给办好了再说。 所以这些日子他主要干的事就是抄书,抄《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和《赤脚医生手册》以及《民兵军事训练手册》,穿越神手册三册,国家早已经为大伙儿都准备好了…… 特别是《军地两用人才之友》,书中在气势恢宏的聊完未来科幻战场的动向之后,突然话锋一转表示在肥力较高的土壤上种菜才能够高产,虽然这个弯很大,但夏林的dna还是非常用力的动了一下,什么灭世炮歼星舰都没意思tv7农业和军事频道才是万年不变的真理。 而在研究种菜之余,它还捎带手教了怎样种瓜点豆、精修摩托、盖房上楼板、家电维修、摄影入门、炒菜做饭……从敦促母猪发情排卵到打飞机瞄提前量它都有。 这能编出这种书的人,必是当年穿越了又穿回去的异世界舅舅,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全面而简要但却又能让人清晰明了的知道要先干什么再干什么。 关键它还有续编本,一直跟着时代发展续到了最新年份…… 不过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可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就这么说吧,只要识字儿,拿着这本书就能在这个时代成为德高望重的名医。 至于那本《民兵军事训练手册》,里头翻开之后的原子、化学武器防御方法让夏林两眼一黑。 但里头的步枪结构和保养知识却是非常实用的,结合前头那tv7,完全可以实现一个地区的全工农产业链。 这玩意如果全部拿出去,那不得给封个大司农大司马什么的?不过嘛,想要靠这个东西颠覆现在的整体形势那也是不太可能,具体可以参考印度。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恨无子任之能啊。 之前推广出去的印刷术就是这么个下场,人家买了,回去用了,好用但不用,人家就觉得祖宗之法不可变。咋整?难不成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再有就是现在夏林能够顺风顺水的全部原因不过就是他当前的这点成绩都不够人家看在眼里的。 区区一个浮梁,不过是占尽天时地利罢了,真正的大世家大贵族他们图谋的东西那可比一个县城大太多了。 咋办?种地啊。再有凌云之志,腹中却无半粒粮食,真当几人穷且益坚呐? 夏林静下心来,在抄完那几本神作之后,就开始梳理当前浮梁拥有的资源和发展的瓶颈了。 资源主要还是一些小规模工业能力,主要是炼钢、制瓷、水泥、制糖和制药四个分类,但产能其实都一般,并没有完全摆脱那种小作坊手工业的范畴,然后还有发达的商贸网络和信息网络,这是花了大价钱构建起来的,如今也的确是做出了一点贡献,但远远还不够。 朝堂里的人脉资源嘛,说实话就一个马周,安子不算,安子不算是他的人,或者说安子谁的人都不是,他是大魏的人,是一个为了司法公正能跟皇帝顶牛的狠人,只是能不能顶的过就是两回事了。 而且马周短时间内还用不上,一旦暴露的话,那他跟自己的努力就彻底白费了,甚至可能殃及马周的性命。 接下来嘛,就是想办法稳定这个地区的食用油也就是产油作物的产量,油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现在还远远不够,好在草原那边是真听话,真的听从了夏林的建议在那边靠近长白山的大片区域种起了黄豆。 黄豆价格今年开始就已经明显低于往年了,不过很多地方都不收黄豆,因为担心这些黄豆压低了本地黄豆的价格,但这正好几乎都被浮梁给吃了下来。 而大豆的产量上来了,这边的牲畜养殖也逐渐就跟上来了,现在养殖人口大约在一万五上下,虽然不多但却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剩下的就是整体人口素养了,神书上说了,人口达到一定规模之后想要继续良性发展就要提高一定的人口素质。 这里包括医疗、教育、民生等等,反正涵盖的面可是太广了。 “糖宝儿。” 夏林正在院子里伏案整理,听到旁边有动静便张口叫了一声,但回应他的并不是糖宝儿而是脚步轻盈的听云小姐。 “我不是糖宝,我是鱼宝。”她走上前将一盒糕点放在桌上:“我亲手做的,没有奇怪的东西。” 夏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脸皮还真厚,还鱼宝。” 听云小姐掩着嘴就是笑,然后她撑着下巴看着夏林的工作内容:“这么忙啊?” “你今天休息是吧?” “嗯,今日轮休。”听云小姐说完便伸出手来:“这镯子好看么?” “一百二十五两。”夏林瞟了一眼:“挺有钱。” “你怎的知道?”听云小姐颇为好奇:“一眼就能看出价码来啊?” 夏林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只是吃了块糕点继续开始干起活儿来。 “我来是想与你商量个事呢。”听云小姐有些撒娇的说道:“你抬头嘛,看看我。” “你也被传染了是吧?”夏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看完了,然后呢?” “我有个打算……” “直说,别七弯八拐的。” 听云小姐还有些扭捏,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道:“姐妹们说,能不能……在这里开个女红坊,平日里教一下县里的姑娘们一点针织绣纺的,她们也到了愁嫁的年纪了,想着说……能这样认识点青年才俊,可是我们买不起镇上的大宅子。” “肉偿。”夏林都没带抬头的:“一次十两银子,你看你打算偿多少次。” “也行。”听云小姐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们一百多个姐妹,两天就能把银子凑出来。”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夏林抬起头狞笑起来:“我的兵营里可是有好几千人马,记住了,是人和马。” 听云小姐笑容顿时消失:“你帮帮我嘛……” “撒娇也没用啊,镇上的宅子都是县里的产业,跟我有鸡毛关系。哦,今天你问我要,我给了。明天换个人来问我要,我给不给?这个口子是能开的?” 听云小姐听完倒是为难了起来,她抿了抿嘴:“那你给我们想想法子。” “凭什么?”夏林倒是笑出了声来:“你自己说凭什么。哦,我都把你们从鸡变成人了,我还要给你们承包后半辈子是吧?不乐意自己回去继续做鸡。” “不是这个意思……”听云小姐急得都快跳起来了:“我们笨嘛,这不是想叫你帮帮我们。” “好处呢?没点好处,你让我打白工啊?你看我脑袋大么?” “不大。” “那你给我当冤大头是吧?平时钓凯子钓习惯了呗。” 听云小姐抿着嘴沉默了一阵:“那你说你想要什么,侍寝?行,侍寝就侍寝,今晚行么?明日有演出。” “你他妈还放得挺开。”夏林抬起头一笑:“咋想的你?” “我什么都没有,就存了一百多两银子还买了镯子,叫你帮忙除了这个,我也没别的法子了。” “哦,你知道你还买镯子啊?消费主义无处不在呗。” “好嘛……你就帮帮我嘛。姐妹们都等着我好消息呢,我要什么都没谈成,我以后回去还怎么见人呢。” 听云小姐挪着椅子凑到了夏林身边,扒拉着他的手:“帮帮忙嘛,求求你了。” 原来是为了个破面子来的,夏林笑了一声,把她的手扒拉开:“我想想啊。去,给我倒杯茶来。” 其实名义上听云小姐就是夏林的婢子,不然不用这个法子根本就没法从教司坊把她买出来,买出来之后先是在京城从罪籍转了奴籍,转了奴籍之后再到了这边上了丁册转了良人。 但她的情况特殊,所以她是没法恢复原来的名字的,于是她登册时用的名字是夏听云,跟着主人家姓了。 所以说大伙儿都知道她跟夏林关系不一般,这才让她过来求夏林的。 一杯清茶摆在面前,夏林翘着二郎腿抖着脚丫子:“女红班我就觉得无所谓了,你们整个育红班吧。去教那些学龄前的小孩读书写字,男孩女孩都收,女孩的话可以不限年龄。” “啊?” “你们不是都饱读诗书么?” “对啊。”听云小姐点头,但表情还是有些茫然。 这会儿夏林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自然是很乖巧的走了过去,夏林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你且听我细细的说来。” 221、收割路线 “我个人的打算就是这样,你们一边教小孩,一边也可以教一些成年的女子。她们不是不能科举考试嘛,但又没说不让读书写字,所以这里头我打算给她们一个机会。” 夏林在解释让她们开这个班的意义,这个时候可就要给听云小姐上价值了,他认真且严肃的说:“先师曾说过女子能顶半边天,我不求你们顶半边天了,至少暂时先活出个人样吧,我是发现现在这个世道越来越不把女子当人了,他们不把你们当人,你们得把自己当人。” 说这话的来源是之前赈灾时领取食物的场景,如果家中的男子过来领取粮食,这些男子很大概率会将粮食据为己有,关键是那些妇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换而言之就是世家导致的阶级印度化,思想钢印啪的一下打上之后,那些女子也没把自己当人。这就让夏林不得不提出把老弱妇孺跟青壮男子分开来管理,而后期领取救济的时候也只能让妇女儿童和老人来领取,这样才能让那些男子为了下一顿有吃的而留一口给这些弱势群体。 所以现在的夏林哪怕还没有能力跟整个世界对抗,但起码要把种子种下去。他不求能像那个人一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也至少得把他的火苗给点起来。 所以他一下午都在给听云小姐狂上价值,听得她是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为了把天下苦命女子拉出火坑的伟大人物。 不过有一说一,听云小姐的腰是真细,腰臀比非常惊人,要不说能在京城那种地方混上当花魁呢,隔壁新罗小公主都不如她的身价,现在看来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是不是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可以,地方我可以直接挂公账批给你们,但有一点,这个事情嘛,不光累而且需要十二分的耐心。之前你面对的都是一群想嘬你柰子的臭男人,以后你要面对的可就是一群你完全搞不明白的小毛孩子。” 夏林提前给她打上预防针,毕竟面对臭男人她们有一百种招数,但面对臭小孩她们的招数可就没剩下几个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听云小姐仰起头一脸自豪的说道:“我的性子可好,没人能磨得过我。” “那就试试,不过剧团那边怎么说?你可是台柱子,你别给我胡来,你欠的钱可还有十万两呢。” “怎么还有那么多!?” “利息你不算的啊?这还没给你九出十三归加利滚利呢,你没欠三十万两都算是老爷开恩了。” “那你弄死我算了,还不起。”听云小姐双手一摊开始摆烂:“你要是舍得把我送去给你那几千人马,我就当自己死了,不打紧的。” 夏林侧着脑袋看着她:“不是,你之前不是还挺桀骜不驯么,现在怎么摆烂摆的这么自然?” “想明白了呗,换成别人我可不敢,你的话嘛……你舍不得我。”听云小姐扬起小脸那叫一个得意:“比起小月,你更喜欢我是不是?” 说着她双手撑在小夏的腿上,弯下腰就把脸凑了上前,头上的步摇摇摇摆摆,不断的反射着夕阳的光辉。 “哇艹,东方魅魔啊。”夏林把她的脸扒拉到一边:“别跟我来这一套。” “你可真不解风情。”听云小姐坐了回去:“那我现在又要开那个教写字的班又要演出赚钱,我又不是铁人,你说怎么办。” 夏林略微思考一阵:“你平时洗澡不洗澡?” 听云小姐听到这话之后,看夏林就像在看弱智,然后主动凑到他身边去:“你自己闻嘛,我刚刚洗了澡才来的。” 夏林凑上去闻了一下,的确是香喷喷。他嗯了一声:“我接下来打算把之前一直没拿出来的东西开始往外卖了,浮梁要很多很多钱。你来帮我搞研发,东西弄得好了,到时候给你分成。” “可是我不会。”听云小姐终究还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方面我可不如小月了。” “那你哪里如她,你不同意我就去找她了。” “我比她好看!” 夏林嗤笑一声:“让她听见了,你看她撕不撕了你这张破嘴。行了,晚上你别走了,等会吃了饭跟我去车间走一圈。” “哦……”听云小姐听到这里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她出身于那种地方,哪还能不知道这别走了三个字是个什么意思。 车间?车间是什么地方她不清楚,大概是这些大官人喜欢一些别的风情吧。 但没想到夏林还真的就是带她去街上吃了个便饭,还不是特别高档的那种,纯路边摊吃馄饨吃油面还吃肉烧饼…… 这些她从来不屑吃的东西,这身份高贵的大人竟吃得津津有味。 “不吃晚上饿死你。”夏林嗦着凉面顺口喝了碗汤:“你什么档次啊,这么好的伙食你看不上是吧?” 听云小姐赶紧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但一贯锦衣玉食的她着实不太喜欢这些下等食物,但又不敢忤逆夏林,只能一点一点的全给吃了。 “吃完了就走,跟我去车间。”夏林给了钱之后扯了扯她的袖子:“不是我说你,你这种人就该扔到闹饥荒的地方饿你个七八天,到时候你是看到树叶子眼睛都放光。” 跟着夏林饭后散步,听云小姐好奇的说道:“大人大人,你怎的跟那些当官的不同,他们平日吃的都可好了,吃鲤鱼只吃肚子和脸,吃羊还只吃羔羊肉呢。” “我就是洛阳城一吃泔水出身的书童,吃不得那些好东西,隔三差五吃顿肉差不多了,穷奢极欲不符合我的身份。” 听云小姐几次欲言又止,她也见过不少那种寒门庶子出来的官,那可比正经世家出来的凶恶太多了,但认识夏林这么久以来,他有时候的确是混蛋了一些,但好像真的没见他敛过财或者极尽奢华,上次见他时他还跟那个放牛娃在墙根吃桑葚子。 “那大人不能这么说啊,当时的书童现在已经是百里侯了,再说了这地方不就是因为大人才能好起来么,您吃点好的又能怎样。” 夏林抬起头看了看星星,然后笑道:“你还好没被选中去皇帝身边当妃子,你这标准就是个妖妃啊。” 听云小姐撇了撇嘴:“我还真差一点就成太子妃了呢……只是可惜事还没成,我父亲便倒台了。” 夏林瞥了她一眼,却是没接话,只是默默的闷头走了好远,然后才冷不丁的回头对听云说:“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考验我的。” 听云:“???” 很快,他们就到了夏林的研发车间,这里是个秘密基地,一般都是他用来对照手机搞试验的地方,玻璃、水泥、各种酸碱等等都是在这个地方诞生的,算是夏林的超级秘密基地。 “进来吧。” 夏林打开灯,屋里一下就亮堂了起来,这是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电灯的地方,电源就是外头几台水车,灯丝是用竹炭丝制作而成,底座用的是陶瓷和树脂作为密封,灯罩则是用的玻璃,里头倒不是真空而是用二氧化碳填充。 灯光一亮,听云小姐惊得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夏林揪住了她衣领子。 “你怕个屁。” “这是什么妖法……” 听云小姐仔细看着挂在墙上的灯,这东西可是要比那些烛光火把亮堂无数倍,但看着就让人心慌,太亮了,亮到不正常。 “雕虫小技。”夏林走上前来到一个台子前头:“我打算开发点正经能收个女人钱的东西,需要你给我出出主意。别摸!” 这会儿听云的手可就上去了,触碰到玻璃罩子的瞬间她惊叫一声收回了手,纤细的手指上顿时出现了一块红斑。 “你手是欠的。” 夏林把她带到一个柜子前面,从上头翻找了一圈,找到了之前弄出来的膏状体打开闻了闻之后便给她抹到了手上。 “好烫……” “废话,白炽灯怎么可能不烫。”夏林拿着她的手放在灯光下看了看:“还行,不算严重。” “这是什么?味道好好闻。”听云嗅了一下手上的味道:“香膏么?” “不是,是用来清热防蚊的,里头加了不少草药。你可以叫它清凉油。” “嗯,真的很清凉。” 夏林回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道:“抹了这个,方便的时候小心不要蹭到那个地方。” “为什么?”听云小姐闻了闻手指,眼神里竟是跃跃欲试。 夏林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又往她手上抹了一些:“你既然这么好奇,那现在去试试。” “啊?现在啊?” “嗯。” 不得不说,听云小姐的好奇心是真的重,她还真的跑去试了一下,那不用想了,自然是鬼哭神嚎的,但那个位置又太隐私了一点,等她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咬着嘴唇涨红着脸,每走一步路都感觉自己行走在死亡的边缘,然而那种激烈的刺痛伴随而来还有让人难以抑制却无法言说的感觉…… “全抹了?” “嗯……” 夏林一脸敬佩轻轻鼓掌:“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222、好平静的生活 “大人,我有件事特别不明白。” 听云小妹子站在旁边充当试验品,这个过程既漫长又无聊,于是她就会跟夏林聊天,聊天嘛那自然是天南地北什么都聊。 “说。” 夏林在旁边等着反应釜里的东西烧干,正巧也是个无聊的时间段,所以他也就能跟听云多聊一会儿。 “就是我看县里有好多好多世家开的作坊、商铺,为何你不能将他们赶出去,若是这里由您自己来经营,那不是发大财了?” 夏林听完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听云:“你还是好好研究怎么勾搭男人吧,这个思考不适合你。” “所以我才问你的嘛,你老是瞧不起人。” “不是我瞧不起人,是我就算解释了,你也根本听不明白。”夏林转过身靠在那说道:“我简单说一下啊,一个地方想要城镇化工业化,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人!” “光有人有个屁用,是产能密集,是资本密集,是技术密度,这些人在这里投资,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赚钱有人亏钱,他们花出去的赚回来的,最终解决的是就业是基础建设是工业建设是商路建设是物流建设是信息建设,他们来这的人越多,这个地方就会越强,他们竞争的越激烈,市场规模就越大,市场规模大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多人的扎进来参与其中,赢了当然好,哪怕输了也会给这里留下相当丰厚的遗产。天下这么大,你还想独赢?陛下敢不敢说他能独赢呢?” 夏林说完拍了拍听云小妹妹的肩膀:“所以说真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术业有专攻,你听不懂的。” 嗯……是听不懂,不过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之前丹徒县那边不就是夺了不少商号的财产,然后让高家商号进去独赢,你看丹徒现在发展一年不如一年,你猜我辰儿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干什么?” “扩大规模,引入其他大宗族产业。嘿,这小子不愧是状元之才,吃了一亏就知道改个路线,学老子养蛊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小辰子了,这些日子夏林倒是问了一下往来的客商关于丹徒县的事情,听到那边去年开始就不太行了,因为城中的产业差不多都让高家给垄断光了,价格贵还不说,质量还参差不齐,同类的产品他们进货哪怕绕个一千里远路到浮梁来也要比丹徒更划算,价钱成本差不多,但东西质量却是云泥之别。 在浮梁这边,次品就是次品的价,要是拿次品当上等品来卖,都不用买家折腾你,同行就能把人给不蘸酱油生吃咯。但在丹徒那边,一个县都是自家产业,各个都独营,没有竞争谁还管品控呐。 现在的浮梁已经从最开始的唐家商号发展到如今全国各地大小商号一百七十家,高士廉有产业在这、郭达有产业在这,就连宗正寺的买卖都安置在了这里,皇亲国戚也好、宗绅豪强也罢,你是我是大家是,那就都得按规矩来。 再加上夏林这边执法力度也强,倒不是因为浮梁的人不怕大世家,恰恰就是因为大家都不想得罪大世家,执法力度反而要更强,因为不得罪这一家那就得得罪那一家,两害相权取其轻,当然是站在道德和法律制高点的管控更加有利。 许敬宗在这方面是玩得真明白,左右逢源太极高手,加上有些手段又下作又隐蔽,所以到现在为止这个商号云集的浮梁还真就大伙儿都相安无事,导致就是外头的商战抄家灭门,浮梁这边的商战老老实实的用开水浇人发财树就完事了。 这会儿坩埚里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夏林把东西从里头捞出来放在外头放凉,那股子透着中药味像鼻涕一样的黑漆漆的东西,看得听云小姐头皮发麻。 “不是要给我吃的吧……”她声音带着明显颤抖:“别吓我了……” 夏林回头看她一眼:“这玩意不是吃的。” 听云小姐这边刚松一口气,但却听夏林说道:“是抹脸上的。” 言毕,云大惊,欲走,不成,被捉回,泣不成声…… “一定会烂脸的……一定会的……” “少废话了。”夏林用手摸了摸那摊鼻涕状的膏体:“等凉了你就试试。” 什么时代都是女性最好收割,化妆品、衣服、保健品、日常清洁用品等等,这都是大买卖,要换成男人,呵呵……用盐搓个牙用清水洗个脸那就算是顶了不起了,洗个澡都跟要了他们狗命一样,还香皂。 最终为了钱,听云小姐还是接受了这个让她难以忍受的测试,不过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恶心和难受,那东西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敷到脸上之后凉凉的,润润的,甚至还有些清爽。 “瓷泥是主料,就是高岭土。里头加了蜂蜡、薄荷、冰片、麝香,藏红花。”夏林来回观察一圈:“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吧?比如发痒或者疼什么的。” “没有,还挺舒服的。”听云小姐躺在那仰着脸:“要敷多久啊?” “等你觉得干干的就行,然后你把它揭下来然后洗个脸给我说说感觉。站起来。” 听云站起身:“做什么?” “脱衣服。” “啊?” “上衣。”夏林这会儿拿了尺子过来:“脱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哎呀。”夏林深吸一口气:“我就量个尺寸,开发女性用品总要有人试穿嘛。” “也可以到裁缝那去……” “废什么话呢你,又不对你干什么。” 听云小姐咬着嘴唇开始慢慢的把上衣解了开来,这会儿她已经满面通红只是脸上还挂着面膜看不出来。 “你……能不能别看啊。” “你有病吧,我不光得看,我还得上手摸呢。”夏林腾出一只手把她外套扒拉下来:“行了,哎呀,你就看在钱面上吧。十万两银子呢。” “也不是这么说的……要是换成别人,一百万两我也是不乐意的。”听云终究还是把自己的上身给脱了个干净,但还是近乎本能的遮住了胸口。 “双臂平展。” 夏林喊了一声,听云也只能咬着嘴唇闭着眼张开了双手。接着就是紧张刺激的量体裁衣过程,这个过程中其实是很难免会有肢体接触的,甚至夏林还会用手去摆弄一下,摆弄成聚拢状或者是调整一下上下位置。 听云这会儿人都快羞死过去了,但显然夏林倒是真没有什么歪心思,他在记录下数据之后就到旁边去写写画画起来。 “衣服穿上吧,然后去洗个脸。” 这会儿听云才算是如释重负,她深吸一口迅速穿上衣裳,然后过去洗了把脸。 在洗脸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脸上还真的干净了不少,原来脸上怎么洗都感觉有一层腻腻的东西,而且鼻头上还会有一些小颗粒,这会儿都被一扫而空,脸上更像是剥了壳的嫩鸡蛋和刚卤出来的新鲜小豆腐。 这个发现让她惊叫了一声,甚至忘了刚才被夏林揉揉捏捏的羞怯。 “你鬼叫什么。”夏林在旁边嘟囔着:“大半夜的,吓我一跳。” “这东西好厉害啊!而且还香香的。” 听云对着镜子观摩了半天,仔细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真好看……” “别臭美了,你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效果当然好。”夏林瞥了她一下继续说道:“这就主要是个洁面效果,其他的效果都是噱头。” “这就已经很厉害了!我脸上润润的。” 夏林摇了摇头,她才十几岁,而且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重油重盐辛辣食物,她就是清水洗脸都是润润的,之所以她这么感觉,纯心理作用。 孤芳自赏老半天,听云凑到了夏林旁边:“你这是在弄什么啊?” “给你设计一套衣服,从里到外来一套,明天去裁缝那按你的尺寸做一套。” 听云一听,好奇的问道:“是丝绸么?” “嗯。” “那裙子也来一套吧。”她说完就开始脱起了裙子:“要都脱干净吗?” “裙子只要腰围就行了。”夏林回头看了一眼:“你要愿意光着也行,我不介意的。” 听云脸一红,默默的把裙子又穿了起来,接着贱嗖嗖的凑上来:“刚才摸我的时候有没有动心?” “没有。”夏林手上的笔还在沙沙作响:“我工作的时候就是工作,没有事能干扰我工作的,哥们儿练过的,专业训练。” “骗子,你肯定动心了,就是不好意思说。”听云用那种娇滴滴的语气说:“要是动心了你就说嘛,反正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这也没人,我也不会往外说。” 夏林抽出尺子带着破空声就打到了她屁股上,当时听云被打得那叫一个两岸猿声啼不住,顶级花魁女神瞬间变成了返祖大猩猩,在后头捂着屁股又是蹲又是跳。 “一边去,别妨碍我干活,这可是大买卖。” 223、新款式新风潮 还别说,这女孩子的炫耀能力是真的强,在听云的强烈要求下,她把没用完的面膜装在一玻璃罐里全给带回去了。 这带回去之后,她根本忍不住的就跟周围姐妹们炫耀了起来,拿着手里的罐罐说这是夏大人亲自为她弄出来的宝贝,可以让脸变得白嫩幼滑。 那一开始肯定是没人信啊,人家夏大人什么身份,能大费周章的为你一个戏子弄新东西出来? 不夸张的说这夏大人在浮梁那就是跟神一样的人物,这剧场里一百多个姑娘,他走过来随便指着一个说“今晚跟我走”,那姑娘都得自己高兴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头发眉毛身上别的地方都不带沾毛的,生怕得把夏大人给扎着。 就这么个人,亲手给她制作礼物?她什么档次什么身份?她也配? “夏大人还亲手给我做衣服呢。” 姐们们陆续的散了,没几个搭她的话茬,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喜悦的炫耀落在别人耳中只会觉得呱噪。 “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呢,好妹妹。” “你们还不信。”听云翻着白眼:“到时候你们别羡慕到哭出来哟。” 但最终仍是没人信,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而是端着罐子仔细的把玩,就好像是小时候爹爹给她带过来一个漂亮的纸鸢一般。 突然,她本能感觉到一束幽怨哀愁的目光,冷不丁的回头却发现风凌月小月就站在后头不远的地方,只露出半张脸,眼神如同蛇一般的盯着她。 “小月小月,你快来。” 终于找到了可以炫耀的人,听云捧着个罐子就跑了过去:“你看,夏大人给我做的礼物,我分你一点试试,可好用了。” 这会儿的风凌月呼吸之间都带上的嘶嘶声,她要再说下去八成可就要挨咬了,但显然听云并没有自觉,她一边欣赏着瓶子一边说:“夏大人还叫我把衣服脱了,又捏又抓的,痒死了。” 这亏了风凌月不能二段变身,不然这会她必要爆种,但即便没爆种,情绪也基本上被拉爆了,用那种阴森森的语气说:“你骗人。” “我怎么会骗你呢,是真的。” 说着话听云就往前走了一步,而就这一步刚好错开了小月掐她脖子的手,让风凌月扑了个空。 “你先试试,明日我带你去见夏大人,让他也为你定制一套,你的身子好,腿又长,他肯定喜欢。” “真的?”风凌月瞬间就从怨鬼状态恢复了过来,眼神亮晶晶的问道:“你不骗人?” “等晚上吧,白天还有演出呢。” “嗯。” 就这一句话,风凌月第二天一整个白天都魂不守舍,舞台上表演的时候也是事故频发,但还好听云的临场应变能力很强,那些本来都是严重表演事故的失误都被她巧妙的掩盖了过去,反而给观众呈现出了一出充满灵性的舞台剧。 不过等结束表演的时候听云那可就好一通埋怨,一边卸妆一边说道:“小月,你今日这般可不成,怎的魂不守舍的?” “快些带我去找夏大人!我要见夏大人!” 风凌月这会儿才不不跟她讨论工作呢,发着疯的就要去找夏林,但最终却还是被听云给按住了。 “你不洗个澡再去吗?到时候一靠近,人家觉得你臭臭的,那还不嫌弃死你啊。” 小月想想觉得还挺对,二话不说就拿上换洗衣服去到了剧院的澡堂子里,本来是粉白皮进去,出来的时候都把自己给搓成了发亮反光半透明。 “走吧。”小月兴奋得脸色涨红:“快去找夏大人!” “你正常一点,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你不矜持人家会被吓到的。”听云在路上的时候对小月谆谆教诲:“恬静淡雅,舒缓轻柔。懂不懂?” “知道啦!” 而这会儿夏林正拿着几套衣裳正在那研究,糖宝儿就坐在身边给他当着参谋:“时尚跟品牌挂钩,这一件衣裳你觉得能卖多少?” “十两?” “十两那是成本,肯花十两银子买衣裳的人就不会在意用五十两买衣裳,到时候店铺就开在每个城市的市中心,你也别管地价多贵,上去就翻三倍买下来,接着到处打广告说本城地王已被唐家商号买下,上去先盖个五层楼,进门就得来个会员制,初级会员一个月十两银子。你还别嫌贵,还得限号,一座城就那么一百个号,没赶上就等着加号,春节加十个号,陛下诞辰加十个号,端午加五个号,中秋加五个号。一年就加这么几次,错过等明年。” 夏林说着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溜达:“这成了会员才能去买东西,买东西也得有讲究,那就是不买够多少两银子这玩意不卖给你,想要就得配货,你想买个限定款的金钗,一千二百两银子,金钗就值八百,剩下四百你得买别的才能凑上,一根头绳儿卖你一百二,一个篮子卖你八十,搭上一双两百两的绣花鞋你这才算是能把金钗拿走。” “这能成么?” “能啊,怎么不能,每一根金钗的款式都是独一无二的,人家想买都买不着,东西上头还有编号,加上个防伪。那衣裳,一件今年新款,十两?十两你买个线头儿,这衣裳一百两一件,还不打折,保证走出去满大街的娘们儿都得回头多看你两眼,回家就得撒泼打滚问自己爷们儿要钱也得买。”夏林的扇子在手上打得啪啪响:“这还是初级会员,高级会员一个月一百两,什么香氛、香水,新款的衣服裤子靴子,优先供应,一个城就那么两件货,不想跟人撞衫就全买咯。” “这也……太黑了吧,能成?” “你急什么,这还有超级大会员呢。一开始咱们超级大会员先给公主、王爷发一批,剩下的一个月二百两银子往外卖,这超级大会员买东西没打折但却能够买到每个城市不同的限定款,那款式都不是一般人儿能见着的,那鞋、那衣裳,走出去就是发着光的太阳,往人堆里一站,那身份地位高下立判。你都不送我那件三千两银子的银狐裘皮,你敢说你爱我?” 糖宝儿听完笑得咯咯直响:“好嘛好嘛,我都没有三千两银子的银狐裘皮……” “你有八百万两的唐家地契。”夏林走上去捏了她脸蛋一下:“谁送的?” “你……” “这一下是不是动心了?咱这个讲究的不是什么实用,根本不实用,那鞋,洗一次就坏,为的就是一个轻薄好看,为什么会坏?因为真有钱谁去洗啊,真的豪门太太谁家的鞋穿第二次呐。” 这听得唐小姐都直挠头:“这也太奢侈了,我有点慌……” “不慌,就这么来。你放心,只要开始了,马上就有人趋之若鹜。前期我再教你怎么打广告做宣传,这广告可不是给那些太太小姐公主郡主们看的,那就是给穷鬼们看的,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贵,这玩意不是一般人能穿,穿上就是牛逼。” “会不会僭越?” “怎么会,又不会描龙画凤,你看你这思维就固化了吧,不一定是要金银上身描龙画凤的就是贵,真正的贵是一种概念。” 糖宝儿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晚上去我那吃饭么?” “是吃饭还是过夜啊?” 糖宝儿踮起脚在夏林的脸上亲了一下:“都随你。” “明天白天去吧,晚上我这边手头上还有点事。” “白天啊……” “一大早。”夏林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手放在她小腹上:“奇怪,怎么天天往里头灌浆子,你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糖宝儿笑着拍了他一下:“这等事,随缘,急不来。再说了,有些人可是要去当驸马咯。” “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糖宝儿嗤笑一声用手指戳了戳他:“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还有账要做呢。” “行吧,明早见。” 她走之后夏林继续坐在那完善他的坑娘们计划,一直到天都擦边黑了,他也饿得有些手脚发软,接着突然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这个味道他熟啊,那是属于新罗痴女小公主的味道! 果不其然,他刚一抬头就见这个风凌月从外头跑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来了个乳燕归巢,一脑袋就扎到了夏林的怀里。 “夏大人,我身上香不香?我特意洗了澡才来看你呢,你摸摸滑不滑。” “谁把她给带来的?”夏林扒拉了一下但她却黏在身上纹丝不动:“赶紧拉走啊,我这干正事呢。” 这会儿躲在后头的听云才漏出头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不能怪我的,我不带她来她就要掐死我。” “你放屁。”夏林推了推这个新罗小公主:“行了行了,你们先到旁边玩一会儿,等我忙完手头上的计划再说。” 新罗小公主痴是痴了一点,但正事方面她还是挺懂事的,乖乖的站在旁边给夏林端茶倒水喂糕点,十足有点那个红袖添香的味道。 反倒是糖宝儿就不会干这些个事,要不说还得是这些当鸡出身的,讨好男人着实是一把好手。 “说吧,把她带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夏林终于完成了计划书,直起腰来:“不过刚好我也要找你们有事,那个谁,听云。过来,你衣服做好了,你先来试试看。” “就……就在这啊?”听云愣了片刻:“小月还在呢……” 今天请假,我好像阳了 如果明早不发烧就明早更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天请假,我好像阳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4、帽子戴戴好 夏林这边正挖空心思筹划着去收割天下之间的有钱人,倒不是这个时代没有奢侈品,但问题是大部分的奢侈品都会沾上一个僭越的名头,毕竟皇家就是最大的垄断资本嘛。这就导致的天下四绣苏、湘、粤、蜀基本上跟普通人无缘,同时无缘的还有高档的金簪等等。 能接触到的奢侈品嘛,大多也与“官”有关,笔墨纸砚皆为上品,但这些玩意称之为雅趣,众人不识、旁人不知。 所以夏林的目标就是俗,俗到骨子里,到处都沾染上铜臭味的俗,让高雅之士看不起的俗,把这俗气捧得高高的,让它的贵气穿在身上戴在手上,让人一眼就明白,此人就是在装腔作势。 凡人体会不得那八步龙辇的君临天下,还不能体会体会那万众敬仰的富贵逼人么? 至于设计?这块风水宝地上从来就不缺审美,虽然之后有一阵子无数二鬼子都在不断强调只有洋人才懂审美,可只要翻看史书看一看就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符合这片土地审美的设计。 不管是那种恢弘大气的中轴对称,还是巧夺天工的九层浮雕,哪一样不是融合了智慧和灵感的顶尖杰作。 而就在夏林开始认真运作这件事时,平阳公主已经返回到了长安城,当她把东西交给大哥李建成时,她分明意识到大哥看她的表情不是很对劲,只是她这一路舟车劳顿着实也没太在意,赶紧就休息去了。 但这还没睡多久,就听到外头一阵嘈杂,她起身穿戴好整齐之后,来到前厅就看到了弟弟李元吉在那与大哥李建成发生激烈的争执,见到她出来之后两人倒是有所收敛,可明显可以看到李元吉的表情十分不悦。 “出什么事了?” 平阳公主走上前端坐于椅子之上,李元吉的气焰一下子就低矮了下去,就连大哥李建成都显得有些尴尬和局促:“三娘啊,哥哥有件事要问你。” “还请哥哥放心说来。” 李建成看了李元吉一眼,甚至带上了几分犹豫,小声说道:“听闻你此番去江南道时……与人上了游船?” “是啊,如何?” “我就说是吧!”李元吉在旁边激动的说道:“我就说这等事不能让姐姐去,这下好了吧,出事了吧!不光名声没了,东西还少了那么多,这事若是让我姐夫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啊。” 这会儿平阳公主倒是一头雾水了起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事?” 李建成叹了口气,坐在了平阳公主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妹子,在这都是一家人,咱也就不瞒着你了,自打你回来之后,这整个长安城都在传呢,说是你在江南道认识了青年才俊,被他的美色迷惑,为了博他一笑,你又是让利又是与他同游,还做了那等苟且之事……” 平阳公主一掌拍在了扶手上,此时此刻她怒目圆睁,仿佛要吃人的豹子一般:“大胆!谁传的闲话?叫我去撕烂那厮的嘴!” “妹子妹子,稍安勿躁。” 李家这几兄弟,哪怕不算这平阳公主那都是个顶个的人精,没有一个是弱的,说是这领兵打仗老大老二平分秋色,论谋略李元吉还要更胜三分。 不过要算上平阳公主这些李家的女子,老大仍然还是李建成,老二可就要变成了平阳的姐姐,只是那姐姐是庶出而且早夭,所以很少有人提起这个二姐,这轮到二凤的话,那正经可就要到第四去了。 但这第四也好第五也罢,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天下英杰无不羡慕李渊的命数。 “三姐,如今不是该去撕烂谁的嘴,如今该是想想你如何平复姐夫,你的确是没带够东西回来,然后与那人又是对饮又是游船,这里头三姐你可说不清了,我就讲了这等事情不能让女子去,你哪怕让二凤去呢。大哥,你糊涂啊!” 这会儿平阳公主眉头紧锁:“外头传的很开么?” “姐夫都遭人编成了童谣,说什么李家三娘娇俏如花,柴家哥哥绿毛王八。” 李元吉的话没让平阳公主多么暴跳如雷反倒是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还挺顺口。” “姐姐!您还笑得出来呢,天底下哪个男人遭得住这般委屈,若是真忍了下来,岂不是从今往后都要被人喊一声柴王八了?姐姐呀,你怎的就能着了人家的迷呢,那是什么样的绝色容颜啊。” “你给我闭嘴。” 平阳公主起身:“我亲自去探查一番。” 她气势汹汹的走了,就在她刚走没多久,李元吉便坐在了哥哥李建成的对面:“大哥,别怪弟弟多嘴,三姐如此即便是中了圈套,在外头对李家的名望也是有损的,咱们迟早是得应天起事的,李家一门上下都该端端正正,但凡有一些污名都不得行啊,大哥。” 李建成脸上也是为难,背着手焦灼的来回踱步:“妹子怎么就着了人家的道呢。” 而这会儿刚刚出去的平阳公主又回来了,她身后跟着几个兵士接着将那七十斤的黄金铠甲抬了进来,她面色严肃:“哥哥,这是那人赠我的铠甲,如今我转赠给哥哥。” “铠甲?” 李建成好奇的上前看了一眼,这一入眼便是明光璀璨,上头雕着花描着凤,看着么是好看了,可是真让他穿上身就不如让他死了算了,这明眼人一看就是为了妹子量身定做的,男人别说穿了,就是拿回去收藏都觉得有点丢人。 “这个……” 随着兵士把铠甲慢慢的支棱起来,那蜂腰扩胸的款式,还有那纤细的臂甲,怎么看都跟李建成不搭调,完全就是比划着平阳公主的身材来的。 这会儿李元吉倒是上前仔细观察了起来,看了一圈之后他却是笑了出声来:“好姐姐,这可是人家为您量体而做呢。这心思,可不是一般人愿意折腾的呢。” 他是懂阴阳怪气的,明明正经的一句话,到了他嘴里把重音往“量体”这上一放,那整句话的意思可就完全不同了。 甚至就连大哥李建成看到这铠甲之后都对这件事本身产生了一种不坚定的怀疑态度。 如果真是单纯想让自家妹子中计,真犯不上弄这玩意出来,先不说那七十多斤的黄金值多少钱,就光是这做工恐怕都不是一笔小钱,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哦……原来在货物上折的钱竟全在这套铠甲上了。 呵呵,当真是好算计,同样的钱换成货就是李家得了好处,可换成甲当成礼物,那就是平阳得了好处。 这心思可是真够缜密的了,既不落人话柄还能讨好娘们儿。 李建成比平阳大了个八岁多,也是吃过见过不少东西了,但这个招数却是第一次见到,说是吃亏吧其实也没吃亏,说是不吃亏吧,细细算来却也吃了个大亏。 这盔甲,他们要收了,妹子心里肯定有些不悦,他一个男人看到这金灿灿美轮美奂的东西都动心,更何况是妹子。 她许是嘴上说不在意,但她心里怎么想的谁能知道。 所以这事只能是他们李家吃下这哑巴亏,就当是给妹子这些年南征北讨的奖赏好了。 而平阳公主这会儿也委屈的很,从哥哥弟弟的字里行间她也听出了几分埋怨而且她的确也是又跟人喝大酒又跟人上游船,这事她刚才就想了一圈但却发现自己有口难言,越描越黑。 要说这怪谁,其实好像也怪不得自己,更没法说去怪那个臭小子,人家真没对自己干什么,谈买卖也是规规矩矩,自己没谈成那是另外一码事,而喝酒也好游船也罢,人家都是礼数十足,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呢,又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要怪就怪这礼法规矩和那无聊的闲人乱嚼舌根,以及她身为女儿身的无奈。 至于铠甲,谁能去怪送礼的人呢,人家还是个驸马,他被传了这种闲话恐怕也得不上好处。 这会儿平阳公主可就开始为夏林给开脱上了,这明事理也有明事理的坏处,那就是太容易站在他人的角度上设身处地了,反而容易忽略事情的本质。 “妹子啊。”李建成想了半天,却也只能赧然一笑:“你还是想想法子跟柴绍说说吧,这件事毕竟对你风评有损,我们是一家人自是不会责备,但你夫君那边若是知道了,那天都得塌下来。” “哥哥我知道了。” “你先去休息吧。”李建成抬了抬手:“唉……” 一声叹息让平阳公主眉头皱了起来,她敏锐的意识到自家的哥哥竟也多少有些不信任自己了。 这可让她难受的不行,平日里战绩彪炳、作风彪悍的女将这会儿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但她却还是强忍住了,抿着嘴朝哥哥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开了。 李元吉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满满垂下,等她离开之后,李元吉往后退了一步来到哥哥的身边:“哥哥,有些事您还是要多考量考量呐。” 225、这谁顶得住啊 柴绍柴督军,这名字提起来在龙城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光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更是一位有勇有谋的智将,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体态健硕,再加上为人方正,在这里是好评不断。 龙城守部又称为娘子军,是平阳公主带出来的队伍,战力嘛……自然是不如玄甲兵、山海精骑或者破虏军这个级别的了,但在普通士兵里头却也是相当厉害的了,以王世充那个废物来衡量的话,一个娘子军兵士大概等于三个王世充手底下的兵士。 柴绍又是平阳公主的夫君,也是第一个可以不顾驸马都尉之称而领兵打仗之人。 只是这如今呐,柴督军的日子不好过咯。 这流言的行进速度远远快于其他交通工具,也不知道是怎么传播的,反正速度就是快,甚至都能兵分两路一路走水路奔着长安去的,另外一路则走陆路去的太原。 现在整个龙城,是整个!都在传一件事,就是平阳公主到南方去玩的时候跟一个小白脸好上了。 光是这个还不算完,如果光是说跟一个“跟小白脸好上了”,以柴绍的胸襟跟气度,无非就是一笑而过,毕竟他还是很信任自己娘子的。 但关键是人家描述里头的细节直接拉满,什么赏月的时候喝了几杯酒,一下子没忍住就开始颠鸾倒凤,还有说那小白脸杵能顶车轴,久战不败。又说什么跟小白脸一起游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第二天早上只有小白脸先出来,等平阳公主出来的时候是捂着肚子的。 这底层劳动人民嘛,最喜欢这种连汤带水的段子,管他是真假反正带劲就完事了,前些日子不是还传过谁家女儿跟五台山的猴子生了一窝小猴儿么,反正离谱没事,只要沾上点颜色大家就都喜欢。 可谁知道这流言蜚语不光是在百姓那边传,就连军中也难以幸免,甚至版本还能更迭,说是平阳公主跟好几个小白脸一起翻云覆雨,甚至包了整条游船在上头逍遥快活,说什么一晚上下来公主肚子都大了三个圈,蹲下一按米汤子似的东西哗哗流了一地。 到这都不算完呢,最后还有好几个版本同时在流传,就跟那流感病毒一样,最多的时候能有八个不同的流感变种在到处传播。 哪个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最后就成了柴督军不行,伺候不了老婆,这娘子出去溜达一圈好不容易才算过了一把瘾。 这大营之中那真的是什么闲话都能说都敢说,反正到最后就难以避免的传到了柴督军的耳朵里。 他听到之后当然是要表现出面色如常,但私下里的时候他却也不可能不去多想,跟娘子成亲多年,两人聚少离多不说,这平阳公主性格又要强,平日与他交流也不多。 再加上两人其实一直没有夫妻之实,之前柴督军也主动求欢,但都被公主以身体不适、军务繁忙之类的事情给搪塞过去了。 如今再听到这个消息,柴督军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还挺有作为的男人,最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说不行,更何况是在那个方面被人说不行,这可是最痛苦的事情,因为无法自证。 这自证陷阱一旦掉进去了,那就不是粑粑也是粑粑了,他不总能当场日个娘们给公众展示一下说自己特别猛吧。 苦恼于是就这么诞生了,而在苦恼之外更让他难受的事是他名正言顺的娘子似乎并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打算。 比被人传闲话更痛苦的事情自然就是被人所忽略了,这天晚上的柴督军喝了许多酒,门口的亲兵都听到了他房间里传出了压抑沉闷的哭声。 传言愈演愈烈,影响已经大到不管不行的阶段了,可偏偏这种消息不能是他柴绍下令禁止,因为禁止的东西反而会激发众人更大的情绪点,最后基本就可以坐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柴绍的情绪显然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他这几日变得无比颓废,整日借酒消愁,最终倒是因为下属的教唆,趁着酒意去了那城中的青楼。 醉醺醺的柴绍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他上去就叫了三个,那老鸨子还调侃说是今日柴督军可一定要连中三元,惹得柴督军是心花怒放。 要说这人生无巧不成书嗷,之前柴绍在那哭了三天都没人搭理,今天刚刚去快活快活。嘿……平阳公主回来了。 平阳公主这会儿心情也是极差,不光是出了那种谣传的问题,她在回来的路上也是琢磨了一路,不过她并不觉得会是夏林传出的谣言,因为他自己也即将成为驸马,这种谣言同样对他也是巨大的伤害,甚至可能会中断长乐公主的婚礼。 所以她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去传这样的谣言,而且还要面对兄弟之间的不信任以及这次事情对整个李家的影响。 情绪这个东西本身就是很要命的,这时候她其实是需要一个宣泄口或者说需要一个人能跟她一起分担分担的。 环顾整个龙城,能与她分担的人只有自己的丈夫柴绍了,虽然多少有些看不上,但在这个时候人的视野是会变窄的。 要不怎么说是命呢,如果此时此刻柴绍在家,平阳公主一身疲惫的过来,洗个澡与他促膝长谈一番,别的不说,就这个房事肯定是稳了,毕竟这洞钻得合理合法,而且平阳公主也是打算证明一下自己其实没有任何下作淫荡的事。 但当她梳洗之后来到柴绍住所却被亲兵告知柴绍不在家。 于是她肯定就好奇:“柴督军去了何处?” 这时那两个亲兵支支吾吾不肯言语,但他们面对的是领兵的将军,那马鞭一抽出来他们顿时就怂了。 “还不说?”平阳公主眯起眼睛:“若是说了,我便饶了你等,若是不说,今日一番皮肉之苦是少不得!” 其中一个亲兵眼神闪避,犹豫半天之后才开口道:“醉……醉春楼。” 当时那个瞬间,平阳公主只觉得天旋地转,虽然不至于说是天塌了,但知道自己的丈夫去那种下作的地方,她是不能忍的。 于是敢作敢为的平阳公主唤来自己的亲兵,带上人骑上马,气势汹汹的就来到了那醉春楼的下头,亲兵上了马刀将这醉春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接着平阳公主披甲挂刃的就杀到了里头。 这谁敢拦?本来那乌烟瘴气的地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平阳公主眼神如刀扫视了一圈,然后一把将旁边的老鸨子抓了过来:“柴绍在哪?” 老鸨浑身哆嗦,嘴唇都变得青紫,迟缓半晌刀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这让一个矮胖的老鸨子怎么顶得住,她颤抖着嘴唇指了指楼上:“邀……邀月……” 平阳公主抽起刀噔噔噔的就上了楼,来到邀月门口一脚就将房门踹开,进去之后正瞧见柴绍在那连中三元呢。 他倒是挺会玩儿,三个窑姐儿趴在床沿儿边上一字排开,他在那投骰子,一点两点是樱飞、三点四点是罗红、五点六点是春晓,十下之后再投一次,连中三元嘛,在谁身上缴械就给谁打赏,这就是连中三元的玩法。 为了要个打赏,这几个窑姐儿那可是一个个夹得都跟电饼铛一样,柴督军自然快活。 但这一脚下去,那可是一声巨响,吓得柴督军一瞬间就成了爽打的茄子,回头一看顿时胆战心惊。 要知道但凡是个人在战场上看到具甲的平阳公主都会如此,这里也是战场,关键柴督军还无甲…… “娘……娘子……” 柴绍一哆嗦一激灵,一边喷洒一边在那喊娘子,场面着实污浊不堪,而那几个窑姐儿赶紧拉过衣裳肚兜遮住自己的身子,紧张的看着面前的一幕。 “柴绍!”平阳公主银牙咬碎,恨不得抽刀将这人给砍了,但终究还是压住了脾气。 但看到他这幅样子,平阳公主终究是忍不下去,走上前一耳光便扇在了他的脸上,接着扭脸就走。 柴绍的酒意也被这一巴掌打醒,看到娘子的背影,他迅速的穿好了衣裳,一声不吭的跟在后头走了出去。 当他们走出醉春楼的瞬间,他能清晰的听见里头爆发出来的那种狂热的笑声。 当时那一下,他就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嗡嗡的,好像世界跟他之间出现了一层隔膜。 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仍有万千的委屈,说不出咽不下,再看向自己娘子前头决绝的背影,他肚子里都是气也都是恨。 不过他也清楚这个时候不是发脾气的点,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公主府外,这会儿眼看着公主翻身下马快步走入府中,柴绍也是深吸一口气便跟了进去。 这玩意谁敢拦,那毕竟人家才是两口子。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气氛明显不对的二人走了进去。 这一走进去公主把头盔往桌上一扔,转身冷脸看着跟进来的柴绍:“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你听我解释。” “滚出去!”平阳公主伸手一指:“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226、这不武则天守寡,失去理智么。 一巴掌打在柴绍的脸上之后,那这会儿柴绍也是彻底清醒了,他抬起桌子一把掀了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柴绍一脚将地上的茶具物件踢飞:“我还能有什么意思,你嫁给我十年了,不让摸不让碰。行,我都忍了。但你可要记得,你当时嫁给我时可还不是什么公主郡主,也就只是个唐国公女公子,我父亲那也是尚书令、钜鹿郡公,跟你家算是门当户对。” 平阳公主阴沉着脸看着他:“那又如何?” “又如何?我敬你,爱你,但到头来你又如何对我?”柴绍这会儿近乎暴怒:“你的那些污糟事,我听了,我若是在意,我此刻就该坐在唐王府中兴师问罪。我如今去消遣一下,如何?碍着你眼了?” 平阳公主在那呼吸浓厚,此刻再听柴绍言语道:“这日子,你若能过那便是过,你若不能过,那便另寻他人。十年了,你莫要说给我柴家诞下子嗣,你就是连腰上几颗痣我也不清楚。现在倒是好了,都让那南边的汉子摸索去了。” “柴绍!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哟,今日平阳公主怎的没有了那战场上的威风了,成我血口喷人了?你倒是去打听打听,这龙城上下谁还不知您平阳公主的做派。”柴绍往地上啐了一口:“明日我便启程去金陵,我去面见陛下,让陛下给我平了这口气!” 说完之后他摔门而出,没带上半分留恋,反倒是平阳公主坐在那面色铁青,表情甚至变得有几分狰狞。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亏欠,可就是张不开嘴去说这个事,面对柴绍的质疑和愤怒,她还真的是失了那战场上的威严和智慧。 不过总体说来,到底也还是舔狗不得好死,要是他柴督军不那么舔,恐怕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个结局。 流言还在传,但他们夫妇之间的反目却还真不是因为流言,反倒是因为平阳公主的傲慢和不理智,即便是她彻夜复盘却仍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觉得柴绍此人不讲道理,他自己去那烟花柳巷还振振有词? 既然他要去告御状,那便去告好了,这等家事陛下断然也不会理睬。再说了,自己今日去寻他,不就是打算向他自证清白么,他难道就不能嘴甜一些说些好话? 说到说好话,那平阳公主就想到了那个混账夏林,若是自己柴绍的嘴有他一半的能耐,那岂不是老早就儿女成行了? 自己不反省,还发脾气,活该! 平阳公主是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觉得无所谓,最后她索性蒙起头来当鸵鸟,对外头的事不管不顾不问不想。 在战场上她所向披靡,但在家事上她一贯没有个确切的主张,总之就是外事内行,内事外行。 而同样的事,此刻其实也发生在浮梁,起因是老郭跟王爷俩人以惦记浮梁路政的名义又跑了过来,他俩过来之后甚至连县衙都不去,直接就奔了八十八两八套餐去的。 可这次他俩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这小红小绿小翠什么的刚安排上,那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门口老郭的妻子和滕王妃就站在那,身后跟着的是耷拉着脑袋的夏林、老郭的儿子、小公主以及滕王大世子。 年轻一辈清一色臊眉耷目,而那两位妈妈级的则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屋里正在享受人生的大佬。 “哼哼,司南呀,好玩吧。” 王爷平时硬气的很,现在却嘿嘿笑着站起了身:“哎呀,我是陪明怀来的,明怀最近腰膝酸软的很,来按按。” “司南,你!” 老郭一脸震惊的看着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的王爷,他此刻的脸都在抽搐,但好在王妃是个明大理的人,她冷笑着说道:“好呀,司南。那你在镇上的别苑也是明怀叫你买的,三千两的别苑你可说买就买了呢。” 王爷猛然转脸看向夏林,夏林眼睛瞟向一边不动声色的指了指自己的大舅哥,大舅哥愕然的看向夏林,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夫也是真卖自己啊…… “行了,都出去吧。”这会儿夏林对着那几个技师说:“快快快,别耽误了。” 修罗场谁不怕,几个技师赶紧端着盆拿着毛巾就跑了,剩下这两对老两口的捉对厮杀,只是门一关,里头就听不见声音了。 年轻人都站在外头焦急等待,小公主此刻最紧张,她这次跟着娘亲过来逮自己的父亲完全就是没有任何准备的,昨日早上父王出发之后,他们后脚就跟上了,现在交通发达,原本四五日的路程这两日也就到了,他们是一路跟着父王的路径就杀到了这里来。 “母妃主要是气父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能有两百多日在这个地方厮混,荒废了政务。”大舅哥在旁解释道:“于是就跟过来瞧瞧。” “顺便把我郭爹一块逮了是吧。” 这会儿老郭的亲儿子在那尴尬的开口了:“其实主意是我娘亲出的……” “那他俩能不能搞定?能搞定我带你们吃宵夜去。”夏林把耳朵往门上贴了贴,里头似乎没有打起来:“不能的话,我就想招了。” “能的很,我娘亲这辈子就服我爹了。”便宜哥哥的点头道:“她就是气愤爹爹老往外跑不在家按时吃药,哄哄就好了。” 老郭的确每天都是要吃药的,一个是年纪大了,身体毕竟不如从前,再一个就是征战沙场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毛病也落了一身,但他这个人又不是个什么能让人省心的主儿…… 至于王爷,那就是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王爷那张花言巧语的嘴,哄王妃那简直就跟玩一样。 看来这个场面就不用夏林出马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走,带你们吃宵夜去。” 浮梁这地界大概是有着全国上下最好的夜生活文化了,北方现在还有宵禁,南方虽然没宵禁但亥时以后基本上除了金陵之外也就都跟阴间没啥区别。 唯独就是这浮梁,那夜市的灯从晚亮到白天,不光是来往的客商多的缘故,更多的还是这边不少人就是乐意晚上出来溜达,熬夜才是最有趣的。 这地方夏林是主场,而且来这的都不是外人儿,所以他倒也没带他们去什么高档奢华的地方,而是去了一个他平时总是去,味道可以说是顶级的中档小饭馆。 要说饭店这一行,好不好吃自然是最关键的,这都几点了夏林他们过去的时候还排了两桌,哪怕是等上桌了,那也是在外头,露天就吃了起来。 一开始特别是大舅哥还觉得夏林给他们找的地方不咋样,但等到饭菜上桌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真正吃饭的地方,这一路上来他们也都饿了,反正都坐在这种地方了也就顾不得什么身份,端起碗就开旋。 闷头吃了能有个小半个时辰,这也算是吃饱了,于是便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 “这些日子洪都的传言可不太好啊。” 大舅哥看了一眼夏林:“你大概知道是什么传言吧?” “知道,我放出去的。”夏林靠在椅子上笑道:“在座的也没有别人,而且还放了好几个版本出去。” “还都挺脏。”大舅哥嗤笑一声:“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是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夏林瞥了一眼小公主:“倩倩总不至于会信这种传闻吧。” “那自然是不信的。”小公主摇头,满脸笑容的说道:“我都知道呢,再说了,李家姐姐也不是那样的人。” “可若是大伙儿都不信,你这传言有何意义?” 大舅哥能力和眼界都算一般,不过就这些大魏世子皇子里头,他算是顶级的了。他比较擅长的方向是屯田和筑城,对玩这些东西他是真不擅长。 换句话说,这位大舅哥是个非常好的工农代表,他在浮梁开办了两个商行两个工坊还包下了三千亩的试验田,整体效益都非常好,而他手上负责的是江南道的农耕织造,跟夏林接触颇多,成绩也相当不错,属于典型内行管内行。 还是那句话,术业有专攻,他没有被分配主管情报自然有王爷的道理。 “大舅哥,咱们干情报工作的时候有一个思维误区一定要走出来,那就是‘我知道,不代表其他人知道’。就好像你知道经三纬四为粗布,但你问倩倩她知道不知道?” 小公主在旁边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夏林继续问道:“那大哥知道箭矢、草料如何保养,倩倩知道不知道?” 小公主依旧摇头,但摇头完之后,她就有点委屈的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笨呐。” “还好还好。”夏林拍了拍她的头:“你已经比大部分人强了。” 说完之后他继续说道:“谣言就要有谣言的样子,它一来要脏、二来要假。脏是为了让它能传得快传得远传得广,越脏的谣言,它停留时间就越长。那是因为最底层的百姓喜欢,连汤带水才好下饭。要是上来就传个什么夏林在某首诗里抄了前朝某某某的哪首诗里的哪一句,这个谣传连村口都出不去,因为它不够脏,而且大伙儿听不懂。” 大舅哥跟大哥都轻轻点头,但这会儿大舅哥却好奇的问:“那为何要假呢?” “因为真相是快刀,快刀杀人太快了,起不到效果。”夏林一只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在桌上敲得笃笃响:“我说王世充造反,他本来就造反了,这就没了造谣的空间和价值。但我说大舅哥要反,你猜猜会怎么样?” “可不能乱说!”大舅哥一下子就慌张了起来:“要命的。” “你看,明知是假,你却无比慌张,但王世充真的造反了,你却面无表情。虽然这个比方不恰当,但差不多就是这样吧。真话是当不得传言的,非常容易引来祸端。”夏林继续道:“只有一听就假的假话才好用,但假话架不住傻子多,而且比傻子更恐怖的是有顶级的聪明人会想方设法的利用谣言。” “所以……”郭大哥看着夏林好奇道:“所以你放出的传言是为了……” “正是。” “啊?你真的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你一晚上能六次啊?” 夏林听到这个虎逼便宜哥哥的话差点没死过去:“不是,我放出去的话里没有这一段啊。” “外头都在传呢。”郭大哥比划了个六的手势:“说你一晚上六次,把平阳公主灌得跟那鱼鳔带子似的。” “我操……”夏林暗暗骂了一声:“这发育的有点快啊,版本自动更新啊。” 不过意识到郭大哥的水平真的有点糙,他也就没了解释的欲望,不过还好大舅哥倒是理解了其中的味道:“你的意思说……平阳公主那边才是重头戏?” “当时我大哥说了一句‘军中无所不聊’给了我灵感,既然无所不聊,那这种事一定会传到李家和柴家的耳朵里。”夏林笑了起来:“经过这些天跟平阳公主的接触,发现她一身都是优点,但有三个缺点,一是争强好胜、二是心高气傲、三是性格火爆。” “说说。”大舅哥这会儿也来了兴致:“倒是有趣了起来。” “争强好胜者不会低头,总要与人争个输赢,这样的人不光容易得罪人,而且还非常固执。心高气傲者不会认错,即便是知道这里头的缘由,她也绝对不会自省其身,错的是这个天下而不是我。性格火爆者则容易说错话干错事,一旦情绪上头不管原本是什么样的人,立刻就会被喜怒支配,再结合上前两点,那说出去的话办出来的事可就不好说了,伤人害己。”夏林说到这里时倒也没有眉飞色舞:“说实话,我挺欣赏平阳公主的,她是个绝对够义气的人,是那种上了战场你把后背放心给她都没问题的人,为她设这个缺德的毒计,着实有伤天和。” “没事,不伤仁和便行。” “仁和?” 大舅哥指着自己:“我是仁和。” —— 我确实是阳了,还在发烧,更新我都是咬着牙在更了。这几天我就先更一章了,等过几天完全好了再恢复更新。你们三阳的人都是什么情况啊?一般多久才正经不发烧,我现在脑袋晕晕乎乎的。 227、人言可畏 谣言是一个会自己长大的怪胎,如果任由它生长就会变成一个吃人的怪物。 当然不是吃男人了,哪个男人不希望被人传出来一晚上能六次还能把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灌得跟糯米肠一样。这种谣言完全可以多多的来,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表面上批判,私底下也都会来问一句“这么猛啊?平时看不出来”。 但对于女性就显然非常不友好了,即便是本人是清白的,但面对这种事情也是十分难办的,要不就把人都抓起来杀了,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凡采取任何遏制措施就只能为谣言推波助澜,甚至还会变本加厉。 要么就大清早最热闹的时候摆个台子到外头,平阳公主往上头一躺腿一张,扒拉开给大伙儿都看看自己的身体状况。 但显然这也不像是什么精神状态正常的人能想出来的主意,所以公主这几日都非常非常困惑。 柴绍真走了,他单人单马的走了,放下了督军大印和将军披挂,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到底是去告御状还是干别的,没人知道,但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公主的传闻而离开龙城。 “姐姐,这件事不能再折腾下去了。” 李世民从边关回来之后,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都没回长安就直奔龙城而来,见到姐姐憔悴之后,他心中也跟着难过。 “不能折腾又能如何呢。”平阳公主坐在那轻笑一声:“不打紧,清者自清。” “这事发展到这般样子,已经不是普通流言了,这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会是谁呢?”公主叹了口气:“这流言牵扯一个驸马一个公主,可不是一般人敢说的。” “对谁有利便是谁。”李世民此刻眉头紧蹙:“姐姐,你想想这流言对谁最有利。” 平阳公主脸上微微露出笑容,颇为苦涩:“我自然是想过,但思来想去,那便是你了,我如今这般已经不适合再当龙城守将了,爹爹定然会撤换我下来,换我下来之后能来此地的也只有你了。” “唉?”李世民一拍大腿:“有人要我姐弟不合!” “嗯。”平阳公主轻轻点头:“确实是如此,但究竟是谁呢?” 李世民将战盔扔在了桌上:“姐姐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夏林?” 说完之后他也跟着摇头:“他也是驸马,此番受到的波及恐怕不比姐姐小,说不准还要遭滕王爷责难,应当不是他。” “将你我分开,最有利之人是谁?”平阳公主眉头紧蹙:“嗯……若是抽身出来,要让柴家与我反目成仇,再离间你我姐弟。” 李世民在那想了好久好久,接着回头看向姐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李元吉。” “嗯?”平阳公主抬头看向他:“李元吉?” 得到一个名字之后,两人就开始在那琢磨了,把所有要素往上一加,这个坑好像就是为李元吉量身定做一般。 首先以李元吉的德行秉性,这种事是符合他行为的,他本就是个极聪明之人,但自小聪明就没用在正道上,精通阿谀擅长阴谋。 其次,这件事虽伤了姐姐,但会无形拔高大哥李建成在父亲那边的重要性,而李元吉一贯都是依附在大哥身边的,他若是为了讨好大哥而设计这么一出,倒也是合情合理。 最后,把声名狼藉的姐姐调回长安再将精明强悍的李世民送到龙城,这样他们在长安就再无掣肘,而且玄甲军镇守长安轻易不得调动,那李世民这一走,玄甲军易主…… 想到这种种,李世民脸色发白,心中一股子无名火起,玄甲军可是他的命根子,如果这样就要叫他把玄甲军交出来,他李世民可不是面团捏的。 “二凤,你莫要慌张。”平阳公主攥着弟弟的手说道:“有道是兵来将挡,自是能有法子的。若我回返长安,我便让父亲将玄甲军交于我手中。” 听到姐姐的话之后,李世民这才安定了下来,虽然他与李建成也是亲兄弟,但年龄差的有点多,感情自然是没有与这个年纪相仿的姐姐来的深厚。 整个李家上下,即便是父亲李渊都不能被他所信任,唯独这个姐姐是他能全身心托付的人,哪怕说姐姐要杀他,他也绝不皱眉头。 “可恨这李元吉。”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平阳公主表情落寞:“我真不想一家人活得如那帝王之家一般,你莫要为姐姐操心,会有法子的。” 果不其然,就是当天下午,关于平阳公主的调令就来了,她跟李世民的防区对调,李世民负责镇守龙城而她则需返回长安。 玄甲军的归属在李渊的命令里没体现出来,这个事还是要等到他们返回之后才能有个结论。 不过这次回去,那气氛可就凝重了,李世民坚持认为谣言就是李元吉放出去的,而李元吉也的确扩大了谣言的影响范围,总之这个元吉就是不干净。 而李渊的命令他们平阳公主自然是同意的,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是就玄甲军的归属却让这几个兄弟姐妹争执了起来。 李元吉的立场很坚定,他的意思就是说玄甲军应当归属大哥,毕竟李世民调离之后玄甲军也不可军中无将。 但李世民却非常坚持的不同意这个方案,他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如果不把玄甲军的归属给到平阳公主的身上,他就誓死不动。 僵持在那有一阵子,李家上下可谓是鸡犬不宁,毕竟谁不想要那三千玄甲重骑呢,有那玩意就代表着有横扫中原的能力,李建成是长子不假,但中间这不还隔着两个军功都要盖过他的弟弟妹妹么。 为了这件事,整个西北风声鹤唳,局势甚至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大家都担心李世民持玄甲而变,而李世民死死握住军权不松并且还防备着父亲、大哥对他动手。 小小流言只是开始,当它发育起来时甚至能顶得上百万雄兵,本来这件事很轻易的就能让平阳公主化解,但现在因为这件事却是让她在李家的话语权大大削弱,这里头不光有柴绍出走之后他家人前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还有李元吉在里头翻江倒海的结果。 信任度降下来了,整个局势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而这会儿,夏林这边刚刚把老郭一家子、王爷一家子送上了游船,说是成亲之前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这也算是作为晚辈的一点心意。 十五天鄱阳湖豪华文化之旅(专供版),可是能把他们一家子给哄开心了,而就在他还站在那挥手跟小公主道别时,派出去的探子可就找到了他。 “大人,西北之地柴绍出走,李家为争玄甲精骑如今已经势成水火,即便不会打起来,恐怕从今往后也各怀芥蒂了。” “平阳公主怎么说?”夏林背着手往回走:“她那边的动向怎么样?” “尚且不知,在属下回返之前,平阳公主还只是被召回了长安,剩下的事情还需多些时日。” 夏林点了点头:“估计这次他们要分成两个区了,龙城跟长安。玄甲精骑理论上会落在平阳公主手中,不过李渊恐怕也会分她一部分的兵权走,李渊那人多少还是有些多疑的。行了,你先休整一下,过些日子便再回去打探情报吧。”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夏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这一计害三贤算是勉强成功了,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柴绍会跑路,这一点算是意外之喜了,他这一跑柴家跟李家交恶估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毕竟谁也受不了自家的儿媳妇声名狼藉嘛,不过这里就可以看出平阳是真的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习惯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完全不明白男人是要顺着来的。 倒也挺好,至少从夏林的角度出发,这个方法是走对了路。 他一路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两条腿就来到了春桃姐姐的小院里,打算在这混上一顿饭吃,只是他刚进去就看到那个不正常的新罗小公主穿着个肚兜正在那换衣服。 “嗯?你们这是整什么花活儿?” 夏林好奇的问了一句,接着就见春桃被听云小姐牵了出来,她身上穿着的是刚刚设计出来的成衣,整个就显得端庄华贵。 要不说人靠衣装呢,春桃身上最大的缺点就是丫鬟气太重了,俏皮是俏皮,漂亮也是真漂亮,但就自带一种还珠格格里金锁的味道。 但这衣裳穿上身之后,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完全不一样,皇家严选的颜值配置上这新设计出来的衣裳,首先人的风貌就变得不同,其次就是气场也变得强大了起来。 “哟……” 夏林上下打量了一番春桃:“这衣裳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被这么一夸,春桃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衣裳可贵了,听说是听云他们一点一点缝出来的,面料也是上好的绸子。” “贵就对了。”夏林牵着春桃转了一圈:“听云,把饰品都给姐姐戴上。” 这些衣服整体参考了不少后世少数民族的风格,再加上一些很有趣的小创意以及很多改良细节,虽然整体款式还是符合当下审美的款式,但若是细细看来完全就已经是超脱时代的产物了。 等那些饰品慢慢的穿戴好之后,春桃往那一站就已经像是ai画出来人一样,浑身上下那是一点缺点都没有,这要是再画个小淡妆,走出去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 这时候刚才穿小肚兜的痴女小月也穿戴整齐过来了,她身上的衣裳就把她年纪小活泼的特性给完全的展现了出来,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公元七世纪的二次元本元了么。 “好不好看?”风凌月转了个圈:“我就说了,这些事情可难不住我呢。” 夏林绕着看了几圈,在腰上扯扯在屁股上拍拍,看上去倒是好看了,但感觉还是差了点什么。 接着他眼睛一眯,沉思片刻:“不行啊,光是衣裳也不能够让人疯狂追捧呐。” 说完他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打造一个ip呢? “你们稍等啊。” 夏林转身跑回到了县衙里,在他的箱子里翻箱倒柜寻找了一圈,最后找出了一套平时闲来无事抄出来的四大名著,毕竟古代娱乐活动也挺匮乏,抄书其实还真的是个不错的娱乐项目,有时候他一抄就是大半夜,一本红楼梦也没耗多少时间就给抄完了。 现在再拿出来,就这么往桌子上一放,跟这几个妹子说:“你们先看看再说,这里头的东西看看多少能拿出来用用的,衣食住行都可以。” 那这玩意放在这个时代那基本也就是个降维打击了,里头夏林把事情改成了前朝的背景,毕竟就算是红楼梦里的穷奢极欲在南北朝时还真算不得什么。 一本书四个人凑着脑袋在那看,甚至看到入迷都忘了做饭,本来想来蹭饭的夏林还给她们煮了一锅面条。 不过没办法,曹雪芹写的太好了,里头林黛玉的每一声咳嗽都牵动着这帮姑娘们的心,完全都沉迷在了里头无法自拔。 当然,要按照夏林的说法,这红楼梦都不是大杀器,真正的大杀器会是三国演义跟西游记,无非就是把东土大唐改成东土大魏而已,把帝都长安换成金陵。 哎嘿!这要是不火,夏林直播倒立拉稀,首订绝对过万! 所以当几个姑娘因为饥饿从红楼梦里醒过来时,夏林早就跑没了踪影,他现在在浮梁书局的里头把西游记堆在了人家面前,然后指着它说:“给我配图,配图之后刊印出来,我要让它有有图有字,老少咸宜。” 书局的管事倒是饶有兴致的翻阅起了这西游记:“夏大人的手稿?倒是有趣,我可未曾见过夏大人对哪本书如此上心。” “哎呀,没办法。别的都还好说,唯独心里就放不下这只臭猴子。”夏林拍了拍书稿:“这个配图之后每一张图我都要审,我猴哥可是美猴王,你们要是给我画丑了,我可不依。” 228、天天跟女孩子玩! 红楼梦一开始只是出现在瓷器上,没有完整的故事篇幅,但现在可是有正经的文字补充了,但相比较红楼来说,那只猴儿却是夏林真正牵挂着的。 谁能拒绝一只情绪稳定的猴子呢。 所以七日之后,当红楼梦跟猴儿几乎同时被加班加点的印书局分册刊印出来之后,热度榜单里臭猴子直接屠榜了,红楼梦虽然紧随其后但差距仍是断崖式的。 红楼梦当然也有配图,而且红楼梦的十二钗配图都还是老张画的手稿,不知道比西游记的印书局配图好看到哪里去了,但猴子仍然高居榜首,就猴子出现的第三天,大街小巷里头就已经出现拿着根木棍竹棍开始模仿猴哥的小朋友了。 不过一章一册,着实有些不过瘾,于是就有那狂热的粉丝嚷嚷着非要看下头的内容,不给看就放火烧了这印书局。 于是他就成功的被拉到了大牢里享受三日服刑体验装去了,反倒是夏林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热度能高到这个程度,中午出去吃饭时甚至看到不少摊位上的老板都会捧着一册西游记在那看,他们明明看不懂字,但图画他们还是能看懂的,有时他们会反复的观看某几张配图,爱不释手。 经过聊天和询问,猴子大战十万天兵的那一张配图被提起来的次数最多,特别是看到猴子披挂金甲大氅随风面对层层叠叠的天神将时,骨子里的战斗基因都瞬间被激活了,那种汗毛直立的感觉,倒是叫人恍惚。 “夏大人,你去跟印书局说说呗,让他们快些印来,等得是急死我了。” 小吃铺子的老板把米粉端到夏林面前之后着急的说道:“那猴子在佛祖面前撒了泡尿之后呢?咋的就没了啊,如今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一闭眼就为那猴子心中焦灼,口舌都生疮了。” “哈哈哈……”夏林哈哈一笑:“你急也没法子啊,书局还得配图刊印呢,又不是猴子的毫毛,你说变就能变出来的。” 这时旁边有孩子刚好经过,胯下骑着一匹竹马,大喊一声:“筋斗云!”然后便快步的跑了出去,仿佛真的腾云驾雾了一般。 猴子的热度高居榜首,但红楼梦那可也不差,因为红楼梦是无需配图的,直接刊印就好,所以它一出来就是全本,只需要将老张老早之前为瓷器打底稿的十二钗加印在其中就好。 这里头一首葬花吟、一首好了歌注,特别是那《好了歌注》,读书人一看可谓惊为天人,一句“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便能叫人唏嘘不已。 至于林妹妹咽气的那个瞬间,究竟断了多少人的魂儿也不好说,总之归根到底皆是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今日大剧院大扫除,剧团全体休沐,姐姐妹妹们坐在一起人手一本红楼梦看得是泪眼婆娑,有的看着看着便是香泪低垂,想着自己寄人篱下受尽屈辱的日子,也有的则是怀念曾经的锦衣玉食高高在上。 当然也有单纯就是因为剧情杀而哭到不行的,林黛玉不死了么,女人看书当然不会带入贾宝玉,反正大多数带入的都是黛玉,黛玉一死她们的心自然也跟着死了一遍。 夏林这会儿刚吃完饭,溜达着就来到了剧团的宿舍区,这一进院子就看到七八个姑娘坐在葡萄架下哭得梨花带雨,斜着眼侧着身子进了门,屋里情况也并没有好多少。 只是这会他遭人发现了,其中一个小妹子就带着哭腔娇滴滴的开口道:“夏大人……您非要把黛玉写死,就不能给她一个好结局嘛?人家看着都伤心死了。” “什么结局?林黛玉大病痊愈倒拔垂杨柳啊?”夏林走过去手背在她脸上一蹭,擦掉了她的眼泪:“哭个屁呢哭,为个假人儿你哭什么哭。” 但谁知道那小妹子却反手抱住了夏林的胳膊,接着坐在那顺势就抱上他的腰,脸贴在他肚子上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乖,不哭了。”夏林轻轻摸着人家小妹子的脑袋:“不行你去看猴子吧,看猴子不得哭的。” 这可是好一顿哄才算是哄完了一个,但接着其他的都过来要抱抱,这可把他夏道生给吓了一个激灵,一个两个还行,这么多一圈下来还保不齐有那手不老实的,到时候别给他撩拨梆硬,走路都不方便。所以他是赶紧跑路,经过那八十一难才算是逃到了后院。 长出一口气,他都能感觉自己一身的脂粉味了。 不是说他夏某人坐怀不乱,而是这地方他不能露出一丁点破绽,想想女儿国吧,可正经是个铁杵磨成针的地方,这些姐妹那可是没有什么人管教的,野的很呢。 “哟,这位大人一路闯关而来,倒是不容易吧。” 这会儿听云小姐正坐在后院的小亭子之中,手上拿着笔正在涂涂改改,这不眼看就要端午了么,气候也变得燥热起来,听云小姐此刻也就是穿着一件肚兜,下半身还露着大白腿。 她见了夏林也倒是不避讳,说实话也没啥好避讳的,给他当模特都当了多少次了,不着寸缕都看过了,现在这样也都习惯成了自然。 “你还挺上进。”夏林坐到了她对面:“进度怎么样了?” “款式我觉得都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就是颜色,我觉得王熙凤的颜色应该是在胭脂、鹤顶和高粱之间选一个。林黛玉嘛,应该是云水跟天青之间选一个。剩下的倒是没有什么主意。哦……还有一个袭人,袭人我倒是觉得应该用夏云或西子比较好一些。” 这些词听得夏林脑袋嗡嗡的,除了天青之外他没有任何概念,而那个天青还是因为“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这句歌词。 于是他掏出他的“镇纸”就开始搜了起来,这不搜不知道,一搜还真是被可爱又迷人的老祖宗给惊艳到了,这光是配色就多达数百种,数千年的传承下来可以说是把颜色运用到了极致。 “这个我不管,你自己决定。美丽本身就该由女人来定义。”夏林把“镇纸”收回去:“男人只管欣赏就好了。” 听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倒是笑了起来:“夏大人就是夏大人,换做别人恐怕是说不出这样的话。” “得了吧,少说恭维话。”夏林抿了抿嘴,然后轻轻敲了敲台子:“我过几日就要去成亲,等我回来之前能不能把事情办好?” “能,倒不是难事。夏大人可给了我不少灵感呢。”听云撑着下巴看着他,眼神含笑:“夏大人为何不看我?你若看我,我不信你眼里没我。” “哎呀!”夏林一拍桌子:“你没完了是吧?” “这可是夏大人的写出来的呢,人家女儿国国王说得,我就说不得?”听云轻笑起来:“当初九江初遇时,夏大人可是看得目不转睛呢。” “你胡说八道是吧,我什么时候目不转睛的看过你,我又不是没见过漂亮妹子。”夏林起身:“不跟你废话了,赶紧干活,等我回来之后我要看到成品。” 可刚走两步,手却被听云给攥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咋?留我过夜啊?” “夏大人,有件事要求您。” “说。” “我想将红楼梦改成台本,变成剧目。我想当林黛玉。” “当,随便你当。”夏林满不在乎的说道:“还有别的事没有?” 听云没回答,只是咬着嘴唇仰头看着夏林,而夏林看到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有屁没放完。 “说!哎呀,你这磨磨唧唧的性子真烦人。” “我想……我想要一套自己的宅子,小一些都可以,哪怕只有一间屋子都行,能清净一些最好。我住了进去,也方便大人进出嘛。” 夏林愣了一下:“你是不是一语双关了?啊?” 听云笑得前仰后合:“大人说是,那便是了。” “那你住衙门去,刚好衙门后头那么大一个人都没有,我除了午休也不住那。” 夏林平时晚上都是会住在春桃姐姐那边,等到之后还会住在新建的公主府中,衙门后头的住宅区自然也就荒废下来了,平时在里头上班的时候偶尔会到后头去睡个午觉,晚上则没人住。 “这不好吧……” “那你住不住吧。” “住!可是夏大人,这对你风评不好吧。” 夏林指着自己:“我?你担心我风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在外头我的名声都臭成啥了。” “一晚上六次把公主灌成糯米肠吗?”听云说着便乐不可支:“我可不信,没人能一晚上六次。” “啊?已经成了糯米肠吗?变异速度还真快。” 夏林说着便摆了摆手:“我去跟门房打个招呼,你之后就自己搬过去吧,从后门进出,正门是大堂,不雅。” “知道了,多谢夏大人。” 夏林走后风凌月快步的走了出来,好奇的问道:“姐姐,夏大人还没对你动心么?” “奇怪。”听云皱着眉头说道:“换成别人,那早就恨不得像是饿急了眼的野兽一般飞扑过来了,可是他却岿然不动。” “夏大人是不是不行啊……” “那倒不是,我打听过了,他厉害的很呢。”听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概是看不上吧。” “怎的会看不上呢……奇怪,他连姐姐都看不上么?” “不知,反正好几次了,他看着便是没有一丁点动心,可是有时候又是会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的,搞不懂他。” “嗯……真奇怪。不过夏大人对你可真好呢,你要什么她都会给。” “你要他也给。”听云笑道:“因为不重要的东西而已,他只是好讲话罢了,你可莫要以为这便是喜欢。” “搞不懂搞不懂。”风凌月坐在那叹气道:“真是好奇怪的人。” 夏林奇怪么,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只是他抗干扰训练做的好罢了。 之后的几天,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个工坊之间溜达转悠,反正琐事杂务都有许敬宗处置,他只需要把控大方向便好。 这会儿县里基本已经处于稳定状态了,无非就是看一看板甲铸造厂那边,还有钢厂那边,这两个是重点单位。 而就在他即将前往洪都府去参加自己的婚礼这个时间点,他的红楼梦和一二三册的西游记已经被摆在了鸿宝帝的书房之中。 鸿宝帝先看的是红楼梦,看得他是感慨万千,正所谓是男女看红楼,远近高低各不同。女人看红楼,大多看的是那可怜的痴男怨女,但男人看红楼特别是像鸿宝帝这样的皇帝看红楼,看的便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红楼一书,将那王朝的兴衰浓缩在了一个家族之中,里头的人和事,哪怕是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找出对应的人,甚至于就在自己身边都能多多少少看出里头人物的影子。 从那奢侈无度的贾府到神态疯癫落魄糜烂的宝玉和沦为船妓的史湘云,那句“几缕飞云,一湾逝水”,便已成了绝响。 “唉……” 鸿宝帝将书放在了一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若有所思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陛下,怎的了?” 田恩这时上前轻声询问:“是身子又不自在了么?要不要我去寻那御医来?” “御医没用。”鸿宝帝摆了摆手:“去,传令让临安王前来进见,朕想叫他监国一阵子。” “奴婢这便去。” 看着田恩远去,鸿宝帝心中不由得变得感慨了起来,红楼梦的后遗症的确是大,看完之后在他眼前呈现出了一副沧海桑田的模样,若是大魏真的倒了,自己许是看不见了,但儿子怕就要成了那落魄的宝玉。 “这臭小子,是真厉害啊。”鸿宝帝用手指敲了敲旁边的红楼梦:“仿佛是在给朕敲警钟一般。” 说完,他想着转换一下心情,于是便拿起了西游记。 但看完之后更闹心了……因为后头几册还没出,只出到了那《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 哎呀……鸿宝帝当时那个抓耳挠腮,比猴儿还急,等更是真要命啊。 而在这百爪挠心之中,他突然有了个非常大胆的想法,于是他等到田恩回来之后,朝自己的大伴招了招手。 “陛下。” “田恩啊,若是朕告病然后偷偷溜去老九那边,你说行不行?这不长乐要大婚了么?” “啊?陛……陛下……您三思啊。” “哎,靖儿刚好也在金陵,让他监国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朕想趁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到处走走。” “一路上大概要七日……若是顺风顺水,刚巧能赶在公主大婚当日抵达洪都府。” “快快快,快准备一下。靖儿怎么还没来?这孩子,真是磨蹭的很。” 229、结婚超乱的 公主大婚这件事在整个洪都府都算是一件大事了,半座城池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百姓其实都挺爱戴滕王的,他在这里三十年了,反正没有欺压过百姓,也没有说养出个骄纵顽劣的二世祖,虽然他家那二儿子长得跟山神似的,但却也是个以豪侠自称习惯打抱不平的铁汉子,长子更是温良有礼。 所以他家的小女儿出嫁,城里的百姓可正经都是当自家的女儿出嫁一般,滕王并没有说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但他们仍是自发的在门前的树上房梁下挂上了嫁女儿才会用的彩布条和红灯笼。 远远看去,不管白天黑夜整个城区都是异彩纷呈,到处都飘着彩带。 而夏林这次过来,带了整整两万斤糖,是成品糖。这些糖是糖宝儿送的,就……就很那个什么吧,反正夏林没敢吃这糖,味道肯定是酸的。 这些糖都是加工好的糖,里头都加了薄荷跟陈皮,卖出去的话得差不多一百文一斤的样子,算下来的话多少也得六七十块了,糖宝儿给拿了两万斤。 不过糖宝儿本人没来,不但没来还带着丫鬟去庐山度假去了,根本就没打算参加夏林婚礼的打算。 这不用想了,等回去之后天知道要怎么哄才能哄的明白…… 当然了,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先得把跟小公主的婚礼给搞定先,而就在婚礼的前三天,整个洪都府的全体士兵尽数出动,不过这次出动并不是镇压而是包糖…… 要用红纸把这两万斤糖包裹成十六万份糖包,不出动守备军根本没法做到,就这还干了两天才算是干完,那这两天将士们的撒尿都带着薄荷味,毕竟糖这玩意可是稀罕物,大部分普通人是舍不得买的,现在捞到这么好的机会,那不吃点都对不起自己这份工作。 不过十六万份糖是算包完了,而另外一边,十里红妆也差不多布置好了,整个一条街都铺上了地毯,树上也都用红布缠绕,那别提多喜庆了。 距离婚礼还有一天,夏林起了个大早,先是来到王府把小公主给喊了出来,虽说新娘子成亲前是不能见丈夫的,但小公主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却活泼跳脱,根本就忍不住这种诱惑。 她精心打扮一番,来到门口看到夏林之后一把就扑了上去,而夏林则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哎呀,以前那个小姑娘长大啦。” “那是,不知道是谁当初还让我回家找爹妈呢。” 初遇十三岁,五年之后便已是结发并蒂,说起来倒是多少有些感慨,当年的小公主还是个孩子,而今日再一看便活脱脱是个欢脱喜庆的少女,远峰露新黛,梧桐落画眉。 “游街示众咯。”小公主欢脱的跑到装着糖果和红包的车上:“这么多呀?” “十几万份呢。” 夏林也跳了上去,然后他打了个响指,马车哗啦啦的启动,六匹马才能缓缓拽得动这装满糖果的车。 车轮隆隆向前,挂在车上的铃铛叮铃脆响。周遭的百姓纷纷前来驻足,而小公主跟夏林一人一边往下抛洒糖果和红包。 红包里头也就装着两文钱,寓意着好事成双,但在大喜之日收到新人发来的祝福,这本就是一件极喜庆的事情。而且还是公主驸马一起派发的吉祥兆头,这谁能不欢喜呢。 当然,最高兴的还要属孩子们,因为有糖呀,没有人不喜欢糖,小孩子尤其喜爱。 他们一边抛洒,整个城的小朋友都凑了过来,跟在车后欢呼跳跃,那股子热闹劲儿一下子就起来了。 而这会儿正是鲜花盛开之时,沿途不少百姓也会将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花抛入到马车之上。 糖包越来越少,但车上的鲜花却是越来越多,满城都陷落在一个极尽喜庆欢愉的气氛之中。 而这个活动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才算是把糖果都给派发完成,这时的小公主早已经累得靠在夏林的身上睡得香甜,而夏林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不过这会儿的马车上,他们已经完全被绽放的鲜花给埋在了里头,从外头看仿佛就是一个锦簇的花团在移动一样。 接着更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街道两边的住家开始往外搬桌子,一条街的桌子首尾相连,从街头摆到了巷尾,然后屋中的人开始往外端菜,有那富庶一些的饭菜就好一些,有那穷苦一些的饭菜就差一些,接着他们便开始传菜,也就是把饭菜的秩序打乱,好菜歹菜都是一桌子,图的就是个热闹喜庆。 商户门口的炮仗也点了起来,比过年更要热闹几分。 “驸马爷,这叫流水宴,是从福州一带的移民那带过来的习俗,热闹喜庆的时候都会办起来。” 车夫侧过头对夏林说道:“王爷在这里深得民心,百姓都极拥戴他。这几年还从外头来了许多移民,带了很多习俗过来。” “挺有趣的。”夏林笑了起来:“看来大伙儿日子都还可以。” “可以可以,比以前可好多了。多亏了王爷啊。” 夏林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毕竟王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别的不说至少王爷听劝,不然要是王爷阻挠,任何政策都没法推进。 别看王爷又懒又贪玩,但大方向上他可从来不含糊。 洪都府临时三日休沐,书院、衙门,甚至青楼等地方都全部休息,彻夜狂欢灯火通明。 这转眼便来到了第二日,正当大婚的日子,今天王府之中那是真的热闹非凡,但却把新郎官新娘子给折腾的够呛,不过隆重也是真的隆重。 老张自然是来了,虽然他们在台面上是不对付的,但这个时候那他死活也是要到场的,再说了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比老张那一手字写得更好看的人了,别说褚遂良了,就算是虞世南现在也只能是自叹不如。 到下午时,章程还在继续,这会儿洪都府的码头上几艘不起眼的游船缓缓靠岸。 从上头下来了几个人,若是在场有去过京城的官员一定是认得的,那两个壮汉分别是左千牛卫以及左监门卫的备身武馆,大魏的武力天花板基本上就只能在他两人之间决出第一第二。 接着便是后头几艘船上下来的人则都是一众护卫,每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更有那种田恩统领的司命衙门里的密探。 田恩看了一眼后头的人,只是轻轻一招手,这些看着就不好惹的人便融化在了人群之中,一眼看去就感觉没有那么大的阵仗,但如果这会儿有人拿着刀冲过来,五十步外就得被射成筛子。 “老爷,请。” 田恩朝鸿宝帝躬身道:“时间尚早,倒真是老爷洪福齐天,就连这风都顺着意。” “哈哈哈,好好好。”鸿宝帝穿着一身老财主的衣裳摇着一把扇子:“记住啊,到了这里,你们都称我为元老爷,不然老爷我罚你们俸。” “那是自然,元老爷这边请。” 几人从码头下来,然后便上了马车直奔王府而去,然而这一路的灯红酒绿着实让鸿宝帝开了一把眼界。 当年他结婚的时候都没这般热闹,看到那流水席一碗接一碗的样子,还有那百姓欢脱的模样,倒还真不像是被强迫的。 十里红妆、万户欢颜,古往今来之太平盛世摸过如此,鸿宝帝看完之后心生感慨便对身边的田恩说道:“田恩啊,若这中华大地处处能如此,不要皇帝又能如何。” “陛……元老爷那可是万万不可啊,若是没有皇帝,天下怎能安康。” 鸿宝帝笑了笑却是没说话,但他心里头明白,如果这天下都能如此,再无饥荒困苦、兵荒马乱,没有皇帝便没有皇帝了,因为完成这盛世之景者将会被史书高高捧起,后世将以此为表,人寿终有时,但史书万载。 长叹一声之后,鸿宝帝放下了帘子:“看着他们吃得欢畅,我也有几分饥饿了,叫车夫快些,老夫要去蹭吃蹭喝了。” 马车经过半个时辰的奔波终于是停在了张灯结彩的王府门口,元老爷便下了车来,他也没打招呼就这么走到了王府门口,门口的卫兵正靠在那剥着糖往嘴里塞,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话题眉飞色舞的。 这会儿见到有人过来了,他们抬起头打量了一圈,指着门里说道:“进去左转有个登记的地方,贺礼也可以放在那。” “不搜查么?” 鸿宝帝惊讶的问了一声,而那两个卫兵哈哈一笑:“这位老人家你还不知道呢吧,驸马爷说了,今日来者都是客,无需查验。里头自有人护卫安全,请进便是了。” 鸿宝帝倒是觉得有趣,便带着田恩走了进去,这一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夏林躺在大门左转的一颗大树下呼呼大睡。 这一幕把鸿宝帝都给弄蒙了,这新郎官躲在这种地方睡大觉可是叫人闻所未闻。 他走上前踢了踢夏林的屁股,但夏林却是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哟。” 鸿宝帝回头看了一眼田恩:“把这臭小子给我弄醒来。” 田恩看到夏林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蹲下身子拿手指戳着他的后背:“嘿!小子,起来了小子!” 夏林这会儿才迷迷瞪瞪的张开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田恩,然后迷迷糊糊的说:“哦……大伴啊,你又来传旨封赏的吧?快去里头快去里头,好好歇息一下,吃些东西喝杯茶。” 说完他脑袋一歪就又睡了过去。 “嘿哟,这小崽子还挺客气。”田恩看到夏林那样然后摇了摇头:“八成是太累了,这成亲的确是累人的,更何况这小子家中又没人帮他张罗。” 鸿宝帝这会儿倒是笑了笑,走上前蹲了下来,他先是拍了拍夏林的肩膀,见他没反应,然后从地上拔了一根草下来放在他耳后挠了挠。 夏林这会儿扭转过头来,正巧就与鸿宝帝四目相对了,他弹射一般的坐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一圈之后侧过头看了一眼同样蹲在旁边的田恩。 脑子一瞬间就空白了。 “啊?” “啊?”鸿宝帝扬了扬下巴:“醒了没有啊?” “陛下?您怎么来了?”夏林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想着站起来也不好继续躺着也不好,于是赶紧也蹲在了那里:“这?不是我做梦呢吧?” “你猜猜是不是做梦?”鸿宝帝站起身来:“大婚之日一个人偷偷跑来睡大觉,你倒是悠哉。” “哎哟,陛下……您是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我基本上是没睡,等会还要拜堂,里头闹哄哄的我实在没法睡了。” 鸿宝帝踢了他屁股一脚:“走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随我一并进去吧。” 这会儿堂前自然是高朋满座,王爷王妃也好、老郭也好,那都是相当忙碌的,夏林没亲人,所以干爹就算是高堂,老郭这会儿正在忙前忙后的折腾,就连夏林那个便宜大哥也是累得像头牛似的坐在旁边的角落里呼哧带喘。 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坐下休息一下招待一下周围的宾客。 这来的宾客自然都是各州的一把手,一般人那自然是没资格进内堂的,这地方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封疆大吏,一县令进来都得拎着酒壶站在后头。 就在他们正聊着天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老九啊,你这大喜的日子怎么感觉乱糟糟的,你小子是真不会办事。” 老九? 这里能被称为老九的那不就是滕王爷了?那能叫滕王老九的人…… 当时那一下,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门口,接着就看到鸿宝帝摇着扇子带着人跨步进入了大门。 “哟,都在呢?” “哎哟我操……” 老郭赶紧站起身,撩动长袍躬身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嗓子,周围的刺史、长史那是齐刷刷的跪了一排整齐划一的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滕王这会儿伸长着脖子看了过去:“啊?皇兄,你怎的来了?” 这会儿夏林从门口伸了个脑袋出来:“肯定是偷跑出来的。” “去!”鸿宝帝回头一凶:“一边玩去。” 230、初步敲定 本来王爷嫁女儿这件事就已经很轰动了,现在冷不丁的钻了个皇帝出来,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先就不说百姓怎么样,光就是那些官员哪一个不想争取个露脸的机会,想想要是能在这个时候干出点事来给陛下留下点好感,那到时候说不准就能被一纸调令拉到京城里去。 所以明明已经布置的很好的布景,他们非要想着锦上添花,各种谄媚和献宝就出来了。 这人啊,不是帅哥不知道妹子能有多主动,不是大官不知道下头能有多谄媚,要不怎么人人都说皇帝不好,可是人人都想当皇帝,真以为当皇帝是图那个励精图治呢,九成九的人当皇帝不就为了这点东西么。 鸿宝帝刚登基那会儿也是这么个感觉,不过现在的他,自称已经是风烛残年了,这些个手法手段已经不再能让他感觉到新鲜和刺激,掌权半生临到满头白发开始追寻自由。 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露面,除了在婚礼进行中为自家侄女证了个婚,然后喝了一杯茶之外,基本上就窝在房间里看那只臭猴子的九九八十一难。 成婚礼毕之后,新人携手过来与鸿宝帝见礼,鸿宝帝转头看了一眼穿着大红衣裳的公主与驸马,然后敲了敲桌子:“为何你这都有全本了,怎的到朕那里你才给了前几章回?而且那章回还是删减过的,大闹天宫你在那里头也没打上凌霄宝殿呐。” 夏林看了一眼小公主,然后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这不是怕您看到之后生气么,凌霄宝殿哪能乱打。” “胡说八道,朕是那种小气的人?加上加上,没有凌霄宝殿这一段,就少了滋味。”鸿宝帝敲了敲桌面,义愤填膺的说道:“还有你那配图,不行不行,去找些厉害点的画师给朕重新画来。还有,最好也将红楼梦给朕配上图,我倒要看看那大观园里有多奢靡。” 说完之后,鸿宝帝打量了夏林一圈:“去吧,今日朕就不与你说那些了,洞房花烛还是重要一些,过几日再说。” 夏林听了他的话,赶紧拉着一脸迷茫的小公主从这屋里跑了出去,到外头之后小公主还问他呢:“你说皇伯伯真是为了看书才跑那么远过来的呀?” “哪能呢,他就是心玩野了。”夏林笑道:“在家里闲不住了,上次南巡人太多,他放不开,这次微服私访不玩舒服了他绝对不肯走的。” 小公主沉默半晌:“那他可千万别受了伤什么的。” “哎呀,他经验丰富着呢,你没听你爹爹他们说么,当年郭爹你爹还有陛下,那都算是混世魔王了。” 说完他直接在走廊过道里就将小公主横抱了起来:“你别管那些了,快让哥哥瞧瞧你这些日子长大一点没有。” 其实他俩也没啥说特别新鲜新奇的,按照正常的流程,秋荷是得先让驸马过一道手增加技能熟练度,毕竟贴身侍女的工作职责里头就包含这项。 不过没事,他俩流程早就熟悉的不行,就差一个实操了,更不存在什么害羞不害羞的问题,特别是小公主的各方面技能那基本都是一点一点教导出来的。 只是这次性质上还是不太一样,毕竟从今天晚上开始那个初次见面就女扮男装混在赌场里还差点被人骗走卖掉的小朋友,已经正经成为了大人,大红色的婚服解开之后铺在床铺上,宛如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只是正经流程这边还是要走的,这便刚准备开始,战斗姿态都已经切好了,都已经开始准备撬生蚝了,敲门声传了过来,甚至都没等说他们同意不同意开门,门就被打开了,接着一堆侍女就走了进来,有拿衣服的有拿香薰的,甚至还有捧新被子的,为首的就是小公主的随身侍女秋荷。 她这会儿也是穿着红色的衣裳,只是颜色上略有差异,公主穿的是盛开如海棠的大红色而秋荷则是穿着淡一些的红色衣裳,而且材料也不是丝绸而是轻纱。 床上那两口子用毯子挡着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帮人在那举行仪式,那真的是无奈,其实公主殿下要比夏林还得急一点,但却不得不强忍着等待这些繁琐又折腾的程序。 这弄得跟邪教祭典似的节目好不容易结束了吧,然后外头又进来个太监,那太监往这一戳,就要开始给公主记起居,而且还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说是先得让驸马爷跟丫鬟合房,然后这太监记录驸马爷的长短粗细还有耐久度,等到都合格了,接着才能跟公主圆房,而且规矩里头还明确的表示得用什么姿态,免得有失皇家礼仪。 夏林也顾不得礼仪了,下去抄起个棍子就把这死太监给打跑了,那司礼太监哭唧唧的走了出去,刚巧遇到半夜睡不着的田恩,田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在公主房内记录起居,在这哭什么?” “驸马爷将我打了出来。”那司礼太监抽泣着说道:“大伴,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田恩笑出声来:“我啊?我给你做主啊?你做梦去吧。这样,你回去就自己编吧,也莫要去滋扰公主驸马了,你也乐得清闲。明日晌午时,再去喊他们起来。” “可是大伴……那不合乎礼制。” “哎呀,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清晨去,就是挨揍。晌午去,就有赏钱,你选一个吧。” 田恩持司礼监都多少年了,这帮地方藩王手底下的太监是真的不机敏的,都这种情况了还要去遵循礼法,让他们合乎礼法不就完事了么,谁还真的会去查藩王驸马的起居录呢。 “那……那多谢大伴了。” 看着这小太监唯唯诺诺的样子,田恩叹了口气,继续在院子里溜达了起来。 而这会儿夏林坐在床边,那衣服肯定是没穿的,但却也让那太监给惹得没了精神,坐在那直乐。 小公主靠在后头,前头则站着一身轻纱的秋荷,这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是怎么处置了。 秋荷看了看公主又看了一眼夏林,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小公主则戳了戳夏林的腰:“你把人赶走了……秋荷怎么办呀?” 这事他也是第一次遇见,之前他可都没遇到过规矩这么大的,总不能现在这个时候带着公主私奔吧。 “那如果让她现在出去,她会怎么样?” “会被换掉呢。”小公主认真严肃的说:“家中有管事的,若是秋荷被退回,就会换其他人来的。” 夏林抬头看了一眼秋荷,沉默了片刻:“非得有这么个人不可是吧?” “嗯……”公主点头:“这是规矩,我也觉得挺麻烦的。” “操。”夏林深吸一口气:“这规矩真烦人。” 说完之后他抬头看向秋荷,感觉她还挺无助的,平时倒是牙尖嘴利挺灵活的,但现在她的无助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看了一圈之后,夏林直接把她往里头一拽:“他娘的,一起来吧你!” 本来这两天就累够呛,这一箭双雕的事着实有些勉为其难了,其实用现代人的眼光去审查这些机制,那真的是天大的不合理,甚至来说大魏因为鸿宝帝的关系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像是丫鬟之类的已经不能随意送人或者打死了。 再更早期一点,那混乱程度简直是一个正常人难以想象的,反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不把人当人。 也许鸿宝帝想评上千古一帝前十名恐怕有点困难,但他在仁君排行榜上肯定会是榜上有名。 这一直到第二天晌午,夏林才算是被门外的敲门声给弄起来,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难受的程度不亚于负重越野十五公里。 这可不是不行而是真的太累了,这几天的折腾加上双管齐下,大腿都在哆嗦。 他深吸一口气穿上衣裳,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口那个司礼小太监则站在那,手上拿着一本册子:“驸马爷,起居录都已经写好了,您要过目一下么?” 夏林拿过去看了起来:“嚯……长三尺是吧,你小子……你是真没长过啊?” “那……那奴婢自幼便……” “唉,你改成长一尺吧。你这三尺也太夸张了,你知道不知道一尺有多长?” 小太监比划了一下大概三十厘米左右:“这么长。” “三尺,三尺能从人嘴里冒个尖儿了。改了改了。你改成三寸我都不挑你理,你小子……” 经过一番修修改改,也算是在正常人范围之内了,夏林倒是觉得这小太监也可怜,于是便掏了一锭银子给他:“你也是辛苦了,拿去吧,讨个彩头。” “多谢驸马多谢驸马……” 拿着银子的小太监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这些藩王府中的太监比不得皇宫的太监,大多都是穷苦人家过来混口饭吃,能得到赏赐的机会并不多,这驸马爷出手阔绰,他自然是感恩戴德。 当然,最感谢的还是田大伴,要不说行行出状元呢,昨晚上大伴可就说了,晌午来便有赏,没想到还真有…… 231、 这个成亲大典前后七天,夏林生生瘦了能有十斤,那是一天好觉没睡过,有时候天还没亮就要被拉起来出去祭祖祭天的。 可咋办呢,这祭祖可是皇帝带队亲自祭祀皇家祖先,不去实在不成体统。 终于算是完事了,他也总算可以安稳的睡上一觉了。 这日清晨,醒来时竟有了蝉鸣,夏林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小公主,凑上去在她肚脐眼上嘬了一下,然后便自己起了身到外头洗漱。 这洗漱完,外头便已经是天光大亮,艳阳高照,再来到庭院打算喝点茶清清火气,老远就见到庭院里就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走上前一看发现竟是鸿宝帝,第一次看到没有穿龙袍的鸿宝帝,看上去就是个有些憔悴的小老头。 他面前摆着一壶红茶,旁边的几个小碟子里放着点五香的芸豆和一些坚果,小老头坐在里头正看着书,看得极是入迷。 夏林慢慢溜达到他的身边,脚步虽轻但还是被鸿宝帝听了出来:“刚刚成亲,也不知多陪陪娘子?” “耶?陛下好耳力啊,我脚步都这么轻了还能听出来?” 夏林坐到了对面:“看来还是得佩服老当益壮啊。” “得了吧,这地方敢悄悄绕我身后的人也就是你了。”鸿宝帝调侃道:“换成他人,那可是没这个胆子。” “哈哈哈……我不懂规矩嘛。”夏林搓着手手说道:“陛下这次要不要去浮梁再玩几日?” “要去。”鸿宝帝点了点头后将手上的书放了下来:“你这西游记里,我倒是没看出来这佛门有多慈祥呢。南赡部洲不修业果,但却有我这东土大魏,人人得而喜乐,那西牛贺洲就是灵山所在却有八百里狮驼岭尸骸成泥。你小子,是不是在明褒暗贬呢?” “嗯。”夏林点了点头:“我又不能真去贬,毕竟陛下信佛嘛。但陛下也当知道,当下佛魔早已一体,小小一间寺庙,周围土地良田万顷大有人在,嘴上光芒万丈,背后却是食骨敲髓,陛下应当是知道的,这个瞒不住您。” 鸿宝帝轻笑一声,然后便是暗暗叹息:“你倒是聪明,没有上来便骂。” “我也得敢啊。”夏林撑着下巴在那吃着芸豆:“再说了,我也细细想过,这些土地即便不是被寺庙拿走也是要被世家宗族拿走,陛下让那些土地被寺庙拿走,不过是为后世囤一份基业,到时只要灭个佛,那连本带利便讨要回来了。” 鸿宝帝眉头一皱,眼神一凌,但转瞬却也笑了出来:“小兔崽子!要换成他人,你这话出口便是死期了。” “我知道,所以我可不敢跟别人说。”夏林咂摸一下嘴:“这天下四百八十寺,皆是一个老父亲为子孙存下的基业。不过那些个秃驴估计是想不到这一点的,他们在贪,您倒是在笑。” “小兔崽子!你这秃驴叫得可真顺口呐。”鸿宝帝对这夏林是好气又好笑,不由得摇头道:“人呐,不能太聪明。” “担心储君容不下我呗,陛下您放心,我跟老板干活就一个宗旨,没事绝对不在老板面前转悠,交代下来的事我能干就干,干不了就找人背锅,其余的时候远离一点肯定没错。” 夏林手指刚要摸向最后那几颗芸豆但却被鸿宝帝用扇子打了回去:“给朕留几颗磨磨牙!” 说到这里其实老皇帝也就不打算说太多了,他知道夏林是个聪明人,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他跟新君不合,君臣斗可以但不能互而生疑,但从他刚才听来的那些话中,鸿宝帝倒是稍微安心了一些,这小子是知道怎么处置那君臣之间的关系的。 “陛下,甭管您信不信啊,说出来不少人肯定都得笑话我,我其实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也不图谋什么滔天的权势也不想要什么无尽的金银,就混着日子过对我来说是最舒服的。” “行了,你想混日子是别想了,这大魏的江山终究是你们这些少年郎扛起来的。”鸿宝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哔哔,而自己也话锋一转:“这些书我差不多也看完了,你可还有什么惊喜啊?” “等到了浮梁地界,您自己去翻吧。” 一听这话,鸿宝帝抚须大笑:“让朕给你审审,看看你这些忤逆的东西里头有没有什么杀头的玩意。” 其实差不多夏林也要启程返回到浮梁了,结完婚的姑爷不能老住在丈人家中,不过这次小公主可就要正经的跟着他一块回去了,在公主府没有建好之前,他俩就会先暂住在王爷当初送给小翠的别苑里头。 不过公主的嫁妆可是相当丰厚的,为了防止出事,所以这次他们走的是陆路,整整十二车的嫁妆,那当真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了。 鸿宝帝自然也是过去了,不过人家选的是舒服的水路,王爷跟老郭自然也是要作陪的,本来说小公主是要跟夏林一块走陆路的,但夏林觉得这大热天对她来说着实是个考验,所以让她跟着一起乘船归去。 水路最多三天,但陆路最少都要十天,夏林这一路上押镖可是真把自己给累吐了,到了第四天,走水路的都到了,他还慢悠悠的在热烘烘的马车里晃荡,外头的热浪一浪过一浪,今年的天气格外反常,这才过了端午没几日就已是夏日高阳。 而就在他们晚上停在九江郡的驿站休息时,突然又是一场毫无预兆的瓢泼大雨,看那架势这场雨没有个三五天根本停不下来,这回去的路恐怕又得多上几分坎坷。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温度下来了,凉快了下来。就是不知道陛下他们在浮梁玩得开不开心,也不知道许敬宗到底会不会在陛下那捅娄子。 正在外头大雨倾盆的夜晚,驿站里烛火昏黄,夏林坐在那跟其他几个跟着一块押镖的兵士趁着这飘忽不定的雷雨天讲着鬼故事。 连在这的驿丞听完都被吓了个半死,毕竟这会儿对于他们来说最恐怖的故事还是突然坟头有朵绿色的鬼火呢,哪里听过什么驿站二楼的脚步声啦、雨夜中的蓑衣男啦、渡口的白衣女人寻情郎、搭马车的女子突然不见之类的小故事,那吓的真是给他们脸都吓白了。 而就在夏林一个故事讲到最高潮时,外头恰好在这个点来了一道惊天的巨闪,接着隆隆雷声如同万马奔腾炸响耳边,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小的士兵差点就尿在裤子上。 不过也就是这个点,驿站的大门突然被用力推开,外头的狂风大作和电闪雷鸣一下子就灌入到了房间里。 大风吹熄了烛火,驿丞吓了一个哆嗦,连忙起来点灯并加了个罩子,屋里的人都侧头看向了那个来人。 “驿丞,来十个包子,一大碗热粥。再准备个房。” 九江的驿站虽然没有浮梁那边好,但毕竟是浮梁经济圈的重要一环,这里也可以说是全国驿站里的佼佼者呢,整体环境可以在当前所被人所知的全世界里都算是顶级水平了。 光吃包子怎么行,于是驿丞上前问道:“这位客人,没有包子了,要么给你整点肉饭吧,再来一壶酒暖暖身子。” “好。” 说完这个穿着蓑衣的男人走上前将身上水呼呼的蓑衣挂到了墙上,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拿起随身的葫芦便喝起了水来。 夏林他们那一群人都看向角落的这个汉子,看他的体态和打扮,应该也是个行伍出身,二十来岁的年纪,倒是精壮威猛,气质上也是不俗,从拿东西的姿态和胳膊的粗细来看,应该是一把子好手。 腰上的配刀跟这边略有差别,更长一些也更厚重一些,应当是骑兵刀,并且是北方骑兵的佩刀,并且上头的纹饰复杂,应该级别不低。 过了一会儿,肉饭就上来了,那汉子端起碗便吃,狂风扫落叶,动作那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极尽豪爽。 夏林这会儿压低声音说:“这人级别不低呢。” 旁边跟他一起押镖的军士说道:“这可是不低,那刀就不是一般的刀,这是将官刀。” “哟,还是个将军。” “最少参将。” 他们的窃窃私语似乎是叫那人听见了,他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拎着酒就走了过来:“几位也是当兵的?” 夏林连忙让出一块位置:“正是,不知这位老哥是?” “哦,我是打算去京城告御状的,刚到这就遇见了大雨,只能耽搁了。” “告御状?”夏林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大哥,御状可不好告啊,那可是要先吃五十大板呢。” “吃便吃了,比起心中委屈,五十大板算得上什么,再说了陛下仁厚也不会打我。” 夏林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桌上的下酒菜往他面前挪了挪:“这位大哥吃点喝点,暖暖身子。” 这人是谁啊?那可不就是离家出走告御状的柴绍么,本打算从九江郡坐船去金陵告状,但谁知道遇到汛期了。 但这会儿他们谁都还不知道谁,真实的苦主跟虚假的黄毛坐在一桌喝着酒,称兄道弟…… (本章完) 232、告御状 大家都是当兵的,聊的东西自然也差不多,这柴大官人一个人喝酒也无趣,他想了想便将吃食和酒都端到了夏林那张桌子上去。 这一路上他风雨孤寂,倒也是有些寂寞,能在这风雨之夜找到些人聊聊天,也是缓解一下心中的烦闷。 这聊着聊着,他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士兵竟不传他娘子的闲话,这倒是叫人奇怪了,要知道在北方那些闲话都已经不知道派生出多少个版本了,简直令人不可忍受。 所以柴督军这就开口问了起来:“你们可有听说过滕王驸马与平阳公主之间的闲话?” 几个兵士抬头看了一眼夏林,然后又看了看说话的柴大官人,一个个开始低头吃饭,不再言语,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听过啊,当然听过。”夏林倒是翘起二郎腿说道:“假的,哪有那事情,平阳公主为人正派的很,再说了滕王驸马与公主相处时周围最少都有二十个人在场呢。” 听到这个柴大官人倒是笑了起来:“是啊,我怎的能不知是真是假呢。不过这位兄弟,你怎的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啊?”夏林指着自己鼻子:“因为我他娘的就是滕王驸马。那闲话传的就是我,我他娘的能不清楚么?他奶奶的,真要是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我撕烂个逼养的嘴去。” 柴大官人愣了老半天,仔细看向夏林,因为在传闻之中,跟三娘有染的那人玉树临风潇洒非凡还文质彬彬知书达理,与柴绍也就是他本人那种粗鄙的德行完全不是一类。但如今这遇到正主儿了,细细打量起来的确是好看的小伙子,可怎么看都跟文质彬彬知书达理挨不上边吧? 这一身粗布的衣裳,裤腿袖子都挽起来,敞开着领子,坐在那喝酒吃肉的样子也跟自己这粗鄙的军汉没有什么差别嘛。 “你就是滕王驸马?” “昂。”夏林指着周围的弟兄:“这次是帮公主拉嫁妆回去,押镖的。” 柴绍朝他拱了拱手:“真巧了不是,鄙人正是唐王驸马。” 夏林扳起手指头算了一下,脑袋一拧:“啊?柴绍啊?” “嗯。”柴绍叹了口气,然后却毫无预兆的笑了出声来:“嗨……” 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哈哈……” 苦主跟黄毛的第一次见面其实还算是和谐,毕竟柴绍这一路上心里头也想明白了,公主肯定不会那样随随便便,他生气的点并不是传闻,而是平阳公主对他的态度。 “柴老哥,不是我说你啊,你就为了这点事去告御状啊?陛下可得笑话你呢。”夏林给他倒上一杯酒:“而且你想想也明白啊,我是滕王驸马,我这边也是个公主,我去跟平阳公主折腾那点事,我图个啥啊,图欺君罔上满门抄斩呗?” 柴绍听完只是叹气,他轻轻的捶了一下桌子:“我自是知道,这件事里头定有奸人捣鬼。我气的不是这风言风语,而是平阳那人。此番我上京,就是要让陛下赐我合离,我柴绍委屈了十年,从今往后我不受这委屈了。” 夏林拉过一盘芸豆放到他面前,然后仰头对驿丞喊道:“给上一份糟鱼,再来一坛子烈酒。” 东西来了,酒也来了,这烈酒下肚,男人的话就开始多了。 柴绍仰头喝完第二碗,他放下了碗,说起从前。 “我与平阳十年前便成亲,当时平阳不过十四,我也不过十六。我心中敬她爱她,一切以她意愿为重,她不让我碰,我就不碰她。可她倒是好,倒是将我这敬爱当成软弱,眼里心里都没我。” 说到委屈处,柴大官人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眶:“当时有了传闻,我全当没听见,但试想一下,天下有哪个男人听到这种消息心中还能平静,而她倒是好,从南方回来之后第一站却是回去了长安,甚至都没差人给我捎封信解释解释。” 夏林在旁连连点头:“这就是她的不对了,这两口子成了家,那自然是要以对方为重,满心满眼的都要向着彼此。她这般作为,说白了就是没把你当一家人。” “可不是么。”柴绍叹了口气,哎哟了一声,面色哀伤:“之后我属下见我那几日闷闷不乐,便邀我去散散心,可谁知刚巧那日平阳回返,她不分青红皂白带兵围了我,披挂上甲就给了我一巴掌。” “哎哟。”夏林一拍大腿:“这可就是她不对了,这男人的脸面怎可当着外人面去贬损,在家里她用双节棍都可以,在外头那可是得给男人面子。” “双节棍?”柴绍一愣:“那是何物?” “哎呀,现在是在乎双节棍的时候么?就是两根棍子中间栓根绳。” “哦……”柴绍的手拍了拍大腿:“你说,她这样弄来,我还有何颜面待在龙城?索性将她说了一通之后,便只身上京告状来了。我也不打算再在龙城任职了,打算叫陛下给我调到李药师麾下去。我好歹也是个边城督军,天底下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夏林撑着下巴沉默片刻:“说起来,这平阳公主着实有些心高气傲了,这是不对的呀。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评论,但即便是个普通下属在无差无错之下,那也不能如此羞辱。你柴家也是名门望族,她这一巴掌打的可不只是你柴督军的脸呐。” 听到夏林的话,柴绍更是气得脸色通红,这会儿夏林赶紧再给他倒上一杯酒来,柴绍一饮而尽:“可恨就恨在这里……哈哈哈,她李家又能把谁放在眼里呢。” 这会儿酒意上头,柴绍靠在那里神情落寞:“我回了一趟家,父亲知道此事之后,气到气血郁结已经卧床,柴家几时候遭过如此羞辱。这番上京,我定要求陛下给我个说法。” “唉,老哥放宽些心思。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呐。”夏林这会儿眼珠子咕噜噜的转,说起话来不知道多好听:“你可莫要中了他人的计谋。” “还能有什么计谋?” “老哥你想想,这么离谱的传言,到底放在谁身上是最有利的。我对李家不熟,但你熟啊。”夏林拍着胸脯说:“你看,我这也是个受害人呢,我到现在还都蒙在鼓里,坊间传闻里我要多下贱有多下贱,要多腌臜有多腌臜,还说是我主动勾引公主,这分明也是想要我的命,只是我实在是没法子,鞭长莫及呢。” 这一番话听到柴绍耳朵里那意思可就不同了,加上他这会儿已经喝了不少,神情多少有些恍惚,于是坐在那摇晃了半天,这才开口道:“若是这样说来,那便是平阳公主的几个兄弟了,他李家兄弟姐妹之中,三娘的战功最高,要说将她的名声弄坏了,最有利的自然是她那些弟兄了。” 柴绍可不傻,这会儿夏林要是直接就来的话,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引导他,把他带到那个怀疑的漩涡之中。 “那看来老哥可是给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夏林靠在那叹气道:“若换做是我,真想要扳倒平阳公主,我肯定会想法子给你下个毒,只要你一出事,再结合坊间传闻,不论是谁都会觉得是公主下的手,毕竟你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嘛,只有你没了,她才好办下头的事。然后引柴家跟她势不两立,唐王为了平息这世家怒火就算不处置公主也会将她关在府中一阵子,那她手上的兵权这不就得交出来了么?” 说到这里夏林拍了拍柴绍的手背:“老哥啊,你这硬气骨头换了条命呐,若是你还忍着,八成到如今你命都没了。” 用假设来推导结论,这是最好也是最容易的离间模式,因为事情还没发生,但有可能发生,那么就假设它已经发生,这样身在局面之中的人是很难看清事情真相的,因为不是谁都像夏林这样能开上帝视角。 而哪怕如同柴绍这样的聪明人,也会顺着这个思路一直走下去,这个分支必然就是他倒大霉的结局。 因为没发生的事而生气,那可不是女人的专利。 “好好好,李家当真不愧是能雄踞一方的霸主。”柴绍面色发青:“看来他们是真有所打算了。” “唉!”夏林抬起手一脸惊恐的说道:“老哥老哥,有些话我不听啊,你可莫要害我,你自己也莫要钻这个牛角尖了,危险的。” 柴绍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苦笑一声:“嗯,等我去了京城,我去与陛下说!” 好!到了这里算是基本成功了,夏林一开始是没打算说柴绍会去告御状,但谁知道这老小子既是火爆脾气又没大出息,被老婆欺负之后居然还得靠告御状找人给他做主。 但这无形中就是把夏林的计划方案推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没设想的高度,剩下的那自然就是顺水推舟了。 “老哥,我悄悄跟你说。”夏林这会儿趁热打铁:“陛下没在京城,但我不能说他在哪,明日一早,你跟我走便是了。” 柴绍一愣,看向夏林,抿了抿嘴,然后轻轻点头。 233、还有这种事? 柴绍,那也是凌烟阁的猛将之一,现在这一路上却化成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男人,坐在马车里那叫一通数落自己这十年来各种的不如意。 这玩意夏林只能安慰咯,毕竟一个弱势的男人娶了个强势的女人就是这么个结果,特别是女方还是全方面的强势,从个人能力到家庭背景。 他本身其实不差,放在外头哪家的闺女能嫁给柴绍那都是要笑醒过来的,长得好身材不错,家里也挺好,那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了。 可惜,他老婆是李渊的女儿,人家的平阳公主嫁给他那都叫下嫁,跟长乐公主性质一样,但问题是平阳公主她不恋爱脑,要是像自己家的那个恋爱脑小姑娘一样,那真的是什么事都好办了。 所以说婚姻这玩意,运营不运营的其实作用只能占到百分之三十,剩下的百分之七十还是得看人,但凡有一方是纯傻逼,那日子就没法过。 很不巧,柴绍就遇到了这么个纯傻逼。或者也不能说是傻逼,她不傻但显然是搞不明白怎么切换身份,在外头她当将军在家里她还当将军,那这个家它能不散么。毕竟家庭内部道理肯定要讲,但很多事情也还是要互相让步的。 柴绍现在这样明显就是把委屈吃够了,经过这一趟事情彻底爆发出来了。他心里也知道跟两家任何一家的家长说都没有作用,能给他做主的只有一国之君。 路途颠簸来到了浮梁,这会儿已是入了夏,蝉鸣声声烈日骄阳,不分白天黑夜的叫人烦躁。 这刚过来时,柴绍见到了那浮梁倒是被吓了一跳,他早有所耳闻说这地方繁华,但却没想到能繁华成了这副模样。 即便是盛夏之时,城中行人仍是来往如潮,各类商户的产品甚至能将一条街给铺到满满当当。 河中船舶更是川流不息,大大小小的往来如织。 而这还只是浮梁县的商贸区,那远处的工业区沿着河一路延伸下去,烟囱里头烟尘滚滚,看着就叫人觉得热闹。 不夸张的说,这规模许是没有长安洛阳大,但就这繁华程度绝对不亚于那屈指可数的几座大城市,至于龙城……别闹了,龙城的确是北地重镇,但它一个军镇能发展的怎么样呢,也就是这几年通商之后发展了一些起来,在之前都荒凉的很,几乎没有商业往来。 “这地方可真是好啊。” 夏林听到他的话,笑着说道:“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一转眼,夏林就把他带到了浮梁驿站之中,这里可不光有冬日里的取暖体系,也有自己的纳凉体系,那些庭院后头是有山的,只需要在将山上的小溪截流,用陶管一段一段的引下山来,让溪水冲刷在屋顶,冰凉的溪水会带走屋里热量,外头三十五六度,屋里关上门窗之后也就是个二十六七度。 先在那活水池子里洗个澡,然后换上一身棉布的睡袍,躺在小屋里再叫来几个小姑娘给按按脚捏捏肩,那都不能叫极尽奢华了,简直宛如仙界。 不过这地方消费可不便宜,像是这些小院,一个院子一天的租金就要五两银子,这都赶上一个良品工匠一个月的工钱了,但就这种消费这里的小院都属于那种不提前半个月预定根本排不上号的程度。 如果不是夏林他有自己预留的房屋,恐怕就连他都住不上。 柴绍躺在那享受着自己在边关从来没体会过的快乐,心中不由得感叹了起来,到底还是这南边的人会过日子,这玩意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呢,这也太舒服了,若是不小心睡着了,都可能在这冻感冒。 “唉?若是不靠着山的屋子怎么纳凉呢?” “不是有水车么,水车下头加个渠,引水冲刷,效果也是一样,不过就是河水没有山间溪水凉,噪音也有些大。” “哦~~~”柴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受教了。” 天然空调的最早记录是在开元年间御史大夫王鉷的自雨亭,用的就是这个原理,大明宫的含凉殿就是因此而来,甚至能达到“座内含冻”的效果,后来沈括和宋应星都对这东西进行了编撰和改进。 反正古代人只是生产力落后,他们一点都不傻,虽然有时候的确会干降智的事,但问题是降智的事哪个时代的人可都没少干。 到了晚上,夏林请柴绍吃了饭,他们两人现在关系还挺不错的,柴绍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他就只是受了委屈而已。 而夏林那也是流言的受害者,为难他多少就有点说不过去。再加上一路上两人聊的还挺投缘,至少夏林感觉这两口子里头他喜欢柴绍多一些,是个方方正正的汉子,心里没有多少算计,讲义气也够忠勇。 吃完饭,两人在这地方散起步来,来到一个宅子外头时,夏林抬头仔细看了看,见上头亮着灯,于是咳嗽了一声对柴绍说:“柴兄且在这等待片刻。” “好说。” 夏林走到正门去敲了门,开门的便是陛下带来的那两个武林高手,他们见到是夏林之后倒也没客气:“陛下正在用膳,你且候着。” “嗨,你俩是真不懂事。”夏林摆了摆手:“我是那种没事就骚扰陛下的人么?你且去通报,就说我给陛下带了个惊天大节目来。” 那俩壮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回去了,过了不多一会儿,田恩就快步的走了下来,他一见夏林就哎呦了一声:“我说小祖宗,你这嘴上怎么就不把门儿呢,还惊天大节目,弄得陛下饭都不吃了,就在那等你的节目,你这……” “大伴,我跟你讲,这节目顶上陛下三年的乐子。不对,三年的乐子都比不上今天这节目。”夏林压低声音说道:“等我去把人给你喊来。” 这一下就连田恩都好奇了起来,他赶紧探过头去看了看,就见夏林果然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借着那皎洁的月光这么一看,田恩一愣,这不左翊卫大将军、龙城督军,平阳公主的驸马爷柴绍柴驸马么? 他的眼睛在这两人身上溜达了一大圈,心里也在嘀咕……说这天南地北的两个驸马是怎么勾搭上的?看样子此二人还关系不错呢? “嗯?”柴绍看到田恩时也是愣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夏林,又回头瞄了一眼田恩。 说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是不能得罪的,一个是以小心眼著称的高士廉高相国,一个是脾气爆裂的郭怀明郭大帅,还有一个便是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大太监田恩。 田恩是天子的近臣,内府统领且身后还有一个直属内务府的情报机构,得罪他可就真没好日子过了。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的点就是这田恩一般是不会单独行动的,除了传递一些比较重要的圣旨,否则他出现的地方一定就代表着那位也在。 今日看田恩穿着宽松舒适,一看就不像是匆忙传递圣旨的,那就等于是告诉别人了,那位就坐在了里头。 “得了,您二位跟我来吧。” 跟着田恩上了二楼,这一进屋,柴绍看到前头坐着的那人就赶紧跪在了门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哎呀,起来吧起来吧。” 这会儿鸿宝帝穿着一身舒坦的丝绸睡衣,正靠在那看着三国演义,耳边水流潺潺,桌子上还摆着几个海边的水果,日子看着倒是惬意的很。 “怎的了?你不镇守龙城,怎的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了?” 夏林这会儿朝田恩勾了勾手,田恩看了一眼鸿宝帝,老头儿点了点头他便跟着出去了,从外头把门这么一关,夏林立刻就挽住了田恩的手:“咱们在那他开不了口,走走走,到下头去,我跟大伴好好说说。” 上头在说,下头也在说,陛下不能笑,但田恩能啊,这老太监那笑得叫一个花枝招展。 他也活了六十岁了,什么时候见过堂堂大将军在窑子里遭自家娘子扇巴掌的事呢。 “还不止那些,柴督军路上跟我说,当时平阳公主进门时,他正在那一二三三二一,公主进门时一惊吓,他顺着腿就喷了一地,之后好几天都起不来,他说他以为自己彻底给吓萎靡了,为这个事还担心了一路,前几天早上憋了泡尿才恢复过来。” 田恩听到他的描述,当时那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又不敢笑太大声,脸都憋的发紫,看上去一不小心人就得过去。 “你小子是真坏啊,如此编排人家。” “真事,我要添油加醋,我从今往后就再硬不起来。” “好好好,你莫要发这个毒誓,你啊你啊,口无遮拦的。”田恩拍打了夏林一下:“于是乎这堂堂的大将军就委屈巴巴的过来告御状了?” “嗯呢。” “我的天,这得多大的委屈。”田恩也是摇了摇头:“你说说,这事闹的,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得让陛下多为难呐。” “大伴,这件事可不是家务事那么简单。”夏林见四下无人,凑到田恩耳边小声说:“这件事可能牵扯到李家谋反。” 234、试点经营 柴绍跟陛下说了什么,夏林不知道,想也能想到就他那一肚子的怨气肯定是不会说什么好话,但这个事倒也不是夏林现在这个级别能参与的。 唐王有反心这件事,其实不用认真分析都能猜测个一二出来,只是现在他们没有由头罢了。 最简单的一件事就是之前跟草原的战争,大魏大败于草原,他李家就戳在那,朝廷问他家调兵他就说要防备西域,人手不足,最后只派遣两千老弱病残,等李家的兵赶到大战都打完了,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 再想想上次,十万精锐出动平叛,如果不是夏林死守洛阳城,现在洛阳还真的就要落在李家手里了,到时人家说一句“见洛阳百姓穷苦,屯兵助农”,那朝廷都不好找理由赶走这大功之臣。 城池占上三年,那基本默认就是他们的人了,派谁过去都是白给,毕竟人家可是有正经自治之权的,到时西起陈仓,北至龙城,东至洛阳那可就都落在他李家的手里了,这三个地方所辐射的范围,大致便是三分天下之相了。 现在洛阳保住了,李家只有长安与龙城之间的区域,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次史诗级的削弱。 而柴绍这次带来的消息,其中一定包括秣马厉兵的痕迹,比如清退在李家任职的其他世家子弟,还有大范围的调度粮草兵马等等。 当下肯定不至于反,但基本上也就是差着一个契机了。 不过这个事夏林连打听都不能去打听,级别不够,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呢,他一点都不着急。 当天晚上柴绍被留在了陛下的别苑里休息,说是必要要与他促膝长谈,而夏林自然就回到了休息的地方去跟小公主小别胜新婚去了。 第二天早晨,田恩倒是清早就过来敲了夏林的门,但开门的却是秋荷,田恩便说道:“去,叫你家驸马出来,陛下让他一块去用早膳。” “大伴,驸马爷他早起就去办事了,说是今日是分红日,要给浮梁的各大商户分红呢。” “那他在何处,我去喊他。” “田恩。”后头鸿宝帝的声音传来:“他既有正经事要办,那就让他办,我等自行去吃些便是了,顺带着到处逛逛。” 田恩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退回到了鸿宝帝的身边,然后鸿宝帝便带着那个委屈巴巴的柴绍就进入到了城镇之中。 有柴绍在,安全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他本就是千牛备身出身,十六七时就贴身保护鸿宝帝,武艺高超,如今即便是身份不同,但也算是鸿宝帝看着长大的孩子,安全系数倒也有保障。 而这会儿的夏林则在衙门后头的议事堂里在给城中各户大商家算分红的事,当然还有一件事也是要今天办的。 那就是浮梁这边银票通兑的事,这下头坐着的可都是豪门大掌柜,高家的、杨家的、独孤家的等等,几乎天下数得上名号的大掌柜都在这了。 这放在外头,随便一个拿出来别说一个小小县令了,就算是州刺史也得毕恭毕敬,但现在这些人凑在一块就为了听夏林在那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要问夏林为什么这么大魅力,其实不是他魅力大而是浮梁魅力大,当前海运有两条线,一条是从丹徒出海去北方一条是从泉州出海去波斯,两条海运大环线的起点都是这小小的浮梁县,茶叶、瓷器、丝绸、工具、铁器、食品等等,几乎是只要能想到的东西在这里都能赚上钱。 虽然很多东西其他地方也能生产,但偏偏这浮梁县产业结构齐全,物流成本更低,商人逐利,哪怕是便宜几个铜板,汇总起来那也是了不得的一笔大钱。 更关键的是这个地方经商环境好,别人都不提了,就光是高家的商行去年一年在浮梁就通过贸易毛利就超了三十万两,这在别的地方那是做梦也梦不出这么大的规模。 为什么夏林都把高士廉一脉得罪成那样了,但这些日子高士廉不光没找他麻烦,反而处处给浮梁开绿灯,不就是因为这地方能让他赚上钱么。 高士廉背后可不是一个高士廉,那是一整个南方门阀呢,这几千几万张嘴要养活,犯不着跟金主过不去。 朝廷中其他的大官儿也是如此,谁都犯不上去为难自己的摇钱树。之前其实也有人动过心思,说要把自己的人安排到这里来,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其他人彻底给扑灭了。 原因很简单,他换了自己人上去,那其他人的买卖怎么办?谁能保证这个人能做到夏林这个程度?更何况,他推上去的人肯定会把他家的买卖放在首位,那可不成。 所以现在的夏林就是个香饽饽,哪怕再不对付也得护着他,私人恩怨在银子面前不值一提。甚至就算现在夏林去拜访高士廉,人家都是给高士廉送侍女,而他过去之后高士廉还得倒过来给他几个。 这就是夏林当时在浮梁开始走全盘商业路线时的底气所在,而这个模式可以保证他和浮梁闷声发展,等到这帮人回过味儿时,基本上也就是没有任何能撼动他的能力了。 “这次这个通兑通取呢,我都叫人把内容写在了这本指导书上,诸位掌柜都可以看看。看完之后回去递给各位的主家,这个里头包含放贷和存储,首先就是这个放贷,我的想法是将放贷正规化合理化,现在的放贷基本都是竭泽而渔,这是不行的。” 夏林坐在那说道:“至于通兑通取的优缺点嘛,我都写在里头了,诸位现在可以看一看。” 大掌柜们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于是当下翻书声沙沙作响,没有任何声响,这一册书籍上下近两万字,想要细细看完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的,于是夏林便很耐心的坐在那等着他们。 还是那句话,金钱是没有立场的,管你是什么世家高门,总没人会嫌弃赚钱多吧? 这会儿听云跟凌月为各位大掌柜们端了茶上来,然后便站在了夏林的两侧,趁着掌柜们都在看说明书的时候,夏林侧过头小声的问听云小姐:“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邀请来的皮匠也按照要求弄出了皮靴子。” “嗯,准备准备就开始试点吧。”夏林侧过头说:“先把牌子打出去,剩下的我来想法子。” “好。” 夏林嗯了一声,拍了拍听云的屁股:“去叫厨房准备一下饭菜,丰盛一点,这可都是了不得的大掌柜呢。” “我这便去。” 听云被人使唤这件事其实她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先不说她本身就已经是跟着姓夏了,就光是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在花船里当鸡的时候那种的提心吊胆可是要好太多了。 再加上她的主业还是在剧场那边,这边的创业是个兼职,但她仍是很上心,毕竟钱这个玩意天底下就没人不喜欢,早把欠的账还掉早早的就能成自由人。 中午的时候,这些大掌柜自然就是在衙门里吃的饭,夏林这边有个招待费,他们这个级别一人一餐也就是三十文钱,折算下来也就是二十块钱左右的伙食标准。 不过大掌柜也不挑这个理,能混到让夏林这个铁公鸡请吃饭,那说出去面子都有光,不知道多少往来的商人想跟这个县太爷搭上线都不成。 “高相那边对这里的分红可还满意啊?” 吃饭之后,夏林找到高家的大掌柜,笑盈盈的说道:“当初高相可是满心瞧不上我这小地方呢。” “满意满意,相国大人自然是满意,他还叫我给夏大人带句话,说将来有什么事直接找他便好,莫要再叫那郭大人转达了,还说……”大掌柜赧然一笑,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夏林。 “说啊,放心,没事的。” “相国大人说……郭大人身上一股子武夫的味,熏人的很。” 瞧瞧这读书人骂人就是会骂,什么味能熏人,那自然是臭味,武夫上阵杀敌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洗不上澡又天天臭汗可不就是一身臭味么。 这不带着脏字就把老郭给骂进去了,倒还真是符合高士廉那个小心眼的德行。 “对了,回去与高相带个话,就说这些日子商贸不是很好做了,需要他帮个小忙。” “夏大人请说。” “陇西李家那边开始在龙城那边弄免税了,大量的货物都流到了那边去,还望高相能把雁门这边的关税也给调一下,不然人家都不从雁门往来,这不就成了咱们铺路肥了长安么?” “夏大人说的是,这些日子我也发觉了一些端倪,过几日我便去知会一声相国大人。” “那就辛苦大掌柜了,也辛苦高相了。”说完夏林从袖子里漏了个东西放在了大掌柜手中:“这是我给高相的一点小心意。” 这大掌柜那可不是一般识货,他手一摸,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可是……” “高相好文玩,这是去年洛阳抄家王世充乱党时留下的小物件,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大掌柜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王羲之扳指印章,这东西说他值钱吧,其实就是一块普通的和田玉,但要说他不值钱吧,文人墨客那别说拥有了,想看一眼都难,据说王羲之本人一共也就三枚这扳指印章,可谓极为罕有。 两人相视一笑便再无对话,至于现在夏林开始跟高士廉拉进关系,无外乎就是这李家太庞大恐怖了,单凭高士廉或者夏林都无法对抗。政治里头哪有什么永世的夙敌,不过都是利益的眉来眼去罢了。 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人,这样才能够对抗那看上去不可匹敌的对手。 高士廉是聪明的,夏林也是聪明的,即便高士廉是李家二少爷娘子的舅舅,但这关系可就太远了,如今李家明显已经开始有跟高家抢肉的痕迹了。 先是一招驱虎吞狼,再紧跟着隔山观虎斗,最后笑看鹬蚌相争谁得利。 在无法物理超度之前,经济就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想尽一切办法维持天平的平衡,让自己在孱弱的时候保持安全和平稳。 下午大掌柜们各自都散了,去把这个重要的通存通取业务传递回家族里去了。 而夏林则开始在镇子里溜达了起来,正巧看到听云带着一众小姐妹在街上选铺位,他感叹自己幸好看到的早,连忙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头并顺着小路一路去到了军营之中。 军营如今还没有马,但有一批士兵已经开始身穿板甲开始作训了,夏林在周围溜达了一圈,也没打招呼就准备走,但没走两步突然就看到军营外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那扒拉着墙头往里头看。 他好奇的就走了过去,可谁知这一走过去第一眼就看到的是鸿宝帝,他正踩着一块大石头看士兵操练,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旁边的柴绍个头高,踮着脚就能看向里头,正在跟鸿宝帝聊着天。 夏林看到这一幕赶紧把身子缩了回去,偷感十足的往后缩了缩,冒着腰的就跑了。 这终于跑到了码头以为能安稳一会儿,一抬头滕王爷在码头上执勤呢…… 这好家伙,他是没地方可去了,转悠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跟老张的秘密基地,可刚扒拉开芦苇走过去就见老郭坐在那钓鱼…… 老郭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这地方挺好,你挺会选。” “您怎么知道这的啊?” “我会问啊,我过来衙门寻你,你衙门口看大门的那老头儿说要是哪都不见你,你就在这呢。我就过来了,一过来发现这渔具都是现成的,还有个养蚯蚓的盆儿,会玩。” 夏林咂摸一下嘴,顺势也就坐了下来。 “我这趟过来之后看你跟高士廉他们家的人走挺近的?” 老郭瞥了夏林一眼:“你不是要整什么事吧?”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想弄一下李家,我一个人弄不过他们。” 这会儿老郭就有些不解了:“我怎么觉得你恨李渊比恨高士廉都多点?李渊不挺好的一个人么?” 夏林抱着膝盖嗤笑一声:“郭爹,我那是恨么?我那是怕啊,是怕!” —— 各位宝,今明两天我想当两天猴儿,我在群里说要当十里坡棍王,不到六十级不打第二章,等到六十级我开直播! 马林晚点更。 235、恨与怕 “那李渊坐镇西北,兵强马壮,就算是您巅峰时遇见了也要头皮发紧,更何况如今您为了京畿安危差不多也被连降了三级,手底下死活也拿不出二十万人了。全部归拢归拢也不过就是十三万出个头,破虏重骑一万编,在编不过二千三,就这今年还要退下来七百,只留两千部。” 夏林坐在旁边开始给老郭洗脑:“再看李家,以戍边之名弄得倒是个兵强马壮,长安、龙城两地各囤十五万兵马,还有三千玄甲重骑虎视眈眈。您看如今这李家干了什么事?四处谋划生意囤积资源,还有给那西域、草原免了税,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听到这里老郭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侧过头小声道:“这李家承蒙圣恩,真的会反?” “陛下还在,他家没理由反,反了就是忘恩负义之罪臣,有负陛下之仁德,其他人是不会响应的。但咱们这是说一句,但凡是陛下有天不在了,那可就说不准了。虽然现在还没正经立储,但大伙儿都知道储君是谁,临安王嘛……咱们爷俩在这聊聊,说实话跟陛下差的不止是一个档次,虽然我是他提起来的,但这天底下就没有王爷信得过的人。” 夏林一番话倒还真是说进了老郭心坎里,他的确是忠诚,但要他效忠临安王,他心里还真有几分芥蒂,那孩子小聪明是有一把的,这一点的确比四哥强,但大局观和气度上差了四哥十万八千里。 老早就听闻他打算收拢重骑,也就是不打算让边将配重骑兵,知道他是为了维持稳定,但这想法就跟开玩笑一样,那些重骑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一个个都是死士,他说收编就收编,李靖的山海精骑、李渊的玄甲重骑、老郭的破虏重骑,三大立国之本,谁愿意拱手让出去? “削藩嘛,小王爷是有点想法的,他是想加强皇权集中,削弱其他藩王。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内忧外患里的外患还没解决,草原现在还虎视眈眈、高句丽还在秣马厉兵,西域在干什么?西域在整合部族,完成一统。这个时候他去整削藩这一套。那不是给人送菜么?” 夏林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倒不是错,这种分封藩镇制的确是有问题,造反成本太低,归入朝廷管辖也属正常,但不是这个时候该干的。现在冷不丁的这么一来,那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天下人,朕不信任你们嘛。” 老郭摸着胡须眯着眼睛在那思考,这会儿夏林则继续说道:“郭爹,您自个儿来回切个视角想想,要是你是各路的藩王,你突然听到说陛下要削你的权,你心里是什么滋味?再换回新君的角度,你看着这些藩王大吏一个个在交权的事情上磨磨蹭蹭不情不愿,你又是什么想法?” “那不得坏事啊?”老郭一拍大腿:“真得坏事。” “李家离得最远,势力最强,说他掌握整个西北都不为过。只要他家带头起兵,给个名义说是新君无道,兔死狗烹。天下诸侯八成纷纷起之响应,毕竟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到时大魏皇帝不就落得个周天子的下场了?”夏林盘着腿双手撑着膝盖:“郭爹,我跟您也不说些虚的,我这人谈不上忠君,但我见不得生灵涂炭,兵灾四起。我许是知道天下大势可能非我等人力所能相抗,但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而且说实话,李唐断不能容我,若是他家拿了天下,我只有两天路可以走,一个是引颈就戮,一个是远遁草原。去了草原,十年之内,我可就要入主中原的。可那也避免不了一场兵灾,所以这是下策。” “所以你怕的就是这个?”老郭眉头挑了一下:“入主中原,你真能做到?” “不是我吹牛啊,郭爹。我这一门派最擅长的就是农村包围城市,只要还剩下点火苗子,分分钟燃烧给你看。”夏林拍着大腿说道:“我在这是个五品破官,我去草原可就是一字并肩王呢。只要给我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再高的城墙也拦不住我,再多的兵马也挡不住我。我能从漠北一路透到岭南,再打个折返顺便办了高句丽收复东三省,甚至还能想想办法把西域四十七国给全吃下,直接跟大食对上,波斯招惹我就灭波斯,罗马牛逼我就干罗马。” 老郭哈哈哈大笑:“什么骡马不骡马的,你咋还自己往外编国家。”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夏林躺在草丛里头:“但我不是那种胸怀天下的人,我就想当个太平犬。没事摸摸漂亮姑娘的屁股,想法子开发点好吃的。至于我死了之后,天下成什么样,我不管,那自有后来人,反正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想安安稳稳的种地,谁不让我种地我就把谁种地里。” 老郭伸出手来在夏林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小子,你这志向可大的很呐。老子也不管你那些,你爹我是个糙人,没你那些个花花肠子,不过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 “嗯,那当然最好。”夏林坐起身来:“所以我现在就是安稳的赚钱,种地。至于跟高士廉,那就只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你就别酸了。” “我酸那个老匹夫做什么,只是我担心你与那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容易遭他侵染,变成第二个高士廉。” “那必不可能,一个高士廉他吃过见过什么呐,一个没见识的老东西,老子变成他?他也配?”夏林啐了一口,脸上满是不屑。 老郭也没再说话,两人在那坐到了傍晚时分才各自散去,夏林这会儿没地方乱跑了,毕竟把新婚的公主扔在那自己满世界溜达也不像个话,但老郭却没了束缚,毕竟这次是跟陛下一块过来的,家里的悍妇也不好说什么,他就溜达到了足道工坊里头准备来一次盛夏时节的马杀鸡。 这刚一进门,正好遇到了滕王爷也在往里头走,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背着手并肩而立。 “这次做个什么项目啊?” “听说来了个开夏盐浴,说是去湿气,刚巧身上痒痒,来试试看。” 两人简短交流之后便各自洗浴去了。 与此同时,鸿宝帝这会儿正坐在路边的一家小摊上吃着面条,这家的盖面那是极好,卤料都是西域过来的,那猪蹄子卤得酥烂脱骨,鸡蛋也非常入味,一根猪蹄一碗面加上两个卤蛋,这盛夏时节吃上一口是真的比那大餐舒服许多,还有那糖醋拌的青瓜,上头加上一些辣蓼汁,酸甜辣在一块,更是解腻下饭。 旁边的田恩坐在那不敢吃,反倒是柴绍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鸿宝帝吃完碗中的面,转过身看着身后长街上的行人,看了许久,突然说出话来:“哎呀,这夏日终究还是来了,夏日来了好呀,山中有兔水中有鱼,倒是饿不着肚子了。” 他的话叫那开面铺的老板听见,老板递了一碗清水上来,笑道:“这位老太爷说笑了,我们这浮梁多久没听见有人饿肚子了。除非真的是十足的懒汉,哪怕是老弱病残再不济也是有一口吃食呢。我那宅子后头便有一个孤老头子,老伴前些年死了,儿子去年也因偷窃入了大牢,他一个瘸腿的老头在外头可是要饿死的,但这边官府里每个月还会给他送二十斤粮半斤的盐巴,隔三差五还会送去些豆腐青菜,倒是比之前过得还好些。” 鸿宝帝听完之后微微仰起了头来,身子前后轻轻摇晃了几下,然后便是感慨了一声:“若是天下皆能如此该是多好。” 其实作为一个皇帝,他怎么会不知道浮梁的模式根本无法向外头发展呢,一个地方是不是能发展,因素可是太多了,但最关键的还是当地官员的态度以及周遭乡老、宗族的态度。 他夏林在浮梁干的事情,那在鸿宝帝眼里就是叫割肉喂鹰,不断的在用本该自己收拢起来的钱去饲喂那些商贾宗族,这样人家的确是会跟着他做生意,但商人地位低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有一天夏林这地方无法给他们敛财了,这些人会第一时间弃浮梁如敝履。 到时也不知道那夏小子到底该是怎么处置才好,不过鸿宝帝并没有给他泼冷水的打算,只是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看看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都说皇帝担心臣子反叛,但不知道为何鸿宝帝从来没担心过夏林当叛徒,这是一种感觉,鸿宝帝一生凭借自己的感觉避过了无数危机,临到老来也断然不会不信自己这最后一把。 鸿宝帝见过太多的眼神了,贪婪成性、不屑一顾、迫不及待……唯独在那夏小子的眼里看到的神采是不一样的,那少年的飞扬,五光十色的远眺,那种挚爱入骨的光是骗不得人的。 一个挚爱入骨的地方,他不会去毁了它。 这正思索着呢,就见前头不远地方有人给面摊老板送来了刚出锅的芝麻饼,一掀开外头的罩子,里头一股子奇香就涌了上来,老板将这饼子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准备售卖,这边则拿出铜板跟那送饼子的小伙儿结账。 这下鸿宝帝忍不住了,他拿起一块饼子:“店家,我拿一块,你记得账。” “老太爷您吃便是了,一个饼子值什么钱呢,不打紧的。” 鸿宝帝拿下还有些烫手的饼子,吹了几下便放入口中,一口饼子下去便是那种酥脆浓香,里头还包着糖,糖浆子烫嘴,他不得不赶紧喝了一口面汤。 “哈哈哈……舒坦了。”鸿宝帝三两口吃完一个饼子,侧过头小声说道:“田恩啊,这个饼子你打听一下,到时候弄个会做饼子的匠人去宫里,我是真喜欢这一口。” “好嘞,奴婢明日一早便去张罗。” 衣食住行,这四个基本的民生分类就能体现出一个地区的基本富裕程度,一个入目都是土胚房的地方,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更别提衣裳和马车了,鸿宝帝年少时游历山川,见到过那种一家人共用一条裤子的,谁出门谁穿。 当时他人都在笑话,唯独他笑不出来,因为若是有法子谁愿意如此呢,那不都是穷闹的么。 而浮梁县这边,似乎每一个方面都做的很好,虽然这里的人口已经仅次于洪都府成为江南道第二大人口聚居区了,但大伙儿似乎都有自己的谋生之道。即便是那些个没有一技之长的人,也能在这卖个力气,拉个车扫个地也能混上一口吃的。 正在鸿宝帝坐在那思考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老头儿从他面前走过,他越看越眼熟,连忙起身走上前仔细这么一看。 “唉?十常?” 鸿宝帝叫了一声,那老头转过身来也是仔细的看了一圈:“唉?殿方?” 这老头是谁啊?正是那冬娘从终南山中请出来的药王爷孙思邈。他比鸿宝帝大个十岁,两人早些年就相识相交,关系也颇为亲近,从鸿宝帝登基之后便给孙思邈封了一个药王。 这可不是一个称号而是正经的王爷,虽然没有封地,但却享着王爷的待遇,去年孙思邈还去了一趟京城为鸿宝帝瞧病,这没想到会在这浮梁县再见面。 “十常你来此地作甚?” 孙思邈朝鸿宝帝拱了拱手,然后让出了一个身位:“应我这师侄之邀,来这地方主持个叫医学院的地方。师侄说这地方山好水好风光好,我便是来了,倒是没想到在此遇到你了。” 冬娘在后头歪着头看着鸿宝帝,而鸿宝帝则笑盈盈的问孙思邈:“医学院?是何地啊?” 孙思邈这会儿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我这师侄嘴巴不利索,讲不明白。明日打算去问问这的县令。” “莫要等明日了,今日我便将他抓出来。你且等着。” 236、药王爷 夏林这会儿刚跟小公主吃了饭,这大热的天他也懒得折腾了,就靠在院子里点上了那艾草熏香,吹着晚风刷起了手机。 “道生哥哥,你每日看着那镇纸,倒是比看着我还亲呢。” 小公主拿了茶水来放在他旁边:“也不知你是在看些什么。” 夏林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手把手教你制造一场经济危机》的论题,然后放下了手机:“参悟大道。” “好吧好吧,你参悟吧,我本还想着叫你一块去镇上玩呢,看来是没有这个福气了。唉,谁叫你白日总是劳顿呢,真没法子。” 这娘们一结婚,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起来,平时小公主哪里会说这样的阴阳话,让她干啥就干啥,可这婚礼一过,也就是几天的时间她这完全一副翻身做主人的嘴脸就暴露出来了。 “你哔哔啥哔哔,我又不是出去女票。”夏林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要我说你可别跟秋荷学那些个手段,你也不看看你家的驸马爷是在跟谁斗的,你这点小伎俩也想跟我玩啊?” 小公主噘着嘴:“哟哟哟哟,这才成亲几日呢,就成了这个样子,真不敢想要是往后,我这委屈还不得打落了牙往肚里吞。” 夏林懒得跟他哔哔,抓过来按在腿上就冲着屁股一通噼啪,打得小公主是一通叫唤,只是这越叫越是瘙痒越叫越是泥泞,眼看着这边就要上棍法了,秋荷带着田恩快步走了过来。 “晚些回来再玩。”田恩呼唤了一声:“你也倒是厉害,就在这院子中也不知避讳避讳。” “咋了?我明媒正娶的娘子,自家丈人买的宅子,又没犯天条。”夏林见到田恩也不觉得尴尬反而低下头凑到小公主的腚上亲了一下:“有何不可?” “当然可当然可,不过现在不是可的时候,孙思邈孙药王来了,刚巧遇到了陛下,陛下叫你过去迎接呢。” “哎哟。” 夏林赶紧把小公主放了下来:“走走走,赶紧走,这可是个大人物。” 怎么说呢,药王爷这个人说是这个时代的活神仙都不为过,据说他就现在的年纪还能活七十年,活脱脱就是个顶级大佬,虽然专攻的方向不一样,但这样的人还是值得倒履相迎的。 夏林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裳并在小公主的腰上捏了一把:“等我回来收拾你。” “谁怕谁!” “好好好!”夏林连连点头:“你等着!” 说完他便匆匆的跟着田恩走了,在路上的时候田恩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小子,你还年轻,莫要因女色荒废了自己,这酒色财气掏空身子的人,我这老阉人可见得太多了,多是那少年的英雄铁打的汉,到最后却是形容枯槁,一事无成。” “业余活动而已,上升不到那个程度。”夏林嘿嘿笑着:“唉,对了。大伴,我跟你打听个事。” “你说。” “就说,像您在外头收养了儿子没有?” 田恩抿了抿嘴,倒也没瞒着:“没儿子,但却有个侄子,怎的了?” “让他来我这。”夏林一点也没隐瞒:“大伴的子嗣,那我得想法子也要给他一场富贵。” 田恩脸上带着笑,却是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他资质愚钝,受不得那泼天的富贵,会要了他的命。” “没事,大伴。我办事您放心,您看您一开始就对我多加照顾,我还能害您啊。我是这么打算的,大伴的子侄来了,我便让他管一家玻璃厂,专营琉璃佛宝,这个技术天下独一无二,我将这门技术给他,让他哪怕是大伴以后走了也能保着全家有一口吃饭的营生。” 田恩听到他的话,那真的是笑的不行,用手中的浮尘抽了他一下子:“你小子,若是他人敢如此说话,我瞪上一眼他们便噤若寒蝉,可你倒好,上来就咒我是呗?” “哎呀,那帮人是溜须拍马,我是正经想给您解决问题,那能一样么?都说花无百日红,有朝一日大伴真的身子骨不行了,宫中的那些个货色还能放过的了您?弄不成您,还能放过您家里人?” 田恩听到这里眼神已经变得凌厉了起来,面色更是严肃:“那倒也是,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些个恶鬼杂种非把我敲骨吸髓不可。唉……人世难啊,好难啊。” “难啥啊,弄过来,给他个琉璃厂又能如何。”夏林摆了摆手:“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啊,大伴。” “嗯,我回去考虑考虑。” 至于田恩最后怎么选,那是他的事,夏林不干预,如果他真让侄子来了,那夏林就兑现承诺,如果他让,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万事莫要强求,人生自得圆满。 两人来到小镇上,这会儿孙药王正在给陛下把脉,一边把脉一边摇头,夏林过去时就听那老头在对鸿宝帝说:“三年,我最多还能为你续上三年。前后归拢一下,可能你就剩下了三四年了。” 换成其他的医生,一把脉就是陛下龙椅健康,万事大吉,开个药就是补药,反正补药吃不坏人。但唯独孙思邈,专门给鸿宝帝开虎狼之药,为的就是能多吊上几年的命,但饶是如此就连这神仙一样的人物也只能让鸿宝帝再多活三年,可想而知现在的鸿宝帝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三年呐……三年便三年吧。”鸿宝帝轻笑一声:“人世一遭,虽诸多不舍,到头来谁不是一场虚妄呢。罢了罢了,此生我也算是无愧无悔了。” 他说完之后侧过头看向夏林,然后对孙思邈说:“这便是叫你来的那小子。” “小子,还不见过药王爷!” 夏林那上去就是一套乾坤无敌大马屁,弄得孙思邈捻着胡须笑呵呵的,接着他眼睛一挑:“伸出手来。” 这一句话让夏林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于是只能一脸茫然的把手放在桌上,孙思邈搭在他的脉上,笑着问道:“叫我前来是做什么呀?” “当然是治病救人,我打算弄个医学院,一边种地一边行医,那人口自然就涨上去了,人口多了,赋税就多了,赋税多了,城市就大了,城市大了人口就更多,然后就可以继续垦荒种地,把地种到天涯海角去,到时候再想法子把医学发展起来,让人的寿命更长一点,新生儿死亡率再低一点,产妇生孩子也不用过鬼门关了。别的嘛,倒是没打算靠这个挣钱,挣不了几个钱,还累。” 孙思邈听夏林坐在那一通哔哔,脸都笑得涨红了起来,而鸿宝帝则一个劲儿的在旁边夏林使眼神,但实在是不好出言提醒。 因为这孙神医其实是有个怪癖的,那就是不管面对是什么名人雅仕、王公贵族,一句话不让他称心如意,他起身就走。还别说,就连鸿宝帝这一代帝王都在孙神医的身上遭过不少失颜面的事,年轻时还未信佛,那时他甚至都能被这孙思邈气到回去掀桌子。 如今听夏林这小子胡言乱语的,他真的是心急如焚,毕竟谁不想让药王爷正经出山呢,从江南道到金陵城怎么也比终南山近上许多吧? “那若是有一日,你炼出了一枚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你会如何?” “那玩意怎么可能会有,这个还是得现实一点,不做那虚无缥缈的梦。而且就算有,我也会第一时间把配方贴到满地都是,只要是个人就能炼。” “哦?”孙思邈倒是好奇:“为何?” 夏林坐在那沉思片刻,咂摸一下嘴:“我又不缺钱,何必为了这东西惹来杀身之祸呢,再说了,天下你有我有谁都有,那除了让大伙儿都活得更长久一些之外,也没了别的坏处。对吧?” 孙思邈此刻哈哈大笑起来,但手却还没有离开夏林的胳膊,这会儿他就又问了第三个问题:“岁中大疫,朝廷下令将疫中村落人畜尽数焚烧,若是你,该如何啊?” “岁中?就是夏天?那疫病无就是随水来、随鼠来、随蚊来,犯不着全部烧了,牲畜焚烧填埋、便溺以石灰坑储法处置,病人分批隔断,断绝鼠患,污水中则也泼洒石灰去除虫卵蚊蝇,食熟水熟食,保持清洁,施药者以纱棉覆面,以烈酒洁手。天底下没有什么病能让一个地方的人死干净,让人死干净的病只有一种,叫慌病。若是大面积的疟疾,则可用黄蒿之根茎泡烈酒至酒液翠绿,服之有奇效。” 夏林的话让孙思邈精神为之一震:“嗯?你师从何人啊?” “赤脚医生手册!” 这句话倒是直接把孙神医给逗乐了:“手册?倒是有空可给我瞧瞧?” “我这就叫人去取。” 这能叫的人只剩下田恩了,不过他倒也没什么不满,本身就是该他干的事,很快夏林所摘抄截取的赤脚医生手册就被拿到了药王爷的手中。 他这人是个道士,修的就是个随心意,即便皇帝就在身边他也能旁若无人的看起这手抄本。 他一眼便看了进去,甚至还叫鸿宝帝早点回去休息,说什么“我便不奉陪了,你自己回去休息,禁酒,一滴都不成”。 鸿宝帝也颇为无奈,面对这么个人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叹了口气便要起身离开。 但谁知这会儿夏林凑到孙大夫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药王爷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年纪轻轻,龙精虎猛的,要那药做什么?” “争强好胜!” 药王爷轻笑一声,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串药方,然后咳嗽一声:“磨粉,合羊油成一钱丸,事前一刻吞服。” “得嘞!多谢药王爷!” “不要太过,是药三分毒。” 夏林美滋滋的筹划着等会去弄上一份试试看,而这会儿鸿宝帝倒也看出了他的心猿意马,于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先滚吧,我再与药王爷聊一会儿。” “那我就先走啦。”夏林连忙起身,嘿嘿笑着,偷感十足的走了。 而他走后,鸿宝帝则好奇的问道:“你问他那三个问题是为何?” “初心、品格、慈悲。”孙思邈抬起头来:“德之现于体,心虚时脉弱、诓骗时脉短而平、起杀心时脉急而冲,方才问他那三个问题,他脉搏明显变得韧而有力,此为定心之脉。说明他所说即为他所想,所思所想,合而得一,发于心则现于体,若是他诓骗糊弄,即便是你在,我也会起身便走。” 孙思邈笑着说完之后,扬了扬手中的书:“这个,奇书。我得回去研究一番,明日再聚。” 说完他都不管鸿宝帝了,自己起身便带着冬娘溜达着走向了为他准备的休息之处。 “嘿……这老东西。” 鸿宝帝笑骂了一句,然后便坐在那要来一杯茶水:“不过倒真是个神人。” “陛下,那小子也是个神人。”田恩在旁提醒了一句。 “是啊,也是神人。这么些年了,能让这老家伙眉开眼笑的人极少,能通过他考验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上一个还是被药师收去当徒弟的徐世绩,我记得他二人年岁相差也不大吧?” “相差个五六岁的模样。” “到底是英雄出少年呐。年轻时,我可是让那老贼说成是心术不正,我都心术不正呢。” 田恩在旁想笑却不敢笑,当时鸿宝帝的确是被药王爷给叼过,没想到这点事他能记下半辈子,着实也是有趣。 又坐了一会儿,鸿宝帝也溜达着回去休息了。 夏林则坐在药房大掌柜的床边,那叫一个软磨硬泡,非要人家连夜起来给他配药,这亏了他在这里名望高,要换成别人……不把他骂个狗血喷头才怪。 “夏大人,您这龙精虎猛的,要这个药作甚啊?这都是给那些不惑之年的人吃的,嗯?这方子有些东西,我倒是没见过,药材还挺珍贵。” “药王爷的方子,你偷偷拿去配就好,别外传。” 药房大掌柜眼睛顿时就亮了,回头看向夏林:“夏大人,可莫要骗我?” “老子是骗人的人?你别废话了,赶紧弄出来,我今晚上非要血战sh滩!” 237、剿匪? 晚上的战况如何,那就要看第二天早上的精神怎么样,还别说这药王爷的家伙是猛,猛到后半夜夏林感觉自己脑袋上的血管都要爆了,当时一琢磨才发现药王爷说吃一颗,他特么给干了三颗下去。 那是连夜爬起来去灌水,框框灌到吐,这才算是好了一点。 都这么折腾了,那第二天一早能有精神么?所以当田恩过来宣他觐见陛下共享早餐时,看到他那个逼样就连田恩都忍不住的埋怨了起来。 “我说你啊你啊,昨日才与你说莫要沉溺,你去那铜镜面前瞧瞧你这样子,我六旬的人了,看着都比你有精气神。哎呀,快去冷水洗一把脸,等会子还要觐见陛下,叫他看了你这副模样还不知道要多生气呢。” 夏林摇摇晃晃的过去井边打了一大盆冷水把自己脑袋全部按进去好好的泡了个三十秒,这才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过就这仍是感觉到身子快像散架了一样,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田恩见他这样倒也是无奈,只能把他拽到一边脱了他的鞋子,从腰上的布袋里掏出一个楠木的圆锥子开始在他脚底上按了起来。 当时那一下将夏林按得是个死去活来,但疼痛也触发了身体的兴奋机制,肾上腺素一上来,整个人顿时就精神了起来。 “穿上鞋,快些随我走。” 夏林一瘸一拐的跟着田恩走出了门去,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好奇的问呢:“大伴,这手法从哪学来的?有些糙啊。” “有就不错了。”田恩叹了口气:“自打上次陛下从你这回去之后,就总嚷嚷着说想要人再给他按按脚,我琢磨着京城也没几个人有那份手艺,而且那些个胡人蛮夷我也不敢随便给引到宫里去,于是就自个儿琢磨了一下,陛下试了几次还觉得不错呢。” “陛下是心善,不忍伤了你的好意,真的大伴……杀猪都没您这么大的力气,陛下真能忍得住啊?” “你这臭小子,给你按了脚还话多。你莫要管那些,这次时候较长,我自是会学。”田恩仰着头往前走着:“不过说起来,你这小子是越来越会了,陛下住的那个水帘屋子,这盛夏时节竟会觉得冷,昨日晚上我冻醒了好几次,加了床被子才算安稳。”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夏林手一挥:“不行我在京城也为陛下盖一间冬暖夏凉的屋子好了。” “当真?可是陛下一贯节俭……” “哎呀。”夏林摆了摆手:“小意思啦,单独建一间这个小楼可能也就几百两银子,我给陛下出了又能如何。” “当真能冬暖夏凉?” “不光冬暖夏凉,冬日还能有热水洗澡呢。” 田恩听完倒是觉得有趣:“那倒是极好。” 其实这玩意简单的很,就是东北供暖原理嘛,烧个锅炉能咋的,管道在屋里绕上几圈,蒸汽顺着管道把热量带到房间里,然后冷凝水再回到锅炉里头,每天整几个人来回添煤添水。 寻常人家可能比较困难,他皇帝办这个事还不是轻而易举?还不至于跟夏林那会儿一样差点死在炉子屋里头。 至于成本?皇家的事怎么能用成本来说呢,舒服就完事了。夏日的时候就引水纳凉,房间也不用特别大,五十平米上下两层,上层睡觉下层书房,旁边再整个泡锅炉温泉的地方,三九寒冬泡个热水澡然后回到二十多度的房间里,小睡衣一穿,小书这么一看,日子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夏天想洗个热水澡也行,洗完之后回屋里吹吹那温差带来的小风,然后再吃上一份井水镇过的瓜果。 哎呀,这日子才是正经皇上应该享受的,别整去华清池洗个澡就从此君王不早朝了,那玩意不行,真享受还得看现代技术。 来到鸿宝帝下榻的地方,这会儿他正与柴绍坐在院里的小凉亭吃着刚从外头买来的早点,面前的棋盘上正下着棋。 见到夏林过来,鸿宝帝招呼了一声让他坐下,然后才开口说道:“刚巧今日朕为嗣昌主持个公道,有些话要问你。” “陛下请问。”夏林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柴绍指着自己面前的东西说:“这是我那份吧?” 柴绍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正在夏林开吃的时候,鸿宝帝开口了:“你当着朕的面仔仔细细的将你跟平阳公主相处那几日的事情说来听听。” “好。” 夏林三两口喝完豆腐脑,然后抹了一把嘴就开始回忆了起来,从一开始两人见面说起。 “因王爷前往京城与陛下礼佛,我那大舅哥又去了虔州司理农桑,那家中能跟平阳公主身份对等的就剩下了我那二舅哥和我家宝贝娘子,陛下……您知道您那个侄子的。” 说到那二哥,鸿宝帝自己都笑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捋着胡须说:“那黑熊精一般的人物,倒也不那么合适。” “是咯,所以能派上用场的,就剩下我了。这个时候只能是我去招待平阳公主了,第一场我为她准备的羊肉宴席请的是正经草原的大师傅,一把烤羔羊是滋滋冒油,哎!那小刀子一刀下去,汁水丰盈肉香四溢,沾上那草原的韭菜花酱还有西域胡人的香料沫子,那是满嘴留香,哎呀……陛下,等会中午,我也去为您安排一顿。” 这会儿旁边的柴绍其实已经咽了口唾沫,甚至就连鸿宝帝都动了动喉头,但他赶紧打住夏林的话:“中午的事情中午再说,你先说明白的,事关重大呢。” “当时我与平阳公主就是正经吃饭,她那个人吧,酒量差瘾还大,我说不能喝不能喝,她让我滚一边去,端起碗吨吨吨吨就是三碗下去。那烈酒,就是头驴干三碗下去也都躺了,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然后她就睡过去了,我便让侍女搀她进了屋,全程我是连她衣摆都没碰见,当时证人不下三十个。” 夏林说完揉了揉鼻子:“这第二场,便是在滕王阁上,陛下去过滕王阁,那地方风景绝美,我当时为了彰显一下江南道的美景,还特意嘱咐人点了烟花。平阳公主一高兴,她又吨吨吨吨……陛下,柴督军,天地良心,当时滕王阁上的婢女、小厮,前后得有个七八十人,我能干什么呢我,后来我是直接让人将公主用马车送回的府中,我自己在滕王阁上睡的。” “之后还有几次,也都是在洪都府的各大饭庄,都是顶有名的饭庄,我想着公主万里迢迢来这一趟不容易,就尽全力招呼她,不求说宾至如归吧,至少也不能让唐王爷挑出咱这的理来。哪一次不是宾朋满座、哪一次不是人流如云。这最后一次,那也是在游船之上,公主住的是上上间,我与她那个姓李的侍卫住的隔壁,那侍卫耳朵比兔子还好呢,我从始至终就没有与公主单独共处一室过。” 鸿宝帝点了点头:“这个我倒是相信,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平阳是看不上你,她可是正经的女将军。你就说说那个金甲是怎么一回事?平白无故送如此贵重的东西?” “那也不是平白无故,那玩意是我能做主的么?她来江南道一次,一个是做买卖一个是管王爷索要上次平叛用的盔甲装备,那些东西制造困难价值不菲,江南道刚打完一场仗属实没有那么多东西拿出来,就算不缺钱也实在是没那个工量。于是我郭爹就跟我商量着说,战备的物资是真没多少,看看能在别的什么地方找补一点给唐王。” 夏林说到这里的时候叹了口气:“我就琢磨着把亏人家的东西按黄金给补了,又一琢磨公主是女将,这弄个黄金铠甲该是多好的事。谁知竟还闹出了这么天大的事情来,路上我已和柴督军说过了,若是不信柴督军可以自己去查查看,按当时的价,那盔甲是不是跟公主没带回去的货物价值相当?” 柴绍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 鸿宝帝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柴绍的手背:“嗣昌啊,也是委屈你了,朕当时赐婚给你们时,却是真没料到会是如此。也是怪朕了。” 柴绍这雄鹰一般的汉子此刻已经红了眼眶,翻身单膝跪在鸿宝帝面前:“此事怎的能怪陛下呢,陛下一直视我为子侄,嗣昌心中怎能不明,我不说不过便是不想叫陛下为难,可谁知……谁知平阳她欺人太甚。” “唉……十年不同房,呵呵呵呵。”鸿宝帝的表情变得无奈又阴沉:“朕真不知道这是对你不满还是对朕不满。” 说着他还指了指夏林:“你看他,这刚跟长乐成亲都用上药了。” “唉唉唉!陛下陛下。”夏林连忙解释:“我不是不行,我就是想试试药王爷的药猛不猛。” 等等,十年没同房? 夏林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好奇的伸过脑袋:“柴督军,是十年没同过房还是说从这边回去之后不让你碰的?我之前听你说过,还以为是这些日子才不让碰的。” “十年!”柴绍也不要什么脸面了:“她十年都没让碰过!” “这是结亲啊还是结仇啊?”夏林瞳孔巨震:“成亲十年不让自家男人碰?自家男人出去找个娘们还要让她当众羞辱?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啊?” “就是啊。”柴绍也是撩起了袖子:“这是什么道理啊!” “离!必须离!”夏林也激动的拍起了桌子:“别说是公主了,就是女皇帝也不成啊。” 鸿宝帝抬起脚一脚踹他屁股上去:“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接着他便对柴绍说:“那这事你与唐王说过没有?” “没说过,说了恐怕平阳还要记恨于我。” 夏林在旁边低声惊呼:“我操……舔狗是真的牛逼。” 而这会儿柴绍仿佛也坚定了起来,他单膝下跪双手抱拳的对鸿宝帝说:“陛下,请一定为臣做主!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鸿宝帝抬起头来看了看夏林,夏林也摊开了手,意思就是这日子哪个男人能过得下去呢? 也是……不让碰其实也行,她不让碰还不让碰别人,那就真的有点欺人太甚了,柴绍本就是柴家嫡长子,这年纪其他人孩子都已经七八岁了,可他却还是孑然一身。 “朕赔个公主给你。你喜欢哪个?” 夏林这会儿咳嗽了一声:“长乐不行啊,长乐已经嫁人了。” “滚!”鸿宝帝呵斥一声:“哪都有你!” 柴绍摇头表示不知,但夏林却在此刻再次发挥了他点子王的被动技能:“浔阳公主啊!浔阳公主长得漂亮,如今也都快二十了,刚好不是么。跟柴督军也是郎才女貌,适配度相当高了。” “浔阳?” 鸿宝帝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浔阳不错。那就是浔阳了,嗣昌你也莫要再回龙城了,还是回来当朕的千牛备身吧,陪在朕身边,朕心中也多安定几分。” 这个倒不是夸张,别看柴绍在娘们儿的问题上磨磨唧唧,但不管是打仗也好护卫也好那可都是一员猛将,既机敏又灵活,要不然正史里也进不去凌烟阁。 “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件事看似是有了一段完美的结局,但其实不亚于狠狠抽了唐王李渊的一巴掌,所以鸿宝帝这边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 而这时夏林凑过去小声说道:“陛下,这件事不妥,这么办不好看啊。” 这一句话就把柴绍给弄蒙了,他惊愕的看向夏林,就差没问上一句“老弟你哪头的”了。 鸿宝帝知道这小子歪点子多,于是便好奇的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嗯……我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就说如果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柴督军委屈点就委屈点。就说上京告御状,陛下不肯批,于是柴督军就将平阳公主的闲言碎语告诉给了陛下,陛下不信派人去查,查来查去查到了平阳公主的兄弟姐妹,哎嘿……这个就是他们自家的事了。 陛下只把结果告诉李渊,然后回去之后陛下借题发挥说是柴督军诬告公主,判他们离了,然后官降三级回来继续当千牛备身。李家此后只要还要脸就必来求情,到时陛下就说君无戏言,既已和离那便离了,补偿柴家一个公主就行了。至于他们那边,自己消化,事情的原委就推到了平阳公主身上,毕竟只要讲道理的人都清楚十年不让自家男人插洞洞是个什么性质。” 鸿宝帝眼睛一眯:“你小小年纪怎么歪心思这么多?” —— 明天就恢复正常更新啦! 238、跟药王爷谈谈规划问题 被赶出去的夏林甩着一条柳树枝就来到了专门给药王爷安排的住处。 那药王爷的待遇自然是顶配的,是为了迎接他专门花了三百多两在城外远离尘嚣的地方为他建了个宅子,依山傍水不说,后头就是大片大片的药田,院子里更是有一条小溪活水流过,后头还开了个两亩的池塘专门给他钓鱼用。 院子里头那是苍松翠竹,一股子仙风道骨人间仙境的感觉,反正环境讲究的就是一个清幽僻静,这老神仙一样的人物是吧,而且是个修行之人,总不能带人家去洗脚按摩吧。 在门口扒拉着门缝正看着,突然一张脸也出现在门缝之中,跟他也就隔着不到五厘米,生生把夏林吓了一个激灵,但等看清楚之后却发现是冬娘。 “不是,你突然凑过来干什么玩意?” 夏林嘴里嘟嘟囔囔的唠叨着,冬娘这时就已经打开了门,她今日穿着一身素色道袍,看上去多少有点角色扮演的意思。 “嗯?你今天这个打扮是干什么?” “随师伯修早课。” 夏林拍了拍脑袋:“哦……你们是修道的,我都忘了。平时没见你穿过这一身,挺好,挺好看。” “你的视线在我胸口停留一阵又再我腰上停留一阵,你真看得是衣裳?” 夏林扒拉开她的脑袋:“你话太密了。” 接着他进入到房屋之内,这会儿正看老神仙孙思邈坐在那看书,还是那本赤脚医生,看得出来他对这东西非常喜欢。 夏林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这倒不是演出来的,毕竟面前这人可是孙思邈,七十多岁还红光满面看上去也就是个四五十岁的状态,这种人要是不值得被尊重一下,那天下要亡。 “坐吧。”药王爷将赤脚医生手册放在桌上:“这本奇书是何人所创?” “要说创的话……那就不得而知了,是家师收集民间病症汇总得来?记录之后成册,算不得创,只能算纂。” 药王爷点了点头:“尊师如今在何处?我倒是想拜访拜访共同探讨一番。” “那个……”夏林沉默一阵然后摊开了手。 “唉,倒是可惜了。”药王爷轻叹一声:“这本书若是传下去,可济世救民,活人无数,大功德啊。” 大不大功德,夏林还能不知道么,这玩意就是神书,哪怕放在一千多年之后都是神书,放在现在几乎就是降维打击,真的流传下去几乎可以解决百分之八十以上非人为性的瘟疫和传染病。 “药王爷,这次我请您来呢,主要就是想让您在这坐镇医学院,现在其实学医的人还是少,主要是这行的社会地位比较低,我打算造几轮势,把这一行的地位拉上去。”夏林撑着脑袋说道:“不过还是有些难,提升地位前提是要有与之相配的收入,提高收入就要提高药房、医馆的价钱,那这就出了个麻烦事了,最后生病的人多了,看病的人少了,终究还是要落个骂名。” 孙思邈不懂经营,但听到他说的之后却也是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下去。 不过很快夏林继续说道:“没关系,事情可以慢慢来,我打算先在浮梁这边试点,但凡是商家只要是招人的,商家每有一个工人就要拿出四钱银子来交到县里,这份钱就是用来保障医药价格的。” “哦?”药王爷眼皮子一抬:“如何施展,说来听听。” “就是从各级衙门开始,每人每年都要从账目上支出四钱银子,也就是四百个大钱放到一个专门的账目中,然后记录上参加的人数,若遇到吃药看病的,便能从这个账目中支出六成到八成,若是每年有盈余就滚入到下一年,若是有亏损便由浮梁的公账补贴上。” 药王爷眉头紧蹙:“这等事那些个商家能答应?” “肯定不乐意啊,但没法子,我只能再出个补充了,若是在干活的时候出了岔子有了伤亡,补偿也不再由商家作坊承担了,衙门也会补贴一部分。” 药王爷沉思了许久,但他终究还是个技术性人才,不太懂这方面的东西,所以也倒是听得云里雾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这些事情自是你们这些父母官去办,我就是想知道这医院院到底教导些何物。” “这不也打算跟您商量一下么,我的想法是先开四科,内科外科儿科妇科,您的能耐我肯定是不怀疑的,不过其他人的悟性恐怕到不了您这地步也没那么多年限给他们钻营,所以就将您的学问一分为四。还有冬娘这边,她虽是仵作,但外科手法极为精通,有些时候的确是要打开肚子切下一些什么才能治病的。” “外科……” 药王爷叹气道:“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终究还是难。” 夏林笑了起来,轻叹一声:“明年,明年就有一个好机会能够让这外科名扬天下。冬娘,做好准备没有?” 正在旁边用芦苇编蝈蝈的冬娘茫然的抬起头来:“你要死了吗?” “不是我。”夏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多少觉得她有些晦气:“是另外一个人,她要死了。不过具体到底是怎么死的还不清楚,只是知道腹痛难忍,然后过几日就暴毙了。” “那腹痛难忍的毛病可太多了。” “那就问你能不能一眼看出病灶吧。”夏林把袍子撩了一下:“这段时间你就用模型和死人练一下手感,若是有相关病症的病人,你就来试试手。真治死了,我替你赔钱。” 冬娘和孙思邈眼神怪异的看着夏林,而他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不治包死的,治了的话还能有一线生机嘛。不过我现在得去准备个能手术的屋子。” 术后感染其实是非常麻烦的事情,特别是外科手术这种东西,所以专门的手术室也是要准备的,酒精嘛现在肯定是不缺了,但麻药还得现场研发。 得亏之前化工厂筹建的时候就已经预留出了好多个不同的生产车间,而且再不济也可以使用阿片类的提取物。 至于这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夏林从来不吃那一套,能治病的就是好医,毕竟他曾经接触的都是军医,军医就是那种心脏骤停紧急情况下直接划开伸进去用手捏来起搏的猛人…… 医术的终极目的不就是让人先活下去么。 听完夏林的构想之后,孙思邈倒也没拒绝他,反而是主动要求到医学院那边去看看。 药王爷的面子那是真的大,他刚到那个医学院的所在地,全镇上的医生可就都来了,这帮人论起辈分那都是药王爷的徒子徒孙,过来看见他都是要行大礼的。 而这药王爷嘛,其实也不是什么优雅深沉的人,一个人但凡有一点不乐观开朗就没法活到一百岁,能活到一百四的药王爷本质上就是个乐子人,他虽是清修但一点都不改他欢脱快活的本质。 见到这么一大堆不认识的徒子徒孙,他倒也是直接开始开起课来,今早在听完这些医生们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本事往外传之后,他老早就憋一肚子火了。 这一堂课下来,只有一成时间是在讲经,剩下的八成时间都是在那喷人,没有指名道姓但却把各家的师长给骂了个通透。 哎呀,这帮大夫坐在那是如坐针毡,夏林抱着胳膊靠在那也是乐不可支。 一直以为药王爷是个高高在上的清冷神仙,谁能知道他居然是天底下可能年纪最大的乐子人兼大喷子。 哎呀,这老头好玩,真是太好玩了。果不其然,修身养性哪里能有大开杀戒更让心胸开阔呢,换成是夏林的话能这么喷一通也能延年益寿,难怪打工人命短,原来都是被那气血给憋的。 这喷到了中午,药王爷还不留他们吃饭,让他们回去反省明日再来。这辈分高是真滴牛批,原本在夏林面前都敢阳奉阴违的大夫,现在搁药王爷面前那一个个臊眉耷目,垂头丧气的就走了。 见到他们走完了,夏林在门口轻轻给药王爷鼓起掌来,然后喊道:“药王爷,你吃饭有什么忌口么?” “不饮酒。”药王爷摆手道:“其余的都可以来一些。” “烤羊呢?” “那也是吃的。” 得了,刚巧让他跟陛下拼个桌吧,先是将药王爷请到了吃饭的地方,然后又将陛下带了过来,几人就在那草原大帐之中坐了下来,这刚过来时鸿宝帝还诧异的很,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来这华丽的草原大帐。 “这便是可汗金帐么?” “啥啊,可汗的帐篷怎么跟这比。”夏林嗤笑道:“这是在这边的草原馆子专门弄的,比可汗大帐华贵多了,这吃一顿饭可不便宜,一只羊可就得二两银呢,不过今日人家老板请客。” 鸿宝帝眯起眼睛看向夏林:“你怕不是压榨人家了吧?” “嗨,元老爷,您看我是缺那二两银子的人嘛。这是这老板死活不肯收我钱,您也知道,我在草原上是什么声望。” 这会儿草原上的歌舞团也走了进来,开始为鸿宝帝载歌载舞起来,旁边的侍从开始分割羊肉和酒水,一切就开始热热闹闹了起来。 但在京城里,这会儿可就风起云涌了…… 239、京华风云 这鸿宝帝对外宣称告病才不到半个月,京城里就出了一桩大事,那就是御史台御史中丞潘荆南在家中遇刺,其一家上下三十七口人一夜之间无一幸存。 这件事震撼京华,一时之间整个朝野上下一片喧哗,因为朝野斗争一直就有一个默契,那便是使手段可以,但使那这断子绝孙的手段不成,政治斗争输了被人铲除了,那叫技不如人,但躺在家里被人给谋了,那叫什么? 这个口子一开,将来整个官场必然血雨腥风,谁家没有老小谁家没有亲眷?都这么干了,那还玩个屁的朝堂,大家都去整刺客信条好了。 所以这件事一出,那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不管是哪个阵营的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干了这件事。 但这个事显然是不会有人认的,因为一旦认下了,就等于是把自己的九族也送上的不归路。 而对此最生气的自然就是高士廉和曾明二人,曾明生气的是有人居然敢灭自己门下御史中丞的门,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朝廷命官了,这是御史台的二把手,也就是大魏最高检的副检察长,这都让人给办掉了,那以后谁还敢来执行法度? 高士廉生气的则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到底如此大胆,他显然是没有干这件事的,但御史中丞的死对他来说恰恰就是最好的结果,得利者从疑,这一点大伙儿都明白。 但问题这件事真不是他干的,高士廉不是好人那是肯定的,但他的行为也要被约束在规则之内,一旦有人破坏了规则,那么事情可就不好玩了,就连他自己甚至都可能置身于大危难之中。 潘荆南的死现在导致整个朝堂已经可以说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关键临时监国的临安王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这会儿还处于一片茫然的阶段。 人都死了两天,到现在一个后续调查的任务分派都没有弄出来,整个人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就连他的幕僚赛诸葛老朱都只能默默摇头,明明是当今圣上最好的皇子,平时看上去也都聪慧过人,但真遇到事时却立刻就六神无主失了主张。 这样的人真的能成大业吗? 而现在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但陛下又跑出去玩了,这事情可真的一点都拖不得。 整天面对着六神无主的少主,这位号称小诸葛的老头心中却也萌生了几分无奈和退意。 但仔细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此刻应当要有一个人来替殿下抗下这些来自各个角落的压力,仔细思索之后,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夏林。 这一晃也过了五年了,当年毛糙的小伙子如今也已经打磨出来了,不管是赈蝗灾纳流民还是守洛阳平雁门,一件件一桩桩都彰显出了此子的能耐,先不说其中智慧多少,光是那份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心境,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赛诸葛反正是认为将来大魏的宰相一定是夏林的,天下之才他恐占了八斗,丹徒叶良辰占三斗,小王爷他娘的倒欠一斗。 但是现在夏林身在远方没办法果断处置手上的难题,殿下又是个六神无主的样子,事情可真是麻烦。 而就在这时,外头的宫人过来禀报殿下说有人求见,旁边的殿下正因为一夜未睡头疼欲裂,听到有人求见却是有点不太耐烦的准备挥手说不见。 这会儿朱先生却拦住了小王爷:“殿下,此时此刻前来求见者,说不定就是有法子的人。” 听到他的话,小王爷这才强打起精神来,命人将求见者带来,而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夏林嘴里可爱的小儿子叶良辰。 他走进屋内拱手行礼,小王爷见是他,倒也没客气:“自己找个地方坐,我这头疼欲裂,不想说话。” 叶良辰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便开口道:“殿下,臣有一计可缓当前危难。” “讲!莫要犯你那读书人的毛病,直说便是了。” “是。”叶良辰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如今朝堂之内互相猜忌,彼此之间势成水火。与其枯坐干等,倒不如……” “说!”小王爷眉头紧蹙:“莫要卖关子。” “倒不如寻些蛛丝马迹、寻些代罪羔羊。常言道,真假对错,无关痛痒,世事只要能给出个交代,那自然便是完满。听闻御史中丞潘大人正在调查岭南王谋反诸事,而今他被杀,如无意外便朝中与岭南王有勾结之人,如今岭南王伏法,死无对证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参与谋反之事,所以定然有人会出此下策。” 听到这里这小王爷倒是坐直了身子:“你继续说下去。” “让京兆尹、大理寺随便弄几个死囚,说是杀人者。然后将其缢于牢狱,便说畏罪自杀。虽然他们并未招供,但从他们所租住的住处搜到了一些岭南的物件,届时殿下便可以岭南余党之名,将事情盖在他们的身上。届时殿下只需一声令下,岭南剿匪去,便能平息朝中怒火。” 叶良辰眯起眼睛:“反正岭南余党也要剿灭,谋反已是杀无赦,再给他们一个谋害朝中大臣又有何不可?” 听到这话,小王爷眉头竟慢慢舒展开来:“那这件事交给谁来处置?” 叶良辰起身躬身拱手抬头,一条线的动作一气呵成:“臣愿为殿下分忧。” “好!”小王爷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那剿匪如何剿啊?” “臣知有一人,定能胜任岭南之责。” “是谁?” 叶良辰眼神微微起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夏林夏道生,据臣了解,此人足智多谋,本身也是那巡察御史,叫他去岭南再好不过了。” “夏道生?”小王爷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愣了片刻:“你与他很熟?” “臣不熟甚至见过几次也都是匆匆一撇,但臣知他的能耐,绝对不二人选。” 这时旁边的朱先生却出言阻止:“殿下,夏道生不过是一介书生,岭南之地近乎无冬,蛇虫鼠蚁,烟瘴横流,怕……怕他身子恐怕顶不住。再说那地方水匪横行,民风彪悍,真不是他那孱弱之辈能去的地方。” “朱先生,若是如此,先生可还有其他人选?夏道生本就是殿下提拔的人,此时此刻外头世家眼线遍布,这个计划若是透露出去,天知道会有多大的窟窿,甚至还会让殿下无缘大宝。朱先生,哪怕是叫夏道生亲自过来,你问问他是那蛇虫鼠蚁令人恐惧还是那世家的大刀令人恐惧?” 还别说,小辰子在没有夏林的时候还是能说会道的,他说叫夏道生亲自过来,这会儿要真夏道生站在这,他还敢这么说的话,夏道生要不给他两巴掌那都算道生今日心情甚好。 但可惜,夏道生这会儿正在那啃羊排,羊排香喷喷,滋滋冒油的香喷喷,撒上芝麻和葱花,沾上韭花和香油,再在糖碗中打个滚儿,哎呀……天生的好滋味。 小王爷沉思片刻:“那就如此吧,明日一早你随我去大殿之上。” 到了第二天一早,夏林就隐约感觉自己眼皮子跳来跳去的,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他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睡的小公主,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奇怪,是不是有人在算计我啊?” 不过很快他就不再去计较那些了,得赶紧杀到医学院那边去听药王爷阴阳别人,那正经可比在外头听小曲有意思多了。 而在另外一边,朝堂上叶良辰也被升了官职,甚至是临时的一个官职,叫奉察御史,专门督办这次御史中丞被杀之事。 并且叶良辰还立下了军令状,三日之内必有线索。 三日,三日的时间夏林还在那陪药王爷和陛下游山玩水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猛玩,隔三差五去听云那边溜达一圈看看他们的奢侈品品牌状况怎么样了,顺带着还能去摸摸两大花魁的屁股,倒是快活的很。 要说好玩,那肯定是风凌月好玩,她有时会趴在桌边在那画图,要是这会儿夏林也过来了,她就会保持这个姿势蹭过去还会上下的摇,这大热的天大伙儿穿的都少,那感官刺激就完全不同,要是周遭无人夏林也乐得陪她这么撩拨一下,有时撩拨的火气来了,自然也不用他夏大官人到别处解决,风凌月的法子可多了去呢。 但这些都得避开听云小姐,她有时还挺烦的,骚又不够骚,纯也不够纯,光撩不让碰,这个真的很讨厌。 只是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第四日一道剿匪密令就已经从京城出发,顺着水路向着夏林这边前进了,再有个六七日大概就得到了。 而这时的夏林好不容易因为那一群地位崇高的老登去夏游鄱阳湖而得了个清闲。 他坐在衙门后头小院的树荫下,看着那俩花魁在忙碌,毕竟这店马上就要开起来了,不多准备一些衣裳鞋袜的版型可不成。 “说起来,我这几日眼皮子一直跳的厉害。”夏林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喝了两口:“怕不是遭人陷害了吧。” 听云撑着下巴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你跟小月倒是亲近了许多呢。” “不是,你别已读乱回啊。”夏林索性往后头的竹床上一躺;“我睡个午觉,你们莫要烦我。” 240、有病吧! 夏林本以为这个夏天可以爽爽的过去,现在浮梁县这边的发展已经趋于稳定,各类产品产出的涨幅也慢慢的进入到了一个平缓期,但农具、日常用品、船舶等稀缺行业的涨幅要比之前大很多,光是九江船厂今年接的业务就已经达到了七艘。 别看这七艘船,这已经是大魏至今为止能够订购到的最大也最先进的货船了,七艘船的获利都要高于一般小县城一年的税收。 而最让夏林闹心的就是枪管子的工艺始终不过关,归根到底就是没有专门的工具钢来制备车床刨床铣床,导致现在的钢管无法正经的加工,只能靠失蜡法整铸,这样强度和精度都差一档子事,喷子可以造但却也达不到夏林的要求。 化工那边倒是很顺利,今年天气好,药材大丰收,经过去年蝗灾那一场硬广告,现在乐平乡的农药可谓是供不应求,工人甚至都开始三班倒连轴转订单都得排到明年春耕前后。 下一步就是烧钱的医学院和赚钱的奢侈品了,反正方方面面都要拿下,争取在那即将到来的乱世里头能够让自己有一席之地。 哦,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子弹的问题,夏林这些日子也没太有空,但子弹这个事情他还是抓了一下,火药厂那边从入夏以来已经爆了三回,死了七个四五十人不同程度重伤。 夏林都给了非常丰厚的补偿,但老是这样可不成,于是他就在手机上到处搜集资料,甚至还到外网去搜集了不少相关的信息,然后根据这些资料改良了现在他们使用的底火材料,让它变得不那么敏感。 而第二阶段就是正经的铁皮破片手榴弹也正在加紧研发测试环节,而这些属于军工的产业都是在山坳坳里,所以夏林这几天总是上午在一个地方,下午在另外一个地方,晚上还会在一个地方,除了睡觉和吃饭之外,几乎是没有一刻钟闲下来。 “劳碌命你知道吧。” 这日傍晚,夏林好不容易捞到了一天的休息,他半躺在他的小河湾,翘着二郎腿看着远处的夕阳落幕,不无感慨的对着小公主说道:“这地方是我跟老张的秘密基地,我跟他没事就过来喝点。” 小公主坐在旁边叹了口气:“哎……你可真是辛苦,我都没见我父王这般辛苦的。” “那能一样么。”夏林往旁边挪了挪摊手环住了老婆的腰:“他年轻时不也是挺奔波的么,老了老了,让他歇着呗。” “他呀,他年轻时候才不奔波,整日寻花问柳的。”小公主嗤笑一声:“还有,你老实与我讲,那个唐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置,两万斤糖,她可好大的手笔呢,不就是让你让我都别忘了还有她那颗糖么。”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问不问的,你难不成成了亲就能跟她断了?她现在去了庐山,难不成还是躲着你呢?自然是躲着我呗。” 夏林瞥了她一眼:“躲你干什么?” “那我哪里知道,不过若是有机会,我倒是要去寻她一下,与她讲个清楚。” 小公主虽然有时憨憨傻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但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可是十三岁就敢一个人带着个侍女就往千里之外的地方跑的人,还差点在那下三滥的赌坊里头遭人给绑了回去。 这就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她想干什么都显得不那么奇怪。 所以这一句话把夏林给吓的一激灵:“你别把她给弄死啊,你要不想见她,我叫她去京城好了。” “哟哟哟,这就开始舍不得上了。” 小公主身子一拧,挣脱开夏林的胳膊:“你倒是当我是什么人呢,整天喊打喊杀的,我不过是想找唐姐姐聊聊罢了。要是真如你说的那般,我去把她给弄死了,你回头知道了不知道还要把天捅个多大的窟窿眼出来呢。” “那你要跟她聊什么?” “聊聊当妾的事,她若是不愿,我来当妾好了。” 这话说的好听,夏林却知道这是小公主在阴阳他,王女当妾,那都别说王爷了,鸿宝帝都得不沾酱油生吃了自己。 “好好讲话!”夏林在老婆屁股上拍了一下:“别成了亲就不当人。” “我想来嘛,她肯定是不肯当妾的,但叫你断了你肯定也舍不得。听说有人一次可是给人家送了几百万两银子,我都没见过那么些的钱。所以终究是得想个法子出来,我的打算是你反正都得去偷,倒不如我去叫我父王收她当个义女什么的,叫她也住到咱们府上去,你也就免得偷偷摸摸背着人了。” 夏林侧过脑袋伸手捏住小公主的后脖子:“说,谁教你说的。” “我娘我娘……你松手,捏疼我啦。”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好家伙丈母娘用在王爷身上的招现在直接就贴在他夏林身上来了。 直接放到府中听上去好,但实际上不就是便于看管么,但问题就是王爷喜欢的类型比较特殊,他喜欢年轻的村姑。那村姑进府自是情理之中,可唐小姐入府,她能愿意才有鬼呢。 再加上糖宝儿性子又强,到时还不得整天在他娘的小屋里上演甄嬛传呐?不成不成,这种事绝对不成。 而就在这会儿,衙门的门房寻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喊了起来:“夏大人,夏大人您来一下,有人找。” “来了。” 夏林起身带着小公主返回,然后等到的却是京里的玄风密探,这些密探是小王爷在两年前组建的一支特务队,虽然在夏林眼里看起来这帮人着实业余,但在这边的话也确实属于了不得的精兵了。 “夏大人。” 密探双手将一个袋子递给了夏林:“王爷密令。” 东西交给夏林他就撤了,夏林打开袋子往外倒东西,第一个就是一个乌金虎符,里头还有一封“监国太子”的写来的信。 信上的字迹一看就是朱先生的,不过没说太多的东西,意思就是让夏林去岭南剿灭谋反残党而且是即刻出发,时间给的也就剩下了五个月,在年底前必须执行完毕。 看到这封信和这个虎符,夏林一脸迷茫,自己一个江南道的县令去岭南道剿灭残党,这是哪位大仙提出来的昏招? 不是……京城的人有病吧? 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封信,夏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眼皮子一直跳是为什么了,这他娘的不就是因为这个剿匪密令么。 小王爷脑子有病吧?都有病吧? 还好,这会儿陛下他们也要返程了,夏林并没有着急着听令而是生生抗旨了三天,到第四天时陛下他们终于旅游回来了。 把虎符跟密令往上一递,而与此同时田恩则小声对他说:“京城出大事了,御史中丞被人灭了门,咱的密探过来禀报说应当是京里的官干的,但这个事不经查,恐怕是殿下也打算先这么糊弄过去,等平息了风波再细细的查。” “他是平息的风波,我这……我他娘的一个县令,我剿什么匪啊。” 田恩赶紧扯了扯夏林的袖子,认真而严肃的说道:“储君也是君。” 说完这句话之后夏林才算是闭了嘴,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啊,储君也是君。” 他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就听田恩让他进去了,再见到鸿宝帝,他的脸色表情也不太好,看到夏林来了之后,他双手扶着膝盖咳嗽了一声:“道生啊,靖儿的密令我看了,虽不合规,但料想他那头能用的人也只剩下你了。这次对他来说许也是一场历练,而你的话,你要么随朕回京去处置这事,要么嘛就去剿上几个月的匪。” “陛下是打算回京了?” 鸿宝帝摆了摆手:“若是你去剿匪,我便留在这,跟司南一起坐镇江南道。若是你要回京,朕便随你一并回去,坐镇京师。” 听到这个话,夏林心里舒服多了,他找个了地方坐了下来:“自从得到消息这几日里,臣倒也是细细的想过,去岭南拨乱扶正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去了京畿,裙带勾连十分繁杂,恐不是一件能干成的事,若真执意要干,臣与那犯人,终究有一个要人头落地。” “是啊。”鸿宝帝轻笑一声:“难啊难啊,朝堂难啊。” “那我便去一趟岭南吧。” 鸿宝帝看了看他,神色中有几分抱歉:“你新婚燕尔之时,就叫你挂印出征,为难你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夏林起身朝鸿宝帝躬身行礼:“那既然陛下如此说了,我明日便披挂启程。” 虎符给了他,但鸿宝帝还是觉得那边可能会有些障碍,于是便直接给了他一道便宜行事的手谕和随身的射箭扳指作为信物。 储君的虎符,帝王的扳指,这两个玩意加起来,那就是会计出门办事身上拿着公章、法人章、财务章和合同章,就算他到了岭南去谋反,人家都会以为这是他娘的奉旨办案。 真的是除了玉玺没给他,能给带的都带齐了,老郭还临时调配了四十个射雕手和三百重骑给他。 射雕手啊,老郭那边一共也就一百个…… 241、挂印出征 夏林不是第一次领兵了,但却是第一次作为统帅领兵,头天晚上点好兵将,第二天一早那可就要披挂出征了。 不过他是文官,倒是不用真的披挂上马,而是有马车可以坐,身边则是从洛阳来的那三个猛汉护卫,车上还带了个侍女伺候,难受肯定是不会多难受,但也算不上多舒服,毕竟从这地方过去一千八百里,这盛夏时节白天自是不能行军,算下来一日能走个五十里就已经是极好了,满打满算可得差不多四十天上下才能抵达广z。 而且这一趟不光是要错过书院的会试,现在虽然说是说有褚遂良这个牛逼人物在那盯着,但没有自己押题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但没办法,谁知道哪个天杀的玩意想出这么一手来,非要他这么个地方县令去平叛,就真的离谱,反正夏林虽然嘴上答应了,但一想起来还是要骂一声的。 “老爷,您还是心静一静吧,天气燥热的很。” 夏林这边正骂着呢,旁边一碗绿豆汤就已经端了上来,他接过绿豆一饮而尽:“他妈的,狗日的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出了馊主意,我日他太奶奶。” 这次跟夏林一块去的人是水仙,本来一直都没机会把水仙转成良人,主要是因为水仙因是孤儿出身没有买卖记录,所以对不上册,这次去的话他是要让水仙在广z落户,那边刚刚发生叛乱许多地方的丁亩册都被焚毁了,需要重新录入,这样就可以到广z府那把她的奴籍给弄过来。 说起来也是搞笑,夏林这么个都能直达天听的人想要给自己的婢女转个籍居然这么困难,但没法子,因为这玩意是死规矩,一板一眼都要按规矩来,哪怕是陛下都不能随意改动。 唉…… 不过也挺好,水仙性子温婉,再加上之前的遭遇,她对夏林的情感已经不是普通主仆那么简单了,可以说用百依百顺来形容都不为过,是那种自己都还饿着都要担心夏林吃没吃饱的人。 “老爷,依我瞧这个法子恐怕是咱们的老熟人想出来呢。” 听到水仙的话,夏林眉头一挑:“嗯?你说说。” 这些皇家精选,那可是没有一个是纯正的花瓶,春桃姐姐诗词歌赋极为精通,而且那一手好字虽然跟老张那种手上功夫顶级的奇才没法比但也绝对是佼佼者了。 水仙的能耐就是博闻广记,她不光记性好而且逻辑能力也是相当可以的,而这些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侍女,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可以当成行政秘书的,有事都是能让秘书干,没事…… “这六月中的日头正紧,岭南本就是烟瘴之地,此番大仗之后各地必将频发瘟疫,大人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此去保不齐可就是要生病的,再加上那地方缺医少药,大人不死也是要脱一层皮呢。” 夏林靠在马车上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那大人您也知道天底下想大人死却又不敢明着来的人有许多,但若是想想这里头谁能向储君进言呢?” “我操,小辰子!”夏林一拍大腿:“个逼养的,老子对他还不够好?” “大人,莫要这么想。他那人趋炎附势,心中只有攀上高枝,且自视甚高,状元之名也足以叫他傲气,可偏偏生不逢时,他得状元那一年,大人您横空出世,诗文也好、政绩也罢,样样压他一头,他当时在我面前就不止一次提到过大人您了,心有不甘自便会处心积虑。” 水仙说到这里抿了抿嘴,然后深吸一口气说:“他将我送人,不过也就是为了想压您一头罢了。” “好了,不说他了。”夏林攥了攥水仙的手:“个小兔崽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行,我就给他一个弄死我的机会。” 手无缚鸡之力?也对,夏林对外宣称都是这么说自己的,但区区岭南对他来说那也叫个事?当年他们在猴子边境上执行任务,不光要跟当地的军阀突突突,还要去放火烧人家鸦片工厂,一潜伏三四个月是常有的事呢。 到底还是被天下英雄小看了呀。 不过小辰子也是出息了,现在都学会借刀杀人了,平时倒是没看出来,看来还是缺教育,到时父亲就赏他一个长见识的机会吧。 在知道了嫌疑人之后,夏林反而放宽了心,他还以为是士大夫阶级搞他呢,原来是小辰子,那危险系数就小的多。 而且小辰子和殿下都没想到陛下说是去扬州吃螃蟹,但人已经到了江南道,这次刚好可以表现一下,小辰子不是想他死么? “宝贝水仙,起笔,我说你来写。” 水仙愣了片刻,虽然不知道要写什么,但她还是超喜欢听夏林喊她宝贝水仙的,所以她快乐的答应了下来。 一封呈给陛下的信,信里说的就是为陛下平叛的路上不幸侵染疾病,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写下了洋洋洒洒五千七百多字的治农、治桑、治商的决策方案,然后还将自己没有留下子嗣的遗憾展现的淋漓尽致。 接着还有什么恐不能为陛下分忧、不可为大魏尽忠的话也都写了进去,甚至还肯定陛下不要责怪殿下,最后挂一个夏林绝笔算是完活儿。 这玩意堪称出师表,字字无奈句句啼血,倒是叫人看后潸然泪下。 写完之后水仙满脸迷茫的看着正把脑袋伸出去跟随车的猛将聊天聊到生龙活虎的夏林,完全不明白他怎么这才刚出发就写绝笔。 “你妈的,这才出来几个点你就饿了,你饿死鬼投胎啊?” 夏林大骂了一句,然后从旁边拿出饼子跟水从窗口扔了出去:“吃吃吃,吃死你。” 坐回来之后,他叹了口气:“外头那三个东西不打仗真的就是三台造粪机,也太能吃了。” “大人,信已经放好了。” “嗯,到了之后就可以叫人把信带回来了。” 夏林抱着胳膊说道:“到时候你且看小辰子得倒霉成什么样吧。” “我懂了……”水仙笑得咯咯响:“原来是为了这个。” “本来是不至于的,但不叫小辰子难受一把,他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复杂。”夏林叹气:“你再写一封,就是问孙药王求药的,就说我腹泻、干呕、不进食,虚汗、发烧、时冷又热,叫孙药王赐药。两封信一前一后送出,要保证药王爷的药到了咱们手上,前一封信要到陛下手上,打个时间差。” “知道了。” 三千大军配上粮草辎重这可就缓缓的前进了,不过这到底是盛夏时节,士兵也是人,所以夏林一般是凌晨四点半左右天蒙蒙亮时开始赶路,赶到早晨十点左右时就找阴凉地方或者是河边扎营。 相比较平时的训练,这样的行军倒也还算轻松,只是夏大人规矩多,又是不许直接喝河里的水又是拉屎得跑到下游一里地之外。 “你们他娘的不想死在烟瘴之地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夏林对着各级偏将说道:“明日开始沿途收集金银花、艾草、薄荷,等休整时将草药晒干,我自有用。” 平叛的大军一路朝南方走去,偶尔也会在官道上遇到商队,夏林也都会允许士兵们跟那些商队做做买卖,倒也不是完全不讲情面。 只是吃的伙食嘛,只能说能吃但好吃绝对是谈不上了,行军打仗想吃烧鸡那是做梦。 而在夏林出发一个月之后,正来到了三伏天时,他们终于进入了岭南的境内。 这刚到了这边当头一棒,这地方正处于两道交界之地,但却已经被当地的官兵给把守了起来。 “怎么一回事?” 队伍停下,夏林索性宣布就地扎营,接着他也下了车,来到了双方对峙的位置,他打量着那些值守的士兵,厉声问道:“阻挡大军前进,是何居心?” 他话一落下,身后的射雕手齐刷刷的就张起了弓箭,陌刀手也利刃出鞘。 这可都是一等军的配置,对面那些个守军一个个都是三等军的垃圾配置,拿根长矛都算是精良武器了,这一看当时腿肚子都开始哆嗦。 这会儿一个头盔都带歪的校尉匆匆跑了过来:“你……你……你……你部……从……从……从何而来。” 一听是个结巴,夏林皱起眉头:“奉旨捉拿叛军乱党,你部为何不让路?” “不……不……不……哎呀!”这校尉越急救越说不利索,索性拽了旁边一个小兵说:“你……你……你……你说。” 那小兵赶紧放下兵器来到夏林面前拱手说道:“报告这位将军,前方数个村落爆发瘟疫,刺史大人命我们守在这里不让他人进出以防瘟疫感染。” 夏林嗯了一声:“去,叫你们刺史来见我。” 说着他将军令和凭证都交给了那个小兵,身后的射雕手们也都松开了长弓,身后的士兵则开始埋锅做饭。 大概过了得有一个时辰,这地界的刺史跟县令撞撞跌跌的就跑了过来,他们气喘吁吁的样子看上去极为狼狈。 “这位将军,前头瘟疫爆发,过去不得。要去怕是要出事的,这瘟疫要是传起来,大军都要溃掉的。” 夏林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嗯了一声:“两位进帐中细聊,我此番也带了不少药来,若是能治,咱们还是给他们治治看。” 242、天灾还是人祸 瘟疫封路?恐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夏林看着下头那的刺史跟县令,心里暗暗发笑,表情很是淡定。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查案需要证据、反恐需要名单、平叛只需要坐标,夏林这可是正经平叛的队伍,而且不是一般平叛的队伍,他是奉了皇帝、储君和满朝臣工的命令来平叛来的。 储君需要给下头一个交代,衮衮诸公需要一个平息事件的理由,这个时候的真相一点都不重要,事情太大了,当朝从四品的官员在京城的家中被人灭门,这简直就是王朝的奇耻大辱。 体面,当官的也好,皇帝也好,要的就是个体面,现在大伙儿的体面都没有了。 所以这一路上夏林早就想明白了,他这一趟查个锤子案,他来这就是为了给上头一个体面。 “两位稍安勿躁,待我派人去探查一番。” 夏林吩咐人递上酒食:“两位大人稍微吃喝一些,等等消息便是了。” 他的态度让这两个地方官有点摸不着头脑,那县令则一直在不停的擦汗,夏林探过头笑道:“周大人,这大帐里很热?” “倒……倒也还好,就是下官体热,容易出汗罢了。” 这周县令强颜欢笑,而旁边的刺史则坐在那半闭着眼睛,仿佛入定了一般。 夏林耐心也好,他靠在那边自顾自的吃些东西,然后还时不时的抬头瞄这两人一眼。 外头的衙役和他们这边的官兵都已经被缴械,甚至连个理由都不需要有,反正就是静待消息。 而与此同时斥候也沿着官道一路向前,只见周遭的村落处处纸幡,到处棺椁,看上去倒是一副破落姿态。 几个斥候听从夏林的话,用面纱口罩覆面走入村落,只见村落里头寂静无比,活人没有,但却传来阵阵尸臭。 他们用随身的竹棒撩开门窗,只见里头的空空如也,每家每户都是如此,似乎许久都没人住在这里了。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地方明明没有人,但家家户户的门口竟还都停着棺材,棺材有的是空的有的则装着尸体,这烈日炎炎尸体早已腐败,整个村落臭不可闻。 所有的水井都已用石头填满,房屋之内也不见人影,这个就很是奇怪,因为如果说是瘟疫封村,总归会有人在里头,而若是说死完了,那这棺椁的人数又对不上数。 之后斥候们又去了后头的几个村落几乎都是如此,荒村之上棺椁错落,甚至就连那棺椁似乎都是从同一寿材铺子中订购。 很快他们回返,然后先是洗澡接着是将自己身上的衣裤鞋帽全部焚烧,再清清爽爽的来到大帐之中。 “禀夏将军,经过我等勘察,前方共有六个村落不同寻常。村落已荒废无人,但家家户户都有棺椁停在门前,许多棺椁内的尸体已经腐败,看日子已有四五日,只是屋内多有积灰,倒不像是有人烟。” 夏林抬起头看了看下头的二人,那刺史刚要说话,他伸手阻止,然后咳嗽了一声:“来人啊,将此两名乱党即刻问斩,记下名字,待为禀报。” 旁边的军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的就上去拽人,那刺史和县令一下子人都恍惚了,等到都被拖到军帐门口时他们才缓过劲儿来,那刺史高喊起来:“姓夏的!我日你姥姥!我是朝廷亲派的刺史!陛下杀我都要过三省,你凭什么!姓夏的!有人会叫你不得好死!” 叫嚷声哭嚎声由近至远最终停止,夏林却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轻笑一声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两颗放了血并被盐巴石灰腌起来的人头摆在了盒子里放到了夏林面前,而他则活动了一下脖子点了点头:“存好,到时给京中的老爷们铸个京观。” “将军,那罪名定什么?”旁边的参将小声问了一句。 夏林起身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什么都问我,你脑子呢?当然是乱党朋羽,杀良冒功,吓阻大军,延误军机。你说说,哪条不是死罪?记上就完事了。” 上来杀了个刺史杀了个县令,那些个衙役和地方的守军当时就没了心气,再见到这身穿白色轻衣的书生时,一个个腿肚子都转了筋,连抬起眼对视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我再问一次。”夏林将那个一开始拦路的军士揪到了面前:“前方可是有瘟疫还是没瘟疫?” 之前说话,他们觉得有上官给自己兜底,不知道有多硬气,而现在夏林一开嗓,他尿都快下来了,双腿噗通一声跪倒:“没……没瘟疫……都是假的,他们不想叫将军过去罢了。” “幼稚。” 夏林指了指后头的大帐:“看到后头的营帐没有?看到那破虏重骑的标没有?回去跟你们大营的将军说,想拦我路,凑十万人过来再说。这刺史跟县令的脑袋我就收下了,我不想但也不介意再多收一个。” 说着他把人往后一推,举起手来:“大军休整直至明日。” 这些地方上的兵丁连滚带爬的跑了,他们自然是要跑回大营去跟这边的营将去说。 “什么?蒋刺史和周县令都被砍了脑袋?” “将军,千真万确啊……那狂徒还说若是你出现了,他不介意再多收一个脑袋。” 这地方行营的营将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当真是狂妄,好啊!” 说完他将手上的水杯往地上一摔:“传令下去!” 这时屋里的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来,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传令下去,今日开始闭营,等剿匪大军通过之后再开营。”营将点了点头说道:“就说……就说这天气炎热,暂缓操练。” 所有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而这位营将则摊开手:“你们有毛病是不是?人家有重骑有射雕,一身铠甲装备是一等军的配置,你们这些三等军的匹夫图个什么?之前是刺史让咱们去拦,咱们不得不去,现在刺史都让人给宰了,你们要干什么?真谋反啊?真谋反人家可要踏平咱们大营了。” 这两道交界之处的大营还真就封了起来,而这夏林过来就杀了一州刺史的事情也开始迅速发酵,一路沿着这条线就传递了下去。 狠啊,那是真的狠,也不问这刺史背后的人是谁,上来就杀了。但其实现在他背后的人是谁都无所谓了,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敢参夏林谁就是乱党同伙,不开玩笑的说到时候那是储君要清算,因为乱了朝纲、高相要清算,因为乱了规矩、曾相也要清算,因为杀了他的人。 这个点谁蹦出来都是自寻死路,夏林知道这一点所以可以说是肆无忌惮,而且越是这样肆无忌惮越能体现出他这一次身份的重要性。 这会儿的夏林是无敌的,因为朝堂要拿他平账,一个平账之人,当然是越闹腾越好,越闹腾越欢了。至于之后他到底会落在谁手上被清掉,那不是现在要担心的事,现在只需要看他怎样搅弄一方天地,搅得越凶朝堂越平静,最好是再能把天捅一个窟窿出来。 “老爷,这样会不会太凶了一点?” 晚上的时候,在将军大帐之中,夏林热趴在了竹床上,一旁的水仙在为他轻轻打着扇子,这时候可是七月半的光景,就算是夏林也不敢随便往外头跑,哪怕闷热也只能躺在那装死。 “凶,得凶。现在就看谁撞到枪口上来了,谁撞上谁就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我踏入岭南道的一瞬间,这整个岭南九府二十八州,我最大。 只是如果我要是弄不出来个什么东西,给不出那个交代,我死的也是最惨。你以为小辰子叫我来是打算用瘟疫弄死我么,他就是在赌我能不能堵住那大殿上众人的嘴。” “那你能么?”水仙心里没有由来的紧张了起来:“好难……” “难什么,有人给打过样了,我照做就成。”夏林翻过身来,手顺着水仙的肚脐就往上摸了过去。 “谁?” “我猴儿哥啊。这也就充其量是闹个地府,有朝一日我可是要闹上京城那大金銮殿上去的。” 水仙咬了咬嘴唇:“我弄不懂这些道理,只知道伺候好老爷才行。” 夏林嘿嘿一乐,伸手一撩便扯下了水仙身上围着的巾子:“那可就看你能耐了。” 其实只要想想就能知道,如果这岭南道的人不怕,他们就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法子来阻挡夏林了,还什么瘟疫…… 不过这样看起来,广z府那边的局势恐怕也是一路泥泞,但无所谓,抓他都不带抓的,什么乡绅豪强、文官武将的,一个不顺眼拉出去给杀了就完事。 而他跟猴儿唯一的不同就是,夏林可不嫌弃弼马温的官小。 现在夏林的名气可是真的大了起来,入境二话不说先斩了两个朝廷命官,而且一个还是五品刺史,试问谁的心里不慌张? 这个消息其实要比夏林先到广z,如今的广z可谓是群龙无首,新的州牧还没有下来,而且之前的藩王已经被押解去了京城。 可想而知现在的混乱程度。 243、名场面! 大军之后再行十二天,畅通无阻,一路上经过城镇无一不是一路坦途,什么刺史、县令,什么将军、保总,那是一个出来的都没有,除大军驻扎在城外没办法之外,如果是一般的过路,地方上的官员甚至都不敢出来见面。 怕死…… 能当上官儿的,那就没有一个是傻子,多年的科举制度已经很大程度将傻子给排除到了外头,虽然不说一定不会有愚蠢操作和弱智人,但比例上已经大大降低了。 当然了,这几年不太行,因为上头开了那个卖官鬻爵的口子,一些相对离京城比较远的地方,比如岭南道的岭西、巴蜀之地等等,几年的时间卖官是卖疯了,含傻量可谓急剧上升,这也导致了这些个地方基本上就要到了一个民不聊生的程度。 说一个地方官能不能影响到一个地区的繁荣,那肯定是能的。因为哪怕是到清末甚至民初的时候都是国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的状态,而这会儿皇权能够触碰到的就只有到州了,县令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自治的。 如果一个人花十万两银子买下了个县令,在任七年。他不捞钱,图个什么?图天天看那些穷山恶水里头出来的刁民还是图那些粗鄙农夫身上带着臭味的裹腿条子? 浮梁县一年赋税几十万两,那天底下又能有几个浮梁?满打满算也就这一个了,剩下的都是州府而且是州首府才能跟它一比。 大部分的县,即便是江南道那样的富庶地区,一个县一年的赋税也就是在几万两,好一些的十万上下浮动,这几年因为浮梁的产业带动,可能会稍微高一些,但其实并没有说太过于离谱。 那要从这些赋税上动手脚,除了要交给上头的之外,剩下的就只能玩命的从百姓身上盘剥,有些夏林听说有些地方的税已经都快到五成甚至六成了,这种地方商人肯定不会去,留下的都是故土难离的农民,换而言之就是这些农民每种出一百斤粮食就要有五十斤甚至六十斤拿去当赋税。 不然夏林为了对抗蝗灾囤积的粮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总不能是撒豆成兵吧。 高昂的赋税加上落后的医疗条件,导致大魏这十年来肉眼可见的从四周围开始萎缩了起来,大量民众向中心区域迁徙以谋求一个更好的生存空间。 这就是为什么京畿道、江南道这两个地方又富人又多,换言之就是他们是在被动吸血,可不吸也没办法,那些人活不起了。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夏林在洛阳吃了三年泔水,拿不到路引他们是寸步难行……因为各地的衙门为了防止人口流失,所以制定了各种防范措施,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户籍制、路引制、手令制、丁员制等等奇奇怪怪的制度。 很快,大军来到广z城外,夏林老早就从马车里出来骑在了马上,一众军士浩浩荡荡的就开赴了广z城之外。 羊城,广z都督府,是岭南道的道治与都督府治所在地,广z都督府行政界线南至宝安、中山,北至清远,西至四会、怀集,与泉州一并称之为海上双雄。名扬天下的海上丝绸之路就是从这两个地方分流而出,一路流向波斯湾。 羊城守将秦广怀,乃岭南王叛乱之后第一批反抗的将领之一,在戡平叛乱之后他从一个普通参将直接被提为了羊城守备。 这人年龄不算大,大概三十二三上下,他老远见到夏林的平乱大军开赴过来,早早的便骑马在瓮城处等候。 夏林纵马而来,停在面前,歪着脑袋看着面前这守备之将,手上的马鞭轻轻折起,却也是不说话。 “来者何人!?” 秦广怀遥遥问道,夏林倒是懒洋洋的回答:“南下平叛。” 唉?说完之后,他突然想到那个“东征讨蒋”的名场面,现在想想……当年叶将军入南昌城也就是二十多岁。 嘿……人人都说他夏林狂,不开玩笑夏林狂那是应该的,换成别人二十来岁领将军职率精锐南下平叛,那都别说是人了,就是路边经过的一条狗都得站起来给他敬个礼才能走。 狂点怎么了? “你部前来羊城可有虎符调令!?” 秦广怀这会儿也有点慌,面前那家伙的凶名早已经传到了这边,再加上周围人的添油加醋,夏林在这边已经被传成了一个“闲来无事就杀几个人玩玩,晚餐顿顿必吃福建人”的食人夜叉。 挡在他的面前,其实对秦广怀也是一种考验,但没办法……军营之中就是如此,要是让一支不明队伍进了城,人家砍了他的头他都没地方伸冤。 “虎符?调令?”夏林从腰上取下虎符,命人找来一张白纸,用虎符下的章子跟陛下的章子哐哐盖了两下:“调令拿去自己填写。” 手底下的士兵将一张空白密令递给到了秦广怀手里,他低着头看着那张白纸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心一横,纵马来到一边,扯开嗓子喊道:“开城门!迎平叛大军入城!” 夏林当然没客气,直接一提缰绳便动了起来,后头的部队则带着隆隆之声跟随一块进入了羊城之内。 相比较其他地方,羊城的确是这一片最繁华的城市了,也对得起它大城市之威名,而且这里跟泉州色目人极多,行色各异,品类不同。 他们一路上都被人侧目旁观,但夏林却只是慢悠悠的朝着城内大营走去,来到营房门口时,他抬起马鞭朝里头一指:“清空营房,令大军入驻。” 秦广怀闷着一口气走了进去,接着大营之中的城防军陆陆续续的就出来了,去往城外的大营之中暂时安置。 简单说就是夏林在此时此刻就已经接管了羊城并且接管了整个岭南道。 就问换别的随便一个人过来,路边的狗要不要敬礼就完事了。 大军归营,剩下的安顿工作自然不用他来干,他缰绳一拐就径直前往了之前的岭南王府。 这会儿岭南王府的牌匾虽然已经被拆下来了,但却并没有开始执行抄家,夏林扫了一眼秦广怀:“今日之内查抄王府,并拿三十万两军饷出来。” 秦广怀一愣:“将军,这……” “你报五十万。” 夏林说完之后,秦广怀整个人都定在了当场,夏林皱着眉头问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够……够……够了。” “嗯。”夏林点了点头:“剩下的我不管了,明日我要入住这无人府邸,明白?” 说完他再次离开,只剩下秦广怀站在王府门口的地方直发愣,接着狂甩了自己两巴掌才算是清醒过来。 意思就是自己凭空能从里头拿二十万两银子?他真的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他不敢怠慢,连忙纵马跟上夏林,夏林则直接按图索骥,在这羊城里头绕了一大圈,但凡是岭南王和之前岭南州牧的财产全部点了点,然后就直接跟秦广怀报价格。 他的估价极准,因为老早就有唐家商行的人带着这些产业统计和评估交到了夏林手上。 基本上他都会卡在六成到七成这个分界线上,剩下的三四成都会留给以秦广怀为首的当地官员头上。 他们拿多少是他们的事,毕竟他们也有一屁股账要平,夏林来这是杀人,但也不能乱杀人,得看情况杀。先把钱分下去,到时候自然就有数不清的人头送上来。 而秦广怀一开始还觉得兴奋,但越是到后头越是害怕,因为这一圈点卯下来,记在他头上的账已经达到了近三百七十万两,这里头大概有七成是要拿出来给夏林的。 也就是说怎么都得给他交上二百六十万两的银子上去,剩下一百多万两嘛,夏大人叫他自己分配,而这同样也是一出修罗场。 运作的好,荣华富贵,运作的不好,人头落地。 秦广怀在送夏林休息之后,在自家的院子里从傍晚溜达到天黑,就是不知道这笔银子到底该怎样分也不知道这些银子该怎样来。 而就在这时,有几家江南豪商不约而同的前来拜访了…… 他们与秦广怀促膝长谈,还真没想到这些产业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被吃了个干净,就连之前岭南王家中的一些古董字画他们都是照单全收。 而其中天下第一海船厂被以二十二万两的价格被唐门商行吃下,这差不多就是夏大人开的价,但实际上这个价格便宜到什么程度啊…… 就这么说,就现在他们船坞里那几条半成品的海船就价值三十万两,还有地皮和厂房等等,总价值没有八十万两根本下不来。 剩下的还有什么海运码头、丝绸绣坊、桑田等等,价格都被压得极低,但秦广怀根本就不去还价,只要能达到夏大人的要求,那对他来说就是万事大吉。 一开始以为的极端难题,就这样在一晚上的时间彻底解决,让那秦广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244、钓胜于鱼 前后加加起来近三百两万银子,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堆在了夏林的面前,其中还有各种古董珍玩不计其数,基本上都是从岭南王和各种叛乱贵族以及其相关的富贵人家里抄出来的。 但这地方可还是有些家族在平叛之后没有经过清洗,而对付他们也挺简单,随便在名单上选出一家,连夜给抄了,第二天一早自然就有人会过来疏通关联。 哎呀这些人哪里有什么清白的,但凡是清白的在岭南王叛乱之前就被他给清一道了,这剩下的都是回锅肉,谁比谁都不冤枉。 就这样,夏林甚至都没出面,广z城里的各大豪强就已经开始主动献媚了,什么稀罕玩意都往这塞,而夏林的意思就一个“若是主动交代,可既往不咎”。 来到广z之后的几天,夏林每天查一家,不多不少就一家,而且还都是一些小鱼小虾。 哎呀,有些事儿不上称没有四两重,可要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奉命平叛,追查余党,说你是余党你就是余党,说你是良民你就是良民,是余党还是良民,不是你嘴巴说说的,而是要看心诚不诚,毕竟天底下的事,心诚则灵。 什么本地豪强、世家贵族,没有兵权都是狗,为什么北方豪强特别猛,不就是因为他们手底下豢养着数万甚至十几万的私兵么,平日里都是以农人身份种田种桑,真出了什么事随随便便拉出几万的兵士,更何况这些个世家根基下头都是来回勾连,今日你娶了我家的女儿,明日我家的侄女嫁到了你家,这也就是为什么皇权如流水但这世家几千年的道理。 但这南方……南方都他娘的没有世家一说,只能是趁着这几十年的东风起来的豪强,有些臭钱的暴发户罢了。 多少个暴发户经得住那具甲的战马踩踏? 来到广z的第七天,哪怕是远在其他州县的富商豪强都赶了过来,不为其他就是为花钱买个平安,花多少钱这里头也没有个定数,反正就是个心诚则灵。 而这期间,夏林就是在原来的王府后头宅了七天,一面都没有露,每天就是在那豪华奢靡的后院里玩鸳鸯戏水。 不夸张的说啊,但凡是筹划着谋反的王爷,自己的住处一定是舒服的奢华的,因为他们得隐蔽啊。 好,你一个王爷,掌控着一道的税赋大权,一年除掉往京城交的固定配额,剩下个两三百万两银子,你住个三间瓦房自己搁河里钓鱼吃,那不查你查谁呢。 所以就连滕王那种心腹王爷都得突击花钱,买垃圾和给妹子送东西都送到王妃过来抓人了,可想而知这种偏远王爷想要自保究竟会用什么手段。 夏林抄没了王府,里头有个地窖,地窖里头除了有件龙袍之外,各种宝贝那是不胜枚举,融掉的黄金铸的金佛,还有那用银片子拼凑的二十米龙舟,甚至还有一张紫金龙椅。 这些玩意肯定是不能动的,但其他的零碎可也不少,就跟神话传说里头巨龙的洞窟一样,满满当当密密麻麻。 这日,夏林带着自己的人来到这个藏宝楼,他们将大件留下,剩下的零碎则直接给分了出来,金银充公,剩下的工艺品,诸如九宝琉璃盏、金丝凉席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则都给整理到了一边。 “秦守备啊,劳烦你一下。” 秦广怀立刻拱手:“夏大人还请吩咐。” 他的恭敬可不是假的,这才几天,夏林在这里谋到的钱比他一辈子见过的加起来都多,更关键的是他还能分到三成,理由就是当初反贼克扣的军饷、贪墨的用度都得给大伙儿补上去。 而之前的账本早就在岭南王即将兵败的时候给烧得一干二净,包括丁亩册都没了,现在广府的混乱就是达到了顶峰。 这一百多万两到手,他自己还被夏林给塞了个十五万两银子和几尊小金佛,这可是不挂账的,也就是说这玩意就是进了他秦广怀的荷包里了。 现在别说他一个从四品的守备叫夏林这个从五品的一声大人,就算是在没人的地方让他学几声狗叫他都甘之若饴。 “你明日差遣人到处说说,说我想弄一个拍卖会,卖些工艺品,你看看能不能叫几个人赏几分薄面捧捧场?” “下官明白。” “唉!秦守备,您可比我大好几级呢。” 秦广怀也不是傻子,听到夏林的话,他脑子连忙一转:“见钦差面如见陛下亲临。” “好好好。”夏林点了点头:“那就劳烦秦守备了。” 而这件事通知下去,那广府和周遭还留在这接受调查的豪强富商那能怠慢么,还什么赏几分薄面……不赏薄面的那些都让石灰把脑袋腌起来了。 所以这第二天一早,这王府的前院之中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商贾豪门来了近两百人。 要不说是物流重地呢,都折腾成这样了,还能攒出这么一堆有钱人,夏林看着下头的人,可谓是满面笑容。 当他出现的一瞬间,其实已经有超过一半的人松了口气,他们之前可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操持这件事,现在一看这不是浮梁县的县令么? 别的钦差他们不知道怎么办,这家伙大伙儿可都不陌生,有些甚至前几个月还跟他推杯换盏过呢。 “今日我奉旨来这,倒也不是为难大伙儿。就是朝廷财政困难,所以拿出一批赃物过来与大伙儿分分。在座各位有不少人都是老熟人了,咱们也都是见过的,所以这场呢,我也不多说了。” 夏林轻轻的拍了拍桌子:“朝廷自是不会与民争利,这些东西的价格嘛,也都是童叟无欺。不过这些东西太多了,大概得持续个三五天。大伙儿踊跃一些。” 他说完之后,旁边便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大掌柜,他首先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套浮梁的孤品茶具,这东西的市面价格大概在两千两左右,起价倒也不高,就五十两。 只是它一出场就引来了哄抢,价格一路从五十两飙升到了一千八百两,然后以三千二百两成交。 有了这个抛砖引玉的东西,后头的一件件东西,那可就顺利多了。下头那些商贾虽然知道夏林是什么人了,但却一点都不敢怠慢,因为当县令的他可剿匪的他,可不是一个他。 他们进门的时候可都登记了名号,这要是一样东西都不买,大伙儿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 东西卖的飞快,大家都保持着一种默契,那就是不管拿出来什么东西,上头都会报出一个估价,估价都还公道,但得下头的人用超过估价五成左右的价格拿下。 捏着鼻子认了呗,不然咋呢?还真的上去指着夏林骂娘不成? 拍卖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夏林还挺仁义,中途管饭管水,就是不能随意出门。 今天天气也不错,有点风还不算热。不过对于这些商贾来说,那就不只是不热了,甚至有点凉…… 光是今日一天,成交的物品价值就超过了一百万两银子,这还没完呢,人家都说了有三五天……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就出了事了,今日一个没有在拍卖会上买东西的愣头子刚回家没多久,就有一队官兵冲进了他的家中,就说从王府找到了证据他与叛党有所勾连,还说他家窝藏了乱党。 那进去一通搜查,把他家里头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搜刮了一空,虽说没找到乱党,但损失也不下万两银子,他家那娘子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哭天抢地一个劲儿的埋怨,说要是他不那么抠搜,现在也不至于此。 这被搜刮之后,他第二天还要去夏林面前谢恩,而夏林则一脸严肃的告诫他“念你初犯,身不由己,受乱贼蛊惑,此番开恩,下不为例”。 这拍卖持续了三天,就连王爷家狗洞里钻进来的那条野狗都让夏林卖了一千八百两,王府的朱漆大门更是以三千九百两成了交…… 然后就是王爷家的树、王爷家的草、王爷家的琉璃瓦、王爷家的地板砖。 基本上除了房子之外其他能扒拉下来的东西都给卖了,卖了个空空如也。 这么折腾了一圈,又整了差不多四百万两出来,拿出五十万两甩给了秦广怀,接着混着之前的两百多万两,合计六百万两银子,夏林一并装车命人往京城开了过去。 走的是海路,光这些银子财宝还有一些正经的古董字画就足足装了十二船,之后的日子夏林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大概有半个月吧,说是抱病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而这些银子差不多经过半个多月的旅途也终于抵达了京城,银子已经封存自然是不能碰,但那些古董字画可是整个朝堂上下逢人就送,按照官职送,从九品的抄送到一品的太师,人人都有,一个不少。 有没有自持清高不肯收的?有。不但不肯收,还去储君那参奏夏林的都有,但这奏疏都没入小王爷的眼,到了高士廉那就给驳回了…… 245、金银满仓 六百万两银子、四十万两黄金、雕花宝树、二十米的银船、五十二尊大金佛。 现在就这么水灵灵的堆在了金銮大殿之上,特别是那银船,可是拆了之后到这边重新组装的,太他娘的华丽了……满朝文武都是有见识的人,却是生生没见过这样的玩意。 监国临安王坐在金佛堆里,用手婆娑着其中一尊佛头,他是哭笑不得…… 而这时,送货而来的官员则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高士廉的面前:“高相,这是夏大人让下官递交给临安王的手书,还斗胆请高相递交。” 高士廉取过信来,抖搂开一看,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他现在比谁都喜欢夏林,真的不开玩笑,就在刚才,岭南道的三家糖厂里的其中一家的契约就躺在他的书桌上了。 人家说了,高相劳苦功高,这是应得的。 而曾明曾相国得的可是一家粤绣坊,那可是寸屡寸金的买卖,夏林可是把连桑田带熟练工都交到了他手上。 说曾大人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六部尚书赠礼各有不同,而且都是合理合法合规合情,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的赠礼,还都是大礼。 不光是这些大员,就连那些跟夏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得了东西,别的不说就是小王爷身边的陪侍太监都得了一柄象牙雕的假勾八…… 这可不是嘲讽,这帮太监就乐意收藏这玩意,说是以后死了找个假的陪葬,下辈子能是个完整身子,档次越高的人家越喜欢。 有道是礼多人不怪,更何况天底下都没有像他这么送礼的。 “殿下……”高士廉躬身走到小王爷面前,压低嗓子说:“您过目。” 小王爷接过信看了一眼,浑身一颤,手甚至都没能拿稳,纸张落地。他赶紧重新捡了起来,仔细看了起来。 信里自然是杜鹃啼血猿哀鸣,字字哀愁字字忠心,用那极尽诀别的语气写下了这封信。 看到结尾处,信上是这样说的:臣不知还可苟活几日,恐有负嘱托,然事已至此,臣只觉愧对圣恩、愧对储君栽培、愧对高相青睐、愧对曾相喜爱,愧对大魏于臣之恩典,若臣身死不得回返,只求我大魏风调雨顺、基业万载。 后头还跟着一个夏林绝笔四个字。 哎呀,看得人那叫一个心酸,而这会儿再抬起头看大殿上的金光璀璨,小王爷肠子都悔青了,这是用自己福将的命去换的这些东西啊!这才几个钱,这才几个钱!夏林的用处比这大多了呀! 强忍住愤怒和悲痛,小王爷主持完例行公事,让户部将这些财宝钱帛归于国库,然后甚至一刻都没有停留就回到了府中。 当时他的脸色得有多狰狞啊,就连迎接他的王妃看到他都觉得他已经青面獠牙了。 “叫那叶吉滚过来!” 他拿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上:“让他滚过来!!!” 暴怒的储君,心乱如麻。这会儿在书房看书的朱先生听到声音快步前来,小声问道:“殿下,怎了?” 小王爷把夏林的绝笔信递给了朱先生,他站在旁边看完之后惊愕的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也不管那椅子是属于储君的位置。 “完了……完了……大魏的幼麟啊!殿下的幼麟啊!!!” 听到这话,小王爷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一脚踢在门上…… “殿下,请许老夫告老还乡吧。”朱先生长叹一声,作揖到底:“还望殿下恩准。” “朱先生,您也要离开孤了?” “殿下,老臣年事已高,已无能效力。还望殿下成全。” 小王爷心里怎么不知道这是朱先生在怪自己当初不听他的话呢,但此时此刻他已是心乱如麻,只是摇了摇头:“朱先生,我真无才可用了,还请先生再助我些时日,不如这样,若是夏道生真的死在了岭南,你即刻便可以离开。若是他有幸回返,还望先生继续留驻。” 朱先生低着头站在那:“殿下,您当是知道,文官不同武将,他手无缚鸡之力,怎顶得住那岭南烟瘴与燥热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小王爷急躁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什么都知道!就怪那贼子!” 而这会儿叶良辰低着头快步的朝这边走来,他脸色阴沉,因为刚才内侍通报的时候就偷偷告诉他了,说是殿下暴怒。 他不知为什么殿下暴怒,但暴怒的领导终究不可能为了他去和颜悦色。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当他抬脚跨入堂前的一瞬间,眼睁睁的就见小王爷一脚飞来。 当时那一下叶良辰只是觉得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等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甚至都还没问清原委,就听小王爷一声暴呵:“你!给我滚去守黄崖关!” 黄崖关,那是一个在舆图上都要找半个时辰的地方,那是安禄山的雄武军驻扎的地方,但现在那地方就是一片崇山峻岭,里头连个人毛都没有,从七十年前开始陆续修筑长城,一直到今日好像才修了不到二十里地。 守黄崖关,就是变相的去修长城。比守皇陵好点但有限,而且那地方冬日条件极差…… 叶良辰这会儿一脸迷茫,但此刻大堂的门扉已经关了起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失魂落魄的走了。 不去行不行?当然不行,储君也是君,可以辞官但他没有理由辞官,抗旨就是死罪,他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很快吏部就把他的调令开了出来,而他也只能一脸默然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破马向着两千里之外的黄崖关进发,身边甚至连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这会儿他最想念的人是水仙,当初他春风得意马蹄疾,身边跟着水仙的日子是最令人怀念的,而如今……关山万重,不知几时才能回返。 而此刻的水仙正在吃海鲜,正经的海鲜,广府临海,周遭渔民多捕捞,夏林在院子里烤着大海螺和海鳝鱼,还有跟巴掌一样长的大虾,沾上芥末和酱油,生食熟吃都是鲜美。 面前还有七八个波斯来的妹子跳着舞,旁边的胡人拉着塞外之印,不知道多悠哉。 “哎呀,不知不觉都长胖了。”夏林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最近有些松懈了呀,水仙。” 水仙没有答应,只是红着脸在那笑。 而正巧这时秦广怀前来求见,夏林招手让他过来,秦广怀拱手道:“各级官员都已经排查,大人可还有吩咐?” “这还只是广府,扩大一些,两广之地凑两百颗人头,不难吧?” 秦广怀笑了起来:“自是不难。” “嗯。”夏林点了点头:“最近秦守备气色见好啊。” “不敢不敢,全凭夏大人照应。” 这也不是恭维话,本来他一个新来的守备,想在这广府之地站稳脚跟不知道要多难,而如今夏林才到一个多月,他在此地的根基就稳稳当当了,基本上是不可撼动,除了夏林帮他把这地方的元老级人物都给办掉了之外,还有就是大量的金钱,钱粮到位了,兵员充足了,人心还拉拢了。 而秦广怀这也终究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权臣的威能。 “好,然后你看看谁不顺眼,直接给杀了,报到我这里来,就说在那人家中搜出了刺杀朝廷命官的证据,顺着他那一条线把他的上下党羽都给铲掉。记住四个字啊,证据确凿。” “下官知道。”秦广怀点头道:“下官一定做得干干净净。” 夏林嗯了一声:“百姓那边要尽量安抚,把之前反贼家中的土地田亩都拿去分分吧,别委屈了百姓。” “对了。”夏林突然抬起手挥了挥:“还有个事,各方的探子现在也都集中在这里了,说话办事一定要三思而行,不要留了把柄,不清楚怎么办就来问我,你个武将有些事就是不细致。” “多谢夏大人提携。”秦广怀抱拳顿首:“下官一定照办。”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那个……有商人献了一名美女给大人,大人要见一见么?” “不见不见,陌生人很危险的,你让他折现吧。”夏林摇头:“这几日我闷在这里也闷烦了,秦守备抽个空咱们去广府里头玩一玩转一转如何?” “只要大人开口,随时都可。” “好!”夏林伸了个懒腰:“等药王爷的药到了再说,现在出门可就是欺君了。对了,那个秦守备,弄些蚝过来呗,这个季节刚巧到了吃蚝的时候了。” 夏林到底是不是生病,只要他不走出这扇门,那他就是病重卧床。只要药王爷的药没到,他走出这扇门就是欺君之罪,把柄肯定是不能留的,小辰子不是想害他么?那他就给小辰子一记超强闷棍,这次辰子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不过这是他咎由自取,老父亲一门心思对他好,这个狗日的白眼狼,真不是个好东西。 真以为老父亲没有对付他的招了是呗?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朝中诸公应该都收到礼物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怎么参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呢?倒是有些期待了起来。 246、明知是敌却心生欢喜 “父亲,听说储君将新科状元调去守关隘了。” 高士廉这会儿正在书房之中临摹字帖,那王羲之的真迹就摆在他的面前,手中握着的是深海玳瑁的毛笔,就连那墨都是金线藕丝墨,光这一套文房四宝价值就近两千两,要知道那过得还不错的百姓一年收入也不过就是五六十两。 更不用说屁股底下换上的那琼州黄花梨的椅子,贴着他那把老腰,着实舒坦。 而最让他欣喜的还是那《抱朴子》的古籍原本,葛洪仙师原笔而铸,不知价值几何。 这可都是当礼物送来的宝贝,高士廉这几日好是一阵把玩。 “哦?为何?他倒也是个人才。” “说就是他提了主意,让那夏林前往岭南。” 下头人的话让高士廉哈哈大笑起来:“那小子生病,我看是假,要折腾折腾这个状元郎才是真喏。” 面前那人大惊:“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什么是欺君?你得欺了才算,生病这等事情,何来欺君呢?若是好了,大不了就是托陛下洪福嘛。”高士廉摇了摇头:“文敏啊,你还真是幼稚,多看看多学学才是真。” “父亲教训的是。”高士廉之子低头讪笑:“不过为何这些日子都要将朝堂之中参奏那夏林的折子都给挡了下来?他不是那郭达的人么?” “是又如何?” 高士廉停下笔来,坐到了椅子上:“他给你送了些什么呀?” “他……他倒是给儿子送了一对东海的夜明珠,倒是珍稀,就是您孙儿喜欢,叫他拿去把玩了。” “哈哈哈哈,玩吧玩吧。”高士廉摆了摆手:“你年龄比那夏林大,但却不如那夏林通透。朝堂上的事,只有左右没有敌友,今日是友明日为敌,今日是敌明日成友之事,屡见不鲜。他今日对满朝臣工示好,其中意思就是‘留得我在诸位有福同享’,他将最大的礼送了陛下,其他的礼拆开送于你我,便是明着说我无意与诸位为敌。” “那陛下必会知道,这……” “陛下知道便知道,甚至他都可能主动告知陛下和殿下。”高士廉摇摇头:“儿啊,你这等样子,在朝堂上活不过三日啊。” “父亲……” 高士廉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这陛下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可为,如今朝堂之上势成水火,陛下偏袒哪一方都不对,为今之计便是经过他人之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着瞧吧,后头的东西还多着呢。这一手为的就是让那衮衮诸公闭上那臭嘴,好好消化消化其中滋味。” 他说完之后,背着手来到门口,仰头看着天:“之前我倒是觉得此子不过是个天资聪慧的顽劣猴子,如今看来他当真是百年一出的奇才。他如此一来,不光能自保,还能叫那些不同流合污者张不开嘴。” “那父亲的打算是?” “打算?既然如此,那便随他的愿。郭达那厮,臭不可闻,我不去沾染。而这小子懂事,他敬我三分,我便还他三分。帮他挡几条奏疏又能如何?你当我挡那奏疏的事曾明老贼不知?” “嗯?曾相知道?” “他何止是知道,那老贼也在挡!”高士廉呵呵的笑了起来:“你知道那小子有多聪慧了吧?唉……若是我早瞧见他哪怕一年,真不知能将其打磨成何等明珠。” 虽然听见自己亲爹这样夸赞一个外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是那个滋味,但自己的疑惑被老爹解释出来,心中疑惑顿解,倒也不得不感慨此人的确是个天才。 “那爹爹您说,他拿都拿上来这么许多了,他自己拿了多少?” “三百两?亦或者五百两?肯定拿了,但也就是意思意思,免得叫人说他摆清高,但你说要拿多少,定然也不会拿多少。这才是他真正聪明的地方,孩啊,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了不起么?” “孩儿不知。” “克己慎独,守心明性。即便是在那样一个为所欲为之境中,他还是能如此把持克制,你想想他的心智能坚定到如何地步。这等人,你与之为敌,除非挫骨扬灰,否则必遭他反噬。”高士廉说话时,牙关咬得死死的,倒不是恨,而是悔不能叫这夏林归附自己。 当然他也会想法子,但现在真的有些难了。 而高士廉说的还真一点没错,夏林前前后后经手了千万两银子,他自己就拿了一套价值三百七十多两的黄金碗筷,他就觉得好看,然后就给毛了下来。其余的东西他是一点没碰。 哦……还给水仙弄了一套首饰,价格不贵,一二百两吧,加起来也就是五百两上下,跟高士廉猜的那是严丝合缝。 要不高士廉怎么能当宰相呢,人家那也不是傻子,牛逼着嘞。不开上帝视角,天底下牛逼过他的人也没有几个呢。 至于他自己嘛,其实一切都还好,最不好的就是这半个月来实在是空虚无聊,不过今日药王爷的药终于是来了,快马一骑冲到了这里,递上了一个包袱,而据送东西的人说里头装着的就是药王爷药到病除的仙丹。 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喊了一声:“仙丹!” 水仙将包袱拿去给夏林,夏林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抠脚,听到她说药王爷赐的仙丹,那他倒是好奇了起来,于是便把包袱放在了竹床上一层一层的打了开来。 这左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连绵不断,开到最后就是个拳头大小的盒子,打开盒子里头竟还是个盒子,一连打开三层,里头终于露出了一个腊封的丸子,夏林掰开外头的蜡,却见手中就捏着一个纸团。 纸团展开,上书四个大字儿:喝些热水。 夏林愣了许久,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直拍起了竹床,外头的人不知道还以为是这夏大人瘟病没好却又得了疯病。 但只有夏林才明白这四个字能有多好笑,神仙一般的人物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换做别人家还不知该怎样论断的,他老人家倒是好,一句多喝热水就给打发了。 好好好,当真是药到病除的仙丹,看来药王爷真是已经洞悉了全局,都说世上安得双全法,药王爷却弄了个两全其美。 夏林当天下午就“药到病除”了,那满面容光,精神抖擞。 别问,问就是药王爷活神仙,手到擒来药到病除,一枚仙丹下了肚,咽气的能还魂、半死的能复原。 然后夏林康复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之前岭南王的别苑改成药王爷生祠,供人烧香祈福。 关键他还不是想想,他是真的开始干了,立刻喊了秦守备过来找人改造别苑,要在前院后院都栽满杏树,要让药王爷生祠香火鼎盛,流传千古。 夏林可是他的超级甲方,这点小事自然是责无旁贷,于是立刻寻来了工匠开始忙活了起来,一边干活还一边敲锣打鼓,生怕当地百姓不知道一般,夏林甚至还亲手为生祠撰写了牌匾和对联甚至还专门设计了药王爷的雕像,里头的药王爷雕像更是威猛,座下骑虎手架仙鹤,药葫芦向下倾斜一粒金丹托于前方盘中。 而重病的夏林一天之间完全恢复的事也在广府内掀起了一股热潮,毕竟任何一个时代生病这种事都是难以避免的,有时到了最后无奈的阶段总是会想要一些精神寄托。 而夏林接着更是一封信打给了药王爷,想让他想想法子,说振兴医学名望恐怕就要从这一次开始了。 为了稳定住那些对药王爷无限憧憬的百姓,夏林也是挺无奈的,他决定装神弄鬼,玩把尬的。 在他“病好”的第二天,他可就要药王爷附体了。 唉?这就有人要问了,药王爷人还健在,这附体是个怎么附法呢? 这个夏林自有妙计,他一路上不是为了预防队伍真的碰到瘟疫,不是采集了很多草药么,还有从浮梁县那边带了不少产量稀少正经价比黄金的抗生素,土霉素、青霉素、庆大霉素之类的。 特别是由链霉菌属菌株发酵出来的庆大霉素,这玩意相对简单也更容易储存,再加上又是一种广谱抗生素。 这年头不吹牛逼啊,就这帮人身上那些没有经过残酷现代医学洗练的细菌,碰到这种提纯过的抗生素,那真是不叫事。 夏林这不是被药王爷给治好了么,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一个平叛的钦差就戳在了广府的街头开始在那装神弄鬼。 他翻着白眼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药王爷,借用这小子的身子帮广府的人治病救灾,为了保险起见,他还非常严谨的说病只能治八成,剩下两成是天命…… 这一下子热度不就高起来了么,这第一个上来的就是一个被哭天喊地的父母抬上来的小孩,这孩子身上有个大疖子,超级大的那种,而且看得出来已经感染到发烧的地步了。 这玩意就是大人得了在这个年代都属于看命的病,毕竟疖子好办,感染可完蛋。小孩几乎就等于没治了。 夏林看到这个孩子,装模作样的号脉诊断,然后压着嗓子开始询问病情,接着他站起身,伸手朝那孩子一指:“稍等片刻!” 接着他就往台子底下一钻,拿出随身的“镇纸”搜了起来:“疖肿感染发烧用什么霉素。” “哦~青霉素。” 夏林从下面的小罐里弄出一点青霉素放进小葫芦里再封好口子,接着钻了出来装神弄鬼舞动一番:“药王爷显灵!丹药已成!” 247、药王爷真神人也 夏林说完之后,盘腿端坐其上,拿着那小葫芦,手中则一边用碳火灼烧一把小匕首,嘴里念念有词,但实际上他是在唱孤勇者。 接着他将烧热消毒的匕首划破了那孩子背上的疖肿,黄色的脓液立刻就喷涌了出来,虽然很残忍但他还是在那孩子的惨叫声中把脓液挤干净了,再用烈酒对伤口消了毒,最后再用青霉素粉撒了上去,这时那孩子脸都疼没了血色,看着着实有点叫人揪心。 这会儿就别说什么过敏不过敏了,过敏就只能说这娃娃天命已到了呗,如果他这会儿都还介意会不会过敏,那其实就跟质疑给溺水人急救会不会压断肋骨一样,是要挨锤的。 “拿回去,早中晚一次一指甲盖大小,温水送服,三日好了便好了,不好便死了。” 那父母还能怎样说,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本地的大夫都没有特别好的法子,反反复复发作已经有一个多月,这孩子眼瞧着是不行了。 这会儿其实还有不少人处于观望状态,来找夏林的都是一些差不多的情况,他也是挑挑选选,有的病他是真没招…… 就刚才,还有一个抬着七十多岁中风植物人状态的老爹过来的,夏林心里都骂了起来,这他娘的后现代医学都没招的事,找他有个锤子用呢。 但基本上那些犄角旮旯的老年病终究还是少,毕竟这年头得了什么高血压冠心病,死亡概率嘎嘎高。大部分都是一些感染出来的问题,不至于死的那么快,治又不好治。 而这刚好是抗生素专业对口的事情。 今日夏林从早到晚坐诊五十人,剩下的明日再来,而且他说自己年事已高,无法通过仙法长时间凝聚他人之身,上身三日已经是极限。 当然,这用的是药王爷的口吻…… 这其中主要原因还是夏林不太敢继续治,这整死一两个是命不好,这人数一多万一就超过了八成呢?那牛批不就破了? 第一天晚上之后,夏林其实是很紧张的,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虽然在这边很容易蛊惑人心,但如果玩砸了,那药王爷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所以他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又坐在了街头,仍是周围有官兵把守,面前一盏香炉,香炉里头插着三支香,他面无表情神情肃穆,极力模仿者药王爷的神态。 模仿不算是他的强项,但勉强也能看,但今天可别真的上来个什么股骨头坏死、肝癌、肺癌之类的病人了,真没法治,非要他治包死的。 很快,下面又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就是来看活神仙治病救人的,而今天第一个过来的就是昨天那被夏林切疖肿放脓的孩子的家人。 夏林本以为是过来闹事,但谁知道他们背着的那个孩子今天整个状态就已经大不一样了,他爹将孩子的衣裳退下,那个疖肿周围明显还有些红肿,但显然已经开始有愈合的迹象了。 而且孩子的烧也退了,小孩子恢复的快,只是一天的时间他就已经从那个病泱泱的样子开始支棱起身子左顾右盼了起来。 看到这个场面,夏林心里不由得默念了一声老天保佑。 这时那孩子一家老小就已经跪在了台下,一遍一遍的磕头一遍一遍哭着喊神医。 这一下众人不信都不行了,这效果摆在那的,那等恶疮一天就好了,这不是神医是什么?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过来反馈,说着什么药到病除,说着什么神仙在世。 哎呀,这个事情不用多说啦,抗生素这玩意对没迭代过的细菌病毒来说简直就是天克。 夏林今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的钻台子默默的搜症状,然后开始各种“对症下药”。 好巧不巧到五十个患者的时候,他啪嗒一下就倒在了台上,然后起身眼神就恢复了清澈,也不翻白眼了,反而是摸着自己的身子:“唉?今天药王爷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下头的百姓心里明白,药王爷毕竟年事已高,体力不支,心中不由得愈发憧憬和崇拜了起来。 反倒是夏林,他在“恢复”之后那可就拿腔拿调了起来:“你们可得记住,救你们的是药王爷可不是我,我是承了药王爷的情才答应他上身行医,这一日下来,莫说他老人家,即便是我都有些支撑不住,散了散了!” 夏林手一挥,那股子恶官的嘴脸就彰显了出来,经过这么一对比,那就更把药王爷衬得像是个慈眉善目的真仙人,而这年轻的大官怎么看怎么讨厌。 可讨厌也没有法子,人家官大么,而且没有他的话药王爷也没法发威。 而夏林表演一天回到住处,那可就直接躺尸了,实在是动弹不得了。累,纯粹的累。果真应了一句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能当医生的绝逼都是具有伟大人格的存在,虽然在他这不会有医闹,但面对那些个文化程度捉急的患者,夏林每每都想掏出一根八十八斤夜叉金刚杵一棍子尻的他们脑浆迸裂。 哎哟,问他们哪里难受,他们说哪里都难受。问他们有没有觉得哪里疼,他们说觉得三魂七魄都很疼。问他们咳嗽多久了,他们说从早咳到晚。 干! 还有更离谱的是那些个不会说官话的,一嘴方言呐……关键还十里不同音,五十个人看病翻译得找四十八个。 身体上的累不算累,心上的累才是真累。 不过这效果好不好,那是真的好,药王爷现在俨然已经是跟菩萨一个级别的存在了,甚至比菩萨更高级,因为菩萨只能拜拜,药王爷是真救人。 那些抗生素的功德也都让药王爷背了起来,而且经过这么一传播,医生的威望那是噌噌往上涨。 最关键的是药王爷辈分高,天底下现在活着的医生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剩下那些个为数不多的超级老头儿也都是平辈。 拿他出来当看板郎着实有排面。 “听说了么,药王爷的金丹粉对症下药百试百灵,真的太厉害了。” “我去亲眼看了,那小孩背上的脓包恶疮碗口大,眼看是不活了。药王爷只用了一日便让他起死回生,真是太了不起了。” “陆地神仙!真正的神仙。” 此刻的小饭馆里都是这样的对话,而此刻一个素衣女子手旁放着一把长剑,面前有几样小菜,还有一壶水酒放在手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岭南王已故大世子之女,如今已经改名公孙红鸢的香山郡主。 她自小孱弱,父亲早亡之后,有一道士说她有克家之命,于是她早早的就被送到了巴蜀之地习武学艺,至今已有十二个年头。 这番回来,她一来是要祭奠父亲母亲,二来便是要替最疼自己的三叔报仇,所以她从夏林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伺机而动,即便是死也要用这个狗钦差的头来祭奠自己的叔叔。 只是这段时间她始终找不到机会,那狗官身边高手如云,别的不说就是常在他身边的三座大山就不是好惹的人,那双臂如猿又粗又长的必是个射雕手,还有身上背着重盾的巨汉以及一个站在那就如同镇门狮子一般的怪物。 她的剑法以灵动飘逸迅捷快速著称,但遇到这样的对手她也不可能一击得手,所以她这些日子唯一能干的事就是等。 当然了,在那狗官给人治病时她也是不能动手的,自小便修行道法,她知道那是神仙施法不可惊扰。 但问题是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寻觅良机了。 “唉,只是可惜。药王爷孙大圣所托的那个狗官真不是个好东西,你们可知他有多贪,他不光将王府的门板都给拆了卖了,就连城中两百余商家都被他敲骨吸髓。” “可恨!为何老神仙要托付于他啊,想不明白。” “谁知道呢,那等恶人!看着便不像个好东西。” 听到这里,红鸢心中一惊,喃喃自语:“家中大门竟……” 说完她丢下一串铜钱快步的离开了饭馆,直奔向王府的方向,等过去之后她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那原本雕龙画凤,承载了她童年最快乐记忆的大门,如今只剩下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从里头看过去甚至连那些桃花梨树都被挖掘了一空。 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虽然她极力隐藏的哭声,但却还是在宁静的夜空里传得很远。 这会儿夏林正在享受水仙按摩呢,影影绰绰的就听到这哭声,他扭过头看了水仙一眼:“听见没有?这地方不是闹鬼吧?” 水仙也是手上一顿:“不……不会吧?” 夏林咿了一声:“水仙姐姐怕鬼呀?” “倒……倒也还好。” 这一下夏林可就来了精神:“好好好,趁着这农七月的功夫,那我就给水仙讲一个鬼胎的故事。” 水仙的脑袋当场就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不听……” “不吓人的,可有趣了。” “你总是这样说,昨日你讲那个荒坟的故事都叫我晚上做噩梦了,不许讲不许讲了……” 说完水仙索性直接亲了上去,亲了个啧啧有声…… 248、广府风情 药王爷cosy活动圆满结束,活生生的是把夏将军给累到虚脱,三天可谓是噩梦,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还比较顺利,倒是死了两个,但这种事情不死两个反而就显得有点假了,而且那两位是真救不回来,一个疑似狂犬病,一个可能破伤风,而且都发病了,这让天王老子来救差不多,给一颗正经的仙丹,吃下去如同再造。 药王爷名声大显,但夏林嘛……怎么说呢,他总是这个样子,明明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干,但名声都是人家的。 建设浮梁的功劳是老郭知人善用,调遣粮食的功劳是小王爷高瞻远瞩,收济灾民是滕王兼爱天下,就连这治病救人都是孙神医妙手仁心。 到现在为止,天底下绝大部分人对夏林的概念还停留在几年前写得一手好诗词上,再往后几乎就没有什么关于他的风闻了,甚至一度有人传他已经死了,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的人其实非常少。 “这样易容真的能不被人看出来?” 憋了十几二十天的夏林这会儿是真想出去玩玩,广府作为整个南方地区最大的贸易港,其繁华程度那是不用说了,相比较北方边关的西域风格,这里的波斯风格浓郁,甚至可以看到在《天方夜谭》里才能看到的各种风貌,再加上色目人满地跑,甚至整个广府都有一种异国风情。 夏林心里痒痒的不成,所以这从义诊之后休息了一个白天就闹着要跑出去玩。 但他到底是抛头露面过的人,广府人口如今加上外邦色目人大概能有个四十万上下,算是个人口稠密的大都市了,这人多眼杂的,他这么一个大佬出去着实危险,所以得乔装打扮一番。 “老爷明明是个男子却生的如此精致,难怪春桃姐姐说每每见了老爷都觉得羡慕。” 水仙正在为夏林描绘容貌,将他的眉毛修整一番,再画上两撇好看的八字胡,脸上再抹得黑黄一些,不让夏林显得那样白皙,这一套下来倒还真看不出到底是谁了。 戴上一顶时兴的帽子,身上穿着那锦缎的对襟袍子,活脱脱就是个跟着家族过路经商的少爷。 而水仙也是穿上了青衣小帽,绾起如黛长发,眉眼间尽是风情,不过相比春桃来说,水仙的长相更英气一些,所以倒叫人分不出是那俊俏的皮燕子小厮还是陪床的侍女。 “你听她胡说,我说一句话水仙你莫要不高兴啊。我认识你们这些花儿组合一共有三个,春桃秋荷还有你水仙,你们三人里头春桃应该是最好看的了。最俏皮的是秋荷,而你呀,你是那最温柔的。” “哪能呢,老爷。能服侍老爷已经是水仙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水仙一边帮夏林梳头一边轻声说:“若不是老爷,水仙如今仍是如猪如狗,不知道被辗转几次,最终也得流落青楼。” 夏林哈哈一笑:“小辰子不懂珍惜呗。对了,明日用过午饭,你要随我去一趟广府衙门,我要给你录个新身份,明日之后我水仙就是良人咯。” 水仙听闻这个话,竟是直接激动到把夏林的脑袋搂在了怀里,身子都有几分颤抖。 她对良人这两个字的认识可能要比春桃更深刻,因为她的遭遇更坎坷,受到的苦难也更多,在她的记忆里,从小到大自己被当成人而不是一个物件就是从她辗转来到夏林身边开始的。 甚至于说如果夏林现在被人给杀了,她可能会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杂念直接就投奔而去的人。 “好了好了。”夏林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在她下巴上亲了一下:“别把我妆给弄花了。” 这话让水仙破涕为笑,她慢慢松开手然后坐在夏林的面前开始给他补妆,看着面前这梨花带雨的小姐姐,夏林也是觉得心疼的不行,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靠他一个人搬不动这山啊,他能救一个救两个,救十个救百个,但天地茫茫,他是真没法救世界。 等水仙抽抽泣泣的给夏林补完了妆,她凑到夏林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夏林愣了一下:“那很疼吧?” 水仙抿了抿嘴,脸上也不知是羞红的还是哭红的,反正红彤彤的用那细弱蚊蝇的声音说:“我今早上去买了一瓶茶油……听说极好。” “那等晚上玩回来了试试。” “嗯……” 穿戴整齐之后,他们两人从后门走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夏林手中摇着一柄扇子,倒还真是有点风流倜傥的味道。 稍远一些走到正街上,这广府之地虽然刚刚经过了纷乱战争,但好在这里也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创伤,整个恢复情况都很不错,再加上人口多贸易昌盛,所以现在的广府已经跟之前差不多兴旺了。 街上有许多色目人,也有不少身上披着轻纱的外国女人,这帮女人一大部分都是过来表演攒劲的节目的,有的是随着船队一起来的,有的则是被卖到这里来敛财的。 价格嘛,要比土鸡便宜一点,服务的话也还行,主打就是一个听话,而且看着这些个深眉大眼的娘们也新鲜。 “老爷,要试试这些女子么?我去为老爷挑选几个干净的。” “几个??”夏林听到水仙的话连忙摆手:“别了别了,不安全也没兴趣,有你就行了,她们哪里能跟你比呢,这帮人身上味儿大。” 而走了几步,夏林在周围的摊位上来回挑选:“水仙,你看看喜欢什么,选了拿走,老爷我给你付钱。” “老爷老爷……” 水仙赶紧把他拉到了一边:“这都是浮梁的货,我们回浮梁去,这些物件拿了就跑,都不用给钱呢。” 夏林咂摸一下嘴,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这种街边的小货在浮梁的话,夏青天去给拿几个,人卖东西的谁要是好意思收钱都能遭人骂到当天晚上就上吊,那帮老娘们的嘴可是剧毒无比。 他逛了一圈,发现就是这地方小玩意基本都是浮梁产的,包括瓷器首饰之类的东西也都是如此,当然也有一些别的东西并非浮梁产,但在浮梁都有卖,价格还更便宜一些,因为物流费用降低,成本自然也下去了,价格当然也不会太高。 不过这地方的吃食那是真没的说,这玩意跟浮梁完全就不是一个风格了,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广府靠着海而且还是重要的香料集散地,并且色目人巨多,这里的饮食风格自然就自成一脉,跟未来的广府菜相差非常大,但味道的确是可圈可点。 夏林小吃吃了一路,倒也是吃饱了,而正准备去哪溜达一圈消消食,就见前头街头有不少人围拢在那聚集叫好,夏林是个好热闹的人,他牵着水仙的手快步走了过去,挤进了人群之后发现原来这里是有人卖艺。 一般的卖艺,什么唱个曲儿啊、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啊,亦或者是什么杂耍,其实引不来这么多人围观,主要是这卖艺的人不同。 这人群的中心有个红衣的女子,手上一柄轻灵宝剑舞得烈烈生风,而她自己更是英姿飒爽,腰肢柔软,那小腰说下就下去了,接着单臂后空翻,飘逸的裙子在半空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让她看上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好!” 周围的人纷纷叫好,铜板叮叮当当的砸在了这女子面前的盆里,而她站定之后朝周围众人拱手道谢:“小女子本是蜀地之人,初来贵宝地,多谢各位好汉捧场。” 她年龄不大,声音清脆得如同黄莺出谷,极是好听。 “大人。”水仙扯了扯夏林的袖子:“大人若是喜欢,我来把她买回去供大人享乐。” “不是……水仙姐姐,你就感觉我是那色中饿鬼是吧?见这个人就问我要不要,我哪那么饥渴呢。” 水仙脑袋顶在夏林背后咯咯的乐:“我也是担心大人错过了,到时害上了相思病。” “那可不至于,天底下顶漂亮的姑娘就在我身边呢,我馋这种野鸭子?不至于不至于。” 听到夏林在夸奖自己,水仙甚至直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就是喜欢……那种恨不得吃到肚子里的喜欢。 不过这会儿她可是个小书童装扮,跟夏林这么搂搂抱抱的,着实叫人有些不忍直视,虽然看到水仙容貌的人都觉得若是长成这样的小厮自己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大部分人看不到水仙的容貌,只能看到那两个男人搂搂抱抱。 社会虽然开放,但还没有那么开放,他们周遭一下子就空出了一大截,而就连卖艺的小娘子也站在那外头看着他俩。 “看什么看?”夏林正面迎上了她的目光:“没见过亲热啊?” “倒是没见过两个男人如此亲密。”那红衣女子笑道:“广府当真多奇志。” 夏林撇了撇嘴,把身后的水仙拉过来上去就在她嘴上用力的嘬了一口:“那就让你再长长见识。” 这一下把旁边不少人都给亲吐了,一瞬间场面上少了六成的观众,而那卖艺女子眉头一皱,挑起剑来遥遥指着夏林:“好你个贼人,过来坏我生意是吧!” 249、啊?不是我降他们智啊,他们本来就这样 不赔钱不让走。 夏林算是知道什么叫讹人不分时代,敲诈没有老幼了。这是个什么霸道的道理啊?自己跟自家宝贝儿亲个嘴,她这玩意要赔,多少沾点好吧。 “算了,懒得跟这人计较,这不是有病么?” 夏林白了她一眼,转身拉着水仙就要走,但这红鸢怎么可能放夏林离开,虽然广府有令,斗殴不许剑出鞘,所以她虽然之前是出鞘剑但在上去拦的时候就已经把剑锁回剑鞘里去了。 “你是不是要动手!?” 夏林指着红鸢:“你这娘们好生无礼,我弄坏你什么了?我赔你钱?你是不是没见过钱?” 红鸢展开手臂拦在他面前:“我本就没多少钱了,本来今日打算好好吃一顿,明日就上路的!你这样一弄,我连个饱死鬼都当不成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快要下来了:“你赔给我!” 夏林听完低头看了一眼水仙,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她:“不是,你是要自杀?” “不用你管!赔钱!” 夏林嗤笑一声:“哎呀,好言劝不得该死的鬼,我也不拦你。不过既然你说最后一餐。那这样,那边有个正店,我请了。” 正店与饭庄酒馆都有所差异,所谓正店基本上都带有一些官方性质,一座城市的正店差不多就是城里最高档的饭庄,但跟普通饭庄的差别就是正店是自带酿酒作坊的。 一般情况下,每一个正店都会有自己的特色酒酿,比如洛阳的醉仙楼、京城的迎仙楼、蓉城的仰仙居,都是有自己独特的酒酿,就连浮梁的梦生楼都是如此。其他地方想要买这些酒,都需要从正店那进货,而且都有配额。 这就称之为正店,价格贵但东西好,还有自己的特色。 “当真?” 红鸢眯起眼睛看着夏林:“你莫要诓我。” “我骗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张仲春什么时候骗过人。” “你带路!” 红鸢其实本打算明日就去刺杀夏林,不管成功与否,这都是她的最后一顿饭,如果成了,她就带着夏林的人头去父母叔叔的坟茔上自刎,如果失败了……失败了那肯定会被剁成肉泥。 夏林甩着扇子牵着水仙溜溜达达的往前走。 红鸢在后头骂骂咧咧:“好不知羞,两个男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真是恶心极了。” “你有病是不是?”夏林回过头:“我不搂她,我搂你啊?” “令人作呕。”红鸢一脸厌恶:“这天下的风气就是叫你这样的人给败坏了。” 夏林懒得搭理她,任凭她一路嘟嘟囔囔、逼逼赖赖。 这来到了正店里头,小二热情的迎了出来:“几位客官,您几位里头请,不知是想吃点啊还是喝点?” “都整点。” “好嘞!”那伙计将这富贵气逼人的夏林迎到了一座雅间之中:“那客官,您要吃点什么?酒呢?酒的话,我们这的桂花金蟾可是贵妃娘娘都爱喝的。” 夏林随手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按贵的给我上,十两不够等会再结。”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来!” 红鸢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她并没有多惊讶,只是甩着脸子就跟夏林来到雅间之中,跪坐其中。 “小妹妹,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寻死,不过既然你说是你最后一顿,今晚上那我肯定给你安排上。死了之后记得保佑保佑哥哥平平安安。” “行,保佑你便是了。”红鸢也不客气:“你是要功名还是要利禄?” “我啊,我要平安喜乐福寿康宁。” “换一个,这太大,我佑不了。” 这话把夏林都给逗乐了:“不是,臭妹妹,你平时说话时嘴也这么细碎么?” 红鸢白眼一翻:“你这满身铜臭的浑人也敢叫我妹妹?呵,当真是不知死活,这是今日,要换他日的话,我一个剑鞘就抽到你脸上去了。若不是我要死了,你哪里还配跟我坐在这里吃饭,我吃饭时你都得端着盆候在外头。” 对于她的满嘴胡言乱语夏林也不在意,毕竟三观随着五官走,这臭妹妹抽象是抽象了点,但在这光线下一细看,长得还不赖而且那小腰真是太棒了,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 “为何端个盆呢?是吃多了先方便一道再接着吃?” “看你那污言秽语的样子,自然是洗手的。罢了,你们这等人也怕是没见过什么好日子,空有一些散碎银子。” 红鸢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商人,她说完之后就再也没说话了,只是全程抱着自己的剑等待着好吃的。 这第一道菜上来,那名字响亮名叫桂花蝉,上来之后夏林看到的就是围成一个圈的油炸类似水蟑螂一样的东西,这玩意还真是广府名菜……只是造型着实有点令人害怕。 反正水仙不怎么敢吃,夏林倒还行。不过那红衣女子倒是吃起来极为熟练呐,夏林眉头一皱,然后抬头问旁边刚要上第二道菜的小厮:“这虫子几个钱一盘?” “客官,这桂花蝉贵嘞,我们只选那最大最好的,一百只都挑不出一盘,这么大一盘子恐是要一两银子呢。” 夏林点了点头,然后看到这第二道菜居然是一只一只圆滚滚的东西,他又问道:“这是?” “田鼠,肥硕的田鼠,用波斯来的香料腌了之后,挂在炉中刷上糖水闷烤而成,滋味细腻,请贵客品尝。” 水仙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的靠在夏林的肩膀上不敢动弹,生怕稍微动一下就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夏林真觉得没什么,他们以前野外适应性训练的时候,生肉都得往下吞,这玩意卖相真的还行。 他先吃了一只桂花蝉,因为炸过所以口感脆脆的,味道介于皮皮虾和螃蟹之间,很鲜而且还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还真有点的桂花的味道。 不过这玩意女孩子吃合适,肉太少,没啥吃头。于是他就拿起了一只大田鼠,这耗子可以啊,都真的赶上小猫大了,咬上一口外酥里嫩,肉质怎么说呢……跟小羔羊的肉质差不多,但要更紧实一点,没有任何膻腥味,只有肉香和油香。 吃到嘴里……嗯!对,就是有一种吃带油兔子的感觉,但更香一点也更有层次一点,如果再沾上旁边送的波斯昂贵调料那滋味更是层次分明,一口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不得不说啊,老广这帮吊毛是他娘的真会吃,这些玩意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特别是那个桂花蝉,夏林都吃完了烤耗子了,嘴里留着的还是桂花蝉的香味,一呼一吸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这股香气。 而这会儿红衣女子已经把桂花蝉吃了一半了,这会儿小厮继续上菜,这会儿差不多就逐渐正常了起来,不过也都是一些珍馐美味。 山珍海味一应俱全,等菜上齐之后,掌柜甚至领着厨师亲自过来询问夏林吃得如何。 “好好好,你这活该你生意好。这一桌不便宜吧?” “按您的吩咐,走的是二十两的标准。” 夏林咂摸一下嘴,直接五十两通票就拍了下去发了过去:“再整点上好的酒来,再把钱花到三四十两差不多,剩下的钱算是打赏给厨子和小厮了,你们自己分分去得了。” 这厨子跟小厮自然是感恩戴德,兴奋的下去了,而这会桌子上已经是满满一桌子的美味,那红衣女子就跟上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在那胡吃海塞。 “慢点慢点,哎哟。”夏林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出身富贵人家,怎么如今就跟一个饿死鬼一样。” “家道中落。”红鸢回答道:“不许么?” “许许许。” 不过这会儿红鸢倒是放下了鸡腿:“你怎的知道我出身富贵人家?” 夏林哈哈一笑:“我老家那边当土匪的有个说法,说要是从山下绑一个孩子回来,就给他吃鱼,这上来就吃鱼月牙肉的孩子,唉那就得问他家里要个高价。要是上来就吃鱼肚呢,那就差不多得了。可要是吃鱼背的呢,基本上第二天给放了就算了。” “这是为何?”红鸢好奇的抬起头:“吃鱼是为何?” “不是吃鱼是为何,而是看吃鱼的地方。这吃月牙肉的,在家中得宠。吃鱼肚的,那就次一等。可要是那吃鱼背的,就是要也要不得几个钱,因为家中不得宠啊。” 红鸢歪着头看着夏林,倒是挺标准的一幕歪头杀动作:“那跟我是富贵人家有何关系?” “那自然是有关系。”夏林的扇子在手上拍得哒哒响:“桂花蝉,这东西不便宜,你看你吃的时候只吃最肥美那一段,刚才那小厮说能吃的地方你不沾,这就说明这东西你不光吃过而且是经常吃,所以你既不是外地人也不是贫苦人,你就是本地富户家的孩子。” 夏林一只手撑在桌上:“那问题来了,你为何说今日是你最有一餐呢?你要干什么?劫法场啊?” “管你什么事?” “你告诉我,说不准我能帮你呢。保证不跟外人说。” “真能保证?” “当然。” “好!反正我都要死了,我就跟你说了又何妨。我明日要去刺杀那平叛的钦差!” “我……谁?”夏林一只手按住已经开始掏刀子的水仙,身子往前倾:“你要刺杀谁?” 250、臭妹妹,你要杀谁呢! “杀钦差!那个骑着马进来的钦差。” 红鸢一脸认真,那表情真是要多坚持就有多坚持,整个人显得杀气腾腾的,但显然她的脑子不是很好用的样子,当然这也可能是跟她江湖阅历浅有关系,这才认识多久就已经开始交代自己裤衩子穿什么颜色了。 夏林在旁边听得是直嘬牙花子,她要杀钦差,骑着马的钦差,那他娘的自己不就是那个骑着马的钦差么? “你杀他?图个什么啊。” “他把我家的门都给拆了!”红鸢说到这里愤恨的捶了一下桌子:“我昨日过去看了,哭了好久呢。” 哦~~~昨晚上夏林就说自己听见了那鬼哭神嚎的动静,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猫闹春呢,现在看来是他娘这小娘皮在外头哭。 “你家的门?”夏林眨巴着眼睛:“哪里是你家?”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万一你去告密了怎么办?”红鸢摆了摆手:“吃完这顿饭,我们也就没了缘分,明日我必杀那狗贼。” 夏林坐在那琢磨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非得被她杀,她就算是岭南王的人也不至于针对自己啊,岭南王显然是要被流放到犄角旮旯里的,那些财富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来拿。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她感觉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跟她讲道理多少也是有点冒昧了。 “妹妹你等等。”夏林伸手按住了红鸢的肩膀:“你先别躁动。” “作甚?你是那狗贼的人?” 夏林听完心里直乐,他哪是狗贼的人啊,他不就是那狗贼本贼么。 “不是不是,你先听我说。这些日子我家中都在为钦差那边供应伙食,他那个人英明神武、潇洒不凡、爱民如子、博学多才,怎么看都是个顶好的人,你为何非要杀他啊?” 红鸢斜着眼睛看向夏林,然后突然之间长剑出鞘,但长剑还没有落在夏林的脖子上,自己的心口就已经被水仙的匕首顶了个严严实实。 她手一哆嗦,抬头看向水仙:“高手!?” “算不得高手啦。”夏林展开扇子扇了扇:“一般一般,天下第三罢了。” 水仙是不是第三,肯定不是。但这种全能型侍女是具备一定的护主能力的,据春桃姐姐说,他们之中最厉害的是一个叫海棠的姐姐,比他们大几岁,后来被田恩召去当了刺客,就因为那海棠姐姐练武天赋极好,十六岁时的刀法就已经至臻化境,田恩就召了她当刺客,此后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剩下的武艺其实都算平常,但毕竟是皇家严选嘛,他们的一般和平常那放在别处都算是拔尖了,虽然跟那些军中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相比的确是差了不少,但在江湖这个草台班子上却真的是高手了。 “我说你这女娃娃,心怎么那么急。”夏林用扇子把水仙的匕首扒拉开:“一言不合就舞刀弄剑的,不雅。” “哼,原来你就是那贼子的走狗,倒是我瞎了眼睛。”红鸢脸色铁青的盯着夏林:“早知如此,我一早就该捅死你。” “哈哈哈,小姑娘别太狂。”夏林摇着头,嘴里啧啧有声:“你话都没听我说完就说我是走狗,这可不成。我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打算怎么暗杀你说的那狗贼。” 红鸢收起长剑,一只手撑着下巴:“我打算从后院一个狗洞里钻进去,躲在茅房旁边等他起夜的时候一剑结果了他。” 夏林大惊:“不是,狗洞?狗洞是不是有点跟你女侠的身份不搭调?” “无关紧要,我要拿那狗贼的人头来祭我父兄!”红鸢说话的时候真是有点奶凶奶凶的感觉,但就是感觉智商不是很高,气质上竟有点像夏林的老婆。 这可不是他占人家便宜,就是这个红鸢从长相到气质再到说话的方式和语气,甚至就连声音都有点像小公主,三分左右的相似度吧。这不得不让夏林确定这位准备蹲厕所一剑把自己攮死的女侠肯定是自己的远房亲戚…… “可是躲在茅厕旁边,是不是有些腌臜了,你换个地方。” 夏林的话让红鸢陷入了沉思,但沉思许久之后她摇了摇头:“不成,就是茅厕方便。若是别的地方一下子就遭人发现了,在茅厕的话,半个时辰之内都不会叫人发掘,我一剑杀了他之后,再把他的狗头割下,带到我父兄的坟前,然后自刎于坟上。” 红鸢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坚定的决绝,眼神闪烁着危险的光。 犯罪计划都这么清楚了,但她的犯罪动机却让夏林啼笑皆非——把她家的大门给拆了。 “那不成,那贼人贪生怕死的很。你看到他身边那三个佛塔一般的壮汉了没有?那可是走到哪都不离身的。小妹妹,不是哥哥瞧不起你,你的小身板恐是打不过那三个猛汉吧?” “啊?”红鸢瞪大了眼睛:“上茅厕也叫人护卫?” “嗯!他们京城来的大官都是这样,贪生怕死的嘛。你还好是遇到了我,若是遇到了别人,保不齐你的命没了都没能诛杀恶贼。” 看到夏林那一脸认真忽悠人的样子,水仙的嘴角已经很难压了,她赶紧把自己这些年遇到的难过事情都想了一遍,这才勉强压制住了笑意。 “那你说该是如何处置?” “处置,我哪知道怎样处置,要杀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红鸢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琢磨有什么别的法子。过了一会儿她皱着眉说:“要不……趁他出门时,混在人群之中,出其不意一剑封喉!” “都说了,他的保镖寸步不离,你上去还没靠近就得被他捉起来。你看看你,细皮嫩肉青春年少,可想过被那恶贼捉了会是如何下场啊?妹子。” 红鸢摇了摇头:“大不了就是个死,那又如何。” “死?”夏林哈哈一笑:“你想太多了,若是你这样的被他捉了,必是会清洗干净后不着寸缕且五花大绑的扔到他面前,为了方便行事他还会将你四肢绑在床脚,生生绑成一个大字,接着你能想到你的下场么,那还不得舂米捣蒜一夜到天光?你想死?嘴里绑着布条,眼上蒙着黑布,你想死都死不掉,你总不能憋一口气把自己憋死吧?” 红鸢听到他的话之后,先是脸色变了好几变,接着更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用力憋气,发现也就是憋了个一分钟不到就得泄气了。 但又一想到自己被捉住之后舂米捣蒜……她竟真的变得有些慌张了起来,甚至有些六神无主。 “他真的会那么干?” “你说呢?臭妹妹。玩够了,把你扔下去给他手底下那三个铁牛,一人捣你三天,你说你怎么办?” “你……那……那……”这时红鸢的表情已经完全变得惊慌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之后,满脸的无奈和惶恐,侧过头看向夏林:“那有何好办法,事成之后定有重赏。” “你干完就得自刎了,你是不是在骗我啊?再说了,我要真收了你好处,不管你刺杀成是不成,我都要跟着你一块倒霉。方才你说什么来着?哦……是说王府是你家对吧,那你是个郡主,顶多也就是个监禁流放。我呢?我可要跟着你诛九族的,我不划算。” 夏林摊开手:“办法我自然是有,但你没东西能打动我啊。” “我……我有一套剑谱,是天下第一剑法,你拿去。” “不要不要,什么破剑谱,你的天下第一却还不如我家小书童。骗我呢,不要不要。” 红鸢咬了咬嘴唇:“我身上还有一些散碎银两,你都拿去。” “臭妹妹,你吃这顿饭都花了我五六十两,我是那差钱的主儿?不要不要。” 到这里红鸢真的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她这会儿一拍桌子:“这样!我爷爷正是岭南王,我父亲是岭南王长公子,我叔父是岭南王世子,门客众多,如今都潜伏在了这地界之中,就连京城之中都有不少,若你肯帮我,我便叫他们带你升官发财。” 夏林眉头一挑,但却不动声色:“不帮不帮,你都找不着他们帮忙,更何况是我,你又骗我啊,臭妹妹。” “我发誓,绝对没骗你,我爹曾与刑部黄侍郎是过命的矫情!虽然我爹走的早,但他二人关系可非比寻常。还有兵部的周侍郎,跟我叔父也是过命的交情呢!他们断然不会拒绝我的遗愿。” 夏林瞥了一眼水仙,水仙低着头默声不语。而他轻轻一笑,继续摇了摇头:“我就是个破商人,家中父兄已是万贯之财,升官发财我不要。” “无耻的小贼,你到底要什么!你说!” 夏林一脸无赖似的笑容说:“那倒也是简单,我这人啊,既不贪财也不恋权,就是好点色,今日见郡主还有几分姿色,倒不如叫我尝尝滋味,反正你都准备赴死了。这死了也挺浪费,倒不如也体会体会那人间的极乐,郡主你看如何啊?” “好你个混账!”红鸢拍案而起,怒发冲冠:“你个淫贼,我一想便是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好好好,你倒是将你那脏心思打到了姑奶奶身上来了。” “哎!”夏林扒拉开她的手指头:“郡主莫要这么说,你如今不过就是个落难的郡主,我肯搭上命去救你,就图这点东西,你何必骂我是淫贼呢?你也不想就这么白白死了还身无寸功吧?” 红鸢深呼吸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她怒视夏林许久,然后才缓缓坐下:“那我倒要问问,你是如何能助我除掉那狗贼。” “你先答应。” “你先说!” “你不答应我不说。” “你不说我不答应。” 俩人就跟小学生吵架一样开始你来我回,旁边的水仙这次是真的绷不住了,她揪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不要发出笑声,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会儿红鸢可能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她眼珠子一转:“我答应你也可以,不过这件事,我不干要你来干,如何?” “我?你的意思是让我从狗洞钻进去躲在茅厕旁然后一刀将钦差结果掉?”夏林愣了片刻:“你这他娘的不是外包么,这种事你也外包啊?” “什么叫外包?你不是说这招不好使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计谋。” “哦,你就是不想死了呗。”夏林嗤笑一声:“得了,我是看出来了,你心不成。” 说完他拍了水仙屁股一下:“走,咱们回去玩好玩的去。” 水仙特妩媚的白了他一眼,这个眼神叫红鸢看见了,她坐在那直犯恶心。但为了能干掉钦差,她还是抬起了手:“且慢。今日容我三思,明日傍晚时,我还在桥头卖艺处等你!” “哦?明天?明天你不动手了?” “哼。”红鸢特别大气的一挥手:“留那狗贼再活一日。” 看着夏林离开,红鸢愤恨的朝他的背影唾了一下,夏林却在这时突然回头:“你是不是骂我了?” “骂了!如何?” “骂吧,明天等你好消息。”夏林哈哈一笑便牵着水仙下楼了。 他走了,但红鸢着实有点舍不得这一桌菜,她坐在那哐哐炫,吃到最后肚子撑到如同怀胎半载,动弹不得也不愿意离开,毕竟这算是她的断头饭了,吃饱一点免得下去见了父亲母亲叫他们担忧。 而这会夏林则牵着水仙在路上走,水仙突然像是被人按下了播放键一样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你突然笑什么?” “老爷……老爷……哈哈哈……那小妹子好傻啊。她都听不出来老爷是在戏耍她。” “还真不是。” 夏林轻笑一声:“我是想叫她把余党残党都给勾出来,明日我给他出个能让我等一网打尽的主意。这不,兵部、刑部可就有人要倒霉咯。” 水仙脸色一整:“老爷的意思是……那你说要叫她来侍寝……” “她能同意才有鬼呢,不过就是糊弄我把戏而已。不过为了叫她相信,我就得用这么个下作的要求提出来。” “那她真同意了呢……” 夏林听罢,摸了摸下巴:“那……那一个公主是整,多加一个郡主也不亏嘛,不过还是算了,这种小姑娘跟个死猪一样没意思,还得是我水仙姐姐好,婉转承欢娇媚入骨的,倒是叫人欲罢不能。” 水仙抿着嘴在笑,快走了两步上前挽住夏林的胳膊:“老爷喜欢就好,水仙看到老爷喜欢便已是心生欢喜。等水仙回去洗个干净,茶油多多的用上,今夜叫老爷开心,不去想那郡主不郡主的。” 251、骗子! 油腻的师姐真好玩,难怪大家都在寻找,不过这东西果然是英雄好汉的断魂路,非常容易就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干什么都没了心思断了念想。 夏林也是如此,本来他还有好多事要干,但干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到下午了,神情疲惫,黑眼圈浓的像是个将死之人。弄得那守备官都请了大夫来为夏林诊断,那大夫一摸脉门,看看夏林看看他身边书童打扮的俊俏水仙,三缄其口后觉得不吐不快,最终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量力而行。” “庸医!拉出去杀了。” 夏林手一挥就要将人办了,但这会儿那大夫表情神秘压低音量:“我可调理!” “来人,给神医上茶。” 重新坐了下来,那大夫开了一个方子给了夏林,他当场就叫人给煎服了下去,然后肚子疼着就拉了一泡大的,出来之后整个人的精神头明显是好了许多。 “不错不错,真还是有点道行。” “大人,七日莫要再透支肾水了,调理调理。不然到了那三十上下,大人恐就……” “懂!”夏林点头:“有些话不用说的那么清楚。” 等到神医离开,夏林瞥了一眼水仙:“听见大夫怎么说的没有?你看看你。” 水仙也不言语,就是在那儿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老爷,我昨日可是劝你早些歇息呢,是你是自己非拉着说要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的。” “行了行了,今晚上得分房了,再这么下去不成,得死。”夏林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唉?咱们是不是该去见那个傻孩子了?” “嗯,差不多了。” 再次给夏林描绘了妆容,换上了另外一套暴发户的衣裳,仍是摇晃着一把折扇,趁着那星空夜色就溜出了门去。 还是老地方还是老桥头,昨日的红衣少女今天穿上了一身素白,她靠在墙边正在吃白面的馍馍,就像喂鱼一样一点一点揪着吃,心思显然不在这里,甚至就连夏林来到了她的面前她都没有反应。 “琢磨什么呢。” 夏林走过去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好个标致的小美人儿。” 红鸢挥手拍开夏林的手,面带不悦的说道:“若不是想知道你的法子,我一剑就送你归西。” “好好好,送我归西。”夏林笑呵呵的也不生气:“老地方?” “随你,我没钱。” “得嘞,老地方。” 还是那家正店,还是那个小厮,他见到财神爷来了,这趟招待得相当到位,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就把人带到了雅间之中。 “几位客官,今日需要些什么?” 夏林大喇喇的一摆手,拿出一张商号的本票拍在桌上:“随你们的便,凑个二三十两差不多,老规矩,多的算是给你们的打赏。” 看到这纨绔的样子,红鸢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屑,但没办法,现在就得靠着这个人才能有法子杀了那个狗官。 今天的夏林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样子,显得有些病泱泱的,红鸢知道这人肯定又是去哪里风流去了,神色上便显得愈发的不屑起来。 “小妹妹,莫要做出这副样子。摆个脸色给谁看呢?少爷问你,昨日与你商量的条件,你可是想好了?若是你肯答应小爷那春宵一刻,我定有能耐帮你。若是不肯嘛,买卖不成仁义还在,我也不为难你,你看如何?” 夏林说着话,手便已经放在了红鸢的大腿上,红鸢当时那感觉就跟被巴掌大的蟑螂飞起来扑了脸一样,剑差点就拔出来了,但手却不知不觉的被夏林按住:“小妹妹,一言不合就拔剑可不是好事。” “松开!不然我定要叫你好看。” “行,那既是如此,在下也就告辞了。”夏林说着便起身要走:“也不给小妹妹添堵,就此别过,江湖路远再也不见。” 他往外走,心里在默念倒数,正当他倒数归零,人也走到门口时,红鸢突然喊了一声:“慢着!” “哦?小妹妹回心转意了?” “我答应你便是,不过你要先跟我说个明白,到底可不可成。” 夏林慢条斯理的坐了回来,盘腿坐在了红鸢对面:“告诉你也无妨。妹妹不是说你在这广府还有不少人脉么,我去打听打听那狗贼何时出巡,而妹妹去召集人马在他出巡必经之路上进行拦截,到时人多手杂,妹妹武艺高强趁乱将那贼人一举拿下便是了。” “就是如此简单?” “不然如何?他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你还怕个书生?倒是你,能集结多少好汉,人少了可不成,贼人身边的护卫可都是一把好手。” 红鸢抿着嘴沉思片刻:“少则五十,多则一百。够不够?” “绰绰有余,他自来广府之后并未曾遇到波澜,心中提防之情必是不复从前。再加上这广府羊城花团锦簇,他肯定按捺不住心中期盼,这人山人海的出去,总不能让十个八个的护卫看着自己去那青楼上倒浇红烛,自然是轻装上阵。那三五个人再勇猛,你三五十人还奈何不得?” 夏林说的头头是道,红鸢觉得此屁着实有理,甚至还跟着他一块畅想起来:“等那护卫对付好汉之时,我飞身上前一把割下那狗贼的项上人头。” 看到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夏林嗤笑一声:“没杀过人吧?” “嗯?”红鸢侧过头看向他:“你是何意?” “废话,字面意思。问你是不是没杀过人?” 虽然红鸢很不想承认,但她还真是没杀过人,只能默默的点头:“没杀过,怎样?” “怎样?你那破剑还想砍人头啊?你得拿把大刀,只有大刀才行。” “可是大刀不好看。” 红鸢的话让水仙毫无预兆的笑喷了出来,她连忙捂住嘴,而红鸢却茫然的看着夏林:“那你说用什么?” “你带个斧子吧。” “好!几时动手。” 夏林见到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眼神一挑:“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事成之后再说。” “妈的。”夏林拍桌而起:“事成之后你都自刎了,还再说?让我趁热是吧!” 红鸢冷笑一声:“你这纨绔,你家人没教你行走江湖说话只可信三分?” 说完她呵呵笑道:“如今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若是你答应了,说不准我还给你些好处,若是不答应,我明日便去告发你,说你蓄谋刺杀钦差。你也知道那狗官的做派,我大不了一死,而你可就倒霉咯,好好的富贵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甚至还要人头落地。” “你!你欺人太甚!” 夏林的脸涨得通红:“不是这样当人的。” “闭嘴吧,如今已经轮不到你说话了,滚回去打探那狗官的消息,若是有消息,便去城北凤来客栈寻我。” 如果这时候这妹子潇洒离开也罢了,但关键她还不走,这么嚣张之后她居然还坐在那等上菜。 夏林实在是想不明白就拓跋家的奇葩怎么就这么多,他们家的皇朝能维持差不多三百年真他娘的是个奇迹。 吃完一顿饭,红鸢拍了拍夏林的肩膀:“小兄弟,莫要以为自己多聪明,这江湖险恶,你还有的学呢。” “滚!” “哈哈哈哈哈……” 她就这么哈哈着走了,而她走了之后,夏林先是轻笑了两声,接着一只手捂着嘴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刚才那小反贼的小人得志和不可一世的表情简直是绝了,完全打破了夏林对江湖儿女的刻板印象。 “老爷老爷,别笑了。”水仙在旁边也跟着笑:“你一笑,我便也想笑。” “哎呀,你看她那个样。”夏林将头仰起四十五度角好让笑出来的眼泪不从眼角滑落:“我本来还有点负罪感的,现在真是一点都没了。” 而这会儿那位大神红鸢还真的是去召集岭南王旧部去了,她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府之后,对岭南王忠心耿耿的人自然也有,所以她还真召集到不少人,他们约定在城北许公庄的地窖之中秘密议事。 第二天夏林就去凤来客栈找了红鸢,红鸢不由分说的将他拽到了许公庄那边参加了他们的杀狗盟会议之中。 当时还假惺惺的给夏林蒙住眼睛呢,可街边的声音都是“热乎乎的许公庄烧饼,快来买啊,许公庄烧饼”和“你不去打听打听,我张二在许公庄这一亩三分地是什么来头”亦或者说“许公桂花酿,陛下喝了都说好”。 等他进入地窖之后,里头已经有二三十个人了,听他们对话内容就是说这两日还会有三十来人加入,加起来能有六七十人来协助郡主完成屠狗大业。 而这会儿红鸢对他们介绍起夏林就说:“这人是个纨绔,但跟那狗官有些矫情,倒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说完,红鸢一推夏林:“说话,愣着干什么?想让我在兄弟面前没有面子?” 夏林舔了舔嘴唇:“我今日得了一个消息,就是那狗官打算两日后去参加广府的花魁盛会。不过我劝各位好汉一声,那狗官生性奸诈,你们没有万全把握可千万不要冲动!” 红鸢这时哈哈一笑:“你也太小瞧我的这些弟兄们了。” —— 今天出了点事,一个我得叫干姥姥的老太太走了,我得在人这帮忙,这一章都是坐在这守灵的时候用手机写的。 你们说啊,这人到中年啊,就会进入到陆续失去的过程里了。 252、我杀我自己 夏林第一次体会到跟人密谋造反的感觉了,只是感觉有点怪毕竟是我杀我自己的剧情,而且该说不说这帮好汉里头带脑子的不多。 自古有云仗义总是屠狗辈,夏林这会儿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屠狗辈仗义的人多很大可能是他们其实不那么聪明,容易被人当枪使。 因为就在第二天,夏林这个“纨绔子弟”就成了他们的军师,待遇特别高,还有人专门去割了半斤肥肉过来给夏林补脑子。 说实话,他多少是动了恻隐之心,本来他的想法是把这帮人全部杀了,就当着红鸢的面把他们的头都给砍了,给这个弱智少女积攒一点心魔,但他又不是皇帝,没必要来个什么“朕心虽不忍,但不杀不行”的戏码。 这帮贩夫走卒说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过错,尼采说过“这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用这些人质朴的价值观和所处的视角看来,夏林的确是个该死的狗官,把广府多年的财富都给盘剥掉了。 他们当然考虑不到更深层次的原因,花钱免灾这句话他们是没法理解的。只有猪不肥,过年才能不被杀。 所以夏林在想明白之后,倒也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军师喝茶。” 旁边一个汉子给夏林端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桌上:“军师饿了就招呼一声,我去为你烧条鱼吃吃。” 夏林摆了摆手,然后指着自己画的街道地形图说:“这个位置是最好的伏击点,到时你们就埋伏在小巷之中,武器都有吧?” “有柴刀。” “有杀猪刀。” 听到他们的话夏林摇了摇头,侧过头去:“小老婆,你他娘的都不给好汉准备家伙啊?你让他们拿扁担去刺杀钦差是不是?” “谁是你小老婆,滚开好不好!?”红鸢皱眉骂道:“整日就是想些这种事,你可真是该死。” 旁边的汉子们就是在笑,他们甚至都有些心领神会的意思,毕竟郡主跟军师看上去还挺登对的,郡主生得俊俏而军师才华横溢。 “你们稍等,我去给你们弄些武器。” 他提起脚就往外走,这会儿已经没人拦他了,毕竟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会想到有人会参与策划杀自己。 “军师吃些东西再走吧,饭马上好了。” “你们也等会吃,我去弄几道好菜来,少爷我天生皮肉娇贵,得吃好的。” 夏林出去之后,左拐就见到了他安排的眼线,他只是使了个眼神,那眼线探子就跟上了脚步。 两人来到僻静地方,夏林小声说道:“去弄上一百把精铁大刀来。” “得令。” “等会。”夏林这会儿从身上摸出商行本票:“去,弄几桌酒席饭菜,带上酒。那里头有三十五号人,等会还有二十个人左右,按十人一桌的标准整,多出来的钱你拿去当个辛苦费。” “多谢将军。” “将军?” “少爷少爷……”探子嘿嘿笑着:“多谢少爷。” 大概时间来到了午时,那一伙儿汉子都等到饥肠辘辘的时候,外头突然停了三辆马车下来。 夏林站起身看了一眼,然后叉着腰冲小院喊道:“人呢?都死了?出来搬东西!” 屋子里等着吃饭的汉子们鱼贯而出开始从马车上往下卸货,先是四个大箱子,然后是整整七桌酒席大菜,院子里的大圆桌一张开,那都没地方下脚。 而打开那箱子之后,里头竟是一柄一柄上头还抹着桐油的精铁大刀,就连红鸢都看傻了,她抬头愕然的看了一眼夏林:“你哪弄来的?” “当然花钱买的,不然抢的?”夏林这会儿拍了拍手:“好了,大伙儿先吃饭。” 讲道理,这帮江湖好汉多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他们自己都不记得了,那上了桌简直就如同风卷残云,一只烧鹅只要稍不留神就连鹅嘴都捞不着,还有什么肉丸子,那碗里的汤水都让人倒去下了饭。 “不是,伙计们都饿多久了?” 夏林坐在那看着他们那风卷残云的吃相,着实有点哭笑不得:“慢点,哎呀……慢点。” “军师,不瞒你说,兄弟们本来大多都是王府的护卫亲兵,王爷败时将兄弟们遣散了回去,这半年的日子真是猪狗不如,平日大伙儿也没有个存钱的习惯,如今的日子可是真难熬,我上次吃肉还是三个月前呢。” 听到他们的话,夏林笑着摇了摇头:“不就是点肉么,以后有的你们吃的,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有点臭钱。” 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没人搭理他,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碗筷交错的声音,那十几坛子好酒也没人动弹,就纯吃局。 本来差不多上百人的饭菜,他们六七十个饿死鬼竟真的能全部吃下,看得人是既感觉心酸又觉得无奈。 就这么一群草台班子要去刺杀钦差,这跟白给狂送有什么区别,关键红鸢这个憨货还信心满满,觉得明天就能拿着狗官人头去祭拜父兄。 夏林撑着脑袋看着这帮人,现在好了,杀么又没啥意义,不杀么他们战前动员都做了。本来多简单的一件事,现在整的这么复杂,嘿……就是玩。 “要我说,你们还不如成立一个天地会算了。”夏林叹了口气:“叫我小老婆当个总舵主,慢慢发展徐徐图之。光杀一个钦差的意义在哪呢。” “天地会?” 红鸢听完就凑了过来:“啥子?” 看着她眼神里清澈的愚蠢,夏林用手蘸着水开始说道:“就是个以底层百姓为主要成分的机构,这不是海边么,就以船为名,老大就是舵主,往下依次就是堂、口、街、区,以后人多了发展到外地之后,就称之为分舵,分舵每年向总舵汇报一次。” “那这个是干什么呢?” “要我说你反抗朝廷肯定是没戏,劫富济贫也不成,不如就组织大伙儿过上好营生吧。”夏林托着下巴继续说道:“垄断城里的大粪啦,垄断打井啦,垄断挖沙啦。干这行就要跟你们干,别人不能搀和。把市场建立起来规范起来,价格明确起来,先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周围的人听到他的话都沉默了下来,谁不想过好日子呢,但他们的身份真的不允许,岭南王旧部不说,还都是刀下讨口子的人,真的没有办法真正融到社会中去,只能干一些最粗鄙的功夫。 “要我说,你们也别去杀钦差送死了,真的。”夏林笑着说道:“岭南王倒都倒了,杀了钦差你们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么?钦差的三千铁军可是会杀人的,你们的妻儿老小,朋友伙伴都会因为你们而被杀。六狗子,你昨天是不是还说你家娘子还有两个月就生了?” 旁边一个个子比较小的汉子点了点头:“昂,快生了。我还想叫军师给取个名字呢。” “别取了,明日你们去刺杀钦差之后肯定跑不掉,你家孩子也是生不出来的。”夏林的手指敲在桌子上:“再说了,你们就是真杀了钦差又能怎么样呢,朝廷不还得派新的钦差来?这次的还算好说话,若是下次来的,可是真会屠城。” 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唯独红鸢在那说话:“那我拿什么祭我父兄。” “他妈的去市场买个猪头祭祭得了。” 砰的一声,红鸢拍案而起抽出利刃放在了夏林肩膀上:“你个贪生怕死之辈!你不去,我带着兄弟们一起去。” 夏林用筷子把她的剑扒拉开:“我能带着兄弟们过好日子,你带着他们去送死。行,你够义气,你带吧。我不管了。” 红鸢冷哼一声:“兄弟们,我们走,莫要听这个纨绔的说辞。” 她振臂高呼,但周围的弟兄却没有了动静,有几个想站起来的却有被旁边的人给拽了下来。 “你们……你们……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夏林拿筷子一指:“别让她干傻事,别让她去干傻事。” 不得不说,狂躁状态的红鸢比过年的猪还难按,三五个汉子才把她给按了下来。 “郡主……军师说的对啊,你不能去送死的。” 红鸢五花大绑的坐在夏林身边,旁边的弟兄们还在那劝:“你是王爷唯一的血脉了,你不能死啊,郡主。” 红鸢完全听不下去,只是骂,夏林抬手一碗酒就泼她脸上了:“冷静点,别当个泼妇。” 她这会儿脸都涨红了,夏林直接把她横在了腿上,啪啪啪就在她屁股上打了三下,红鸢一下子眼神就清澈了起来,骂是不骂了,改成哭了。 周围那些兄弟也只是窃笑,毕竟在他们的视角下,这俩人是有事儿的,而且看上去这少爷比郡主聪明多了。 “我的想法是先让弟兄们的日子稍微好一些。”夏林坐在那大声说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天天就想着杀杀杀,你倒是杀爽了,人家拖儿带女的跟你一块去死?” 说完夏林咳嗽了一声:“弟兄们,你们要是愿意听我说说,那我就跟你们说说这发财的法子,若是不愿意,明日就按计划去刺杀钦差。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到时真的怨不得别人了。” 253、不撞南墙不回头 有人愿意听,但还是有人愿意跟着红鸢走。 “你们既是如此,明日我们兄弟自行前往就行了,你们跟着他发财去吧。” 红鸢红着眼睛带着人推门而出,顺手还拿走了钢刀,而夏林在这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直发笑,然后指了指旁边那个六狗子。 “狗子,别的我不说了。你家郡主扛不起事,带人去送死,我真是没法子。这里的担子你先扛一下,我把后头的事给你们交代交代。”说完夏林站起身给自己倒满一大碗酒:“既然在座的各位给鄙人几分面子,那我自然也要带着大伙儿过上好日子,这碗酒干了,从今往后就是弟兄,这天地会也就算是成了。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几日我闭门在家把规矩编出来,然后保证带着诸位兄弟们吃香喝辣。” 画饼是必要的,人命也是宝贵的,不能因为一个落魄郡主的振臂一呼就乱来。 夏林倒也是的确需要一个有一定能量的地下世界组织来维持这片的安定,毕竟他也不可能在这里常驻,而这个地界又是个极重要的出海口和多江河汇聚之地,它连通南洋诸国和波斯,甚至比泉州的位置更加优越,而且可以提前布局为屯门开港打下基础。 广府肯定轮不到他来管,但官面上不归他,但民面上可也不是不行,而且夏林可不相信当下那帮大佬们能发现这一片的战略价值。 一碗酒喝下,这个日后名震三江的江湖帮会就在这样一个小院里正式成立了,老大暂定是六狗子,但整体的安排还是要听从夏林的,因为这里头就他一个文化人儿,其他的大老粗认识自己名字就能被哥们弟兄取外号叫秀才了。 夏林知道自己的能耐最大就是个县长了,再往上他就不具备相应的大局观了,但一个帮派他还是得心应手的。 而另外一边,红鸢带着十几个弟兄出去之后,那是气得已经浑身发抖了,他们倔强的还是要去干狗官,所以此刻面对另外一半兄弟的背叛,着实有些心气难平。 不过现在基本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刺杀的路线和布局也都有了规划,无非就是人少一些罢了。 “各位,明日我们还是正常行事,即便没有那些个忘恩负义之人,我们还是可以杀了那狗官,今日大伙儿都休息休息,好明日赴汤蹈火。” 红鸢敲定好时间之后便叫人各自睡下了,而这十几个人之中却有一个人在返回休息的路上突然一拐,悄无声息的就来到了钦差下榻的地方。 “什么人?滚滚滚,这地方可不是你们乱闯的,再不滚对你不客气了。” 门口的侍卫呼喊了起来,但那人却弓着腰上前压低声音说:“军爷,我有个消息要亲口告诉给钦差大人,还望军爷通报一声。” “看你这样子,能有何等消息,快走!” “有人要刺杀钦差!” 听到刺杀两个字,不管有没有那就是一级警备了,所以门口的护卫不由分说的带着他就去向了后院面见夏林。 这会儿夏林正一边抠脚一边在给人家天地会写章程,面前摆着他的法宝手机正在那抄呢。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照抄,还是得润色润色修改修改,不然人家上来反清复明的,这会儿朱元璋都还得有七八百年才能生出来。 “大人,外头有人前来通报,说有人要刺杀钦差。” 下头的人过来汇报,夏林把桌上的章程一合拢,然后调整了一下座位,让自己的背对着门,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语调说:“叫他进来。” 那人踉跄的走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夏林面前,夏林呵呵笑了两声:“听说有人要刺杀本官?” 那人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正是,带头的便是那岭南王的孙女,有一贼人将大人的行踪透露给了他,那狗贼叫张仲春,自称是与大人交好。” 夏林抿着嘴用牙撕着嘴唇上的干皮皮,情不自禁的啧了一声。心说:老子在那头被人叫狗贼,在这了还是被人叫狗贼,老子图个什么? “哦?你可还知多少事情?” “草民还知那畜生张仲春为那些反贼弄了刀剑,还给了许多钱。大人不可不防啊。” 一声狗贼又一句畜生,夏林摸着下巴默默为老张感到心疼,老张多好的人呐,怎么就凭空得了这些个骂名呢,唉……这世上的人啊。 “可知他们伏击之地?” “说是大人要去看花魁,贼子们埋伏在那东街尽头的无人库房之中,待大人过去之时便乱刀砍来。小人心系大人安危,所以不顾被人发现前来与大人报信。” “好好好。”夏林连连点头:“来人啊,赏银百两。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名叫徐忠。” “好!好一个徐忠。”夏林抚掌大笑起来:“见你身上破烂,恐怕日子也不好过吧,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身边当个护卫吧。” 那徐忠一听,忙不迭的叩头不止:“多谢大人器重多谢大人器重!” “去吧,带他下去领套衣裳领套家伙。” 徐忠快乐的跟着下去了,而夏林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背影,倒是笑了起来。这刚不知道怎么收场,谁知道这就有人瞌睡送枕头来了,背锅的这不就来了嘛。 之后夏林不光给这个徐忠发了百两银子,还给了他一道嘉奖,上头书面表扬了他的忠勇无双并且赐了一套广府的宅子给他。 徐忠高兴的不行,甚至将嘉奖贴在胸口,即便是睡觉都不肯拿下。 而这会儿夏林已经回到了屋子里,面前的是他座下三大金刚,还有侍卫长以及水仙。 “明日呢,他们大概十几人,你们提前准备好弓弩手和刀斧手,选些信得过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知道吧?随便杀上几个就莫要再追了。水仙,到时候你去把那傻姑娘给救下来。” 说完他指了指侍卫长:“明日叫你的人给我小心着点,若是伤到了水仙,可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人放心吧,这种土鸡瓦狗的……呵。” 侍卫长轻笑一声,面露不屑。他们可是破虏精锐,虽说只听命于老郭,但这不是表少爷么,四舍五入都是一家了。而且自从过来跟着表少爷,弟兄们就没有过过一天苦日子,过来这小一个月了,大伙儿都忘记了行军打仗的难,只剩下花天酒地的爽了。 而且表少爷出手那是出奇的大方,光是他们三千人的大营前些日子就发了七十多万两银子下去,一人入手差不多得有两百多两,还说是什么奖金…… 手底下的弟兄那提起表少爷都是发自内心的夸着,配合他干这点小事,不过就是小孩子做游戏。 十几个刺客,拿着把砍刀就能把大营主将给杀了,那传出去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拉出去活埋。 这眼看就到了第二天,红鸢并没有意识到少了个人,其他人倒是提起了徐忠来,但大伙儿都当他是被吓破了胆而偷偷跑了。 “兄弟们,开始准备了。今日定要那狗官人头落地!” 很快,他们将兵器藏于板车之上,伪装给人送货将东西拉到了预定地点,而就在离他们放板车的地方不到三米的位置就是个卖胭脂的铺子,那铺子老板就是破虏军探子…… 当时那探子侧过头还看着那停车的傻缺,刀具都露出来了一半那家伙都没在意。 然后这人去对面的摊子上买了个烧饼,这卖烧饼的也是破虏军的探子…… 换而言之就是这一条街上除了行人之外,已经差不多全被替换成了夏林的人,而偏偏这地界也是这帮人平时也不熟悉的高档街区,他们也并不熟悉。 剩下的事就是等了,在等待的过程中,那推车的老哥还跟探子聊上天了。 那探子什么水平,那都是破虏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特种兵,三言两语就取得了人家的信任,那人自持是个江湖好汉,拍着胸脯说自己今天要干一件名垂青史的大事…… 那摇头尾巴晃的模样,要不是探子经过训练,他非忍不住笑出声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傍晚,夏林的马车缓缓的上了街,他周围带了四五个家丁打扮的护卫,其中就有一个徐忠。 只是徐忠这会儿用帽檐遮住自己的脸,生怕叫周遭的同伙看出来。 而这会儿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看着那辆马车经过的红鸢,心里暗叹说那张仲春说的果然不错,就连马车的款式样子都是一般无二。 见到周围的护卫果然不多,她快速的下了楼,一路远远尾随在马车之上,而这会儿里头的夏林…… 全甲。 就是那种得用大锤八十才能破开防御的重甲,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上还端着把喷子。 就在马车经过街角时,突然不远处的红鸢吹响了进攻的哨子。 一声哨音打破了沉寂,接着四周围埋伏的好汉冲过去就拿起了武器杀向了夏林的马车。 霎时间整条街上喊杀声便起来了,周围那些家丁一般的护卫立刻也抽出了武器开始迎敌。 趁着这场乱,红鸢跳上了马车,隔着帘子她看到一个影子,她顾不得那许多,扬起大刀一刀就劈砍了上去。 但本应该砍瓜切菜的手感却没有传来,只有钝器相撞时的一震,大刀脱手飞出,再接着夏林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一身具装重铠,手上持着喷子的夏林跳下马车,朝着最近的好汉就是一盆子,里头的霰弹喷出不但将那人的胸口喷出一个大窟窿,冲击力还直接将它带飞了出去。 接着他继续上弹,背后中了几刀他根本就不在意,回头就是一喷,一颗脑袋顿时开花。 而这会儿红鸢再次拾起大刀,但谁知道自己的脚步却已经被徐忠给拦了下来。 徐忠露出笑容看着红鸢:“郡主,莫要抵抗了!你赢不了大人的。” “徐忠!”红鸢惊呼一声,怒目圆睁:“叛徒!” 而这会儿破虏军已经压过来了,眼看着袭击不成红鸢就要离开,她回头看上一眼,却发现自己的弟兄早就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剩下有个没断气的还在朝她喊着:“郡主……快跑!” 她没做细想,拔腿便跑,后头的护卫声势浩大的追,但喊了半天没跑出十米远…… 夏林这会儿将喷子挂在腰上,走上去一踢那假追护卫的屁股:“你们他娘的演技也太假了吧?” 唯一一个真追的可就是徐忠,皈依者狂热让他现在对红鸢可谓是不死不休。 可刚刚追击到小巷的转角处,眼看就要追上体力不支的红鸢了,突然一柄细剑从徐忠的胸口穿胸而过,他痛呼一声便没了动静。 这时红鸢愕然的侧过头,却发现是一身书童打扮的水仙。 “你……” “莫要多说。”水仙拽上红鸢:“跟我走!” 254、别跟钦差玩心眼子 水仙带着红鸢来到一栋破败的老庙里,红鸢此刻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正捂着脸在那呜呜的哭,水仙手欠则在用匕首削旁边的破木头桌子,倒也是无心去安慰。 这还怎么安慰呢,昨天夏林劝了三次,连绳子都给捆上了还是刹不住他们寻死的心。 红鸢亲眼见着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就这么一个个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道心破碎了属于是,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自己的人里会有人当叛徒。 正说着话,六狗子跑进了破庙,看到红鸢之后回头喊着:“这呢!快来。” 过了一会儿“天地会”的几个弟兄就冲了进来,他们左右看了看,然后关上了门。 “郡主,现在全城都在搜查,军师叫人传信过来说庄子里头不安全了,让咱们去码头那边,他在那有个库房,先过去暂避一避。”六狗子蹲在红鸢的面前轻声说道:“郡主啊……你怎么就不听军师的呢,人家是读书人,脑子活络,唉……” “我哪知道有人当了叛徒。” 提到叛徒六狗子也是愤恨的一锤地面:“那狗贼真是畜生,竟连兄弟都会出卖,等风头过去我定饶不了他!” 这会儿红鸢擦着眼泪:“我不去,我就在这,叫他们来将我抓走杀了算了,是我害死弟兄们。” “这事不怪你啊,郡主。莫要说那许多了,等会官兵就搜过来了!” 正在说话之中,外头就传来甲胄碰撞的声音,他们立刻收起了声音躲到了房间的阴暗处。 很快搜查的军士就上来了,其中一个士兵扬起腿就要踹门但赶紧被后头的小队长给一脚踹屁股上了,他指了指屋里躲在破布帘后头还露了半个身子的红鸢,然后大声喊道:“他娘的,究竟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老子还不信这帮逆贼还能长出翅膀不成?上头有令,就算今日把广府给我掀了也要把那恶贼抓出来。去!到前头继续搜!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外头的士兵走远,屋子里的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六狗子来到门口朝外头看了看,不无唏嘘的说:“这狗官带来的可都是精锐,莫要说死了的那几个弟兄,恐怕就是整个广府的兵力都打不过,唉……真该听军师的。” 听到这话红鸢的眼泪差点又出来了,但六狗子这会儿可是有了点领导样了,他一摆手:“郡主莫哭,先去码头那避一避。” “可是如今到处都是追兵,怎样过去……” 红鸢哭着问了一句,这时旁边削木头的水仙终于站了起身:“跟我走。” 她起身走到门外,然后便带着人开始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了起来,说来也邪门,这满城都是搜捕此刻的士兵但水仙带哪条路哪条路上要不就是他们刚走就来人要么就是他们刚到人刚走。 总之就是可以完美的避开一路上所有的追兵,甚至水仙还在路上买了块烧饼…… 经过一番波折,他们终于是来到了码头,躲入了六狗子所说的大仓里,进去之后所有人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六狗子更是直接躺在了那米袋子上浑身松弛了下来。 “郡主,咱们在这歇息一下,军师说他晚些时候才能过来,现在过来太引人注目了。” 红鸢眼睛都哭肿了,而水仙这会儿朝着外头张望了一圈,眉头皱起:“事是你要惹的事,哭也是你在哭,你看看多少人为你奔波多少人为你丧命,你还有什么脸面去哭,闭上你的嘴,我现在去寻我家少爷,若是少爷有什么闪失,我定叫你好看。” 骂完她就走了出去,然后快步的去寻了夏林。 这会儿的夏林正坐在院子里给那些满脸惊奇和崇拜的士兵解释自己刚才“砰”的一声就把人打飞出去的武器。 “这东西叫喷子,里头放上火药,火药前头塞着钢珠,一打出去就连牛都能打死。” “哇……”士兵们一个个表情惊奇,其中一个说道:“方才将军出手时我可见了,那高大的汉子直接飞出去两丈远,胸口都被打出了一个血窟窿,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些士兵大多也就是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少年,虽是年少但最少都已经入伍三年了,他们其实都很喜欢这次的将军,没架子人也和气还总是找理由发钱,什么天气太热了发钱,下雨了发钱,今天路过一条小河风景不错他还发钱…… 总之就是大家都很喜欢他。 而见到水仙来了之后,护卫夏林的士兵就不能那么随便了,连忙站起来站了个笔挺,生怕叫外人找出毛病来。 “老爷,都安排妥了。” 夏林斜靠在石桌子上翘起个二郎腿笑着说道:“不管他们,让他们慌一阵。” 而这时负责与夏林对接的守备也走了过来,水仙立刻站到了后头,秦守备上前朝夏林拱了拱手道:“夏大人,此番事情主谋要定做是谁?” “乱党作案必有主谋,不过这主谋可不是乱讲的,你就说皆为死士,刺杀不成便服毒自尽。”夏林点了点桌子:“刀剑用的都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兵器,但其中一人死前曾说他上头有人,定不会放过我,这个人是谁你不能写,但稍微把方向往兵部跟刑部靠一靠,秦守备这等事应当经验丰富,无需多言对吧。这东西你抄送三份一份明奏两份密奏,一明交于监国太子,一暗递交给陛下,另外一密奏递给高士廉,给高士廉的那份里头你莫要点名,就说是这两部出了事,给陛下的两份里一份就说幕后主使不明,一份则添上名字。” 夏林说完眼珠子一转:“曾相那边的话,陛下会与他说的。” “明白,下官这便去写。” “等等。”夏林抬起手来:“给高士廉那份里头还要加上一句,岭南王于广府耕耘多载,其势盘根错节,明面虽风平浪静但暗潮汹涌,诸多臣工之事迫在眉睫,现下不知当如何处置。我与钦差皆翘首以盼相国大人指点迷津,当下只可按兵不动,静候佳音。” 秦守备听完眼睛一翻看了一眼夏林,心里咯噔一声,这一句话听上去是在求高相指点,但实际上配合前后文就是在等高相做出取舍呢,若是他想把手伸过来,那就是暗流汹涌,如果他肯放点手,那自然是风平浪静。 至于为什么?盘根错节。那能不能处置呢?满朝臣工都看着呢,你们各位大人在这里可都有产业,而且现在还能压得住,谁知道还会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所以处置要快。再加上这里头可牵扯到了朝堂上的高级臣工,但凡是有一个名字露出来,这些人就会被宁可错杀一千。 而这可都是高士廉的党羽,无形中就是在削他的权。 这就是一把火点到了朝堂之上,取而代之的就是这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很多,并且可以进一步的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广府的风云,终究随着北上的风要吹到金陵了。 而与此同时,夏林康复的消息这会儿也抵达了京城和陛下的手中,说是孙神医亲自赐下仙丹才保了夏林一条命。 别人多有疑惑,唯独孙神医的名号震天响,没人会去怀疑他的能耐。 夏林终于康复,首先松了一口气的就是鸿宝帝,其次自然就是小王爷跟满朝的大臣,在得知他没死之后,几乎是所有人都开始盘算着之后能从他手上拿到点什么或者靠他抹掉一些自己的污垢平掉自己的烂账。 就好像这次户部在广府那边亏空的八十多万两银子,这一次不就全都被夏林给抹掉了么,户部尚书都恨不得半夜给他竖个牌位搂着不撒手。 所以没人希望他死,他死了,万一弄个安慕斯那样愣头青去,那可真是…… 而且换人也不用换人,现在换人非常难办,因为整个朝堂上没有谁能像夏林这样两头都吃得开的人,毕竟大家真正要的不是斗争而是吸血,吸大魏的血。 不过广府当前的局势发展还是能牵动很多人的心,毕竟那地方的确是个商贸富集之地,各家在那里都有点自己的脏事,万一要是手底下的人在那干了什么没擦干净屁股,或者是有谁跟岭南王谋反牵扯上了关系,事情就不是可大可小了而是只能大没有小。 所以现在整个朝堂的气氛从之前的剑拔弩张已经逐渐开始转变了,关注的焦点已经渐渐的从灭门案引发的激烈斗争到现在富贵险中求也可能在险中失的焦灼。 所以论裱糊能力,夏林还是有一手的。 “这娃啊。”鸿宝帝这边刚打完算盘,然后便笑了起来:“回来之后又要遭贬咯。” 旁边的田恩听到皇帝这么说,立刻不解的问道:“陛下这是何故啊?” “他替人背了太多的包袱。”鸿宝帝翻开自己亲手核算的账目:“这次的事小不了咯。” “那陛下如何打算?” “朕啊,朕不如何打算,到时候看朝堂上如何争抢他就是了。” 255、小妮儿,还闹不闹? 夏林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仓库,偷感十足的带了十几只烧鸡过来,就是那种用荷叶包裹着的烧鸡,还热乎着。 他一边分发烧鸡一边说道:“外头现在兵荒马乱,到处在搜查,没有必要切勿外出,这若是给抓着了可真的是掉脑袋的。” 仓库里的伙计都饿一天了,如今一个个坐在地上吃起了烧鸡,就连红鸢都忍不住的吃了起来。 夏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如今你倒是好,人都叫你给害死了,这下那些弟兄家的妻儿老小如何处置?你有钱安置他们的生活?” 红鸢一下子没忍住就又哭了出来,那哭声整的跟消防警报一样。 夏林眼睛一瞪:“哭!再哭这的人也遭你害死了!” 这一声可是把红鸢给吓唬住了,她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强行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告诉你,如今这地方已经没有什么郡主不郡主了,只有谋反的钦犯。从今往后你也不能再用这个身份了,明白不明白?” 递给她一块手帕,夏林无奈的一笑:“一点江湖经验没有,你就敢干谋害钦差的事,你的脑子是长在了猪身上,索性今天弟兄们没脑子一热全跟你去了。不然百多号人必尽数覆灭。” 平日里最维护郡主的六狗子这次都没有再为她说话,毕竟昨日军师是真的用尽了手段想要阻止郡主。 事到如今,她是武艺高强跑了出来,但剩下的弟兄呢?那些死掉的弟兄呢?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就现在这个样子,他们的家人只能等着饿死了。 这要说一点恨没有那是不可能,因为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郡主的蠢。 夏林靠在那拿起随身的水葫芦喝了一口,这会儿正看到哭唧唧的红鸢正看着自己,他把水葫芦扬起来:“渴了?” 红鸢抿了抿嘴,然后点了点头。 “拿去拿去,哎呀真是欠了你的。” 一天没喝水加上又紧张的红鸢这会儿也顾不上人家喝过的葫芦腌臜了,拿起来就往嘴里倒了下去,喝了几口之后,她回头看向其他的弟兄:“能……能给他们喝点么?” “不行。”夏林白眼一翻:“我让你对嘴喝那是因为你是小老婆,我才不要跟臭男人对嘴喝呢。” 其他人表情也尴尬,但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等天色晚了一些的时候再去港下喝上一口。 不过就在这时,水仙却出现在大仓外头:“好,放在这吧,明日去给你们结钱。” 六狗子伸出脑袋去看了一眼,发现外头停着一辆推车,车上装满了水葫芦还有一些换洗衣物。 这下弟兄们才知道原来军师早给他们准备好了东西,不由得都笑了起来,然后纷纷仰起头开始灌水。 这也算水足饭饱了,大伙儿坐在黑漆漆的大仓里谁也没说话,这地方可不能生火,万一烧了仓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就只能摸着黑坐在里头。 其实这会儿大伙儿是看不太真切的,仅能够从声音分辨彼此的位置。 不过经过这么一天的折腾,大部分人都扛不住倒在米袋子上就睡下了,但红鸢是真睡不着,她今天第一次看到熟悉的活生生的人就那么一瞬间死在自己的面前,甚至有的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那个场面只要她一闭眼就会反复出现在面前。 “还杀不杀了?” 夏林在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小声问红鸢:“现在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了吧?” 红鸢没回答,但能感觉她又开始哭起来了。 “我想我父亲母亲了,想我叔父了。” 红鸢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没有家了……” 夏林抱着膝盖坐在那看着从仓库大门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和灯光,他倒是也颇为感慨的笑了一声。 “你笑个甚?” “干你屁事。” 红鸢愣了一下,他高低是个郡主,却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之间不由得又哀怨又无奈了起来。 夏林这会儿起身,来到仓库门口顺着门缝钻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旁边的石墩上眺望着远处的江河,打了声哈欠但却丝毫没有睡意。 这会儿水仙走了出来,从后头抱住夏林:“老爷有心事?” “我在想,你说咱们等会在里头黑漆漆的地方来上一发怎么样?” 水仙好气又好笑,不自觉的拍了夏林胳膊一下:“会有声音的……再说了,大夫让大人这些日子可不要再折腾了,好生静养。” “行吧。” 夏林咂摸了一下嘴:“这次回去我可能就又要被贬了。” “为何?”水仙惊讶的看着夏林:“那么多钱都不成?” “就是因为那么多钱的事,这次贬跟之前不一样。这次啊,恐怕是他们要争抢我这个人本身,我要是被贬斥,谁能把我捞起来我就会默认是谁的人,这下朝堂各方势力恐怕都要加入一番角逐了。”夏林转身攥着水仙的手:“哎呀,不过还是换汤不换药,地方还是会给我留着。” 这么一说水仙就放下了心来,然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大仓:“那那个郡主老爷打算怎么处置?” “我打算让她把广府这边的地下产业都给把持住,我现在需要一点群众基础了,感觉小王爷靠不住,他太容易被煽动了。郡主到底还是有些号召力的,之前散落各处的岭南王党羽一定还有不少,给他们个发展的机会。” 夏林已经知道小辰子被拉去守关了,小王爷这就是一把双刃剑,能砍别人也能砍自己,而且等他真登基了,自己必是听调不听宣,到时他不敢捏李家还不敢捏夏林么? 所以在北方夏林没有李郭两家的影响力,但他可以趁早布局南方,给自己布置一条退路,特别是趁着广府混乱的时候。 “那老爷若真的被贬官了,打算干点什么?若是想出门走走便带上水仙吧。” “再看,不行先生个孩子玩玩。”夏林张开手抱住水仙的腰:“水仙姐姐先生一个。” 水仙轻轻咬了咬嘴唇,语气中有几分无奈:“水仙不过是残花败柳,配不上老爷的……” “谁在乎那玩意。”夏林把她拉到身边:“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儿……儿子……想让他当个将军。” 嘴上说不行,心里甚至连孩子以后干什么都想好了,要不说娘们口是心非呢。 “哦……对了,都忘记安排黄册的事了,今天太忙,明日咱们抽个空去把事情办了。” 正在他们小声交谈时,背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水仙想要挣脱但夏林却不松手,只是侧过头看了一眼:“不睡觉到处乱跑干什么?”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红鸢,她走到有月光的地方时可以看出她有些憔悴,人也没了什么精神,不复前几日那惊为天人的剑侠舞姬之模样。 “真的就没法子了么?” 她突兀的一句,带着万般的无奈和感慨,看得出来她心有不甘,但似乎已经没了胆量。 “你爷爷十万大军都没成,你拿什么成。你能成,你能逞一时之快。十几条人命就因为你横死街头,十几家的孤儿寡母因你要忍饥挨饿卖儿卖女,说不定还要被揪出来当街问斩,你还要问你能不能成,你说说你想怎么成?有勇无谋视为莽,以卵击石是为蠢。” 夏林不客气的数落了起来:“你想成,也不是不行,那就问问满街的百姓,百姓觉得朝廷压榨无度叫他们生无可恋,你能成。觉得钦差横征暴敛杀良冒功使他们走投无路,你也能成。偏偏当下你成不了,因为国家还没乱百姓还有饭吃。钦差你也杀不成,因为他夺的是有钱人的钱,薅的是财主家的地。钱,他分下去换了百姓家卖的饼织的衣,田,他也分下去变成了明年人家种的粮食。入城之后一没有纵兵掠劫,二没有鱼肉百姓。你凭什么叫人跟你成事?” 红鸢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夏林突然一嗓子蹦了出来:“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能干点什么?你现在想的应当是怎么将你周围那些弟兄带起来,让他们吃上饭吃好饭,不是谋你那个爷爷未竟的事业。” “我不会……” “不会不能学?你才几岁,正是闯荡的时候,你现在不学什么时候学?”夏林骂起人来那可是能把安子骂吐血的,杀伤力自然是强:“要不就来给老子当个小妾,我把你那些兄弟收走当个护院,也算给了他们一份安稳。” “我不。” 红鸢还是很倔强,夏林却嗤笑一声:“别打扰我跟小厮亲热,明日再说,回去!” 小孩就是小孩,红鸢不过就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经历过这么一场大事之后,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六神无主。 而夏林这一咋呼她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就像是犯了错的初中生一样。 “还不回去?” “你告诉我怎么办我就回去。” 夏林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偏不说,你现在去报官吧,大家陪你一块死好了。” 256、有枣没枣来一杆子 这个点北方李家那边其实也开始了风云骤起,夏林的方案和猜测都对上了路线。 陛下按照之前的方案判了李家女儿跟柴家儿子的离婚,两人算是正经没了关系,而后查证的事情也都向李渊报了过去。 现在他们一家上下闹成了一团浆糊,李世民抄着家伙就要去干李元吉,而李建成则夹在两边左右不是人。 李渊坐在堂前只感觉脑袋嗡嗡的响,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家那点烂事还能闹到陛下面前去。 这个事公开也好不公开也好,自己家名望最高的女儿算是毁了,而那小儿子去造姐姐的谣言,这个事更是触犯了底限。 现在李世民在那喊打喊杀,三娘又被自己判了个闭门思过,整个长安连带着龙城都乱成了一锅粥,若是再不处置恐怕是要哗变。 李建成作为长子,他的责任必少不了,别人说不知道李元吉干了什么,他要是说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却不报问题更大。 现在屋子里就只有李渊跟李建成父子俩,烛火将二人点得透亮,但从表情上看却是十分阴霾。 其实陛下的处置是挑不出毛病的,甚至陛下只是以一个情感不合判了柴绍跟平阳公主离婚,其余的是只字未提。但他不提没用啊,从长安到龙城谁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离的,这一离反而坐实了平阳的传言。 底下那些百姓可不管里头有没有隐情,他们就乐意听乐意传这些带颜色的花边新闻。 底下声势浩大,已经无从考究到底谁才是第一手信息源了,但可以确定的就是李元吉参与这个事。 那现在好了,那边柴家追着喊着要交代,这边风波一波连一波,家里头李世民张牙舞爪喊着要给姐姐报仇,玄甲军至今还在他手中,那头龙城内的士兵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对自己主帅的遭遇愤愤不平。 李渊也不想分析了,分析不动了,他就要问自己这个大世子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处置,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方案,李家必要分家,二凤的脾气谁都清楚,那就是个不死不休的人。 但问题是肯定不能让他把李元吉杀了对不对,一个大家族一旦开了亲族内战那可就等于是黄河决口,一发不可收拾了。 “父亲。”李建成跪坐在那低垂着眼眸:“如今事已至此,儿子无可推脱。” “不是推不推脱,如今你倒是要拿出个法子来。”李渊半闭着眼睛,眉宇之间能见其凝重。 李建成默不做声,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李元吉无疑是所有人里唯一可以牺牲的,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自己就没办法再好好当他的世子了,因为天底下都知道李元吉是他李建成的人,如果真的连倒向自己的弟弟都保不住,他还谈个屁的得道多助。 而处置李世民那可太难了,长安一共十八万兵马,李世民掌管其中十万且还有三千玄甲重骑,本来这些都是李建成所有,但后头李建成要辅佐李渊治理内务,所以外事兵马就分到了李世民手中。 处理他,若是一个不小心那可就要哗变了,那小子行事冲动不说,关键还特别厉害。 那现在左右为难之下,总不能处置三娘吧?三娘在军中威望极高,若不是她亲自压制,龙城那边可早就哗变讨伐李元吉了。甚至如果处置三娘,李世民也定然会站在姐姐一边。 每一个都是烫手的货,没人能接得住。 直到很久之后,李建成慢慢垂下了脑袋:“还请父王处置儿子吧。” 李渊眉头一皱:“为何?” “李家还有大业,儿子是长子,应当为家中分忧。对弟妹管教之责、对三娘愧疚之责等都由儿子一并承担,元吉年幼其法不当,便让他跟儿子一并受罚,儿子为主元吉为次。” 大儿子毕竟是大儿子,李渊心中到底还是偏爱这个老大,他深叹一声:“毗沙门,你这又是何苦。” “身当世子,应为表率,家不齐,何以为德?”李建成探过身子为父亲倒上茶:“明日我去与二凤说说,父亲……这世子之位你便交与二凤吧。” 李渊抿嘴皱眉,显然并不是很满意李建成的安排,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先行离开,而他自己则坐在那思考了一整夜,直至第二日清晨。 等到鸡鸣三次之后,李渊命人将这些个儿子女儿都喊了过来,一下子堂前可谓是龙凤满堂。 人家里的儿女一个个都恨不成器,偏偏这李渊家的儿女一个赛一个的人中龙凤,他们往那一站可称得上是金玉满堂、蓬荜生辉。 而那李世民此刻看到李元吉时恨得直咬牙,但在父亲面前至少还是恭敬的。倒是那三娘,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来。 “家无宁日,万事不兴啊。” 李渊的开场白里透着几分无奈,他想了一夜也想明白了,就如今这个架势,想要和是不太可能了,李元吉干的事伤透了三娘的心,她嘴上不说但如今却正经成了弃妇。 当然,她自己问题也很大,哪里有嫁了人十年不跟男人同房的道理,李渊自己说来都觉得可笑,再看自家女儿着实有些好气又好笑。 至于大儿子跟二儿子,这两人毕竟一母同胞,虽然生气但倒也不算是深仇大恨,不过这次之后恐也是心生间隙了。 虽说不聋不瞎不做家翁,但遇到这么离大谱的事再装看不见,那下头儿孙可就要养蛊了,要不就是李建成和李元吉把二凤三娘给办了,要么就是二凤三娘把那哥俩给宰了。 这手心手背哪里不是块肉呢。 有一说一,李渊这人心软,他总盼着一碗水能端平。 “兄弟姊妹之间闹成这个样子,为父难辞其咎。”李渊叹了一声气:“昨日我与毗沙门长谈一夜,为父心中也有了计较。二凤啊。” “父亲。” “你回长安来,暂代世子之职。毗沙门与三娘调换,镇守龙城。三胡携兵镇守阳关,不得命令不许返回。”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三娘面前,轻轻帮她将挽起的秀发放下:“三娘好生休养休养,娘子军还是你的,若是你愿意,还是驻守在你的娘子关之中。若你不愿意,便到处去游玩游玩吧,回来再说。” 他走到门口回身坐在了门槛之上:“血缘亲族,莫要喊打喊杀,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好好反省。” 这一套安排看上去的确是个很不错的措施,但其实李渊也知道这里头已经埋下了祸根,非嫡长子继承制最恐怖的地方就会造成一个结果——夺嫡。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如果不平息李世民的怨气,他保不齐会干出什么事,可偏偏问题是三娘还在,他也不能处置李世民。 而今天之后,李建成哪怕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是不舒服的,但唯一的好处就是玄甲军可以名正言顺的从李世民的手上剥离,不过李渊也没那么傻,他可没有直接把玄甲重骑交给李建成而是直接拿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不管怎么样吧,至少把明面上的火给压制住了,而且李世民若是干的不好,他不过也就是暂代世子。 至于李元吉的话,他的处罚自然是最重的,阳关那可是个正经的苦寒之地,但他也算是罪有应得,倒没什么脾气。 而这一下,算是把这些个人中龙凤都给拆开打乱了,整个布局规划也都要重新再来一次。 至于三娘,李渊嘴上虽说还是让她驻守娘子关,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让她暂时休息休息,到处走走散散心来。 三娘也能理解,毕竟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虽不说完全都是她的责任,但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的原因导致柴绍告状。 “父亲,那陛下的意思是什么?” “陛下没什么意思,他给柴家面子也给了我们家面子,如今柴绍回去他身边当金牛卫了,他也将为柴绍指个别的公主将这件事平息下去。”李渊仰头长叹:“唉……陛下到底是陛下,你们总问我何时起事,我倒要问问你们,陛下尚在,怎可辜负?” 之后嘛,李家自己揭了家丑,三娘并没有在外头胡搞瞎搞而是李元吉从中作梗,而李元吉也近乎被流放而出,这件事倒也算平息了下来。 只是经过这么一手,李建成的风评急转直下,而原本紧密相连的李家也近乎处在一个分崩离析的状态。 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多重归于好,有些事发生过一次自然便有了间隙,心生间隙再想和好,镜子打碎了拼起来还有道缝呢。 在人事大换血之后,除了娘子军还是原来的娘子军,李家旗下所有的人事都要重新变动,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领导死活也不会再用老领导的人,而这一变动,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肯定是没法完全理顺的。 换而言之就是北方李家的风险直接从红色高危降级到了蓝色易危,这里唯一的变数就是三娘,如果平阳公主现在突然没了,就凭李世民那一肚子的恶气,他非把这边杀穿然后直接整合队伍起兵造反不可。 257、到处去玩玩 “姐姐,你打算去何处?” 长安城外十里长亭,李世民骑马将三娘送到这里,眼中尽是不舍。 “四处走走,散散心。留在这倒是成了百姓耻笑之人,再说见我日渐憔悴,父亲与你也多有担忧。倒不如听从父亲之言,到处走走散散心去,反倒是个好事。”三娘伸出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脸:“二凤啊,你要改改你那冲动的性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先忍忍,等到姐姐回来与你有个商量。” “弟弟明白。”李世民叹气道:“说真的,我也想与姐姐一同出去逛逛,这地界我是够了,看着那些个假惺惺的人心里都难过的紧。” “如今你代了世子,那便有世子的事要干,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三娘轻笑一声,捏了一把李世民的脸:“等姐姐回来给你带糖吃。” “姐姐~” 天底下除了三娘之外没有人能让李世民撒娇,不管在任何一个时空都是如此。如果说马皇后是朱元璋的刀鞘,那平阳公主就是大唐天皇帝的刀鞘,正史里平阳公主死后第三年李世民可就发动玄武门了。 若是按照现在的状态,平阳真的死了,李世民但凡有一丁点不顺,立刻就得上去把李渊给软禁,然后领着玄甲精骑把李建成和李元吉给干了,然后直接领兵横扫长江以北,划江而治。 他是有这个能耐的,毕竟整个北方能跟他一战的也就是山海重骑了,其余的皆不堪入目,哪怕是晋阳郭家也是如此,毕竟老郭家的破虏重骑现在可不在北方。 三娘骑着马带着两名护卫就走了,她虽然被变相拿了军权,但李渊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这倒也是好事,散散心就散散心吧。 不过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于是就问旁边的护卫:“李隼,你是南方人,可知有什么地方好玩有趣?” “公主,这时候到处兵荒马乱的……哪里会有什么地方好玩呢。不过属下倒是听那些个商人说江南道好玩的地方不少。” 一听江南道平阳公主就过敏,她连连摆手:“不去不去,那小子可不是好人,坏透了。” “嗯……公主说的是?” 那还能有谁,自然就是夏林,平阳公主想到那家伙是又气又好笑,都说是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偏偏自己遇到那小子反倒成了书生。 “莫要谈论了,再好好想想。” “属下老家是广府之人,那里到处都是色目人,满是异域风情,只是听闻前些日子岭南王也反了,就是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平阳公主沉默片刻之后,一提马缰绳:“那便去广府瞧瞧,刚巧我还没去过呢,顺带在那过个年。”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摞商行本票:“嗯……就是不知道钱够不够。不管了,先去了再说,不够咱们就去广府的王爷守备那里打秋风。” 到底是战场上的铁娘子,虽然在家里的时候受了天大的委屈,这骑在了马上立刻也就幻化成了悍匪。 铁娘子的马蹄滴滴答答,而夏林这边则拉起了小黑屋会议,主要参加会议的人都是浮梁的班底,另类的远程办公吧,基本上都是一路从水路到泉州然后坐船来到广府。 因为这次的会议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奠定了未来二十年整个南方的发展格局。 这一点都不夸张啊,毕竟先来看看的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 首先就是商行通票与国库的关联性,通票挂钩朝廷中枢,以金银被锚定。 其次就是未来五到十年的城镇工业、手工业以及商业发展趋势和发展方向。 再次就是路政、邮政、物流体系的构建以及船舶海运的划分。 再再次则是在两年内完成新海上丝绸之路的新起点规划,让泉州和广府成为对外开放的门户。 最后就是向外探索和扩展商贸网络以及发展潜在市场方略。 就看看这些话题内容,任何一项完成,江南道和岭南道就会进入到全新的发展模式之中,但现在他们是要五项同时开始运作。 当然这个是有难度的,但没有难度的事情完成起来也没有成就感,夏林坐在那给他们讲述未来的发展方案和模式,然后一同进行头脑风暴,用极限的智慧来克服当下相对落后的生产力。 不光如此,夏林还有一个人才促进计划也是在这个小黑屋会议上提出来的,那就是由众多商号一同出资,奖励一批有意愿向外探索的远行客,随便去哪都行,只要能带着外头的物产和信息回来,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都可以根据评估来获取奖励。 这个奖励丰厚到什么程度啊,最简单的举个例子,如果现在有一个和尚穿过广袤的西域绕行到了天竺,在天竺弄了一堆这边还没有出现过的香料和粮食作物种子回来,那么一旦评定他的功绩为真实,那么商贸联合会就会完成他一个合理的愿望,甭管是整个大寺庙还是给他娘的龙门石窟贴金身都没问题。 那如果有人能从海外带回高产作物的种子和风土人情,地区位置等等情报,奖励更是丰厚无比。 这个计划不限时长也没有上限,反正主打就是一个富贵险中求。 而在工业方面,夏林还确定了明后两年浮梁的工业发展计划和辐射计划方案,计划从浮梁分出一部分的工业项目进驻到广府来,利用当地的物流和集散优势来进一步的降低成本,并且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和谋生。 当然,农业方面他也有在考虑,那就是先试点在浮梁取消全部农税、人头税和井税,也就是说从老表这边先试点取消两千多年的公粮制度,而这些税收转化为所得税,也就是说粮食产出全部转变为商品粮进入市场之中轮转,并由浮梁每年勘察进行一个粮价标准评估,所有商家的粮食收购价不允许超过这个参数。 然后农民按照一个所得税标准来收取税收,收入没有达到这个标准的农民可不用缴纳税收。 同理小商贩与小作坊也是同样的方案,这样可以极大的为当地的百姓减少负担。 这样的确是会减少地方上的税收占比,但税收总额一定是会更高的,因为相对宽松的环境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定居,而人口基数上来了,税收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至于说别的地方人都往那跑了,他们怎么办? 夏林管他们去死呢,那帮人治理的能力有多差他们自己没点逼数么,反正先把这自己这一片带动起来,然后再陆陆续续的辐射到周边。 总之整体可能是需要三四十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但至少现在开始干未来终究可期。 当最后一天的讨论完成之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商号代表纷纷离开,夏林则坐在里头开始算起账来。 “老爷吃些东西吧,晚上你还要去给帮派里的人上课呢。” 水仙将饭菜放到夏林的桌上,然后乖巧的站在了旁边:“老爷最近辛苦了,你都瘦了不少。” “嗨,怎么办呢。我也想在浮梁安安稳稳的安排任务,人家非要我过来,条件是差了一点,但没办法。教育、民生、医疗、商贸、工业五个大板块,每一个都是块硬骨头,现在在浮梁那边试点还行,要是到了外头,指不定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我跟你讲,未来我跟天下世家必有一战。” 水仙笑了起来,轻轻揉捏起夏林的肩膀来:“老爷必胜!” “我怎么就必胜了,我都没底呢。”夏林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坐在那开始吃东西:“现在只是在走陕甘宁边区的路线,之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水仙哪能听懂什么陕甘宁,她就是站在后头笑,反正老爷说的总是有道理的。 等吃完饭之后,夏林就又溜达到了“天地会”总坛里头,这两天风头稍微没那么紧了,外头借着搜捕的名义抓了一些之前跟岭南王有关联的商人和官员,其他的倒是好像都平息了下来。 这帮会里的兄弟也成功都从仓库里转移了出去,他们现在都住在夏林为他们准备的东大街大院里,这里人员比较密集,环境比较复杂,所以相对来说比别的地方更安全一点。 他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正在吃东西,看到他来了纷纷站起身打起了招呼: “军师。” “军师来了。” 夏林摆了摆手:“你们继续吃,郡主呢?” 六狗子给夏林比划了个眼神:“在里头哭,不肯吃东西。” “行,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进了屋,里头一进去就能听见那种跟孤魂野鬼七月半坐在路边呜呜的声音,再往里走点就见到了红鸢,她这会儿面前摆着饭菜但她一口没动,只是靠在柱子那边哭。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朋友,看到死了那么多人创伤应激属实正常。 夏林坐过去翘起腿,一只手搭在红鸢的肩膀上:“又哭呢?” “你走……” “走啥啊。”夏林收回手端起饭:“我喂你来,吃两口。” “不吃。” “不吃打屁股了。”他在红鸢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吃不吃?” 现在红鸢也不喊打喊杀了,倒还挺逆来顺受的,被吓唬了一下就乖乖的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 “你也别哭,想法子养活下头的弟兄,有道是救急不救穷,我迟早也是要走的,你也不能一直吃我的救济啊。” “你去哪?”红鸢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夏林。 “钱是发大水冲来的啊?我不要去跑商赚钱吗?快吃,吃完了我等会给你们讲一下过段时间弟兄们该怎么去谋生。” 258、哟,似是故人来 这帮人拢了拢大概能有一百四五十人的规模,再加上亲戚朋友,算起来四五百人的样子。 人数是不多,但都是一群没有一技之长只会打打杀杀的糙汉,这种人不用起来放在哪里都是不安定因素。 不过对这类的人,夏林方案多着呢,浮梁的治理经验就摆在那里,想要摆平这些家伙那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我打探到消息,过几日狗官要将南城的王府庄园改成集市,到时候我想些法子推点人过去在那当管事的,然后还有这城里收粪的买卖我也花点钱给你们包下来,苦就别嫌弃苦了,你们也当是知道这玩意看着脏但赚钱的很。” 夏林撩了一下袍子,将一只鞋脱到脚尖用脚趾夹着上下轻甩,手上拿着一张小纸:“哦,对了。六狗子,你还得安排点人去船厂,船厂那边如今被别地的商户买了下来,正在招学徒。这可是一门手艺活儿,学好了往后大几十年衣食无忧,说不定还能一代传一代。” “唉,好嘞。我等会就去说。” 六狗子很是听话,因为这小子着实精明,他知道跟着郡主自己跟兄弟们都得死,不是被人砍死就是饿死,但跟着军师走日子那定是好的。 要说他怀疑没怀疑过夏林的身份,其实也怀疑过,因为徐忠又不是不认识军师,而且那厮就连郡主都能卖,军师的身份怎的就没暴露呢? 但不打紧了,至少这些日子以来大伙儿都靠着军师活着,他着实犯不上这样,他要真是朝廷的人,自己都死八百回了,怎的还会在这给弟兄们安排生计。 “还有就是我打算在广府开个铁器厂子,你们谁在军中打过铁的?自家兄弟用着放心。” 铁器?六狗子愣了片刻,他自己就是军中铁匠出身,自然知道这铁器厂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开起来的,这必是有手眼通天的能耐啊。 他不由得深深的看了夏林一眼,但却没再多想只是默默的起身举手:“军师,我是铁器营出来的。” “嗯,好。那你负责组织一下铁器营的弟兄,明日我带你们去看看厂房。到时候工钱什么的你自己拿捏,厂子恐怕是要放在你手底下操持的。” 这一番话说得六狗子心怦怦跳,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现在朝廷逐渐在放开跟西域番子、草原蛮子和南海猴子的贸易管制,但铁器仍然卡的很死,一口铸铁大锅能在三佛齐人那边换上两百斤果干或者三两黄金。北方不知道,但听军中的弟兄说一口铸铁的大锅能在草原换一匹马。 如今军师一张嘴就把这种买卖落到自己身上了? “别这么看着我,不是给你,是让你把持,厂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啊,还有别的东家呢,我就是给人当个幌子,就是职权大一点。不过你也该是知道,这种铁器营生背景可都不简单,乱来我可保不住你。” 这叫丑话说在前头,不过经过这么一说六狗子也算是明白,这铁器厂肯定就是挂着军师的名头罢了,后头实际上还是那些个大佬把持的产业,这一下子就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剩下的人再归拢归拢,我给你们添置二十条沙船,沙船租给你们,每年按点交租就成了。放心,亏不了你们。”夏林合上自己的小册子:“我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广府很快就要有一批建设,沙土的量要很大,所以二十条可能都不够。不过这种问山水讨饭吃的买卖肯定会有很多人抢,那到时可就看你们诸位的能耐了。” “军师放心,这些事兄弟之间都会有照应,绝不会让军师失望。” 六狗子是个机灵人,他明白这会儿第一时间就要向军师表忠心,毕竟自己这班弟兄的把柄都捏在他手中,那真是说是死就是死说是活就是活,现在人家赏饭吃,那就好好的吃着,这里大部分都是有妻儿老小的人,犯不着去以命相搏。 至于夏林这边的打算,一些主要的灰色产业既然是没办法改,那就不如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反正到时候就算自己走了,还有个秦守备在这能定个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广府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由滕王代管,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广府的刺史很可能会是岑文本。 文官是自己人,武将是半个自己人,灰产再把控下来,基本上广府周围就会是自己的后花园了。 这也算是有了一个属于他的出海口了,不用再考虑泉州还是丹徒那边的政治角力带来的影响。 这边安排了一圈,发现人还远远不够,所以夏林索性直接给六狗子叫到了一边。 “我明日给你拿一笔钱,你去外头再招点弟兄,现在趁着乱把这片都给拿下来。” “我明白的,那军师……郡主怎么办?” “你就别管她了,真让她手上有钱有人,她还要造反。”夏林摆了摆手:“供着呗,还能怎么办。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六狗子忙不迭的点头:“她还是说的算,但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 “人么,给个三五个。钱么,给个三五百。她就是个十五六的孩子,你还指望她有多聪慧么。” “懂了。”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夏林都比较忙,把钱给了六狗子之后他就忙正经事去了,毕竟岭南道大着呢,想梳理这边的情况一时半会也是不太现实。 但他自然也有法子,反正主要还是给衮衮诸公平账吧,把他们跟岭南王有联系的证据全部都抹掉,但却要留下一份清单,这份清单天底下只有两个人能看,一个是鸿宝帝一个就是夏林,其余的人谁都不行。 鸿宝帝看是做到心里有数,夏林看也是心里有数,只是这两个数都不是同一个数罢了。 账一点一点被抹去,朝堂上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缓解,然后他们私底下就开始讨论该给夏林治一个什么罪了。 这个罪一定要治,天知地知所有人都知,因为抹账这件事他就不合法不合规,纯粹属于乱来。还有不经过审讯诛杀朝廷命官,那能在地方上当的了官的,哪个是没有亲族的,都说是盘根错节的关系,自然这就有人要上京告状。 那一层层的关系下来,得罪的人可是不少,想要他命的人海了去了,但问题是那些一品二品三品的大员却不一样,他们都要保夏林,因为夏林可以死不能倒,如果他现在直接嘎嘣一声死了,天下太平,甭管是刺杀也好还是得病也好,都没问题。 但只要他不死,这些大佬们就要保住他,因为他手上的内容可太丰富了,这要是让他真给拿下了,往外透点东西出来,大理寺都不一定敢审,得陛下亲审…… 那到时候大伙儿可就都不体面了,满朝臣工不体面、陛下不体面,甚至于大魏都不体面。 但怎么保就是个大学问了,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给他安置一个都不需要审的罪名,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发出去。让他流放!先流放到山海关大概三千里。不成,三千里不解恨,再流放三千里,把他流放到长沙去! 到时候人家一说起来,就说他是驸马不能杀,只能发配,而且大家都恨他,给他发配了六千里,毕竟没人会想到还他娘的有人会往回发配的。 文字游戏的精妙就在这,就问六千里总里程够不够吧,够就行了,再远都到西牛贺洲了。 夏林其实也在准备着这一天,他现在总算是把终极自保条件给拿到了。 虚假的免死金牌——皇帝赐的铁片片。 真正的免死金牌——这次的账我可帮你们平了。 原本到年后的任务,夏林在中秋时就已经差不多摆平了,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证据,基本上就是一路平推,人头在大殿外头真的筑了个京观,上早朝的臣工谁看见了心里都得咯噔一声。 这人头里头有朝廷命官、有地方乡绅、有富商豪强,曾经都是一些不可一世的人物,现在却都静静的堆在那,被石灰腌得透体发红。 这个京观就在那摆着,看得人心惊胆颤,但之前让储君忧虑到大把大把掉头发的问题却已经迎刃而解。 犯人伏法,正义昭彰,满朝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当然了,很快下头告状的声音也出现了,这些京观背后的人开始有了动作,一时之间倒也是风云骤起。 只是这些风浪还难不倒储君,对他来说这就是用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来换取了朝堂和时局的稳定。 直到高士廉主动找上了他,要跟他商量一下关于问罪夏道生的事情时,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解决的。 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流放的时机,要等夏道生把广府的事情完全理顺之后才可以执行,他们初步的设想是在年关之后方可执掌。 而这会儿刚过完中秋,广府的气温终于降了下来,夏林也从外地巡查回到了广府,这会儿只感觉浑身疲惫,昏昏欲睡。 只是在他进城之时,突然看到路边一栋酒楼上坐着的人十分眼熟,恍惚是个熟人,但那人只是一晃便坐了回去,却没有看清真容。 259、果真是故人 “这位兄弟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不如陪我喝上两杯如何啊?” 酒馆里一个醉汉摇摇晃晃的来到临近窗户的位置旁,俯下身子深吸了一口:“哟,兄弟你好香啊。倒不如你今日认下个哥哥,等会子哥哥叫你快活到飞起来。” 这醉汉调戏之人那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男装的平阳公主,她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倒是极喜欢这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每日喝喝酒听听小曲儿,心里的仇怨都少了许多。 而今日她倒是听闻钦差平叛得胜归来,倒是过来瞧个热闹,这一瞧谁知道就看到了夏林骑马带着人过来了。 她倒是个豁达的人,不禁莞尔,心道:“倒是有几分缘分。” 然后就继续喝她的酒,赏她的景去了,并没有其他什么念想。再接着就是醉汉上前滋扰,那言语污秽不堪,叫人厌恶。 不过今日她身边没带侍卫,不便与人争斗,于是就坐在那准备等会找准机会拿旁边的花盆把这厮的脑袋给开了,讲究一个快准稳狠。 可就在这时,醉汉身后突然一个人影闪过,接醉汉的头就被按在了桌上,平阳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个铁塔一般的汉子,那对胳膊一看便是标准的射雕手。 接着从这射雕手的身后便走过一个人来坐在了她的对面:“我刚才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倒是有个七八分眼熟,过来一看当真就是殿下。” 听到殿下两个字,那醉汉的酒立刻就醒了个七八分,但这会儿夏林却只是不耐烦的挥挥手:“带走打一顿就给放了,留在这碍眼。” 他身边的护卫就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把这醉汉给拎到了一边去,这会儿桌前就剩下了他跟平阳公主两人坐在那。 夏林扬起手:“小二,加几道拿手菜,上一坛子好酒。” “又喝啊?”平阳公主这会儿倒是露出了笑容:“之前与你饮酒,你可知我遭了怎样的罪。” “小酌小酌。”夏林叹了口气:“倒是有所耳闻,那日之后我押送货物回浮梁的路上刚巧遇见了柴督军,他与我说了其中的事情。” “他?他还好意思往外头说?”平阳公主脸色渐冷:“那个窝囊东西。” “好了好了,消消气。”夏林撑着脑袋看着平阳公主:“如今殿下过来,是散心呢?还是来寻我兴师问罪?” “寻你?我是躲你!”平阳公主嗤笑一声:“我可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罪又不在你。唉……不过是出来散散心罢了。” 很快酒肉上齐,夏林起身为公主倒上了酒水:“不过说真的,殿下这副打扮比女儿装可好看多了,莫要说那醉汉,若是我一个没注意也是要调戏一番的。”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夏驸马身边美女如云,光占了个嘴甜。” 夏林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抹了一把嘴:“公主可误会我了,我是真犯不上嘴甜。特别是遇见公主这样的女将军,您什么阵仗没见过,哪里还会吃这一套呢,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嘿,还别说李三娘她什么阵仗都见过,还真就没见过嘴甜的阵仗,前夫是个榆木脑袋,哄也不会哄是逗也不会逗,没有一丁点温存。而其他人要么是阿谀奉承要么是溜须拍马,夸赞的东西要不就是什么战无不胜,要不就是什么天下无双。 久而久之平阳公主早就听得腻烦了,可到了这厮嘴里,又是长得好看又是貌美如花,又是写诗又是作词。但凡柴绍有十之一,自己恐怕也早已儿女满堂,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行了,莫要恭维了。我问你,为何是你来平叛?你不过就是个县令罢了。” “我是平叛来的么,我这不是给人背锅来的么。”夏林啐了一口,一脸晦气的说道:“朝中大臣被灭门,总要有个交代。这岭南王多多少少跟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关联,我得给人家平事。” “那你……”平阳公主自然是深谙其道,她双眼一凝:“你岂不是要糟?” “八成,要么流放要么赐死。不过赐死不太可能,毕竟我也算皇亲国戚,应当是流放吧。”夏林伸了个懒腰:“流放三千里,直抵黄龙城。” “唉,这天下……”平阳公主也跟着摇了摇头:“要不你随我走,我出面保下你。” “得了吧,殿下。您是不是失心疯了?”夏林瞪大了眼睛说道:“您把我带回去,流言不就坐实了么。出来一趟,带个小白脸回去,黄河几万里,您来回游三道都洗不干净裤裆里的黄泥。” 听他的话,平阳公主自己都乐了。的确是如此,换成他人还好,换成他的话,但凡自己出面带他回去了,那么流言就坐实了,那就不算是绯闻男友了,那可就是真真切切平阳公主的小白脸。 更关键的是这还不得把滕王给得罪死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女婿。 “是我傻了。” “那倒还好,毕竟殿下是担心我呢。不过贬斥的命令恐怕也是要有一阵子才会下来,应当是会等到大朝会时才会公布,毕竟这次可还是要处置一部分人。所以这些日子我还是安稳的,殿下打算几时回啊?”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还不知,父亲恳切叫我出来散心,想来也是不想叫我回去。因为我的事,李家已经乱作一团,等父王召唤吧。” “不说了,殿下。喝。”夏林端起酒来:“刚巧这几个月我也就剩下了个收尾的事,好陪着殿下四处走走玩玩,倒也是极好。” 平阳公主掩嘴而笑,然后畅快的喝下了杯中的酒:“倒也不怕再叫人传起闲话来?如今我可是未嫁之身而你却已是有家之人。” “耶~~殿下说得好暧昧哦。”夏林再次给她倒上酒来:“这地方谁认识谁呢,你就放心喝吧。” 这天平阳公主又喝到超过了她的酒量,人菜瘾大的特征再次体现了出来,夏林都感觉没咋呢,她已经开始迷糊了,坐在那眼神盯着桌子发直,眼看着就是要往下头出溜。 问她住哪,她嘿嘿嘿。问她怎么跟护卫联系,她嘿嘿嘿。问她还能不能自己走路,她嘿嘿嘿…… 夏林无奈之下只能叫来了马车把平阳公主装回到了自己那边。 “水仙水仙,快来。” 夏林最后一段是把公主背进院子了,水仙听到他的呼唤,赶紧从里头跑了出来,一看夏林身后还背着个人倒也是吃了一惊。 “这是?” “平阳公主……”夏林把她放下,跟水仙一左一右搀扶:“去叫人准备些热水,你去帮公主洗漱一下,我也得赶紧去洗一洗,她吐我一身……” 好不容易都折腾好了,夏林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走了出来,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而这会儿水仙则正在给平阳公主擦洗身子。 在洗澡的时候平阳公主迷迷糊糊的醒了,这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赤身泡在浴池中,不过看到身侧是一个漂亮女子,她的心就放了下来。 只是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那小子人呢?” “把殿下送来之后老爷就洗漱去了,他说殿下吐了他一身。” 平阳公主也笑了起来:“活该,谁叫那厮灌我喝酒。” 这会儿又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为公主端来了醒酒汤和水牛奶炖燕窝:“大人叫我为两位送东西来的。” 在大池子里喝下醒酒汤,然后小口品味燕窝,倒是叫人浑身舒畅,平阳公主吃到一半回头看向水仙:“倒是没想到他对你还真是宠爱有加。” “老爷心疼婢子是老爷温良。”水仙连忙说道:“婢子没有非分之想。”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却是没有再说话。 洗完澡之后醒酒汤也开始起作用了,虽还有几分头疼,但这对于平阳来说不算什么,她换上了专门为她准备的衣裳,对着镜子一照才发现竟是夏林的男装,倒是叫她觉得好笑。 走出浴室,就见小亭子里夏林正蜷着脚在那抠石榴吃,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头发湿漉漉的平阳走过来,于是便开口道:“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不擦干头发会风寒。” “当年征战,三九严冬一身透湿都无所畏惧,区区秋风,还是这广府的秋风。”平阳大喇喇的坐在夏林的对面:“听说是你背我回来的?” “没摸没摸,我是架着腿弯的,不是托着屁股的。”夏林抬起头瞄了一眼:“不至于因为这个事你要砍我手吧?” 平阳倒是被他冷不丁的一句给逗得前仰后合:“你这猢狲一般的东西,怎的就没有个正经。” “我很正经的说的,毕竟听柴督军说殿下心狠手辣,不顾在场几百人,上去就能给他一个猛男左右开弓几百个大嘴巴子。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真被你揍一顿,我……”夏林长叹一声:“我就不活了。” “他当真如此污蔑我?” “那倒没有,我说的夸张了一点。但他说你扇他大逼斗了,让他再无颜面。” 说到这里平阳公主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如今想来也是我的不对。” “有啥对不对的。”夏林抠着石榴瞥了她一眼:“如今柴督军应该都已经跟浔阳公主完婚了吧,正猛猛突刺呢,才想不起你那大逼斗对他的伤害。” 平阳公主拾起桌上的石榴皮就扔了过去,哭笑不得的说道:“满嘴下作,你倒是当我是公主没有?” “哇……殿下您是没见浔阳公主得有多好看,真的不开玩笑,就是那种能让钢筋化作绕指柔的好看。而且她不聪明又逆来顺受,虽然心思善妒也挺恶毒,但在她的美貌面前那都不算事。柴督军打了十年手炮,这一下还不得站起来蹬啊?” 听到这平阳白眼一翻,面色一红,虽然什么手炮什么站起来蹬这种话她没听过,但随便一想还是能明白其中意思:“他连这个都跟你讲了?” “讲了啊,主要是我问的,我问了他就讲了。” 260、小海论势 公主其实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但前提肯定是不能跟她谈恋爱的,不然光谈不干谁也受不了。 但如果单纯是交朋友的话,她还是很可以的,有见识有能力,放眼整个时代来说这都是个非常优秀的女性了,哪怕是放在男人堆里都算是佼佼者。 也许就是因为过于优秀所以自己的人生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要不怎么会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说法呢。 要说她的境遇里头究竟有多少是夏林的功劳,撑死两成。因为就算没有夏林,她也迟早会要出事情,可能是因为死的太早而没有爆发,但可以肯定她身上的事不会小,夏林不过就帮他加速了一下进程。 其实到这个阶段,故事剧情的发展已经基本上脱离了夏林所熟知的剧本方向,再往后的故事因为缺少了许多关键性的人物和事件而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 比如最明显的,小夏的老婆现在没有被送去草原,草原也换了新天,这样看起来问题是暂时解除了,但草原新主显然是个雄主,他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近乎把原本分散游牧的草原多民族整合了起来,战争潜力一下子就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然后就是原本在这个阶段已经可以跟高士廉分庭相抗的小辰子却只能去守一段鸟不拉屎的破关口,这就导致朝中高士廉的势力得不到遏制,虽然夏林已经在里头试图挂了钉子,但到底还是没成气候。 再一个就是李家暂时不反了,而李家不反就直接会导致整个北方不会被切割成很多块,就像是一场酝酿在海上的台风正在缓慢而稳健的积攒能量。 都不用去分析,哪怕是夏林这个千里之外的人都能看到北方各家甚至一些南方士族都是在这样干的,就在等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就是在等鸿宝帝倒下。 他只要倒下,连带着代表中原王朝的大魏也会轰然倒地,然后被各家分食,华夏再入分裂之境,等待下一场入主中原。 这个脚步是夏林都阻挡不住的,他能拖延甚至能重整,但他护不住大魏王朝的分崩离析。 用教员的观点来看,当前大魏的问题已经不是说什么内忧外患这么简单了,是日渐庞大的贵族阶级和广大群众之间的利益争夺,是一场毫无悬念将要爆发的阶级战争。 只是说鸿宝帝还能压得住这帮贵族,让他们至少还能留下一口残羹喂给下头,一旦他倒下了,不受控的野狗会将天下百姓啃食殆尽。 所以夏林甚至都可以预见,分解大魏的枪声就会是从最底层传来,然后成为群雄闪耀时代的起点。 都说三国耗尽了英雄气,如今也养了几百年,天下的豪杰也终究是要再起风云了。 但豪杰与浩劫读出来相差不大,其意也相差不大。 “殿下如今倒是不怕被人传闲话了?主动邀我来望江楼赏景?” 夏林走上粤江畔的望江楼上,一身公子装束的平阳公主正凭栏远眺,听到他的话之后便转过了身来,轻摇纸扇:“昨日喝得还不尽兴,今日理应由我请你。” “别闹了,今天喝甘蔗汁吧。”夏林摆了摆手:“殿下别说我瞧不起你,你酒量是真不行。” 平阳公主脸色一整:“那还不是心情凋敝导致,今日我重整心情,好好的来上一场。” 不过这次夏林是坚定的拒绝了,他现在才知道平阳公主是真酒蒙子,估计她的死跟这玩意多少沾点关系。 “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你在笑话我?”平阳公主此刻的脸色突然变的难看了起来:“我是没孩子,那又怎样?” “我我我,哎呀,你们这帮老娘们是真敏感,随口一句话都能往自己身上扯。”夏林摆了摆手:“大夫说了,叫我休养一段时间,不近女色不饮酒不贪凉,好好的养到过年。” 公主坐了回来,轻叹一声,却是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此刻华灯初上,从望江楼向下看去,只见一端江上渔火点点,一端市井人声鼎沸,倒是一副好风光。 不过她显然不是那种会写诗的人,于是就把眼神看向了夏林。 “啊?” “写诗啊,这么好的景色你不写?” 夏林来到公主对面坐下,眉头轻轻皱起:“讲道理,其实我不爱写诗。” “骗我?” 平阳公主上下打量起夏林来:“还是觉得我是个武将,配不上你的诗了?” “唉,你看你说的这话得多难听,咱俩绯闻都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谁看不起谁呢。”夏林一只手撑着脑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我本是洛阳城里一个小书童出身,吃糠咽菜捞泔水,出身都说不上寒门而是正经的穷困潦倒之中挣扎而出,此前大半的人生脑子里想的都是早上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根本没有半句诗文。” “那午时不吃?” “好姐姐,你见过谁家穷鬼午时还有吃的?”夏林哭笑不得的说道:“不像你们高门大户的人家,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诗词文章,不过是我敲叩权贵门扉的工具罢了,否则我够不着。许是对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这些是风情雅趣,对我来说它就是一把镰刀一柄锤,一条扁担一根耙。如今,我虽算不得什么功成身就,却也再用不着靠诗词歌赋来抒发情感、讨好他人。那殿下,您叫我写诗是为什么呢?是讨好殿下还是歌以咏志?” 平阳公主笑了起来:“罢了罢了,不写就不写了,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你当真是从洛阳市井之间出来的?” “那还能有假不成,十五岁出洛阳,如今二十一,官拜五品。还行,对吧。” “何止是还行,简直便是天赋异禀。”平阳公主笑道:“你环顾天下,你这般的人物能有几人?” “有啊,你家二凤。他不就比我大一岁?还是两岁?” “两岁。” “是吧,两年前的李世民,早已经是名扬天下的人物了,谈论起来皆称家中子嗣不是李世民。” “哦……那殿下不是比我大七八岁?”夏林哦了一声:“难怪看上去成熟许多。” “四岁啊!四岁!我比二凤也就大两岁!哪里来的七八岁。” 果不其然,女孩子不管在什么时候对这方面的问题都十分敏感,就连污糟名声的事情都不太在乎的公主,但在这上头能急头白脸的叫出声来。 晚上到底是没有喝酒,夏林是真怕了这位姐姐,菜还死爱喝。但殿下似乎不是非常满意,因为没喝酒的缘故。于是她在吃完饭之后就提议到下头去看看,毕竟前些日子这里都没有这么热闹,总不至于夏林一回来就变得这么热闹吧? 这可是广府而不是浮梁。 “这是广府中秋大集,中秋的前后三天都有,彻夜达旦。哦,也对。北方这个时候该冷下来了,大伙儿都缩到屋子里去了。”夏林见到公主的眼神就知道她要放出来什么屁,毕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有时候真不需要太多的对话沟通。 “嗯,你倒是对北方熟悉的很。” “姐姐,我洛阳人。” 两人来到集市上头,这会儿一身白衣粉面素净的平阳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倒不是说没见过好东西,人家可是李渊的女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是这地方毕竟民俗不同,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顶南方的广府,这里一些比较具有鲜明南方特色的东西她倒是很好奇。 夏林对这些就没有什么兴趣了,他就跟在公主后头看路上行走的漂亮妹妹,还别说虽然是经过了一番战乱,但人口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这地方到处都是穿得很性感的辣妹,轻纱v领大束腰,有些小妇人甚至都敢直接半挂着就出来,也不怕叫人看见,相比较北方而言,这里的开放程度绝对称得上是顶级的。 也许是因为那帮波斯人的影响,也许是因为这边天气炎热导致的风格问题,反正看漂亮妹妹这件事在这边绝对是顶级享受。 而且广府这边好像好挺流行男色,这个应该就是正经的魏晋风流传下来的,像夏林跟殿下俩人走在街上时其实也会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一来是他俩看着就像是那种龙阳挚友,二来是这俩小青年长的是真不赖。 夏林就无需多言了,属于奶白小生类型,而平阳本就是女孩,二十四岁的女子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且又没生育过,虽然在传统观念里头这个点已经是老女人了,但若是打扮成男人的样子却是顶迷人了。 难怪昨日的醉汉会被她所吸引,到底还是民风使然。 “两位郎君,这有一对金镯倒是适合你二位,要不要瞧瞧?” “一对金镯?” 殿下听到那路边货郎的招呼倒是有些诧异,反倒是夏林蹲下来拿起镯子看了看:“多少钱?” “看您诚心,给个五十两就行了。” 夏林笑了起来,拿起金镯在手上敲了敲:“当真五十两?” 听到那声音显然并非黄金,货郎却一点都没有慌张:“那你说多少。” “五十文。” “这位客人,你找麻烦是吧?五十文,成本都不止。” 夏林再次敲了敲那手镯:“最多两百文,不卖走了。” “哎呀……拿去拿去!” 掏出两百文递给那货郎,夏林拿起镯子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走到了公主的面前:“公主喜欢,那送你了。” 平阳公主将镯子拿在手中,带着几分调侃说道:“这可是一对同心镯,你就如此送我了?” “那此时此刻殿下是不是心甘如怡呢?”夏林手上转着扇子漫不经心的说:“若是能换来殿下几分甜蜜,我就多买一些。” 平阳公主被他给逗得乐不可支,倒还真没觉得唐突,只是觉得这厮油滑无赖的恰好,也不招人厌恶,反倒是有几分好笑。 两人正在路上走着,夏林自然是天南海北的聊,他这家伙即便是在现代也算得上是有见识的,甚至还去联大做过汇报。在这个时代那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 这平阳公主多强势的女人,柴绍那样大内带刀侍卫出身的人都叫她给打哭了,但这会儿却是只有仰着头听夏林吹牛逼的份儿。 “我们往往认为这波斯就是天之极了,其实不然,在波斯之外还有一个东罗马帝国,又叫拜占庭帝国。咱们的书中也是有记载的称拂菻或者伏卢尼。我们的丝绸最多的就是卖给他们,只是这帮波斯佬奸诈,他们阻断了那边跟咱们这边的商路,好让他们在中间得好处。” 夏林在旁说的头头是道,而基本上平阳公主问的问题,他都能回答上来,其中不光是有天文地理更是有人文经济。 “那如此说来,天地还真的是大。那我问你,这草原再往北是哪里了?听说你去过草原的王庭。” “嗯,去过。人家可汗还要把小公主嫁给我呢。我没答应,一个是他们小公主年纪太小,再一个他们不乐意洗澡。”夏林抬起头寻了一下星星,然后指着天上的一颗星说道:“你看到那颗星了没,那就是北极星。你从这顺着北极星一直走一直走,走过草原王庭走过苏武的北海再走过旷野冻土,走四个三千三百里,就能走到头了,那就是一片海,寒冷无比,广袤无垠。有白色的熊,有比人还大的鹿,还有会喷水的大鲸鱼,说不定还能看见长毛的大象呢。” “哦?你仿佛去过?”公主说完之后抬头看向北极星,思绪已经飘到了那个终年白雪皑皑,有白熊和会喷水的大鲸鱼的极北之地。她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风光,只是想去瞧瞧,但她也知道四个三千三百里,恐怕已非人力所能企及。 夏林闻言只是笑,却是没有回答。 而这会儿前头路头儿一转,正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铺子面前,这铺子很大,上头牵着许多红绳,红绳的上头挂着一个个的小灯笼,旁边还有一些小物件,不少大人孩子都围在那边,有一个读书人垂头丧气的退了下来。 看那样子应该是中秋隐语之地,也就是猜灯谜的地方,上元节、乞巧节和中秋节三大月亮节都会随机刷新出这种灯谜npc,然后出些题目骗点钱。 “殿下,要去玩玩?”夏林指了指那灯谜摊子:“看样子奖品是条狗。” “我不擅长。” “嗨,你不擅长没事啊,我擅长的很。你看我让这老板求饶不求饶就完事了。”夏林撩起袖子,把扇子一藏,袖子扎起,头上的帽子也收了起来,活脱脱就成了个书童模样:“少爷,您看这样您还满意么?” 平阳公主看着他的样子自然是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她倒是扇子在手上一打:“走,小林子随少爷前去瞧瞧。” 261、天不生我宋北……不对,夏道生 平阳的气场是很足的,那毕竟是上战场杀敌的人,绝对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妹妹能比。 不过大姐姐也有大姐姐的劣势,那就是她其实对文学性的东西了解的不深,二把刀都算不上。 只是灯笼很漂亮,她还跟那只作为闯关第三名奖品的小狗特别投缘…… “不答题请往旁边让让。” 这会儿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带着个女子得意洋洋的把公主挤到了一边,他撩起袖子看向上头的灯谜,然后一脸牛逼哄哄的样子对那妹子说:“莲妹妹,你想要什么,哥哥给你赢回来。” 那小妹妹指了指公主看上的那只狗,那书生一挽袖子:“好嘞!就他了。店家,这要拿狗得答几道题?” 那店家正在旁边挂灯笼,听到这话指着上头的四排:“这四排,一排是二十一题,这狗只需答到十五题便成。若是能答出二十一题,那可便是是二十两银子。” “好嘞!从哪开始?” “随客官您选,这里头分四个类,诗文、词调、谜题、典故,任选一个便成。” 公主殿下这会儿频频回头看向夏林,眼神里的意思就是“我不管,我也要那只狗”,但她看着夏林就是在那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镇纸在玩。 她几次想开口提醒,但最终也没能开得了口,只能转头紧张的看着那书生答题。 二十两的大奖着实很高,玩一次则需要五十文钱,这个差别基本上那店家就没打算有人能答出大奖来,所以基本上最高奖励就是那只狗了,撑死再就是后头的那个金丝楠木梳妆盒。 果不其然,刚才那个牛逼哄哄的书生答到第六题就废了,他答的还是典故题,魏晋的题目他都能答,但再往上东西两汉到三国就完了蛋。 最终他的五十文钱只换了一个五文钱的小灯笼,不过他的情妹妹仍然特别高兴的拎着东西走了,欢声笑语的样子倒叫人羡慕。 “看到没,有情饮水饱。”小夏这会儿走到公主身边用肩膀顶了正在看题的她一下:“少爷,想答哪个题啊?” “容少爷三思。” 平阳看着这四行题目,看了一会儿觉得哪一行都特别难,她的能耐到第三题就卡住了,所以回头看了夏林一眼:“唉,唉!你能答到第几题?” “少爷让我答到第几题,我就答到第几题,” 这会儿平阳跑到中间指着十五题的位置:“到这行不行?” “行,当然行。”夏林笑呵呵的上前:“我家少爷是看中人家的狗咯。” 他笑声猖狂,旁人看到他的样子也是颇为好奇,连那店家都抬头扫了一眼夏林跟他后头的公主,嘴角挂出一撇轻笑:“若是有能耐将四联都答下来,便是一百两银子到手。” “不要不要,银子没意思,我家少爷就看中你家的狗了。”夏林摆了摆手一脸不屑的样子:“到狗那就行。” 说完,他诶了一声:“那个,如果是四联都答完了,也是一只狗么?” 那店家都不带废话的,直接从旁边拎了个小框上来,里头装着五只小奶狗,都是一般模样,看上去憨态可掬,十分讨喜。 “连带着那母狗都给你。” 夏林听完侧过头看向平阳公主:“少爷,如何啊?” 平阳点头点到脑袋都快甩飞出去了,五只狗还带一只纯黑大狗,这可是太棒了! 她爱打猎,这狗崽子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只有两广之地特有的五黑犬,这狗子在北方可不多见,他们虽然不缺狗,但像看到了品相好的狗还是非常动心的。特别是品相如此好的五黑犬,放到北方去一只恐怕就要二三十两,关键还不一定买得到。因为这狗要秋冬的奶狗才好,可秋冬的奶狗经不住北方的寒,长大一点吧它又不认二主…… 看到有人要挑战最高难度,那过来观摩的人自然就是多了起来。 夏林倒是根本不在乎多少人围观,他嘿嘿一乐,走到灯笼面前溜达了一圈,这会儿公主的手心都出汗了,一个是期望夏林能成功拿下这些题,二一个也是怕他们把牛皮吹这么大,万一破了那不得羞到投河自尽啊? 上战场她都不带紧张的,现在却紧张到十指紧扣。 “嗯~~~”夏林看了一圈:“题目倒是刁钻,那我便开始了。” 第一联的诗文,其实更类似于对联,只是当前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对联体系,所以这些基本上也能勉强算到诗词之内。 很快,他开始咂摸了一下嘴,然后提笔就开始在上头写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练字的成果还是有效的,现在夏林的字不歪了,至少不歪的那么明显了,虽然跟老张那个孽畜离的还是十万八千里,但放到下头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 他一气呵成笔墨成烟,迅速就来到了第十五题,他落笔之前倒是回头看了公主一眼:“少爷,第一只狗可就到手了。” 说完他唰唰的就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落笔,他往后退了两步,这会儿周围的人都围拢了上来开始品鉴他所写的诗文。 夏林那天下第一抄子,这上头的东西也算不得有多难,用ai来写都是轻轻松松,十五题相比较之前来说也只是长一点,但并没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有道是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夏林一边开始答第二题一边在那说道:“我就说该把这个列到韵律启蒙之中,这等简单之物拿来出题,着实有些看不起我了。” 旁人不懂啊,只觉得夏林在诗文韵律之中对得极为工整漂亮,朗朗上口。再听他那一张嘴说出来的东西,更觉此人才华不俗。 而到了这第二道题时,那更是了不得了,第二道题便是词调,这会儿有曲牌词牌,要按照上头的牌头来写词。 这个好坏自不是谁来都行,而是需要大伙儿来评鉴,这虞美人、苏幕遮、醉花阴、好离乡、钗头凤、水调歌头、浣溪沙等等都是教坊曲名,当下时兴,不求全篇,哪怕只有半阙甚至一段都行。 但夏林骚包,他就硬写,一写写全篇。 这里没有进阶不进阶,写够十五题便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旁上有读书人,夏林边写他边念,念完之后抚掌大笑:“哈哈哈,看来今年教坊要上一批大货了。敢问兄台名讳?你之才华,足已比肩那江南夏道生了。” “哦?”夏林的毛笔沾了沾墨:“你连夏道生都认识?” “读书人哪有不认识他的,一首滕王阁序已是千古名篇了。” “哎呀哎呀……别夸了别夸了,尴尬的很。”夏林摆了摆手,然后继续写,一边写还一边唱起歌来。 十五篇写完,那老板上前细细的看了,看完之后上下打量起夏林来,而一旁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抄录了,这随便拿出来一篇都够装逼了,这一下整了个十五篇,要命……上一个这么牛逼的人还是滕王阁上夏道生做百美群诗呢。 好家伙,百年不遇的天才,一下子出了两个?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殿下在旁边都看愣了,她不会写她还不会看么,这家伙之前还骗自己说身上没东西了,写不出来了,现在倒是好,一下子喷出这么多,把人家十几年的量一次给整完了好吧…… 关键他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不过他写的是真好,天下第一的名头放在他的身上是一点都不辱没,现在想想难怪他不再去与人诗词交友,这哪里是交友,这分明是结仇。 这会儿旁边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不少趁着中秋节出来玩的小姐这会儿看着夏林的目光都开始流光溢彩了起来。 长得白净,个子高,还如此才高八斗,倒是不知道这样的小哥哥婚配没有。 “少爷,两只狗咯。”夏林回头朝公主一笑:“后头的就快很多了,不过若是我完成了,少爷怎么赏我啊?” “莫要油嘴滑舌!”公主白了他一眼,竟是有几分风情隐约出现:“快些弄。” “好嘞。” 第三大题是猜迷,这个是最简单的了,只要不为炫技的人一般都会选这个,通常灯谜也称文虎,里头谜底多着眼于文字意义,如一个字,一句诗,一个物或一个名称,以绢灯剪写诗词,时寓讥笑,及画人物,藏头隐语,及旧京诨语,戏弄行人。 猜字谜那是最基础的,后头还有画迷、人物、典故,还有各种手法,什么折字离合、增补减损、半面方位、参差移位、正字反侧、题外暗扣等等等等,也绝对不是说随便猜个字就能赢的,人家吃这碗饭那也是得靠脑子的,小看天下豪杰必要血本无归。 但夏林一来是博闻广记,二来是有作弊器,三来就是他做过破译规律训练,这个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啦。 等他近乎是没思考就干到了第十谜时,那老板额头上都冒汗了,不过游戏既然开始了,那停下来怎么行。 夏林这会儿瞬间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题目,也就是典故,这玩意可以说难度相当高,有些典故非常偏门,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在这个书籍都很少的时代,这个的难度可不会比灵光一闪的诗词低,甚至会更高。 “就这?”夏林看了一遍题之后笑道:“狗来!” 262、唉~~ ~~ 典故之物,讲究的是一个博览群书,言之凿凿。 比如题目上有一问曰: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 不但要说出它的出处,还要说出这里的解释,以及其典故来源。难度之大可谓是令人头大,毕竟这么偏门的典故要在浩若烟海的文章里摘选出来,那可都是一件难事。 真的,有时候历史太长也不见得全是什么好事,至少从学生角度是这么觉得的,这些犄角旮旯的信息那可都要背下来,是真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但夏林这个金手指选手才不惯着它,这种偏门的东西他可谓是信手拈来,不光自信写下出自《公羊传》庄公十九年,还将媵字单独摘出来做了解。 至于那些简单的东西,比如问司马篡曹是算三国还是算魏晋这种那就更不用多说。 反正旁边那些个凑热闹的人看着那是暗暗咋舌,就夏林这展现出来的实力,别说答题了,就是拿个状元也亏呢。 “好家伙,兄台如此晦涩的典故都如数家珍,想必应当有功名在身了吧?” 那灯铺的店家看着之后也是感慨起来:“我这可都是从那孤篇旧典中翻出来的,兄台竟然如此熟稔?” 凑热闹的人也纷纷开始感叹了起来,都说状元之才,现在这活脱脱不就是那种在话本里才能看到的才子么。 典故写到十五题,夏林搁笔,抬头看向那老板:“无他,唯手熟尔。” 愿赌服输呗,一筐小狗还有一只大狗都交到了夏林手中,他跟公主殿下在众人惊愕羡慕的目光下翩然往外走 只是那一窝小狗崽子嗷嗷直叫破坏这逼王的现场表演。 “兄台稍等。” 这会儿人群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首先回头的倒不是夏林而是平阳公主,她侧着头问:“有何贵干?” 这会儿那人满脸笑容捏着把扇子走了出来,他看上去也就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作文士打扮,倒是个彬彬有礼的模样,他先是朝公主殿下拱手道:“这位公子,鄙人乃是平兴杜丰杜余年,方才见到你身旁那位朋友文章斐然,博古通今,特想向他挑战一番。” 听到他报上名号,周围的讨论声嗡的一声就吵闹起来了,通过这些讨论,夏林大概总结出了一些信息,那就是这个杜丰是这片有名的才子,似乎是因今年战乱的关系错过了考试,否则说不准明年的状元郎可就是他的了。 说是自幼聪慧,学识过人,曾讨教过众多名士,总是能让人下不来台,甚至有些徒有其名之人还会被他辩得哑口无言。 杜丰…… 夏林记忆里是没有这个人的,历史上也没有自己的书里也没有,这应该就是因为他导致的时间线大乱之后自己刷新出来的npc,看样子很牛逼的样子。 不过有一点夏林是需要反省的,那就是他有一种刻板印象,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土著绝大部分都是npc,他虽然知道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在观念上却一直很难矫正过来。 “挑战?”夏林指着自己:“我啊?” 杜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见兄台才华出众,实在心中难耐,便想趁着这良辰美景与兄台过上几招。” “你也要狗?”夏林低头看了一眼篮子里的小狗崽子,身子一拧:“不给!” 杜丰当时便是哭笑不得,就连公主殿下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周围看热闹的人更是爆发出哄堂大笑。 “兄弟误会了,只是在下想与兄弟切磋一下而已。” “不干。”夏林摆手:“有能耐去跟夏道生单挑,你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啊不……那个……我……” 夏林一句话把杜丰给弄得哭笑不得,他一时半会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反倒是公主看着夏林的侧脸掩着口鼻,但眼睛却已经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兄台……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也没有那个意思,怎的能说是欺负你的。” 夏林往前走了一步:“那你是要干什么?要狗?说了不给啊!跟我切磋,我不接还不成么,有能耐去江南去找夏道生,人家那才是天下第一。要挑就挑有难度的,你欺负我这个乡下小书童算什么能耐?” 杜丰被他给说的是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难不成就直说自己挑不过夏道生么? “那江南夏道生我一定会去找的,今日想先与兄台试一试。” “哦!说白了,你心里就还是惦记着夏道生,我只不过是他的替代品对不对?你心里本就没我,为何还要执意找我?” 好家伙,一根筋变成两头堵,完全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而且在场的小姑娘小嫂子们突然就觉得这个话术耳熟能详,总能叫人无言以对。 杜丰嘴巴张了张,而夏林那边一扯公主的手指头,两人趁着杜丰恍惚的瞬间,分开人群就跑没了影。 拉着公主跑过了两条街在一个相对安静一点的地方两人才停下,夏林手上提着一筐狗,一只手牵着狗绳还顺便勾着平阳公主的一根手指头。 “哎呀,这帮人是真烦。” 夏林松开平阳的手之后深吸一口气:“殿下,狗我可给你弄到手了。” “你可知换成他人,若是这样突兀的触碰我会如何?”平阳公主冷笑问道:“你胆子可是真大。” “这不没换成他人么,没发生的事就别去猜。”夏林把狗递给公主:“你拎着狗,我去买些喝的。” 说完他也不管那许多,一股脑的把狗全放到了平阳公主手上。堂堂异姓王的公主,现在拎着一个框,框里是五只嗷嗷叫的小奶狗,手上还牵着一条大黑狗,站在路中间一脸茫然的看着夏林消失在转角。 过了一会儿他还真端了两碗糖水过来,两人找了个沿河的空位上把狗往树上这么一捆,把小狗放下来喝奶,而他俩一人端着个碗就坐下了。 “你之前所说,你是从市井中走出来,当官是为何?” “我要说济世救民你信不信?” 公主轻轻摇头:“我自是不信的,这样说的人大把都是,我都见过不下十个,哪有那么多济世为民呢。” “殿下。” 夏林一边说话一边把沾上糖水的手指头在公主的衣袂上擦着,但公主敏锐的发现了,眉头一皱便将自己的衣角抽了回来并恶狠狠的瞪了夏林一眼。 “天下读书者,刚踏入那一步时,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济世为民而去。怀揣热忱与梦想,但最终十有八九却成了自己最厌恶的糊涂官。唉,你说怪谁?其实谁也不怪,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世道。你翻开史书去看看便是知道,每一页的字里行间都写着吃人呐,公主姐姐。”夏林抿了抿嘴,却最终是一声叹息。 “那该如何呢?” “我不知道,没那个能耐。”夏林指着天:“就我看来,未来一千年都不会有人有那翻天的能耐。陛下不行,唐王不行,你不行,李世民也不行。” “你……你又在说些糊涂话了,怎的能拿我与二凤跟陛下相比呢。” “公主姐姐,你骗骗我得了,莫要骗自己了。你李家如何打算的,你们最是清楚不过了。”夏林侧过眼睛看向公主:“殿下,咱俩坐在这说句话,你发自真心的回答我可否?” “不嫁。” “喂!”夏林一拍大腿:“你是也学坏了呀姐姐。” 平阳公主笑得极为爽朗,然后用力一拍夏林:“问吧,倒也不怕你胡说八道,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好处。” 夏林停顿片刻:“你觉得李家拿了天下,谁当皇帝最合适。” “你!”平阳公主瞪大眼睛:“怎可如此忤逆!?” “哎呀……你不说我也不怪你。”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看来你知道的真不少。” “比我知道多的人大有人在,不然又给你家异姓王又给你家诰命封赏,凭什么?大伙儿心里头都清楚的事,只是现在没人敢说破罢了。”夏林转头看向滚滚江水:“我觉得李世民最合适当皇帝。” 公主没有接话,她心里突突的,被夏林说得有些害怕。只是当他提到李世民时,却多少让平阳有些诧异。 “父亲身体还安康,怎么也不会是二凤。” “你在,就不是他。你不在,就一定是他。李建成玩不过他。”夏林靠在树上摸着狗头:“咱们假设一下,你觉得李世民会不会杀你?” “不会。” 公主斩钉截铁的否定,而夏林笑了一声:“那李建成呢?李元吉呢?” 这会儿轮到公主沉默不语了,因为以她对二凤的了解,他真能干的出来,即便李建成是自己一奶同胞的哥哥也是如此。 “李渊最疼爱李建成,费尽心思想要把玄甲军给李建成。若是李世民杀了他最爱的大儿子呢?” 平阳公主眼睛瞪得老大,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能,但她很快的否定:“你简直一派胡言!” “行,就当我是胡言吧。”夏林笑了起来:“公主,我再问你个问题,若是李世民得了天下,他能容我不能容我?” 263、星空正好 一句话将公主问得哑口无言。 别人她也许不了解,但自己的亲弟弟她还不了解么。他是能容,但他容的都是不如他的人,而像夏林这般的人,他不能容。 因为弟弟二凤不止一次在自己的面前说过,自己在洛阳那吃了一亏,而这个亏就是面前这人给的,之后他就非常惦念这件事,甚至一度都快成了心病。 二凤何止心高气傲,年轻一辈之中他从无对手,即便是面对上一辈他也敢嘲郭达无谋、李靖无勇,如今夏林横空出世之后,他着实心结难解。 如果李家没有谋划天下,他们也许真的可以成为至交好友,因为同样优秀也同样干练,但李家是要谋划天下的,而这样一个李家把控不住的人,留不得。 至于为什么都说他把控不住,如果光说他是滕王的女婿,其实也不够充分,主要是李世民没法降服他,二凤没有鸿宝帝的胸襟和气度,也没有能压倒夏林的才华,那凭什么就能让这样的人发自肺腑的追随呢。 所以当夏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公主无言以对。 “是吧,殿下。”夏林顺势躺在河边的草地上:“李家容不下我的,除非你好好活着,当个女皇啥的。” 听到这话,平阳公主却是笑了出来:“先不说这女皇不女皇的事情,你怎的就肯定我能容你?” “你为什么不容我呢,我把话放这,如果你当女皇,我哪怕给你当个县令都行。保证比现在的浮梁要好,你信不信?” 公主乐不可支,胳膊撑着膝盖,手掌托腮:“怎的还是县令?就不想往上爬一爬?” “能力所限,县令是我的上限了,别的干不了。我没大局观。” “听他放屁呢”公主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但嘴上却还是笑着说道:“自谦过头便有些虚伪了。” “不信算了。” 夏林也没去解释,只能一笑置之。 过了良久,夏林翘着腿看着星星,突然问了一句:“殿下,如果你不是李家的女儿,你最想干什么?” “我?”公主摇了摇头:“倒是没想法,自打我记事,我便知道我这一生逃不开李家这两个字了。倒还真未曾想过没有这个名头会是如何,那你呢,若你不是现在的你,你会如何?” “我?吃泔水,捡破烂,跟着我家少爷招摇撞骗。他扮算命书生,我在旁边给他送锦旗,说他料事如神。要么就是他在路上帮人写信,我在一边给他拉生意,大概日子就是这般过下去。”夏林此刻满脸笑容:“不过终究到底是还有些心气,凭着争一口气的心思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那我若是普通人家,你觉得会是如何?” “能如何,十三岁嫁人,十五岁生孩子,生的出来就生,生不出来就死。嫁得顺意就是男耕女织,嫁得不顺意就天天挨揍。普通女人的一生,大抵就是这般了,哪怕你有天大的聪慧,终究也是要耗在张家长王家短之上。” “这么惨?” “这不是惨,这是这个时代人的宿命。你知道宿命吧,就是有一张大手在摆弄你,你却一点法子都没有。我这人其实挺不信命的,但有时候想想,我到底有没有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其实还真的不好说。” 公主这会儿手上转着扇子,突然笑了起来:“你倒是适合去修佛。” 她说完之后站起身来,走到树边拿起篮子拽上狗:“今日多谢帮我赢了狗来。”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其实这玩意要是买也花不了多少钱,再好的狗在公主的面前能算得上什么的,关键是这个过程里的情绪价值到位了,公主很开心,心情郁结了这么久,今天晚上算是最快乐的了。 这一点就足够了。 而夏林么,倒也是无所谓,反正陪殿下吃吃玩玩倒也挺开心,毕竟这位公主是他见过最不矫情最不黏糊的公主了,相处下来当兄弟也是相当可以的。 所以说夏林虽然对她使了一些阴招,但却没有把她往绝路上逼,就也是挺欣赏这位飒爽的姐姐。 至于他对人家起没起色心,那是真没有。夏林身边不是没小妹妹好吧,也不是没有公主,犯不上看见谁都想扎一下。 夏林跟她亲近的唯一原因就是她即便是听不懂夏林在说什么却也会很努力的去理解和沟通,这一点就是典型的男性思维模式。但夏林就有一点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她这么好沟通的一个人会跟柴绍闹成那副样子。 不过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也不好去猜,一面之词听了也没什么用处,反正就这样吧,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日子还要向前看呢。 夏林在这边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现在就是等通知他是回程还是处罚,估计现在朝堂上已经闹翻天了,关于夏林的处罚结果这段时间应该就会落地。 不过浮梁那边的消息昨日就已经传来了,第一批正式列装的喷子已经开始进入工坊,数量不多只有三千把,去掉故障的和次品,大概能有两千左右正式投入使用。 两千,足矣足矣,饭还是要一口一口的吃,现在就能发展到这个样子已经很让人满意了,压铸法没攻克之前,成品率恐怕不会有多大的提升。再有就是子弹也没办法保障供应,所以现在第一批两千把的喷子列装就已经是很可以了。 第二就是板甲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就在等战马到位了,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情况短时间内恐怕还是没办法完成,因为王世充叛乱之后第一时间就破坏了大量马场,而现在的战马只能花高昂的价格从西域购买,但西域也没有那么多马,还得等他们去繁育,这恐怕没有三年是别指望了。 不过也无所谓,因为虽然说是重甲兵,但也没规定一定是骑兵,夏林有的是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阵地战、壕沟战加上热武器,对抗骑兵并不是什么非常令人恐惧的事情。 所以第三项就是火炮下线了,那种装有轮子的轻炮,还有只能依靠辎重队拖行的重炮都已经下线。虽然还没有试验,但相比较枪械,炮的难度其实是更低一些的。 只是炮弹现在暂时还只能用实心弹丸,葡萄弹和链弹用来杀伤敌方有生力量,实心铁疙瘩用来攻城。 整体工艺用的是清中期的工艺,因为再往后就涉及到工业化的问题了,那个着实不太好搞,依然只能是慢慢来。 炸药包配合这样的火炮,至少在这个节点上是相当先进了,真的对上重骑兵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这第四个好消息就是九江船厂的第一艘风帆战舰的龙骨已经开始架设,这是融合了许多新技术的全新一代海船,虽然还没有逃开木质结构,但桐油的浸泡工艺以及耐腐工艺都已经可以说是十分优秀了。 超大的船体加上那个高度,再配上相应的大炮和炮弹,这玩意就是这个时代战列舰,可以说是在海上是遇不到敌手的,现在人家工部的水军舰艇还都停留在江河湖泊的战斗之中,海战着实要次一些,而这艘船是在陛下龙舟的基础上重新设计的专门用于海上作战的舰艇,不光能远航,还拥有令人咋舌的火力。 当然了,好消息永远不能是四个四个往外蹦,第五个好消息就是农药经过三个版本的迭代,现在已经出现了第一批非油萃的产品,虽然还没有实验效果,但听说在试验田那边吃死了个偷白菜的贼…… 对人都有效,对虫子自然更不在话下。 这些消息到手,夏林其实就能放心的被折腾了,只要浮梁那边的田还在种着,他的心里就安定。 不过这也真的是要感谢许敬宗,那老小子能力非常卓越,人品不人品的先不说,就从他的工作方式来看,这小子能当上大唐的宰相一点都不冤。 而就在夏林仍然躺在河边看星星的时候,公主殿下已经回到了休息的地方,带着一堆嗷嗷叫的小狗崽子着实也太引人注目了,但她高兴,这些日子以来还没有哪天比今天还高兴,看着那些狗崽子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只是一想到夏林的问题,就瞬间把她拉回到了现实里,她的表情又一次变得愁闷起来。 夏林厉害,三言两语便已经道破了现在李家最大的潜在问题,那就是兄弟不和,二凤除了自己的话那是谁的命令都不听,他现在的确是在长安当世子,但公主认为但凡只要父亲敢把他的玄甲军拿去给人,二凤必会有动作。 而一旦二凤有了动作,大哥李建成就不可能不驰援,而远在阳关的李元吉必然也会跟着李建成同步调动。 真到那时,二凤跟李建成终究是要死一个的。 对于李元吉还好说,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可大哥跟二凤那可是一奶同胞,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对于公主来说那手心手背都是肉。 所以一想到这个问题,三娘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她仔细咀嚼品味夏林的话之后,心里倒还真是有一个念头升腾起来,倒不是真去当什么女帝,而是带着二凤转向别处,大哥还是当他的世子,最后继承王位。 至于最后能不能当皇帝,是李建成的命数。 但仔细想想这个想法恐怕也很难,如今大哥暂时失势,他即便是没话说,但他的幕僚甚至像李元吉那样的弟弟们必有话说。 废长立幼此举十分不可行,李家上下那么多兄弟,谁想因为这一出而导致自己进入到权力斗争漩涡之中? 一个大哥李建成就够强了,现在还要参与到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斗争中去。那到底是站哪一队呢? 站李世民队,他们就要去围攻李建成。站李建成…… 哎呀,这个难度基本上就等于是叫奔波儿灞干掉唐僧师徒,不管面对谁都是这么个强度。 所以也许除了李世民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支持废长立幼。 而且如果最后如果李建成真跟随父亲拿到了基业,克继大统了。他能不能留下李世民? 也许是能的,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他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要么去为祖先守墓,要么就被关在一间杂院之中孤独终老。 思来想去,左右为难。平阳公主脑子里最终也就筛选剩下一个可能了——你们都别闹了,王位归我。 只有这样,李家才能得以留存,她有一百种法子能够平稳落地。即便她也是废长立幼,但她平阳声望最高、声誉最好、威望最足,军中人脉也最稳。 而且如果是她……二凤断不会出岔子,而二凤不出岔子,剩下的所有人都是囊中之物。 只是一个恍惚之间,夏林在她心里种的种子就已经发芽。 只是可惜,这个种子发芽生不出孩子。 第二天一早,夏林再次收到浮梁的来信,这次是许敬宗的全面汇报,里头包括农渔林三业的物产、各类矿物的勘探、教育口的进度、各类工坊的总体情况和夏林离开时的研发项目进度。 老许这个人十分细致,细致到每个分表都精细到令人发指,甚至他还有专门打小报告的册子,里头甚至可以精确到某个工坊某一级的工人贪了多少斤的原料。 “这逼人……” 夏林看到他的小报告都笑出了声来,而就在这时,他住的地方外头响起了呼喊声。 他抬起头来对水仙说:“去瞧瞧外头是怎的一回事。” 水仙快步出去,看了一眼,接着脸色一变,接着便回到了夏林身边:“老爷,外头有十几个读书人在那骂你呢。” “骂我?为何?” “说是……”水仙有些哭笑不得:“说您是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 夏林呲牙:“哎呀,这帮人怎么这么烦。” 他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外头,一眼就看到了这帮人手中拿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刊物。 看到之后他一拍脑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双刃剑…… —— 就这么多了,今天去看孩子吵了一架,我血压飙升。 264、管杀不管埋 门口书生闹事,这帮人没啥特别的能耐,但一股子杀生取义的劲是非常足的。 这种人是杀不得的,杀了正中下怀,而且现在整体的风气在南迁之后有一种我大宋的气派,那便是重文轻武,这要杀了几个带着功名的吊毛,那真的是天都能给他翻过来。 更何况夏道生自己一出道可就是代表着这个阶层的利益,寒门庶门贫民百姓都是他笼络的对象,这随便就给杀了那可是坏了大事。 所以他亲自走了出来,不过他一走出来,正巧就看到昨天晚上要跟他单挑的那位选手,那人看到夏林之后也是愣了片刻,一时之间手里的牌子也不知道是该举还是不该举了。 “你们来骂我,我知道是什么事。所以你们打算是我在这给你们一个交代呢,还是先把你们按乱党抓起来再给你们一个交代呢?” 夏林背着手在这些人面前晃悠,丝毫不掩饰他的权势通天,周围的百姓倒是来了不少,都打算看上一场热闹。 “夏道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誓言!如今当了大官就开始搜刮民脂民膏,我们倒是瞎了眼,曾将你这狼心狗肺之人奉为心头明珠。” 其中有人叫了起来,说话间竟也已经是哭出了声音来,声声啼血,叫人苦困。 夏林也没啥礼数,直接台阶上一坐:“来来来,去给我取账本来,这帮byd是真他娘的单纯。” 四周围一下子变得静悄悄起来,就连那些个闹事的书生也都安静了下来,接着一张小桌子和一摞账本都被搬了出来。 夏林用手一指:“谁懂盘账,过来。” 那些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杜丰走上前来:“小生略懂。” “这一页,盘!盘完告诉他们。”夏林说完拿手一指那些书生:“都勾八别给我走,盘完之后你们一人给自己十个大嘴巴子。” 说着旁边的官兵就已经把他们给围上了,百姓倒是也是乐呵的看着热闹,平时往日这钦差大人的手段可是动不动就杀头,今日倒是有趣,这般大动干戈只为了让这帮人抽十个大嘴巴子。 杜丰这会儿坐在夏林身边,算盘开始啪啪的算着,而上头的账目他看的是冷汗直冒。 这账本上都是各级大员在这边的投资和亏空,以及之前岭南王手上的贪腐挪用,还有就是这次夏林用变卖这些资产的钱补贴了多少税收,还有各地因战乱受损的修葺等等费用。 账目清晰,一清二楚。 “小老弟,汗流浃背了吧?” 夏林侧过头小声问了一句,杜丰这会儿手都在哆嗦,这篓子捅出去了,夏林都不用动手,那各级的乡绅官吏就能把他给剥皮生吃。 特别是那些产业,原本的账目亏的都没眼看了,夏林转手一搭建就把这些不良资产都转到了其他地方的商贾手中,而这些钱不光能填补那些惊天的大窟窿,还能有不少富裕。 可能富裕的不多,但广府甚大…… 更关键的是那些被霸占的田产、水塘等等都已经登记分派下去了,而这些账目也都是靠他从中周转抹平的,换而言之有大概三万多失去田地的百姓重新拿回了自己田产,而这里头却只是轻飘飘的一个数字,而这个事情一旦报出去,夏林能有什么事,那些刚刚拿回田产的百姓可就毁了,这些算是脏物,得充公的,现在算是不良资产就这么给分派下去了,但只要事情闹大,细细查下来…… 不用夏林动手,也不用那些拿回了投资款项的朝中大员动手,光是那些得而复失的农民就能把他们这帮人全给杀了。 “报啊。”夏林笑着说道。 杜丰手开始发抖,脸色也有些发白。 “别犹豫啊,你看每一页都有骑缝章呢,正经的公文报备,做不得假。”夏林笑着说道:“方才骂的时候不是挺得意么。报啊!” 八月中秋时秋老虎的烈日之下,杜丰感觉自己浑身冰凉,脚下发抖。他现在就恨自己当时出什么头,骂夏道生不一定会死,但动了衮衮诸公的钱,那是必死。 那帮愣头青不怕死,他杜丰怕啊,为什么他要四处找人挑战,不就图个名么,图名要干什么,不就是打算当官么。 这闹一出,他还当官?他当他娘的夜游判官得了。 夏林坐在那撩起袖子也不说话,就等着他往外报账目,而外头的百姓也好,闹事的书生也罢,也都在翘首以盼。 这压力一般人是真顶不住,杜丰深吸三口气,最终做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他起身笑着说:“夏大人,不知这做账的为何人?这账目凌乱不堪,其中虽总账不错,但其中细账却是不忍直视,难怪会有人误会大人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倒不如让小生到您账下为您整理账目如何?” 这一下不光是夏林愣了,周围所有人都愣了,闹事的学子眨巴着眼睛完全不知所措,毕竟杜丰算是他们的组织人之一,当初就属他闹的最响,现在怎的就临战倒戈了? “哦?”夏林反应还是快,他轻笑一声:“那我自是求之不得,我一介武人,粗鄙的很,所幸能有你们这般读书人肯帮我,那实在是好。” 啊?夏道生,你要点逼脸。 你一介武夫?你粗鄙不堪?大哥,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公认当前的文坛第一人啊?你搁这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多冒昧呐。 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杜丰就只能捏鼻子认了,他双手抱拳朝夏林鞠躬到底:“那还请夏大人日后多照应。” 说完他回转身对自己同来的人说:“诸位同窗,此番可能是我等误会夏大人了,如今有此误解,全赖这钦差账下那记账之人能耐不行,导致这账目混乱不堪,所以才有那以讹传讹说是夏钦差中饱私囊之说。” 说完,他来到自己的同窗阵营之中,朝着夏林单膝下跪,接着左右开弓扇自己大嘴巴子,十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把自己脸都给扇肿了起来。 打完之后,他还含含糊糊的说:“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既是有错,我便是认罚,不明真相口出恶言,该打!” 他带了头,那帮学子也没啥好说,纷纷跟着开始抽自己大嘴巴子,一时之间场面之上噼啪声连成一片,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也是连连拍手叫好,起哄者不计其数,弄得那些学子打完之后纷纷掩面而逃,不敢再有更多停留。 唯独杜丰,他不但快步的迎向夏林,还帮忙他拿起了桌上的账目,跟着一起走入了别苑之中。 在进屋的时候,夏林背着手走在前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笑道:“你还挺机敏。” “回夏大人,学生真不过是一时冲动,还望大人海涵。” “你恐怕不是一时冲动吧?是打算死几个同窗来换自己的刚烈名声,到时好拜那清流之中。”夏林出言调侃:“但怎么突然就转了风向呢?” “啊……我……唉……”杜丰躬着身子在后头走着,闻言他长叹一声,无奈苦笑:“到底是天下第一,学生这些小心思真是瞒不过大人,学生是广南府的举子,这还没当官但名字却已是在岭南王的名册之中,受了牵连是那待查之身……” “我明白了。”夏林转身看他一眼:“你倒是小人也小得明明白白。” “大人过奖……不过只是审时度势罢了,那账目若是真的读出来,可是杀身之祸。我只想求官,可不想送命啊,大人。” “哈哈哈哈,懂。” 夏林来到屋里,坐下之后那杜丰立刻上前为他倒茶,还拿起旁边的蒲扇开始为他扇风。 这会儿夏林却摆了摆手:“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个机会。不过我问你,你是要当君子呀还是要当小人?” 杜丰躬身,夏林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吧,我这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多谢大人赐坐。”杜丰坐在椅子上,只沾了半个屁股,腰还挺直,显得十分紧张:“回大人话,事有阴阳,孤阳不长、孤阴不存,阴在阳内、阳使阴生,大人问我,我不好回答,只求一个阴阳调和罢了。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嘿嘿,你小子把中庸之道给玩明白了呀。” “大人谬赞……” “行了,不要玩这些虚的。”夏林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不过我这次之后可能直接要被撤职流放了,你跟着我也没什么好下场。” “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看到那些账目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夏林在给朝中大员们平账了,他必要被降职,而他也能看清这样的降职绝对是一种保护。 所以这会儿不表忠心还等啥时候呢。 果不其然,夏林这会儿拿出一张纸来现场给他写了一张委任,接着用自己的章子给他盖了一章:“拿这个去浮梁,先当个主簿吧。” “多谢大人提拔!多谢大人!” 杜丰此刻欣喜若狂,但夏林却笑了起来:“不过是小小主簿,都不入品级,你如此欣喜?” “若能让人知道我是那天下第一夏道生手底下出来的人,即便只是一个衙役也足以令人抬眼相看呐,大人!” 265、终于要走咯。 “听闻你今日解决了书生闹事,我去了解了一下过程,你倒还真是个顶聪明的人。”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之后平阳公主约着夏林出去走走,两人在小河边上牵着狗溜达,夕阳刚好还有最后一个头儿,如火一般铺满河面,极是好看。 “我是聪明人这件事还需要殿下亲自来夸一遍啊?找个小厮通报一声就成了。让小厮来传话说,我家殿下说了,你夏林是个聪明人。” 平阳公主差点没笑岔气,她拿狗绳抽了一下夏林的胳膊:“油嘴滑舌倒也不像是个好人。” “我家殿下说了,你夏林是个聪明人,但也不像是个好人。” 几句话的功夫平阳公主已经笑得不活了,好不容易等她停了之后,殿下这才再次开口。 “如今看你整日游手好闲,打算何时返回?” “返回?我还能返哪去,估计现在将我革职查办的文书已经在路上了。”夏林坐在一块石头上,顺手捡起一张石片打起了水漂:“不是流放就是坐监,不过流放的概率大一点。” “当真流放?” “嗯。”夏林轻应了一声,看着远处河面上的涟漪渐渐消失,月亮也缓缓的爬上山头。 殿下许久没说话,只是靠在那看着水面发愣。 夏林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如果这姐姐穿上现代的装束,特别是那种包臀小裙子和白色小衬衫,基本上就是满配了。不说长相多惊艳,但一看就是超冷艳大姐姐,这样的大姐姐一般都是恋爱游戏里头最难攻略的那个角色。 “你在看什么。” “当然是在看殿下好看,难不成还能是看你那黑黝黝的狗不成。” “油嘴滑舌的东西。”殿下嘴上骂,但脸上却是笑:“莫要调侃我了,再过几年我便就已是半老,到时你该怎么说我?” “还能说啥,风韵犹存呗。” 公主上去就要踹,但夏林敏锐躲开:“是你自己要问的。” 调侃之后,公主问道:“有消息要去哪么?” 夏林摇头笑道:“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要是连这个都能知道,我在朝堂之上可就真的眼手通天了。” 说完他突然话锋一转:“殿下,我走之后你可以去浮梁玩一下,那边消费比这低,项目还比这多,真的很适合您这样跑出来散心的,我有空就会回去看看,我还能请你喝酒呢。” “喝完又吐你一身?” “吐吧吐吧,殿下吐出来的也自带芳香。” “你这厮!令人作呕!” 夏林抬起手来:“好了,殿下,我先回去了,我手中还有点事没能收尾。若是哪天我突然不见了,你就将我放到心里默默惦记好了。” “谁会要惦记你这小泼皮。”公主摇头:“去吧,正经事还是要办的。” 其实现在夏林最重要的事就是布置一下未来一段时间浮梁那边的发展方向,农林渔、兵工商都要分别做出指示,特别是要打造一支能够对抗玄甲军的队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而关于夏林的处理通知还真的就在路上了,罪名其实非常口袋,就是一个罔顾朝纲、有负圣恩。 这个就是标准的口袋罪,反正横竖都能给装进去,然后在里头随意拿捏,从罚俸三个月到九族消消乐都适用其中。 毕竟不能给夏林安置确凿的罪名,真给他弄个什么贪赃枉法,那可就有正经的大魏律法去判夺他了,而口袋罪装进去容易拿出来也轻松,罔顾朝纲最后可以变成潜心悔过,有负圣恩可以变成圣心宽宏。 总之什么时候账目的风波过去了,他什么时候就能悄无声息的返回他该去的地方。 徒刑六千里,怎么听都是个重罪,但最终流放地却是潭州府长沙郡。距洪都府六百里,速度快一点两天抵达…… 正如夏林预料,第二天一大早监国圣旨可就到了,宣读旨意的太监对夏林那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夏大人,那衣裳与令牌什么的,您要想再把玩几日也行,老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一般人哪能有这个待遇,官服官帽、令牌印章在圣旨到的那个时候就要被强行脱下,但在这太监却是满脸堆笑着问夏林要不要再玩几日。 这太监是小王爷身边的使唤人儿,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夏林现在可不光是储君面前的红人儿那么简单,他简直就是储君的开山斧、磨刀石,这样的人他一个太监哪里得罪的起。 夏林倒也从来没有为难下面人的习惯,他喜欢下克上,但对比他层次低的他都很客气,层级越低他越客气,面对太监的时候他也是笑呵呵的:“哎呀,那就没必要了,我这就脱给公公。来人,给公公倒茶,拿些水果吃食,公公舟车劳顿稍事休息,晚些我请几位公公去正店里吃一顿。” “不敢不敢……夏大人是真客气了。” 夏林一边脱衣服,一边顺手掏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这太监:“莫要这样说,公公千里迢迢的来,不请那一顿饭,是说不过去的。” 脱下官服官帽,除去了令牌、虎符,这本该就是一介白丁了,但即便是这样,不管是传旨的太监还是护送太监过来的侍卫那都仍然对夏林毕恭毕敬。 他做东在正店里请了一桌,不光有这几个传旨的,还有广府秦守备等官员,他没穿官服却仍然坐在主位上,上下宾客却是没人敢在他面前摆谱。 不过这叫个什么事呢,人家官位被能拿下,一个个如丧考妣,周围的人恨不得点上炮仗,热烈庆祝。而如今夏林被判了流放,他自己啥事没有,还摆酒请客。 这请来的人嘛也是一个个喜气洋洋,丝毫没有任何兆头说夏林这是被流放了足足六千里。 他们嘴里一个个说着以后多有关照的话,饭桌上推杯换盏,这边说要给夏大人准备上好的马车,那边要给夏大人去筹划一些金银细软傍身。 反正一顿饭下来大伙儿宾主尽欢,而其中最高兴的就属秦守备,因为他从今日开始就算进入了储君的核心圈子了。要知道他这种临危受命的守备,如果不钻到一个稳固的圈子里,他被替代简直就是板上钉钉。 但一旦跟着夏林进入了这个圈子,那代表他也是储君的人了,再想动他都得掂量三分,这自然是高兴。 所以他给夏林的临别礼物也是最多,不过即便是这样,第二天他离开的时候却也只是三个护卫,一辆马车加一个水仙。 身上带着些钱,不算多也不算少,倒是足够挥霍。 早晨大概七点左右的时候,马车开始动了起来,这刚一出广府,在城外十里亭里就见到了一身白衣侠士装的公主殿下。 她的面前摆着酒食,正在那自斟自饮。 夏林看到之后下车走去,坐到她对面:“公主送我啊?” “你送我一次,我送你一次,你我扯平了。”公主递了个杯子给他:“喝两杯?” “不喝了,等会子殿下醉了没人敢背你了。”夏林将酒壶推回:“这边玩够了就去到浮梁吧,我已经稍信回去了,小院都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不过现在不行,过完下个月吧。” “为何?”公主好奇的问道。 而夏林贱兮兮的一笑:“柴绍在那呢。” 平阳公主脸色顿时一变,而夏林连忙摆手:“因为陛下在,他是陛下的是侍卫,自然也要在。” 这时平阳的脸色才缓和一些:“陛下也在,那我就不过去了,省得被骂一顿,陛下十月就走?” “嗯,十月之后陛下要回朝准备大朝会了。那会儿殿下再去吧。” “知道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夏林就再次上了马车,平阳公主走出长亭站在路边遥遥的看着,秋风将她的腰带吹得左右乱摆。 夏林从小窗口探出身来:“殿下,冬天浮梁有温泉,泡起来可舒服了!记得一定要去玩呀!” 平阳公主嗤笑一声,转身便翻身上马回去城中。 没有了大军簇拥的夏林,这次走的轻松也走的干脆,速度明显也要快上几分,这边离潭州也有近两千里的路,但若是天气合适的话,只需要十五六天便能抵达,这比带着队伍过来可快了许多。 路上的时候,夏林跟三个护卫倒是开心,路过城镇他们就吃吃喝喝,若是流落野外那也是抓野猪、捕山鹰,射雕手打猎是真牛逼,一根重箭甚至能将两百斤的野猪给钉在树干上。 而路上倒也不是没有山贼土匪,但这地方身处腹地没有规模太大的马贼,一些零星的小贼看到那三位大神,那就跟看见巨灵神一样,特别是有射雕手,那耳聪目明,一般的小动作根本躲不开人家的眼睛。 所以贼人看到只能是绕开,断然不会有人去触那个霉头,毕竟他们是打家劫舍图财的,又不是跟人争武林盟主…… 犯不上,实在犯不上。 就这样,夏林一路上安然无恙的抵达了长沙郡,这地方也算是个大城市了,三国时就已经名声在外的地方,如今也一样繁华。 而且同属江南道的一个大郡,人口自然是多的,大概能有三十万上下,算是顶繁荣的地区了。 “我先去郡衙报道申请容留,你去找地方住了。”夏林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接着他拿出一部分通票递给那三兄弟:“去吧,这些钱够你们胡吃海塞了,别赌啊!让我知道你们赌博,我狗腿给你们打断了去。” 巨汉三兄弟嘿嘿着收了钱就跑去快活了,接着夏林回头看向水仙:“你看着找个差不多的小院就行,不用太大,咱俩一间房,床得大一点。” 水仙撩起头发轻笑道:“好呢……” 266、别问,问就是流放 夏林去当长沙的郡守衙门里头,他肯定是要先拜山门的,毕竟自己是被流放到此处,那三个铁塔巨汉就是他的押解员,所以他得过来办流放入驻的手续。 不过郡守迎接他的规格可是真高,隔老远就开了衙门的中门,进去时里头还备好了一桌子饭菜。 因为都是江南道的官,大家也不是见一次两次了,都是老熟人不说,而且大伙儿谁不知道夏林他老人家是滕王的女婿。 到外头打听打听,这地界是不是叫江南道,那如果是江南道,很不巧这就是人家老丈人的地盘,那人家别说是流放过来,就是用猪笼子装过来,那笼子都得用纯金的打。 “夏大人快请坐快请坐。” 长沙郡守吴唯,其实算是个不错的官,早年间任过淮扬河道衙门的头头,后来迁都之后被高家排挤,从肥差上下来,来到了长沙郡当郡守,整体政绩还不错,而且还是第一个跟浮梁那边整一对一商贸的地方。 这几年长沙郡商贸发达,税收也上去了,这吴郡守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对夏林当然是极客气,毕竟自己的税收可全仰仗着这位爷,而且自家的儿子可还在人家书院里读书,说是进士可能有点悬但举人稳稳当当。 郡守的儿子但凡有个功名,其余的事那还不是板上钉钉么。 “哎呀,吴大人你这也太客气了,我这带罪之身何德何能。” “诶!夏大人莫要如此言语,你我相识又不是一天两天,即便是个普通友人前来也要款待一番,更何况是夏大人呢。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夏林哈哈一笑,坐到了席间:“这次我是流放,咱们还是低调一些,免得被那有心人记挂上,倒也是一场麻烦。” “哎呀,要说那高士廉也真不是个东西。夏大人如此尽职尽责,却落得个流放的下场,真是叫人唏嘘。上次蝗灾粮荒,就连长沙郡都仰仗着夏大人才能平稳度过。我在此替满城百姓谢谢夏大人了。” 夏林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些日子刚好也在吴大人这里休息休息,心思天天崩得太紧,心里头也难受。” “是是是,有张有弛方为正道。对了,夏大人可找寻到住处?我这城东有一处宅子,倒是当初为了给那不成器的儿子成亲用的,现在那小子在鹅湖书院之中埋头苦读,倒也不想那儿女情长的事,要么夏大人先去那委屈委屈?” “可不行,鸿言叫我一声先生,我也便自持长辈。天底下哪有长辈住晚辈新房的说法?吴大人莫要操劳了,我已让人去寻个小宅子对付对付,戴罪之人可不敢太过奢侈。” 夏林说着起身为吴唯倒酒,吴唯赶紧起身双手乘之,坐下后他叹道:“我在朝中也说不上话,唉……不过夏大人若是在长沙城中遇到什么麻烦,只需差人过来打个招呼便是。” 夏林起身拱手:“那多谢吴大人照应了。” “哪里哪里,该是我多谢夏大人照拂。”吴唯说完之后话锋一转:“对了,夏大人这去年时,长沙郡在浮梁织造那边定了十万斤精铁,可这今年都眼看十月了,还差我三万斤呢。” 夏林一听就知道这老小子不会走空门:“哦,这个事啊,现在倒是没在我手上,不过想来是周遭需求太大,工坊那边供应不出。不过没事,我帮吴大人写个条子,让那边停掉其他地方的单子,先把这的货给供上。” “哎呀,夏大人可是帮了大忙了!喝酒喝酒,我这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就算是落地了。” 夏林办事爽快,吃完饭之后立刻给浮梁那边的工坊去了条子,虽说他没有官职了,但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谁才是浮梁的实际掌控者,没了夏林整个浮梁都得停摆,因为工业化的产业供应链其他人玩不明白,那些炉子、灶子,停一天损失就是成百上千两,谁都扛不住这样的损失。 酒足饭饱,吴大人亲自把夏林送到衙门口:“夏大人,若是闲来无事便来喝茶,便将这当成自己府上便好。” “多谢吴大人。” 夏林此刻虽然身穿着粗布小帽旧布鞋,但影响力不但没有因为流放而减弱反而更增强了许多,因为懂行不懂行的人都知道这里头的门道,谁家真有罪的人流放他娘的往繁荣的大城市流放的?还离开道府那么近…… 这不就是方便人家回家过年么。 这边出来,那头水仙也把住的地方找好了,听从了夏林的建议没有找什么豪华的宅子,就是一套小院,带着四间半屋子,客厅柴房厨房卧室,再加一个茅厕,不大但也足够用了。 长沙郡整体风貌跟洪都府差不多,甚至连饮食习惯都相差无几,跟上头的江夏、下头的洪都共同构成了江南道铁三角城市群布局。 江南道民风虽然彪悍,但却也是懒散,这正正好的时节,到处都能看到在树底下支棱一张小桌子打麻将的人。 这麻将是从浮梁发展出来并一跃成为取代牌九、骰子、投壶等游戏的江南道第一大桌游,深受老中青三代所喜爱,走在路上到处都能听见哗啦啦的声响,富贵人家的称牙牌,用象牙牛角制造,普通百姓称为楠牌,用楠木、柏木、湘妃竹雕刻,但不论如何规则都是那么个规则。 他在这住下,纯就是疗养。白天的时候溜达到街上背着手站人家老头身后看人家打麻将还给人支招,晚上的时候跟水仙在院子里烤个鱼、烤个肉,倒也是清闲舒适。 小公主来了信,说自己已经暂回了洪都并述说了一下思念,夏林回信称:“思念个屁,我过两天过去。” 然后他就真回去了一趟…… 他一匹快马,朝发夕至,然后跟娘子干了个爽,并接连爽了三天,他的信才算是送到。 “我也要随你去流放。” “你闹个屁,流放又不是干什么好事,我离这么近,周围驿站……哎呀说到驿站。” 夏林一拍大腿:“这一路的驿站条件是真够差的。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投资一下驿站,物流运输发达起来绝对是赚钱的。对了,你最近有找糖宝儿么?” “她躲庐山上修行去了,估计是得你自己去请了。”小公主抿了抿嘴:“我是打算就是让母亲收她当个义女,这样她就算我的表姐妹了,表姐妹同嫁算是媵妻,不算妾的。” “你还真挺为我着想。”夏林捏了捏她的脸:“不行就算了,别委屈你才是真。” “那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打紧的事。母亲与我说,想要家里平和,有些事就得看开一些,但她还说你若是敢把风尘女带入家门,就让我用烧红的火钳子烫你。” “这……这也犯不上吧。” 小公主眯起眼睛狞笑起来:“夹你夹你夹你!” “好了。”夏林捏住她的嘴:“不要这么抽象。” 既然来了这边,肯定是要跟见一见郭爹,王爷自然是不在,他要在浮梁陪陛下,但老郭这边还有很多政务要忙。 在见到老郭之后,夏林把在广府的事情跟老郭汇报了一下,让老头子做到个心里有数。 不过老郭给他的建议是:“非必要,不要到处跑。虽说你这流放如同儿戏,但流放就是流放,若是让有心人告了,上头也是很难处置的。安安稳稳的在长沙待一阵子,等陛下年后定然会有法子给你弄回来。” “嗯,这个我清楚。不过这不是想您了么,回来瞧瞧。” “臭小子。”郭爹拍了他脑袋一下:“少给我油嘴滑舌,你回来究竟是想我还是想你那新婚燕尔的娘子,你心中自有定论。” “都想!” 最终夏林还是回去了,因为老郭说的没错,处罚是很轻的,甚至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处罚,但架不住真有人要往上告,有些东西上称不上称的份量可是不一样的。 老郭还吩咐在那边的时候,关起门来时想怎么吃喝就怎么吃喝,但走出门去,要多落魄就多落魄,夏林在广府杀的人太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用眼睛盯着他,若是过太好了,到时惹火烧身。 郭爹毕竟是个老油条,外粗内细的他考虑问题的确是要更全面一些,所以夏林也不狂,乖乖听爹的话,老头儿肯定不会害他。 就这样,日子混着混着就混到了十月,天气也渐渐的开始有了些许寒意,而这会儿夏林却收到了一封意外来信,打开一看居然是平阳公主写来的。 公主说她已经抵达了浮梁,然后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字里行间还真看不出是平阳公主的信,感觉就像是一篇游记一般。 夏林嘛自然也是给了回信,口吻自然也是极客气,两人的信摆在一块,都给人看出相敬如宾的味道了。 “老爷,今晚上想吃什么?” 夏林写信时水仙上前询问了起来,如今水仙用那蓝布包着头,一身粗布的衣裳,看着跟周遭的农妇无异,但她那张脸摆在那呢,注定也融入不了周遭民妇的行列。 外人只道是水仙跟夏林是那种私奔的书生和小姐,毕竟这俩人谁都不像干粗活的样子。 周围的泼皮是不敢惹的,因为有那顶级的大泼皮打过了招呼,谁要去招惹了那对男女,就把谁切碎了扔猪圈喂猪。 至于有没有那轻薄的汉子,自然也是有,但潇湘之地民风彪悍,跟北境不同,这边巷里的娘们儿可凶的很,调戏妇人会遭他们用衣锤追得满街乱跑。 “晚上吃什么,我去看看有什么卖的。”夏林起身:“顺便稍个信。” 267、就你是少爷呐? 夏林寄了信就在这周遭溜达了起来,他现在就是个标准游手好闲的人,在这一带都出了名,坊间传闻他是个吃娘子嫁妆的小白脸,他也不去辩驳,反正跟谁都乐呵呵的。 转了一圈,指点了老头打了两圈麻将被骂跑了之后,他买了条鱼买了点菜,拎着在手上就溜达着往回走。 这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到前头有不少人围着,他闲着也是闲着就凑上去看个热闹,这一看就发现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在那张贴告示,旁边没几个识字的街坊,见到夏林过去之后便拉着他:“白脸,过来过来。” 夏林被他们拽了过去,一头雾水:“咋?” “你给念念这上头写的是啥。” 夏林拎着菜站在告示旁边看了一眼:“哦,上头说林家少爷想招伴读一名,要求认字识书,一个月二十两银子。若是秀才之身,一个月三十五两银子。还说是每日辰时三刻到酉时陪伴少爷,包吃可包住,不要住的话就多五两银子。” 这一下可是点燃了大伙儿讨论的激情,什么家庭啊,一个月二十两银子,不要住还能多五两,而且就是个伴读,还包吃。这大户人家干活也太爽了吧?而且要是秀才的话,还能有三十五两银子,那不住人家那,是不是得有四十两? 一个月赚普通人一年的钱呐?这知道林家有钱也不至于这么有钱吧。 这会儿一个胖乎乎的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背着手牛逼哄哄的说道:“我林家少爷,要参加下次的乡试,若是谁能帮我家少爷考上了,主家可还是有三百两赏金!” “不是,你有这钱给他送去豫章书院不成?” 夏林侧过头看了那管家一眼:“那一年包食宿也才一百两银子,成绩优异还能免学费,那地方成材率多高啊,你花这个冤枉钱干啥?” 管家抿了抿嘴,上下打量了一圈夏林,接着突然毫无预兆的拿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就往夏林手上一塞。 “走!就你了。” “唉!唉唉!” 七八个家丁这可就上来了,这帮家丁一个个体壮如牛,生生就把夏林给七手八脚的扛了起来。 是,他在来这个逼世界之前是干特工的,但他是特工不是超人,这突然毫无预兆的被七八个壮汉给架起来就跟黑人抬棺一样,别说特工了,就是特曼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夏林没的反抗了,只能扔下菜和鱼:“跟我娘子说一声,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不是绑票,是我找着工作了!” 就这么的,夏林被生生扛到了林家大院里头,管家直接把他带到了林家老爷的面前:“老爷,少爷的伴读找着了,这一看就是个上好的书生,您看看这细品嫩肉的。” 夏林站在一旁直犯嘀咕,心里倒一时之间却也是分不清这是林家大院还是黑风禅院,怎的上来就是细皮嫩肉呢,总不能细细的剁成臊子吧? “唉~” 那堂前的老爷看到夏林居然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位郎君莫怪,这样把你请来也属实无奈,只怪我家那儿子……唉,三个月打跑了四个先生六个伴读,城里是真没人肯来了。” “啊?”夏林指着自己:“哦,没人来就抓我来是吧?你就不怕他打我啊?” “若是真打了,郎君只管离去,钱银我林雄分毫不要,再赔给郎君足够的汤药。”林家老爷坐在那表情凝重:“我不求那厮有多大出息,只要考上个秀才,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自己都不是秀才啊。”夏林摊开手:“您不能看着个细皮嫩肉的就当秀才。” 林老爷眉头轻轻挑了一下:“可见你谈吐模样,却也不是糙人。” “书是读过,可没考过。你让我这么一个半吊子去给你家儿子当伴读也不合适吧?” “认字就成,认字就成啊。若是你能让明儿静下心来,你那考试的钱,我也一并为你出了。” 林家老爷说着用手绢捂着嘴剧烈咳嗽了起来:“老朽没几日活头了,就指望生前能见着我那不成器的独子有个前程。” 夏林刚想张嘴,看到这林老爷的脸色确实像没几天活头的样子,于是索性摆了摆手:“那我试试倒是可以,不过有言在先,当初我恩师怎么折腾我的,我可就怎么折腾他,你别心疼。” “只要那厮能读进去书,你只要给留下一口气便成。” 夏林点了点头:“那行,明早我再来?” “先留下吃个饭吧。”林家老爷倒是热情,但很快咳嗽声就给他掩盖了过去。 夏林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直接就这么告辞,然后说明日一早再来,不过当然是不能是他一个人回去,而是林家的护院送着他一路回去,就当是认个门。 送到门口,这几个护院就走了,夏林一推开门,就见到里头十个重甲力士外带自己那三个铁塔巨汉,一个个身上背着鬼头大刀准备出门,这要是但凡夏林晚一点回来,林家今夜就得被灭门。 “杀气挺重。”夏林摆了摆手,把那一袋银子扔给了这帮杀才:“没事了,去吃些好的,算我请客。” 打发了这帮杀星,夏林坐在桌前看着忧心忡忡的水仙笑道:“别这么担心了,没多大的事。” “事还不大啊,你都叫人绑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水仙坐在那长吁短叹:“若是真那样,我也便不活了。” “行行行,没事没事。”夏林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真有事,我也能办。” 说着他从袖子里一划,一柄短刀就溜了出来:“狗急了还跳墙,三五个人还是奈不了我何。” 等到第二天一早,那可起的挺早,穿上儒袍束上带,倒真有几分轻狂,路上买了几本书,还夹了一根竹鞭,脚下快步而去,剪影渐渐拉长。 来到林家门口,敲门而入引来大伙儿一通忙,问是什么原因,少爷还在赖床。 夏林不由分说,院中提上水桶,满满一桶凉井水就浇了少爷一床。 浑身上下湿透,只感觉筋骨全断,寒气入体愤怒透骨,起来就要变做虎。但怎奈面对夏林,三十鞭子拍下去,猛虎也得蛰伏。 “小子,今日开始,你没好日子了。” 林家少爷雄壮,推拳就要打来,但被夏林掰着手腕按在那里叫娘,一脚踹翻在地,膝盖顶着脊梁骨那是五体投地。 竹鞭打在身上,噼啪一阵爆响,整个院中无异动,只剩下年猪震天响。 “文的,武的,你选一个。” 夏林按着他的头,让他动弹不得,林家少爷不出声那又是一顿暴打。 打过三巡,抽过五次,超雄少爷没了响,最后只剩下温柔。 外头是他父母,听得里头动静心里淌着血,但只怪老来得子,走不出那宠溺,可如今年事已高,再无几日可熬,若不看到子成才,死了心也不甘。 “坐好!” 夏林教鞭一抽,空中顿起涟漪,震得少爷花容失色再没有往日猖狂。 椅上正襟危坐,也不让换套衣裳,只是因为起得晚,那就要受此磨难。 “林阳是吧?”夏林叉着腰躬下身看着面前的少爷:“我收了你爹的钱,从今日开始,你的小命可就在我手中了。” 少爷不肯说话,嘴角紧闭眼角颤抖,显然心有不忿。 夏林此刻却抱着胳膊:“倒也不是只是读书。少爷,你想要什么?” 少爷张了张嘴,抬头看向门口,只是看到爹妈二人站在窗口,他没有多说半句,手中拿起论语,一字一句开始念着难懂的之乎者也。 父母看到此处,满意回身离开,这时少爷才开口说:“我想去趟青楼,青楼有个小叶,明眸皓齿惹人怜,可恨已九日未见。” 夏林抱着胳膊,听着他的没出息,说完之后倒是笑着说道:“只是一个小叶?” “不然还能有谁?难不成是花魁?一个花魁三千两,打死我也没钱。” “我给出三套卷子,你把他全部写完,什么时候写完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见花魁。” “你?一个穷酸书生,要不是我打不过,我现在就打死你。”少爷明显不信,但几分疑惑,只是从他眼里可以看见期待之情艳艳。 “我不管你怎么答,也不管你怎么办,反正三张卷子写不完就重看。题目不会很难,但也不会简单,给你圈了范围你老老实实问答。”夏林指着书,表情带着笑:“给你三天时间。” 为了能看花魁,少爷恨不得连觉都不睡,晚上三更老头过来发现少爷还在点着灯。 他听伴读的话,不懂就用红笔画个圈,第二天再来解答。夏林陪他一天,能解三百问题,但他也不嫌烦,只是细细解答。 三天时间已到,夏林请了林家老爷过来监考,看着儿子端坐其中,成绩已不重要。 “这有三张试卷,答对六成才算合格。”夏林把卷子递给少爷。 这会儿老爷看到上头蝇头小楷着实漂亮无比,回头再看夏林,虽是感觉年轻,但他的才华横溢分明不用言说。 少爷奋笔疾书,题目这几日都细细看过根本不成问题,遇到难题,再看却是觉得此题老师讲过。 老爷在旁边看着儿子那专注的模样以及答出来的题目,着实热泪盈眶。 对错先不管,多少年了,谁曾见过少爷如此废寝忘食…… 268、哎哟哟 林少爷三张卷子写着,夏林就翘着二郎腿坐在上头,手上拿着教鞭,而林家的老爷太太就站在旁边,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居然如此认真,此时此刻对错反倒成为了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林家这个废物少爷终于交了卷,夏林看到上头狗爬一样的字轻蔑一笑:“字太丑,先扣十分。你还有三十分可以扣。” 少爷起身想要抗争,但夏林只是脑袋一歪:“我跟你说过的吧?字丑上了科考的会场可就不只是扣分那么简单了,从今日起,午休你别睡了,每日加练两个时辰的字。” 这些话不是第一次有人对少爷说了,旁边的老爷太太都在为儿子捏一把汗,若是再把能教他念书的人打跑,这长沙郡内可就没有人再能教他读书了。 本以为会突然暴起的少爷竟然没有出现平日里的那种亢奋,反倒是一副顺从的样子,简直可以用离谱来形容。 这老爷太太不敢说话惊扰课堂,只是坐在旁边轻声叹息,那太太甚至悄悄的抹起了眼泪。 夏林忍着难看的字体开始给少爷批改起了卷子,这会儿林少的手心都湿润了,他是林家的老来子,父母亲四十多岁才生下他来,从小到大那自然是无尽的溺爱,他可从来没有过紧张,在外头闯祸多了去,总觉得父母能给他解决面前的事情。 但现在他长大了,知道父母亲不能代替他去日花魁,为了心心念念的花魁,他也得把这个事拿下。 “嗯……” 夏林批改之后长长的嗯了一声,这会儿林少的魂儿都快丢了,生怕自己三张卷子有一张拿不到六十分。 不过这会儿夏林抬起了头来:“有一张只拿到了五十九,有错字扣了一分。不过嘛,这个字比较生僻,倒也容易错。你只需把这字给抄写五百遍,我便给你把这分数加上去。” 少爷都不带废话了,提起笔就开始罚抄,夏林坐在那咳嗽了一声:“工整!” 很快,五百个字就抄了起来,夏林拿过来看了一圈,点了点头道:“嗯,以后的字都要按这个写,若是再乱涂乱抹,有你好过。” 说完之后,他见少爷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夏林便笑着转身对老爷太太说:“这几日少爷的确是认真研学,他说自己有些头晕目眩,有道是张弛有度、劳逸结合,今日我想带少爷去外头逛逛,观一下人间百态,不知老爷太太如何思量啊?” “好好好,观人世疾苦,修清明心境,要观要观。那还劳烦先生了。” 听到亲爹说出这句话,少爷差点都没跳起来,但却被夏林一个眼神给按下了。 而为了庆祝少爷能乖乖看书,晚上的时候林家老爷特意叫人弄了一桌子好菜来款待夏林。 吃过晚饭之后,夏林带着少爷走出了林府,在路上的时候林少凑上前来问夏林:“你说的我可都答应了,你答应我的也该兑现了吧?” “看你急的那逼样。”夏林骂了一声,嗤笑道:“长沙城里青楼有十二座,三座为娼馆,不雅不雅,那些个庸脂俗粉,说不得都是挂着脏病的,你去是不去啊?。” “那三个地方我知道,都是些下贱人的消遣地,不去不去。” 夏林点了点头:“有两座为妓寨,大多卖艺不卖身,不过女子姿色不错,你是去是不去啊?” “花钱不让碰,哪里来的道理,不去不去。” 夏林听完仍是笑着问道:“那还剩下三家暗坊,都是些男人不在家的妇人跟一些个俊俏寡妇的地方,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淫人妻女,该死不得埋,不去不去。” “看来你还挺挑。”夏林的扇子在手中哒哒的响了几下:“那这还剩下四个,翠云芳、迷情院、月香楼和水云间,你想去哪一个啊?” “水云间!” 提到这个名字,林少爷的眼珠子都红了:“你是有所不知道,那水云间的妓子不光貌美如花,还各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说的其他三个地方,花魁三千两就能尝尝滋味,偏偏那水云间的花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非要说是文采斐然者才能是入幕之宾。呵,就我知道的,她也不过就是个婊子罢了,附庸风雅的很,前些日子我可亲眼见到郡守从她屋中衣冠不整的出来呢。” “不要胡说啊。”夏林的扇子拍在了他的屁股上:“你林家有钱也是蒙荫祖上,得罪了郡守你家破人亡。” 少爷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有失,立刻闭上了嘴,然后转头看向夏林:“那你说说,这事该如何是好。” 夏林摸了摸下巴:“这事挺难,人家有这个门槛,说明这是郡守的禁脔,若是硬来可不成。” “那你就是骗我咯?倒也无所谓,你拿出三千两来,我去别家试试花魁也不错。” 夏林啐了一口:“少爷,我可是你的伴读,你看我全身上下像有三千两的样子?” “哦!那你说带我见花魁?老子可不学了!” 夏林的扇子打开,轻轻摇晃:“我说我没钱,也说不可硬来,但没说不能来啊。走吧,少爷。”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那水云间,这门口的龟公显然是认识这位长沙郡大纨绔的,手一扬:“林少爷,里头请!” 但等到夏林进门时,那龟公却伸手一拦:“抱歉客官,这水云间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下人进不得。” 夏林撇了撇嘴,扇子在他肩头打了三下,笑呵呵的说道:“我再给你个机会,这地方今日我能不能进。” 龟公一愣,这会儿走前头的林少爷也转回来了,在那喊着呢:“你倒是快来啊,跟那个龟公折腾个甚,你若是喜欢,等会子我花个三十两让你走了他的古道热肠。” “操。” 夏林笑着骂了一声,侧眼看了那小龟公一眼,龟公见多识广,这眼神一看他,他浑身哆嗦,再也不敢废话半句。 那倒也是,里总有句话叫“上位者的威压”,这威压是什么,其实就是对规矩和人命的轻蔑和漠视,从某个角度来说,牛逼的大官跟杀人犯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大伙儿看着杀人犯会害怕,本质就是因为惜命。 夏林跟着走了进去,里头当真是纸醉金迷,一派迷离之色,台上有人奏乐,奏乐的女子身穿轻纱,轻纱之下自然是不着寸缕,台下有人嬉闹,有时扔个镯子有时扔个吊坠。 两人被那老鸨子带到了大厅之中,林少刚要落座,夏林却一把扇子拦住了他:“这地方,太过嘈杂,不坐。” 夏林说完指了指旁边雅间包房:“去那。” “哎哟,两位少爷,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去的,而且今晚上可没有了空位呢,两位可莫要叫妈妈我难做了。” 夏林眉头一挑:“听闻你这里的花魁,要做题才可见?若是我想去答题,可否?” 那老鸨眼睛滴溜溜的转,然后哈哈一笑:“官人可是真不巧,今日那春潮姑娘刚巧来了身子,不便见客。” 这会儿林少听到之后却是叹了口气:“唉……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还遇到这种事。” 夏林没说话却只是背着手开始噔噔噔的往楼上走,那老鸨一看冷汗直流,赶紧追了上去:“官人官人,可莫要乱闯啊……你若是再是如此,可莫要怪老身了。” 但夏林根本不搭理他,只是一边往上走一边说:“你最好安稳闭嘴,若是惊扰到谁,你担待不起。听见没有?下去!” 这老鸨子被一声呵斥给吓在了当场,她弄不清楚这人的来意,看到他的那样子,心里头着实有些害怕,脚步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听使唤。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夏林就已经推开了那最大一间屋子的房门,屋子没锁头,看来是无客。屏风后头倒是影影绰绰坐了个人。 “老爷,今日可来的早呢,家中那母大虫已是睡下了?” 里头的声音曼妙,倒还真是透着几分诱惑,夏林的脑袋探出屏风,那女子一见并不是自己等的人,连忙扯过毯子遮住身子,皱眉质问:“你是何人?为何冒失闯入?” 夏林上前捏着她的下巴来回打量了一圈,然后撇了撇嘴:“一般。” 说完他背着手就往外头走,这正走着呢,迎头就遇到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便装的郡守大人。 那老鸨子还跟在后头说:“老爷,就是这个狂徒,他不顾阻拦直接便冲杀了进来,您……” 她话都没说完,郡守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然后指着夏林上下晃动指头:“诶,嘿嘿。” “嗯……”夏林也是笑着点头。 “你先?”吴郡守倒是不在意:“要不带回去?” “我没兴趣。”夏林摆手:“我这不寻了个差事么,给人家当伴读来着,今日少爷想来试试。你先。” “行。”吴郡守一点头:“既然不是你,那我就先了。说实话,我也有点腻了,这最后一次了。” 夏林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下次去寡妇窝。” “啧……”郡守两手一摊:“我四十有三了……老弟。” 夏林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摸出两颗丸子:“事前一刻,温水吞服。药王爷的方。” 郡守接过丸子,两人眼神一擦,便是无声的默契。 “这是我故友,今日他们的酒水饮食都在我账上算。”郡守对那老鸨子喊了一声:“莫要怠慢。” 夏林嘿嘿一乐:“温水啊!满杯,不然胃肠不舒服,若是觉着烧心,便喝上一碗糖水。” 说完他便转身走下了楼。 虽然这次林少爷没有整到花魁,但这水云间的姑娘自然是要比别的地方档次更高一些,而且还给他们上了顶好的酒菜,吃喝玩乐一条龙,弄得这林少爷都有些发慌,生怕身上的钱银不够。 “这得多少银子啊,我身上就二百两,够不够?” 趁着夏林下去放尿的功夫,少爷也跟了过来,两人在茅厕里并排而尿,林少爷抽了抽鼻子:“若是到时钱不够,可丢人了。这地方可是城里有名的大神坑。” 夏林一摆手:“放心,足够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林少倒是放下心来,开始摸摸吃摸摸喝,好不快活。大概也就是一个时辰上下,这会儿老鸨极卑微的推门而入,来到夏林耳边小声说:“春潮姑娘空下来了。” 夏林一指旁边正在跟小妹子嘴对嘴喂菜的少爷:“他去。” 老鸨不敢得罪,方才他可是看到这小厮跟郡守大人之间的姿态,那不是上下辈,那可是平辈……平辈是什么概念呐,跟郡守大人相识却不行礼,两人还一副狼狈为奸的模样。 想想都觉得令人头皮发痒。 少爷迷迷糊糊的就被带去找花魁了,而夏林也把这里的姑娘都给遣走了,一个人坐在那吃吃喝喝起来。 过了没多久,门吱嘎一声响了起来,接着志得意满的郡守扇着扇子走了进来,他顺手关上门:“哎呀,这孙圣就是厉害啊。” “厉害吧。”夏林起身取了一套杯子为郡守倒了茶水:“六个时辰不能喝酒啊,会爆的。” “嗯嗯嗯……”郡守忙不迭的点头:“贤弟可还有?” 夏林摸了摸下巴:“老哥,也不至于吧。药终究是外道,打铁还得自身硬呢。” “哎……你这青春年少,站着说话的确是不腰疼。等你二十年后就知其中滋味了。”郡守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呼来侍儿换了几道拿手的饭菜:“先吃些东西,今日再展雄风,生生能有半个多时辰,着实有些饿了。” 夏林哈哈一笑,倒是坐在那自斟自饮起来。 郡守吃了饭,两人闲聊片刻之后,他说明日还有公文要处置就先行了一步,而夏林坐在那窗口看着下头的纸醉金迷,他还真是没多大兴趣,倒不是不行而是吃惯了细糠,再看这些蒲柳之姿实在是嗯不起来。 而要说那少爷,十几二十岁的人就是他娘的猛,人郡守吃了药才半个时辰,这byd没吃药也让夏林等了两个时辰,外头人都少了八成,都临近五更了,算起来得有个凌晨两点多了,这崽才摇摇晃晃的走了回来。 “花魁就是好!”少爷醉醺醺的拍着桌子兴奋异常:“你是不知,让那花魁嘴对嘴喂酒的滋味。” 夏林翻了个白眼,心里说道:“你是不知道她在嘴对嘴喂你之前吃了什么。” 269、西境风月之神 有句话怎么说的?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同过窗,还有一个是什么来着? 这一趟下来,少爷那跟夏林的好感度直接就给点满了,第二天两人各自在家睡了一天倒是无事发生,直到第三天夏林刚刚进到林家,老远就看到少爷在自家花园里遛狗了。 他见夏林过来,拎着狗连拖带拽的就过来了,一脸神秘的说道:“来了?” “嗯。” 夏林早上还饿着,没啥好心气,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就往后院走。要换别人的话,少爷一拳就过来了,但现在这可是人家张伴读,那能一样? 于是少爷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我去厨房给你要些糕点,还没吃呢吧?等着我啊。” 过了一会儿少爷拿了吃的过来亲自放在夏林面前,然后坐在他面前眼睛灼灼发亮。 夏林把他的脑袋扒拉开:“你太丑,影响我吃饭。” 少爷立刻坐到了旁边,笑呵呵的等着夏林吃完了早饭,甚至还亲自递上茶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到他那副谄媚的样子,夏林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想法,于是轻笑一声:“说吧,又想干什么。” “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好玩的?” 其实有钱人家的少爷能玩的东西无非就是吃喝嫖赌,现在少爷就觉得夏林贼牛逼,什么想法都能实现,所以急迫的想要从他那体验一点新东西。 夏林这会儿眼珠子转了两圈,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之后,老规矩。” 这次少爷可是欣然接受,那是一点都没有抵触情绪,而且比上次还要认真还要刻苦,这次的难度可比上次还要高一些,因为不再是卷子了,而是夏林随口出题,少爷要现场答题。 用卷子还能有个落笔思考,而现场答题可就不一样了,可即便是这样少爷还是欣然接受。 不过这几天他一有空就要去问一下夏林说:“张伴读,到底要去玩什么啊。” 但夏林始终不肯揭晓答案,吊着那一口气,就等着他埋头学习。 这几日少爷的变化,老爷太太都看在眼里,他们对夏林是真的太满意了,能让少爷稳下心神学东西就已不是容易事,更难的是他居然还能让少爷心甘情愿。 有时晚上见自家儿子学的太晚去喊他休息,谁知道都会换来那原本不懂事的少爷大声呵斥:“莫要再烦,我这还有三页没读透呢。” 这到了第三日,又到了少爷考核的日子,今日夏林来到林家之后,林家下人早就给他备好了吃食,应当是前几日少爷说了此事,林家也还真挺当回事,那是真给夏林准备了精美的早餐,南瓜饼,大米粥,配上油炸的墩子和煨了一夜的汤料,那可当真是把他当成一回事了。 现在少爷不敢晚起,除了那一夜折腾的太凶第二天睡了一天之外,其余的时候每日都是鸡一叫唤就从床上蹦起来,生怕是遭了夏林的水泼,而今日他更是起了个大早,在家中后院的亭子里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努力的温书,哪怕是夏林过来他都没有发现。 “准备的如何啊?” 夏林的声音让少爷抬起头来,他一拍胸脯:“哼哼,你可莫要小瞧了咱,这档子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好好,那今日就叫我瞧瞧你的能耐。” 他说完之后,坐下身来:“去喊人呼唤老爷太太来,你可莫叫我丢了人。” “放心,那你得先告诉我等会要干些什么。” 夏林凑上前去压低声音:“当一天县太爷干不干?” 听到这个话,少爷的眼珠子都亮堂了起来,呼吸变得极为急促:“当真?” “上次说花魁,你玩了没有?” “玩了。” “花钱没有?” “没有。” 夏林的扇子在他头上一拍:“那你还不信我?” “信信信!” 当一天县太爷呐,这可比玩花魁带劲多了,深吸一口气他不再废话,赶紧端起书争取在开始之前再多看两眼。 大概一刻钟左右,老爷太太来了,他二老坐在一边,夏林见状手中的扇子一收:“好,放下书来,要开始了。今日考校,其问有三,你必全给答对,否则便不算过关。” “你问吧!” 看到少爷信心满满的样子,夏林的扇子在手中一转:“韩非子之著扁鹊见蔡桓公,公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若你为扁鹊,当何以回之方能免桓侯之死。” 这可就不再是死记硬背题了,基本上可以算定为一个主观题,这种主观题的解析其实就是策论之术的基础,只有能把这些主观题融会贯通方可撰写策论。 而要想写通,那必须要从不同的角度熟读文章,以圣贤之见来为自己的观点作为佐证。 第一题少爷只是停顿片刻便开始摇头晃脑的答了起来,回答的不算好,但也算不得差,不过引经据典倒也用上了不少典故,而且关联性也不错。旁边的林老爷那听得也是频频点头。 夏林坐在旁边静静听着,然后缓缓展开扇子轻轻摇晃起来,看到他的脸上带笑,少爷那可就自信多了,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桓侯先入为主,刚愎自用,初见便已有取死之道,扁鹊谏之也不得其法,依我之见倒不如取信旁人为上,病症有发而不自知者,却能从旁之小人……” 洋洋洒洒一堆,意思就是先哄着来,哄不了蔡桓公就哄他身边的人,反正先忽悠一通再说,总之还是挺符合那种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特质。 夏林没有批判好坏,只是笑着点头,他回答的好不好,其实不算好,前头还行后头有点拉胯,但问题是他在十天以前还是个不学无术的超雄少年,现在都能生搬硬套几句成语典故而且还对文章有了自己见解。 这不是好,那还有什么是好。 一连三题,难度层层递进,少爷的回答也都有惊无险,但却把老爷给听高兴了,他二话不说赏了二百两银子给夏林,然后还给少爷拿了五百两银子的零花钱。 不为其他,高兴啊。这是真的高兴。 老头儿最大的心病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如果自己一死,万贯家财也都要被这小兔崽子弄光,他可没法护他一生,现在看到自己这个百般都不得行的儿子,突然起来了,那真的是太高兴了。 当然,他认为这臭小子有今天这份能耐,真的是选了个好先生。这会儿人家老头都不说夏林是伴读了,直接就当先生了。这个先生真的是太厉害了,他都不知道到底夏林是怎样做到让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做到这一步的。 不过现在既然人家少爷达到了要求,那就该到夏林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他谎称跟县太爷是同窗,借个衙门问题不大,于是乎带着少爷就直奔向衙门之中去了。 江南道没有哪个县令不认识他的,那毕竟之前可都是去浮梁县轮流学习过先进经验的,夏林还给他们都上过几天的课。 但夏林的官位高,是个从五品的县令,一般的县令是不够格来负责接待他的,所以他来这之后都是郡守接待。 但他进衙门之后情况可就不一样了,那些县令巴结还来不及呢,毕竟这位大爷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零碎都够他们升官发财。 “哟哟哟哟……夏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地界的县令看到夏林之后鞋都顾不得穿就冲了出来,整一个倒履相迎,而夏林却只是摆了摆手:“我这边带了个学生,今日想借你公堂一用,让他体验体验当官儿的感觉。段大人,您看如何啊?” “哎呀,这等小事哪需要夏大人亲自来此啊!”这县令汗都吓出来了,一听就这么点要求:“刚巧今日下官手底下有几个不入流的案子,那便让您的后生办了吧。” 夏林点头笑道:“多谢。” “客气客气……您到这之后,下官也不好招待您,只能是远远看着,之前您帮衬的恩情都还记得呢,哪里敢要您的谢呢。” “好好好,不过段大人放心,我在旁盯着,他也不会乱来。” “那下官今日刚巧休息休息,这公堂便交由夏大人咯?” 再次返回堂前,这会儿少爷还以为是事情黄了,但没想到夏林直接拿出了一套县令的衣裳往他肩膀上一耷:“去,换上。官帽你就没得了,那玩意是朝廷威严,你现在还不配。” “啊?你还真谈成了啊?” 夏林来到旁边主簿的位置上坐下:“今日一共有四个案子,你来断案,我来协助。那下头人的生杀大权可就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都说县令百里侯嘛,除了死刑需要上报刑部大理寺之外,其他的定罪几乎就是一句话的事,但也不能乱来,因为年末会有刑部官员考核,若是发现卷宗里都是些胡说八道或者错漏百出,那这县令也是要倒霉的。 可即便是这样,一县之长的权限那都是顶高的。 换上官服的少爷坐在了清正廉明的牌匾下头,看着手中代表权力桌子,还有那乌木雕刻的惊堂木,心中不由得洋洋自得起来。 很快,外头传来击鼓之声,不是那种鸣冤之鼓而是开堂的鼓点,接着衙差便拿着水火棍上了公堂,在棍子与地面的笃笃声之中,三个人便被带了上来。 这第一件案子就是一起盗窃的案子,要不说是不入流的小案子呢,不过为了一只鸡却要对簿公堂,这着实也是让人有些头疼。 不过一般这种案子也不需要县太爷亲自审,基本上几个衙役配上个主簿三言两语也就解决了。 但今天不一样了,人家有个县令体验券,那肯定是要好好的审上一审的。 这种事情夏林是听都不想听,他坐在旁边直打瞌睡,但少爷可就乐坏了,他甚至都不怀疑旁边的伴读怎么就能轻易的把衙门给包下来,他只管爽,爽就完事了。 案子很简单,夏林只要稍微提点一下这里头三方证词里的漏洞,少爷也不算笨,很快就能拿准情况。 事情很快就判了下来,惊堂木拍下的瞬间,可谓是肾上腺素飙升,权力真的是男人至高无上的享受,真相反而被摆在了后头,更何况当正义和权力双效合一时,抬头看天,天都更蓝了。 一天连续都是一些偷鸡摸狗的案子,夏林折腾到后头差点都睡过去,但少爷却乐此不疲。 而此刻夏林也终于明白了《甲方乙方》里头明明都知道是假的,但参与者却还能那么快乐的原因了。 这种体验对少爷来说新奇又特殊,绝对称得上是非凡,即便是他脱下衣服走出衙门之后都在不断复盘今天自己的表现是不是有失误。 “少爷,怎么样?过瘾吧?” “过瘾,太过瘾了。原来当官这么舒坦。” “当官,你得先成个举人,不然就免谈。”夏林瞄了他一眼:“想不想当举人?” “想!” “想,想你就给老子好好学。”夏林咳嗽了一声:“今日开始,课业翻倍!” 要放平时,少爷肯定怨声载道,但今天他是一点都不抵触,因为一天的县太爷之旅让他实实在在体会到了那种人上人的感觉,这还是个普通县令,要是再往上提升提升…… 乖乖,那岂不是要上天了? “你说,这天底下还能有比当官更过瘾的事么?” “想杀头是吧?”夏林斜眼看了一眼少爷:“闭嘴!” 少爷立刻反应了过来,捂着嘴嘿嘿直乐。 不过这回去之后,少爷就像换了个人一般,那真的是伐毛洗髓的效果,原本那个不着四六的小畜生一下子就变成了个悬梁刺股的读书人。 十天不到的时间竟瘦了一大圈,人变精神了而且一开口说话就连气质都不同了。 老爷太太自然高兴,隔三差五就给夏林一笔赏钱,光在这干不到一个月,他就拿到了四五百两的赏钱了,这放一般人家可是十年的收入呢。 这日,天气已渐凉,天亮的也越来越晚,但少爷显然已经习惯了早起的作息,天不亮就点上灯开始埋头苦读。 而就在这时,他的窗口突然被一颗小石子儿给敲了一下,少爷抬头看去,就见墙头上趴着两个昔日的玩伴,也都是长沙郡里有名的纨绔。 “林子,来。” 他们的呼唤将少爷喊了出来,其中一人趴在那问道:“这些日子怎的都不见你出去玩啊?我们寻你好几次了,你家中都不让进了。” “我这些日子读书呢。” “你?你读书?” 那两个纨绔差点笑出声来,但最终还是憋回去了,其中一个笑着说道:“今夜潭州试子共聚迎春楼说是要为秋闱准备,你来不来?听闻有不少漂亮的小娘子呢。” “潭州学子?” “昂,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前往参加秋闱啦,今日可是热闹。还有城中的小姐夫人的,不去可就可惜了。” “去,我一定去。”少爷连连点头:“不过我得问问我的伴读,他若不肯让我去,我就没法子了。” “哈哈哈,林家少爷如今连个伴读都怕了?往日你可都是打到他们求饶呢。” 林少爷干巴巴的笑,他要能打过才行呢。不过再想到这些人什么都没见识过,却也决定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不废话了,伴读马上就来了,我先进去温书了。” —— 这两天在陪儿子,明天回去。 家不和啊,真是耽误赚钱的。 270、风起潇湘 夏林早晨依旧上班,他从来不是个懒人,该上班那是一天都不带休息的,他有一个很笨拙的观念那就是人一旦停止工作不出两年时间就会变成一个懒鬼,而工作也许不一定能发财但却能让人有一种“虽然很烦,但至少没白活”的感觉。 这东西因人而异,倒不是说每个人都是这样,只是他固执的这么认为罢了。 在小亭子里吃过早饭,旁边的少爷正在伏案抄书,一边是为了练字一边也是为了加深印象。 学习是很苦的,想要成为人上人那自然是要吃苦中苦,大伙儿觉得学霸不凡,可不正是因为难才会觉得不凡。 “晚上潇湘学子有个聚会,咱们去转转吧,听说有不少漂亮的小娘子呢。” 正在夏林一边吃糕点一边看书时,少爷冷不丁的抬起头问了起来:“听闻是说都是一些要上京赶考的学子,这次潇湘学子似乎跟赣鄱学子卯上了,非要争个名次回来不可。” “好事啊。”夏林缓缓的放下书:“你想去就去。” “我不敢……” 少爷突然之间的露怯却让夏林有些意外,他笑着问道:“哟,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么,这有何不敢啊?” “唉……放在市井里头,我林家还算是仗着祖上有几分面子,可是在那些个举子面前,我林家狗屁都不是。人家要么出身高门,要么是凭一己之力考出来的寒门学子,哪个不是用鼻眼子看人?见着差不多的还成,见着我这样的,哪里能瞧得起。” 夏林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啊?你知道你之前还那个逼样子?” 林少爷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这不是那些个先生一个个的老做派,开口闭口之乎者也,无趣无趣。” 听到他的话,夏林摇头笑道:“谁不是这么出来的,怎么到了你这就要动粗呢。” “那你夜间索性与我同去吧,有你在旁边,我心中也有些底气。” 夏林嗤笑起来:“我一介布衣,去了能怎样?哦,你一个人丢人不成,非得拉着我跟你一块去遭人嘲笑?要我看啊,你多少是有些毛病。” “你就跟我一块去吧,有个人照应我心中也有些底气,再说了,那边也不是……他们那些人倒也不是说嫌贫爱富,你才学在身上,他们哪里会瞧不上你。更何况,万一要叫写个什么诗文,你不是也能成么。” “哎呀,你小子。”夏林用指头敲了敲桌子:“既然如此,那便随你过去吧。行了,你继续看书吧。” 少爷这几日的确像是转了性子,可能是一天县令体验卡对他的刺激太大了,没有上过位的人对权力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很多人以为有些钱就可以怎样怎样,可直到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才知道,钱跟那块惊堂木相比真是狗屁不是。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算是雄起奋进了,非要当上那个官儿不可。要不怎么说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行呢。之前林家老爷好说歹说只教出了个超雄叛逆纨绔少爷,但夏林只是用了一天时间就教会了他什么才叫真正的人上人。 而且那还只是个县令啊,县令! 在他们亭中对坐的时候,林家老爷来了好几次,叫人给端上了水果饭菜和茶水,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好几次他都会从照壁后头探出头来悄悄打量自己的儿子,看他是不是在那装装样子而已。 但这次少爷可是铁了心要考学了,所以看了好几次他都只是能看到一个专心读书的儿子。 这到了晚上吃饭时候,少爷才开口对父亲说:“晚上我要跟伴读先生去迎春楼,今日有许多学子聚在那。” “去,肯定要去。这事我倒也是听说了,说是潇湘学子聚拢在那誓师进京,你得去。”林老爷认真的说道:“你好好的去瞧一眼那些个意气风发的才子,好给自己打个样。”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少爷摆了摆手:“那我这就先走了。” “等会我给你拿些银子!”林家老爷追了两步:“莫要丢了人。” “拿银子才丢人!” 少爷的声音渐渐远去,林家老爷站在门口轻叹一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对夫人说:“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要我看啊,还是给他请的那个师父好,你打听出来那人是哪来的么,听口音不像是这边的人。” “说是跟大户人家私奔过来的外乡人,他娘子闭月羞花,而他又如此博学多才,看到他那样子,我估猜恐怕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可能真的是两个高门大户的年轻子弟。” “哎……这真大户人家就是不同,若是儿子能当了官,咱们家也是要起来了。到时候你多给些好处给那先生,叫他多教点东西给明儿。” “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这人家先生跟明儿投缘自然会多教,若是明儿不得他心意,他肯定是不会干的。这个事啊,还是要看我儿的造化。” “造化造化,你什么都说造化,不就抠门一些东西么,那些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就那般看重?礼多人不怪的道理,你是一点都不懂呢。去看看家里有什么雅致的东西给人家先生拿点,哎哟……你拿点,要不了多少钱!这不是为了孩子嘛。” “好好好,我去找我去找,你这老婆子。” 少爷跟夏林在前头路口汇合,主要是夏林一直不喜欢在别人家吃饭,而且水仙在家也给他准备了饭菜,要论饭菜可口,这有钱人家的厨子哪里比得上水仙这等专业选手。 皇家严选,就是牛逼! “等会子要遇见为难人的,你可要帮我出头。” 少爷始终忧心忡忡,这一刻他的自卑感直接拉满,几乎是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夏林身上。 而夏林自然是无所谓,他展开扇子笑着往前指了指:“带路吧。” 两人来到了迎春楼外,这是长沙城里的正店,这后头有个楼叫岳麓楼,遥遥可见岳麓山,这楼据说已有三百余年的历史,与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岳阳楼交相呼应,成为潇湘之地的风水楼。 两人来到迎春楼,门口的小厮正在那观看邀请函,到这少爷才发现这地方进去居然是邀请制的。 这一下他就打了退堂鼓,扯了扯夏林的袖子:“要不咱们回去吧,我请你吃花酒。” 夏林一甩胳膊,昂首挺胸摇着扇子就走了进去,那门口的小厮刚想要拦,但却被另外一个给扯住了胳膊:“你傻啊,你看看人家那姿态,这等人你都不知底细你就敢拦?万一要是什么达官贵人,你还活不活了?” “可是他那打扮……” “越是这般打扮的越要小心,若是这般打扮的人獐头鼠目也罢,可你看他那样子,是不是比那些个举人老爷还不可一世?你怎么敢拦的?”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少爷心中大惊,心道:“这也成?” 于是他模仿着夏林的样子也跟着进去,但他却被拦了下来…… “不是,刚才那人我们是一起的,你们凭什么不拦他拦我?”少爷在外头闹腾了起来:“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哈哈,这位少爷莫要着急,今日可是有大人物要来,咱们兄弟也是无可奈何,你说跟谁是一伙儿的都不好使啊。再说了,也没见有谁说一声呢,对不住了,没有请柬便不能进。” 少爷这会儿真是急眼了,眼看着超雄就要爆发,拳头都捏了起来,这会儿夏林溜溜达达的又回来了,站在那门口小厮的面前,眉头轻轻皱起:“怎么?没有邀请就不得进了?行,你们既然不让他进,那我也便不进了。不过后头你们若是遭了难,可莫要怪我没提点你二人。” 这会儿夏林的姿态可是极高,扇子也慢慢收了起来,那俩小厮一看也是有些慌,而这会儿正巧周围也没有别人,于是刚才劝同伴的那位连忙躬身对少爷说:“哎呀,我这不眼拙嘛,请进请进,快请进。这晚上黑灯瞎火没看清楚是您二位。” 少爷一肚子气的被迎了进去,而他们没走两步,就听另外一个憨子一般的小厮开口问道:“唉?你认识啊?” “不认识啊。哎呀,你这憨子,咱们放他们进去,若是怪罪顶天也便是个人多眼杂,一时失察。可若是不放,你如何知道他们不是那大人物?这个乖你要卖,咱干这个活儿,那修的可是眼力。” 少爷听完之后回头看了夏林一眼,而夏林哈哈一笑:“世间百态,皆是修行。” 来到这楼上之后,里头已是高朋满座,席间自然也是觥筹交错,文风鼎盛。他们两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不远处就是个身穿紫衣的漂亮女子依在围栏边眺望长沙城美景。 “她好漂亮。” 少爷盯着人家紫衣妹妹的背影直吸鼻子,而夏林只是为自己倒上一杯酒笑道:“骂人都要当面,更何况夸赞。去,到她面前夸赞一番,夸赞之后再回来。” “这……这不好吧。” “去!” 少爷吸了吸鼻子,不敢忤逆,只能脚步沉重的来到紫衣妹妹的身侧,小声道:“这位女菩萨,你好漂亮。” 那女子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嗔怪,只是笑着道了声谢,而话还没说完,她便起身一跛一跛的走到不远处取了个小杯子过来开始自饮起来。 少爷看着她的背影退回到夏林的面前:“唉……可惜,如此好看的妹妹,是个跛子。” 夏林的扇子敲到他头上:“不得说不得叹,他人之疾不是你扼腕叹息的缘由,不知全貌也不是评置之理,庄子如何曰?”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夏林摇头:“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 这时那女子突然回头看向夏林,然后面带惊喜的走了过来坐在他们面前:“我不是天生跛脚,我是上楼时扭了……” 271、紫衣 超雄少爷突然被紫衣少女这么一说,反倒弄得有些羞涩了起来,他嘴里嘟嘟囔囔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反倒是夏林坐在那神色如常,小水酒喝着,依在围栏处且听风吟。 “每有人夸赞我,我便会起身走两步,那些人便敬谢不敏,草草离开。倒唯独是你呀,能说出那番道理来。” 她看上去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活泼跳脱,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二人也是来参加这誓师会的?” 紫衣少女背着手来到夏林面前一瘸一拐的转了两圈:“我看不像,你倒像是个过来混酒喝的,他是来凑热闹的。” 听她这么一说,夏林倒是有了几分兴趣:“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看那些人,看似云淡风轻,但时刻都是耳聪目明,强颜欢笑,说明他们心中慌张,心中有着许多苦楚烦闷,倒是你二人来了之后便是看着人家姑娘好不好看,若真是考试的学子,哪里还有心思管那姑娘好不好看。” 她在那得意洋洋的分析道:“再说了,今日郡中大人物都要过来,若是试子定是要混个脸熟。真淡泊名利了,谁会在出发之前一夜来这等酒肉地方呢,只要是来了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心中放不下的。” “那你呢?”夏林只是眉头轻挑:“你是为何而来?” “酒楼是我家的。” 一句话差点没把夏林嘴里的酒从鼻孔里呛出去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位紫衣妹妹,倒是笑了起来。 “莫笑莫笑。”紫衣妹妹坐在那昂着头:“我就是过来凑个热闹罢了,不是我吹嘘,这里的人十有八九身上的学问都不如我。” 听到她如此自信,夏林倒来了兴趣:“从何说来?” “不如就是不如,他们那叫读死书,一点都没有读书人该有的灵动,有题时做题,无题时就成了哑巴。若是不信,你去问他们一声和光同尘,他们能与你解释许多。但你若是问他一句怎样才算是和其光同其尘,他们便只能答非所问了。” 紫衣妹妹上下打量着夏林和少爷,突然转头看向少爷:“你说,该是如何和光同尘。” 少爷阿巴阿巴阿巴…… 这会儿紫衣妹妹转头又看向夏林:“你说呢?” “道法万千,不拘泥于过程。你问如何,那我倒是想反问你,汝之道为何?” “哈哈!”紫衣少女一拍手:“好好好,你反来将我的军。我不答你便是了,我无道且不求中庸。” 夏林撑着下巴笑着说:“那你不是耍赖皮么,你能问我,我问你时你就不答。” “可你不也是没答么。” “我答了呀,道有万千不是答么?你问的是和光同尘,你也没问是哪里的光何处的尘,这可是个陷阱呐。” 紫衣少女再次上下打量起夏林来:“我就知道你这人不简单。好!我记下你了。” 正说话间,郡守大人可就过来了,他带着一众官员来到这里,立刻就被这些明日就要远行的学子给围拢了上前。 他自然是要开始说一些好听的话,而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夏林。 “你不上去与郡守大人露个脸?” 紫衣少女抱着胳膊:“这可是个好机会,即便你不是学子,能叫郡守记下也是相当了不得的事了。” “你关心的内容还挺多呢,臭妹妹。” 紫衣少女昂起头:“那是,只是可惜女子不能科举,不然我倒要叫你们见识见识这第一个女状元。” 这弗兰妹子就是辣,张口闭口都不同凡响,而夏林倒也是觉得有趣,于是便撑着下巴问道:“天下才子千万,你最喜欢谁?” “那自然是江南夏道生呀,听说他也没有功名在身,但却一路靠着才学平步青云,这是大魏的独一份呢。” 紫衣妹妹说着便是眼冒精光:“下次若是有机会,我便去浮梁与他论道,儒释道法,诸子百家!” 夏林轻轻鼓掌:“厉害厉害,不过我觉得这夏道生也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你见着肯定是要失望的。” “你懂什么,你跟他比不过就是腐草化的萤与那皓月争辉。你们这些个酸臭文人,整日也不过就是个之乎者也,睁开眼睛看看这天下吧,好不容易出了个几百年不出的天才,莫要再坐井观天了。” 得…… 这还是个死忠粉,看她那样要是自己再说两句恐怕她就要红温了,估计是平日里收集过不少关于夏林的信息,然后一遍一遍翻阅的那种迷妹。 不过这玩意不能看纸面数据嘛,想要认识一个人其实最忌讳就是带着光环,比如夏林顶喜欢刘亦菲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必须得接受仙女蹲坑也得把头发盘起来的设定,吃多了黄豆也噗噗放屁。 带着光环看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过也不怪她,到底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狂热一点属实正常。 “那你觉得夏道生哪里好呢?我倒想问问。” “哈哈哈,说你是井底之蛙嘛。你稍微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都不用说他的诗文词作,光是他的政绩行为便已经是光彩夺目。你若是有空便去浮梁看看,那可是他一手筹建起来的呢。” 说到激动时,紫衣妹妹声音洪亮,甚至都引得郡守侧目而视:“宁儿,小声点。爹爹在与众学子谈心,莫要喧哗。” “知道啦爹爹,这有个无理之人诋毁夏道生!” 她伸手一指,夏林立刻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郡守大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老眼昏花便上前走了两步,看到自家女儿指着的人时,他倒是给夏林来了个歪头杀。 “哎呀,他说就让他说罢……你莫要喧哗了。” 接着郡守再次回到了之前的位置跟众学子聊了起来,给他们交代一些该注意的事项。 倒是夏林这会儿抬起头来:“唉?你是郡守大人的女儿?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在鹅湖书院?” “你怎的知道?”紫衣少女眉头一皱:“哦!!!原来你也想趋炎附势是吧?” “那倒不是,只是我在鹅湖书院上过一阵子课。” “你?”紫衣少女瞪大了眼睛:“你在鹅湖书院上课?你认识夏道生?” 夏林怎么回答呢……思来想去只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太熟,点头之交。你没见过?” “没有……本来说今年入学时我随哥哥一起去的,想见见他,可是去了之后一打听才知他率兵去广府平叛了。”紫衣少女长长一声叹息:“哎……错过了机会,我跟你讲,我虽然没见过他,可是我的一身学问都是从他那来的呢。算起来,我可是夏道生的弟子。” 夏林翘起了二郎腿,心说:“我尼玛都不认识,今天才刚刚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哦?你没见过他却是他的弟子?” “正是,因为哥哥每年的笔记我都会仔仔细细的看,他还有专门的教材呢,夏道生可了不起了。” 别夸了!求求你了,别夸了!再夸真的是羞死人了…… “好了好了。”夏林抬手压了压:“就这样吧,再夸也没意义了。你要真的觉得他厉害,那就等会子技压群雄一把,让我见识见识你从夏道生那学到了什么。” 紫衣少女嗤笑一声,满脸傲然:“我自有此意!” 说完她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抛下了夏林跟少爷坐在那里。 少爷是无话可说,水平还没到,刚才紫衣在跟夏林聊天的时候,他全程在那吃水果,这会儿人走了,他开腔了:“张先生,那个夏道生真有那么厉害?能有你厉害么?” “差不多。” “哦……”少爷嘴里啧啧有声:“那是挺厉害的。” 嘿,这才是惹人喜爱的标准回答,要不说有时候没见识有没见识的可爱呢。 而这会儿前头郡守的赛前安抚也做完了,该到学子们各自发挥的时候了,紫衣妹子这会儿可就上了。 她为了证明自己学到了真东西,见人就上去辩论,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可就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鹅湖书院里有专门的辩论环节,其实也不能说是辩论而是称之为论道。 这是专门用来应付殿试上那些刁钻的口头问题设置的,紫衣小妹妹显然最喜欢就是钻研这方面的内容。 这从某个方面来说就是抬杠,但人家还真抬不过她,而且更夸张的是她显然仔细研究过夏林抄的每一首诗词,然后提炼冥想出了其中的规律和方法,在一场辩论之后她还用那个方式给人下判词。 这真是因为她爹是郡守,不然她挨揍一点都不冤,人家这里的人明天可就要考试呢,她上去哐哐一顿搞人心态。 你潇湘学子的名次不要了是吧?反正为了心中的偶像连父老乡亲都不要了呗? 夏林坐在那看了一会儿,一甩袖子起了身:“不行不行,这样可不成。” 他起来了,少爷也跟着起来,哪怕嘴里还叼着一块饼:“你要干啥去啊?” “杀杀她的威风。” 272、小帽一戴,谁也不爱 夏林上前,他把头上的帽子一拉便坐到了紫衣妹妹的面前,伸出手来阻止了她继续搞人心态。 “你且慢着。” 被他这么一阻止,紫衣妹妹当时也是愣了片刻,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要阻我?好好好,倒要叫我见识见识你的文才。” 这一声咋呼周围原本躲得远远的人都看了过来,夏林坐在紫衣妹妹的面前面容带笑,不慌不忙的翘起二郎腿:“倒不是文才不文才,只是想劝你莫要再胡闹了。” “胡闹?哈哈,有意思。”紫衣妹妹背着手在夏林面前来回走着:“你问问他们,我哪句话是胡闹?答不上就是答不上。” 夏林抿嘴一笑,上下打量了一圈紫衣妹妹,轻轻撩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姿态特别从容,完全不像是穿他这身衣裳的人能有的动作。 “你笑什么?” 紫衣这时其实已经有些不满了,一开始她还觉得面前这人有趣,出口成章。但自从刚才他诋毁自己偶像夏道生之后,她对这人的观感就已经差到爆了,本来不想折腾他,但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 夏林摆了摆手,只是刚要说话便被这紫衣妹妹给打断了,她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问道:“我有三问,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答应。我也不用那诗词歌赋欺负你,也不用那乐理算数为难你,就问你几道时政之术。” “你?时政?” 站在紫衣小妹妹身后的那些学子这会儿听到之后,一个劲儿的朝夏林挤眉弄眼,意思应该就是“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的意思。 但夏林只是摆了摆手:“你要问诗词,诗词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输赢不可定论。你要问音律,音律我不擅长,五音不全七音不准。你要问算数,勉强也就算个加减,你问时政?诶!小妹妹,你打听打听,我们这帮男子谁不是平日里吃饭时都能端着个碗跟家中的大黄狗聊几句时政的人。” 他这话一出来周围立刻爆发出心领神会的大笑,男人最懂的就是男人,别看在外头多么矜持风光,四下无人的时候那该干的事十有八九差不多,跟狗聊不聊时政不知道,但大多数男人都偏爱这个话题。 “哈哈哈,你们那些个时政也能叫聊?不过是匹夫之见罢了。”紫衣妹妹那是真的猖狂,一来她是郡守的女儿,二来她钻研的是夏道生基本理论,这第三就是她经过分析大量关于浮梁和江南道实际发生的问题总结了不少相关的论点,即便是放在男人里头也是十分突出的,所以她还是有狂妄资本的。 “行了,你莫要油嘴滑舌了,方才你诋毁夏道生,我就已是忍耐你许久了。我就问你三个问题,你若是能接住,我便认输道歉,若是你不能,我也不为难你,你便去那路口那个摆摊看难言之隐疾的那老头处喊上三声‘我的病有救了’。” 操……这吊毛小妹妹还真挺狠毒。 旁边那帮人听完之后也是难掩笑意,但又不敢笑很大声,而夏林坐在那轻轻点头:“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开始吧。” 紫衣小妹这会儿手背在身后,一瘸一拐摇晃着脑袋:“这第一题,五年前,江南道饶州府新平乡本是那不毛之地,虚户一千,实户不过五百老弱。我问你,因何缘故如今新平乡却成为江南道第一大富县呢?你可莫要说什么政通人和,我要问的是是通了什么政,如何才叫人和。” 这个问题老难了,因为时代约束下的思维结构是不同的,新平到浮梁的这五年多时间里,放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说是一个未解之谜,大伙儿没几个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其余的地方也有效仿,但像我者死,即便是丹阳县略有一些成绩那也是依托海运而生,其余地方并没有成功的个例。 在这个时代,唯一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夏道生本生,别的初生是不行的。 夏林听完之后,扇子啪嗒一声打开:“就这?我当是什么惊天难题。新平发发迹无外有三。其一为招商引资、其二为开源节流、其三为转化劳力。”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下来,就连刚才开始一直躲在旁边不言语的郡守大人都悄咪咪的蹭到了跟前,别人不认识夏道生,他还能不认识么?他知道自家女儿的秉性,就是要让这夏道生好好的磨练一下她的心性。 但现在居然提到了这浮梁发迹之根本,他可就要好好听听了。喜欢小妹子是本能,可想要发展地方经济是他的本职嘛。 “这其一之解,为以地方优质资源吸引外部商户入驻,以商户带动的确经济发展……” 这个全写出来就有点凑字数了,夏林之前开会的时候也说过不止一次两次,反正意思就是那么个字面意思,就是一个正常的非羊吃人的城市化工业化和集群化的过程。 这个听完之后四周围的人有的都已经开始做笔记了,就连郡守也在那默默记录。 夏林说到兴起时还站起身来用茶杯当节点给他们讲述一个地区跟另外一个地区的商贸能够给两个地区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紫衣小妹听到一半已经目瞪口呆,里头好多知识她都没学到呢,这些在鹅湖书院的教材里都有,但都是很高年级的教材了。 等到夏林说完之后,紫衣小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在鹅湖书院教过书的。这题算你过了,不过这第二题恐怕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她说着便清了清嗓子:“若你是一名官员,继任浮梁之后该采用何种手段能叫这浮梁不衰退,甚至更进一步。” 夏林听到这题就觉得好笑,这是他去年留给放假学生的寒假作业,就是要模拟自己成为浮梁的掌控者之后该如何继续发展当地的各类行业。 他现在是看出来了,这个小妹子不光是铁杆的夏道生迷妹,更是一个坚定的浮梁政策拥趸。 这倒是有意思,人家小妹妹要么痴迷琴棋书画、要么沉迷诗词歌赋,再不济的就沉浸在男欢女爱上不可自拔,到她这倒是好了,这不妥妥的键政大师么。 夏林微微笑道:“这个事情还是要分三个部分来看,一座二十余万人的城镇,它自然不能是像村落一般,新官上任自然第一步是需要了解此地的构成……” 说到这一步可就专业起来了,什么构成什么产业链什么税收梯度等等,这就到了一般人别说了解就算是听都听不懂的地步。 但紫衣妹妹这会儿却已经一整个惊骇住了,不为其他,就因为这个问题她自己都想了很久也问过很多人,但那些人十有八九都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来回回都是一些个之乎者也,然后什么王化教典。 她听着都想笑,那些个都是治理一些个几百人几千人的法子,真用到几万人几十万人的规模上,必然是要瞎的。 这个问题她也跟父亲探讨过,父亲的回答自然更好,但却不如面前这人细致。 “好好好,倒是还有几分能耐。” 紫衣妹妹很违心的夸赞了几句,但年轻人天生的不服输让她还想继续,但这会儿她爹顶不住了,再问下去八成是要出事了,于是上前一脸严肃的问道:“宁儿,莫要胡闹了,天也不早了,赶紧跟我回去!” “爹爹,我还有一个问题没让他答呢!爹爹!我还要问他乱世之时……”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拽出了这里,虽然她的声音还在屋子里飘荡,但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她一走,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接着许多学子都开始朝夏林鼓掌叫好,这倒不是虚情假意而是他说的是真好,有些事情听了他说完之后甚至有茅塞顿开之感。 “还不知道这位同窗是?”这时旁边有人上前:“在下潇湘学子董万里。” 夏林拱了拱手刚要说话,这会儿一直在旁边叮又叮不懂,鞋又鞋不废的少爷来了精神,他往前一站:“我家先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仲春!” 这个名字一出来,在场的人纷纷一愣。 张仲春是谁?他们当然认识啊,天下就两个顶牛逼的书院,一个是夏林的鹅湖书院一个便是洪都府的豫章书院,张仲春正是那豫章书院的山长。 倒是听说那张山长才高八斗,但深居简出绝少有人见过,但在外头的名气可不比夏道生差。 还听说那夏道生早些年还是这张仲春的书童,书童都那么厉害,少爷还能了得? “您就是张山长!?” 学子们一下子就围拢了过来,围着夏林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场面极为热烈,虽然他们都是举人之身,但老张可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撰写人,那名气嘛…… 大概形容一下就相当于1984年篮球界的乔丹,1994年的港台乐坛的谭咏麟,就是那种甭管认识不认识,反正肯定听说过这人的程度。 “若是张山长就不奇怪了,听闻当初张山长与夏道生论道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最后两人决裂出走。唉……可惜,若是这两人能凑在一起,那该是大魏之幸。” “唉,没法子。都说一山不容二虎,百年一遇的天才,一个屋檐下出了两个,你让他二人如何自处?天纵之才总归是水火不容,苏秦张仪是如此,孙膑庞涓亦是如此,你我这等庸才方可称兄道弟。” “哈哈哈哈,是是是,黄兄请!” “贤弟请!” 听着他们聊天的内容,夏林坐在那是直发笑,但这会儿一句话不说就也太高冷了,他咳嗽了一声:“诸位,我受邀来此,是想在这誓师大会与诸位学子说上几句。” 瞬间,整个屋子都肃静了,能在赶考之前听人家天下第一书院的山长说话,那是人家几辈子都修不来的服气。 273、张仲春牛逼! 夏林模仿着老张的口吻开始给在场的潇湘学子讲解考学思路,当时那一刻张仲春生命的意义得到了升华。 开坛讲学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才算是散场,夏林的嘴干了,人乏了,灌了一肚子茶水还没啥睡意。 但这会儿少爷却早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等到众学子跟他“张仲春”纷纷告辞之后,夏林这才一巴掌抽在少爷屁股上:“起来!该回家了。” 之后的几天,日子依旧是这么过,夏林每天早上去给少爷上课,晚上回去吃饭休息,生活规律而安稳。 只是这时那批前往京城考试的潇湘学子已经抵达了洪都府,因为都是江南道的人,所以他们这些举人都会有统一的安排,不需要自己步行上京。 当他们在孔庙上香的时候,正巧遇到洪都本地书院也就是豫章书院的人也来上香,他们当然是很客气的上前拱手打招呼,毕竟自己也算是跟他们有了同门情谊了。 但这一手把老张的学生给整得有些迷茫,互相问起来的时候,一个潇湘学子说:“前些日子贵书院张山长在长沙为我们讲学开课,算起来你我算是同门了。” “同门?长沙?”豫章书院的学生一脸茫然:“这些日子我们山长都在为我们准备考试的事啊,没有去长沙呢。” 这下潇湘学子也懵逼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好这会儿老张拎着个袋子走了过来对豫章书院的人说:“你们等会到我这来拿号,每条船上都有号码,到了京城之后你们住宿也是要靠这个号码的,记住自己的号别弄丢了。” 这会儿之前那个豫章书院的人便对潇湘学子说:“喏,这位就是我们张山长。” 老张上下打量了一群这些弗兰学子,好奇的问道:“怎的了?” “阁下便是张山长?” “嗯,对啊。”老张脸上全是迷茫:“啊?你们认识我?” 那些试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哭笑不得的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在出发之前,有一个自称是您的人为我们讲学……我们还以为是……哎呀,上当了。” “哦。”老张挠了挠脸:“潇湘是吧,那人是不是白白净净,个子高高的,长得挺好就是有点阴险狡诈的样子,手背上还有一道伤疤,眼角有一颗娘们唧唧的泪痣。” “对对对!”潇湘学子们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山长您知道他?” “操。”老张暗暗的骂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道:“唉,又开始了。那人总爱打着我的名义在外头招摇撞骗,骗男人骗女人,谁都骗。” “山长,看上去您好似也不生气的样子。” “生什么气呢,跟他生气犯不着。”老张叉着腰:“个狗日的夏道生。” “啊?” 潇湘众学子一愣:“谁?” “还能有谁,那人是夏林夏道生啊。除了他没人会拿我名字招摇撞骗。” 几乎所有人都张大嘴巴啊出了声来,他们现在全体都处于震惊之中,谁也想不到那天给他们上了一晚上课的人居然会是传说中的夏道生……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想到当时郡守的姿态,还有那人的水平能力,一下子夏道生那清晰的形象就呼之欲出了呀。 这人……这人……这人怕是有点牛逼哦。 之前开始他们都觉得是张山长,觉得那个水平理所当然,但如果现在知道真实情况回头思考时却发现这夏道生恐怕是真有一把子水平的。 而且那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给他们上了一整夜的课啊! 不,不对。不光是当今文坛的天下第一,可能是未来数百年都无人出其左右的天下第一,而且光是文坛也就罢了,虽然大伙儿都没见过夏道生本人,但谁不知道他在官场上有多牛逼。 二十岁便是五品县令,王爷的乘龙快婿,更关键的是没有一个人觉得是他高攀了王爷,只是觉得门当户对。 更关键的是他的经历都能成为一段传奇了,十五岁还是书童,十六岁靠机缘入了官场,这期间不光让一个不毛之地变成了沃土千里、客似云来的富庶之地,还狙击大灾之年的该死粮商,之后又是从叛军手下守住洛阳又是南下平叛。 跟他同龄的读书人大多数还停留在在家苦读和青楼解压,人家就已经成了三军主将同时还手握着南方最富饶的一块区域。 他不是人生赢家还能有谁是呢? 人们常常仇富恨才,但从来没有人会去拿夏道生说事,因为他是真的很牛逼,可以说是励志标杆。 什么意思的,就是夏道生站在那,他能当官能名扬四海也能龙凤呈祥,大伙儿都不会说什么。但但凡有人的能耐能超过他,但却寂寂无名不得重用,那么这人就算是造反,史书上都会说一句“朝廷昏庸,帝王无能”。 他就是这么牛逼,往那一站就是可以衡量一个朝廷法度的标尺。 如果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那就跟他比一下,人家直言不讳的就说自己是个吃泔水的书童出身,恐怕在座各位没有谁比他出身低了,如果自己觉得比他还能耐,但却屡屡受挫,那造反就是无罪。 天下读书人的定海神针,如果黄巢那会儿身边有个夏道生,他都不好意思写出“我花开后百花杀”,没有那个脸! “唉,问问。他现在如何了?” “他?哦,山长说的是夏道生吧。” 老张把学生送到码头上之后好奇的问了一句正在排队的潇湘学子,那学子听闻之后笑道:“看着倒是朴素,衣裳素净,听闻好像现在是在给城中的富户当先生呢。” “他他妈一个书童出身,被革了职的五品官,给人当先生算不错了。”老张嗤笑一声:“我还寻思他会去掏泔水吃呢。” 那潇湘学子看老张的眼神都飘起来了……他没见过这么恨一个人的,这张山长可是真挺记恨那夏道生的,难怪外头都传他们不和。 而这个跟夏道生“不和”的张仲春,在送完学生之后的当天下午酉时,就乘上了前往长沙的马车。 夏林这几日生活平淡,少爷也学乖了,被那些满腹经纶的一刺激,他愈发觉得自己是个狗屎,现在也不出去玩了,整日闷在家里埋头苦读,不懂就抓着夏林问,虽不算聪明但也算勤勉。 只是那紫衣妹妹这会儿可是满世界的找他,听闻那日对答如流之人是张仲春时,她就激动了起来,因为她不光粉夏林她还粉张仲春,甚至她还是这俩人的cp粉。 这会她拿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刊印本,满世界的找张仲春签名。 而就当她在城门口蹲守时,突然眼光一撇就看到了从马车上刚下来的老张,老张在那掏钱给车夫时,紫衣妹妹就冲了过来:“你是洪都府来的?” “嗯?”老张被她吓了一跳:“你作甚?” “你认不认识张仲春!?” 老张指着自己:“啊?我?” “对!你认不认识?” “认……认识吧。算认识吧。” 紫衣妹妹满意的点了点头:“你随我走,我给你钱,你帮我寻张仲春。” “啊?” 老张往后退了几步,上头的确写着的是长沙城,怎么感觉自己这是进了女儿国呢,怎么一露头就到处抓男人呢。 还有,“找张仲春”是几个意思? “我与那张仲春……不是,姑娘。张仲春怎么你了?” “他?” 紫衣妹妹突然眼珠子一转,嘴便撇了起来:“他让我怀了孩子就不见了,他还说我是长沙城最好看的女子……” “不能啊,你在哪也算不上最好看的。嗯……我刚才看见好几个比你好看的。”老张回头指着后头:“那几个苗家的姑娘,诶!好看的嘞。” “你想不想死?”紫衣妹妹怒视老张,然后拿出几两银子:“让你找人就找人,别那么多废话。” 老张快速眨巴着眼睛:“姑娘,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与我何干?” “我是江南道浮梁县令夏林,只不过现在被革职流放到此处,你敢如此冒犯?就不怕?” “夏道生!!!”紫衣妹妹一嗓子给喊了起来:“你真的是夏道生?” 这一嗓子把老张给吓了一跳,都给他整不自信了:“啊……啊……嗯,我是。” 不过紫衣妹妹并没有立刻相信,反倒是上下打量起他来。 其实老张不差的,那也是风流俊俏,肤白貌美。现在条件上去了,不用老吃泔水了,体态也好了许多,说话声音又是那种典型北地公子的音色,要不是他满脑子都是研究怎样成为洛水食神,他现在恐怕老早就成亲了。 “你是夏道生,我不信。都说夏道生生得俊俏,嗯……俊俏倒是还成,那我倒是考考你。” 老张一甩袖子就往前走:“考啥啊考,我还能让你考了。” “你写过滕王阁,那你用岳阳楼写一篇,一句!一句也成!” 紫衣妹妹在后头死死追着老张,而老张只是眼珠子一翻:“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啊!!!”紫衣妹妹惊叫一声,脸都涨红了起来:“是这个滋味是他是他!真是他!” 而老张也是万万没预料,夏林留给自己的几十首诗词歌赋文第一次显摆居然是在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面前…… 274、天不生你张仲春,贱道万古如长夜。 “夏先生夏先生,那个张仲春也如你一般才华横溢么?” “他啊。” 嘶……老张突然语塞,他想诋毁一下夏林,但如果诋毁的时候那不就等于把自己也给捎带手诋毁进去了么,但要硬夸的话,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服。 所以老张选择了伤敌八百自损一万三千五百五十的方式:“那个张仲春还不如我一根毛,一个被革了功名的废物,一个被家里娘子退了婚的浪荡子,高不成低不就,光靠一张寡嘴,四六不靠。倒不是个好人,你要是再见到他,骂他就好。” 紫衣妹妹表情愕然:“你们这么大的仇么,他都没这样说您呢,夏先生。” “这些细节放一边,你只要记住他不是个好人就对了。那人好大喜功,卑鄙无耻,关键还好色,你是不知道他骗了多少无知少女。”老张咬牙切齿的骂着。 “还真看不出来,原来那名满天下的张仲春是这样的一个畜生。” 这会儿老张眼里的黑眼珠子都快给翻上天去了,心里只想过去臭骂夏林一通……看他惹的那叫一个什么事。 “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老张背着手慢慢的往前走着:“一路上就光是你在问我了。” “我啊,我姓吴,单名一个宁。但阿爷说姓吴叫宁,就是永无宁日的意思,所以除了父亲,大伙儿都叫我山妹。夏先生也叫我山妹吧。” “好。” 老张东张西望,他自然是知道夏林住的地方,这通信都不止是通一次了,但是这要带着这个娘们过去那不就露馅了么。 一个谎言是需要用千万个谎言去维护,一次的没谱得靠十年的演技来弥补。 老张笼着袖子快步往前走,旁边的紫衣妹妹小嘴叭叭的说个没完,老张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人家都说一屋子能出俩百年不遇的天才,老张就是那另外一个,他现在的名声那也是如日中天,甚至在民间比夏林的声望还要高一点。 这么一个人对付个小丫头那自然是手到擒来,所以一路上紫衣妹妹是被他说的那叫一个晕头转向,偶像光环加上老张能耐不差,她是真的有点找不着北。 而且她热情又有钱,非拉着老张去她家的馆子吃饭,执拗不过的老张无奈的跟着去了,这一过去才发现居然是长沙城里的正店。 “前些日子那张仲春就坐在这里与学讲了一晚上学,我中途被父亲叫走了。可惜……不过既然是夏先生的话,肯定要比他更强。” 紫衣小妹揉了揉鼻子:“我听说夏先生书法极好,能不能给我家店里留个墨宝啊,求求你了嘛……” 她是连哄带撒娇,老张这刚落地脑袋晕肚子饿,着实顶不住她的嗡嗡嗡嗡,于是无奈叹息一声:“去取纸笔来吧。” 小妹答应一声后连忙取来了文房四宝并专门给老张腾了一张桌子出来。 那老张什么水平,十年前就是名震天下的书画双绝了,这几年他可没落下,又频繁跟虞世南之流的当世名家交流沟通,现在他老小子的字画不光值钱,更多的甚至就是一画难求。 他站在那眺望了一会儿,然后拿出小图翻找了起来,看了一会儿觉得夏林给他留下的那个沁园春长沙完全符合此情此景。 刚巧这楼正对着的橘子洲,他一时兴起倒是挥毫泼墨,画了一副顶尖的山水画卷,旁边刚好誊抄上了这首词。 画完之后他竟也觉得浑身舒坦,心胸开阔,再看向月光下的粼粼湘江,竟有几分失神。 但旁边观摩的人可就惊了一大把,都不说那文才了,那玩意不一定谁都能看得明白,但那画、那字,这可就是雅俗共赏的东西,书画双绝的风骨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即便是夏林本林来了,在这方面他也是看不见老张车尾灯的,一词一画,摊开在桌上,搭配上窗外风景。 他娘的,天下一绝! 而紫衣小妹先是看画,然后再是看字,最后细细品了品那词,只觉得一股子豪气扑面而来,那种秋风伫立凝望向北的背影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没错了,就是这种目光眼界,豪放荡漾才配得上他心中的夏道生,别人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画不出这样的画。 “夏先生你快吃饭,快快快,吃完饭好休息,我明日早上再来找你玩。陈掌柜,陈掌柜来一下,快给先生收拾出一间上房!等会叫先生好好休息,记得为先生备好热水,先生舟车劳顿,该是安稳睡一觉了。” 她忙前忙后的张罗,然后等到字画上笔墨稍干了一些,她便找了个理由卷了字画跑了,老张见她走得匆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好歹这是走了…… 他还真是劳累的不行,毕竟六七百里地赶过来也用了好几日,路上天气也渐冷了,着实没能睡好。 而这会儿紫衣小妹妹则带着这字画踹开了一个装裱匠人的店门,盯着他把这副字画装裱了起来,然后卷着画便来到了她的姐妹会之中。 这姐妹会说是响应她的号召举办的一个女子读书会,一开始大家还是读书的,但后头读书的人越来越少,追星的群体越来越多,会里上下好几十人了,都是城里官员富商的小姐,一般人还都入不得她们的眼呢。 “姐妹们!!!” 山妹一脚踢开姐妹会的门,满面潮红的冲了进来,这时一个身着长裙的女子带着笑意的抬起头来,风情万种的瞥了她一眼:“怎的了?倒是叫人把你这不开窍的山核桃给撬开了?” 这一句话小院里都是快活的气息,周围的女孩子们都知道这是在说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但山妹显然不在意,她手上拿着刚裱好的画卷:“你们猜猜我手中拿的是什么?” “又是哪家的公子送给你的名贵字画吧,莫要显摆了,都是些赝品。” “你放屁。”山妹哼哼了两声:“夏道生亲笔字画!亲笔填词!墨迹未干!” 夏林这逼有一点是非常牛逼的,那就是他明明不在江湖上,但江湖上的妹子却都对他念念不忘,见过的惦记他的颜,没见过的惦记他的才。滕王阁上三十首至今在传唱,天底下哪有姑娘能顶得住这样的诱惑。 而如今山妹一嗓子下去,这姐妹会里的姐妹怕是都要疯了起来,原本恬静典雅,如今霎时间便成了乱窜的猴子。 “我看看,我看看!” “先给我瞧瞧!” 她们七手八脚的抢着,山妹生怕她们把化作弄破了,赶紧尖叫一声:“都不许抢!我放下来大伙儿一起看。” 说着她就跟托着什么至宝一样把这画卷放到了八角亭之中,妹子们呼啦一声就围拢了上来,随着这画卷展开,里头的山川夜景,飒爽字迹都清晰的印刻在了她们的眼底心头。 “啊啊啊啊啊!” 有人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山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闭嘴,唾沫星子莫要溅到我的宝贝上。” 而这时突然有人发现了不对:“山妹,不对啊这,你看这落款印章。” 这会儿山妹才凑上去细看那印章,上头赫然印着的就是——洛水张朔。 “嗯?”山妹愣了一下:“张朔是谁?” “张朔你都不认识?”旁人提醒道:“张朔就是张仲春啊!张仲春!!!是夏道生家的少爷,书画双绝张仲春,诗词天纵夏道生!” “啊?” 山妹一下子愣在了当场,她脑子顿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张仲春?张仲春不是那天晚上那个白面书生么? “可是我记得张仲春不是长那个样子的。” 之前调侃山妹的女子笑道:“张仲春,面若桃李待春风,笑如软玉惊鸿雁。爱笑的是张仲春,面冷的是夏道生。” “张仲春眼下是不是有颗泪痣?”山妹指着自己的眼角:“这个地方。” “我去过浮梁,有泪痣的是夏道生。”说话的女子盈盈含笑,她家中是商人出身,曾去浮梁陪父亲过年,在那衙门口见过夏道生一次:“肤白、面冷却生得一张勾魂夺魄的狐狸眼,眼头带着点钩圆,眼尾向上翘,眼下一点泪痣。” “啊啊啊啊啊!” 山妹突然捂着自己的脑袋叫了起来:“完了完了完了!!!夏道生跟张仲春,他们居然可以这么玩???” 姐妹们七嘴八舌的这么一问,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山妹遇到的张仲春是夏道生,而今日遇到的夏道生是张仲春。 但比这个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此时此刻张仲春和夏道生都在长沙城! 那肯定不能放过了,这大晚上的天都黑透了,十几个妙龄的小妹子直接便杀到了山妹家的正店里头,询问一声之后二话不说就杀到了老张的屋子里。 但她们破门而入时,屋中早已人去楼空,显然妹子们是扑了个空。 而这会儿其中一人突然就扑到了床铺的被子上用力的闻着:“啊……张仲春盖过的被子……” “把这个花痴给我抓起来。”山妹这会儿有些气急败坏:“好好好,他们这般戏耍我,我掘地三尺都要给他二人挖出来!” 275、你是真无聊 天刚蒙蒙亮,小巷子里卖烧饼的杨五刚刚挑上担子准备出门做买卖,其他一些妇人也都早早起床开始为家中的孩子和汉子准备吃食。 这过了中秋有一阵子了,天明显凉了许多也亮得晚了许多,但天色几许跟起床谋生的人关系不大,即便仍然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小巷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夏林这会儿也起床了,他等会就要去上班,现在正在那不起眼的小院里用冰凉的井水洗脸。 正在这会儿他听到墙头一阵响动,于是便将毛巾往肩膀头子上这么一搭走到了出现响声的地方。 这一过去正巧就看到一个大腚正费劲的往下蹭,他抱着胳膊就在那看着,看了一会儿是越看越熟,直到看到这大腚的主人腰上的蝴蝶胎记,夏林才一脸嫌弃的喊道:“你是不是有病,这是没有门给你走是吧?” 人还在墙上,但老张的声音却已经传来:“我走过来的时候走岔了,要走正门还要绕好大一圈,我想着这墙也不高,干脆翻过来算了。” 说话间老张的大半个身子就已经过来了,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发现不算高所以最后索性一个后跳就安稳落在了地上。 “这有女眷!要是万一水仙没穿衣服叫你看着了,你说怎么办?” “不是,这个天气不穿衣服往外跑。咋?练童子功啊?” 老张一开口还是那个老张,他拍了拍手便招呼起夏林:“去,给爷弄些吃的,早晨还没吃呢。” “没有。” 夏林两手一摊:“水仙还没起来,我马上出门,没吃的。” “你这厮。”老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家里少爷来了也不知备上点东西招待招待。” “哦,我请你来了?”夏林一扭脸去到了茅房:“这个痰盂里还有点,给你冲个水,你当个汤先喝了对付对付。” “滚滚滚!” 老张把扇子别在腰上开始在夏林的小院里溜达了起来:“堂堂五品官,现在倒是住了这么个地方。这跟当年的杂院又有何区别?” “这是我,换成你,你现在住的就是那个八尺见方的坑了。”夏林将手巾挂在杆子上:“知足吧,大鱼大肉吃腻了,吃些清单的也是不错。既然你闲着也没事,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去哪?” “去老板家蹭。” 蹭吃蹭喝这俩人专业啊!当年村里谁家摆酒他俩不得过去蹭一顿,现在一听蹭饭老张的兴致就来了,屁颠屁颠的就在了夏林的身旁。 “我倒是听说有人假冒这豫章书院的山长在这里招摇撞骗。” “嗯,没法子不想引起什么轰动,就找个无名小卒顶一下算了。”夏林背着手嘴上倒是也没客气:“再说了,你那名声都臭了大街,我一提你名字那是猫嫌狗厌的,你怎的还有不满意的?” “那倒是没有,我就是入城的时候遇到了个娘们,她知我是从洪都府来的,非要我带她找张仲春,我就说我是夏道生。” “你骗人家炮了?” 老张翻了个白眼:“你张哥我可没你那般下作,至今为止我可都没心仪的人呢,一心只想往上爬。” “呵,那你爬到怎样了?” 老张见夏林那个逼态度,自是傲然一笑:“虞世南说了,明年保举我入弘文馆,从六品修撰。你知道的,从六品在我身上不过就是一两年,两年之后我必要成那五品官的。到时你家少爷可就比你高半级咯。” “吹牛逼你比我高八个段。”夏林看他一眼便出言嘲讽起来:“这么好升官,那不人人都得裂土封王?” “不信算球,你也不打听打听弘文馆修撰是个什么位置。不过也对,你整日在乡间地头打滚的人,没见识也是情有可原。那位置上出来的人,要么直奔着各部尚书、侍郎去的,要不就是奔着杀头去的。” “那你肯定是杀头,八尺见方呗。” “不一样啦,你家少爷现在不一样啦,已经是个官场老面饼了。” 两人一路聊着天就来到了林家的大院,老张看着这门户:“嚯,还真气派。” 而夏林推门走进去时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他之后不光自己去吃,还带着老张一块去吃了早点。 接着也没拜会主家什么的,就直接去找了少爷。 少爷一见夏林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于是便好奇的问道:“张先生,这位是?” “夏,你叫他夏先生就成。”夏林指着老张说道:“我一个人教授你有些吃力了,喊了个好友来一同教授。” “哦,原来是夏先生。” 少爷脑子其实不那么聪明也不算狡诈,他不怀疑夏林的话,一个人教也是教两个人教那也是教,没差的。 但直到真正两个老师开始给他上课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有差……原本夏林只是手段硬,但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但这新来的先生手段软但却极难讲话,并且要求非常高。 给他一种感觉,这新来的先生是在怼进士的方式怼他一个童生,有几次差点都把他给怼急眼了…… 而老爷太太这会儿过来也看到了老张,他们没有问,只是在旁边听了一阵,却发现这两个先生的水平一个赛一个的高,这让他们老两口是非常满意。 这会儿夏林对他们说:“这是我朋友过来投奔,这些日子也没地方住,不知可否先让他在府上住下,一来也好日夜监管少爷,二来也能为他省下一些盘缠。” 老两口一听那还有什么话说,这水平的先生打着灯笼花大价钱都请不到,现在主动要过来住,那不是送羊入……雪中送炭嘛。 “好说好说,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这位先生怎样称呼?” “姓夏,名二娘,字初生。你们叫我初生就行。” 夏林侧过头看着老张,妈的……这byd是真贱呐,宁可自伤八千也要干他三百伤害。 其实别看这俩逼见面就吵闹不停,但其实他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默契,那就是彼此干什么从来不用通气也不会露馅,穿插配合得极好,这都是以前招摇撞骗时留下的底子。 比如像现在,夏林见老张来就知道这逼一时半会不会回去,因为进士科考试要到明年四月放榜,放榜之后还有殿试,学生不到六月根本别想着能回来,而且这一科带完之后,下一科老张就不能带了,因为虞世南要保举他当官,那再继续带学生就会有结党之嫌,所以这段时间他是最宽松的。 而老张一听夏林的安排也知道夏林现在的那个小院子里头还有女眷根本没法安置下他这么个大男人,而且自己也是需要避嫌的,再加上这地方的条件怎么的不比外头客栈里舒服?环境清幽、条件优渥,不就是教个笨蛋读书么,本职工作罢了。 所以两人甚至在没有任何商量的前提下就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当然,这里大家是三赢一输,唯一的输家就是林家少爷。对付一个夏林就已经让他绞尽脑汁,如今再对付一个比夏林还难缠的,他着实有些……难。 林家大宅离夏林住的那个大杂院不远,走路也就是个十分钟的距离,但这边就算是长沙城里的富人区了,而那边只是一桥之隔便是鱼龙混杂的贫民窟。 戴罪之身嘛,能这样就挺好了。 至于他在人家这兼职找工作的事,其实倒也无伤大雅,毕竟在人家看来他保不齐是在林家做长工的。 午休时,少爷因为熬不住心理上的摧残去补觉了,夏林就跟老张靠在亭子里的小摇椅上聊了起来。 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内容,什么朝堂啊、什么斗争啊都没有,他俩在聊妞儿。 “长沙城的妹妹真是名不虚传,我昨日来时路上见到几个苗家的妹妹,惊为天人,你说我去找她们说‘妹妹,我见你骨骼惊奇,我给你画个画如何?不过倒是要脱下衣裳’,你说可以不可以?” “可以啊,问都可以问。只不过到时候被人打了个生活不能自理你别赖上我,我把你往河里一扔,算是给你罪恶的人生画下了一个句点。” 老张沉吟片刻:“对了,那个姓吴的妹妹,你到底怎么人家了?感觉她怎么无法无天的。” “在这一亩三分地,她就是无法无天,她是长沙郡守的最宠爱的小女儿。郡守在这就是天王老子。”夏林摇晃着椅子:“估计她现在在满城找你吧。” “该是满城找你。” 此刻他们聊到的山妹还真的就在满城找,不过既不是找夏林也不是找老张而是找他们俩。 这两个人她是一个都不想放过,打算抓回去给姐们们补补身子,天天看那些夸夸其谈的酸腐文人,看着都厌烦了,这好不容易遇到这两位仙家,那她定然是不能放过的。 山妹聪明,加上在这地界又有势力,想要查一两个人按理来说是不难的,所以她问遍了长沙城内的风月之地和酒肆客栈,可这俩人就跟消失了一样。 毕竟她根本想不到这两位大仙儿躲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里头给人当长工…… “好哥哥,你就帮帮我嘛。” “不帮。爹爹明令禁止我帮你寻人,特别是寻夏先生。”过中秋假的哥哥回到家中之后立刻就被山妹给缠上了,他百般拒绝:“你莫要去惊扰他,算我求求你了。” “不成,他戏耍我!我肯定要去问个明白。” 哥哥看到自己这个任性又自视甚高的妹妹,无奈的摇头:“妹子,你还妄图跟夏先生和张先生角脑力,你怕是有点过于自持了。” 276、这事能成! 年轻人嘛,终究是一股子傲气在那里,哥哥说的话她是不认可的,非要去跟那二位斗一把智。 倒不是说看不起她,她在女孩子里头的确是出类拔萃,哪怕放到男子组里也是十分优秀,但问题是她招惹谁不好呢。 “百年不出的天才,一个屋檐下出了两个。” 别看老张平时感觉呆呆的,但他有得天独厚的大局观,就跟与生俱来的属性一样,而夏林对细枝末节的观察是出于本能的,再加上夏林可没隐瞒自家少爷自己有法宝的事情。 关键老张也从来不眼红夏林的法宝,两人时不时的还会凑在一起,老张会提问题,然后夏林去搜,搜完了告诉他…… 就这样一对儿可以共享修改器、性格迥异各有千秋的人物,巅峰李世民看着都打摆子,她一个地区性才女真的只能是想太多。 而这会儿夏林跟老张正在院子里吃饭,红泥小火炉上头摆着一张铁丝儿网,上头厚切的羊肉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顺着夜色飘得老远。 炉子旁边是一壶好酒,还有一只烧鹅,少爷正在用刀猛猛切肉,而夏林则端着酒水坐在那跟老张聊着那风花雪月。 “少爷别吃了。”老张这会儿瞄了少爷一眼:“听你张先生说他带你去整了一把花魁?” “嗯。”少爷抬起头用手绢抹了抹嘴:“带劲。” “谁问你带劲不带劲了。”老张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咀嚼了一阵:“你明年三月可就要考秀才了对吧。” “对。”少爷点头:“我觉得我能中。” 老张沉思一阵,手指在桌子上敲得哒哒作响:“我俩教你,你都中不了个秀才,那咱仨一块食粪去。我想说的是,要不你找你家投点钱,在这整个潇湘书院出来如何?” 这老小子说话主打一个十三不靠,前一句还是整花魁,后一句就成了弄书院。生生把少爷给弄得一懵,半晌回答不上来。 这会儿夏林开口说道:“书院哪是那么容易开的,想开书院得有上头官府作保,还要有名士入驻,不是你想开就能开的。” “那也是。”老张靠在椅子上沉思片刻:“唉,这眼看到冬天了,不找点事干浑身难受。” 夏林没搭话,生活嘛,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特别是现在这个阶段,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变故,所以日子显得愈发的无趣。 不过这会儿少爷一拍大腿:“诶!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可以合伙开个青楼。” “驳回。”老张一抬手:“你那玩意祸害人,更没意思。” 不过当三个无聊的男人凑在一起的时候终究还是会刷新出一个点子王的,本来夏林就是个点子王,现在绞尽脑汁之下,他跟着一拍大腿:“有了!” 老张跟少爷二人同时看向了他,这会儿夏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些日子小林子这边从他爹手上骗了不少钱,我们把钱凑凑,举办个潇湘诗友会。好让小林子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有点名气,之后成了秀才自然就有了朋党,未来才好发展。不然就他这个逼样,不是我说,就算当了状元,三年之内必去修长城。” “哦~~~小辰子是吧。” “小辰子四年了。”夏林笑出声来:“够可以了。” 少爷听到这里其实还是很动心的,他凑上前好奇的问道:“这个诗友会怎么办啊?能有姑娘来么。” “姑娘!姑娘!姑娘!” 老张拿起扇子在他头上哆哆就是三下:“整天就离不开姑娘是吧。” “人无好不可交,挺好。”夏林摆手笑道:“不过你也稍微掩藏一些,别那么明晃晃的。姑娘嘛,肯定是有姑娘,不过你个吊毛除了女票的时候带劲,平时的时候遇到姑娘就是霜打的茄子,废物东西。” 林少爷哑然,自己在那些不买的妹子面前着实没了章法,自幼就会了一手拿钱办事,面对不要钱的着实是没有法子。 “我……我这不是不会嘛。” “不会你不能想啊?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去,世说新语容止十四篇七则抄二十遍,明日我要检查。” “哦……” 老张这会儿眉头一挑:“让他抄那干什么?” “让他知道知道,女人发起浪了,比男人牛逼多了。”夏林翘起一条腿:“算了,明日一早,去我住所。” “知道了……” 这第二天一早,少爷跟老张老早就赶到了夏林的住所,少爷还亲自给夏林拎了食盒过来,里头装着南瓜小米粥还有一些蒸货,进到小院之后,老张倒是不客气的坐在了院中的小桌前,但少爷都不敢坐下。 这会儿水仙走了出来,少爷明显愣了一下:“这便是师娘啊……师娘可真好看。” 水仙当场被他弄了个大红脸,抿了抿嘴就进屋去拿出热水开始沏茶,而夏林这会儿也走了出来,手里端着南瓜粥:“水仙,水仙啊。别忙活了,这俩人不配你给他们倒茶,过来吃点东西,林家的粥相当可以。” “这便来了……” 水仙拿着茶壶走了出来,这会儿夏林指着少爷对水仙说:“今天呢,你跟老张有个任务,就是把这小崽子给我改造一下,改得漂亮一些。” “啊?张先生,我还不漂亮啊?” “放你娘的屁。”夏林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看你这暴发户的油润样子,简直臭狗屎。” 水仙捂着嘴轻笑了几声,她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少爷,但这第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少爷的油腻,一看就不清爽。 主要问题就是在他的修容跟衣着上,这厮年纪轻轻穿了个缎面的袍子,缎子知道吧……就是八十年代结婚时的被面,那种滑溜溜亮闪闪的料子。 这的确现在在长沙城是个流行,也的确是高级,但穿在少年郎身上是真不好看。 接着就是修容了,父在不留须,但少爷嘴上下巴上的胡茬子的确是很久没有打理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那黑漆漆的软绒毛覆在嘴唇上,看着的确是不清爽。 还有修鬓啥的更不用说,少爷超雄嘛,不喜欢别人摆弄他的脑袋,所以他就这么乱糟糟的样子已经有两年时间了。 “老张。” “咳!” “妈的,老夏。”夏林立刻改口:“去街上的布庄里挑几匹布来,你对颜色搭配敏锐一些。” “行。”老张起身:“那你干什么?” “我?”夏林端了端碗:“我喝粥。” 水仙的手艺那说不上巧夺天工但绝对也是精品级的,她用锋利的剃刀先是给少爷修了一下容,然后为他把那岔得像是张飞一般的鬓角给打理的整整齐齐,接着还用浮梁的香皂帮他仔细的将油腻腻的头发给洗了个干净。 这会儿老张也来了,他的审美不用说,放眼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不光挑了布料,还挑了一些便宜的饰品。 这会儿水仙拿出尺在少爷身上唰唰的比划了一圈,然后便抱着布进了屋中:“大概两个时辰。” “那等会我们去店里打包饭菜回来一块吃。” “都听你的。”水仙踮起脚在夏林的下巴上亲了一下:“那我先去忙一会。” 这时老张在那阴阳怪气的开始了:“哟哟哟哟哟……都听你的。” “滚呐!”夏林回头骂道:“羡慕你自己找一个去。” 水仙的效率的确是很高,大概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她就差不多做好了两身衣服,而且针脚整齐细密,看着一点都不亚于那些高级大裁缝的手艺。 “这是真好。”老张摆弄着新衣裳,然后对水仙说道:“有空给我整两身。” “不。”夏林果断摇头:“你想要自己去找听云买去,她那现在有买。” “你看你那扣扣搜搜的样子。” 把修饰之后的少爷带入柴房,换上了一身衣裳,再把那小玉佩一戴,小扇子一拿,整个人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之前的衣服跟这一比,那简直就该扔到火炉里给烧了。 再带他出来时,那就连老张都为之惊愕,之前的少爷,超雄少年,胡子拉碴,唇上两撇浓黑的绒毛,还有跟张飞一样炸开的鬓角。头发油腻腻、软趴趴,身上穿着不符合年纪的衣裳。 现在的少爷一袭文士白衣,面白光洁,头发蓬松鬓角整齐,活脱脱就是个青年才俊的模样。 说帅其实勉强也能算得上,主要是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接着夏林就开始教他礼仪…… 说白了就是教他怎么装逼,少爷出身是官宦人家,他祖父曾是江南督织,是个巨肥的缺,只是后头可惜遭了连累,死在贬官的路上。之后他父亲就靠着经营祖上产业到了今天,按照道理来说也是耕读传家的世家,但问题是他们对这个老来子太宠爱了,弄得这少爷现在是狗屁不懂。 但他不懂没关系,夏林和老张可是一把好手,特别是夏林,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的拿捏让人看了都以为是上一轮奈何桥上忘记喝汤。 277、哟、您这话说的。 潇湘林家,提起来那也真是大户人家,但大伙儿都没看好,事情不是出在别的地方,就是出在这林家的独子身上。 虽说人林家祖上官宦,二代从商便已是落魄,可到了这第三代眼看着这家就是要给他败了,出去打听打听这混账少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这长沙城里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跟着一群不着四六的朋友到处招摇。 别说外头人,就是家中的下人私底下也是这么说的,甚至不少有些手艺的下人都已经提前开始找出路了,就等着老爷一走他们立刻就散伙。 这日傍晚,门口的两个小厮正在聊天,恍惚见一白衣少年摇着扇子走向门口,其中一小厮连忙上前拦了下来:“哟,这位公子,今日天色已晚,府中不见客了。” 但那白衣少年却只是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去,小厮伸手要拦,但另外一个上来仔细这么一看:“少爷?这不少爷么?” 没错,这人就是少爷。 要不说那些为宫娥修容的大师傅一年能赚两三百两银子呢,这玩意哪里是修容,简直就是易容,人干净之后不但那少年感出来了,而且平日里浑浊油腻的打扮也变成了修身素净的学士百服,那品味档次一下子就上来了。 少爷有些微胖,但却还没到肥胖的地步,算是恰到好处的能将衣服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水仙手艺太好,生生让这么一个一点气质都没有的小崽子给弄得风流倜傥了起来。 “闪开闪开。” 少爷用扇子敲了敲他俩的头:“自家少爷都不认得,该打。” 当时那一下,俩小厮突然警惕了起来,他们一人抓住少爷的胳膊,然后对另一人喊了起来:“快去叫老爷太太跟管家来!” 说完他还用力的锁住少爷的胳膊:“我不管你是谁,快点从我家少爷身上下来!” 过了一会儿林府上下呼呼啦啦出来了一大堆人,都听说这少爷中了邪气,这府上上下一听,有拿着桃木剑的,有拿着粪桶的端着痰盂的,还有的则是拿上了家传八卦铜镜的。 那架势别说鬼了,牛头马面来了都得打个哆嗦。 而当林家老爷太太看到儿子时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他们的记忆里自打儿子长大成人之后就没有这么利落过,老夫人一看这个样,她想也没想就坐在台阶上哭了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她这一哭,看热闹的人自然是要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毕竟娱乐活动匮乏的很,看热闹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已经是最廉价的娱乐活动了。 人们过来这一瞧,发现林家少爷变成这幅样子,七嘴八舌的讨论说这少爷定然是被什么邪祟附着了,还说要按住他给他灌屎汤子才能镇风驱邪。 为了不叫人看笑话,林家老爷赶紧把人都给喊回了宅子之中,真的是都快给少爷按下灌屎了,这会儿好容易是老张及时赶到。 幸好是他住在这里,不然今天少爷恐怕是要留下一辈子不可磨灭的阴影了。 老张过来赶紧叫停了他们的动作,坐在那给林家俩老的细细的解释了一下少爷为什么变了样子。 “少爷明年可就是秀才,过两年还得是举子,若还跟以前那般没有个样貌,走出去会是遭人嗤笑不说,去了衙门报备时也会被定个不良。” 老张毕竟自己整书院了,这方面那是门清,他优雅从容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道:“夫子曰六艺,光是读书可不具六艺。而这之所以为六艺,归根到底便是修齐治平,少爷如今尚为修身,要修身先修礼,修礼先修仪。” 要不说先生是先生呢,这么一说老两口就算是明白了,赶紧让人把儿子给放了,老头儿心疼的揉着少爷的胳膊,而少爷刚想发脾气,却见旁边的老张眼睛一瞪,他便重新低下了头。 而这会儿老夫人赶紧抹了抹眼泪起身说道:“是误会就好是误会就好,赶紧收拾桌子,请先生上座吃饭了。” 晚上吃完饭回到院中,少爷坐在那开始罚抄世说新语容止十四篇七则,老张则在旁边练字。 少爷瞄了老张一眼:“先生,你这字已经这么好了,为何还要每日练习?” “修心。”老张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十年之前我便中了举,后来因胡言乱语而遭了剥夺,沉沉浮浮近十年了,练字是让我能够平心静气。” “十年?您今年才几岁啊!” “二十五。” “十五岁中举???” 少爷脸上都惊得没边了,而老张却只是笑了笑:“唉,若不是我这张狗嘴,我十七岁能中进士。” “我勒个乖乖……”少爷摇了摇头:“我都十九了,还是个童生。这童生他娘的还是买来的。” 老张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所以说你得好生读书。” “那张先生呢,他看上去还小你几岁呢。” “他?他他妈……”老张拍了两下大腿:“那厮是个怪物,他连童生都没有。” “啊???” 其实知道夏林连童生都不是的时候,对少爷的震撼其实要比知道老张十五岁中举还要多。 “那你觉得他才学如何?” “厉害,太厉害了。我见过不少读书人,他比那些读书人厉害多了。” “何止是那些读书人。”老张轻笑起来:“大魏两代状元,一个名叫安慕斯一个名叫叶良辰。”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二人可厉害了。” “在你夏……张先生面前啊,那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若是你有幸见了就去问问,看看他们敢不敢与你张先生相提并论。” “那么厉害……” 老张哈哈大笑:“他来教你,纯是机缘,他人求是求不得的,你要珍重这份机缘呐。” “嗯……” 少爷听不懂里头的弯弯绕,只是觉得自己这两位先生都极牛逼极厉害,之前他也不是没见过进士秀才,看着装的很,但论才学能耐比起来自己这两位先生来,那就好比自己跟那路边的大黄狗,两位先生如果是自己的话,那那些举子进士就是路边的狗。 倒不是说他们多么不堪,而是说这两位先生着实太过于逆天…… “罚抄写完了没有?写完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有的你折腾呢。” “快了快了,这就写完了。” 这第二天,夏林夹着新的书就过来了,他今天来的比较早,坐在小亭子里一边吃饭一边温习今天要上的课。 过了一会儿少爷起了床洗漱之后也跑了出来,他看了看日头心中有些惊慌,赶紧来到夏林面前:“先生,我来迟了。” 夏林只是嗯了一声:“明日早起半个时辰,写一篇治水策论。” “哦……我知道了。” 说完夏林打开课本:“今日开始新的内容,难度会更高一些,大概是举人考试的难度,分别有九章六经十四回,你做好准备。” “是……” 少爷哪里敢忤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而夏林手上拿着戒尺,拿出了他自己抄来的《资治通鉴》前二十卷放在了少爷的面前:“热身,先把这个给我背下来。十日,我不求你倒背如流,但我提到要点你要给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啊……这也……” “闭嘴,让你干就干!”夏林拍着桌子:“外头求都求不来的教材,你搁这给我叽叽歪歪,头给你打歪掉去。” 少爷无奈,只能照做,不过还好这夏林版的资治通鉴是带白话注解的,只是这纯历史类的东西看的时间长了,脑仁儿疼。 一直到中午时,家中仆人过来通报:“先生,少爷。老爷太太叫您三位去厅堂赴宴,说是今日有那亲戚从京城来省亲。” 这个对夏林来说无关紧要,但对少爷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他连忙揉着肚子说:“先生,我们也去叫夏先生吃饭吧,我肚子着实有些饿了。” 夏林点了点头:“饿了就吃,你去叫他过来。” 这会儿老张在屋里琢磨绘画技法,听到招呼之后也是跟着走了出来,三人并行来到厅堂,里头坐着一个陌生人,而他却是坐在了主位上,看起来应该不单纯是富贵,可能是京城里的官员。 这人看着大概能有个三十岁上下,神态略有倨傲,与林家老爷说话时的姿态语气都不算是什么特别恭敬。 “来来来,明儿。这位是你家堂哥,是京城里的正七品,主礼部考核。” 少爷看他那样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忿,但碍于礼数却还是拱了拱手:“哥哥好。” “好。”林冲朝他颔首而笑:“这两位是?” “这是我两个先生,可厉害了。” 听到这话,这名字就沾点虎的林冲眉头微微一皱,扫了夏林跟老张一眼:“莫要叫人给骗了,如今江湖骗子四处可见,特别是那些个嘴上没毛的。” 夏林摸了摸下巴:“他是不是说我呐?” 老张指了指自己:“你看我的山羊胡子,多好看。我有毛,肯定说你呢。” 278、你都不知道此刻你在面对谁 怎么说呢,其实现在很多人只是知道夏林的才气和能力,但很少人知道他到底在皇朝之内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首先夏林是滕王的驸马,这就属于皇亲国戚了,这个都是次要的,皇亲国戚的太多,而且因为拓跋家老早就全盘汉化了,皇亲国戚也没有说有太大的优待。 而比这个驸马身份更高一级的,自然就是他储君新臣的身份了,这个身份可是不得了。这是老皇帝为新皇帝准备的超级人才,基本上如果不捅出太大的篓子都能安稳退休,而且是位列三公退休。 这个储君储臣就不是一般人能拿下的,需要经过两代君王考验,能糊弄新君的多,但能糊弄老皇帝的人可不多。 而比这在高一级的身份,就是夏林是个真正的权臣,别看他的官职不高,但却掌握着一个地方的军权、政权,双权合一极为权臣。而且以为他是那种三五百乡勇的权臣?错了,人家名下的配额是三千精甲重骑,这是一支足够颠覆国家政权的力量。 而且浮梁县有多大,看看地图就能知道,这是整个大魏最大的县,上接徽州下接虔州,东临衢州西接江州,中间一大块都是浮梁。虽然说的是饶州管辖,随便找个人问问饶州刺史敢不敢去管夏林。 这明眼人就能看出来,这是大魏皇帝在为魏国投资,投资什么?大魏的幼麟嘛,要一个能撑得住大魏最后荣光的人出现,它能给大魏续命最好,即便不能也多一分东山再起的机会,不至于被人一下子给扑得人死灯灭。 整个北方,一共七千重甲的配额,一个江南道给干了一万三,这里头的意思还用多说么?按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猜猜看这一万三的重甲配额最后会落在谁身上? 夏林不是权臣还能是什么? 就这么个人放在朝堂里头,从三品以上都要掂量掂量,从三品以下别来沾边。 毕竟就连高士廉都把夏林当成了一种政治资源和筹码,甚至可以说是对手和利益伙伴。 而再说回老张,他是没啥特别的能耐,人脉嘛也大多是一众清流外加一个夏林,但他是当下文坛的领袖,人家什么都不用干,只要不断更新他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足够维持他的话语权,名望更是极具穿透性,在民间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夏林。 当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带出的思想是浪漫的、主观的、年轻的,当一个人的年岁成长四处碰壁之后,他的信念终究会动摇,毕竟世上无人可永葆十七,只是世上永远有人十七。 再说了,有些信念即便是时隔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只要那团火种还在,终究有一日会爆发出耀眼的火星。 不然为什么他的杂文集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就是那颗种子的播撒者,是信念的领袖。 所以为什么说林家少爷的机缘天下无双呢,就是当今太子也没有他这个辅佐力度啊,百年不遇的奇才在洛阳的茅屋里同时出了两个,而现在这两人都在小亭子里教同一个人读书,这是怎样的福缘?上辈子必干过什么肉身成佛的事才有的今日这等造化。 而面前这位名字很虎,说话也很虎的礼部小官明显就没搞清楚状况,而如今夏林可是听说马周很快就要从户部侍郎调任到礼部侍郎了,而这次调任是朝堂上很快要进行一次吏制改革,形成真正的三省制,马周最晚最晚明年七月就要进入尚书省成为尚书左仆射高士廉的辅官,也就是尚书左丞正四品上,这代表着他夏林手底下出来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夏林的小弟马上就要成为面前这位老哥仰望都仰望不到的大佬了。 马周的光速升级,跟夏林自然是密不可分的,夏道生以身入局助马周一路飞奔,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路铺的平平整整,甚至可以说是达到了整个大魏升迁的极限速度,再往上……那他可就要真的当宰相了。 所以在听到这位礼部团建都不一定有他名字的小官说自己嘴上没毛的时候,夏林不禁莞尔一笑,然后便坐了下来。 “你若是真想读书,哥哥倒是有些关系,可以将你安置到好一些的书院里去,切莫再让那些个骗子骗了去,银子都是小事,那被骗去的时光可是回不来了。” 哎呀还来。 这会儿夏林都还没说话,但旁边的老张却笑出了声来:“哎哟,也不知这位大人究竟想要把林少爷安置到哪个书院?” 这林冲轻轻笑了一声:“天底下还能有几个好书院,要我说自然是豫章书院。” “不成不成。”老张连忙摆手:“豫章书院行为古板,倒是叫人看了笑话。再说了,豫章书院这等花钱便能进去的地方也配不上少爷的身份和林大人的身份。” 林冲一想觉得这倒也是,于是话锋一转便说道:“那去鹅湖书院也不是难事。” “鹅湖书院?不成不成。”老张摆手道:“鹅湖书院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那些个放牛的、割猪草的,那怎的能让自家子侄进到那种地方去呢,不妥不妥。” 这时林冲倒也是听出来了几分嘲讽,他眉头皱了皱,本以为自己这叔叔婶婶会敏锐的察言观色将这两个江湖骗子给赶出去,但谁知道不光叔叔婶婶无动于衷,就连最应该醒悟的林少爷都不为所动。 这边斗法呢,那边人一家三口坐在那猛猛炫饭。 发脾气?发脾气就失了仪态,为了这两个骗子失去了仪态那他这个官可不就是白当的么。 于是林冲这会儿倨傲一笑:“那你二人可有妙法?” “妙法称不上,听闻高士廉高相之子曾邀一代名儒孔颖达、颜师古登门教授其子经意。诶!我觉得这就不错,少爷之才非孔、颜之流不可教授也。” 老张的话让林冲噎得直翻白眼,他手中死死的捏住筷子,国子博士孔颖达、中书侍郎颜师古,那是他能请来的人么?这人说话明摆着便是嘲讽。 而这会儿夏林笑着开口道:“你这也是强人所难了,那二位岂是一般人家能请的。” 这会儿林冲看了夏林一眼,心中对他的评价稍微高一些,毕竟这说了一句公道话。 但下一秒他就恨不得拿起筷子直接给夏林戳个透心凉心飞扬。 “要我说嘛,除了孔、颜二人,天底下倒还有人能够教授林家少爷,而且靠着林大人的身份也是轻松能请到的,若是请不来还可将他们押到牢中一番毒打,打到人家同意为止。” 这会儿老放下筷子:“哦?还未请教是何人啊?” “那自然是洪都府张朔,浮梁县夏林了。一个候补的举人,一个革职的县令,都是没什么门路的人,还没有官职根基,将那二人抓过来就是了。”夏林笑盈盈的说道:“都说这京官下地方,见官大两级。您这个京官,想要拿下那两个人岂不是轻而易举?再说了,想必林大人应当在江南道人脉广博,说一不二,就算咱们自持是个文人不动那粗手,您去与郭明怀郭州牧打个招呼,那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不会是林大人怜香惜玉吧?” 老张在旁边听完吃下去的饭菜差点都从鼻孔里笑喷出来,整得他连忙捂住了口鼻:“抱歉抱歉……” 林大人这会儿已经有点红温了,但他能怎么说?张口就说“张仲春之流,迂腐做作,不可为谋”还是说“夏林之流,下贱低俗,不堪其用”。 他敢么?朝堂上夏林都快成违禁词了,但凡谁提这个名字一句都得被好几十双眼睛立刻锁死,哪怕私下里提起都要悄声才能说。 那张仲春更是沾染不得,他是民间清流文人、学子的半个精神领袖,另外一半是孔夫子,说他一句能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还抓他俩过来……自己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胆,他不知道什么候补的举人、革职的县令,只知道什么叫瘦死的骆驼。 张仲春都不用提,光是那夏林在江南道的威能,就凭他这么个礼部的小瘪三,当初撤夏林的官,人大理寺、刑部都不肯派人下来,最后还是通过翻他们礼部这边的由头才给他安置的革职名义。 为什么人家不肯派人下去查他?那不就是怕么,万一给惹急眼了,上来咵咵两刀给砍了,算谁的?要知道他夏林当年可是砍过薛家的人,至今为止薛家都没找出由头办他呢,难道是薛家不想么? 那是朝中有人护着呢!从肱骨大臣到封疆大吏都护着他,自己要是把他抓过来打一顿。 那真是……下葬都进不去祖坟。 而现在他被这么一挤兑,整个人的面色都涨红了起来,但却还要保持一副体面的仪态,带着僵硬的笑容说:“看来你二人倒是伶牙俐齿。行骗倒是骗到了本官的头上来,我办不了夏林张朔,我还办不了你们这两个骗子?”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连饭都不吃了就出了门,直奔州府衙门而去 夏林回头看了他一眼:“林老爷,您这侄儿属麻雀的,气性可真大啊。” 而这会儿林老爷还没说话,反倒是少爷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今日一口恶气终于是出了。” 只是林夫人这会儿忧心忡忡的说:“都说民不与官斗,他若是报官将两位先生抓起来该如何是好啊……” 老张这会儿一摆手:“让他抓,只要咱们占理,还怕他抓人?” 279、不是,哥们。你行不行啊 这林冲带着一肚子怒气,他可是他们林家这一枝唯一一个中了进士的人,这次来这里主要也是想跟这叔叔婶婶讨要一份家产,但谁知看他家那个态度倒是不像是有那个意思的样子。 这林家可是大富之家,产业遍布织造、农桑,城外还有多处织布的庄园,若是他家能支援一些,那自己自然就是能平步青云。 怎么?侄子不是子?不靠他这个有出息的侄子难不成还靠那个废物的儿子? 老头老太太想不开,不光想不开还弄了两个江湖骗子到家里去,这家里有钱就能这么乱来?看那两人还能被邀请参加家宴,那地位一定不低,想来平日里的钱也没少给。 这种骗子满大街都是,这时不想办法给抓起来什么时候给抓起来? 于是这位林大人气势汹汹的杀到了州府衙门,因为他是官,报备之后大伙儿都认识他,于是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的,但想要直接面见郡守还是不够格,所以安排接待他的是衙门中的一个对等官员。 他气冲冲的描述着自己叔叔家遇到骗子的事情,立刻引起了官府方面的高度重视,立刻组织人力对实际情况进行摸查。 可惜,江南道这个地方不同于别的地方,地方官吏的职权被压缩的很凶,要怪其实就要怪那个夏道生之前给老郭提出的牢笼方案,方案的核心就是要最大可能把基层小吏的权力压到最低,保证他们职权以内的权力而剥夺他们职权以外的权力。 早几年谁家的官儿不是耀武扬威的,这几年可不成了,整个江南道到处都有御史监察,若是有人滥用职权,百姓可以去御史监察那边告,一旦查明了一整个衙门都连坐。 之前不是说曾明的御史监察人数奇多已经引发朝堂不满了么,这不……人夏县令这就给他分批安置了近三百人,一个县里最少能有五个,州府甚至能有十几二十个,这帮人纯吃饭没事干专门找麻烦的,现在想要暴力执法那就真得掂量掂量…… 要不说人夏道生惹人喜欢呢,高士廉老匹夫要钱,他就给人想法子赚钱。曾明要名,他就帮人家捞名。这样的人朝堂上谁会招惹?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些基层小吏现在办事情都是非常紧张的,就连说话语气都缓和了,更关键的是那些个巡察御史还能风闻奏事……弄得这帮老衙痞现在连作风都优良起来了。 所以这件事出了,肯定是要调查而不能直接去抓人。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林冲也是愕然:“不能直接抓人?为何?天底下也没有这般道理啊。” “哎呀,林大人您是有所不知。”接待林冲的小吏深深叹了口气:“那夏道生大人可知道?” “那自然是知道,江南道最炙手可热的名人,不过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本还打算去浮梁拜会,但听闻他遭了贬斥,一时之间也不好打扰。” “这夏大人前几年推了一个政策,现在长沙城中足足有二十七位巡察御史,就在牵头不远的御史衙门。若是让这些人知道咱们这不由分说的拿人,那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这……岂有此理。” “林大人林大人,可不好说……”那接待的官员连连摆手:“百姓喜欢,前些日子郭州牧前来还特意询问了此事,百姓格外欢喜,他还想将巡查衙门再扩大一些呢。” “这地方上的事我不懂,不过若是没当官之前处处受制,这当了官还处处受制,这官不白当了?” “谁说不是呢。” 派遣过去的人由长沙的总捕头亲自带队,毕竟是京官家中出的事,规格自然是要高一些。 总捕头领了三十个捕头前往林家,敲开大门之后倒也还客气,毕竟林家在长沙那也算是当地有名的积善人家,修桥铺路的事没少干,名望相当可以。 所以他到了堂前也只是坐在客座上端着茶跟林老爷聊了起来:“林家老爷,这次我来呢,主要还是应了林大人诉说过来核实一下,他说你家中招惹了骗子,我们去核查一番,若是无事便也就回去了。” “那还劳烦总捕头了,我那侄子为您添了许多麻烦。” “职责所在。” 林家老爷不好拦,人家客客气气的上门说要核实,那是人家的分内之事。老头年轻也是读书过来的,还经历过林家最辉煌的时候,人家是不是骗子他还能看不出来? 查吧查吧。 于是他带着总捕头来到了后宅之中,这会儿夏林正在写少爷以文会友活动的计划方案,而老张正在给少爷解读老庄之术。 这会儿林老头带着总捕头前来,先是让总捕头在外头稍等片刻,然后他先走了进去对夏林跟老张说:“两位先生,实在对不住,我那侄儿……唉,他还真的报官了。这捕头来了要核实一下二位,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他说着便拿出了两张两百两的票子放在桌上:“两位先生委屈了。” 夏林跟老张还没说啥,少爷却已经暴起:“他他妈那个林冲图谋咱们家的家产,现在还恶人先告状?想弄我家先生?爹爹,你莫要拦着我,我去一棍子尻死他!” 但下一刻夏林的戒尺就已经拍在了他屁股上:“遇事不惊,遇险不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这张嘴闭嘴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安静一些,先去休息片刻就是。” 少爷揉着皮肤却也不敢再叫嚣,只是跟着老头儿走出了门外。 这会儿总捕头才推门而入,他先是朝夏林和老张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二位才子得罪了,因公而来,还望两位配合。” 这会儿背对他的夏林转过头来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应该的应该的,熊捕头辛苦了。” “不……噗……”总捕头本还想说不辛苦,职责之内,但在看清夏林之后只能说出一个字来,后头便成了放屁。 “夏大人?” “熊捕头好,一别已经三四年了。”夏林笑着坐了下去:“请坐,有什么想问的问便是了。这位是张仲春,熊捕头应当也听过。” 熊捕头脑瓜子这会儿都不是嗡嗡的了,因为血压飙升之后他此时此刻已经处于一个死机状态。 夏林他怎么会不认识,当初在鄱阳县时,自己跟马周是同事,都是狱卒。后来因为夏林的事,马周升了,他也跟着升了,马周现在那小子都快正四品了,而他也捞了个长沙郡总捕头的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说仙人打架的时候放了个屁让他们这些人给吸了都能让他们得道进阶,而现在让他这个闻屁升仙的人去查这放屁的仙儿? “哎呀……”熊捕头坐在旁边是坐立不安:“夏大人您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哎哟,要知道是您,我都多余来。” 夏林摆手道:“职责所在,不过还望熊捕头为我二人保密,我这不是被贬官了么,找个糊口的活儿也不容易。” “夏大人说笑了,那既然没事,我便回去回复了。” “多谢熊捕头。” “大人客气……太客气了。” 总捕头战战兢兢的倒退着走出门去,浑身上下一股子寒意,直到见了外头的阳光才算是好一些,他抬起手遮住阳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天空。 呼……又活了一天,老子可真的太棒了。 带着人走时,总捕头的脸色铁青,林老爷送到到门口时他也显得心事重重,他自己知道是为什么,但林老爷却不知道,送走之后他赶紧回到后院,甚至还拿了两千两银子。 “两位先生,你们二位快些走吧,等会衙门可能就要来抓人了。这是我家的子侄不懂事。唉……多谢这些日子两位先生的教导。” 夏林却摆了摆手:“没事的,我们已经说完了。夏先生粗通医术,刚才还为捕头把了把脉,说他肾水衰竭,你说他面色不好,想想哪家男人听到自己肾水不好还能和颜悦色呢。” “哦?” 听到这样的结果再看这两位先生面色如常,林老爷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连忙招呼下人端来了茶水糕点为两位先生压压惊。 钱他也没收走,也说是给先生压惊的钱,老张没说啥笑呵呵的就收了下来。 但这会儿熊捕头却是一路走一路骂,他其实心里知道夏道生不会对他干什么,一来自己足够客气也是本职工作,二来是人家那人物不屑于跟自己这么个捕快你来我往,只是回去之后怎么交差就是个大麻烦。 人家夏大人说了不要卖他,人最大的能耐不是张嘴说什么大道理而是闭嘴憋心里,这一点他自然是懂。可问题是得憋个什么理由搪塞呢? 他在心里头憋了一路,就在要回到地方的时候,迎面就见天下第一难缠的家伙冲着他就跑了过来。 “熊叔叔,人你帮我找着了没有啊?” 说话的可不就是永无宁日吴宁么,看到她的时候老熊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之前就答应帮大小姐找人,而如今人找着了,他敢说么? 不过他到底是个能当总捕头的人,心念突然一转,挥挥手叫底下人散去,然后带着吴宁走到了一边:“我与你说个事,你可莫要到处说。” 280、能治他的人多的是。 “叔叔请说。” 来到旁边僻静处,吴宁看到一脸神秘的熊捕头,她的好奇心也被拉扯了起来。 “大小姐,实不相瞒。人,我是为您找着了,但人家说了不能向外透露。”熊捕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大小姐您知道的,我在人家眼中不过就是个小蚂蚁,说踩死就踩死了,即便是郡守大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这话说的是没错,夏道生那人在江南道不说横着走吧,单单一个郡守肯定是不敢轻易得罪的,他现在被贬官是贬官,但了解的都知道这种贬官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去,毕竟他们都知道流放三千里不是岭南挖生蚝就是极北砍大树,哪里有说贬到一半还打个折算来回里程数呢。 “那可如何是好?” 别看吴宁这人追星都追成了私生饭,但其实脑子的确是很好用的。 她背着手转了个圈:“熊叔叔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难堪。你便直说好了,他们在何处,我自己来想法子。” 熊捕快压低声音说:“城南林家,他二人在给那林家少爷当先生呢。” “哦!我记得了,就是那日带过去那个痴痴傻傻的少爷。”吴宁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唉?熊叔叔你是怎么查到的?” 熊捕快一听就知道她上道了,于是连忙把今天怎么发现夏林跟张仲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听到说那个京城来的林大人居然说他二人是骗子时吴宁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放心吧,熊叔。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叫我知道这事,看来应当是很为难了。之后我亲自与我父亲说去,你就不用劳心了。” “那多谢大小姐了。” 熊捕头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在了地上,而吴宁倒也是冰雪聪明,她立刻去到了州府衙门找到了父亲。 把这个事一说,吴郡守听完也是笑出了声来:“看来这人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好那捕快机敏,不然真招惹上了那小子,事情可就麻烦了。” “招惹他为何就麻烦了?” “你天天念叨,居然不知他的所作所为?他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莫要说一个六七品的小官,就算是那朝堂上一二品的大员也是断然不想与他沾染上的,连撕带咬连滚带爬,关键还独得圣恩,这样的人端得是可怕的很。” 听完父亲的话,吴宁倒也是有几分不服:“那还能有我难缠?” “你啊?你跟他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吴郡守说罢拍了拍女儿的头:“去玩吧,莫要惹出事端来。我去与那个姓林的京官说上一说。” 说罢,他就去往了下头接见了还在那等消息的林大人,因为夏林想要身份保密,再加上吴郡守是上位,所以这林冲根本不敢多问。 不过在一番寒暄之后,吴郡守却主动说道:“方才林抄送说林家之内有骗子的事,衙门里已经查了。” “区区小事,怎的就惊动了吴大人,下官真是该死……” 吴郡守看到他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抄送莫要如此说来,衙门之内事无大小。不过恐怕让抄送失望了,那二人一个是新科的进士一个是鸿宝十年的举人并已被保举替补推官,已是验明正身,并非什么骗子狂徒。” “进士?推官?” 林冲一下子也恍惚了:“这样的人去给一个纨绔子弟当先生?” “据他二人说是回乡省亲,刚巧闲来无事看到林家的小子是可造之材便顺手教导一下。” 这一下可算是把林冲给噎得哑口无言了,他坐在那沉默了好久,如今倒也是没有脸再回叔叔婶婶家了,最终只是回去在门口道了个别便转身走了。 这个乌龙算是告一段落,林冲倒也没太闹,毕竟体面人要脸,而且这里头还有郡守暗戳戳的警告,最终他算是灰溜溜的走了。 郡守啊,那可不是什么小官。长沙郡可是大郡,战略要地,这里的郡守是从四品下的官职,他一个六七品的小瘪三没事触人家眉头那倒也是没必要,更何况他自己还算是长沙郡的人呢。 他是走了,但真正搞事情的人可算是来了。 吴宁这臭妹妹算是抓到点了,只是她很聪明并没有直接就上门。她先去到了她姐妹们的窝点里头,这窝点里头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有、商贾人家的小姐也有,情报网遍布整个长沙城。 她先是让姐妹们回家先打探打探自家的哥哥弟弟谁认识城南林家的少爷,这个情报简单的很,下午问晚上吃饭之后就拿到了信息。 不少商贾人家的小妹子都称自家的兄弟都认识这个林家少爷,说他是个标准纨绔,吃喝嫖赌在整个长沙城都算是有名的混蛋玩意,但不知道怎么的这些日子以来就像是转了性一样,叫出来玩也不出了,人也换了个样子。 打探到这个消息吴宁倒是笑了起来,她当然没有说是自己发现了夏道生跟张仲春的行踪,而是默默的把这个消息给记了下来。 等到了姐妹们快散场的时候,她悄悄的拦住了一个姐妹,轻声说道:“好姐姐,前些日子你不总说家中已在催促你成亲了么?” “是啊,怎的了?你有好人家给我认识?” “倒还真是有。”吴宁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都说这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倒是知道有那么一个回头的浪子。” “谁啊谁啊?快说来我听听。” “明日一早,我们在绣街口相会,我带你去瞧瞧。” “南城啊……好远呢。” “如意郎君你要是不要?” 那姐妹忙不迭的点头:“要要要!” 第二天这一早,这俩小姐妹还真的杀到了林府里头去,其实那家小姐还是有点羞涩的,但架不住身边的姐妹也是个点子王,半推半就的就敲了门。 吴家小姐在长沙城那就是天字一号的存在,郡守嘛,城里谁家不得给他几分面子。 她虽然不认识林家老爷但林老爷认识她,毕竟她可是郡守最宠爱的小女儿,出席活动可是经常带着的。 而她身边的好姐妹出身也不算差,家中是城中徐氏金行的小姐,虽然跟他林家的生意八竿子打不着,但上门就算是客了。 “林老爷!” 吴宁见到林老爷之后上前江湖气十足的一拱手:“这是我家徐姐姐,前些日子我们在城中酒楼见过一次你家公子之后,我这好姐姐就魂不守舍,整日茶饭不思,我一看这样也不成啊,再这么下去人就饿死了,所以今日我就不顾什么礼义廉耻,带着她贸然闯了过来,就为了问你家少爷一句话。这事能成,我就叫我爹爹当个证婚人,若是成不了,我这可怜苦命的姐姐这条命罢了也就罢了。” 旁边的徐小姐一直在扯吴宁的衣裳,小声说:“过了过了……这太过了。” 林家老爷这会儿都被吓坏了,他是苦思冥想也想不到自家那儿子怎么就能得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的青睐了? 不过旁边的夫人倒是喜笑颜开,她赶紧拉着徐小姐的手上前宽慰道:“哎呀,多大的事呢,我家明儿何德何能。哎呀,你看这孩子瘦的,别管这糟老头子,我这便带你去见明儿,若是你同意这事,这几日我们两家便找个时间坐下来聊聊,你莫要管明儿说什么,他的事我给做主了。” 说着老夫人带着徐小姐就杀到了少爷那边,这会儿少爷刚穿好衣服,正在亭子里练字,他这些日子的确是被驯化了,人也因为勤勉而清瘦了许多,看上去还真挺有那种富家公子的温润样,正在慢慢褪去超雄少爷的光环。 他这正写得入神,一抬头发现面前站了三个人,一个是自己娘亲,一个挺面熟的妹,一个完全不认识还羞答答的妹。 “唉?”少爷一脸茫然的说:“娘亲,这是?” “这是徐小姐,你见过了。” 说完老太太握着徐小姐的手指着少爷问道:“我家这个,你可满意?” 其实少爷现在打扮打扮真的挺不错,加上这些日子读书练字气质也慢慢好起来了,憨还是有些憨,但眼神中已经透出了清澈。 徐小姐仔细打量了一阵,其实还挺满意,人家家境在这摆着,人本身还勤勉,自家的哥哥弟弟这会儿肯定还在蒙头大睡,但这林公子已经起来温书练字,是个有样儿的。 于是徐小姐俏脸一红,微微颔首。 “好好好……那这几日我便差人上门求亲。” “诶?”少爷仍然是一脸茫然,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这?” 旁边的吴宁则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徐姐姐家里也是开金行的,你们两家身家也差不多,门当户对。年纪也相仿,既然看对眼了,那就赶紧把事办了。” “诶???”少爷这会儿手上毛笔的墨汁都还在往下滴。 “明年争取整个大胖小子出来。”吴宁叉着腰在那张罗:“哎呀,我就说多大的事嘛。” 这时少爷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指着吴宁:“我认得你!你是郡守家的女儿!” 281、东边不亮西边亮 “嘿嘿嘿嘿……” 吴宁叉着腰站在那直乐呵,但现在其实已经没啥人顾得上跟她搭话了,毕竟这一上来就是“老林,你要老婆不要”,着实是一招刚猛有力的超级王炸。 关键自家闺蜜看上去也挺满意,毕竟少爷是个纨绔不假,但人家现在改了,看上去还挺有样的。 而林家老头老太太也乐意,高兴的很,漂漂亮亮的儿媳妇自己上门了,关键家门也不差,出身也干净,还知书达理,这样的好事放在谁那谁不高兴。 至于吴宁,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只要能进入到这里,那就能见着张仲春跟夏道生。 人家徐小姐被带去挑选首饰和绫罗绸缎,一脸茫然的少爷也被拽走了,就剩下了个没人管的吴宁坐在亭子里翻看摆在旁边的自制《资治通鉴》。 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不明来源的书,但看了两页之后她整个人都震惊了,记事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一直到司马晋,上下一千年的光景,不光有注释还有考究出处,从史书到县志,事无巨细。 她可从来没见到过这么牛逼的史书,不由得坐在那就看沉迷了进去。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将她吓了一激灵。 “好看么?” 转过头来,正巧见到夏林站在后头,吴宁赶紧放下书嘿嘿的笑了几声:“好看好看,这史料是谁编的啊?好厉害的。” 夏林坐了下来,拿过那本书指了指上头的名字。在资治通鉴四个字下头赫然就是两个名字——编撰夏林、张朔。 “啊……原来是你们编的。为何不见刊印呢?” 吴宁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轻松惬意的状态,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毕竟面对真正的偶像,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史料能随便刊印吗?太史公没点头呢。”夏林笑着说道,然后展开扇子上下打量了一圈吴宁:“为了找我,你连自家闺蜜都给搭上了,看不出来你吴小姐也是干大事的人。” “瞎说……”吴宁被戳中了心事,连忙否认:“我那姐姐不过就是因为见过林家少爷之后念念不忘……” 夏林充满不屑的笑了一声:“几时见的?” “就……就我扭了脚的那天晚上,在酒楼上。” “哦?那日酒楼之上共有男女七十六人,男子五十九人,女子一十七人,这十七人中可没有这位妹妹。她从哪里见的?” “你……” 夏林的本能就是到一个地方先算人头,然后默默关注在场每一个人的神态动作长相,他有过目不忘之功,这是两世为人的共有技能,绝对不会记错。 正说话间,下人给夏林端来早餐,他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吴宁坐在那尴尬的要死,被戳中自己本意之后的难受让她如坐针毡。 没多一会儿老张也从后宅那边溜达了出来,看到吴宁之后啊了一声,接着也坐了过来:“你都抓到这来了?” “好你们两个,可是真厉害。居然互换身份玩这种腌臜的把戏。”吴宁这会儿词穷,只能挑起个头儿反问起来:“你们好歹也是当世文豪呢。” 夏林吃东西不出声,老张却只是挽起了袖子指着桌子上的两个本子:“这里有一本是浮梁书局的刊印本,一本是宣城书局的刊印本,两本书放在你面前,你告诉我,哪一本是浮梁的哪一本是宣城的。你分不出来对吧,可能浮梁的更清晰一点,但你看上去本质没有差别。” “我为何要知道它们是哪个是哪个呢?” 老张一摊手:“对啊,你为何要分清哪个是哪个呢?” 吴宁一拍手知道自己中了他圈套,这下好了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娘的……张夏双绝到底不是吹出来了,这反应也太快了一些。 以往吴宁是真没吃过这种委屈,但此刻她动了动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出驳斥之理了。 “天底下的事大多如此,装糊涂比装明白可难太多了。”老张轻轻摇头:“多听,多看,多做,少说,少问,少臆断。” 这会儿夏林抬起头:“得了吧,你这个逼嘴能活到现在都算是福大命大,你还给人家讲道理呢。” 老张嗤笑一声:“知易行难嘛,天底下最难之事,不就是知与行合二为一么。若是我知皆为我行,那我不成圣人了?” 夏林猛然抬头:“我操……” “干什么玩意?” “你等等。”夏林抬起手:“你把这个提炼一下,精选一下,你还真的是要成圣人了。” “随口一说而已,你这么激动作甚啊?” “不是我这么激动,你这已经摸到心学的边了。这是入世之学呐。” 然后他俩就讨论了半个时辰的心学,吴宁坐在旁边听得脑袋里头一片空白,只是知道他们从老庄到孔孟,从诸子百家聊到三教核心。 “那你说修道修道,何为道啊?你说不清楚嘛。” “这怎么说不清楚?”老张眉毛一拧:“所谓道其实是人欲嘛,所欲者引人入道,你夏道生有夏道生的道,你贪财好色,所以你一定会走上一条贪嗔痴的道。修道其实本质是逆道,道家讲究顺势而为、佛家讲究扼欲修心、儒家讲究天人合一,一个是顺、一个是阻、一个是引。其实核心都差不多,就是控制自己无端的欲望归引正途嘛。为啥自汉以来独尊儒术,因为要是道家,他顺着顺着就雷公助我了,佛家……你觉得什么佛能阻隔欲望,越阻欲越深,唯独儒家它是引,给你引到另外一条道上去,你贪财好色,他跟你说这样不对,你该为国为民,于是你就觉得为国为民是对的。” 老张说完一拍桌子:“他妈的,贪财好色哪里错了!?” 到这其实就已经不是夏林所能参与的内容了,老张这个悟性那是没的说了,有时候简单的几句话他就能悟出新东西。 但对旁边吴宁来说就是一次大震撼,因为她读书,但不精,她只知四书五经,懂的却是别人的道理,书上说该如何,她就觉得本该如此。 今天听到张仲春的一番话,她心中如天磬长鸣,震得她耳清目明。贪财好色,错在哪了? 对啊,错在哪了? 错的不是贪财好色,错的是巧取豪夺、是淫人妻女、是不择手段,贪财好色哪里有错,这是本心啊。 人的贪图就是本心,七情六欲就是人道。只有清楚自己的道为何处,才能真正的做到知行合一。 哎呀……文豪就是文豪啊!之前觉得夏道生要强过张仲春,但今天看来这二人绝对是伯仲之间,根本分不出个胜负,甚至在学问思考这方面张仲春反而更强一些,夏道生更擅长处理实际的问题。 虽然他两人就像是斗嘴一样讨论了一圈,但给吴宁带来的震撼却是颠覆性的,这导致她坐在那思考了很久。 “我先回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宁站起身来,浑浑噩噩的走到一半突然回头说:“我还能再来么?” “又不是我家,你能不能来你问人家老爷。”夏林靠在那吃起了饼子:“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吴宁鞠了个躬然后快步的回到了自己家中,然后迅速的把今天所得见闻记录了下来。 这转眼可就到了第二天,吴宁又是大清早过来拜访,这时天气已经渐渐冷了下来,而今天的吴宁可是穿得格外正式,手上拎着琳琅满目的东西。 今天她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拜师。 她昨天回家之后想了一整夜,今天她死活也要把这个师给拜下来,到时不光是跟姐妹们能吹个大牛逼,而且跟着他们也是能学到真东西的。 为此她大清早就跟父亲聊了老半天,父亲拿她也没法子,知道这个女儿任性,所以也只能任由她就这么干了。 等到拎着东西的吴宁再次出现在夏林跟老张面前时,她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我要拜师。” 夏林眨巴着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她:“拜什么师?你也要科举啊?你科举算欺君啊。” “不是,不科举。我就是想学东西。” 夏林听到之后倒是哈哈一笑,指着老张说:“你还不如嫁给他算了。” 老张一脚踩在他脚背上:“这等玩笑是不能开的。” 吴宁垂着眼皮沉默了一阵:“也行。” “不行!”老张连忙摆手:“你别给我胡说八道,你听这厮的话?你还活不活了?” 夏林在旁边笑,这亏了是少爷今天被老爷太太拉去徐家提亲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笑话吴宁呢。 “那我就拜师,要不我就嫁给你,就这样了,没别的选。要么你收我当徒弟,要么我跟我爹说咱俩已经有夫妻之实了。” 吴宁说着瞄了一眼夏林,然后态度坚定的看向老张。 “哦!你看他一眼什么意思?就是你讹不了他,就回头来讹我呗?我就是好欺负的是吧?” 吴宁没说话大抵就算是默认了,夏林已经在那笑到捶桌子了,然后他赶紧摆手:“我不管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是没想到老张啊老张,你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居然干这种事?她才几岁。” “你!” 老张咬牙切齿:“行,你去告诉你父亲。” “好,我这就去。” 吴宁真的就起身要往外走,只是她的脚步很慢,心中也焦急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喊我……快喊我……快喊啊!” 这会儿却听见了夏林的声音:“等一下。” 吴宁顿时心头卸下万钧重担,欢快的回头:“答应我拜师了吗?” “不是。”夏林摆手道:“回去跟吴郡守说,这个事定下来之后,婚礼争取在年前办,明年这时候差不多孩子就该出来了。” 嗯?这不昨天自己说徐小姐的词么? 吴宁抿了抿嘴,站在那也不再动弹了,她是真没想到对面这么扛折腾,自己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还不肯往回退一步呢。 老张这会儿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他咳嗽了一声:“收徒我就不收了,不过我们还在这里会逗留一些日子,你要想学每日早晨就过来跟林少爷一块学吧。” “真哒!?”吴宁激动的喊了起来。 “哎呀,真哒真哒。”老张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下次莫要用这样的套路了,遇到我这种宅心仁厚的还好办,若是遇到夏道生那样的瘟神,他定然想着反正你都要诬赖他了,倒不如生米煮成熟饭。” 夏林愕然转过头看向老张:“你他妈……” “你不就是夏道生么?”吴宁侧过头带着狡猾的笑容:“你亲口说的。” “妙啊!”夏林在旁边拍手大笑:“好好好,看来终究是有了对抗。” 虽然不算正经拜师,但吴宁终究还是加入了学习小组,夏林仍旧每天过来上课,老张也日常与他发生争执。 不过这次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多了一个女版的老张,夏林觉得他们两个的对抗赛着实精彩,不管是辩论什么话题,虽然最终老张都是能赢的,但这个过程也堪称困苦。 不知不觉这可就到了年关,少爷在十天前成了亲,也算是有家的人了,但因为要考学所以仍旧每天大清早就要起床看书。 只是再也不出去女票了,什么花魁不花魁的,基本上也断了念想。而老张趁着这段时间算是闭关也跟夏林一起把自己的知行之说进一步的完善了起来。 他们的日子算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平平稳稳的过着。 但有一位老兄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那就是被拉去北方守关的小辰子,他一个人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孤守悬关,这地方别说外族士兵了,就是连条狗都不会轻易过来。 即便真的是跟高句丽发生了冲突,除非是他们要行险兵,否则断然不会挑这个危险的路径过来。这地方与其说是防止外敌,倒不如说是防止内鬼走私东西过去。 而随着雁门关的关口开放,现在真的是狗都不从这丛山峻岭之中走私了,人家直接走关外路线名正言顺的做生意。 所以黄崖关这边就成了一个人迹罕至飞鸟绝迹的苦寒之地。 不过小辰子到底是小辰子,这地方苦虽苦,但他的能耐还是有的,他趁着天气还好的时候让这里的守关士兵盖起了连成片的房子。 然后学着浮梁的别墅区那样串联起来烧锅炉,这里就不到八百人的规模,一个冬天下来也烧不掉多少煤,反而让一直都苦守严寒的将士们算是过了一个暖和的冬日。 “将军,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明年开春之后,我们在关外也会弄一个商贸的场子,然后引周围的百姓过去跟那边的百姓做生意。” “嗯。”小辰子裹着毯子深吸了一口气:“能不能想法子去联系一下室韦的首领,我想与他们的首领聊一聊。” “将军,这个恐怕有些难,我们这是个小关口。” “草原王庭不是在攻打他们么,你就去说我有法子遏制草原王庭的攻势,若是迟疑的话,明年此时可就没了室韦。” 282、不过就是个秀才而已 今年过年对于夏林来说应该是这几年来比较冷清的,小院里就只有三个人,水仙做了几个菜,买了些糕点就算是过年了。 今天长沙城下雪了,外头阴冷无比,小屋里倒还是暖和,夏林终于是把能取暖的炉子给弄出来了,只是为了保险起见,窗户他仍还是半敞着,毕竟上次他跟老张差点死在老家,多少还是心有余悸。 吃饭前爆竹声就已经此起彼伏的响彻起来了,侧躺在长椅上看央视春晚一年又一年,水仙在灶台边用猪油炒菘菜,里头加上了一些水发的香菇,虽是简单的蔬菜但香味却飘得老远。 老张坐在桌前写对联,这种事那必是老张来干,往年的时候他自己住的地方当天写的春联大年初一早上来了就会被人给偷摸撕扯下来,根本不会见到新年的太阳。 而且现在老张的身价不是一天比一天高么,就每天他家后院里都会有一众人在那翻腾垃圾杂物,要是能翻出几张练字的稿纸都能被人奉为珍宝,若是要能翻出一张半成品的牡丹图,那可了不得了…… 据说老张现在一张牡丹图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二十两银子,还是废图,要他本人画一张那千金难寻,毕竟老张这人脾气也是古怪,只要他不乐意,谁来了也不好使,哪怕是厉害的大官来求画,他也是今天风寒明天手疼,断然不肯画个完整的出来。 “诶,老张啊。”夏林侧过头问道:“你这眼看都三十了,真不打算找个伴儿?” 老张这正玩着砚台呢,听到夏林的话之后他抬起头来:“二十五,我才二十五。我仅仅比你大四岁。” “二十五也不小了,我都成亲了,你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病啊?我这有药王爷的方子,要不给你拿几颗试试?” “我血气方刚,何须那些污糟东西。” 老张不屑一笑:“倒是你,年纪轻轻就成了这幅样子,以后怕是要完。” “我肯定不会完,我就是怕你憋久了能憋出一窝蛤蟆来。那你到底有没有看上的人家?要是有的话就跟我说,上到公主下到鸡,我都给你摆平。” 老张轻轻摇头:“倒还真是没有,自从前些年被退婚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你之前一直说人生人生,我就想啊,这人生到底应当是什么。成亲、科举、升官、发财、传宗接代、功成名就、垂垂老矣、入土为安,好像世人都是这般的度过一生。那我问你来,你说人生到底是不是一份考卷?” “是也不是吧,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深了,你知道我的,小道还行,你搁这跟我探讨人生,我就没法给你答案了。” “你说是吧,那若是一份考卷旁边就配着一套答案,那这考卷的意义何在?你若说不是吧,那既然人生都不是一份考卷了,它为何还需要答案?我认为人生应当是一片茫茫天地,左边是崇山峻岭、右边是无垠草原、前方是苍茫大海、后方是炊烟缭绕的家乡。我向哪走都行,我不能决定我在哪死,但我可以决定我在哪活。若世人都知此路才通,那高山旷野、碧波万顷又有谁知其雄浑壮丽?” “这就是你不找娘们的原因?” “也不是,主要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胡选乱摘,倒是害人害己。害己尚有可悔恨,害人却不知该如何弥补。最终也便是浑浑噩噩、手足无措的行至中年,看着满屋的心绪不宁,倒不如一个人四处浪荡,倒也算得上一种慈悲。” 夏林没说话,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看春晚,这会儿小演员已经进入演播厅了,而他的行为在老张看来,就是抱着他那个破镇纸在那发呆,时不时的还会发出憨子一般的笑声。 很快饭菜上桌,夏林将手机收起进屋取了一坛酒出来,正要与老张分酒时,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水仙连忙起身去开门,这门一打开,就听见外头林少爷那雄浑的声音:“师娘好!” 说完他便带着新婚的妻子走了进来,两人手上拎着大包小包,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张先生、夏先生过年好。” “哎呀。”夏林赶紧走进屋里拿了红纸给包了些铜板递给他们两口子,但转头一看却发现老张却是早已准备好了。 “你们二人不在家过年来这里作甚?”老张挑了挑眉毛:“还带这么多东西来。” “父亲说师与亲同,我们在家中已经吃了午饭,那便应当带上东西来先生这里吃晚饭。” 水仙赶紧起身:“我再去弄几道菜。” “辛苦师娘了。” 成了亲的少爷感觉从里到外都换了个人,而夏林索性将方桌上的饭菜撤了下来,换上了一个圆形的桌面台子,酒肉往上一放,顿时便显得有了气氛。 “如今你也是成家了,年后考试可要努把力,考上个秀才,过两年便能考举子了。” 老张拍了拍少爷的肩膀:“我们没法教你很久,读书这一道,终究还是要看你自己。” “知道的先生,学生心里都明白。以往浑浑噩噩,如今倒是让两位先生使我开了窍。” 正说话间,外头的门再次被敲了起来,这会儿可不是水仙去开门而是少爷连忙起身去开的门。 “哈哈,你这呆子,居然敢先我一步?” 这未见其声先见其人的动静,一听就是吴宁,永无宁日用在她身上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两位先生,我来咯。”吴宁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前:“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哟……都是我爱吃的。” 夏林跟老张也给她递上了红包,这会儿夏林问道:“郡守府中没宴席?” “有啊,太有了。就是因为太嘈杂我才偷偷跑出来的,不喜欢那地方,都是一些附庸风雅的,没甚个意思,倒不如过来蹭蹭两位先生的伙食。” 水仙很快就把加的菜端上了桌,原本的三个人扩到了六人,在小小的屋子里倒也是热闹。 “哎呀,我就说这屋子里怎的不冷,这个小炉子倒是精致。”吴宁吃到一半第一眼就发现了夏林这边角落里的碳炉,她伸手上去只觉得暖融融的叫人欢喜。 “唉,我家宅子大,空荡荡的,前些日子有个婶娘在屋中烤火时被火毒毒死了,现在我父亲都不叫我们在屋中点碳火了,冷的很。” 现在肯定是没有什么一氧化碳中毒之说,但这人也不傻,说这火毒中毒其实说的就是一氧化碳,估计是前些日子家里有个亲戚紧闭门窗把自己给整没了,现在他们那边全家禁用碳火。 想想也是,这么冷的天,屋里连个火都没有,再有钱的人家取暖都只能靠抖了。 “张先生,我父亲说你应当是快要回去了,他听闻回乡省亲的京官聊起过你,说是上头打算开春就让你复职。那你们走之后,我该怎么办呢……” “是啊。”少爷这会儿也连忙追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自然是该好好读书,若是中了举人进士,自然有的是机会见面。”夏林笑着说道:“过完年你们夏先生大抵也是要赴京当官了。” “好呀!”吴宁一拍手:“那我便跟着他一起去好了。” “胡闹!”老张在旁边一翻白眼:“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我是不想再在这个小地方困顿了,跟着先生过去京城求学能有如何,大不了给先生生个孩子,也就那么大点的事,再说了,我在这的话过不了多久也是要被家中嫁出去的,无趣无趣。” 老张深吸一口气:“一岁学说话,百年学闭嘴。你当学会闭嘴了。” 哈哈哈哈……夏林在旁边笑到不行,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他张仲春张大炮居然苦口婆心的劝人家闭嘴。 哎呀……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毒蛇盘踞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先生,我可不是胡闹,我心意已决。你不让我同去,我就偷偷去,留下一封信说追随你而去,一路乞讨上京。哎呀,我都不知道我这冰清玉洁、貌美如花的身子这一路上会遇上一些什么事,说来都有些害怕呢。” 夏林在旁边拍着大腿笑到不行,腿都给拍红了,而老张深吸一口气:“我劝你别太离谱。” “那有什么离谱,我一来没跟林阳这样正经拜过师,跟你们也没差着辈。二来,我生本自有身本自有,只要能拿上路引我便是自有。这三来嘛,你身边不也没个人么,到时在京城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咱俩也能打个商量,对你来说又没什么坏处。” 吴宁就像是一贴狗皮膏药,贴上了就死活撕不下来了,而这会儿老张则指着夏林问道:“你为什么不跟他跑?” “他?不成。虽说他的才华更加出众一些,但他这人我一点法子都没有,又坏又刻薄,关键手段还腌臜,不成不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选那个好欺负的。” “诶诶诶诶!”老张顿时不服气了:“什么叫好欺负的,我好欺负?你是不知道我洛水杀神的威武。” “哎呀好了好了,你答应我随你去京城就行了,亏待不了你的。” 这话说出来就感觉像是那种欺男霸女的恶棍在糟蹋完别家小妹之后说出来的东西,语气神态都是一等一的像。 “你有什么招支给我听。”老张怼了怼夏林:“说出来饶你不死。” “嘿,我能有什么法子,这种事但凡有一边要点脸都成不了,管家你俩没一个要脸的。” 吴宁听到这还挺骄傲的昂起了头。 “没有在夸你的意思在里头。”老张拍了拍桌子:“这个事,我不同意。” 过完年的第三天,老张就被一道令给召了回去,说是他已经登庸入士,翰林编撰,授进士身。 他以为还要等几天但没想到这道命令来的这样快,不过这也不难解答,因为翰林院为新院,如今为宫廷供奉机构,安置文学、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人才,他是天下第一书法家虞世南鼎力保举的人,虞世南在朝中可是正经的是有地位的有出身的。 刚巧这不就设了翰林院么,一个被虞世南称为书画双绝的人,进了翰林院还能有什么问题? 所以老张就这样被召唤走了。 夏林亲自送他到了十里长亭,身边还站着林少爷。 要问吴宁在哪?吴宁在老张身边穿着个男装正跟夏林他们挥手道别呢,到底老张也是没有执拗过这位鼻涕虫小姐,只能带着她启程了。 “先生,我还能见到夏先生么?” 林少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道:“我舍不得他,也舍不得您。” “傻小子。”夏林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考上举人就能见着我,考上进士,他还要为你写批奏呢。好好考吧!” “嗯。” 老张终是走了,其实夏林也有些舍不得,老张更舍不得,他走的时候虽然还骂骂咧咧,但夏林看到他其实是哭了,不回头是因为怕遭夏畜生嘲笑…… 原本一个在洪都一个在浮梁,隔三差五还能见,如今一个留在了长沙,之后最多也就是打回浮梁,而一个却已去了千里之外的京城。 这一年能否再见一面都是难事了。 倒也是唏嘘,两人一晃相识快十年了,夏林刚来这个世界才十二岁呢,十二岁连户籍都上不了,要上也只能上奴籍,如果不是张仲春,他夏林就算是有通天之能如今也还是在洛阳吃泔水。 普通人想要出头,靠的可不仅仅是才华。 “走吧。”夏林背着手对林少爷说道:“秀才你应当没问题了,明年的举人就看你能耐了,若是考上了举人,我在洪都等你。” “嗯!我必能考中。” 夏林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一声:“我走前会给你留下一套考试宝典,你跟着上头的步骤走,只要自己不携带,我保你十拿九稳。不过这东西可莫要泄露出去,不然你可倒霉了。” “多谢先生……” 看到这少爷一点一点的在变好,夏林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不知道小辰子最近怎么样了。” —— 这两天都在陪孩子,一个月看三次左右吧,但都看不够。唉……明天一早返程,双更这不就又来了么。 283、春风得意马蹄疾 小辰子没干什么,小辰子只是想让这边的条件好一点,想让这里的将士活得像个人一点。 他其实也没多大错,不过黄崖关没有物产,所以他唯一的方法就是从中当二道贩子。 室韦人这几年其实是很惨的,他们地处草原东部,大兴安岭脚下,这地方刚好就横在草原王庭的东进方略上。 夏林不是让草原往东边去么,寻找梦中的黑土地。这不第一站就遭到了室韦横在路上了嘛,现在王庭对室韦多加施压,要么归顺王庭要么被归顺王庭,人家肯定不太乐意,于是眼看着草原大战就要开始了。 现在室韦人迫切的想要抱大腿,而如今最好的大腿自然就是大魏了,等到三月化冻之后室韦的使者就会过来跟小辰子商量抵抗王庭的事。 你说一个室韦好歹也算是个小国,怎么就能跟这么个小关卡的守将谈这么大的事呢?这身份也不对等嘛。 那其实也是人家没办法,因为王庭跟大魏关系转好了,那头的战略部署完成之后对大魏也有一定的好处,能够得到更多的通商资源,各地世家其实早就断绝了室韦求助的路径,甚至都没有把草原王庭的野心告诉给上头。 室韦如果没有意外注定就会成为牺牲品,他们只是野一点但不傻,这会儿水都淹脖子了,能有一线生机肯定是要试试的。 其实很多百姓都不清楚大世家到底是怎么把控国朝的,觉得不过就是把持一点朝政、把持一点钱财,其实这里头更多是掌握了耕地、经贸、话语权甚至是信息流通。 为什么鸿宝帝要把帝国最猛的元帅和最忠诚的王爷安插在自己的侧卧之榻,说白了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在世家重重包围之下有一个喘息的口子。 不然真的让世家完成了合围,他每天坐在皇宫里头听到的所有消息都是假的,外头哪怕都打成一锅粥了,他得到的消息仍然还是仙福永享、国泰民安。 而且说鸿宝帝为什么不派人攻打世家……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权是怎么来的?人家世家也是有人有兵有将的,一个小一些的门户,豢养的兵士少则三五千,多则一两万。像高士廉那样的世家集团,其家族财富、米粮比国库都不虚,更别提还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可转化的士兵数甚至能到二十万。 北方的李家,那同样也是世家门阀,他们听调不听宣,更恐怖的是这些世家门阀的根基交错,十分复杂。你家的儿子是我家的女婿,你家的孙子是我的外甥。 说是天下共主,不过是因为世家门阀需要这么一个主来维持他们表面上的团结,然后一块继续在这块土地上吸血。 多少年了,多少帝王想要摘掉他们,但多少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太难了。 而小辰子这就是偷偷的绕过了世家的封锁,想要利用自己这犄角旮旯不被注意的地方来小心翼翼从这些庞然大物身上割点肉下来吃,刚巧室韦也是如此,只是室韦人更惨一些,他们要的只是活命。 转眼过完了年,老张也抵达了京城,写了封信过来里头却是两份字迹,一看就是他写了一封、吴宁写了一封。 夏林看完之后笑着把信放回了信封里:“现在放在一个信封里,以后葬在一副棺材中。”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少爷:“明日就放榜了,若是中了,我亲自下厨请你吃顿好的。” “啊?那可真的太好了!” 少爷欢呼雀跃,能叫先生做饭吃,那是对学生最大的肯定了,他知道先生在长沙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而从这些日子的情况来看的话,这顿饭几乎就是分别小聚。 其实少爷只是憨而不是傻,他在慢慢开窍之后,现在竟也显出一种聪慧出来。家人都说是娶了媳妇才长大的,但其实只有少爷自己才明白,是先生进入到他的人生之后才这样的。 人在少年时,最难能可贵的就是有个能让他信服的人给他耐心的解释着自己遇到的一切困惑。 男人的混沌可能会维持很多年,但开悟只需要一瞬间,明白了便是明白了。 “先生是要走了吗?” “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我考上举人就能再见到先生吗?” “对。”夏林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能考上举人,我们就能再见。” “好!” 没有太多的矫情,一个好字已经算是表明了决心。 时间一晃来到了第二天放榜日,少爷没让家里的老头老太太跟着,一个人在那静静等待放榜,因为乡试放榜所以并没有像是举子和进士那么隆重,大伙儿都很随意的在那站着互相聊天。 但这对于少爷来说却是非常难熬的,他知道自己只有拿到了这个名额才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或者干脆说只有拿到了秀才才有机会能继续跟先生学习。 他的才华自己只学了不及百一,往后还有浩瀚的天地任由自己翱翔,而若是错过了今日,明年虽然还能再考秀才,但举人却已经要等到明年的明年方能考试。 秀才的榜示被官府的差人张贴了上去,少爷表面装作不经意,但此刻手心全是汗。 直到他在榜上看到了自己名字,他才算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后退几步坐在了石墩子上,想着自己之前的混账和这些日子以来受的折腾,这么个超雄的汉子居然也偷偷抹上了眼泪。 “行了,小小秀才就不要当着人面哭了,丢人。” 少爷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夏林就站在了他的身边,他仰头看向夏林:“先生……” “想吃什么?” “先生做什么我吃什么。” 等到林家的锣鼓队敲敲打打的来到这里打算接少爷风光回家时却早已经找不到他的踪影,不过即便如此林家上下仍是一片喜气洋洋。而同榜上的其他人也都感到惊奇,毕竟谁也想象不到那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居然真的能考中秀才,这倒是成了一个新鲜事在这边广为流传。 而此刻的少爷正跟夏林坐在院墙之上,看着人家青瓦屋顶上钻出的小草上头开满了紫云英,远处青山如烟,眺望如黛。 “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夏林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方金丝墨和一支白狐笔来,这是鸿宝帝给他结婚时的礼物之一,墨是用上好的徽墨里头加入细密的金粉制作而成,笔则是用珍贵的白貂毫毛制作,都是贡品中的贡品,极为珍贵高级。 “这个你拿着。” “谢谢先生。” 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吃饭去。” 给少爷亲手做了一顿饭,手艺一般,也就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但少爷却吃得十分卖力。 中途他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吃完了饭之后,夏林便打发少爷返回家中,毕竟今日算是他高中秀才的日子,这虽然不是举人、进士,但林家老爷曾经的遗愿就是让少爷考上秀才。 今日家中虽热闹,但少爷总觉得空落落的,看到那些满脸谄媚笑容的人,他就觉得难受,随便糊弄了一下便匆忙赶回到了夏林所住的小屋。 虽然路上他心中多少已经有了结果,但真看到小屋已经人去楼空时,他却仍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虽然夏林跟他也就相差了个两三岁,但在先生的面前他感觉这个世上就没有能难得住他的问题,如今先生一走,面对着空空的房子,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先生,明年我一定考上举人给您瞧瞧!” 少爷揉着眼睛坐在那小院之中,而夏林这会儿却也已经坐上了返回洪都的马车。 昨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到了密令,说大朝会之后经太傅拓跋渊求情,朝堂上彻查账目,发现对夏林等人的指控为子虚乌有,于是命他官复原职,即刻启程。 这是他早已经料到的结果,基本上也就大概是这个点,毕竟他不在浮梁,生产安排什么的多少是要受影响,他的产能受到影响,外头的世家商号得损失多少钱,他们心中都是有估计的。 所以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浮梁去。 而朝堂也不知是为了表彰还是因为愧疚,反正莫名其妙封了一个关外侯给他,正常来讲,没有功勋是不授爵的,虽然关外侯是十六级爵名,无食邑租税之虚封,但配上之前的食邑封赏,他现在几乎就等于是一个正经有军功爵位的人了。 可能是因为他平叛有功吧…… 反正弄不清楚上头是怎么想的,不过仔细琢磨一下大概也能明白,这种封赏就是他用那几百万两银子加各种金银珠宝买来的。 这功劳不能明说,只能给一些这种小恩小惠的犒劳一下。 “老爷,你还挺不舍得林家少爷的呢。” “那小子其实是有慧根的。”夏林微微睁开眼睛瞄了水仙一眼笑道:“我看好他,他如果能考上进士,我要想法子让他当上高官。他要是进了朝堂,那可就真有意思咯。” “老爷是说他会当个很厉害的官?” “何止是厉害。”夏林突然睁开了眼睛:“会是个杀神。” 284、再回首 少爷这人一旦能考上进士当上官,那他必是要载入史册的,古往今来抬棺死谏者不多,但断会有他的一个名字。 臣分良臣、贤臣、名臣、佞臣、弄臣、奸臣,但还有一种就是那种铁疙瘩铜豌豆一般的谏臣。 少爷这样的人必会是一谏臣,他不缺钱,不缺愣,不缺骨气也不缺耿直,所谓文臣不爱财武将不惜命,这小子是既不爱财又不惜命,放到朝堂上就是一颗大炸弹。 如果再有人保他一保,那可是太精彩了。 说不定还能铸造一段历史出来,作为历史铸造人,夏林想想都觉得很快乐。 因为离洪都不远,所以他们的马车很快就到了,这第一站肯定是要去王府接老婆,不过听闻说滕王一家子都没在府上,好像是说今年陛下格外的热情,一直把几个兄弟留在身边不肯叫他们回来。 要是放在别的皇帝身上,大部分人的第一个念头大抵就是要削藩释兵权了,但放在鸿宝帝身上,其实大伙儿都明白是他知道自己时间可能不多了,尽可能多跟兄弟们好好的聚一下。 不管是不是身为帝王家,死了之后也就那么八尺见方的盒盒才是永远的家,一辈子下来的悲欢离合凑在一起,最终也就剩下这寥寥的至亲,也不管他们对鸿宝帝是什么态度,是不是也准备造反,至少对于鸿宝帝来说,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仍也是期望兄弟在伴、子女绕膝。 而老郭也没在,听说老郭这次去京城是准备交权归山,但折子递上去鸿宝帝没给他批,这会儿正在京城那边磨呢。 老郭的意思就是自己年岁大了已经没法应付繁重的工作,但鸿宝帝甚至都懒得跟他废话,递几次折子就给驳几次,甚至还扬言说道没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就别想着退休。 这就是为什么老郭他们都特别羡慕李渊的原因,李渊的儿子女儿随便谁都能接班,他想退休就退休,但这边几个王爷和老郭的子侄是一个比一个废物,哪怕算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儿的临安王在他们上一代的人眼里都是一般般的水平。 所以这个接班人的事情至少现在看来十分复杂…… 当然这一过来就听到了其他的新闻,那就是北方军神李靖病危,具体情况不知,据说已抵达浮梁等着孙神仙诊断,但之后就没了消息,不过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诶!这个消息有趣,它结合上下两个部分来看,北方军神病危,南方军神立刻请辞,这看样子老郭还真是粗中有细,李靖如果死了,老郭必不可能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而从消息来看这次李靖恐怕就算不死也没办法再领兵的。 这终究不是历史,李靖也终究要早死,现在老郭赖在京中不走,恐怕就是要等李靖死,李靖一死他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京中到底有谁会对他出手。 就夏林的估计来看这应当是他跟皇帝来演的一出大戏,估计这会儿朝中估计要被拿掉一批人了,而这批人必是会阻碍小王爷登基的最大障碍。 唉……老皇帝善了一辈子,终究在去之前要下死手了,不过也不怪他,没有这份手段,他老早就被人给干下来了,哪里还有他干到这寿终正寝。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夏林在洪都就没有了任何依恋,只是去首府衙门办了个回执就乘船返回浮梁了。 他这个回执办不办的也是多余,谁不知道他是谁呢,回去之后自然有人会把所有手续办好递交到他的手上,亲自过来都算是给这边的小官长脸了。 只是偌大一个洪都却是没了熟识的人,这倒也是颇有几分落寞。 倒是也还行,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嘛。 他抵达浮梁时已是华灯初上之时,他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水仙在庆嫂子的摊上要了碗馄饨,一路上过来就念着这碗野菜馄饨,别的地方可吃不到,属于是庆嫂子的独门手艺。 “夏大人您先吃着,不够再招呼我。” “庆嫂子这几年看着倒是胖了不少。”夏林打趣道:“再这么下去,你可就得改名叫胖嫂了。” 庆嫂笑得咯咯响:“还不是托夏大人的福气,要不是您一早给我安置在这里弄个营生,我现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乱葬岗里了。” “胖点好,胖点好啊。” 夏林坐在那眺望码头,时隔一年他再次回到了浮梁,码头的规模比去年大了足足有一倍,而且趁着这汛期还没来时,前头还在不断的扩充河道,整个河湾看上去现在就如同长江一般雄壮。 “唉,庆嫂子,再给我下碗面,没吃饱。” 吃完面之后他就直接返回春桃的小院里,春桃也不知道他们要回来,这会儿早已睡下,只是听到外头有动静之后她立刻醒来翻身拿起床头的匕首就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老爷,你可不行偷偷摸摸上去。” 窗外传来水仙的声音:“这时春桃定是睡着了,若是您悄声无息的上去,她说不定会一刀捅过来的。” “啊?”夏林愣了一下:“这么恐怖?” “没法子……我们打小便是这样训练的。” 而春桃在里头听到是他二人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埋伏,将手中的匕首往墙壁上一钉,直接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再见到夏林,她一开始还挺矜持腼腆,直到夏林朝她张开手之后,春桃才像如燕归巢一般冲到了他的怀里。 这还没摸两下呢,春桃突然问道:“你们吃了没有?我这就给做些饭菜。” 夏林摆了摆手:“整点热水吧,我想洗个澡。” 这终于算是清爽的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洗完澡之后他懒洋洋的躺在大床上头,旁边的春桃不停的为他按摩肩腿。 “这些日子这边有什么事情啊?” 他就是这么随口一问,毕竟大事他都清楚的很,许敬宗还有商队隔一段时间就会把重要的事情给他汇报一次,基本上他虽然在外头但大事是一件都没错过。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些日子外头移来了许多人,生面孔多了起来。还开了几家地下赌场,衙门里的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嗯。”夏林点了点头:“正常,这个都是小事,过两天我去处理就是了。” “还有现在不少暗娼都从九江、洪都府来到了这里,镇上原本的抚州巷如今都成了花柳巷了,一到晚上便乌烟瘴气的。” “暗娼。”夏林抿了抿嘴:“也没人管了?” “这个事也不好管吧,听说倒也是抓了几次,可又没有罪状。” 夏林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事?” “哦,就是你叫听云开的那个什么试……试吃店。” “奢侈,奢侈品。不是试吃……” “哦哦哦,就是那个卖衣裳的。倒也是现在愈发的红火了,不过前些日子有人去闹事,然后晚上云月轩就失火了,幸亏当时没人在店中,东西倒是全都烧没了,还连带着周遭的店铺都给烧了,赔了不少钱。前几日听云整日都在我这里哭。” 夏林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谁这么狗胆包天?” “许敬宗查了,但查不到。那些人做事还挺干净的。” 夏林眉头皱了起来:“还有这种事?明日我去瞧瞧。他娘的,在我的地盘拆我的产业?狗胆包天。那小道消息呢?” “据说是绮罗织坊干的,但他们不认,也没有证据。” “那听云他们跟谁起的冲突?” 春桃抿了抿嘴:“就是一些外来的客,他们买了东西之后拿了别地的仿品说云月轩的货不行,要退。当时说是不让,两边还闹了起来,听云还被打了一巴掌呢。” “然后怎么处理的?” “许敬宗拿了人,但当晚就被保走了,说那人是吏部的哪个侍郎的亲眷,当时许敬宗不想惹事,于是就先给放了。” “吏部侍郎。”夏林抿了抿嘴:“我倒是什么天大的人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六部任何一个侍郎甚至是尚书看到夏林不一定要行礼但绝对也是客客气气的,但他们家的亲眷下人居然就敢干这种事。 说起来倒是好笑。 夏林轻轻点了点头:“明日我先去了解了解情况,老许干的不错,这小子的确是油滑。知道我快回来了,特意把这事情留给我来办。” 虽然这不算是大事,但的确也是夏林这些年里第一次被人这么欺负,这他妈还是在自己地盘上,传出去倒还真是招笑话了,自己在外头都没人敢这么干,反倒一转眼被人偷了家。 当天晚上夏林还真没干什么,一路行来的确也是累了,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起身前往了听云的住所。 途中经过他的奢侈品店时,原本最好的地段最豪华的小楼,如今却也已经是一片废墟,连带着旁边几家铺子都遭了霉运。 他是越看越气越看越气,不由得就变得面如冰霜起来。 285、在自家地盘上还能被人欺负 听云今天本来有节目的,但因为她的手臂受了伤只能在房内休养,等夏林推开房门走进去时这会儿小月正在给她上药。 可以看到她的左边胳膊到手肘的位置有一片烫伤的痕迹,虽然不算太严重,但如果处置不好也是会留下疤痕的。 因为上药时没法穿衣裳,所以当听到动静时听云还惊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夏林之后,她的表情才从惊愕转变成了委屈,嘴当时就瘪下来了,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别哭。” 夏林走过去坐到她对面:“不是说没人受伤么,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说了别哭,但当听到他询问自己伤势时听云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昨天我学用烈酒拔火罐时倒多了,那个酒烧着之后顺着我的胳膊就流下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夏林本来还挺生气的,一听她受伤是因为蠢而不是被人欺负,他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我一直以为你挺聪明的。” 夏林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好养着吧。铺子被烧的事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知道是有人纵火,我又能如何。”听云轻叹一声:“那日我刚巧不在店中居住,据灭火的衙役说,铺头外头挂了三把锁头,分明就是不想让里头的人出来呢。” 旁边的凌月则补充道:“就是,往日我们都住铺子里头呢,里头插上销子就成了,那日刚巧有个剧目要排演,我们便回来了,也算是命好,不然我与她就要成烤鸡咯。” 夏林翘起二郎腿坐在桌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其实知道这件事很棘手,而且想要查也特别难,人家这显然是请了专业团队来干这种事,现在就可恨是自己没有一套完整且高效的情报和监管团队。 现在问题暴露出来了,夏林第一个想的就是建立一套完整的监管和调查体系。 他娘的,太岁头上动土,在自己地盘上被人这么欺负,这口气要是还能咽下去,那就不是夏林了。 “你们莫慌。”夏林抿着嘴沉思一阵后手指在桌子上叩得哒哒响:“事情到现在这一步,首先你们先安定下来不要慌张,后头的事情咱们再慢慢的追溯。许敬宗都没办法的话,我估计也没什么办法解决了。” 他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倒也不是不行。” “啊?”听云好奇的看着他:“你有什么法子?” “容我三思。” 他其实倒是有了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暂时不好往外头说,那就是依样画葫芦再烧一家。 至于烧谁的,肯定不能烧自己的,悄无声息的烧掉城中最大竞争对手的铺子,这样夏林就能名正言顺的开始并案调查。 那到时候可就别怪他下手黑了。 “行了,我先去想法子处理一下,晚点再过来,你好好养伤。” 他起身往外走,顺手还在听云的胸口捏了一把:“下次别那么蠢了,拔个火罐差点把自己烧死。” “知道了……” 而这会儿一直在给听云涂药的小月却突然跑到了夏林的面前指着自己说:“我呢我呢!” “行,你也有你也有。”夏林无奈的也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好好照顾这个傻娘们。” 他从听云的住处回来之后,转过身便去往了衙门,见到了许敬宗,这会儿许敬宗正在处理日常,见到夏林回来之后,这只老狐狸满脸堆笑的起身:“夏大人,您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我好叫人迎接迎接。” 夏林没搭理他的奉承,只是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许敬宗连忙让开身位:“大人您坐这啊,这才是您的位置呢。” “老许啊,咱们之间就别来这一套了,看着恶心。”夏林摆了摆手:“坐吧。” 也许是看出了夏林眉宇间的阴霾,许敬宗沉默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莫要气恼,那件事我已悄悄派人查了,只是如今对外人我都说没法子,就是自然起火。” 夏林眉头一挑:“哦?你老小子可以啊,把我都给骗了。” “要骗过敌人,那首先就是得骗过自己人嘛,大人莫慌。延族自有计谋,延族在这里吃大人的喝大人的,要是这点小事都要叫大人劳心,我许延族还有什么颜面呢。” 夏林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笑出了声来,他上下打量了一圈许敬宗,轻轻点头:“你老小子……” 老许不言,只是轻笑。然后从小匣子里摸出了一柄钥匙,他将钥匙摆在桌上轻轻推到夏林的面前。 拿起钥匙端详半晌,夏林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之处,他抬头问道:“这是?” “大人,火灾现场多了两把锁,这锁可有些讲究,我找了镇上最有名的锁匠,他说这锁头分东南西北四个流派,北派是鲁班门,南派是墨门,西派是诸葛门,东派则是偃师门。四门各有精妙,在外头看却是一样,唯一分辨之处就是这钥匙,这柄钥匙是我让锁匠配的,他说这是北派的锁芯。” “那我们这用的南派?” “不巧,我们这边的匠人一般都是东门流传。现在我们手头上的这种锁头一般是在江北之地常见,特别是山东、河洛。我便顺着这条线索去查了一下这两个地方的商队,同行只有三家,其中两家还是主采买,只有一家是那专营鲁绣的宏远商行。” 夏林听到这里并没有打断,只是示意让老许继续说下去。 “宏远商行,大掌柜姓洪。但其实这个商行是范阳卢氏家的买卖,早先一直在镇上算是独领风骚,但大人的铺子开了之后便夺了他们的光辉,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属下查到这个洪大掌柜暗中有资助一些破皮无赖收纳进商队充当护卫。其三,便是就在铺子被烧的前几日,这卢家长子范阳郡公卢承庆刚刚巧来到浮梁游玩。” “所以你觉得这是他指使人干的?” “倒不肯定,但已是十有八九。范阳郡公卢承庆,此人相貌英俊,仪态大方,博学有才,外头传言就没有一个缺点。大人呐,您是知道的,这没缺点的人最是不经查,于是我便多方打探,倒是打听到一些其他风评,就说这范阳郡公乐善好施,常资助一些孤苦孩童,但他资助许多可从未见过几个他所资助的孩童抛头露面,所以下头就有人传这范阳郡公喜食幼娈。” “这个是假的吧?” “真假不可知,但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即便是不吃也大多不会干什么好事。而他自称好修道,此番前来带了一百童男童女随行。”许敬宗嘴角露出狞笑来:“大人,您意下如何?” “可是这跟烧咱们屋子八竿子也不挨着嘛。” “对,不过我就是怀疑而已。照理来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我们这样细细排查都找不出端倪,那就不由得要从他平日里的人性开始下手了。再说了,我们产业被烧了,他家可是最得益的。” “没错。”夏林一拍桌子:“不管怎么样都是该怀疑他的。” “大人这几日也莫要着急,该吃吃该喝喝,属下自有安排。” “你说的噢。”夏林扫了一眼许敬宗:“别让我失望了。” 许敬宗笑呵呵的朝夏林拱了拱手:“区区小事罢了,大人莫要费心。还是那句话,这等小事情都要大人出头,我这俸禄酬劳和干股拿着心里也不安生。” 得了他的承诺,夏林的心算是放下来了,许敬宗可不是一般人,这几任县丞里头就属他的招数最多计谋最狠也最让人省心,千古第一阴逼的美称放他那是实至名归。 再从衙门走出去,夏林的心里舒服了许多,不过听到说这个什么范阳郡公就在这边,他倒是充满了好奇。 正巧,这不就有功夫去看看么。 在路上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那一丛烧焦的房子,心里头的怒气再次涌了出来,轻骂了一声便快步的拂袖而去。 他这正往范阳郡公下榻的地方过去呢,老远就看到冬娘拎着两大包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荡。 本来还打算去看看范阳郡公的夏林一下子就改变了目的地,三两步走了上去一巴掌拍在冬娘的屁股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玩意放在别的好妹妹身上,基本都是尖叫一声然后回头说一句“你好坏”,但放在冬娘这边就完全不同了,她只是默默的转头看了夏林一眼:“不娶别摸。” “我看你拎着个药包在这溜达半天了,干什么去?” “师伯让我给人买药,可那人吃什么药都没救了,我就随便买点,等会回去他没死的话就熬点红糖水给他喝喝得了。”冬娘语气慢悠悠的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这不官复原职了么,给谁买药?李靖啊?” “嗯。”冬娘点头道:“他快死了,长的话一个月,短的话……十。” “十天?” “九……” “啊?” “八……” 286、李靖之死 夏林跟着她走了几步来到医学院的门口,她这还刚数到二呢,里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冬娘站定当场仰头看去,长叹一声。 夏林还以为她是因为有人去世而叹气,但没想到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差点让夏林栽了个跟头:“学艺不精,差了这么一口气。” “哎呀……” 夏林呲着个牙叉着腰站在门口:“现在怎么说?” 冬娘默默的把药扔给正往里走的医学院学生,转身对夏林说:“我饿了。” “走走走,吃。” 他俩其实还是比较谈得来的,因为冬娘基本上除了跟夏林说话就是跟孙思邈说话,其他人跟她除了日常工作上的内容之外是没有任何沟通的。 他二人就在医学院斜对面的一家二楼小店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医学院里的兵士进进出出,又是拿来了寿材,又是开始搬黄表纸、寿衣等等的东西。 李靖到底是个国公,还是新北府军山海铁骑的总帅,他去世的动静可谓是相当大的。 “一代军神,就此落幕了。” 夏林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自己还没有见过李靖就已经错过了这个最具有传奇性的将领,他终究还是走了。应该是跟历史的走向完全不同有关,按照时间来算这个点他应该在北疆抗击突厥人。 如果是那样,他还能多活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因为北疆干燥,不会像在山海关时那样阴冷潮湿,环境加重了他的病症,即便是孙神医也无力回天。 现在大魏上一代能堪称军神的人,只剩下了老郭一人,想来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颇为伤感吧。 “有什么的,人终究也是要死的,反正最后都是那么个小盒装着,区别也有,像他的话应该能有三层,普通人就只有一层。要是碰到个穷死的,可能破草席一卷就给埋了,我见得多了。” 冬娘的话不咸不淡,她对死亡的理解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不知道到底是少根筋还是真的已经看得如此豁达,反正她对死亡是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感受,大部分都非常平和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以后你死了,我可以帮你入殓。” 夏林被吓了一惊:“我谢谢你嗷……” 这时装着李靖的木棺已经被从医学院中抬了出来,周遭出现了许多士兵为其开道。 这个夏林觉得倒是正常,毕竟一个国公这个待遇都算是一切从简了。 不过他的饭也没吃利索,随便扒拉了两口就站起身说:“你自己吃吧,我得过去露个脸。” 冬娘倒是没跟他废话,一个人埋头坐在那吃了起来,只是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死亡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人谁还能不死呢。 但夏林可就不一样了,他是县里最大的官,现在这国公在他这死了,那他得出面帮忙张罗嘛。 李靖的家眷等都在旁陪同,夏林还特意换了一身素服赶了过来,先是跟家眷见礼之后,倒是问起了李靖的儿子关于丧葬的事。 唯一可惜的就是李靖的儿子不叫哪吒…… “卫国公定然是要陪葬安陵的,现在先在这里把仪仗都安置了,然后静静等待皇令便是。”夏林坐在旁边对李靖的儿子低声说道:“世子也莫要太过于悲痛,国公的丧事在此由我来操办,世子这些日子也都辛苦了,还请以身体为重。” 李靖的儿子这会儿其实也四十了,他听到夏林的话之后长叹一声,朝他拱了拱手:“那就劳烦夏大人了,家父生前多次提到夏大人,说年青一代之中兵法精通者天下唯道生二凤,他来此处时可惜夏大人您在流放之中,未曾能见面,倒也是遗憾。” “哎~” 夏林这可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长叹一声:“那哪是国公的遗憾,分明便是我的遗憾呐!好了,世子,我先去为诸位准备些吃食,莫要累坏了身子。仪仗的事诸位就放心吧。” 正说话间,外头走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个子很高,长相俊俏,还颇有一些刚毅威猛之神色,他进屋之后先是取过香烛引燃之后对着李靖的棺椁拜了两下,但神色还是有些倨傲,虽然礼数没毛病,但看着叫人不喜。 “郡公。” 李靖之子起身拜礼,夏林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个男人,心里计较着说原来这就是那个范阳郡公卢承庆,看上去的确挺有人样,年纪也不大,可能跟老张差不多年岁。 就是这人吧……透着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感觉,看人的眼神不太对。 人这玩意很有意思的,有的人一见如故,哪怕俩人都长得跟他娘的哥布林一样也是能一见如故,但有些人一眼看上去就不叫人喜欢。 面前这人就是如此,他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极差,虽然他看着仪表堂堂,但感觉就是眉宇之间有一股子邪气。 眉眼之间阴霾的很,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可一点都不带胡说的,反正夏林第一眼就看出了这范阳郡公眼里的笑意和得意。 他能看出来,李家的世子能看不出来,只是这个场合他也不好说话,只是回头看了夏林一眼,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番,李家世子轻轻摆了摆手。 他们一连串的动作看得范阳郡公一脸茫然,但他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背着手走了两圈:“卫国公终究还是没有落到寿终正寝呐。” 这会儿夏林站起身来一脚就给他踹到跪倒在地,旁边的李世子都被他给整蒙了,但接下来夏林那是一点体面都不要,揪住这个范阳郡公的头发就哐哐哐的给李靖磕了三个响头。 他脑门上顿时臌起了一个大包,青紫青紫的。他站起身之后就准备大闹灵堂,但这会儿夏林的腰刀可就抽出来了:“再他妈叫唤一声,我一刀攮死你。” 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谁他娘的看到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心里不突突。 “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你奶奶!” 夏林揪住他的头发从后头一脚给他踹倒在地,膝盖压在他背上,用力揪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脖子呈现出一个上扬的姿态。 旁边的李世子一愣,这明显是行伍之中杀人的手段,这只要短刀抹了下去,神仙来了都没法救。 “老子看你这个逼样就忍你好久了,范阳卢氏是吧?回去跟你家大人打听打听,谁给你的能耐让你敢来李药师的尸体前头闹腾。你去问问,山海精骑跟破虏重甲,你他娘的卢氏能扛得住谁!” “贤弟!”李世子上前叹气道:“算了算了,莫要生气了。” 夏林将手一松,一脚踢上去在了这卢承庆的腿上:“滚!” 看着他一瘸一拐满眼愤恨的走了,夏林这才坐了回去,倒是旁边的李世子小声说道:“贤弟莫要生气了。” “不论如何,李元帅都是为国守了二十年国门的大功之臣,走了之后受这种byd恶气,我看不下去,这是我干爹没在,不然非割他一个耳朵下来给药师伯伯下酒不可。” 这倒是真的,老郭要是在这里,那可了不得了,什么卢氏张氏,不给他干断一条腿那都不叫郭达。 “贤弟啊,唉……”李世子轻轻摇头:“若是爹爹还活着,他们哪里敢如此。现在爹爹走了,他们就是要来试探虚实,世家之间本就是此消彼长。你这番得罪了他们,免不了要对你下手。” “我他妈光脚的还怕他们个穿鞋的?惹急眼了,我全给他们突突了。” 听到他说的话干的事,李世子倒是好气又好笑还带着点感动,这种纯纯的兵痞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果然这就是郭达的一脉相承。 “他们八成是听到了风闻才会过来的,估计是……”李世子看了看周围,然后凑到夏林耳边说:“裁军。” “裁军!?” 李世子轻轻点头:“这些年朝堂之上一直有这么一股风,说是各地重甲劳民伤财,应当裁撤。” “敢!”夏林一拍大腿:“裁了军,谁去守国门?” 李世子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棺椁,红着眼眶无奈又悲伤的说道:“自是有人的,呵……” 287、世事难料嘛 看到李世子的表情再结合他说的话,夏林心中没有由来的咯噔一声,这位小公爷的消息肯定是要比夏林更灵通的,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代表这件事肯定已经是被摆在了台面上讨论过了。 那这可就有趣了。 没错,削重骑的确是可以减轻朝廷和百姓的压力,毕竟这玩意非常贵,贵的令人咋舌。但削重骑的最终结果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中原再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抵御北方骑兵在平原上的长驱直入,另外一个就是提前逼反李家。 朝堂上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他们还是要这么干,夏林的危机意识一下子就起来了。 在上一代骁勇善战的武将陆续离开朝堂甚至人间之后,新一代的武将大部分都是勋贵,他们不具备跟文官集团抗衡的能力,更没有跟文官集团抗衡的魄力。 是,养一支军队的确是非常费钱的,浮梁这赚了这么多钱,但这每年下来却没有多少盈余,原因就是有一支重骑兵要养。普通士兵要十个农民来供养,一个重骑则要一百个农民。 削弱兵力之后的确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的富足起来,但问题是然后呢?北方的威胁还在,它只是短时间内被淡化了,人家憋着一股劲也想到中原来呢。 还有西边的李家父子,听调不听宣的大家族,上去跟人说要削他们家的军权,这不开玩笑嘛,本来好不容易把他们家给拆分开了,这么一来不就又因为外部矛盾给人家黏合在一起了么? 昏招!百分百的昏招! 夏林坐在那手指一直在大腿上哒哒哒的敲,脑子也在一直不断的运转,现在他明白为什么老郭要去朝堂上闹腾了,看来这次的事情得不了善终。 不过天塌下来个儿高的顶着,老郭还在就轮不到夏林往前顶,但恐怕李靖那边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现在他人没了,李家的子嗣说实话也就那样了,恐怕也拿不出西边另外一个李家的能耐和魄力,估计这次高句丽那边可是得兴奋到手舞足蹈了。 “估计朝廷想用怀柔之策来对付高句丽,不过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高句丽跟草原的突厥人不同,突厥人刚刚改换王庭需要休养生息,高句丽可憋着一股劲儿呢。” “还有室韦人呢。”李世子双手撑在膝盖上,面色凝重:“北大门若是被打开了,冀州、幽州两个养马地就没了,山东也会直接露在北方蛮子的脚下。” 夏林闻言沉默许久:“天下三分。” “四分。”李世子比划了一个四,忧心忡忡的说道:“朝廷最终必然是要困于长江,可你我都知道,困守南线就只能指望一个襄阳城了,襄阳一破整个南方便无险可守。” “巴蜀。”夏林补充了一句。 但这句话却直接把李世子给弄得苦笑了出来:“是啊,巴蜀。死守天堑,北望故乡,诸葛丞相连夜得从棺椁里跳出来指着我们骂上三天三夜。” 夏林坐在那笑,然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随它去吧。走一步看一步,等发生之后再细细说来。” 没办法了呗,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法子呢。李世子心中也是明白,他仰起头靠在那面无表情的看着父亲的棺椁。 “对了,今日你冲撞了卢承庆,他本就是来试探的,你要多多留心。” “他?一个世袭爵位的饭桶,我都不带用眼睛看他的,什么档次敢在我面前猖狂。” 虽说这个卢承庆在正经历史里头也当过宰相,但众所周知就是唐代的宰相有一半都是水相,卢承庆就是这么个水相,而且是高宗朝的水相,含金量跟太宗朝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的,在太宗朝他干到最高的就是尚书丞,正四品,跟现在的马周一个级别。 算不得是什么有能耐的人,夏林还真是不惧他半分,更何况这是在自己地盘上,他有能耐折腾,夏林就有能耐让他有来无回。 而这会儿卢承庆坐在那面露阴狠,旁边坐着一个小老头正轻轻摇着蒲扇,这天儿才刚过完年没俩月,整这死出说白了就是想cos一下诸葛亮。 但神韵气度都差了不少,看着就像是个街边不入流的说书先生。 不过这也都是开玩笑,这小老头其实是有点东西的,这厮跟小王爷身边的朱先生算是师兄弟,俩人学的东西就是合纵连横,跟苏秦张仪一个师门的那种。 他只是长得猥琐了一点,不如朱先生器宇轩昂,曾也是想辅佐小王爷,但小王爷嫌弃他长相粗鄙丑陋就给他二十两银子打发走了,然后这才辗转来到了卢承庆的身边。 “郡公,这有何气恼,他们越是不将我们放在眼中越好,那夏道生不是打了您么,您也就忍忍就过去了,只要到时候我们这的计谋成了,他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罢了,到时我等去看他砍头时大喊冤枉,岂不美哉。” 卢承庆眉眼低垂:“这人恐怕不好对付,上头有人保他,他杀了崔家的儿子都没事,如今我等又能如何?” “当下自是没有法子,但他不过也就是个二十郎当岁之人,人总归是有怒不可遏之时。如今朝堂上已经酝酿夺嫡,陛下有四个儿子,虽说大皇子监国,但他到底名义上还是秦王世子。” “你的意思是?” “郡公一直以来都与三皇子交好,三皇子……呵。”这小老头轻笑一声:“不过是一枚弃子,但郡公知那三皇子是何等人性啊?” 卢承庆垂下眉眼,轻笑抚掌:“你这好一招借刀杀人呐。” 鸿宝帝一生共有六子十一女,除了经常抛头露面的老大,也就是小王爷之外,老四、老六早夭,老二老三都长居在京城,五皇子则因为性格飒爽一直在外头游历。 要说夺嫡,自然就是这老二和老三比较合适,但老三这个人可没人看好,军方支持的是小王爷,世家支持的是二皇子,唯独这个三皇子狗屁不是,要资源没资源要人脉没人脉。 倒不是说他没资格,而是这人性格乖张,争强好胜,喜怒无常,在京城时曾因斗鸡输了而怒杀他人一家。 当时鸿宝帝已经都下旨要把他枭首示众了,但最终还是宗正寺出面把这三皇子给保了下来,毕竟是皇家的颜面。 再后来,他命是保下来了,但却也成了那种废物皇子,钱银不少但却一点权势没有,甚至过年时想见一面父皇都要先打申请。 要说这样是不是就该收敛一点了?没有,他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到处结交各种稀奇古怪的朋友,土鸡瓦狗之辈他都来者不拒。 在京城他不敢干什么,但在外头的时候,他可是正经的混账东西,跟人合伙放贷,强夺他人的矿山良田之类的都是家常便饭,更别提什么欺男霸女了。 “叫他来这里,这可是块宝地啊,到时让这位三皇子好好的跟这夏道生斗一斗。”那师爷摇头晃脑的说:“看看他们是谁能整死谁,郡公嘛,该当纨绔就当纨绔,该风流倜傥就风流倜傥,坐山观虎斗,今日之辱,您且放在脑后,到时有的是机会。” “好。” 然后当天下午卢承庆寻暗娼就被蹲守在那等了许久的衙役给抓了…… “夏大人夏大人,不好了。” 捕快头子捂着帽子按着刀闷头冲入了衙门之中,这会儿夏林正在雅堂之中跟本地的几个大户商量怎么给李元帅办个风光的葬礼,听到他的叫唤,眉头一皱:“你叫什么叫?” “这……” 那捕快左右看了看,周围的豪商也都懂事,纷纷站起身来对夏林说:“今晚庆和楼宴席上再请夏大人安排。” 他们很快就走了,这会儿捕快才开口道:“方才我们去抓那嫖野娼的,逮住了一个人,他说他是范阳郡公卢承庆。” 夏林眉头挑了一下:“关三天,叫家人来领人,记住罚款让他交咯。” “大人……那可是郡公。” “什么郡公国公,让你去!”夏林一拍桌子:“好家伙,我还没去找他呢,他倒自己送上门了。” 但突然间他就有些意识到不对劲了,这里头的事情细细想来有些蹊跷,于是他招了招手:“去,把老许给我喊来。” 过了一会儿许敬宗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大人叫我来,是因为那个卢承庆被抓的事吧?” “老许啊,人不能太精明,太精明要吃亏的。” 许敬宗坐到了旁边,笑着说道:“他这着实太过于明目张胆了。” “是吧,你也觉得太明目张胆了。”夏林眼珠子转了两圈:“但他图个什么呢?” “自然是图大人不把他放心上咯。”许敬宗笑呵呵的样子活脱脱的就是只笑面虎:“若卑职是他,就赖在这不走,当一条癞皮狗。天底下没有人喜欢踩狗屎,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对。” “日子一久,大人就不会把卑职当回事了。这时卑职再干些什么,自然也就容易多了。”许敬宗眉头微微一挑,那股子奸佞的味道就上来了:“大人,你说我这般的癞皮狗,身边若是有几个狐朋狗友,正常不正常?” “那太正常了,没有才不正常。” “好,那大人。若是卑职在浮梁当癞皮狗,其他狐朋狗友找了过来,正常不正常?” “也正常。” “那若是狐朋狗友里……”许敬宗眼睛轻轻眯起:“有只狼呢?” 288、嘿,连本带利都得收回来。 人卢承庆被抓了,那是一点都不慌,不光不慌反而在牢里大喊大叫,就是把那种嚣张二世祖的姿态演绎的淋漓尽致。 夏林此刻就在外头站着,他抱着胳膊看着面前满脸堆笑的猥琐小老头,听着他唯唯诺诺的发言。 “大人您可要开恩啊,我家公爷的名声一向不错,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大人,要不您先把我家公爷放出来,不然若是他磕着碰着可是不好看了。” “夏大人,这私设公堂若是拿出去说的话,大人恐怕也是很难应付吧。” “夏县令……” 小老头在那说,语气越来越强烈,措辞也开始变得不同。 而夏林在他说完一圈之后,笑着问道:“说完了?” “公爷到底是个郡公,地位尊贵,若是夏大人如此轻慢,恐怕就连陛下都是要责罚大人的,还望大人三思。” 夏林不但没有后退,反而笑着说道:“诶,我最近听闻了一个消息,城中路口的店铺被人烧了,你可知道?” “小老儿不知。” “哦,不知。”夏林点了点头:“不知好,不知好啊。” 夏林说完拢着袖子就要走,但小老头儿立刻就上前要拦,夏林只是眼睛一斜,旁边那个铁柱一样的巨汉往前一步走:“哇呀呀呀!敢拦我家将军!” “诶!过了,平和一点。” “知道了将军。” 那小老头这时站在眯着眼睛:“夏大人,你这样可是不好吧?徇私枉法之事,若是进了朝堂,你这五品的县令恐怕也是兜不住。” 夏林只是笑了笑,把那截烧焦的锁头扔到桌上:“自己悟。” 说完他就走了,而那小老头看到那段锁头心中咯噔一声,然后手一伸,拿起锁头就笼在了袖子中。 他进入到牢狱之内,见到了卢承庆,小声说道:“公爷,那夏道生不肯放人。” “他不肯?他好大的胆子。” 小老头悄悄的把锁头拿出来给卢承庆看了一眼:“他恐是发现了。” “他说什么没有?” “他叫我等自己误。” 卢承庆皱起眉头开始在牢中踱步:“他是怎么发现的,咱们不是干的已经很干净了?” “公爷,这到底是他的地界。咱们还是低头吧,等到三皇子来了,到时便有他好瞧……” “真是气不顺。”卢承庆深吸一口气,但因为牢狱之中味道太过于恶劣,导致他干呕了一声:“行吧,去跟洪掌柜说一声,让他度些银子出来。” “公爷,您说度多少?” “那就要看看那夏林胃口有多大了。” 夏林胃口有多大?那当然是连本带利,那一栋楼的成本大概是七千两银子,但能赚九万三,所以收他卢家十万两银子不算过分吧? 而当小老头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他手都在哆嗦,那不是气的,而是正经给吓的,十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那都够一个万人小镇和和美美的过一个冬了。 他夏道生怎么敢这么张口的? 所以当他把这个消息回复给卢承庆时,这个卢家的继承人,堂堂郡公也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老头。 “他当真要这个价?” “他说还打了折,里头一柄金钗就价值四五千两,光金钗就损失了一百多柄,还没算其他的东西。” 小老头哭笑不得的把账目递给了卢承庆,在牢中随手翻了几下,卢承庆都被这玩意给气笑了:“他是真欺人太甚!我要告状!我要告到朝廷去!我要告御状!” “公爷,莫要冲动。”小老头深吸一口气:“要我说,给他便是了。等到他死的那天,这些银子不还是我们的?” “你说的轻巧,十万两!十万两我拿出来,家中的族老不把我给吃了才怪!” “公爷,小老儿倒是还有一招……” “说!” 卢承庆没好气的说道:“只要你能把这十万两的窟窿填上,你怎么做都成。” 那小老头痴笑了几声,露出满口黄牙的嘴:“公爷,前几日我们来时你可还记得这浮梁商行总会?” “记得,那又如何?” “这商行总会里头可是有借贷的,公爷想要在里头借个十万两出来,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到时我们便用这个钱还他,他又蹦跶不了几日了,到时不还又能如何?” 小老头的话让卢承庆眼珠子一转,倒是觉得这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于是便点了点头:“好好好,这倒是一个妙法。你去把这事给办了,我的印信就在屋内,你自行取来。” 该说不说,小老头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当天就拿上了郡公的印信去到了商行总会之中,商行的人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了一堆条款和契约给他签了下来。 “商行的规矩嘛,郡公的最高额度只有五万两,这五万两是低息的,五万两一年的利息不过一千二百两。但这剩下的五万两可就不能走低息了,这个还望郡公海涵。” 小老头拿着五万两的契约,好奇的问道:“那剩下的五万两一年需要多少利?” “按照您家主子的身份,这个息我们是算总额的,您这五万两借出去,一年后要还的是……” 那商行掌柜的算盘噼啪一通打,接着便笑道:“是六万三千两,而且这里头有个手续费,您借了五万,只能拿到三万八。三万八出按六万三归,您看您这可以吗?” 小老头一愣:“你这也太坑了!” “如果您这边不同意,我们也能理解,前头这五万两则是正常支取,明年今日还五万一千二百两即可。” 这前段的还算公允,后一半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的吸血鬼,真是要了人命,这要凑够十万,那不得差不多借七万两才能拿出五万?而明年借七万多得还到差不多九万两? 算下来加上前头的五万,借了这十万两银子还回去他娘的要十四万两?这一般人谁还得起? “若是还不上怎么办?” “您说笑了,郡公之家怎么会欠缺这区区几万两银子。”商行掌柜笑呵呵的说道:“况且若非是郡公,普通商人三五千两也就到头了,断然借不出如此多的银子。有句话叫救急不救穷,这商行不是善堂,这位先生您能明白对吧。” 小老头坐在那直嘬牙花子,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夏道生恐怕也活不到明年了,所以他把心一横,拿着自家主子的印章就按在了契约之上。 随后旁边的小厮一声锣响,接着操着他那破锣嗓子喊了起来:“出账十二!五低七高!” 很快,扣除手续费之后十万一千四百两商行本票就被递交到了他的手上,趁着四下无人之时,他将那一千四百两的零票悄悄的放入了自己的袖中,接着匆匆拿着十万两银子向主子禀报去了。 这十万两银子这么一转手,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夏林的手中,他笑着拍了拍桌上的银票,然后对许敬宗说:“去吧,把公爷给放了。” 许敬宗也在旁边笑了起来:“大人,您这一手可是真的挖坟掘墓呐。” “他不是想吃我绝户么。”夏林摊开手:“他哪里会知道浮梁商行挂着的是浮梁,背后却是跟高士廉合营的买卖。他会驱虎吞狼,咱们不得来一个鹬蚌相争?” 许敬宗哈哈大笑起来:“到底是夏大人呐。” “你才是高手啊,老许。那么简单的法子就给他诈出来了,你这人心是玩的真明白,在小小的浮梁算是浪费了。” 夏林看向许敬宗:“王爷手底下还有三个保举名额,今年夏至时会报上去,你准备准备,准备去京城一展宏图吧。” 许敬宗一听,袍子一撩就跪了下来,脸涨得通红,难掩激动之色:“多谢大人知遇之恩!” “得了,自己人不讲究这个。不过你知道我的,我懒得处理这些七零八落的烂事,你得给我弄个人过来接班。这是老规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自是明白。”许敬宗这会儿已经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卑职一定为您安排得妥妥帖帖。” “去了京城之后可不要阴我啊。” 许敬宗忙不迭的赔笑:“大人您看您说的,我去了京城,身上的印子也是您的,一荣俱荣。” “明白就行。”夏林站起身亲自给许敬宗倒了一杯茶:“祝许大人在朝堂上一帆风顺。” 午夜时分,子时刚过,卢承庆被从牢狱之中放了出来,他只觉得浑身恶臭,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洗澡。 只是在路过衙门大门时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了那牌匾一眼,然后啐了一口,但心中终究是有万分愤恨,他如今也只能强忍着。 “公爷,莫急,用不着几日了。” 钱,他是不打算还的,夏道生的命,他也是打算要的。古时有勾践卧薪尝胆,如今他被一个小小县令欺负忍就忍了。 不过他现在真的就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望着三皇子赶紧来,只要那个瘟神来了,夏道生就是有三头六臂都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289、三皇子入场 天底下的混不吝有很多种,大概能分成四个类别。第一种是那种“老子烂命一条,随便你们怎么折腾”的摆烂型混蛋,这种人其实说白了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欺男霸女而已,真正碰到个比他还横的,那怂的速度也是非常快。 这第二种嘛,就是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的那一类,家里有点小钱或者有点小权,自己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横冲直撞。这种基本上迟早也是要学乖的,因为但凡撞过一次铁板他们就知道原来这世上一山还有一山高。 第三种就稍微复杂一些,就是自己有点小聪明,在某个地区之内有霸体,只要不出这个范围基本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但还算有个度,不太容易抓住把柄,夏林就是这一类的,在一个小范围里他的确是非常牛逼,但出了这个圈子,他该躺着就躺着,绝对不乱出头。 剩下的最后一种就相当带劲了,就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天光笼罩,比如老郭敢坐在金銮殿上骂高士廉,高士廉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默默跟自己说“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谁如意”。还有就是那种没有什么实权的皇亲国戚,比如刚刚抵达浮梁的三皇子。 他是个混账,天生的混账。但偏偏他有身份却没实权,所以他可以仗着身份胡搞瞎搞,人家现在也学聪明了,只要不搞出人命,基本上也没人会拿他怎么样,而就算搞出人命了,只要对方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找个人背锅就完事了,五百两银子找个人替杀头那不是稀松平常?这个世道,愿意这么为了家人攒个五百两银子然后去死的人一抓一大把。 这种混账是最难缠的,基本上他们是没有把其他人当过人,面对地方上的官员他也完全不虚,金光护体,真正的龙种,地方官拿他也没办法,难不成还真把他给关起来杀掉? 不存在的。 拓跋楠沐浴着大好春光就登上了浮梁县的码头,身后跟着几个护卫,一路上摇摇摆摆招摇过市。 他在京城里还算老实,可这一出来那可就如鱼得水,完全没把地方上的事当一回事。 说他蠢,他也算不得特别蠢,但也不够聪明。大皇子对他的评价是“心盲智滞,秉性顽劣”。 他上岸之后随手捏起旁边铺子上的肉包子就塞到了嘴里,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还不错,顺手就又拿了几个。 那包子铺的老板见他衣着华丽、面相倨傲,倒也是不敢吭声,不过也还好他没有吭声,否则遇到这样的恶棍,谁知道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哎哟,殿下您可算来了。” 卢承庆老远就看到三皇子,匆匆的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哭唧唧的表情:“你若是再不来,我可就要叫人欺负死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你?”三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不像嘛,看你这不是挺好的。” “殿下是有所不知。” 在卢承庆喊冤的时候,三皇子把吃包子油乎乎的手放在他身上擦了一圈,但他好像有聆听障碍,根本没让卢承庆把事情说完,他就率先走上前去了。 “这倒是个好地方。”三皇子背着手站在码头上:“想个办法把这给拿下来,我要了。” 旁边经过的路人听见他的话,无一不侧目而视,但这位殿下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反而伸手点了点前头:“这一片都不错,圈下来,我都要了。” 他指的那一片就是所谓的浮梁“金融区”,这地方算是江南道的华尔街,里头都是各地商行分号或者总号,看着的确是气派、干净。 但他就这一句话,他死八十次都不够,毕竟这里可都是天下豪门的聚集地,湖广商行、闽浙商行、两淮商行、中原商行等等,基本上各大豪强都凑齐了,这帮人凑一块能不能召唤神龙不知道,但足够能让他拓跋家的龙鳞掉光。 “殿下……殿下……您一路辛苦,肚子也饿了吧。我带您去尝尝这里的美味。” 卢承庆赶紧要把这位爷带走,不为其他的,就因为他自家的东山商行也在这一片…… 殿下走时还不忘补充一句:“这块地我都要了啊,别忘了。” “是是是……晚些我就去办。” 碰到这种的能怎么办,哄着呗。反正这地方他肯定也拿不下,皇城里头的六大商行,其中两个是他爹的,两个是他哥的,两个是宗正寺的,他就算是皇子也得回去吃家法。 来到浮梁县最好的酒楼,坐在上头遥遥看昌江滚滚,三皇子站在那凭栏远眺:“这破地方还真挺不错,难怪你急匆匆的叫我过来,好好好。等会去看看有什么玩乐的地方,先去舒服舒服再说。” “殿下,我的殿下哟。这地方可不是好地方,这里的那个县令难缠的很,我劝您还是安稳一些,莫要像我一样被关到牢中去了,到时可真是颜面尽失。” “岂有此理!” 三皇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地方的县令难不成还能通天?你坐在这,我去会会他!” “殿下……殿下哟……” “坐下!”三皇子怒斥一声,连饭都没吃上一口:“坐好等老子!” 看着他气冲冲的离开,卢承庆脸上是担忧但嘴角着实比ak都难压,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蠢货居然这么容易就招了道,本来还在担心怎么才能让他与夏道生杠上,谁知道他这么的就上钩了。 而三皇子背着手气鼓鼓的冲向衙门,旁边的护卫小声说道:“殿下,这里的县令是驸马,况且这是滕王爷的地方,咱们也不能这般莽撞吧?” “你懂你妈个锤子。”三皇子来到一个拐角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酒楼的方向:“那个蠢货想让我跟夏道生起冲突,你这都看不出来?我还真去跟他对着干不成?” “殿下……您……” “得了吧,老子从小在帝王家长大,这个时候我真闹事,甭管大哥还是二哥,谁登基都没我好果子吃。”三皇子继续往前走时脚步明显放慢了:“过去打个招呼,做做样子。他们卢家的好处都给了我二哥,如今冲锋陷阵的倒是想起我来了,真是笑话。去,路边买点酥饼,拎一瓶酒,莫要叫人说我等不懂规矩。” “诶,卑职这便去。” 夏林这会儿正在衙门的院中蹲在那跟李靖的随从讨论治丧的事呢,上头的命令下来了,李靖果然要陪葬皇陵,所以怎么给他发送过去,用什么仪仗这可都是要讨论的。 这正讨论到一半,三皇子推开衙门的中门就进来了,他扫视一圈,老远就指着夏林:“啊,夏道生!我认得你。” 夏林一愣,跟李靖的随从点了点头便让他们出去了,接着他好奇的打量了一圈三皇子:“你是?” “哦,我。拓跋楠。”三皇子一拍胸脯,然后朝身后的侍卫一招手:“我从京城给你捎带了些礼物来,你莫嫌弃。” 夏林一头雾水的接过礼物这么一瞧,上头红纸上赫然写着乐平酥饼,江南特产…… “殿下来此地怎也不提前招呼一声,还叫殿下亲自登门,哎呀……怠慢怠慢。” “莫要讲这些个屁话。”三皇子大手一挥:“老子平生最恨繁文缛节。行了,我便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就当我没来这里便是了。诶,妹夫,你这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一声妹夫让夏林抬起了头来,他这眯起眼睛沉默片刻,然后笑着说道:“浮梁好玩的多的是,不如我带殿下到处逛逛?” “哎呀,莫要跟着我哈。我自己去快活就是,你就说去何处。” 看到这个粗犷的殿下,夏林心中倒是也有了计较,他拍了拍手,主簿杜丰快步的走了出来,他来到夏林身旁躬身道:“大人。” “去,给殿下拿一份浮梁旅游攻略出来!” 一份精美印刷的浮梁旅游攻略很快就到了三皇子的手中,他翻开看了几眼:“行了,有这个就完事了,走了,别送。” 说完他大步流星的就走出了衙门。 而夏林在里头看着这个风风火火的三皇子来又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走,一时之间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三殿下是个什么状况?” 夏林挠着脑袋:“他这是什么毛病?” 这会儿一直在旁边溜达没有上前的老许走上前来,小声说道:“这个三殿下在京中的名声可不好,说此人颠三倒四、霸道乖张,是个不通情理之辈。” “我觉得他挺通情理的啊?” 夏林拎起手里的“乐平酥饼,江南特产”:“他还从京城给我带了特产呢。” 许敬宗瞄了酥饼一眼,然后便笑了起来:“夏大人应当能看透。” 夏林快速的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指了指许敬宗:“老许,你才是真的老狐狸啊。” “不敢当不敢当。”许敬宗拱手谦虚道:“天底下哪里有什么新鲜事。” 而一旁当主簿的杜丰却是看得迷茫,完全不知道两位上官在笑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哑谜。 290、三皇子倒拔垂杨柳 这三皇子刚回到酒楼,卢承庆便连忙迎了上去:“殿下如何?” “还能如何?不过就是个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当时本殿指着他的鼻子便骂道‘你个小贼,今日你爷爷来此算是给你几分面子,若是爷爷过得不快活,可别怪爷爷拆了你的县衙’,你猜那小白脸怎么着?” “如何?”卢承庆眼光灼灼:“他与殿下争执了?” “敢!给他个胆子。”三皇子将那份浮梁旅游攻略手册拍在了桌上:“他当时便夹着尾巴将这份舆图给了我,还说我在这时的花费他都给包了!哈哈哈,我还真当是什么如狼似虎之辈,未曾想也是个丧家之犬,倒是你啊,竟被这等人欺辱?” 一句话将卢承庆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阵诧异,他认识的夏林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关键这三皇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人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但看三皇子那猖狂样子也不像是骗人的模样,难不成那夏道生还真他娘的专挑软柿子捏了? 个狗日的东西! 正在这时,杜丰快步小跑到了三皇子面前,一脸谄媚的说道:“我家大人说了,殿下在此地的吃穿用度都算在他的账上,他还说若是殿下去了那低贱的饭庄就赶紧引他去那好一些的地方,殿下这地方不成,请随我去那好些的地方。” 三皇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中是真的有亮光,他扫视了一圈,大大咧咧一脸雄霸的模样拍在了桌子上:“得了,我不在乎那些排场,回去跟你家大人说,让他小心着点,莫要招惹上我与卢郡公。” “是是是,我这便去。” 杜丰再次回到了衙门之中,原话这么一传达,夏林立刻拍着桌子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转头对许敬宗说:“老许啊,这个三皇子可不是简单人呢。” “那是自然,从小生长帝王家的,除了我那傻娘子之外,谁是简单人呢。”夏林叹了口气:“她是真没脑子。” “大人,我也成亲十余年了。诶……怎么说呢,我现在就挺想突来一阵妖风。” “怎么说?” “吹落头顶的瓦块砸在我家娘子的头顶,最好能让她痴傻一些,若是能叫她成个哑巴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事,若是美梦成真,从今往后一直到死,我年年给昌江的龙王焚香磕头。” “哈哈哈哈……我艹,你这千古第一大阴逼也有人能把你逼成这样?” 许敬宗脸上全是无奈:“她倒是得讲道理啊,你与她暗度陈仓,她跟你破釜沉舟。你与她声东击西,她还与你破釜沉舟。她……他娘的。” 夏林听完这都没法活了,捂着胸口顺了好久的气才算是消了下去,果然这世间千万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就在这时,杜丰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满脸堆笑的问道:“两位大人,学生有些事不解。” “说。”许敬宗倒还挺喜欢这个杜丰:“有何不解。” “就是那三殿下的事,方才学生听到他对卢郡公说什么‘你个小贼,今日你爷爷来此算是给你几分面子,若是爷爷过得不快活,可别怪爷爷拆了你的县衙’这样的话,然后还耀武扬威的。可他来时不是挺客气的么?” 老许听完之后一捻胡子:“你到底还是识人不熟嘛,这边是说一套做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满口荒唐言才能潇洒过人间呐。” 杜丰挠着头,虽然还是不解,但却也不敢再问了。 不过夏林这会儿倒是说了起来:“三殿下的名声依我看都是自污出来的,若是没猜错的话,他应当是不想被卷入夺嫡之战中去,所以才用这个法子,让大伙儿都觉得此人是个混账东西,既是没有价值,便无人会利用。此为明哲保身之术,而你要说他凶狠,我看也未必,他可是皇子,犯不着用这市井之术。所以就我看来,他一直在演,演给朝堂看,演给陛下看,演给天下看。” “所以他这才有两幅做派?” “何止,你猜我为何叫你去与他说他在这的花销都归我头上?因为他是要闹事滴,不闹事他就不是三皇子了,而我替他花了钱,他就没法从这个点上闹了。而你知道他叫你带来的这句话里最关键的是哪一句么?” 杜丰还是摇头,学问方面他不差,但这人情世故上他是真不行,毕竟年轻而且这方面的东西接触的也少。 这会儿许敬宗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朽木!就是那句‘让他小心着点,莫要招惹上我与卢郡公’。” 夏林听完看了一眼许敬宗,到底是老许,这老小子能伺候初唐三任皇帝,李世民手上的中书侍郎、李治手上的礼部尚书、武则天手上的中书令,位极人臣。最后还能得个善终,这小子……哎呀,那是真的厉害。 “这句话可大有深意。”老许摇晃着扇子:“大人,他那意思是里头有那卢郡公挑唆是吧?” “昂,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他拍了拍杜丰的脑袋:“你啊,正经的宫斗剧里你活不过三集。” 杜丰站在那直挠脑门子,他不知道宫斗剧是啥…… 而从当天晚上开始,三皇子那叫一个弄得鸡飞狗跳,打架打了三场,把六个人打的在地上嗷嗷叫。 夏林替他赔了。 然后跟一个馄饨摊起了争执,把人家灶台给掀了。 夏林还给他赔了。 好吃的饭店他不去,非要去抓老乡家的鸡到河边自己烤着吃。 夏林还是给他赔了。 加起来其实钱真不多,打的人都是皮外伤,一人五两银子赔得人家是美滋滋。馄饨摊那一个摊子也就一两银子不到,夏林也按五两给人家赔了,美滋滋。偷鸡摸狗什么的,那鸡能值几个钱…… 反正就是一股子荒唐事,不过大伙儿都说这小子蛮横、无礼、无法无天,简直跟瘟神一般。 而这三皇子自己也乐得其中,他甚至不肯去住客栈也不住什么别苑,说什么在京城里住腻歪了,非得来点带劲的,于是他冲进人家寿材店给自己挑了一副棺材住里头。 还问卢郡公住不住,那能住么……卢承庆连夜跑路了。 三皇子也是个蛮横人,他真不跑,就在河边扎营了,几个护卫点着篝火,他坐在棺材里,整的还挺吓人。 大概快到子时的样子,夏林拎着烧鸡烧鹅还有烧酒来到了河边,这会儿才刚到四月,这边前几日降温,春寒料峭的。 他过去的时候三皇子坐在棺材里看着滔滔江水发愣,手里拿着一块干饼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夏林来到他身边,他的几个护卫倒是精明,立刻就起身戒备了起来,但看到是夏林之后却也重新坐了下来。 “殿下,殿下?” 他呼喊了两声,三皇子才扭过头来。就这个瞬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露出完全不一样的沉稳和冷静。 “想笑便笑吧。”三皇子扬起手将手里的饼子扔到河里:“这种日子老子受够了。” 夏林将手上的东西递上前:“殿下,这里冷。要不去客栈里吧。” “不去。”三皇子摆手,然后打开酒坛子就仰头喝了起来:“你可以去跟我大哥说我装疯卖傻,我知道瞒不过你。” 夏林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殿下何出此言?” “我来之前就仔细揣摩过了,你是名气他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若是我这样都能瞒得住你,那你的天下第一不是浪得虚名。” “殿下怎么知道我不是浪得虚名?我可看不穿,只是觉得殿下此人戾气颇重,蛮横无度,不易相处还肆意妄为,不可交之。” 夏林说完起身便往回走:“我知殿下若是不来便会引来人疑心,放心吧殿下,这个度您拿得挺准。” 三皇子回头远远眺望夏林消失的地方,突然这个瞬间他就感觉特别想哭,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不开玩笑,就是那种无需多言的快乐让三皇子一下子就明白这夏道生当真是天赐之才。 荒唐,只有在不懂的人眼里才是荒唐,但夏林刚才说的那个话里的意思分明就已经懂了三皇子的身不由己。 光是这份理解就让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长叹一声,默默的吃了一口烧鸡,然后停顿了片刻。 “嗯!还他妈挺香。” 但问题来了,卢郡公叫他来是干什么的呀,那不就是折腾夏道生的嘛,可是现在他天天光顾着捣乱发疯去了。夏道生也不抓他也不管他,这要他俩干起来得等到猴年去。 于是卢郡公第二天就有了个主意,浮梁大剧院那肯定是要去的,虽说今日这里正当红的两个姑娘都不在,但其他的妹子可也都是花魁级的。 三皇子好色,这一点人尽皆知,于是卢郡公故意带着三皇子去到了大剧院之中。 今日的戏码正是白蛇传,殿下看得是津津有味,而这时卢郡公突然用扇子指了指台上那个扮演白娘子的演员侧过头对三皇子说道:“殿下,您看这个小娘子如何啊?” “好!”三皇子从口袋里扔出一把金瓜子到台上去:“该赏!” “不是这个意思。”卢郡公面带笑容:“我是问殿下对她可有几分意思?” 兄弟们我今天请个假 rt,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能是我换的新款血压药给我整的脑袋突突的疼,今天请一下假,实在没法写东西。明天写。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兄弟们我今天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1、春情小调 “这个?不行不行,庸脂俗粉。” 三皇子摆了摆手:“好看的可是太多了,这等货色京城比比皆是。” 卢郡公愣了片刻:“这些也都是京城来的货,有几个我还见过呢,殿下。” “不成不成,庸脂俗粉。” 殿下非常不乐意,然后一扭头就看到旁边正在给那客人倒水的女子,这女子三十六七的样子,本来是个青楼里的妈妈,后头似乎是因为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被人给逼得没了出路,加上年纪又大了,无奈之下只能过来投奔之前的“女儿”。 当时她做人还行,对那时还都是小姑娘的妹妹们有诸多照顾,于是这里的小妹子找剧场的负责人说了说情便让这“妈妈”留下来干点端茶滴水的活儿。 酬劳不高,主要就是有个生计,而且她对一些妇科的毛病也都有了解,留在这照顾一下这帮姑娘也是不错。 诶!三皇子就看上她了,伸手指了指:“这个,就她了。” “啊?” 卢郡公那是倒吸一口凉气,侧过头仔细打量这婆子,丑肯定是不丑,毕竟能留下当“妈妈”的,当年也都是青楼头牌,毕竟也不是每个头牌都会被书生给骗着给自己赎身,总有那些个一直干到三十岁下岗的。 这种从名流之地下岗的鸡要么就随便找个老实人嫁了,要么就是自降身价去当暗娼,不少地方的暗娼巷子就是这么来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嘛。 当然还有就是这样退休返聘的,这种要么就是沟通能力比较优秀的,要么就是办事狠厉效率高的。 一般干到个四五十岁,从妈妈岗位上退下来去洗洗涮涮,差不多也就到了了却残生的地步,基本上很少有鸡能活过六十,主要是因为没啥人把他们当人,病了扔一边等死就完事了,要么自己有钱能找人治,要么就是等到躺出尸斑被抬到乱葬岗给扔了。 “殿下,真要这个?” “你小子倒是管得宽了起来,怎的?你卢家要登基啊?我爹都管不着我呢。” 这莽夫……他娘的。 卢承庆被他一句话给干出一身白毛汗,连忙赔笑道:“殿下殿下……您可莫要害我了,等会我就去帮殿下张罗。” 他的打算其实特别简单,就是打算找个由头让夏道生跟殿下起冲突嘛,这地方这么多好看的妹子,能演上主角的必然是他夏道生的禁脔,到时候冲突起来了可就好看了,但谁知道这位老兄他娘的真的是个山猪啊,有细糠他不吃,非要啃那老妪。 罢了罢了,反正时间还长,终究不差这一出,等后头再找机会便是。 等剧目散场之后,那“妈妈”正在打扫剧场内的卫生,她此时早已经褪去了在京城里的光鲜亮丽,穿着粗布的衣裳,倒是极为朴素。 正在她闷头干活时,突然一把扇子便搭在了她的下巴上,将她的脸撩了起来。 “啧啧,倒是不丑,就是这眼角已是有了皱纹。”卢郡公嘴里啧啧有声,细细打量一番之后,便是沉思片刻:“你去陪陪我家少爷,莫要怠慢了。” 他语气之傲慢,倒是符合他这世袭郡公的身份,只是那女子连连摆手:“这位公子莫要说笑了,我不过就是个残花败柳,打趣也要差不多一些。”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卢郡公不耐烦的一招手,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百两的商票:“拿着拿着,哎呀莫要烦了,伺候好他便是。” 她本就是干这一行的,现在日子不如以前了,一百两对她来说可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巨款,可这“妈妈”却弄不清楚状况,毕竟一般的妓子哪怕是年轻漂亮的可都不值一百两银子,这家伙倒是好,出手便是如此阔绰。 她既担心又舍不得这银子,于是只能忐忑的走向了那边正在摇晃扇子的三皇子,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三皇子见她过去,一把便将她搂在了怀中,也不管周围是否还有人没走便开始细细呷玩起来。 那场面看着卢郡公是一阵阵干呕,总觉得恶心,但毕竟那是殿下,他也没法子去编排人家,只能忍着恶心跟着殿下后头。 直到他们来到一处客栈外头,三皇子皱着眉一扭头就对卢郡公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还在此处作甚?” “啊……这……” “怎的?想去给本殿推屁股不成?” 三皇子说话一贯如此咄咄逼人,弄得卢郡公一整个下不来台,他好歹也是个郡公,虽然是世袭来的,但…… 罢了,谁叫人家是个皇子呢,不与他争执便是,毕竟谁人不知道这三皇子的脑子一贯有病。 还别说,这位殿下的口味是真挺带劲的,他是真不喜欢的年轻的,就喜欢这三十来岁徐娘半老的。 那人家职业选手退役了也不是小菜鸟们能比的,这一通伺候可是把三皇子给伺候舒坦了,一整就是三天没走出客栈。 这种事自然是没有能逃过夏林的耳目,他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摸着下巴十分好奇的说道:“诶?你说这三十多岁的真有这么带劲么?” “你自己去试试便是了,还要在这问什么。”听云悄无声息的白了他一眼:“怎么?是年轻的不合胃口了?” “我跟你讲啊,你跟我说话注意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夏林捏着她鼻子说道:“你要养成了这破习惯,走出去要是还这么跟人说话,可是会被人打死的。” 说着夏林还模仿着那种宫斗剧里的语调说道:“拖下去,找个僻静的地方杖毙。” “那你会不会帮我报仇啊。” “不是,你脑子总体来说很一般。人都死了,报仇不过就是泄愤,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夏林说完把笔搁在了一边:“店铺重建的方案大概就是这些,不过这个赛道你就别折腾了,太惹眼也太招人记恨,上次没烧死你们算是你们运气好,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我总要干点什么嘛,我还要挣钱还债呢。” 夏林靠向躺椅,春风此时正和煦,躺在这里极舒坦,小风这么一吹,空气里都是山上飘来的花香。 “诶!我有个想法。”夏林拍了拍手:“可以整个连锁快餐。” “快餐?何为快餐?” “快餐嘛,就是讲究一个快,进去随便洗洗,脱裤子一整,整完出来就走。” “那不就是青楼!”听云的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你又在胡扯八扯了。” 夏林坐在那只是呵呵的笑,笑了半天之后他才开口道:“快餐嘛,就是为了应付那些不愿意在家吃饭或者行路匆匆的人的饭食。你想,现在商贸发达,每天来往商队络绎不绝,但大部分人其实都是不舍得上馆子的,他们吃着难吃的饼子,喝着寡淡无味的井水。行路匆匆的他们想吃上一顿热饭食可是不容易,街外的铺子上也没法说能带到路上吃,那这快餐业还是有的搞头。” “可是餐食容易腐败啊。” “莫慌,容我三思。” 说完他就起身,一捏听云小姐的后腰:“走,随我上街瞧瞧。” “来了!” 听云小姐迈着小碎步就跟在了夏林的身后,不过不得不说听云小姐出现还是很抢眼的,她本身就是大明星了,不少文人骚客为了能看她一场剧不远千里跑过来的比比皆是,不少人甚至为她痴迷疯狂到不惜犯罪。 而听云小姐在来到这里之后比以前更漂亮了,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反正大伙儿都说她面容舒展了许多,看上去大气多了。 “我们来看什么啊?” “看路人吃的东西。” 夏林侧过头小声嘀咕道:“想干一个行业,你就要大概了解一个行业基本的行情,然后根据这个行情来确定产品,面向人群等等。哎呀,要是我糖宝儿在这就好了,她不会在庐山上出家了吧?” “你还说呢,你成亲都这么久了,你去找人家了么?她跟我这种可不同,人家虽是商贾,但好歹也是名门,那再往你身边凑也不像个样子。你看我,我现在就像是个丫鬟,难不成你还叫人家去当丫鬟?” “诶?你说的有道理。”夏林一拍手:“过几天我去找找她。” “你这人,平日看起来聪明绝顶,这事是你能去的么?人家醋意可大着呢,你成亲人家送了两万斤糖,这是为何你可知道?那就是要叫你别忘了糖,你想想她叫什么来着。” “噢~~~还有这一层意思呐?” “真叫你气死了。”听云摇头长叹一声:“你把你用来对付男人的能耐分出一半来对付女人,那你可不知道得有多少妻妾呢。” “那我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现在你怎么出面都是不成的。要我是她,我见你一个人上庐山,我定是认为你是背着娘子偷偷来的,一边不敢得罪娘子一边还想着偷腥,那不是混账是什么嘛?” 夏林倒抽一口凉气:“不是我不分出对付男人的力气对付你们,这明明是你们这帮娘们太难缠了。男的再恶心也没恶心到你们这地步啊。” “你看你看!你就是这样,那你就让她等着好了。” 正在边走边说话间,夏林迎面就遇到了刚刚从客栈里走出来的三皇子,这冷不丁的一看,差点把夏林吓了一跳,这才几日没见,三皇子眼窝深陷、黑眼圈都快成烟熏妆了,一眼看上去都嘬腮了,脚下的步伐更是轻浮,双眼无神四处晃荡,看着是相当的危险。 这怕不是中毒了?大哥,您死哪都成,可别死我这啊…… 292、有时候知音不需要说太多 两人只是一个照面,三皇子扫了一眼夏林身边的听云,而夏林瞄了一眼三皇子身边的婶子。 两人顿时都流露出一种“他这人审美好烂哦”的表情,接着双方皆为一愣,夏林也彻底明白了三皇子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虚了。 这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那婶子的年纪比狼还凶比虎还猛,再加上又是退役职业选手,没给三皇子整废了那可算是他身体强壮。 但夏林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这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管是田恩的内务府还是其他一些势力的眼线,他但凡跟三皇子寒暄一番开开玩笑,最后就可能害了三皇子的命。 皇家是没有真正的亲情可言的,否则鸿宝帝也不会油尽灯枯还不走,死乞白赖求着孙仙儿给他多续几年命。 那个专业搞冷面滑稽的冬娘就说过,强行续命其实是非常痛苦的,因为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全靠药物维持,等于是说在跟阎王抢时间。 他现在的反常,说白了就是尽可能的想避免夺嫡后的血流成河,但他到底还是天真,毕竟古往今来太子成功继位的几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而没有成功继位的太子死亡率在百分之九十五。 这已经不是权利的斗争了,这就是在争命。 调停,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调停,有些东西一旦开始转动就停不下来了。 而三皇子也没跟夏林说话,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身边其实一直有眼睛,他不想参与什么当皇帝的竞争,但这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身不由己。 其实他还觉得挺有趣,夏道生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恶和恐怖,但的确是跟别人说的那样聪明,但这么聪明的人,自己还是少接触为妙,因为人一旦聪明就会有很多的心思。 保持一个让大伙儿都舒服的社交距离,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三皇子最希望的是夏道生真的不会去查他活着卖了他,毕竟他这种状态一旦被人察觉,他的两个哥哥第一时间就会下手把他按死。 大哥心眼小,二哥心肠狠,唯独他可怜弱小又无助。 “你认识三皇子?” 在他们擦肩而过许久之后,夏林突然听到听云这逼娘们说自己认识三皇子,夏林满脸好奇:“你陪过寝啊?” “你放屁!” “态度!”夏林眉头一皱:“有话直接说,不要说没意义的语气助词。” 听云撇了撇嘴:“在京城谁能不知道他呢,三个混世魔王,一个长安李家的李建成,一个三皇子还有一个就是高士廉的外甥长孙无忌。都是蛮横不讲理的人。” “李建成?他?” “对!就是他,他只要去京城就要闹事,上次我跑去九江遇到你,就是因为他要去捉我呢。” 夏林笑了起来,笼着袖子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点了点头:“我问你,你一个吹拉弹唱的青楼货,他一个异姓王世子,你觉得如果他真的非你不可,你能不能逃得掉?” “啊?” “所以说啊,你脑子不是那么好用。”夏林拍了拍她的头:“演的!” “演的?你是说这些混世魔王都是演的?” “我不认识长孙无忌,但起码李建成是演的。他比你想的冷静睿智多了。” 正说着话,突然一只黑狗直接穿过人群就扑向了夏林,他乍一看到还被吓了一跳,可等到黑狗到面前时,他才依稀想起来这只狗自己好像是见过。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之后就有人追了过来:“小林子你跑哪去?” “嗯?”夏林转过头:“你不用叫得这么亲密吧?”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直在浮梁度假的李家姐姐,她这会儿一副普通打扮,手上抓着一根狗绳。 “是叫它。”平阳公主走上前拎着狗儿的耳朵就把它从夏林身上拎了下来:“小林子是这几只狗里最调皮的。” 夏林看着平阳公主把这狗重新套了起来:“其实你在叫它名字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我对吧。” 平阳公主酷酷的牵着狗走了,却是没有搭理夏林。 “这人好狂!” 听云指着只剩下一个背影的平阳公主说道:“这是谁?” “你说她狂?她当然有狂妄的资本。”夏林背着手继续往前溜达,毕竟他这一程的主要任务还是去观察行来过往的客商到底都吃一些什么果腹的食物:“不跟你开玩笑,她刚才不是狂,是害羞。” “害羞?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耳朵尖都红了。”夏林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就是那种自己偷偷干坏事捉弄人被当事人发现的羞耻。” 还真别说,这会儿已经到无人之境的平阳公主蹲在小林子面前,一把揪住它的胡须:“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往人身上扑,你倒好,专门去扑人。弄得这下叫人看了笑话。” 狗当然听不懂她说什么,只会呜呜的叫唤,而平阳公主这会儿却撇了撇嘴:“他倒是可以,回来了也不知会一声,真是个该死的东西。” 不过平阳公主可不是那些倒贴的货,她骂对着自己名叫小林子的狗指桑骂槐了一阵之后,倒也就干自己的事去了,倒也没有说非要去找夏林问个清楚。 要脸! 而夏林这会儿坐在一个商队休整的地方跟押送商队的伙计聊着天,这些外地来的伙计不认识他,所以说话也说得多,带着那种市井特有的粗俗。 “一顿饭三五百文钱?狗都不会去吃。” 伙计拿着手里的馍馍一口一口的咬着,地上就是那种荷叶包着的咸菜:“他娘的,也就是在这地界,鸡蛋比别处便宜,买个鸡蛋吃吃得了。一顿饭二十文差不多了,还多少钱,呵……” “那如果把钱加到三十文,能让你吃上热饭热菜说不定还能喝点小酒,你乐意不乐意?” “那肯定乐意啊。那谁能不乐意,像我们这种干苦活的,光吃馍馍都能吃好些个呢,三十文还想喝酒?哪有这种好事。” 再聊了一会儿,夏林就继续往前走,去到了别的地方询问。问了得有十几二十个人吧,都是那种卖苦力的,要么是商队的伙计要么就是在这干活的学徒,基本上生活都不算太富裕的那种。 前就说过了,五两银子已经是熟练工或者技术工的工资水平,这些学徒一个月能领个二两银子已经很好了,所以他们的吃喝标准也完全不一样,第一个说三十文一顿能接受,到后头就有人一顿饭只肯花十文钱,甚至有的人买那种两文钱三个的馍馍,吃六个,然后其他干脆灌凉水的。 全程听完夏林询问的听云表示非常难以理解。 “怎么可能一个人一天只花二十文钱啊?一个月那才花个五六百文啊?” 夏林笑着给她买了两个馍馍:“吃,吃不下去我就在大街上打你屁股。” 听云赶紧往下咽,噎到最后眼泪水儿都出来了,但却怎么都咽不下去了,夏林看到她那惨样,轻笑起来:“我以前可是捡泔水吃的,为什么捡泔水,是因为大酒楼的饭菜我不喜欢吗?是因为穷啊,底层人哪怕你天赋异禀都是没有出路的,上头几乎已经把晋升渠道给塞满了,没有机缘天王老子也得吃一辈子泔水的。” 这会儿听云正在路边的小铺子里买了糖水来,这才把这两个馒头给吃下去,吃完之后明显可以看出来她肚子都鼓了一圈:“撑死我了……我本来就吃得少。” “你对穷是真的没有概念,其实你死活咽不下去的东西,在大部分穷人的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太平盛世才能吃到的东西了。”夏林慢慢的走到江边,坐在那翘起二郎腿说道:“八王之乱时,遇灾年,一个孩子才能换五斤饼子。为什么大魏朝堂都烂成这样了仍还能相对比较平稳,就是因为你刚才咽不下去的东西。” 夏林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说不理解,那其实是因为你没当过穷人,回去想个法子……算了,也不指望你了,等我明天去叫我家娘子去把糖宝儿哄回来再说,到时候你辅助她完成这个事。” “可是这种二十文三十文的,真的能挣钱啊?我以前见他们在画舫里头,动不动三千两、五千两的,那才能挣钱吧?” 夏林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屁股:“没见识,不光能挣钱,还能挣好多钱。它的难点其实不是饭菜,而是供应链你知道吧。这里头包括储藏、运输、人力等等,加工成本反而是最少的。至于你说的三五千两,赚那个钱最终还是要遭人烧屋子的。”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三十文钱有饭有菜还要有酒,我再不知道价钱也清楚这个太难了。” “不跟你说,我把糖宝儿哄回来再说。跟你说干了口水都说不清。” 听云听完哦了一声:“那我给你些口水。” 夏林起身拂袖而去:“你好恶心。” “喂!”听云赶紧跟上:“你昨天才吃过的,还说我口水怎么是甜的呢,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喂!不要跑啊,我跟不上!” 293、有些事该发生还是发生了 这浮梁县是越来越热闹了,虽是一个县城但人口已经过了四十五万,常驻也差不多到了三十万,这个数字可能对夏林来说一般般,但实际上一个浮梁里头就占了整个江南道五分之一的人口。 其他的县有个三万人就是了不得的大县了,他上来给干了个三十万。 人一多,事情就自然多,夏林这几天还真没啥功夫出去溜达,闷着头就在那干活,不过还好许敬宗真是个能人,人家要升官的时候都是找一个同窗过来替班,这老小子倒是好,直接把他读书的私塾给搬了过来,能耐总体来说都不如他,但架不住人数众多,倒也还真是能为夏林分担不少事情。 “岑文本真的上任广府太守了。” 这日夏林接到了岑文本的信,厚厚一摞,简单阐述了一下关于他就任广府太守之后的一些工作安排。 其实这些事跟夏林说不着,因为虽说岑文本也是五品,但人家可是正五品,当然这里头还有岭南道降格的原因,本来像这样的过去是从四品。 但他还是把自己过去之后的工作打算跟夏林通报了一下,毕竟他们可不止是党羽那么简单,未来岑文本能不能干出漂亮的政绩还真的得看夏林的脸色。 “他倒也跟我说过,他还说一切都得感谢夏大人,没有夏大人的栽培,他一辈子可能都只是个案牍小吏。” 老许说话极是漂亮,说得夏林心花怒放,他抬起头看了老许一眼,继续写他的回信:“老许啊,你的委任恐怕现在也已经在路上了,朝堂上头现在特别缺人。” “多谢夏大人栽培。” 夏林一抬手:“诶,别忙谢。你知道为何朝堂上会缺人?” “嘶……”老许倒吸一口凉气,抿了抿嘴唇说道:“怕不是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 “你知道嗷。”夏林用手敲了敲桌子:“虽然我对你的能力非常有信心,但还是那句话,出了浮梁的大门,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明白,那个风起云涌的地方,进去了便就已经退不开身了。” 夏林叹了口气:“多保重。” “夏大人。”许敬宗起身对他深深作揖:“当下一别,重逢当在朝堂之上了。” “也可能是刑场之上。”夏林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是我的监斩官。” “哈哈哈哈……大人可是开玩笑了。”许敬宗笑完,脸色突然板正了起来:“自古有人杀忠臣,但天底下从未有人能杀得了权臣,古今亦如是。别人我不敢保证,但夏大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说到这里,许敬宗突然压低声音对夏林说:“若是朝堂上有哪怕一丁点对夏大人您所作所为的非议,我都会即刻告诉您,特别是他们有人说您拥兵自重。” “嗯。”夏林点头:“如果有人说你拥兵自重了,那你最好是真的重。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把浮梁的铁骑拉到金陵城外去阅兵。” “嗯?”许敬宗一愣,然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你啊,夏大人。” 许敬宗告退,夏林开始给岑文本写信,主要是叫他收拢他那个天地会的事,沿海地带是需要有那么一批人留存在那的,至于那个傻呵呵的郡主,夏林也叫岑文本格外关注了起来,千万不能让她起来作妖。 这正写信呢,书房外头传来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接着他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来,他抬头一瞧发现是冬娘站在那,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说话!” 夏林哭笑不得的说:“尝百草把自己给毒哑了啊?” “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 冬娘手指着外头:“手术室好了。” 夏林立刻起身,无奈的叹了口气:“下次说话敢不敢一次性说完整的。走,带我去瞧瞧看。” 手术室的位置就是坐落于医学院的三楼,这里要满足三个条件,一个是无菌、一个是无尘、一个是采光,但显然这个难度其实是很高的,所以说是医学院的手术室,其实是整个浮梁的建筑界和装修界联合起来弄出来的一个新东西。 要不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呢,手术室的整体采光用的是玻璃,用那种筑墙的技术把玻璃一面一面粘贴上去的,一开始说想用木头框架,但好像是说木头的容易发霉腐朽,在这不合适。 有了采光之后,那墙壁掉灰他们则使用了一种特别玄乎的手段,先调好的石灰水里搅上大漆在墙壁上涂上一层,为了保证它不掉渣渣,外头还上了一层清漆,保证一点渣渣都不带掉的。 而天花板上也是用整块的木板先进行碳化,等表面碳化之后在桐油中浸泡三天,然后进行风干,如此反复三次之后这木板就完全可以做到千年不腐了,外头还用银箔进行包裹后才继续安装。 说是银能驱邪,然后给弄得屋顶亮闪闪的,还挺漂亮…… 就这些东西生生折腾了得快一年,光是那天花板就风干了七八个月,夏林上去用手指敲了敲,都感觉出来那种敲砖块石头的动静了。 难怪说什么城墙砖牛逼、故宫砖千金不换,这不妥妥九族严选么。 “所有的物件进来之前都用开水煮过,本来也要把你也煮一下的,但想想你还有用就算了。” 夏林这会儿正在研究窗户,听到她的话差点一个跟头栽倒下来,转过头哭笑不得的说:“我麻烦你不要面无表情的开这种玩笑好吧。” “哦,好的。”冬娘哦了一声:“看完了吗?看完了下来吧。那个赤脚医生我看完了,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出来的,掏出来给我。” “等我掏出来以后你又会觉得太大了吃不消呢。” “高矮胖瘦我都看过,烂成什么样的我都见过,吓不到我的。” 夏林诶嘿了一声,作势便要撩起袍子:“那我可掏了。” “你掏。” “我真掏咯!” “随便。” 两人正在这极限拉扯,外头竹杖的声音响起,接着孙思邈孙医仙便溜达了过来,他捋着胡须笑盈盈的看着夏林:“夏大人要掏什么呀?” “当然是掏解剖图啦……” 说着他从怀里把三套等身全彩解剖图掏了出来,这可是老张最新力作,比当下任何一份的解剖图都要精细。 这些画是老早就弄好的,一直留到了今天他才算是掏出来。 “大不大!”夏林把图画往冬娘面前一拍:“就问你大不大!” 这时孙思邈在一旁笑道:“行了,她这孩子木讷的很,你就莫要逗弄她了。” 说着他走上前来端详起这一整套的解剖图:“嗯,比之前拿的那一套更精细了一些。说起来,你上次与我说的虫之论,还真是对老夫有所启迪,只是这‘虫’看不见摸不着,倒是叫人心中焦急。” “放心,咱们一步一步来。”夏林坐在小凳子上说道:“我这段时间刚巧也有空,就先为您老把显微镜给折腾出来,应当是不难。您就受累,咱们把外科手术折腾出来。” 其实在赤脚医生手册里就已经对简单手术有了描述,这会儿的孙思邈和冬娘都并不陌生。 老孙头儿是夏林在这个时代除了老张之外最能接纳和学习新事物的人,但其他人可不是这么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概念早早的固定在了这个时代的基因之中。 华佗当年要给曹操开颅,最终结果所有人都知道,外科手术的概念其实很早,但主要是这个接纳程度问题。 既然聊到了这里,他们三个人可就聊开了,几乎可以说是畅所欲言。 “造神肯定是要造的,现在浮梁所有的疑难杂症都是您老人家的功劳,抗生素什么的神药都是您的发现,只有您老人家拿了神格,才能让他们明白拿走的是病灶而不是身体的一部分。” 孙思邈笑着摇摇头:“我怕我这小老头担待不住哦。” “惠利万民,你怎么都得担待。”夏林说话也不客气:“这个事就得你这小老头来,别人还真都不行。” “好好好。”老孙头这会儿多少也有些无奈:“那就按您夏大人说的办吧。” “别人叫我夏大人我就认了,你可不兴这么叫啊,我得折寿。”夏林起身:“行了,我去给你们整几套手术刀,特别锋利的那种,明天开始冬娘就上手吧,开始用耗子兔子练手。” 他临走时还趁着孙思邈在看那玻璃窗时用力在冬娘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被冬娘提着板凳追了三条街。 手术刀的打造,其实还真挺费事的,普通的材料肯定不成,光是为了这几套手术刀他甚至单独开了一个炉子采用全新的工艺,去铅去毒还要保证不锈,反正折腾了个够呛。 但好在钢厂的伙计们都不是吃素的,虽然费劲但最终还是不到三天就给拿出了成品来。 看着一把把锋利到见血封喉的手术刀,夏林真觉得自己牛逼完了,虽然大部分的功劳归于手机,但至少在别人看来的话,他起码也算是半个外科学之祖了。 之后的日子,夏林也没咋跟外界接触,天天闷在工坊里折腾凹透镜凸透镜。 至于冬娘,那就是天天拿着那手术刀根据夏林提供的知识和自己掌握的技术在那切兔子、切耗子、切青蛙,就这几天夏林顿顿能吃炭烤兔子肉和花椒爆青蛙…… 耗子没有,耗子他不吃,全都拿去喂李公主家的狗了。 大概是第六天的时候,冬娘终于成功的把一只兔子的胆囊给切除但兔子并没有死了,经过缝合消毒,然后每天喂食抗生素,兔子安安稳稳的活了下来。 不过这终究是兔子,还远远没有到人的那一步,而且拿小动物做实验的心理压力也会小很多,冬娘手再稳,切活人的时候她也得抖三抖。 用孙大夫的话来说,还得练! 而这些日子可以说是夏林觉得最美好的人生阶段了,没病没灾、没洪没旱,朝堂上没有牵扯到他的纷争,外头也没有打架的异邦。 春暖花开,欣欣向荣,好天气甚至让犯罪率都创下了历史新低。 而在这样一个春风日暖,蓝玉生烟的日子,总归也是会有人满心痛苦的,比如卢郡公。 他现在憋着一肚子气,因为他本就是来着处心积虑想让三皇子跟夏道生干一架的,斗蛐蛐最有趣了。 但问题是三皇子这逼,前日无事勾栏听曲、昨日无事勾栏听曲。哦,今日有事,他他妈带着他那该死的护卫和那只老鸡去他娘的山上娘娘庙吃斋面去了。 夏道生那人也不知跑去什么地方了,好几天都没见露面。 这斗蛐蛐斗到最后,俩蛐蛐不见面,这还怎么玩? 要知道他卢郡公现在一睁开眼那就是欠人家三百五十两银子,他压根没打算还钱,可他一个郡公真要混到还不上钱了,那传出去脸都不要了。 所以他急啊,非常急。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三皇子不靠谱,甚至还想利用一下他的不靠谱,但谁知道他居然如此不靠谱。 这得让卢郡公天天焦灼到都快成猴儿了,上蹿下跳的。 今日,本又是个荒废的日子,他睁开眼就又欠了人家三百五十两银子,这日子几乎是没法过。 所以他今天决定怎么都得找点事让那两只蛐蛐斗上一斗,于是他就在镇上到处溜达。 而这会儿正巧跟牵着狗的李公主擦肩而过,卢郡公一瞬间就被李公主的颜值所倾倒,虽然觉得方才那女子多少有几分眼熟,但他固执的认为这就是前生既定的姻缘。 本来就心烦的他,直接转过了身去:“诶!姑娘请留步。” 卢郡公快步的上前,快步的走到了李公主的面前,展开扇子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小娘子,今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小生想请这位娘子去河上泛舟如何?” 李公主歪着头皱着眉打量着他:“卢承庆啊?” 卢承庆愣了片刻:“嗯?小娘子怎的认识我?那刚好了,既然认得,那便是熟人,不知道小娘子意下如何?” 李公主轻笑走上前去,卢郡公还以为她是答应了,于是欢快的在那等着,但没想等到的却是李公主一把将他的头发揪在了手中。 “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连我你都敢调戏,莫不是嫌你卢家日子过得太好了!” 卢承庆愣了片刻,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竟是那神挡杀神的女杀星,他本就是个没什么骨气的人,当时腿肚子都转了筋,脚下一软就要往地上瘫。 可就在这时,李公主突然哎哟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腹部往后退了几步,肉眼可见的她脸色变得煞白,接着便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一开始她还强忍着自己走了几步,但谁知道没走两步她的情况就急转直下,生生疼到瘫软在了地上。 这会旁边就有人围过来了,卢承庆赶紧摊开手:“不干我的事啊,我什么都没干……” 294、疼痛是真的会要命的 现在卢郡公脸都是绿的,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在路上调戏的一个遛狗的女子竟是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星平阳公主。 要早知道是她,那给这郡公十八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出手调戏,哪怕是正经的公主他都没这么怕,唯独就是这个平阳公主,那真是叫一个碰不得惹不得,因为她是李家的女儿,李家可不管你那些个废话,更何况这位公主在李家的地位举足轻重,他家哥哥弟弟多多少少都是要看她脸色行事。 关键现在倒是好了,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呢,她倒是先倒到地上去了。 这会儿旁边的人也顾不得指责谁了,姑娘婶子的没让男人去抱她,而是先是到店家拆了一块门板下来将平阳公主放在上头,然后再叫几个小伙子给平阳公主抬到了附近的医馆中去。 这会儿卢郡公站在那人都是迷茫的,他想跑但身后一个杀猪的给他按在那了,还有几个草鞋码头的力工抱着膀子恶狠狠的在那盯着他。 “跟我没关系……是她……是她自己……” “跟你没关系难不成还跟我有关系?你不碰她,她自己能倒地?在这等着!”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 卢郡公这会儿虽然不那么硬气,但嘴还是得硬一点:“信不信我把你们全给埋了!” “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草鞋码头的力工可跟王爷都是同事关系,他不惯着那些:“这地界,老子们就听三个人的话,一个当今圣上,一个是王爷,还有一个是咱们夏大人。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还说要埋人。真当咱们跟外头一样能随便欺负呢?” “要我看啊,他就是调戏不成恼羞成怒,当众行凶。” 这人一多嘴一杂,卢郡公那是书生遇到兵他有理说不清,好在这会儿周围巡查的官差是到了,简单的问了一下情况之后,他们也不废话,转身直接给卢郡公用链子这么一锁:“别废话,回去再说,若是这人没事,你说不干你的事,她也给你证明了,那这就不算事。要人有事,你就有的麻烦了,就算是跟你真没关系,你没事调戏人家,那也是有你的事!来人,带走!” “我是郡公……你们不能抓我,大理寺都不行……你们……” “管你是什么勾八郡公不郡公,看着咱哥们弟兄胸口的胸牌没有?秉公执法,这是陛下的亲笔御书!”那几个官差硬气的很:“真给你放了,这边的巡查御史非吃了咱哥们不成。带走!” 卢郡公现在是欲哭无泪,谁现在要是能保公主无恙,让他跪下给磕一个都成,她可千万不能出事,到时候就算是国法拿他没招,李家可是得找他出气的,那可是真惹不起的人家。 浑浑噩噩的被带走了,周围的百姓也都散了,这会儿平阳公主也被送到了医馆之中。 这大夫为她诊了脉,只觉得她脉象虚浮但却把不出个病根,问她她也只是一个劲儿的喊疼,看她那样子脸色苍白衣裳早已经被汗水浸透,着实是真的很疼。 “怕不是小产。” “小你奶奶滴腿!人家黄花大姑娘,你说人家小产。”旁边送公主来的婶子可不惯那些:“你能不能治,不能治我叫他们把人抬到孙神仙那边去了。” “快快快,快送孙神医那!” 他们一行人连带着那个大夫又哼哧哼哧的把人带到了孙神医的医学院之中,这会儿平阳公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剩下了哼哼唧唧。 医学院的学生过来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皮,这会儿她都已经疼到翻白眼了,他们一看这事情严重,于是连忙请老祖出山…… 竹杖的声音传来,孙思邈闪亮登场,他来到病床上的平阳公主面前,倒是发现她是公主的,但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只是先伸手为她诊了脉络,然后就询问起旁边随行医生的情况。 “老祖,真不知道,她已经说不清楚了,就是嚷嚷着疼。这个事我以前也遇见过,但没遇见过这么疼的。” 旁边那婶子则补充了起来:“一开始有个爷们滋扰她,然后她与那人起了冲突,接着也不知是被那男的打了还是怎么着,她就倒在地上了,就喊疼。” 孙神医点了点头:“是一下子倒的,还是缓缓倒的。” “哦……这可有一阵子,她先是哎哟了一声,当时我就在旁边买荷包,看得真切。她哎哟一声之后,那男的也慌了神,就没动弹了。再接着她就捂着肚子蹲在那了,过了有一会呢,她蹲不住了才坐到了地上。” 孙神医嗯了一声:“那便不是五脏受损。”说着走上前先直接用金针给她封了脉,等了几分钟之后疼痛缓解了一些,公主的神智也稍微清醒了不少。 这会儿孙神医走上前来,用手轻轻按压公主的腹部:“按到疼痛之地便说。” “嗯……”平阳公主虚弱的应了一声。 孙神医不断的安逸,直到按到一个地方之后,公主没忍住惨叫了一声,然后眼珠子一翻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哦……原来病灶在这。” 在脑中对照一番之后,孙神医其实已经有了计较,这就是肠痈,也就是盲肠炎。但一般肠痈可没有像她这么疼痛的。 “嗯,估计是已经感染坏死了,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孙思邈背着手在公主的病榻前来回踱步:“去,去请夏大人来。” 可能就是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夏林匆匆的赶来,他一见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平阳公主,心里大概就已经有了计较,算算日子……还真的差不多了,亏了自己早有准备,不然这临时临刻的,她不疼死也得感染个什么毛病出来然后暴毙。 “好,动手术吧。” “你……”孙思邈上下打量了夏林一番:“你可知她是谁啊?” “是谁不是谁的,这个样了,汤药不可治了。” 孙思邈眉头微微皱起:“你可知此中风险?” “三七开嘛。做手术七分概率,不做手术三天死。”夏林上前去根本就没啥忌讳,直接撩开平阳公主腹部的衣服,入目之间三四条伤疤纵横交错,看着就像是刀剑伤害,还有一处弓箭的贯通伤。 “命还真大。” 夏林说着用手按压了一下她的病灶部位,这会儿原本疼晕过去的公主又给疼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看着夏林在摸自己肚子,当即又惊又气,可她这会儿却已经没有了一丁点的力气,说话都说不出口。 “今天是不行,她肚子里还有屎没拉干净。”夏林倒是没发现公主已经醒了,自顾自的在那说了起来:“得禁食十二个时辰,让她排空。” 听到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讨论这些腌臜的事情,公主此刻都要哭出声来,而这会儿她又感觉到夏林在伸手按自己的小腹到腰位置。 “没有特别的疼痛,应该没有肾结石。”夏林用手稍微比划了一下:“应该就是肠痈导致腹腔感染了,我去找冬娘过来。” 当夏林转身的时候,公主赶紧闭眼装着没醒过来,但谁知道夏林却拍了拍她的脸:“别装睡,你现在尽可能的保证清醒,等会孙大夫要问你话的。” 平阳公主翻起眼睛看着他,而夏林却满不在乎的说:“今天一天不能吃饭喝水,明天要给你把肚子剖开,你今天吃了东西明天要炸屎的。” “你……”平阳公主想骂人,但她这会儿已经根本无法说出口来。 这会夏林已经匆匆走出去,他直接来到冬娘那边,把公主的事情告诉给了她来听。 “明天?我……” “对自己要有信心,我现在去弄麻药,你自己调整一下情绪。你能力没问题,就是心态上有点不自信。” 看到冬娘还有些忐忑,夏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放心,真治死了要砍的也是我的头。” 冬娘这次没说“不娶别摸”只是斜眼瞪了他一下:“我怕。” “你怕个屁呢你怕。”夏林一摆手:“今晚上叫人把手术室全部清理干净,然后你去把病人身上的毛都刮掉。” “头发也要刮吗?” “这个时候就不要开你的冷笑话了,你知道刮什么地方的。” 冬娘挠了挠脸,哦了一声后然后就开始在她的柜子里翻找准备起来了:“你可以走了,我要干活了。” “行行行,哎呀你这个人真冷血,笑一个不行吗?” 冬娘只是低垂着眉眼:“看见你笑不出来。” 夏林这会儿着实是没工夫跟她斗嘴了,他赶紧去到了化工厂那边取麻醉剂,因为化工厂的总厂设在乐平乡,所以他这会儿也没工夫废话,赶紧得赶往那边去取东西。 就这么一折腾,他赶回来时已经到了凌晨,而他手中的玻璃瓶就是这场手术的关键——麻醉剂。 别看它只有小小一瓶,但它的珍贵程度却是达到了金色传说等级,甚至要比发电机、火枪等等至今为止所有夏林折腾出来的科技产品都要牛逼。 这是从炼金术走向现代化学工艺的一次质的飞跃,原来的农药之类的,说白了也就是个精粹技术,而这可是标准反应釜合成技术,是降维打击。 这瓶麻药的现代名称是“违禁词违禁词”和“违禁词”的混合物,多次吸食会上瘾,但却对止疼和麻醉有着极强的作用,因为疼痛是真的会让人死掉的,说这个“违禁词”放在现在是比黄金还贵重一万倍的救命药一点毛病没有。 他取来药之后再次见到了平阳公主,这会儿因为有金针镇痛,她虽然还是疼得睡不着,但却已经不至于要死要活了。 夏林坐在她身边:“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想喝水……” “不行。”夏林摇头道:“不能喝啊,听见没有,不能吃不能喝,最多你用嘴唇沾沾水。” 平阳公主侧过头去不再说话,毕竟她这会儿嗓子已经快干冒烟了…… 其实夏林是能理解的,前几天他不知道是不是吃麻椒蛙蛙吃多了,屁股上有一个毛囊发炎了,疼的他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那还只是一个表皮毛囊,可想而知那么大一块的炎症区是得有多疼。 “安稳的睡一会儿。” “你要把我开膛破肚吗?”公主突然开口小声的问道:“那我会不会死?” “开肯定是要开,死的话……说不定,可能会。不过你不开,必死。上次你这么腹痛的时候有这次强烈么?” 公主轻轻摇头。 “嗯,那就算这次你挺过去了,下次你也活不成了。放心吧,难不成我还故意想要弄死你不成?那我何必费这个劲呢,就放着你在这疼死去,我还能找机会把那个鼻涕虫一样的卢承庆给杀了,把他的狗头交给你爹领个赏。” 公主闻言笑出了声来,但这一笑就又把疼给牵了出来,弄得她是龇牙咧嘴。 “好了,你也别笑了,眯一会儿,明天早上准备手术。”夏林撩起袖子:“我已经叫人传信给你家了,不过他们过来高低得有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你的饮食起居都由我亲自来。” 公主听完头摇得像要断掉,而夏林则摆摆手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想必你也没意见,我等你去做手术的时候,先去给你买个尿盆。” “你……哎哟……” 公主挣扎着要起身,但却疼的根本无法动弹,而夏林则在旁边抱着胳膊笑道:“嗯……一个尿盆不够,还要弄个洗澡盆,虽然不能沾水,每天擦擦洗洗还是要的。” 平阳公主听完,因为动弹不得,只能躺在那眼泪默默的流。死都不怕的她,现在感觉自己比死了还难受。 这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夜,第二天打了麻醉和止疼的公主在经过消毒擦洗之后就送入到了手术室里。 夏林肯定是不让进的,他就坐在外头等着,里头是冬娘和一些助理小护士在里头忙碌。 具体过程他是不知道的,但他还是对冬娘的手艺充满了信心。 但这会儿,外头可就闹翻天了,官差过来找到了夏林,说有七八个持长枪刀剑的武士要冲入衙门里去杀犯人,那些人武艺高强衙门抵挡不住,最后还是夏林那三个侍卫出手才勉强拦下。 一问犯人是谁,犯人是范阳郡公卢承庆…… —— 今天也一章了,本来想多更一点,白天的时候我弟非拉我出去玩,说什么我过生日要开心一点,然后玩的内容就是去河边自己烤红薯,那给我晒的哟…… 295、倒还真是个铁汉 这场手术夏林足足准备了两年,从一开始谋划到现在开始执行,他真的做了好多准备。 在冬娘没出现之前,他甚至都打算自己来做这个手术。 要说现在给三娘准备点什么,除了尿盆和澡盆之外,恐怕还真没别的什么需要特别准备了,毕竟该准备的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包括手术的缝合线,说起这个缝合线那是真的牛批,这是靠一个厨子、一个绣娘和一只鸡三人联手用了一个多月才成功弄出来的。 材料是羊肠,厨子先一点一点的把羊肠处理干净,接着绣娘则开始抽股拉线,最后才到风凌月那边,她用制作琴弦的手艺给这线进行加工,经过上百次的失败,这才终于出现了一卷真正意义上的手术缝合线。 要不说这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有句话说的好,历史从来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它是属于所有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共同所有。 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组合在一起,用各自领域的专业知识弄出了一条符合现代工艺标准的肠溶缝合线。要不说后头去博物馆时看到迷人老祖宗们的惊人技术时都会忍不住的感叹,倒不是说他们的技术有多恐怖有多超前,真正让人感叹的是他们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却生产出了只有以现代工业化才能理解的器具。 还有床单上的那种垫布,防止血液污染造成交叉感染的玩意,为了能不渗水,这是一个篾匠跟一个木匠再加一个桶匠三人联手完成,材料是一种岭南蒲葵。 就是那种制作蒲扇的蒲葵,这几位老哥那是把篾席的编制技术、木工的定型技术以及桶匠的放水技术完美结合在了一起,最终弄成了一张极细的席子,透气但不透水,隔席可呼吸却滴水不漏,更有趣的是为了方便清洗篾匠使用了对尖编织的技术,从正面浇水一点不透,但从背面浇水却能一滴水不外溢全从正面透过。 这一张席子表面看着朴实无华却花了三个月的心血。 夏林从来不夺他人之功,所有的一切他都一笔记在了属于自己的《天工开物》里面,里头每个人的名字和生平都记录在案,因为想要启动一个辉煌的工业文明,那漫长的铺垫里头一定要把工人和农民的地位拉高,叫人敬佩也叫人感叹,叫人知道这天底下即便不会读书也能把名留于史册。 世家不会去打压这些,他们不在意,因为这些下等的东西入不得他们的眼,但他们终究是目光短浅,不知这工农终究会成葬送他们的剑。 也许那一天夏林看不到,但没关系,功成不必在我,只求功成必定有我。 夏林的《天工开物》从五年前开始编纂,几乎是从他一来到浮梁这边就起了个头,后来鹅湖书院的工学院每个月都会往上增补,能想到的一切技术都可以进行抄录,然后送审后决定是否进行录入。 如今的天工开物虽然还只有夏林理想中的不到百分之十,但却已有三百三十万字,涵盖四十五个大类,七百多个小类。从衣食住行到行军打仗,从天文地理到抗灾减灾,化学、数学、物理、医学等等,所有门类均有涉及,只是还是刚开始没多久,有些东西还没考究完成,不然字数可能直接要干上三千万。 孙思邈对其的评价为“杂学之精,四书五经无可比之”。 书院的工学院甚至都已经开始使用它来进行教学,反正很牛逼就对了。 那这就有人要问了,你夏林拿着手机呢,为什么不知道把所有知道的都抄下来,还编什么编呢,又花时间又费钱。 呵……他倒是想呢,但技术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一口吃成胖子的,要不他现在分享一个可控核聚变技术出来? 光一个枪管的热处理就折腾了多久呢,最后还是冶金矿产等等产业发展起来之后,能初步的制造合金了,枪管这才有所发展。 五年、六年,在工业领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即便有作弊器在手,也只是把时间缩短十倍左右,制造业动辄百年发展,所以十年上下才是一个坎。 不过也挺不错了,哪怕十年夏林也才二十五六,要不说出名得趁早呢,年轻就代表着有无限可能。 第一个五年是奠基、第二个五年才是发展、第三个五年是巩固、第四个五年是强化。四个五年下来,才算是摸到了工业的边边,而那时夏林才不到四十。 言归正传,现在这公主殿下正在接受手术,夏林也没法进去,他就坐在医学院外头的椅子上拿着个炭铅笔在那琢磨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他现在最薄弱的环节就是完全一套属于自己的非常规情报体系,也就是间谍这玩意是要弄起来了,作为世界上最早出现特工体系的国家,这玩意一直都有,但作为内行的夏林心里明白培养一个这样的团队究竟要花多少钱。 现在他是真没多少钱,大部分的资金都供给产业升级和军队上了,剩下的都在做粮食储备。 每年交完税之后,衙门的账目上可能就剩下不到十万两银子,这十万两银子还要负责整个县里的基础建设、水利和民生保障,还要补贴医疗和扫盲教育,着实有点捉襟见肘。 但这些日子夏林不是没时间搞钱么,刚巧这会儿无风无浪的时候,也正是他到了一展拳脚的点了。 赚钱,最轻松的方法就是利用信息差,比直接抢都来得快,而他拥有的信息差是一千四百多年。 “大人。” 这时衙门中的一个掌管文书的小吏找到了夏林,躬身在他旁边小声说道:“广府来信。” “念。” “军师,你叫干的事都干完了,现在兄弟们把城里拉粪、拉泔水、码头打包还还有维持秩序的活儿都给接了,可是当下有许多人投奔过来,人数太多我们吃不下,现在想请军师想想法子。” 小吏念完之后,夏林都笑了,这帮泼皮是真没啥文化,写个信都这么言简意赅。 夏林也都没咋细想,只是挥了挥手:“你是哪人啊?” “属下是建州人。” “建州人啊。”夏林摸了摸下巴:“叫什么名字?” “小人父族凋落,无有字……姓陈单名一个盛。” “陈胜?你胆子好大啊。” “不不不……不是那个陈胜,是盛大的盛。” 夏林点了点头:“秀才功名,嗯……在衙门里当个书案小吏也不是个事。我问你,你可愿意去广府啊?去带带这群没文化的东西。” “大人叫我去哪我便去哪。” 夏林点了点头:“嗯,那你即刻启程,就说是江南张公子派你过去给他们出谋划策的。对了,你认识岑文本么?” “岑大人在时,属下便是跟着他办事的。” “那刚好,信物都省了。”夏林摸了摸下巴:“去到广府,你就去找岑文本,他会跟你交代清楚的。这可是一场泼天的富贵,就是不知你能不能握得住了。” “属下定不辱命。” 许敬宗说夏林是个权臣,那是一点都没错的,现在大伙儿其实心中都明白,区区一个破从五品的官,放在别人身上那是随便捏一下就死的货,但夏林却可以跟整个朝堂掰腕子掰得有来有回。 这就是手里头有兵的权臣才能干出来的事,满朝堂都知道夏林手中握了三千具甲骑兵的名额,而这几乎就跟西北王的配置相当,所以他现在唯一能被参倒的案子就只剩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了,其他的罪名都干不翻他。 就算是流放也都只是给上头一个交代,给朝堂一个好名声,要不然他流放小一年,这浮梁县令还真就让他空在这?这个肥缺谁不眼红。 可谁敢呢…… 这一坐,就差不多坐到了中午,手术还在继续,夏林也没法乱跑,就索性在医学院的食堂里随便吃一顿。 该说不说,浮梁有三个地方的饭菜是最好的,第一名是书院,那地方吃的是真的好,好到连鸿宝帝都觉得可以,甚至还特意让田恩每年从内库里拨出一千两银子贴补这里的餐费。 第二名是军营,因为训练强度高,还要保障士兵的作战能力,所以那边吃的也是非常好,用养死士的待遇养士兵,这几年下来浮梁的士兵一个个浑身腱子肉精力旺盛到半夜不跑个三千米都睡不着觉。 这第三名就是医学院了,医学院虽是叫医学院,但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叫科学院也差不多了,化学、生物学和医学本来就密不可分,现在这里头的人就是研究这些玩意。 不炼丹了,早就不炼丹了,现在人家发现化学反应更有意思,进入到了一个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的阶段。 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吃的肯定得好一点,说实话夏林日常吃的都没这三个地方好,所以他在这吃饭也算是加餐了。 当然,权力给他也带来了好处,今天厨房炖了鸡腿,一周两次的大肉节日,本来每人能分到一根鸡腿的,但夏林足足能吃两根! 还多一个蛋,甚至还能往饭上盖上一大勺用大蒜、野葱、生姜加上胡椒等等熬制出来的鸡腿汤,浓郁下饭,夏林吃了两大碗。 蔬菜什么的他一口都不吃。 吃了饭他躺在医学院大院里的草地上晒着春日的阳光就这么睡着了,完全不像是个位高权重的权臣,一直到有人出门将他喊了起来。 “大人,手术做完了,人已经在病房了。” 夏林起身过去洗了把脸就进入到了病房之中,这会儿平阳公主躺在上头还在睡觉,看她的样子呼吸平稳,整个状态都还不错。 冬娘坐在旁边正在吃饭,看到夏林进来之后也没说话就用下巴点了点病床上的公主。 “怎么样?难度如何?” “还行。”冬娘说话言简意赅:“割很简单,但是按你说的话腹腔清创上药有点难,她里头有好多脓。” “是不是不治就会死?” “嗯。”冬娘点头:“不割肯定不活了。” 她吃饭的时候夏林明显看到她手都在抖,不过应该不是紧张而是单纯的低血糖了,从早上进手术室这都快到傍晚了,属实也是又累又饿。 “我去给你泡个糖水。” 夏林从柜子里拿出一大罐红糖开始给冬娘泡糖水:“我什么时候去一趟琼州,看看能不能过海把那边的椰子给弄过来,又好吃用处又多。” “好。” “给点反应啊,你别光在那好好好。”夏林将糖水递到冬娘面前:“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 “没。” 冬娘抿了抿嘴,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想听你说话,安静。” 夏林翻了个白眼,默默的坐在了旁边。没办法,天大地大现在冬娘最大,只能随她去了…… 之后大概到了第二天早晨时,公主醒来了,她现在还不能吃饭喝水,只能用清水润润嗓子,然后含一块糖补充体能,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现在还没有静脉输液,止血都还得靠华佗金针术…… 不过去掉病灶之后的公主显然好了很多,她歪着脑袋看着夏林:“又给我添了一道疤。” 夏林愕然的看向她:“麻药还没过劲儿么?你咋一点都不疼?” “这?”李家公主笑了笑,虽是脸色还发白,但却显得云淡风轻:“这点痛能算什么。” “你是稍微好点就开始吹牛逼。”夏林起身道:“这下好了,我去叫你那群部下过来探望你,再看不到你的话,他们都快把卢郡公给生吃了,昨天他们都用枪兵阵型冲到我衙门里去了。” “不见。”李家公主缓缓转过头去:“我是他们的主帅,不想叫他们见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 “那我可就叫营房出来人镇压他们了嗷,冲击县衙,视同谋反,按律当斩。” “你敢。” “我跟你赌一把,你看我敢不敢就完事了。”夏林起身:“等着给他们收尸吧你。” 李家公主愣了一下,连忙挣扎着喊了一声:“你叫他们来吧……” “早这么配合不就完事了么。”夏林笑了一声:“你要是管不住手底下的人,社会上自然有人能帮你管的。” 296、二凤来了呀 这事情啊,总是会朝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这边不是李公主家的护卫要求见公主一面么,面是见了,但他们知道主帅的肠子被切了一截之后就又开始闹事了。 非要闹着把医学院给拆了,这会儿公主虚弱,无法阻止。他们群情激奋就要去拿人。 为首那个叫李鹊的小子,带着人就枪兵阵型准备开干。 可等他们拿着家伙再次返回医学院时,却被三十板甲重骑给围了,夏林就坐在医学院的台阶上,手上端着个碗正在吃晚饭,看到这十几个护卫拿着家伙过来也不惊慌,重骑的马蹄声原地踢踏,极具震撼,而屋顶上周围的围墙上,弓箭手已经搭弓待射,旁边还有一百五十刀斧手整装待发。 “拿下。” 夏林用筷子这么一指,重骑兵的马蹄声便哒哒哒哒的走上了前,即便没法冲锋,这种压迫感也足够强了,而且四十五名盾力士还在那压阵,这阵仗去打一个县城都是三五分钟的事,围这几个李家护卫,那简直如同瓮中捉鳖。 重骑和盾力士前压,刀斧手跟进,弓箭手全程瞄准,三梯队把这些人围的水泄不通。 “反抗者格杀勿论。” 听到格杀勿论四个字,这些护卫都慌了,那侍卫长李鹊指着夏林呵斥起来:“好你个小小县令,有能耐你就把我们都给杀了。” “好的。”夏林点头:“杀!” “留人……” 这时一声弱气的呼喊传来,公主殿下一脸苍白的被人推了出来,她看着外头这场啼笑皆非的冲突,却也是一脸无奈,但她现在着实非常虚弱,两日没有进食了,再加上动了一场手术,现在说话都快要了她的命。 “平阳公主,我不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教导手下的,胆敢在我这里撒泼,我三番警告不听,那可就由不得我了。军令如山,我说了拿下,今日就要拿下。他们但凡敢反抗,那便是格杀勿论。”夏林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玉符,往台阶上一摆:“动手!” 盾力士敲着盾牌围了上去,那些护卫纷纷转过头看向李家公主,而李家公主弱弱的摇了摇头,他们立刻无奈的放下了骄傲和武器,匍匐到了地上任由自己被人捆绑起来。 “公主先去养病,等病好了,我们再好好算这笔账。”夏林抬了抬手:“把这些冲击衙门的乱党给我关起来!稍后再审。” 这时平阳公主满面寒霜的看着夏林,而夏林倒是一点都不虚她:“殿下,咱俩朋友归朋友,但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一边好好养病一边好好想想怎么把他们捞出来。” 说完夏林起身拂袖:“去,把殿下带进去静养。” “夏林!”李公主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 夏林点了点头:“养着吧。” 回到病床上,平阳公主气得直咬枕头,她可是统兵的大帅,几时吃过这等委屈,当年李建成军营哗变,她单人单骑进入大营之中,无人敢动弹分毫,而如今却让夏林把她所有护卫都给抓了。 关键自己还只能让他抓,因为兵符都拿出来了,再硬抗是真要杀人的,军中是不开玩笑的,她明白夏林也明白,而刚才那个瞬间,她是能清楚的觉察到夏林其实动了杀心。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而且是属于那种越想越气,越想越睡不着,肚子还饿……只能躺在病床上哭。 感觉世界上没人比自己还惨了,无颜面对陇西父老。 而她就这么气到了第二天早上,什么时候睡下的她不知道,反正自己是被说话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夏林正在跟冬娘聊天,说着说着冬娘就直接掀开她的毯子还有覆盖在伤口上的棉布看了看里头的伤口情况。 “恢复的很不错,她体质还是好的。得这个毛病大多是因为胡吃吃出来的。” 这会儿公主在心中抗议,什么叫胡吃,她军中哪里有胡吃一说,行军路上多是饥饱无度,能吃尽可能多吃,遇到战时甚至一两天吃不上正经的东西,都靠一些干粮稞饼过活。 这哪里就是胡吃了嘛。 “这倒不是胡吃,主要是吃东西不规律。她现在是还年轻,要是再这么折腾几年,以后生不出孩子的。”夏林抱着胳膊笑道:“难怪柴绍不要她,恐怕也是知道她生不出孩子了。” 这会儿李公主虽然虚弱,但还是伸出手拧住夏林的大腿玩命的一揪,这一把抓下去,她疼得嗷嗷叫,夏林也疼得嗷嗷叫,俩人算是谁也没捞着好…… “你这爪子怎么练的,弄得像是个钢爪一般。”夏林揉着大腿坐在旁边,此刻他只觉得大腿火辣辣的疼,恐怕是已经破了,就算没破也是红肿一片,晚上要是叫人瞧见了,免不得就是一阵调侃。 “哼。” 李公主扭过头去不做搭理,想到这个孽畜东西昨天那般不给她面子,今天还当面诽谤,她就一肚子的气。 夏林这会儿也不废话,只是将手中的餐食盒子拿了出来:“哎哟哟哟哟,殿下还娇憨起来了呢,怎的了?说你生不出孩子就生气了?那么想生啊?想生你早干什么去了嘛。” “我现在若是能踢你,我一脚就把你狗头踢爆开来。” 李公主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已经把夏林给骂臭了,这厮的嘴那是真的太贱了,贱如狗! 而这会儿夏林却并没有管那许多,只是把一碗青菜粥从饭桶里装了出来,放在李公主面前朝她面前吹了吹:“香喷喷的青菜粥,想喝就说话,不喝我就吃了嗷,我反正也没吃早饭。” 李公主转过头来瞪着他,肠胃却已经不停指令的翻江倒海起来,三天了,三天颗米未进,如今的她看到吃的眼睛都发绿光,跟那野外觅食的灰狼一般…… 还想不想,当然想呢! 可这叫她怎么开口?这混账东西! “来来来,我给你放凉一些,你拿那个粗的芦苇杆子嘬着喝。”夏林把一根杆子放在她面前:“哎呀,感觉这就是在伺候月子,殿下好福气呢,没生孩子就可以坐月子。” 这会儿旁边的冬娘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她用力推开了夏林,自己坐在位置上,小心的将殿下搀扶了起来,然后转过头对夏林说:“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好好好,我走我走。”夏林朝冬娘招了招手:“过来一下,我有事要交代你。” 冬娘老实,便跟着过去了,未曾想这夏林眼疾手快,照着她屁股抓了一把然后拔腿就跑,冬娘抄起一张凳子飞了出去,但很可惜夏林蛇皮走位闪现而出,似乎早有准备,暗器落空,冬娘一脸嫌弃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便回到了病房之中。 她再回到房间内,只见殿下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冬娘的表情再次回到了那副死人的模样,端起碗来:“吃。” 吃下一碗粥,虽然还没饱,但这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吃下去,毕竟这个手术是动在肠胃之上,需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来调理,一开始断然是不能吃太饱,真的会出事。 这恢复了一些力气,公主觉得自己贼牛逼,已经着手打算去教训夏林了,于是靠在那就问冬娘:“你跟那厮很熟?” “不熟。”冬娘冷冷的回答。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看起来你对他倒是非同一般。” “他是狗。” 冬娘提起来就一肚子气,那厮占便宜是没够,总是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下,都说了不娶就别摸,他却根本听不进人话。 “嗯,是死狗。”李公主现在也只能口头解气:“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恶人。” “对!” “你说话从来都是这般简单?”李公主好奇的问冬娘,毕竟这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我问你,你若是想去我帐下当名女官,我也可以带你去。” “不去。” 冬娘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明扼要,说不去那就是不去。不过这倒是把李公主给弄的有点迷糊了:“你不是不喜欢那厮么,为何还愿意在他手底下干活?” 冬娘垂下眼皮,半晌不出声,李公主是个急脾气,她皱起眉头:“你喜欢他!” “对。”冬娘垂着眼皮轻应了一声。 这下可就轮到李公主不解了:“为什么呢?他哪里值得。” “不知道。” 冬娘抿了抿嘴说了一句,但之后不管李公主再怎么问,她都不再有回应了,弄得李公主反而一头雾水的在那思考。 毕竟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还有这样顶天的医术,甚至还是孙仙人一门而出的后辈,到底图那么个登徒浪子些什么呢? 不过她也没法劝,自己婚姻都不幸福,拿什么去劝人家呢。只是权当那夏狗会一些不足外人道的邪法罢了。 其实她不清楚,冬娘也不清楚,虽然他特别欠还很烦,自己虽然每次嘴上又是叫他滚又是叫他闭嘴,但实际上她不那么反感…… 哎呀,总之就是很复杂,她自己也没经验,说也说不清楚。 而夏林这会儿正在路边的包子铺里喝粥,周围的人时不时的就会过来搭上两句讪,毕竟夏大人一贯如此,从来也没什么架子,今日这个摊子吃上一顿明日那个摊子吃上一顿的,大伙儿早就见怪不怪了。 “大人大人,我听说医学院里治死了一个公主啊?” “放你娘的屁。”夏林骂道:“没屁别搁楞嗓子,吃你的包子。” “那昨日医学院外头打架是怎么一回事啊大人,我都瞧见咱军营里的军爷都去了。” “啧……”夏林抬起头来看着这厮:“嘶……我说你这个吊毛是真不怕死,大营的动向你也敢打听,我要说你一声是乱党,明天午时三刻你人头可就要挂在那码头示众了,不该打听的别他娘的打听,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不知道当下这年景。” “对对对……大人教训的是教训的是。”那闲人一边啪啪打自己大嘴巴一边道歉:“忘了这茬了,是草民嘴欠了。” 这旁边卖包子的刘大哥这会儿调侃了起来:“孙老二,你真是活腻了。没事,你继续打听,我今晚上给你做几个糖包子,明日你上路之前好好吃一顿,莫要当个饿死鬼呀。” “去去去去,说风凉话的东西,别在那咒爷。我不问便是了。” 他说完,獐头鼠目的就缩了回去,那样子十分好笑,整个包子铺里都充满了快活。 这会儿那嘴欠的孙老二将自己的杂菜汤端到了夏林的手边:“大人喝汤,我这便去上工了。” “滚吧。” 这天下偌大,但能像夏林一样与这些个贩夫走卒混在一块的官儿却是少之又少,都说人善被人欺,但他们可不敢欺夏林,毕竟谁不知道他们夏大人那可是有霹雳手段的。 据说啊……只是据说,据说夏大人去广府平叛,竟生生用人头在京城累造了一座人头塔出来,吓的那满朝文武皆畏畏缩缩。 而这样的一个人,却是那般鲜活的跟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在一包子铺里吃东西,这放在别地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夏大人,我求个事呗。” 这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农妇转过头来笑呵呵的对夏林说:“我家小儿今年也有十八了,他那人是个混账,整日游手好闲的,夏大人给想个法子吧,我是真没办法了。” 夏林吃了两口包子,思索片刻:“这样,等会你去衙门,找一个叫王德禄的人,就帮你儿子报名参个军。你放心,进了军营,有的是人收拾他。不过你可不能心疼,里头虽然吃的好喝的好,可操练也是很苦的。” “要的要的,我这便去!” 正在夏林在这给人安排事呢,突然就见远处风尘滚滚来了一队人,那定睛一瞧竟是五十匹八百里加急骏马,马上的人不是别人,为首的正是那传奇一样的七世纪地表最强生物——李世民。 从他那风尘仆仆的样子来看,他应当是得了李家护卫的飞鸽传书便一路昼夜不停的风驰电掣而来。 你果然是个姐姐控啊,李桑。 今天过节请个假 rt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天过节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7、好霸道的老弟 “谁敢挡我!” 李世民站在医学院门口脸色铁青,他知道姐姐的护卫都已经被抓了起来,自家姐姐还在里头生死未卜,这火气直接就上来了,肉眼可见的红温,看上去相当霸道。 这会儿的李世民可不是当了皇帝之后的李世民,他跟夏林一般大,正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将军,天底下脾气温和讲道理的将军跟娘们当皇帝一样稀少,特别是年少的时候,夏林都二世为人了不照样容易动怒上头,他好几次都想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把老张扔茅厕里溺死,就是这个道理,毕竟激素决定论嘛。 现在他一身疲惫好几天昼夜不休的往前赶路,赶到这里之后不光他李家的侍卫被抓了,姐姐还看不着,那不炸锅才奇怪呢。 “医学院中都是病重之人,任何人不得轻易进入。” “好好好!”李世民指着门口的士兵:“你倒是个有种的,我今日便非要进去看你如何拦我!” 正等狂怒二凤要带头冲锋的时候,这会儿旁边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李世子好威猛,果不其然是大魏第一军神猛将。” 听到这个声音,李世民豁然转身,一眼就看到拢着袖子的夏林正慢慢往这边走来,他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一把攥住了夏林的衣领,几乎是要将他提了起来:“好你个小子!你对我阿姐如何了!” 夏林垂着眼睛看了一眼他的手:“不分青红皂白袭击朝廷命官,李世子好威风啊。您可是得知道,这官服可是国法给的,即便是圣上太子也不会如此。看来世子平日素来也未将国法放在眼中。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呢,不奇怪不奇怪。” 说着他还带着笑说道:“这样,李世子先松开手,下官先给您磕一个,不然到时候免不得要落得一个秋后问斩。” 李世民在这一个瞬间脑子突然就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夏林的脸,心里只回荡着四个大字——不要回答。 这厮在给自己下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圈套,回答他任何一句话都会被他带进去,甚至于即便是想告他一个诬告都不成,因为每个面他都能有自己的解释。 打他,也不是不能打,但打了他事情就麻烦了,这厮是朝堂知名混不吝,而且上头下头多头相护,李家作为军阀大家,相比较而言朝堂上的人再不喜欢夏林也都会站在他那一边。 高高扬起的拳头慢慢的松了下来,夏林也被放在了地上,此刻的李世民眼神变得极为清澈,虽然不甘也很气,但却还真是拿这个无赖东西没有什么好办法。 夏林这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拽皱起来的官服,也不去摆弄,只是就这么站着不动不说话的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这会儿也尴尬了,他一下子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两人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作为唐王家的世子,地位那仅次于皇子,天底下就没有说哪个皇子会去给下级官员找补脸面的,虽说功勋体系跟品级体系是分开的,但就算是按品系体系来说李世民也是个领从四品俸禄的人。 虽然这只是个虚领的职位,但好歹那也是正经的朝廷亲命的游击将军。 可这里的问题就又来了,如果他跟夏林掰扯自己的品级,那就等于是他还承认官场的规则,官场里头殴打上官就不用说了,但无故殴打下属也是个罪过,最轻都会被说成是有辱朝纲。 那如果他不承认这个身份,那就好了,到时可就别怪夏林发动舆论轰击炮了,人言可畏这件事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非常真实的,让李世民感受一次网络暴力的感觉也不是不行。 更何况这种网暴可是真会把他甚至他一家子给暴进去的。 李世民咬了咬后槽牙,突然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回身直接把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夏林的身上:“夏将军一别数年,你变化可是真大,老哥哥竟一时没认出来你,这天冷了,你看你手脚冰凉,披上披上莫要受了风寒。” 夏林也愣了一下,看着披在身上的大氅,当时那一下他是真的觉得李世民不愧对他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之名,这种能屈能伸错峰避嫌的不对称战争思维真的领先版本太多了。 这会儿就轮到夏林被动了,继续下去就不占情理了,会被人说成是胡搅蛮缠故意而为。 行吧,各退一步。 “李世子念姊心切,我是能理解的,但此地可是陛下亲自提点,药王爷坐镇的医学院,里头都是一些病重之人,切莫喧哗才好。”夏林叹了口气:“李世子稍微平复一下心境,我带你进入吧。” 两人各自后退一步,刚才的剑拔弩张即刻消散,要不怎么说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呢,哪怕只是这种小场面都需要彼此之间周旋较量,谁也不能冲动更不能胡来。 “我这便去打水洗把脸。” “不是洗脸。”夏林指了指里头:“洗澡。” “洗澡?”李世民愣了一下:“为何进去还要洗澡?” 夏林没法跟他解释他这么一路上溜达过来身上沾染了多少细菌,现在要进入无菌环境不光要洗澡还要刷牙戴口罩…… 所以最终还是搬出了药王爷…… 药王爷是世界上最好用的理由,以后不管是谁得了天下,药王爷还是那个药王爷,他是雷打不动的地位,毕竟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三灾两病。 “既是药王爷的吩咐,那我便听从安排便是了。” 夏林朝他拱了拱手:“世子大义。” 等把李世民安排去洗澡之后,两人其实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他俩其实还真是有点互相怯对方的意思,在面对彼此时都是不约而同的提着一口气,虽看上去一团和气,但其实刚才门口短短的几句话便已经交锋数个回合。 这跟夏林对待小辰子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小辰子那人跟李世民这个体量这个能力可是没法比的,所以夏林对小辰子多是戏谑也提不起什么恶念。 但他对李世民嘛……就这么说吧,哪怕李世民多看他几眼,他的蜘蛛感应都得发动。 李世民那头其实也差不多,他面对自己的大哥也好,李元吉也罢,甚至是父亲时都没有这么累。 他不光要小心夏林这条毒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还要注意他周围的环境,他清楚的知道这逼人最擅长借刀杀人、借力打力,别看品级不高,这人绝对是自己人生里难缠指数排名前三的。 可能是第一或许是第二,反正跟他娘子相差不多,两人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洗澡完后,李世民在夏林的带领下来到了病房里头,这会儿公主正在床上靠着拿那个芦苇杆子嘬橙汁。 是真的橙汁,这些日子不是赣南的柑橙大丰收了么,这东西补充水份糖分和维生素都是顶好的,所以每天早晚平阳公主都会喝上一大杯,一来是缓解饥饿,二来自然就是补充一下微量元素。 除了喝橙汁之外,她手上还捧着一本三国演义正在看着,正看到诸葛孔明病逝五丈原,因为一句“悠悠苍天曷此其极”而黯然神伤呢,这会儿李世民便走了进来。 “姐姐!” 李世民一路小跑就冲到了平阳公主面前,刚才还能单手把夏林拎起来的壮汉,这会儿眼泪汪汪的。 平阳公主这会儿眉头一皱:“哭什么哭!不许哭!” 一句话直接把李世民的眼泪给缩了回去,这会儿夏林在旁边看着看着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笑什么笑!不许笑!” 平阳当真是平等的欺负任何一个人,李世民被说的没脾气,夏林也被说得直摆手:“不打扰你们聊天了,我先走。” 他转身离开,平阳立刻便了脸色呵斥起李世民来:“谁叫你来的!?你现在的身份怎能轻易离开?真是儿戏!明日一早速速回返,军中一日不可缺主帅。” “姐,是父亲命我来的。” 平阳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你……” 她怒气牵扯到了伤口,不由得捂住了肚子痛呼了一声:“你真是……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知父亲这是想削我的军权,可我舍不得姐姐,若是你……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与他们李家父子恩断义绝了。” “不要说蠢话!” 平阳公主扬起手一巴掌打在李世民的脸上:“你身上也是流着李家的血!” 李世民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反正他来的路上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姐姐因为这件事死在了这边,那就是因为父亲跟李建成一伙把她逼走之后导致的抑郁成疾,那那些人就不再是他李世民的父兄! “二凤,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如此胡闹了,你看看刚才那……” 他刚想说夏林成熟,这会儿就听见外头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见夏林提着长袍在往外跑,冬娘拎着个凳子在后头追…… 这一幕生生叫平阳公主把后半句话给咽下去了,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男人都是这个鬼样子。” 298、有人要被暴揍咯 大概了解姐姐的发病机制之后,李世民也暗自心惊。 这……这……这……这肠子烂了,还给嘎下来了。这得多疼啊,当年他驻守边疆生了冻疮,脚背上烂了一块肉,他一个铁打的汉子差点疼哭出来,那还是皮外伤,这肚子里头的肠子烂了。 不过说起冻疮来,好像之后雁门关守军那边就有卖特别好用的冻伤膏了,再就没有听说边关将士冻掉耳朵的事了,那玩意虽说不便宜,但听闻却是用油弄得,而且还是夏道生给的方子,现在边军和过往行商都用它,特别好用。 “这肠子都割了,那还能吃东西么?”李世民在平阳公主面前就可小鸟依人了,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那不会往下漏么?漏得一肚子都是屎。” 看到自己这弟弟,平阳公主也是非常无奈,他聪明是真聪明,但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不过也是,回头再看看那个夏林,感觉比这弟弟还要老练,但该混账的时候还是混账,天底下好像除了那些老古董之外,但凡稍有能耐的男子似乎都是生性跳脱不羁。 “冬娘说已经给缝上了,不会往下漏。” “这个还能缝,真厉害。那姐姐你肠子还在么,我想去看看你肠子。” 听到这里公主再次捂住了自己的刀口,疼得她直抽抽,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居然会说出这种弱智话来,那东西有什么好看,不过是切下来的一块烂肉,她看了一眼都直呼恶心。 “看什么看,别看!我话还没与你说完呢。” “你那护卫都叫抓了,你也不生气?这个事我肯定要去讨个说法。” 李世民坐在那提起这事也是挺生气,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天底下还没人敢抓我李家的人。” “你去,你去了信不信连你也一起抓。” “不信!” 李世民说完就要起身,平阳公主垂着眼睛继续看她的三国演义,甚至都没带拦一下。 果不其然,三刻钟之后就有人禀报说李世民硬闯监牢被夏林叫人给抓进去了,现在夏大人问公主殿下怎么处置。 “关他三天。”公主殿下轻轻抬眼,冷声说道:“人教人果真教不会。” 而得到消息的夏林则直接去了监牢之中再见了李世民,这会儿李世民正扒拉着栏杆,两条胳膊耷拉在外头,正在跟那几个已经被关了好几天的护卫聊天,见到夏林来了之后,他轻笑一声:“夏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连我也抓。” 夏林指着胳膊正抱着胳膊躺在地上睡觉的卢郡公说:“你没看他是谁?” 李世民侧过头仔细这么一看才发现那蓬头垢面的人居然是卢承庆卢郡公,这人虽然是废物,但卢家还行,居然也混到了这等境地了? “行了,我与他不熟。”李世民摆了摆手:“怎的?是来放我出去的?我不出去,等着我姐姐来为我主持公道。” 夏林笑了笑,然后亲自给他的牢笼上加了一把锁:“你姐让我关你三天,知道你武力高强,还特意嘱咐我多加一把锁。” “不可能!我姐姐断然不可能如此说!” “等出去你自己去问。” 夏林把牢房钥匙在手上转了两圈:“好好休息几日吧,李世子。” 李世民倒也不慌,只是挠了挠头坐在大牢之中,不过他性格活络,擅与人沟通,在夏林离开之后就扒拉在那跟这里的犯人们聊了起来。 这里大多都是一些个小偷小摸的,重罪则在另外一个监牢之中,所以相对来说这地方的条件要好上许多,只是再好也是牢房。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这家伙虽然这个阶段还是有些憨批,但牛逼的人绝对不是一两天时间就能变牛逼的,而且是姐姐说让他在这住三天,那三天就三天,他反正是不怀疑夏林说的话,因为他清楚的很,这种事完全不至于骗他,而且姐姐就在身边,到时候一对账可就是出来了。 只是他到现在还特别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把人肚子剖开肠子割下来,然后人还居然还能活着,这个医术现在已经离谱到这个程度了么? 反正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旁边的那个卢郡公,听闻他是因为调戏姐姐而被抓进来的,李世民倒是多看了他几眼,也不知他是装睡呢还是不敢起来,反正这会儿这老哥就跟死了一样。 讲真心话,对于夏林这个人,虽然李世民说不上喜欢,但其实是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的,感觉是个同级别的人,哪怕是对手也是值得。 但就这个卢郡公,一个蒙荫祖上的废物、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渣滓,贪不义之财好不当之色,下贱低俗又淫又荡,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挑出个优点来。 这样的人李世民是不屑的,他自诩英雄,英雄从不屑于低头看一眼这等东西,哪怕是他上前攀谈他李世民都对他不屑一顾,甚至还可能将他打一顿。 “诶……”闲了半天的李世民往地上一躺就打算睡一觉,如今看姐姐没事他的心也便安定了下来,安定下来那不赶紧睡一觉等什么呢。 这会儿夏林去而复返,手上抱着一床干净被褥站在牢笼门口:“你姐姐又说了,让我给你拿套被褥过来。” “哎呀,还是姐姐懂心疼人。”李世民接过床褥上下打量着夏林:“你怎么什么事都听她的?打算当我新姐夫?” “你个by……你也是什么逼话都敢往外说。怎么着?你叫你姐来当小的啊?”夏林瞬间老张上了身:“你要真这么打算,等你当皇帝好吧,你当皇帝之后赐个婚,我又不吃亏。” 夏林这一句话把整个牢房里所有人的神经都给拉直了,这上来就上强度的事情还真的就是他能干的出来…… 就连李世民都被这句话给吓坏了,他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再说下去我要出大事了,你赶紧走。” 夏林背着手溜达着出去,走到一半时回头说道:“等你睡起来了,我叫人把你跟卢郡公合一个监。” 李世民眉头一挑,笑着朝夏林拱了拱手:“好说。” 而在一旁的卢郡公听完直接跳了起来:“姓夏的!你狗胆包天,等三皇子回来了不会放过你!” 夏林回头瞄了他一眼,只是轻笑一声便哼着歌溜达了出去。 三皇子也好,李世民也罢,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偏偏这个卢承庆却是个顶级的蠢货。 还等三皇子回来?三皇子回来只会恨李世民没打死你呀! 到了晚上,衙役把李世民的牢房门打了开来,然后给他二人合了个舱。卢郡公这会儿瑟瑟发抖,不断的解释道:“世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世民在姐姐那都听说了,还管你是不是想的那样,于是他只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的骨骼咔咔响了一阵,脸上露出狞笑。 这会儿两个交班的衙役则在那大声的嚷嚷了起来:“诶,你帮我盯着一会儿,我肚子疼先去上个茅厕。” “那可不成,我也要去。” “同去同去。” 说完两人赶紧就跑了,留下了摩拳擦掌的李世民和贴在墙上一动不敢动的卢承庆。 “卢郡公是吧?”李世民撩起了袖子来:“调戏我李家的长姐是吧?好好好,倒是叫我见识了一下你卢家的风骨,那下头你我就如男人一般打一场好了。” 李世民,智商、武力双值拉满,超强六边形战士,现在正是他的巅峰期。 卢承庆,智商一般,虽不是弱智但胜似弱智,武力……一个平时钻研修道、服丹、玩弄娈童的人,他能有个屁武力值。 双方玩八角笼大决战,李世民这是没下死手,不然一拳下去他都得蹲在地上求卢承庆别死。 牢房里的那些侍卫都开始给李世民叫起好了,旁边有了加油的他就更带劲了,把卢承庆打的哟,那是哭天抢地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惨叫声甚至都能传出去半里地,可不管多惨都没人听见一般,这一通揍那真是结结实实全打他身上了。 这边卢承庆在惨叫,那头夏林已经蹲在医学院的草坪外头开始跟孙思邈探究一些药物的制备了。 老孙头着实是真神仙,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研究琢磨,吃透了夏林给的书之后竟发现那还只是浅显入门级的。这不,正追着夏林要问他师门到底是哪里的,甚至还厚着脸皮问他讨要师门秘籍。 “给,都给,但您也得给我点时间去抄些啊。那玩意涉猎之广内容之多,我跟您讲,蝇头小字写成的书,堆起来比我俩人都高。” “啊?那么许多?那我一生看得完?学不完呀。完了完了。”老孙头在那急的直挠后脑勺:“这可如何是好。” “你分科啊,每一科你带俩牛逼的徒弟,子子孙孙无穷匮的道理你还不懂?” 孙思邈一拍大腿:“带徒弟也得我自己先琢磨明白的,就说你那个什么霉素,这个东西就够我琢磨许久了。你说这东西怎么发现就能治病呢,真是稀奇。” 299、亚洲区优秀的匹配机制 要说了解李世民的人天底下除了平阳之外真没别人了,让他在牢里的这三天,他除了正常的休息之外就是坐在那冥想。 他现在思考的一件事就是自己这一趟之前父亲对他说的话——“为父知你思念你姐姐,一心想要去照顾她,可你是否知道这城中不可一日无帅”。 其实现在细细想来这就是父亲在跟他玩的一手调虎离山,他明知道自己的软肋就是姐姐,但故意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若是他不肯放下手中军权走出去是最好的结果,但那可不是他李世民的作风。 而如今他离开长安,一走不知几许时日,这样一来城中的位置自然不会再给他留下,也许还是会有个虚名,但就他对父亲的了解,只要自己一走他必会将自己的心腹调离大营,然后换上原本李建成的心腹,再加上将李建成从龙城调回,这样一来几乎就完成了一次无伤替换。 谁去守龙城不重要,现在真切的就是自己可能在回去之后就会去守备龙城,这直接导致自己再次失去了核心权力。 当然李世民不是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干,毕竟大哥是嫡长子,嫡长子继承制由来已久,虽然当弟弟的多少心有不甘,但天底下唯独那个年龄是无可争议的,再说李建成可也不是什么昏佞无能的人。 所以父亲的顾忌还是摆的很清晰的,多方阻挠自己对权力的窥探也是在委婉的告诉他不要去搞这些事,安安稳稳的当个富贵人家的二儿子或许比当天下豪杰更加好。 “嘿。” 突然一嗓子传到李世民的耳朵里,他转过头来正看到了夏林,于是他也便笑了出来:“夏大人,你可算来了。” “在想什么呢?”夏林一边开锁一边笑道:“是不是在琢磨这趟跑出来再回去恐怕要被调去龙城了?” 李世民愣了片刻,然后笑出了声来:“没有,不过是在想着晚上出去之后吃些什么,听闻夏大人这里的东西比皇城还多,我倒要仔细享受享受。” “得了吧,你李家的人就不是享受的类型。”夏林打开门上的锁链:“你肯定在记恨你爹,但想了想觉得能看见姐姐平安无事,心里也就没那么气恼了。要是她这次不幸没了,你回去之后三年内必杀李建成。” 周围的犯人早就放光了,就剩下李世民坐在那了,他此刻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侧着脸斜着眼看着夏林:“夏大人的嘴我算是见识了,果然人言便是削骨的刀。” 夏林这会儿笑呵呵的打开了牢笼:“走吧,你姐让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李世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下次夏大人可莫要再这样编排我了,弄得我不忠不孝。” “这不是忠孝的问题。”夏林将李世民的剑扔回到他的手中:“这是自保的问题,如果殿下此番真突发疾病没了,你在李家恐怕也是举步维艰了,李建成可能念在一母同胞的份上还不会起杀心,李元吉那人是什么样你最清楚了。” 夏林说话该直球的时候从来不掩着:“你不弄他们,他们就要弄你。之所以到现在没弄你,你真得谢谢你姐姐。” “难怪天下人都说你夏道生舌灿莲花,一言平天下一言祸乱起,若是我听信了你的话,那我李家真是要大乱了。”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但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夏林见状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心中明白自己这话着实刺激到了他。 感谢大中华区如此优秀的匹配机制,能让自己匹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呢。讲真,但凡自己要是去的是公元七世纪的欧洲或者美洲,那日子不知道得多好过,那边虽然蛮荒但架不住脑子不灵光,可偏偏自己匹了这么个群雄争霸的世界…… 走出牢房,李世民在水井边洗了把脸,然后叉着腰看着天空长叹一声。 这会儿笼着袖子的夏林笑道:“李世子肯定在感叹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肯定就没有这些个尔虞我诈了。” “行了行了。”李世民连连摆手:“你这魔音贯耳真是叫人头疼的很,你莫要与我讲话了。” 出去之后他甚至都没让夏林请吃饭,匆忙的就回去休息的地方换了衣裳洗了澡,反身出去找姐姐去了。 再次见到公主殿下,他把夏林早晨跟他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平阳公主听完之后倒是笑了起来:“你做得对,他真的是魔音贯耳,听不得的,但凡你往心里去了,恐怕最终就是要……” 她正说着,突然发现李世民的眼神不对劲,平阳公主顿时眉头一皱:“你不会真听进去了吧?” “姐,我觉得他说的没错。父亲将你我二人都逼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怨恨过他,但我那弟兄们恐不会放过我二人。如今你近乎是被驱赶到了南方,而我再回去恐也只剩下去龙城戍边一条路,我真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将我们姐弟如此逼上绝路,我无意与大哥争夺天下的。” 平阳公主拍了拍他的手却是没有说话,抿着嘴坐在那眼神也变得空洞了起来。 两姐弟自幼便相依为命,母亲早亡,父亲繁忙,哥哥又大他们许多,两人从年纪上差不了多少,感情自是深切,而如今明明是家中之人却因忌惮他们之间的情分而干出这种事。 这真是叫人哭笑不得,闻言都只觉得荒唐。 不过也罢,人生在世多少都是有些荒唐在身上的,平阳公主总不能教李世民干出一些杀兄弑父的事来吧。 但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不能瞎呀。现在父亲对二凤和自己的忌惮与制衡已经是写在明面上了,他的态度摆明就是要继续坚定不移的扶持长兄。 扶持长兄当然没错,但他这样干的话,几乎就已经没有给她姐弟留下退路,长兄李建成还算是宽厚,只是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耳根子软,他身边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大伙儿心里都有数。 先是设法不让二凤拿下洛阳城,而后又是千方百计的把他手中的玄甲军剥离,再然后现在演都不带演了,直接就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夺他所有的权。 现在父亲还在世,还能撑上一段时间,但他终究年纪不小了,将来一旦他走了,李建成继承他的位置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们姐弟两个呢。 所以二凤说夏林的话没错,这其实还真的没错,她自己是无所谓,大不了就随便找个地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可二凤错在哪里了? “先不要去想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到姐姐的话,李世民轻叹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眼珠子一转:“姐,我想用一下那夏道生。” “你打算如何用?” 李世民缓缓抬头:“请浮梁为长安铸甲为唐王世子铸甲,铸唐甲!轻甲七万,重甲三千,压三为定,过半添金。” “你疯了!?” “我疯了?”李世民竖起一根手指:“姐姐,这是你我二人唯一的机会。铸甲之事,上报回去给大哥,说浮梁铸甲只需长安的八成,且不问来去,剩下的两成我们自己为他补上。” “你!”平阳公主深吸一口气:“你可曾考虑过这样的后果?” “我要李元吉去当个质子。”二凤轻轻眯起眼睛:“李元吉生性贪婪,若是让他知道这里的价格,他必会前来订购。” “两成的盈余,近四十万两,他承不住这个数的。” “可这样之后,父亲的十余年的谋划,不就功亏一篑了。” “当个闲散王爷有何不好?”李世民轻笑起来:“再说了,长安有兵,铸甲有何稀奇?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只是这甲从长安出来和从浮梁出来的意味可就不同了。我相信那夏道生有自己的谋划,朝堂中也不敢明目张胆与我翻脸,天下能与李家抗衡者,无非便是江南郭明怀与李药师,如今李药师已死,郭明怀骑岭南跨百越,谁敢动李家?” “卖他一个破绽,用他夏道生的手办掉这件事,与他是大功一件,与你我姐弟也是返回长安的明路。” 平阳公主仰着头:“可若是李元吉一口咬定这便是日常采买该是如何?” “他咬他的,我们又不是要定他的罪而是要落他的口实,朝堂本就防备李家,如今若是李元吉露这么个口实给了朝堂。一旦陛下起疑,父亲便会弃卒保帅的,猜忌天下之乱源也。大魏想不乱,父亲想隐忍,那双方便要各退一步,不弃这李元吉还能弃你我不成?你我无官无职,不够轻重。” 说完李世民起身开始在平阳公主面前来回走动:“我再引民间一些声浪出来,将这疑心再疑一些。倒逼父亲为求安稳,献子于帝。” “夏道生他能配合你?” “他?当然,他定是知我何意,无需多言。” 而这会儿的夏林正蹲在墙角拎着一壶开水在那滋蚂蚁洞,这屋里的水果放不了一会儿上头就爬满了蚂蚁,看着就叫人心烦,为了复仇他将一些糖粉放在地上,顺藤摸瓜找到了蚂蚁洞,正在那呼呼的浇水。 他一边浇水解压,一边脑子里盘悬着的人居然会是李世民,他现在就特别好奇现在李世民跟平阳公主的境地并不好,但现在这不是他那种人能承受的,所以他现在很想看到底他要用什么计来冲兑着调虎离山。 夏林个人的猜想,就以二凤的性格,他肯定简单直接的把挡路都给弄死去,但问题是现在平阳公主没死,她没死李二凤就没法发动灭却大招。 但不出大招不代表他就这么忍了。 夏林思索许久,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他将自己带入到李世民的位置上,然后按照平阳公主的性格来进行逆推,最后得出他二人应该是要开始办李元吉了。 因为李建成是大哥,也是他们一奶同胞的大哥,不光是有长兄的地位,还是利益核心的牵扯者。那李建成是不能轻易动的,因为他们要的是警告和自己恢复原来地位。 那既然不能动李建成,那么最能警告李渊的人是谁?无疑就是李元吉了。 “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弄这件事呢?” 夏林挠着头冥思苦想起来,他开始一个方法一个方法的带入,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想办法“走漏风声”,这个风声一出来,京城肯定要有所动作,而且不能太狠,要懵逼不伤脑。 思来想去,夏林手里的开水都凉透了,剩下的半窝蚂蚁都已经围城一圈跳起了感谢神明的舞蹈。 “啊……好难猜。”夏林直起身子溜达到了院子中,这会儿正见水仙在那晒被子,他走上前好奇问道:“水仙,我问你个事,你给我拿拿主意。” “老爷请问。” 夏林把自己的猜想都跟水仙这么一说,水仙摇了摇头:“我不懂朝堂上的事,不过我倒是见过人家买卖东西,有时倒还真不一定要自己有本钱。” “怎么说?” 水仙抿了抿嘴:“要会骗,我跟东边铺子说是三川商行的掌柜,赊了一笔货来,量很大,答应三天之内卖出去,但要给一些优惠。比如这批货我全包了,给个七折不过分。货我都不搬走,契约先签着。” “嗯。” “然后我去西边的三川商行,拿出跟东边契约说,我手上有一批东边铺子的货,你们刚好要,我给你们八五折。虽不是每次都成,但成一次,空手便套了几千上万两来。” 夏林一拍大腿:“信息差!” 说完之后他脑子豁然明朗了起来,如果李世民想弄李元吉,那必要通过第三方,那第三方用这个信息差把李元吉给送走。 脑子里的一根线连上之后,夏林猛猛的拍大腿,然后冲上去就用力嘬了一下水仙的脸蛋:“你真是太聪明了。” 李世民要弄李元吉,需要一个能够干掉李元吉的第三方,这个第三方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300、多大点事 夏林当然不可能去傻乎乎的直接问李世民,他能说才叫有鬼。不过倒是可以猜,如果是自己的话,想要弄类似李元吉这么个人,那么唯一能办他的只有朝廷。 可是朝廷其实也很忌惮李家,肯定不可能直接跟李渊翻脸,毕竟北方现在没了李靖,李家才是整个长江以北的实际管控者。 那事情如果来到夏林手中,那他第一步就是要往外散播一些消息,特别是往来往的商队里散播消息,那就是“李家开始囤兵囤粮,有意不轨”。 这个消息不能太急头白脸,得要有退路,所以囤兵囤粮是最好的说辞,因为李渊镇守整个大西北,势力范围巨大而且兵丁众多,屯粮屯兵那是年年都要干的。 每一个藩王都这么干,滕王照样囤,不然随着一年一批的轮换,还有各种消耗,头年不囤第二年跟不上训练进度。只要不突然超额爆兵,其实都只是一个笑话。 所以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无伤大雅,而下一步才是关键中的关键,这件事要怎么才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呢? 只有朝廷重视了,才会发函询问,李渊想干什么其实现在真的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只是如今中原大地经不住一场大战,双方其实都特别克制。 发函询问,甚至都不需要是问责,那么就证明李渊的意图已经被朝廷发现,这对普通人来说发现就发现了呗,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对李渊这里的政治意义就太大了,自己需要立刻表忠心才能解决口碑风评的问题。 虽然自司马家之后,信用两个字的含金量比春秋秦汉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真的过早暴露意图还真的是要出大事。 没有一个师出有名,哪怕夺了天下都得是第二个司马家,入主中原可以,但子孙后代恐怕都是要被清算的。 所以李渊第一件事就是表忠心,表示自己绝对没有任何反心。这个时候解释其实是很苍白的,因为朝廷发函就代表怀疑心起。 那么好了,从谣言到朝廷发函里头还缺了一个环节,这个环节是需要有人补上的,怎么补才能足够力度让朝廷重视呢? 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缺失环节里头的主要人物就是自己和李元吉,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在李世民的想法之中处于一个什么位置,所以后续发展还是得看他出了个什么招。 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夏林也会询问自己说李世民为什么会干这种损害父亲和家族利益的事呢? 但后来琢磨一番,结合李世民当前的境遇还有李家的人事调动来看,他大概率是为了自保和保住姐姐。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一路发展下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旦李渊死了或者退下来了,李建成上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对他威胁最大的人解决掉。 可能不一定会是杀掉,但平阳公主会被随便嫁给某个豪强,这是他们一贯作风,联姻嘛。 而李世民最好的结果就是独守孤城,一直到老。 这已经是很仁慈的结果了,更差的大概率就是李世民直接被软禁起来,想想当年牢蒋怎么对少帅的,他们就怎么对李世民。 当然这还是建立在李建成比较仁慈的前提上,如果加上李元吉那个专业坑害李世民的家伙,这么个变数一旦出现,李家姐弟生死未卜。 夏林想事因为比较客观所以他能把最好和最坏的结果都算上,可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完了,明天得死了。 所以他这么觉得,李世民大概率也会这么觉得,所以他肯定是把最坏的结果都这么预演上了。 为了保自己或者再加个姐姐,所以他可以不惜牺牲掉一部分家族利益来换取自己的存货。 好,现在逻辑是通顺了,但他到底会怎么办呢?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借夏林的手办掉李元吉呢? 难不成让他跟李元吉同时爱上一个娘们儿然后互相发出决斗干死一个呗?不管是谁被干死对他都有天大的好处。 想到这里夏林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李世民的风格,虽然现在的李世民不是历史书上的李世民,但这么蠢的事他肯定干不出来,因为不确定性太高了。夏林干什么事都是那种没有十拿九稳就不会开始干。 夏林到现在只赌了一次,还是在洛阳保卫战的时候赌了一把,但他赢还不是赢在了自己的赌博而是对方阵营里有二五仔。 从这件事上夏林就总结出了一个原则,赌狗不得好死,赌博害人冚家铲。 那不用这种方法,那他能行进的路线可就不多了,毕竟双方隔着十万八千里,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交集。 不过夏林也不打算继续猜下去了,等到先观察市面上是不是开始有留言四起吧。如果有,那么就要做好接招的准备了。 之后的几天,夏林每天还是工坊那边跑跑,各路妹子那边溜达溜达,写写剧本,指导一下小姑娘的表演技巧,然后闲来无事去医学院转转看一眼平阳公主的康复进度。 要是见到冬娘了,就顺手摸一把,被她追一段路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不过这冬娘也真是,回回都骂,但回回都还让摸,也不说发脾气什么的,感觉不知不觉都成了互动小游戏了,虽然她平时三炮崩不出一个屁,但在这个方面她还真是带劲…… 一直到七天之后,也就是立冬的那日,夏林终于听到了关于西北李家的传闻。 “李家大量买入粮食、镔铁,听说还四处招兵,不知道是要干个什么。” “诶……可别打仗了,这几年到处出事,想过个太平日子都难。” “谁说不是呢,不过浮梁这还行,都还挺太平的。要是北方真出了乱子,我干脆带着家眷来这边谋个生计,听闻这边不少地方都在招人呢,都招不到人。” “哦?这位大爷想买宅子?那刚好巧了,我正是卖宅子的,要不大爷随我去看看?别走啊!大爷!看看呗,吃不了亏上不了当,真的,地段好,便宜,买了保升值!大爷……” 声音渐渐远去,正在吃馄饨的夏林拍下了几枚铜板:“走了啊。” “夏大人你看不起人啊,咋的还给钱呢?” “废什么话。”夏林指着桌上的钱:“你今个不收钱明个不收钱,你家刚出生的儿子喝西北风呐?” “大人,不瞒您说,我是前两年外地逃饥荒来的,带着家里人在这落地生根了,要不是大人,我们一家早就饿死了。这要是让我家老汉知道我问您要钱了,还不得打死我呐。” “别废话了。”夏林笼着袖子就准备往回走,走了两步回头问道:“这几日是不是到处都在传李家的事?” “诶?大人也发觉了?这几日北方来往的客人人心惶惶的,都说李家要反李家要反,一个个唉声叹气的。” 夏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回到衙门之后,他靠在办公桌前撑着脑袋,心说:“这看来还真是应验了,李世民开始要用舆论给朝廷和李家同时施压了。李家要反,北方商贾人心惶惶……嗯,看来李世民比老子设想的还要厉害一点。” 人心惶惶这个词可真的是精髓,因为只是人心惶惶还没到下一步,是继续还是叫停,那就看后头的了。而商贾的人心惶惶一定会影响到各大世家的投资买卖,朝堂里的官九成都是世家的代言人,他们不可能不把这件事往上捅。 嗯,李世民高!实在是高! 时间又过去三天,夏林估算着这个消息应该也传到京城了,那么这会儿朝堂上肯定已经吵成一锅粥了。 而正如夏林所预料,此时此刻马周正在大殿上陈词,应对群臣对北方事态的关注,但诸位大臣似乎并不太买他的账。 大殿上鸿宝帝皱着眉头,这些日子天气渐凉了,他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起来,而且今年相较于往年明显厉害了许多,晚上时总是能见咳痰中带血,所以他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诸位爱卿,坊间传闻并做不得真,若以此事苛责,难免倒叫人看了笑话。”鸿宝帝摆了摆手:“过些日子再看吧。” 果不然,鸿宝帝真的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下头的马周暗自心惊,因为几日之前他便收到了夏林的书信,信中明确的对他表示这些日子朝堂内争论的要点,而他要做的就是稳住朝堂局势,不要出现慌乱,而且更诡异的是夏林在几日前的信中就预言说陛下会平息此番弹劾。 未曾想,这还真的弹劾了…… 下朝之后,高士廉与马周并行而立,两人朝尚书苑而去,路上时高士廉问道:“宾王啊,为何朝堂之上你极力压制群臣?替李家说话?” “大人,这里头定有蹊跷。若是朝堂先乱了,传出去的话势必会造成恐慌,这一恐慌,年底前的赋税可就难了,若是北方的人都开始往南方跑,那我们所有的经略便做了空,这市井未乱朝堂先乱的事,可不得行。” “嗯。”高士廉深深的点了点头:“还是你周到啊,当真为我的左膀右臂。” “大人过誉了……” “不过此事无风不起浪,看起来李家的心思恐怕……呵呵,李药师刚走没多久,他们便蠢蠢欲动了。” “高相与李家……不是儿女亲家么?” “哼。”高士廉袖子一甩:“是亲家,可那是跟他二儿子,他们现在打压其次子,不就是打压我亲族?” “原来如此……大人莫慌,恐怕陛下早有计较。” 高士廉斜眼看了看四周,然后侧过身子说:“陛下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还是需要早作打算。” 马周自然不敢多说话,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便当是知道了。 而在浮梁那边,今天也来了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李建成重新调回长安没多久的李元吉。 李建成自然是接到了李世民的信,信中写道这浮梁物产丰富,铁器盔甲兵刃要比他们自家铸造的更好且还要便宜,还望哥哥能遣人来看上一看。 于是这李元吉戴罪立功的机会不就来了么?他自告奋勇的不畏千里跑了过来,就为了看看这边的刀斧铠甲。 李元吉可不蠢,他来这谁也没知会,而是偷偷摸摸便装而行,路引上也是长安商户李先的名,甚至就连他哥哥姐姐都不知道他已经抵达了浮梁。 落定之后,先是四处探访了一圈,发现这边的东西的确又便宜又好,还要比长安的便宜一些。算上运费其实差不多,但问题是这边的材料更好啊! 这里头的内容可就多了,如果自己按照现在这个标准,那是一点油水捞不着,但若是按长安的标准来办,光材料上能节省下来两成,足足两成! 两成是什么概念?那可就是四五十万两! 这四五十万两的钱摆在面前那都得好几个大箱子装得满满当当,要足足六辆四驾马车才能拉得动! 李元吉在市场调查之后,心中大喜,甚至都开始感谢起李世民来。 于是就在这第二日,他便亲自找上了夏林。因为这种大单子,小小的这铁匠铺可接不下来,真能吃下来的还得是官造坊。 夏林当然就是正常接待,毕竟是生意上门嘛,不过当听到李元吉要打造这么多违禁品之后,他的眉头一下子就展开了。 “敢问阁下是?”夏林侧过头上下打量起李元吉来:“可是唐王三世子?” 李元吉一听,先是愣了片刻,接着抚掌而笑:“厉害厉害,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夏大人,我已经如此伪装却还能一眼而出。” “过誉过誉,西北商户里头可没有能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的人,而且若非是唐王府上的采买,我可也不敢卖。” “是是是,是这个道理。”李元吉拍着手笑道:“那我便明人不说暗话了,这次采购量极大,武器铠甲皆有,就问夏大人能有几成的折啊?” 夏林起身朝旁的主簿杜丰说:“去,到工坊取来样品让三世子细细观摩。” 说完他重新坐下笑呵呵的说道:“三世子,这个嘛,得看世子要什么品的货了,若是上品,那恐怕折不多,因为成本高的很。可若是中品嘛……” 夏林伸出手来探入李元吉的袖子里这么一比划:“这个数还是能给的。” 李元吉眼睛顿时冒出精光:“夏大人可不许骗我哦。” “哎呀世子,我开门做生意的。” “哈哈哈哈,好好好,那我便在这等着看看夏大人的货了。” 夏林一赶紧起身:“莫要坐在这里了,贵客上门,自是要去正店里喝上一杯!请。” “嗯!请!”李元吉高兴的不行:“对了,夏大人这边的运费似乎也比别地便宜一些?” “嗯,是要便宜一些。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先让我为世子接风洗尘。” 而这时,夏林的心里头却也亮堂了起来,明白了李世民到底要给李元吉下的什么套了,这真是自己不出面完全靠人家来杀弟弟啊! 301、聪明人不用教 一把刀,光样品就有六种,最高级的精钢刀,嘿……那用料、那做工,不开玩笑啊,李元吉也是常年混迹在这一领域的,他见过有名的梅州刀、沧州刀、舞阳刀等等,但都不及这把刀的十分之一。 整个刀面光滑平整熠熠生辉,刀身要强度有强度要硬度有硬度,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哪怕是习武多年的人也肯定不相信这种品质的刀剑居然会是量产货。 不过价格嘛,的确是有点高。不过这玩意高是可以理解的,工艺材料的成本大伙儿都看得见,虽然李元吉依依不舍,但最终还是放下了这把刀。 除了刀之外旁边还有铠甲,这铠甲也是顶牛逼的,轻重甲都有,价格自然不便宜,毕竟甲胄放在哪都不便宜,只是这个做工真的是没的挑,胸口和后背的关键部位还是整铸的复合板材,又结实又轻便,李元吉命手下穿上铠甲之后再用刀砍斧劈再用弓箭射,甚至还用骨朵去砸,穿铠甲的人都毫发无伤。 这真是太棒了…… 他现在都有些后悔了,要是早知道浮梁的工艺如此精湛且价格公道,他何苦在长安辛辛苦苦折腾匠作坊,成本比直接买可高太多了。 看完一圈,李元吉发现这里的下等品……或者也不能叫下等品而是叫三级品,这些三级品的品质都要好过现在他们那边的制式装备,而且价格比他那边打造的还要便宜许多。 什么概念啊,就是这里的上等品的价格跟他那边的差不多,算上运费也就贵了不到半成。但下等品的品质跟他那边差不多,但价格却差了三成。 再加上夏林承诺给他的折扣,一来一回,他能在把事情办好之后再从里头拿出一大笔钱,而且甚至他还能再抠出一笔钱返还给父兄,这样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事办好了,钱拿到了,还能叫父兄高兴高兴。 “好好好,这可真是好事。” 李元吉兴奋的在原地打转,一时之间他脑子里账都已经出好了,只盼着夏林能快点出货就好。 “不知世子需要多少套刀剑呢?” “轻甲十万,重甲四千五。刀剑各十万。” 这个数可不是个小数,甚至比李世民估算的都要多,夏林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世子,此事恐怕先要报给朝廷,等待朝廷核准。” “报朝廷?为何?” “数目太大,前些日子王世充与岭南王先后谋反,如今朝廷对铠甲武器把控极严。”夏林摊开手无奈的说道:“超过一万套的刀剑和八百套的铠甲都要经朝廷核准。” 李元吉抿着嘴,沉思片刻后说道:“还请夏大人安心,这是唐王府的日常采买,陛下早已知情。” “陛下知情我也得报,不如这样,还请世子在此地留下几日,我先奏报朝堂。还请世子稍等一些时日,不过这些日子我会安排生产,先将世子要的东西排上计划,世子也可当个监工,每日去抽查一番。” 李元吉眼珠子转了两圈,倒也觉得这个说法无可厚非,于是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这个过程中夏林一直在观察李元吉的表情,他好像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想想也对,风潮流言那都是一阵一阵的,他过来时前些日子的流言也几乎散尽了。 之后就是夏林当着李元吉的面开始给朝廷写奏报,李元吉全程在旁看着,为了能宽他的心。 嘿!这里头看上去一切都是透明的,但夏林想做手脚自然是不会让李元吉发现的,在这封奏请信件上,他只是用了两句话把这件事的影响从日常采买变成了蓄意屯兵。从“唐王李府购刀枪盔甲”变成了“唐王李府调刀枪盔甲”。 之后还将“西北军供,来年换新”变成了“西北军供,事等来年”。 李元吉全程审核,愣是没看出来这两个词的差别,因为在他的解读里这意思就是一样的,事等来年和调购刀枪啥的,都是同一样的意思。 “夏大人真是文采斐然,这样一封公文都如此工整,当真是天下有名的才子。” 李元吉还夸呢……而夏林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世子别夸了,再夸我这脸都挂不住了。不过既然世子来了此地,那我且当地主之谊,这些日子还请世子安稳的等待。” “一切凭夏大人安排。” 夏林把信让快马送出,而同时再让人将消息带去到京城民间,那便是唐王囤购盔甲武器。 这个钱,夏林要赚,人情他也要卖给李世民,当然还不能让自己陷进去,所以每一招每一式他都走的十分小心。 不过说句心里话,如果历史上的李元吉就是这个人性,那他被李世民杀了是真的一点都不可惜。 自家姐姐此刻正在浮梁养病,虽不是同母但却同父,多少也是有血脉亲情的,但李元吉是问也不问、看也不看,就当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 李世民虽不算什么仁慈,但他却也绝不嗜血,但凡李元吉干点人事,真到时候出点什么事他鼻涕眼泪一把流出来跪在地上求求哥,他必不会死。但这人啊……夏林都没法说他,不蠢但傲慢,人绝对不能傲慢,古今中外多少人就死在这俩字上头,都不说李世民了,就光是平阳公主人家都不傲气。 虽说她多少也有点公主病吧,但架不住人家是真公主,真公主有点公主病那不是理所当然? 夏林当然先去安排李元吉洗澡按摩,现在已经有不少地方开始效仿这里开办这类的业务了,但浮梁永远走在按摩路线的最前列,先不说光是它的环境就不是一般地方能比,就单单是那些创新的项目就已经叫人眼花缭乱。 李元吉自是很享受,不到三日就跟夏林签了契约,定金也给的足足的,而夏林也不废话这边虽然许可还没下来,但工坊也已经开始干活了。 大概七天时间,信便被送到了马周的案头,他看完信之后用红笔将夏林着重写的那两个词圈了起来,然后转身便递交给了尚书令高士廉。 高士廉看完信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夏道生啊夏道生,你小子可真是个妙人儿。” 他仔细看了两遍信上的内容,点了点头道:“他是又想赚钱又不想得罪李家嘛,好好好,这次你便欠老夫一个人情。” 说完高士廉起身,回头看了马周一眼:“宾王,你随我一起去面圣。” “这便来。” 两人快步的前往宫闱之中见到了鸿宝帝,这会儿鸿宝帝正拿着一块红豆糕坐在那发呆,这红豆糕是浮梁那边送来的糕点,他是极喜欢这个口味,每日都要吃上两块,但每每想到自己时日无多,老头儿心中不感伤那是不可能的。 “高爱卿,这个时候了还没休息啊?” “陛下,龙体为重,您也要早些休息。” 自古以来朝堂上都是王权和相权的对抗,他俩也算是中路对了一辈子狙的人了,现在鸿宝帝风烛残年,高士廉也两鬓斑白,对视而望时免不得也有些伤感,这句话老高说出来时倒是真的真心实意。 “老了,睡不着了。”鸿宝帝摆了摆手:“田恩,去拿些红豆糕给两位爱卿尝尝。” 高士廉谢恩落座,从怀里掏了信出来:“陛下,浮梁来信,还请过目。” 拿过那封信鸿宝帝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眉头微微皱起:“嗯?采买这么多?” “陛下,这个数倒是正常,我这查过备案,上次采买还是六年前,之后唐王借了东西给郭达那个老兵痞,他没还给唐王,前后加起来的确是有个六万左右的亏空。” 鸿宝帝听完倒是笑了起来:“你们啊,都跟少年一般,怄了多少年的气了。” “陛下,臣倒不是与那痞子怄气,只是他从年少时就欺负臣……臣心中多少也有些气不过。当年先帝还在时……诶,陛下见谅,臣多言了。” “没事。”鸿宝帝摆了摆手:“你我相识也一辈子了呀,老高。” 一声老高叫得高士廉顿时红了眼眶,他垂下头来,暗暗垂了一口气:“是啊,陛下,一辈子了。” 马周在旁边一句话不敢说,这君臣斗了一辈子,其实要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泥人都还有三分热度,只是朝堂上的残忍有时候真叫人一声叹息。 “哦,对了。宾王,你有想法便与陛下说说。” 马周看了高士廉一眼,朝他拱了拱手,然后便起身说道:“禀陛下,这些日子市井之中又有风声四起,还是唐王屯兵屯粮之事,如今唐王又如此大张旗鼓的采买,虽是正经的采买,但在民间的风口上却是有些不好办了。若是不加以管控,恐是要叫北方百姓商贾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鸿宝帝再次拿起信扫了一眼:“这字迹,夏道生写的信吧。这上头圈出来的两个字……唔,他也是这个意思,敲打敲打。不过这小子,连这个钱他也不放过呐。” 高士廉也不免笑了起来:“那厮油滑贪财,这可是一大笔钱,他怎可放过。陛下,依我看啊,这小子是既要叫朝廷敲打唐王又不肯落下这笔买卖,坏人怕是要咱们来当了。” “哈哈哈哈。”鸿宝帝开怀大笑起来:“是他的性子。不过这小子的敏锐可非同一般,既是这样,你便先批复下去,允了这笔采买。然后再召唐王进京吧,这眼看也过年了,让他来京城住些日子。” 高士廉眼珠子一转,抬头说道:“陛下是打算叫唐王留个质子下来?” “质子什么的,朕可没说,就是看看唐王那边是怎样一个想法。” 很快批复的信就上路了,这些日子李元吉在浮梁可谓是如鱼得水,日子过得不知道比苦寒的北方舒服到哪里去了。 他都不用自己有任何花费,醒看浮云醉看花,每日去跟这里的才子写词作画,虽然诗才一般但他就是喜欢,这里的氛围简直太好了,如果不是非要回去复命,他绝对要在这享受一阵子。 倒不是说他一个唐王世子没有这种享受而是北方没有这个氛围,江南的山江南的水江南的姑娘,宛如梦境。 而这会儿李世民站在医学院二楼的窗口正端着小碗扒拉饭,这会儿平阳公主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行走了,虽然还要一些日子才能恢复,但对她来说这点小疼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 “你说这次我们能否将李元吉送走。” “二凤,倒不是姐姐瞧不上你的法子,只是你将宝压在夏道生身上,这可行么?万一要是不成呢?” “若是他不成。”李世民轻轻的眯起眼睛:“那我就知他是什么深浅了。” “你们一个两个也都有意思,明明并不熟,但你好像很忌惮他,他也很忌惮你。”平阳公主也来到窗口:“倒是有意思。” “算不上忌惮,只是他让我不舒服。恐怕我也叫他浑身难受吧。”李世民放下碗来:“姐姐你可不知道,面对那人时,我浑身上下都是紧绷的,就是觉得每说上一句话便要停下来思索几分,不然可就要被他钻了空子。” “不至于吧。”平阳公主笑起来:“他也没有那般恐怖。” “姐。”李世民转过头缓缓开口说:“我有突然有个念头,就是你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他一点一点安排好的,不然有些地方我想不明白。” 平阳公主顿时愣了一下,愕然的看向李世民:“什么?” “我说,你,甚至我们李家走到这一步,都是他安排的。”李世民抱着胳膊:“但你的命却又是他救的,我这些日子打探了一下,这个救你命的地方,是在你生病之前几日才建好,好像专门为了救你而建的一般。” “会不会是巧合?” “哦?是巧合么,那最好了。”李世民摇了摇头:“说不清,但愿如此。” 平阳公主笑着拍了拍李世民的后背:“二凤啊,你这人就是太多心了。放宽心来,他没有害我们的道理。” “不,姐姐。我没说他害我们,我有一种感觉,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不过感觉也不太真切,说不准说不准。” —— 这几天都比较忙,今天又是去参加朋友儿子的婚礼……诶,好烦啊,赚的钱都不够送礼。 302、好朋友好朋友,大家都是好朋友 其实叫夏林没想到的是李元吉这人虽然又菜又爱玩,但他玩乐器真是一把好手,这种事情自然也不会被历史记录在案,但果然老天爷不会让一个人毫无用处。 他这小子是真的会吃会玩的人物,在这蹲了能有二十天左右,跟夏林也混熟了跟当地的一些才子佳人也都对上路了,他也不好色就喜欢玩,差点给人组上了个乐队。 夏林闲暇时也是个挺不务正业的人物,他用这二十天的时间鼓捣出了架子鼓、吉他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乐器。 这一个会玩音乐的,一个能发明乐器的,俩人凑一块了,那多少是要迸发点火花出来的。 音乐跟节奏是只需要天赋而不需要教育的东西,非洲的尼兄弟们一天学没上过拿几个罐头瓶子就能敲出打击乐,其实这就是音乐的天赋性。 某种意义上李元吉也算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一个他一个夏林,俩人真就把摇滚乐差不多给折腾出来了。 只是并不是完全体,这摇滚乐少了一些东西,但如果用来让那些妹妹们用这类的音乐当伴奏当个摇子肯定没问题。 虽然一开始剧团的妹妹们多少有些不情愿,毕竟她们现在是表演艺术家而非当初那些低贱的妓子了,但李元吉虽贪但不抠,给钱给的足足的,于是这帮姑娘们还真就在这公元七世纪摇起了花手。 夏林是现场指导,李元吉甚至也会上去一块快乐一把。 说心里话,以前夏林对摇花手当摇子这种事还是挺抵触的,但架不住来到这边之后娱乐活动匮乏,总不能每天睁开眼就是干活和草批吧,那人生也太绝望了…… 所以他的观念也跟着发生了改变,再加上一群漂亮到让人看几眼都能沉溺的漂亮花魁在那当摇子,着实也太有意思了一点。 李元吉更是在兴起的时候会端着酒杯走上前去一起参与其中,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世子,但真的是个好摇子,韵律可谓无敌,再加上独特的乐感,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都想去路边表演一下了。 “夏老弟!” 这日李元吉再次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刚刚从前头带着姑娘们摇了一曲回来之后,一头大汗的勾着夏林的肩膀:“哥哥我啊,苦闷啊!” “怎的了?” “诶,老弟啊老弟。” 李元吉大夏林两个月,所以老弟来老弟去的叫着,还真就不显生份。他说着话,仰头又是一口酒下肚:“你可是不知,我李家……哕……” “慢些慢些,喝点水。” 夏林把水杯递上前,但却被李元吉推了开来,他继续说道:“我李家啊,人人都是才华横溢,我那大哥,我那二哥,我那大姐。人人都压我一头啊,我烦闷啊,他们人人都瞧不上我。世人都以为我是庶出,其实我也跟他们一样是嫡出的啊!” “嗯?怎么说来?” 李元吉仰头哈哈一笑:“我出生时便被嫌弃啊,老弟。我母亲,我亲生的母亲,因为嫌弃我之相貌,不愿抚养,便将我遗弃,是那侍女偷偷将我捡了回去,后来侍女便成了我娘亲,我也就从那嫡出的五子变成了庶出的五子……哈哈哈哈。” 夏林愣了一下,背过身拿出他的手机查了一下,诶嘿……还真是。那这么说来,看来他的童年应该是很糟糕的,果不其然每一个反派都有一个极糟糕的童年嘛。 “好了,李家哥哥。事情都过去了,哎呀放宽心放宽心。”夏林拍着他的肩膀:“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 “好什么呢,李家上下也就是大哥视我为兄弟,那李世民恨不得我死!那可也是我亲哥哥。”李元吉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长叹一声:“他英俊潇洒,足智多谋,我只不过是个相貌丑陋趋炎附势的跟屁虫,谁能瞧得起我呢。说实话,夏老弟,这些年也就在你这里哥哥是开心的,若是有朝一日哥哥我飞黄腾达了,老弟你……哕……定要来当哥哥的左膀右臂,咱们兄弟两人效仿那伯牙子期,纵情山水之间。” 夏林抿了抿嘴,也是轻叹一声:“那我可就盼着哥哥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了。” “好好好!”李元吉起身朝台上一挥手:“接着奏乐!看我再舞一曲!老弟,敲鼓!” 而就在李元吉在那摇花手时,他爹李渊这会儿已经坐在了皇宫的花园之中,对面是咳嗽着的鸿宝帝,一旁有人抚琴,从安息国运来的熏香缭绕在空中。 鸿宝帝什么都没说,只是撑着下巴在跟李渊下棋,他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破绽,李渊此刻正在犹豫是吃还是不吃他这一棋。 “叔德啊,这不是你的性子。”鸿宝帝小声说道:“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可不像你,当年我们几人之中,你最是那风风火火,就算是匹夫郭达都不如你如疾如风呐,如今我这一步错棋下来,你车马具全,为何不进啊?” 李渊额头上的汗已经非常细密了,他低着头在那沉思,脸上慢慢带上了僵硬的微笑:“不可进不可进,虽车马俱全,但陛下卒已过河了。” “试试。”鸿宝帝笑道:“叔德当年最爱干的事不就是撩起袖子露出膀子,说上一句试试嘛。” “老了呀,已是儿孙满堂之人了,再随便撩膀子,可不成体统。” 李渊举棋,久久不落。这会儿田恩走上前来,躬身说道:“陛下,该药浴了。” 鸿宝帝点了点头:“叔德稍候片刻,朕要去治病了,莫慌莫慌。” 李渊连忙起身:“陛下保重身体。” 看着鸿宝帝走远,李渊这才长出一口气,他这才将自己的车杀入到了阵中,但回头一看,自己却已经被鸿宝帝将得死死的,看似是卖了个空档,但实际上就是在等着自己破门而入好瓮中捉鳖。 李渊心中一惊,连忙将棋子收回,回防于己阵之中,这才能见一丝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仔细想想这些日子听到的消息和刚才鸿宝帝说的话,这字字句句显然就是在敲打他…… 当然李渊也不是什么菜鸟了,他知道有些事装憨是憨不过去了,于是心下便也有了主意。 大概一个时辰后鸿宝帝走了回来,笑盈盈的回到了棋盘之上,看到李渊的那步棋之后,他倒颇为诧异:“叔德这步可是好棋啊。” “陛下棋艺精湛,渊自愧不如。”说着李渊将棋盘上的帅翻了过去:“渊认输了。” “哈哈,看来朕的技术还可以。”鸿宝帝笑得极为开心:“晚上留下在宫中吃个便饭,你我也许久未见了,该是促膝长谈一番了,只可惜药师不在了,诶……当年的大魏五虎,如今却只剩下了你与明怀了。” “生老病死,天之轮回,只可惜老友离去未能见其一面,甚是伤感。” 两人再聊了一阵,李渊找了个机会挑起了话头:“陛下,听闻京城之中新增了一个翰林院。” “嗯,都是一些擅水墨、琴棋之人,朕以为六艺仍不可弃,尚需提振。” 李渊笑道:“臣之五子李元吉,自幼便精通音律,这些年在家中也是有些游手好闲,臣有个不情之请,想叫那李元吉入到翰林院中……就当是臣求陛下帮个忙吧。” “哎呀,叔德这话说的,这种事情你随便跟礼部吏部知会一声便是了,你这么说来便显得我们生份了许多。” “那渊谢过陛下了。” 其实李渊跟鸿宝帝心中都清楚,这就是送了个质子来表忠心,但这个口必不能是鸿宝帝来开,李渊自然心中明白,找了个由头把人送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质子有没有用,其实是真有大用的,别说什么帝王之家不顾亲情,那是帝王之家,质子可是给百姓看的。 哦,老百姓看到你对你自己儿子都可以不顾生死了,你叫我儿子去给你打仗?那能靠谱么? 如果一个人起兵造反连仁义礼智信的边都摸不上,那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毕竟这年头谁还愿意去学那司马家呢。 其实李渊也知道这件事八成是有高士廉在里头鼓捣,毕竟李世民现在无官无职无军权,高士廉是自己儿媳妇的亲舅舅,这股气他肯定是有的。 不过也罢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让李元吉过来当个质子也不算太差,况且看鸿宝帝的情况,他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一贯温和且笑眯眯的鸿宝帝啊,这才是那真正的大老虎,他的确不弑杀,但权谋制衡他是一样不缺,造他反把他当软柿子捏的人多了去,看看有一个成功了的没有? 敢把郭达放在江南道,其中的意义大伙儿可都是清楚的,上制衡北方下遏制岭南,北方的将带着北方的兵,吃着南方的粮领着南方的银,这战斗力自然是猛到吓人。 一切只能等他走了才可成功,否则现在起事就是一个笑话,而且是天下人的笑话,说不准这边一起事,郭达北上,蛮子南下,直接就能给他大西北包个饺子。 就这人,他还叫史官给他记了一笔“资质愚钝,才能平庸”,甚至于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资质愚钝,才能平庸。 都说三国之后三百年无英雄,这三百年大限刚过这世道当真是英雄满天飞、豪杰遍地走,各地都开始往外冒金色传说。 而这会儿的老张现在也是翰林院的翰林了,人家一口一个张翰林的叫着,他也凭着一手惊为天人的手书和那以假乱真的绘画技巧成为了翰林院里的大明星。 加上他才华也不弱,虽然是赐的进士身,但稍微接触一下大伙儿就都发现这人真不简单,还有就是他可是民间读书人的精神意见领袖,哪怕放在朝堂里头都是独立于清流和世家之外的第三股势力。 这日他来到滕王爷在京中的别苑当中,要给王爷画一个全家福,这是老张最牛逼的能耐了,因为他一手炭笔画画得出神入化,深受皇家权贵的喜爱,再也不是那种圆乎乎的人脸大家都长一个模样的图画,可以正经的挂在堂前供后人瞻仰。 “张哥哥,我好想我家夏哥哥。” 小公主趁着老张画完画之后在那修图的时候,小公主凑过来委屈巴巴的说道:“我都一年多没见他了。” “那你回去的时候说不定直接当娘了。” 老张开口就是爆杀,小公主听完一跺脚:“你又开始了,你就这样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那你叫我怎么说,陛下留你们下来的,说不定得明年才能回去呢。” “明年?为何要那么久啊。” 老张直起身子环顾四周:“陛下的身子骨可能挺不到后年了,他想走的时候身边热闹一些。” “张哥哥!”小公主眼睛瞪得老大:“你可不能胡说!你知道将你带入京城,我家爷们费了多大的劲吗。”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老张摆了摆手:“这不是没别人在么。” 小公主叹了口气:“你啊,这些年了还是这幅样子,可不好乱说话了,在谁面前都不成,这要是叫歹人听了去,告你一下,你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知道啦。”老张将修改完的画作提了起来:“你看,这全家福还行吧?我在你旁边把夏道生也添上了。” 而这会儿小公主倒是没有在乎那个全家福,只是凑上前小声道:“皇伯伯真的……快不行了?” “对,你们在身边他安心一点。如果按照道生的想法,等他一走,滕王爷可能要摄政一些日子,以防龙子夺嫡之事。现在大皇子跟二皇子已经打得火热了,就连翰林院里都开始分了帮派。” “那你是哪一帮的?” “我装不知道,他们也不跟我说。因为我跟他们都不是一路人。”老张抿了抿嘴,然后笑道:“我只要默默的干好我的事就行,其余的事情交给他就完事了。” “诶……好烦,我想回浮梁。” “回呗。”老张坐回到椅子上:“你去跟陛下说一声,就说新婚燕尔思念心切,陛下会同意的。” “可那不就看不到伯伯最后一面了?他最疼我了。我有些舍不得。” “那不就完了么,你们这帮娘们真是口是心非的很,你都有答案了你非要问我。”老张说话那是真不客气:“忍忍吧,小别胜新婚,倒也是挺好的。而且他这些日子的事恐怕也是非常多非常忙碌。” 而此刻的夏林正躺在被窝里睡得像头猪,毕竟被拉着跳了一晚上的社会摇,着实是有些累了。 303、得了千金想万金,当了皇上想成仙 今日摇子王李元吉要去当监工,好不容易给夏林留了点自己的时间,他坐着他的小马车就来到了玻璃工坊。 这不是答应了孙神医要给他弄显微镜么,结构图都给人家厂长弄好了,今天就是过来验收成果的。 其实这东西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难就难在对玻璃纯净度要求特别高,这是这个时代几乎无法解决的问题,但这不有夏林么,所以最大的天堑也算是变了坦途。 至于结构,这玩意的结构可不算复杂,随便一个墓穴机关之类的构造都要比它复杂多了,华夏区的匠人那是真的顶级牛逼的,用了半个月就弄出了这个玩意的雏形。 但为了达到夏林的要求,他们就反复的改反复的改,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终于是能把设备改到符合夏林要求了。 夏林测试了一下,的确是能够通过旋钮进行焦距的调整,根据操作手册一点点的操作,还真的是能通过光学放大的原理看到那些平时肉眼不可察的东西。 “好好好,所有参与研发的人员,增发三个月奖金。” 夏林验收合格之后把东西往盒子里一装,拍着胸脯说道:“年底优秀员工就从这些人里选了。” 整个研发车间的人欢呼雀跃起来,而夏林拎着这个箱子则上了马车,临行前则对玻璃厂的厂长说道:“望远镜你们也快点研发吧,那个就不需要这么精密了,还有就是单独抽调一批人成立一个新的精密仪器厂,事情交给你办,要什么东西你写单子我批条子。” “多谢夏大人赏识!” 把这世上唯一一台显微镜拿到了医学院,立刻就引来了一大堆人的围观,从孙思邈到那些正在学习的新大夫都围着这玩意你看一眼我看一眼。 这大概就是人类第一次观察到微观世界的样子了,谁也没想到看似纯净无比的井水里会有那么多蠕动的生命,更没想到平日里吃的猪肉之中还会有一拱一拱的虫子。 微观世界的恐怖与奇妙都在这一刻展现了出来,这对这些医学生来说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激动。 孙思邈看的时间最长,他根据操作指南一边看一边调整,看了井水看树叶子,看了树叶子看沙土,神奇的微观世界给他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他看几眼就抬头感叹一番,然后再低下头看几眼。 医学的水很深,夏林是真的外行,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干,有孙大夫牵头,很多事情自然也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这也要感叹宗教从来没有成为华夏大地的主流,不然就他们干的这些事显然是在动摇宗教统治基础,这帮人都得被人拉出去点上火烧成碳。 基础微观理论一旦被证实,那么接下来的很多工作都会围绕着这方面来开展。 “有趣,当真有趣。” 很快,孙神医就开始开脑洞了,他先是往肮脏的充满微生物的河水里面加入了糖,然后观察那些微生物的活力,接着再加盐,然后就是烈酒等等,反正能把想到东西都加了一遍,并且开始记录下来里头那些小东西的活力。 再接着就去看蚂蚁看蝗虫…… 反正他算是把能折腾的都折腾了一遍,再就开始进行非常专业的探讨和研究了,全新的世界激活了他这个老头全新的探索欲,带着一众学生们就开始认认真真的做起了研究来。 倒是把夏林给冷落在了一边。 他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的溜达到冬娘的身后,趁其不备捏了她屁股一下,冬娘甚至都没回头就快准稳狠的在他檀中穴上用手指怼了一下。 当时那个疼……疼到他眼前一黑,连连退后三步,捂着胸口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这会儿冬娘悄悄的挪到了他的身边,照着他风府穴、京门穴、血囊穴三处痛穴戳戳戳三下。 不夸张的说,当时夏林以为自己要死了,那种疼痛顿时席卷而来,比硬吃一发子弹还要疼,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差点被她当场给戳到休克。 不行,得跑! 他脑子里最后一个意识就剩下了这个念头,于是他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开始往外跑,冬娘不紧不慢的在后头追,走出门之后冬娘哼哼了两声:“还跑?” 这个场面就跟惊声尖叫一样,凶手举着刀在后头慢悠悠的追,前头喝了迷药的女主在跌跌撞撞的跑,十分紧张刺激。 “别逼我动手啊。”夏林捂着胸口往后退:“我跟你讲,我可厉害了。” 冬娘伸手就要去抓他,夏林知道但凡是被她抓住了,那可真没好果汁吃,于是情急之下索性主动迎敌,先是一招翻腕擒拿,将冬娘手腕绕于身后,另外一只手迅速使出内缠手将她另外一只手卡在自己的手腕上,最后用力把她往自己面前这么一拉。 “哈哈。”夏林靠着墙死死锁住了冬娘:“没办法了吧。” 两人这会儿其实是贴的很近的,逼近夏林擅长的就是近身短打,冬娘挣脱一阵发现无法脱身,只是仰着头看着他:“松手。” “不,你要戳我。” “谁让你摸我。” “摸你怎么了?嗯?说话,摸你怎么了?老子在城里摸公主都不带跑的。” 正在这会儿,平阳公主被李世民推着从他们两人的身边经过,平阳公主斜着眼看着夏林而李世民在经过时悄悄的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看,叫人看见了吧。” 说着他缓缓松手,小心防备冬娘突然袭击,但好在她没有出手,只是眯起眼睛看着夏林:“你等着!” “你不要逼我,我跟你讲。我这个人手段毒辣。” 冬娘左手握拳成叩,趁着夏林不注意的时候就想击他腰间肾俞穴,但夏林早有防备,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家伙,你是要打我腰子啊!” “怎样?”冬娘毫不示弱仰着头骨折腮帮子跟他对视:“你放手,我还敢。” 夏林嘿了一声,然后凑到她耳边说:“你要再闹,我可就动真格了。” “呵。” 一声不屑的轻笑,倒是让夏林的胜负欲满点激活,他身子一拧变换了一个姿势,一边牵制着冬娘再利用体重优势把她顶在了墙上这会儿冬娘可就没有反抗余地了。 “服不服!不服我真不客气了。” “不服!”冬娘咬牙切齿的要挣扎,显然就是一匹超烈的烈马。 夏林这不还有一只手是空着的么,他这手已经捏在了冬娘的腰上:“我跟你讲,你要再跟我动手,走上面还是走下面可就由不得你了。” 冬娘到底是个妹妹,她可不是什么习武之人,几番挣扎下来已经气喘吁吁动弹不得了。 “不许!” “你说不许就不许啊!?”夏林说着话,手就已经从冬娘的上衣下摆钻进去了:“还许不许了?” 亏了这会儿几乎医学院所有人都在那折腾微观世界,没看到这边宏观世界的苟且,这层楼唯一的活物就剩下了他俩。不然冬娘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是要没脸见人了,现在她能清晰感觉自己皮肤上来自手掌的温度,这真的是要命。 “不能动!” “那可由不得你。” 这手转了一圈就已经来到了腹部,夏林凑到冬娘耳边说:“说吧,走上面还是下面。” 冬娘自然是咬着嘴唇不说话,两人就僵持在了那里。 直到说外头听见有人喊了起来:“夏大人!夏大人在不在,京城特使来了,在衙门口候着呢。” 听到这一嗓子,夏林才缓缓松开手,捏了冬娘屁股一下:“这次算你运气好。” 冬娘抬脚要踢他,但却被他躲了过去:“等我忙完,我还来找你!” “去死!” 匆匆下楼,见到呼哧带喘的杜丰,他好奇的问道:“朝廷特使来这干什么?” “那这个事我也没法打听啊,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嗯,行。” 夏林快步回到了衙门,正见两名吏部的官员正在堂前坐着,见到夏林来了之后连忙起身抱拳:“夏大人。” “哦,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快快,快请随我去吃个便饭。” “夏大人,饭便不吃了。此番我们来此地是为唐王世子宣读圣旨的。想到您是本地县令,于是便来知会一声,还请夏大人帮忙请唐王世子来。” 夏林愣了片刻:“哪个世子?” “李元吉。” 听到这个名字,夏林大概就是知道情况了,应该是他跟李世民的连环套启动了,虽然不知圣旨上到底是什么,反正李元吉肯定是栽了。 于是他连忙叫人将李元吉喊来,圣旨一出,说得倒是好听,说是李元吉精通音律深受陛下赏识,特招为翰林院翰林学士,即日进京。 反正当时听完这道圣旨之后,李元吉整个人都僵直在了那里。他不算多有才华,但这个意思他还是很明白的,自己上京为官那说白了就是去当质子的,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茫然的站在那手足无措。 别人怎么感觉的夏林不知道,但看到他的样子时,就有一种学良送牢蒋回金陵,学良下飞机的那个场面。 从今往后,李家的序列里就再也没有了李元吉这个人,他会被一辈子困在金陵,即便是以后李家反了,他也不可能再活着走出金陵。 这一辈子正儿八经的就成了权力的牺牲品。 “两位特使可许我道个别?” “抱歉世子,皇令紧急,容不得耽误,还请世子上车。” 从表情上来看,李元吉是想哭的,他再蠢也知道自己这一走代表着什么,但不走不行,不走他就是抗旨,那下一步就是朝廷会逼他父亲来抓他甚至来杀他。 他站在那摇晃着身体,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夏林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世子,莫慌。不过是去侍奉陛下左右,不算是坏事。” 李元吉想强装镇定笑出声来,但谁知道他这个笑比哭还难看,只能侧过头看向夏林。 这会儿夏林发话了:“两位特使,此番李世子来浮梁采买还有一些契约没有完成,还望两位特使能通融一番,莫要逼的太紧了。两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倒不如吃顿饭可好?” 两位吏部使者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夏林则笑着说道:“出了一切问题由我承担。” “那既是如此,我们便应了夏大人的好意了。” “请!”夏林伸手比划了一下:“杜丰,快快去带两位大人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杜丰起身连忙前头引路:“两位大人随我来。” 他们这一走,李元吉就站不住了,脚肚子直抽筋,人就顺着往下打出溜,他死死攥着夏林的手:“老弟啊,这是让我去当质子啊,我这一生……完了呀。” 都这会儿了夏林也实在不忍心骗他说只是让他上京去玩的,只能拍着他的手背安抚道:“李世子,莫要惊慌。世上除了生死皆为小事,你且先上京住上一阵子再做打算,如今圣旨已下,也是别无他法了。” 此刻他能感觉到李元吉浑身都在颤,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深深的绝望感。 “老弟……” “哥哥你听我一句劝。”夏林凑到李元吉耳边小声说道:“吃喝玩乐,你是竭尽所能。站队拉帮,你是两眼一黑。” 李元吉看了夏林一眼:“我晓得了,只是……” “事情到这一步了,已无别路。”夏林叹了口气:“这最后一程,便让老弟送哥哥吧。” 说完他朝后堂喊了一声:“备菜!好酒好肉的端上来。” 都这个点了,李元吉哪里还吃得下什么,只是喝了几杯烈酒,哭得如丧考妣。 “老弟,若是有空上京城,记得一定要找哥哥。哥哥这一生,就你一个知心人儿了!” 走的时候李元吉死死握住夏林的手,那是真舍不得,而夏林重重的点头:“一路上的盘缠饮食我都为哥哥打点好了,你且去吧。说不准我过些日子也是要去京城的。” “好了,世子。时辰到了,路上耽搁了日子,陛下怪罪下来可是麻烦的很。” 李元吉茫然无措的上了马车,临走还用力的朝夏林挥手道别。 而夏林一直到看不到他的踪影时却也是长叹一声,不管李元吉这人怎么样,历史风评如何,他至少对自己是可以的,他人对自己好,那就要记得这份恩情,虽然他去当质子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换个角度说,他在京城至少命可以保住,他在李建成身边,真保不齐会出个什么纯享版玄武门之变呢。 “诶……”夏林长叹一声:“滚滚洪流哟。” 304、少爷牛逼! 这眼看就快到冬至了,老张写了一封信给夏林,叫他有空的时候给家里的老爷太太去烧些纸钱,他这边实在是走不开。 夏林接了信之后也没废话,就回了一个“好”字就启程前往洛阳了。 而等到老张收到夏林回信时,他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来。 今日皇城有冬至大典,这可是个大节,冬从今日起,昼从今始长。每年皇城都会举办一些祭祀活动来祈祷明年的风调雨顺。 翰林院现在还属于礼部跟吏部共管的衙门,基本上就是那种共管但三不管的状态,里头的人基本上都是整日研究一些讨好之术的人。 在这一段时间之后老张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所谓翰林院就是那种在京城之中藏污纳垢之所,将那些个勋贵侯爵、文官武将家的二世祖或者是一些关系紧要的人藏于其中,好叫其不要出去惹事生非。 但老张不在意,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地方跟什么人为伍,至少大小是个官儿,走出去多少能说上话。 虽然在那些个实权的官儿面前,自己狗都不是,但至少是个官! 老张今年是被点名露一手的,毕竟新成立的翰林院今年可是第一次主持安排这种活动。 “张翰林,最近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新画作出来啊?大伙儿都等着鉴赏呢。” 老张的名气那是越来越响亮,当年他就因画成名,连宫中贵妃都爱极了他的牡丹图,还说只有这洛阳的才子才能将牡丹花的神韵尽数勾勒。 而现在老张的绘画技巧吸收了水彩、水粉和油画的细节勾勒再配上国画的配色与意境,这已是天下独一份的能耐了,更别提老张那一手字就算是虞世南都是赞不绝口自叹不如,所以自从他来了以后翰林院的很多事情都是要从他手上走一圈。 毕竟在一群草包里面,他是比较正常的那一个,而且名气大名声好,自然也算是个能者多劳了。 “这些个时日手头上事情可是多,可没有性子吟诗作画咯。”老张摇了摇头将随身的竹箱背上:“这不今日要去祭祀之地去摆弄物件了。” 旁边的纨绔翰林抱着个暖手的羊毛插子靠在一边,摇头感叹道:“张翰林可是辛苦了。” “应该的,我多干点,大伙儿轻松一些,好空下时间请我吃吃饭。”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老张这个品级在京城里是没资格坐马车的,他得坐牛车,而且还是那种招手就停,三五文钱一个人,坐满发车的牛车。 他上了车就开始低头整理起自己篮筐里的东西来,京城是个好地方,但苦就苦在这里太寂寞了,在洪都府时周围有学生,闲暇时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坐在那里谈天说地,从礼法说到王朝,从商贾说到未来,漫无目的但却感觉总也有说不完的话。 而到了这里,上头都是冷屁股左右都是耳目,说不得也不敢说,只能闷头干自己的活儿。 这种日子老张很腻,但他出洛阳时的就与夏林发过誓,势必要成那人上人。 可人上人哪有那么好当的,翻看恢弘史书之中,那些个能从他这样的人翻身成为人上人者,凤毛麟角,倒不是没有却真是少,毕竟人生第一道分水岭便是羊水。 所以他得沉得下来,一旦在这里浪了,那他说不定可就真的丸辣。 牛车上陆陆续续上了人,大伙儿多沉默不语,看妆容也都是一些寒门的读书郎,看他们的装束打扮应当是去哪里修学,老张并没有多嘴,而是静静的坐在那抱着箱子,等待抵达目的地。 “听说了么,浮梁的艺术团过些日子要到京城来表演了,好像一票难求。” “我倒是有所听闻,只是不知道演的是哪一出啊。” “红楼梦。听说连演两个月呢。就是一套票要三两银子,多少是有些贵了。” “是啊,我是真想看,只是囊中羞涩。” 这时第三个人插话进来:“一出小曲儿竟要三两银子?这比山上劫匪还凶恶呢,倒也是没人管管。” 这会儿第一个说话的少年笑着说道:“顾兄有所不知,这三两银子没去过的都说贵,但那些去过一次的纷纷意犹未尽。家兄于浮梁游玩时听过一曲白蛇传,至今都没事都会在家中唱念几句,他说这这浮梁的剧团分三个档,只有第一档的才能上台去演那红楼梦,说是红楼极难,非一般人可行。” “还有这档子事?我多少还是有些不信。” 这时老张微笑着开口道:“浮梁一共十六出剧,有三幕为长剧,分别是红楼、西厢与白蛇。其中红楼为上,西厢为中,白蛇为下。红楼剧极好看,甚至可用大为震撼来描述,此番剧团过来是应了翰林院的邀来为陛下造些声势,我们这才有机会能看上一看,否则你去到了浮梁,连票都买不上,一出票都已经叫江南各路才子哄抢一空了。”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兄台解惑。” 老张摆了摆手:“你们便是放心大胆的看吧,定不叫你等失望。” 这次浮梁的话剧团过来表演红楼就是老张的主意,翰林院的经费根本用不完,若是今年尚有盈余的话,明年可就没这么多款子了,所以这年底他们得突击把钱给花干净。 贪污肯定是不成,先不说这些钱不值当翰林院的纨绔们争抢,就光是那一层层一摞摞的眼线耳目,谁能知道周围哪个翰林是谁家的子嗣,到时真给捅了出去,吃不了兜着走。 这会儿无权无势没有靠山的老张自然就成了他们的花钱人,只有他手上花出去的钱才不会叫人惦记拿去做文章。 而他更是不能也不敢把这些钱粮没到口袋之中,所以老张现在就是纯纯的牛马。 要不怎么说夏林死活都不乐意来京城呢,老张现在是全明白了,人家在县城里窝着,那一亩三分地天大地大他最大,路边的狗见了他都要踢个正步才能走。这要是到了京城,就他那从五品的官儿,见到路边的狗都得敬个礼,毕竟谁都不知道刚才走过去的黄狗是不是皇家御前四品侍卫。 其实老张来到京城之后其实还发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浮梁审美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周围人的生活。 现在街上女孩穿着的衣服款式大概有六种,其中四种都是出自于浮梁,更是三种出自于老张的设计。男人的便服则也有四款,这四款无一例外都是老张跟夏林一块设计出来的。 抛弃了之前繁琐还不好看的模式,经过在原版基础上不断修改最终呈现出了现在大多数男性都会穿的便装。 女装没啥好说,就是为了个好看,但男性就不同了,他的去娘化和方便化作为设计的出发点,从原来裙裤混穿变成了现在几乎清一色的裤装,衣裳更是夏林参考了唐装、中山装和西装等一系列服装的优点加以融合弄出来的扣装,主要就体现一个舒适便捷美观大方。 当时老张弄完草稿之后还好奇的问过夏林,说这东西这么离经叛道的,到底会不会有市场。 夏林的回答哪怕放到现在都是非常深刻的,他说:“人总是习惯用屁股来做选择,绝大部分人不会去思考是不是离经叛道,只要不把腚沟子露出来就是得体。他们会自己选择流行趋势,前提是得给他们一个风向标。” 这件事是他们刚刚去浮梁的时候就干的事,经过这些年之后居然真的被夏林说中了,这东西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了。 夏季大伙儿都爱长衫,因为凉快飘逸,但到了这个季节他们便穿上了这种厚布扣裳,得体干练也好看还兼顾保暖,年轻人喜欢年纪大的也喜欢,毕竟男人这个物种只要不刻意去引导,他们压根不在意身上穿的是啥,只需要感觉还行那就完事ok。 不过这些款式早就开了源,现在满京城的成衣坊都会做这类的衣裳,想在这捞一笔是太难了。 下了牛车,老张整理了一下衣裳来到将要举办祭祀大典的地方,现在这里空荡荡的也没啥人,周围的布置也都布置的差不多了,老张则开始拿出尺子蹲在那开始量这个地方的面积,是时候安排舞美灯光的走位了。 正在他专心工作的时候,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丛蓝裙子,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正是自己那个小徒弟,她手上捧着四五个包子:“还没吃饭呢吧?” 老张接下包子,席地而坐吃了起来,吃了两口他便问道:“过年你回长沙么?” “不回,回去没意思。京城好玩。”她坐到老张旁边:“师父,最近我认识了一个可漂亮的寡妇,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不要。”老张摇头:“你别跟夏林一样好吧,见着我就催催催。” “这不是担心你嘛,这天越来越冷了,你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多可怜。” “别烦。”老张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了,上次你说你在京城认识的姐妹都说今年特别冷是吧?” “对啊,怎的了?你要去给她们暖被窝啊?” 老张摇了摇头,从他的小巷子里翻出了几张设计图:“夏林跟着信一块带来的,让我们趁着今年严寒赚上一笔。” 305、星暮如雨 陛下点名要看红楼,而恰好这天又赶上了冬至大祭,翰林院现在就相当于是装垫儿台,老张这个新来的翰林则被提拔为了总导演。 这是看中他么?当然不是啦,这是苦活儿脏活儿累活儿都给他了,大伙儿谁都清楚这种节目必是吃力不讨好的,除非天王老子下来亲自点头说“我很满意”否则就是弄成什么样都会被人挑毛病。 而且陛下那也是吃过玩过见过的人物,一般的小场面是没法让他开心的,可要是大场面的话到时候又会有人说是铺张浪费。 那总不能从市井上找三百个耍猴儿的给陛下看猴戏吧? 所以这种事情就交到了老张手上,而且没人帮他,反正他手上有银子,让他自己张罗,到时候成了就是翰林院的功劳,失败了就是张朔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朝堂上这种霸凌简直不要太多,他一个啥背景都没有的新人,人家才不管你在民间有多少威望呢,有能耐你造反,效仿张角左零右火雷公助我,不敢造反就憋着忍着老老实实干着。 大伙儿都憋着看老张的笑话,偏偏老张这个人嘛…… 怎么说的来着?百年不出的天才,一个屋里出了俩。一个在外头呼风唤雨,一个在京中如鱼得水。 不难他还觉得无趣,就是这种有难度的活儿他干着才带劲儿。 “到时候幕布拉开的瞬间,烟火上天。音乐声一起,后头的烟花便随着音乐声来回喷发,能不能做到!” 浮梁的匠人,玩火是出了名的,好像天底下所有跟火有关的东西就没有浮梁不会玩的,烧瓷、炼钢、制药和烟花,他们都玩得极为明白。 听到老张的话之后,大匠头子一点头,用他那被炸得只剩下一只的眼睛给了老张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边安排完烟花的事,老张马不停蹄的来到了歌舞团那边,这次带队过来的正是鱼听云,现在应该叫做夏听云。她作为团长和演贾宝玉的主角出场,位置十分重要。 “废话不多说,这次演出多重要不用我说了吧?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了。”老张轻轻敲着桌子:“烟花已经安排好了,从贵妃回府那一幕切入,然后你们自己的灯光和舞美我相信你们都没问题。” 听云小姐这会儿倚在小窗旁:“那大人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来好了,我们都是从京城走出去的人,倒也没什么水土不服。” “行了,别给我摆这娇滴滴的样子了。”老张这会儿没工夫跟她废话:“还有三天就开演了。你们是在汇报演出之后出场,这几天你们抓紧时间排练一下。” “知道了,放下心来。这种事情如探囊取物。” 老张点了点头:“出了岔子,你们可能没啥,我就倒血霉了。” 而之后老张继续安排起其他的表演来,这次的表演安排其实也有一部分是跟着夏林一起以写信的方式交流沟通的。 第一幕上场就先是一万士兵击缶而歌,场面宏大还不花什么钱,词啥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到了第二幕就是引波斯、大食、草原以及西域诸国来的异族少女上来为大魏皇帝献上各族舞蹈。 到了第三幕时就开始上人儿,以舞蹈的形式来讴歌史书,把这上下四千年都给舞出来。 夏林给的方案是大致的思路,但老张的艺术家天赋可是点满的,他按照这个思路已经把整个过程都编排好了,节选出每一个阶段的重要历史大事记,从尧舜禹汤,到六国毕四海一,再到大魏开国延续至今,历代皇帝怎样励精图治,重视涉及。 然后再删节掉里头犯忌讳的内容,将核心的指向对准台下的鸿宝帝。 这个庆典反正前后参加的人数能够两万多人,但大部分人都是不要钱的,这说起来都觉得离谱,但就是这样,那些胡人也好、西域美女也好,夏林都给他们所属的商队一一写了信,就是卖了个夏大人的面子。 那别人的面子不给,夏大人的面子还能不给么?而且这还是个能在中原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要是叫中原皇帝看中了,自家的商队那还不得起飞咯? 真正花钱的就是烟花,但这点钱跟呈现出来的效果比起来简直就可以说是半卖半送。 就连最后上场表演红楼梦的剧团都是不要钱的,妹妹们过来表演其实大伙儿都很高兴,一个是心里多少有点衣锦还乡的味道,毕竟离开时是奴籍归来是良人,不光是良人还都有些了名气,大大小小的也都算是个角儿了。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礼部的协调,为了答谢各方的友情帮助,接下来的一个月各地的外族商贾还有浮梁的商人会在这一块闲置的祭祀场地上搞一个月的“农产”展销会。 以农庆农、以农请丰。这个主题就让人说不出话来,挑刺都挑不出来,届时这个地方会汇聚五湖四海一千二百多个商队以及当今世界上能够数的上名的所有商品的展示,也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商贸活动。 这可是鸿宝帝朱批下来俩字“大善”之举,朝堂上可都伸长脖子等着瞧呢。毕竟这里来的商队里头有一半都是衮衮诸公所属,有钱大家赚才是真开心。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冬至祭典,早起时是正常的皇家祭祀,这里都是礼部跟宗正寺主持的,跟翰林院没啥事。 等五谷祭过太庙之后,鸿宝帝吃下了社稷饭后,庆典才正式的拉开了帷幕。 鸿宝帝是个绝对有魄力的男人,这一点老张现在是真切的感受到的,因为按照他的身份,所有的活动都应该是要先净街的。 但他没有,就这样穿行于万民之中,而后续的祭祀活动里除了常规的安保之外,他甚至是允许百姓在安全线之外停留驻足围观。 到了庆典时,他落座台上,下头的看台他就是敢对百姓开放,虽说他前后左右都有四大卫的将军全程护卫,但这个魄力也是相当牛逼的。 而他更牛逼的是今天准备了十万斤五谷饭,也就是社稷饭。这些饭不光他要吃,官员要吃,就连到场的普通百姓都要吃,甚至他讲话时都是上至黎民下至百官。 甭管是不是作秀,就光是这个魄力和手段,那些藩王但凡脑子不是那么空都不敢乱来,更何况鸿宝帝在位这些年,税收全是减法不做加法,不大肆兴修宫殿,就连出巡都是住在人家会所里和船上…… 百姓的价值观特别淳朴,他不管你是左还是右,不管是打了胜仗还是败仗,只要别按人头给他们加税,那就是好皇帝。 恰好,鸿宝帝这些年减了十四项税,百姓日子相对舒服了一些,也再加上这几年因为巡察御史下县的政策,朝廷的整体口碑达到了大魏建国以来的巅峰。 上头台子上是皇帝,台下乌泱泱的可全是人,就这样一场盛大的冬祭庆典就算是拉开了序幕。 这第一幕就是击缶而歌了,场面是夏林从08年开幕式上抄来的,反正他先用了就是他的,这没啥了不起的,又不用给版权费。 当万名皇城禁军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肌肉走上空场时,鸿宝帝带头鼓起掌来,下头的百姓更是掌声雷动。 阳刚气,这玩意古往今来就是非常能够振奋人心的东西,万人齐呵,击缶而歌,这几乎是可以往史册上写一笔的。 鸿宝帝自然也是喜欢的,他们唱的东西细细听来也是秦汉风满满,气势十足威严十足,既体现了大魏与软绵两晋截然不同的风骨又完美契合了祭祀的场景。 “田恩,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是新来的翰林,那个叫张朔的小子。” “嗯?朕记得他。”鸿宝帝点了点头:“就是他给红楼梦配的图,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般才能。” “他与夏道生是一伙的,陛下。” “哈哈哈哈,一个被窝出不来两样的人。”鸿宝帝抚掌大笑:“好好好,许久未得如此开怀了。听说他还没花多少钱?” “是呢,没花什么钱,不到万两银子。” “这厉害了。”鸿宝帝点了点头:“果然这物以类聚。” 等到第一个环节结束,随着一声呼哨,士兵整备,穿戴披挂一下子便从猛男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沙场士兵。 这会儿随着行营大将一声呼喊:“请陛下检阅!” 接着这些士兵齐刷刷的从观礼台前列队走过,当走到正台前时动作整齐划一的架起势来,威武之气扑面而来,就连鸿宝帝都忍不住的站起身来,注目而视。 士兵离场,原本肃杀的气氛一下子便消失了,接着周遭便响起了欢快的音乐,各族各国不同的乐器一起奏鸣起来,接着身穿五彩斑斓的异族少男少女从四面八方涌到了台前,开始跳起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舞蹈。 音乐是一样的音乐,但风格却完全不同,初看有些凌乱但若是多看一会儿却如春日群山之中的万紫千红,那股子属于初生朝阳的活力如春风一般吹拂而来。 这场表演的时间大概是十五分钟,刚好卡在了天黑前散了场,鸿宝帝哈哈的笑了起来:“真好真好,少年人便是应该这般热烈。” 而就在这时场上的声音陡然停止,进入了一片寂静的状态,接着不知道从哪响起一声鼓点,仿佛敲破黎明的阳光,让人为之一振。 随着鼓点的声音,远处啸叫声传来,几位将军顿时将鸿宝帝护在了中间,但鸿宝帝却扒拉开他们铁塔一般的身子:“别挡着朕看节目。” 306、大场面! 晚上的庆典在经过一番热闹之后表演才算是正经的开始。 周围的光线慢慢的暗了下来,火炬火把上都加上了罩子,唯独舞台周围骤然亮起,舞蹈表演正式开始,先从盘古开天,再到女娲造人,而后仓颉造字,再有了尧舜禹汤,鹿台上的火点燃了百家争鸣的光,汉武帝的大手握住了烽火狼烟。再到刘秀开了东汉的篇,接着便是司马污了洛水引了两晋的乱世横流。 这段的表演张力十足,舞者卖力舞台轮转的也十分自然,虽然一句台词没有却能叫人轻易的看懂其中的意味,而直到大魏登场,各位皇帝却没有用真人扮演而是以剪影加配音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要说大魏一个昏庸皇帝没有,那是不可能,但整体来说是却还算是一个不那么混乱的时代,而现在呈现出来的自然都是好的一面,将鸿宝帝看得是感慨万千。 这出舞台剧非常完美,最后到先皇时却是戛然而止,随后陛下看台周围的火光骤然亮起,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撑起了大铜皮镜子将鸿宝帝的位置映得透亮。 他自然便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非常耀眼。 要知道这会儿下头可是有超过十万百姓在这里观礼,这光一打过去,他就跟黑暗中突然亮起来的大灯泡一样,分外鲜明。 鸿宝帝双手扶着栏杆缓缓站起,朝四周围的黑暗处挥手致意,下头则传来轰然欢呼之声。 如果说鸿宝帝有什么缺点,除了整体的能力一般没有什么创新之举,那可能就是有点好大喜功了。 一个好大喜功的人突然就这样被万众的欢呼即便是作为皇帝也是极少遇到的场面,毕竟先是表演带动了情绪,最后把高潮部分引入到他身上这个点子可是真让人意想不到。 而就在这个瞬间,漫天烟花四散而开,天际便成为了一片火树银花,烟花的光亮让天地变得一片清明,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趁着这个点鸿宝帝继续落座,当了大半辈子皇帝了,现在坐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心脏砰砰砰直跳的感觉,真的是太带劲了,甚至让他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 当烟花开场,大幕重新拉开,红楼梦就在这如梦似幻的氛围中渐起了序幕,鸿宝帝接过田恩递过来的茶水,满意的说道:“这小子办事可以,你等会去与礼部知会一声,别让他在什么翰林院混日子了,去礼部供职吧,以后便由他主持皇城庆典。” “奴婢这便去通报。” 要说六部之中哪一部是升职跳板,那必是礼部。工部是埋头干活的,兵部是挨骂受气的,刑部是吹胡子瞪眼的,吏部是如履薄冰的,户部是背锅吃罪的,唯独这礼部那是平步青云的,很少有人可以在礼部干个十年八年,除了真的是给陛下给天下整了个大活儿,比如开年大祭的时候把太庙烧了。 否则礼部只要安安稳稳的按部就班拿资历就行了,当然前提是别出个什么科举舞弊的大案,不然礼部就得大换血。 再加上礼部上下有事没事就要在陛下面前溜达,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所以礼部从上到下可能有废物有贪官有懒狗但绝对没有丑逼,大伙儿都长得可精神可好看了。 虽然自古圣贤便教人不可以貌取人,可看看朝堂诸位哪个不是仪表堂堂,倒想找个跛脚罗锅都是困难重重,而礼部更是如此,都说状元站御旁,榜眼入书房,庙里全是探花郎。 这庙可就是礼部衙门了,隔壁就是宗正寺、大理寺和鸿胪寺九寺其三,所以这才捞了个庙里的名堂。 入了礼部,那半只脚可就算是真正的跨入官场了,虽然老张现在也就属于一个御用导演,没什么实权,但这玩意可是跟着婚丧嫁娶关联着呢,哪一件不是大事? 只要日子久了,他稳当一点事情干的漂亮一点,升上去是迟早的事。 而这事他现在还不知道,台前正忙着梦红楼,他则端着碗坐在后头黑漆漆的地方借着火把的光正在啃干粮,这一天忙下了他早就脚步发虚了,但好在就是有他来回调剂这才算是把今日的庆典给张罗下来了。 等上头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戏码演完,他就算是齐活儿,明天大概率会得些封赏,就是不知道会赏点什么下来,不过应该不多,老头挺抠门,不会肆无忌惮的封赏底下人,顶多是些银子罢了。 等到台上的戏码落幕,虽然鸿宝帝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终究是天气寒冷了,加上夜已经深沉,所以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散去了。 百姓先是在千牛卫的协同下有序离场,然后皇帝的仪仗这才启动缓缓朝皇宫的方向过去。 不过路上仍然还有许多百姓没有离开,站在两边目送鸿宝帝回宫,老头儿虽然此刻很疲乏了,但还是将帘子都撩了起来不停的对百姓挥手示意,一直到入了皇宫大门这才算是结束。 回到寝宫旁夏林老早就给他准备的暖房里,他这才能感觉自己的手脚渐渐回了温。 脱掉沉重的龙袍换上便装,在田恩打来水为他洗脚时,鸿宝帝不由得舒了口气:“若不是那小子的暖房,这个冬朕恐怕是过不去了。” 田恩连声惶恐道:“陛下身子骨好着呢,区区冬日算得了什么。” “你啊,骗不了朕的。朕的身子什么样,旁人哪有自己清楚。”鸿宝帝起身时哎哟了两声,踉跄着躺在了床铺上:“风烛残年啊,风烛残年,事倒今日朕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风烛残年。” 田恩站在旁边不敢说话,而鸿宝帝显然是愈发的坦然了,他端起西游记看了起来,虽然这书他都看了八次,但常看常新,越看越有趣,里头透着一股子滋味。 “田恩啊。” “奴婢在。” 鸿宝帝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今日庆典办的是相当不错,明日该赏的都赏下去,莫要老叫人说朕抠门了。” “奴婢领旨。” “对了,之前那边报上来说是要将今日会场这地方不拆要改成的集市是吧?都卖些什么?” 田恩躬身道:“天南地北的各类杂物,说是天下能看到的东西,只要不犯忌讳那里都有。” “哟。”老头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好好好,刚巧这几日冬至休沐,明日陪着朕去瞧瞧。” “好嘞,那陛下您也该早些歇着了。” 早几年大伙儿都会劝,从百官到内府再到后宫都会劝陛下不宜出宫什么的,但这几年没人劝了,大伙儿都看出老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看着是要崩,一个临终老人的想法,大抵也就只有那些了。吃不了多少喝不了多少,对金银财宝也没了念想,无非就是想热闹热闹。 那便让他热闹热闹吧。 转眼第二天一早,鸿宝帝起床时天色已经透亮,他觉得有些热了,便披上衣裳来到了窗口,这一开窗就发现外头早已经是银装素裹,整个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好大的雪啊。” 这会儿田恩听见动静,敲门而入:“陛下您醒了。” “田恩啊,这雪下得够大的了。哎呀,当真是个好兆头,瑞雪兆丰年呐。昨日刚做完祭典,今日便下了雪来。好好好,祥瑞祥瑞。”老头满面红光:“快去打水来,朕洗漱之后你便随我出去逛逛。” “奴婢这便去。” 下了雪的金陵城风景绝美,几乎全城的人都在夸赞昨日的祭典办的好,感动了大神农降下大雪,不然都好些年没下雪的金陵城今日怎的就突然下起了雪来呢? 而这会儿老张还在闷头睡觉,吴宁却直接闯入了他的房间将他的被子掀了起来:“师父师父!快起来!外头圣旨到了。” “啊?” 老张一脸迷迷瞪瞪的穿上衣裳就出去领了圣旨,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就从翰林院被调到了礼部四司之头司礼部司成为了一名员外郎。也就是礼部司的副官,主管朝中礼乐庆典,从五品官职。 这都不是连升三级了,他虽然跟夏林说自己来这之后会是几品几品,但翰林是个享从七品下官职俸禄但却没有品级实权的这么一个官职,说白了就是个国家帮忙养纨绔的地方。 但今日来的可是圣旨而不是吏部升迁的公文,也就是说他是直接被陛下从翰林院给捞出来了,直接成了个从五品的实权官职。 就因为一个谁都不愿意接手的祭典,他瞬间连升了六级…… 这会儿他都已经跟翰林院的主官儿平级了,人家昨天还叫他一声小张,今日再见可就是张大人咯。 老张捧着圣旨坐在那咂摸嘴,这会儿外头的帮厨大娘端了面条炸饼进屋,他被冷风一吹才算是清醒过来。 “我这就跟夏林平级了。” “啥呀,你想的美呢。”吴宁用筷子挑着面条笑着说道:“人家虽然也是从五品,可人家要政权有政权要军权有军权,你有啥呀,你就有个我。” “诶!你这话说的可不干净了啊。要叫人家听去了,还不知要怎么诽谤我呢。” “诽谤不诽谤的吧,你也是说不清的。我是叫你师父,人家认么?谁见过未婚未嫁的男男女女拜师学艺的,学的是什么?欢喜禅么?” “吃吧!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老张眉头拧了起来:“你以后倒霉就是倒霉在你这张嘴上。” “得了吧,师父。这叫师门,传承有序。你不也是倒霉在嘴上么。” 老张被怼得哑口无言,坐在那唉声叹气的吃起了面来:“也不知道道生现在在干什么,外头那么大的雪,我昨晚上做梦他乘的马车翻车了,他被压在马车下冻饿而死。” “你看看你……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你。赶紧吃,吃完了陪我去那个大集上去瞧瞧,听说是不是这些年天底下最大的集市啊?肯定特别热闹。” 而这会儿夏林嘛……还真的被他说中了,这会儿他正从洛阳祭祖返回的路上,这不是落下点空闲么,打算去庐山上把唐小姐给找回来,但谁知昨天傍晚时突降大雪,山中风雪甚是狂躁,车夫一个不小心将马车给赶翻了,现在一行八人都蹲在路边支棱个棚子在那烤火呢。 这种天气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绝对是不能乱跑的,一旦迷失在山里基本找到也是梆硬的下场了。所以找俩人结伴出去寻求帮助,剩下的人原地等候就是了。 还好他们东西带的多,倒也不怕冻饿而死,只是这荒郊野地的着实也不舒服。 “从那日之后,张仲春总觉得自己身子沉重倒也没别的异样,之后有人送了他一面很大的铜镜,他兴致缺缺只是随便叫人将铜镜搬入仓库,而没过几日他去仓库寻东西,无意之中一瞥铜镜,却发现当日那遭他凌辱之女子竟一直骑在他脖子上。” 夏林的鬼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别说随行春桃姐姐了,就连车夫跟那三个护卫都吓得“花容失色”。 “不是,春桃害怕我还能接受,你们几个byd在那挤眉弄眼干什么?你们他娘的上战场砍人砍得刀都卷了刃,在这害怕个女鬼呗?妈的,黑白无常来了见了你们仨都得踢个正步。” “老爷,为什么每次都是张少爷啊……他好倒霉啊,上个故事他被人拖入了枯井,这个故事又被女鬼骑。” 春桃哭笑不得的说道:“换个人吧。” “不换,那狗东西肯定没事也经常编排我呢。”夏林用木棍扒拉了一下火堆:“这次要不是他让我冬至前去给老爷太太烧烧纸,我能现在卡在这地方不上不下当野人?” 扒拉了一会儿火,从里头取出来几个芋头,大伙儿坐在那分分吃掉,再从水壶里弄了些热茶出来分分喝掉,小棚子里虽然时不时有凉风吹入,但也不那么冷,只是要是今日再没有人上山救援,他们这第二晚可不知该怎么熬下去了,毕竟风雪不停,只会让积雪覆盖掉之前的痕迹,那真的再想找他们就只能等来年开春了。 “大人,我们沿着路走不成么?” “走?”夏林伸手指了一下外头:“你出去看看哪还有路了。” 护卫出去看了一眼,一脸愕然的走了回来:“都连成一片了……” “南方的雪蓬松,下头你不知是茅草还是深坑,一个不留神踩空那便要掉进山涧,你要滚落下去磕着碰着都还好,要是掉入小溪水潭之中,嘿嘿……就这个天气,别说你们壮硕,就是铁打的过来都得冻脆生咯。” 车夫连连点头:“不是有经验的猎户,几乎是走不出去的。” 夏林这会搓着手手叹了口气:“还好我们走的不算太远,要我说这都怪张仲春!” 307、听,有风吹过 夏林在山里遇险的第三天,按照寻常的人,哪怕是猎户都早就饿死了,但夏林却带着一群人搁这冬季荒野求生。 区区零下十度,对他来说还真是小意思。当年训练的时候那可是直接把人往西伯利亚一扔,三个月后来接,顶不住了就呼叫医疗小队,回来就被从队伍除名。 在这个地方的冬天,那真是不愁吃喝,山里有野猪麂子獐子兔子,夏林还满山挖松鼠藏的坚果,甚至还能从洞里往外抠蛇抠耗子出来。 流落荒野胖了三斤。 “夏大人,你这荒野里头怎的感觉就跟那几十年的老猎户一样,哪有东西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被逼的。” 夏林抱着膝盖坐在棚子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火苗:“当年跟老张两个人冬天没吃的,漫山遍野的找吃的,张仲春饿急眼了没办法就捡了牛粪回来煮汤喝,我实在喝不下去就出去学会了掏松鼠窝,等回来的时候那一锅牛粪他一个人都吃完了。” “味儿还挺大的呢……”春桃姐姐白了夏林一眼:“净胡说,又开始编排张公子了。” 几人正说这话,外头突然就传来了吵嚷的声音,那射雕手听见动静连忙跑出去,就见前头不远处慢慢出现了人头,接着便是漫山遍野的人,粗估都得有四五百人,他们分成两三段,手拉着手一路往前摸索,不管是谁踩空了都能第一时间拉住。 而在他们的周围还有许多猎犬汪汪叫着在雪里穿行,俨然是把夏林他们当熊在找。 很快领头的人冲到了他们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头,这会儿夏林正在吃烤耗子,那领头的也愣了一下,讪笑着说:“夏大人……还挺好啊。” “一起吃点?”夏林拿起一根耗子:“刚烤好的,大肥田鼠,香的很。” “大人……跟我回去吧。” 夏林甚至都没抬眼看他一眼,只是垂下眼皮:“三日,你让我在这等了三日。若是换成他人,你寻得的只是一具尸体。说吧,是谁想让我死。” 那人闻言直接就跪下了,噼啪扇着自己的大嘴巴子:“夏大人,冤枉啊……冤枉,我们九江郡上下从郡守到衙役都出来寻您了,只是那报信的人滚落了山涧,耽搁了路程这才到今日才得到消息,天地良心……夏大人啊……冤枉啊。” 这会儿外头的郡守也按着帽子匆匆的跑了过来,他呼哧带喘的看着夏林:“夏大人误会了,真是误会了。那报信的人受了伤,足足冻掉了三根手指头,那是爬回去报的信,若是不信大人可以去问那报信的人。” 夏林瞥了他一眼,眉头渐渐舒缓,起身后说道:“我这还有几只耗子没吃,你帮我吃了它再下山。” “我吃我吃。” 九江郡守啊,正五品的官儿,比夏林大一圈呢,但现在在他面前就像条狗一样。哪怕在夏林走之后,他还是坐在那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烤耗子,吃得还挺香。 “郡守大人,您这也太卑微了吧,夏道生这脾气太臭了,目无上官啊。” “闭嘴,吃耗子。” 郡守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他一眼:“他骂你,你受着便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屁话。” “大人……师父!我不明白。” “啧……”郡守大人啧了一声:“他现在的境地现在的处境,就必须得这么干,不然以后是会真的有人这样害他的。至于我,面子算什么,政绩才是真的呀,小伍!” “啊?我还是不明白呀。” “你把手里的耗子吃了,我再跟你讲。” 那第一个过来寻夏林的年轻人满心的屈辱,坐在荒山雪地里啃起了一只烤田鼠。 “嗯?还挺香。” “是挺香。”九江郡守咂摸了一下嘴:“要是有口酒那就太好了。” “可是师父,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为什么您可是上官却要吃下官的气?” “什么上不上下不下的,有奶的才是娘。就这么跟你说吧,哪日你手头上没钱了,但眼看着年底要过年了,娘子在家中埋怨你,女儿在床榻上饿的嗷嗷哭,这会儿你去隔壁打算开口借个五两银子过年。” “嗯。” “然后隔壁家的婶子给了你五十两,但骂骂咧咧的把你从头到脚给痛骂了一遍,还叫你个读书人给她打了洗脚水。你恨不恨她?” “这……” “你还有点犹豫。”九江郡守哈哈一笑:“你还是会恨,因为你觉得五十两买不来你的读书人的傲骨。” “嗯。” “但是当你过了些日子,典当了娘子的嫁妆去还钱时,那婶子打了你一顿,还骂你是个没出息的贱货,可却出钱帮你把娘子的嫁妆给赎了回来,还免了你五十两银子的借款,甚至还给你家女儿送了一副金手镯。你还恨不恨她?” “这……这怎么还能恨呢,这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再造父母啊,被父母骂上几句那权当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九江郡守一拍手,吃了口耗子肉:“你看,事情就是如此了。几年前我还是彭泽县令时,彭泽县需兴修水利应对陛下南巡,库里是真的一两银子都拿不出了,于是我绞尽脑汁厚着脸皮去问夏大人要,打算狮子大开口要个十八万两,他劈头盖脸的数落了我一顿,然后批了三十万两给我。” “哇……” “最后银子花了十三万两,富余了十七万两。我拿去还他,他当众说我没一点出息,活该一辈子吃老本只能当个县令,他说让我把这些银子当成本金入股九江船厂,彭泽县占一成股。这几年九江船厂给咱们赚了多少银子?这些银子拿去赈了灾修了路建了桥,还多出一部分能让我高升九江郡守。现在他骂我两句,我跟他较什么真呢。” “啊?这……可他自己还是个县令。” “你见过谁家县令统御三千铁甲精锐的?这是当今圣上给新君储的臣!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你猜猜谁会统御江南道的兵府衙门?” “对啊!新君登基之后,郭大人肯定也要退下来了,可江南道可不是谁都能染指的。” “是吧。这明摆着就是未来的主官,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你被他骂两句怎的?还心生不忿是吧,不骂你你才难受呢。” “师父厉害啊。” “那不然也当不成你师父,吃吧,这耗子下次我回去也逮一些,着实有些滋味。” 夏林下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九江守备衙门从上到下给骂了一遍,包括这吃耗子吃上瘾的守备大人,那是从上到下挨个儿训,像是训儿子。 而在训完之后,他甩下了一个五十万两的投资方案,要把整个庐山周围的道路扩充到现在的三倍宽,还要有明显的警示牌,而且在山上每隔半里路都要增设一个驿站以备不时之需。 “拿上银子,滚出去。”夏林说完沉默了一阵:“不对,这是你的衙门。我走,下次要是再出现这种事,你这个守备别他妈干了。” 夏林背着手气急败坏的走了,而守备大人诚惶诚恐的将他送出门外,然后哼着小曲儿就回来了,拿起桌上夏林批的条子在自己徒弟脸上甩了两下:“这顿骂,换一场泼天的功绩,县志到我这都得顿一顿,你说这顿骂值不值?” “值……太值了。” “莫要说夏大人骂我,便是叫我当狗,我也是心甘情愿。骨气,骨气那是显露在外人面前的,自家人面前要什么骨气。” “师父说的是……其实这就是夏大人找个由头拨下五十万两来修葺这条盘山的路吧?” “诶!小子你开窍了呀。”九江守备哈哈一笑:“这五十万两我拿出去请人买料,变相的将钱拨给了民间,民生起来了,政绩起来了,声誉起来了,还多了一条上山的路,将来文人骚客来赏雪观景又是一大笔收入。你说夏大人是不是那嘴毒心软的活菩萨?” “他图什么啊……” “小子。”九江郡守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谋财者短视,谋名者偏安,唯那谋天下者方可俱损。” “为何是俱损啊师父。” 九江郡守轻笑一声:“人生来自利,所以一荣俱荣何其简单,但天道枯荣交替,花无百日好啊,少年郎。人总有起落,你潮起时与人俱荣,潮落时他人便割了这块肉来保身。但你潮起时俱损,潮落时他们无肉可割只能保你,官场可不比战场轻松,输的人一样丢命。”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他这般就是俱损之术。” “钱是他的,路是他的,名是他的,我只是跟在后头捡漏,这便是一荣俱荣。钱是他的,路是我的,名是我的,政绩也是我的。我是因他升迁,我是因他成名,那我便是他的人,这便是一损俱损。”九江守备呵呵笑道:“小伍啊,舍得之术乃是大学问。这官场讲究一个让与夺,进退之中方显巧思,你还是个新科的举子,路途还长着呢,好生学着吧。” 308、再见唐小姐 云消雨霁,风平浪静。山上的雪虽未化,但九江守备生生命人铲出了一条上山的路,虽路还未修,沿途的标识却已经清晰可见。 夏林在九江城休整了几日,再上山时却已经是别有一番风貌了,钱到位就是好,几天时间就已经大不相同。 沿着这条清理之后的路线上了山,这次夏林选了牛车,虽然慢但却还真是稳当,一路上观一下庐山雾凇倒也是美事一件呐。 车行了足足一天,过了花径和大林寺,再往前走了四个小时这才到糖宝儿修行的小庵,这里地方不大,也就几间禅房,但意境悠远,庵后有小溪菜地,周围肃静雅致。 夏林来到门口时,正巧一个十三四岁的俏丽尼姑在此打扫,见到夏林时倒是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便侧着头打量起夏林来,过了一会儿走上近前来细细看了一圈:“你这男子好不害臊,竟偷着爬到这里来了,你可知这静慈斋不许男子登山么?还不快快下山去,不然叫我师父见了,可是要乱棍打出去的。” 夏林也扫了一圈这小尼姑,伸手便将她的帽子拎了起来,但里头并非是个小光头而是一捧秀发盘在其中。 “假尼姑。”夏林哈哈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光头呢。” “你这浪荡的东西,看打!”小尼姑举手打了过来,夏林却侧身躲避,她一下扑空却脚下一滑坐在了雪地之中。 夏林这会儿背着手就跨过了山门径直朝里头走去,进去之前还说道:“东林寺都拦不住我,你这小尼姑庵还想拦我?” “浪荡子!莫要进去打扰居士清修。” 他没搭理这话茬,只是一摆手,身后那三个杀才便在门口这么一站,那就活脱脱是守门的巨灵神,小尼姑眼泪水儿在眼睛里打转,但却死活推搡不动这几位大神。 走入其中,这里的风光倒还真是不错,虽然地方不大但装修精美,应该是糖宝儿在这地方投了不少钱。 在里头东看看西摸摸,夏林还真没有说敬意,只是觉得还挺好玩,而这会儿外头的动静显然已经惊动了里头的尼姑,他们纷纷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老尼姑,他双手合十朝夏林躬身:“施主,此地是女修清净之地,男客拜访多有不便,还请施主退出山门吧?” 但这话对别人也许有用,对夏林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他背着手站在那:“我是来寻我娘子的,其他的女修我也没啥兴趣。” “胡闹,此地都是礼佛之人,哪里会有你的娘子。” 旁边一个尼姑脾气火爆,她见夏林硬闯山门就已经很是恼火了,便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此地来的女修都是在尘世被狗男人伤透的女子,断然不可能有你的娘子,速速滚下去,不然我等定要告到九江郡守面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去告。”夏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还有别拦着我的路,不然我烧了你们这地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还别说啊,尼姑庵里多俊俏这是真的没错,毕竟要想俏一身孝,素净反倒能让女子显得更加白净可爱,而夏林倒是没心思多观赏景色,而是背着手闷头往前走。 “各位,若是有触碰可别怪我啊。碰到哪算是哪。” 这些尼姑都吓坏了,连忙侧身让他通过,毕竟天下的道理都是讲给讲道理的人听,不讲道理的讲了也白讲,这种进来就要跟人近身肉搏的玩意,着实有点欺人太甚了。 女流之辈自然不敢拦他,万一真的被他触碰到了,清白这件事可就说不清了。 所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尼姑这会儿全部都偃旗息鼓,她们肯定是要告,告到县里去!告到郡里去!告到郭大人那里去! 顺利的来到后宅,听到男子的动静,这里的女香客们都不肯出来露脸了,夏林见厢房诸多,一个一个的闯也不合适,但他不闯但不代表他不吓唬。 “我知道你在这,别躲了。我数三声,你不出来我就一扇门一扇门的踹,踹到哪个是哪个,各位婶婶姨姐姐妹妹对不住了,赶紧把衣裳穿好啊。” 这话一出,其中一扇门就被打了开来,唐小姐的丫鬟穿着尼姑的衣裳走了出来:“小姐说叫你别闹了,她在这呢。” 夏林哦了一声,走了过去把她往外一扒拉:“小孩出去玩一会儿,大人谈正经事呢。” “那可不成。”说着她便要跟着一起进去。 但这会儿夏林侧过头嘿嘿一乐,反手捏住她的腕子:“那行,一起来。” 丫鬟大惊失色,赶紧挣脱开他的手:“我还是出去玩一会儿吧……” 走进屋关上门,夏林将帽子一摘走到里屋,就见一个戴着僧帽的女子背对着他正跪坐在蒲团上。 夏林撩起袖子走上前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吃斋念佛,哪有逍遥人间来的快活。” 唐小姐挣扎了一下:“你别胡闹,这可是佛门之地。” “把菩萨的帘子落下来他就看不着了。” 说完他用脚一勾,就将内屋的门也勾上了,再将糖宝儿往床榻上一放。 接下来的事整个庵里都知道了,这动静可不小,一来是夏林这段时间算是禁欲,二来也是唐小姐这一年多可也是没沾染荤腥。 那这玩意一下子超展开,谁还在意满天神佛呢。 说什么对佛不敬会被降下神罚,那前提是得信佛的人才行,毕竟众所周知神罚只会降临在信徒身上,就好像大部分华夏人不敢对着祖宗牌位撒尿,但八成人敢在十字架上拉一泡,原因就是不信嘛,毕竟要是听见谁说什么上帝会因此惩罚你,让黑色的山羊过来吞吃你的灵魂。 别人是不知道,反正放在夏林身上那算是正好,正所谓一黑二白三花四黄,不把黑山羊给浇给了都算夏林这几天上火。 屋里是暖和了,但外头可就糟心了,因为但凡是清修的人都是六根不净的,六根净了还修个屁。既然六根不净听到这种动静,这里头大部分还都是有过云雨巫山之境的人,年纪最大的也就四十来岁,听着不难受才怪呢。 这玩意透体而过可不是几句南无观世音菩萨能解决问题的。 这里的大尼姑气疯了,也不顾其他便下山告状去了,但其他人可就苦了,这东西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到深夜,睡不安稳吃不好,还修行,修个屁! 而要说有人阻止吧,敲门也不好,在外头叫唤也难为情,属于是书生遇到兵有力他说不清。 再说了,这人都有个共性,那就是好奇,山里总有未经人事的小尼姑,没经历过嘛,就半夜组团去偷听的,这玩意一听就完蛋,一开始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但过不了一会儿便是风声水声雨打芭蕉声,再加上背景里的动静,听不了一点儿人就酥软了,前半生的修为一夜干废。 而夏林倒也是没事人一般,足足在这躺了三天,糖宝儿都给整得吃饭都要人送了,大部分的修士也都跑了路。 至于糖宝儿为什么不阻拦,她也得有力气阻拦才行,再说了还真以为她是真的信佛法呢?她自个儿也不信!来着就是等着夏林上来哄的,只是她没想到这哄是哄了,就是量有点大。 要不是山下衙门来人要捉那惊扰禅院修行的狂徒,他都不带完事的。 山下的捕快跟着老尼姑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毕竟这斋院的老尼跟九江郡守当年……怎么说呢,俩人十七八的时候情投意合了一阵,然后因为点事最终没能好上。这倒成了郡守大人一生的遗憾,他而后便是奋发图强,考了举人考进士,当了县令当郡守,一步一步已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了。 后来啊,郡守大人终生未娶,老尼姑削发为尼,再后来郡守大人响应陛下号召,修佛缘,于是便将这位“大师”从老家请到了这里,隔三差五会叫她去府上讲经布道,郡守大人十分欣喜,总是会留大师在府上住上几日。 所以大伙儿都知道郡守大人精修佛法,佛缘深刻。却是不知道他倒还是个痴情恒久的纯情老中年。 所以现在一听有狂徒大闹,于是立刻便派了九江郡最好的捕头带人杀了过来。 还说什么若是一般狂徒,先毒打一顿再押解下来,若是厉害些的狂徒则要使上一些手段押解下来。 捕头来到禅院之中,嚣张跋扈的将那屋子一围,隔着窗户就喊了起来:“里头的狂徒听着,我奉命来将你捉拿归案,莫要抵抗速速投降,否则今日免不了一阵皮肉之苦。”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一屋子的门就打开了,但见三个巨汉脑袋低着从房檐下走了出来。 这仨人可太有名了,夏大人的贴身护卫,据说一个是天下第一盾甲士,一个是射雕手还有一个则是大军之中的执旗手。用三国的话说,这里头一个典韦一个许褚一个青壮年版黄忠。 一个捕头看到这三位爷,当时尿脬子都快顶不住了,脚下一软差点给跪了。 这会儿夏林那屋只开了窗户,露出夏林的脸来:“谁的皮肉之苦?” 309、为灭佛做准备 “所以当时你们过去了之后,是夏大人在里头折腾?” “嗯……夏大人问我们是要让谁受皮肉之苦,我寻思着还能是他的不成?所以便说我们来这是为夏大人跳舞助兴的。”捕头一般都是大领导的亲信,而此刻他脸色通红眼眶也是通红,眼看是要哭出来了:“于是我们便抽出佩刀为夏大人舞了一曲。” “哈哈哈哈哈……”九江郡守坐在那笑得连大腿都拍红了:“之后呢?” “之后他说我们舞的好,便每个人赏了一百两银子,叫我们滚了。” “一百两?那可不少啊。” “是不少。”捕头坐在那长叹一声:“那班兄弟回来之后还问呢,问我明日还去不去了,若是去的话,他们带些胭脂水粉,不然不够诚意。” “哎呀我……”郡守听到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手底下这帮人那各个是人才,办起事来充满了一种独特的黑色幽默。 等郡守都了解完了之后,侧身问了一句:“那定懿师太跟你回来了没有?” “都回来了,大小的女僧都带回来了,夏大人甚至在船厂旁边的大宅子叫她们住进去了,还是我给安置的。属下认为那宅子得比山上的破寺好许多,以属下路过那时还总是想住进去瞧瞧呢,六进的围院大宅子呢,可是太大了。” “那挺好。”郡守眼珠子一转:“去,请师太到此处来,本官要仔细的问问。” “好,属下这就去。” 过了一会儿,老尼姑便哭唧唧的来到了郡守大人的面前,说是老其实也就四十出个头,因为未婚未育保养得当其实看上去也是风韵犹存。 “哎哟……我家慧儿怎的如此伤心呀,快些过来让哥哥抱着来。” 师太委屈巴巴的走了过去,侧坐在了他腿上,斜着身子扑在了他怀里环抱着他的脖子:“黄郎,你要为我做主啊……” “好妹妹。”郡守环抱着她的腰前后轻轻摇晃:“这个主,哥哥可没法帮你做。他叫你们下来说了些什么?” “他说那宅子便送我了,叫我将宅子改成善堂,救活些孤寡无依的孩童,还说我是‘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什么修佛的人,早早的还俗趁着能生孩子赶紧生一个去’。” “对对对,他说的对。”郡守的小手手说着话便已经从她师太妹妹的僧衣下摆之中探了进去,但见衣裳便如波浪起伏:“是该生一个了,不不不,生三个!当年咱们在稻草堆上你自己说的,要给我生三个的。” “不要作怪……我都被如此欺负了,黄郎还取笑我。”师太此刻娇滴滴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意思。 “欺负?你这说得可不对,谁欺负你了?” “那个姓夏的!” “傻丫头,那可不是欺负你。你知道现在给你的那套宅子值多少钱么,再说了,他叫你还俗八成也是知道咱们之间的关系了。你愿意行善,那便在人间当个活菩萨,放心吧亏不了你的。”郡守笑道:“别的人二十来岁说话,许是一脑门子冲动,但他说的话你就得入木三分,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准没错。” “可是我都遭他辱骂了。” “我都遭他辱骂,别说你了。他谁不骂呀。”郡守摇头叹了口气:“骂吧骂吧,别往心里去。” 这时师太诧异的抬头看着情郎:“怎么听上去他是你的上官一般,你不是这里最大的官儿么。” “我在他那算是个屁。”郡守再次大笑起来,但这次却并没有像面对徒弟那般解释细致,而是轻轻将师太的裤带抽了出来:“看到妹妹如此难过,那我们来做些叫你开心的事,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明年九月应当便能见到咱们第一个儿子了。” “讨厌……” 早在两年前,江南道所有的弃婴塔都被拆掉了,但问题是弃婴的数量数量却是没少,甚至不少人都会将婴儿溺死抛弃,所以这个闲置的大宅子就被夏林利用起来了,交给这个师太手中,让她来收养弃婴之类的。 夏林倒是不知道她跟郡守是这么个黄昏之恋的关系,只是觉得这师太看着眉眼之间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还真是慈眉善目,眼睛明亮清澈。这人的眼睛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特制,但凡是明亮清澈者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坏念头坏心思。 “对了,黄郎。他将我赶出来之前,还叫我去告状呢,叫我去告到陛下面前说他辱佛。” 在结束了这思念之战后,两人躺在那里给孩子取名字时,师太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可就叫郡守大人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当真这样说?” “嗯。” “我当时特别气,就没将这话当回事,只觉得告诉你便成了,一个县令还要告到陛下那里去,我觉得不合适。” “完了。”郡守突然坐起身来匆匆穿衣服:“这可真是个大事,妹妹好生休息,我去去便来。” “天都这么夜了……有什么事明早不行?” “明早?不成不成,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明早我可就要将东西递上去,然后妹妹过两日我带你上京。” “上京?为何?” “告御状,顺便给妹妹置办嫁妆。” 他匆匆出门,来到衙门之中顺便把案牍、卷宗、机要三部的人全部给呼唤了过来,整个衙门一夜到天亮都是灯火通明,他将九江郡以及周边县城所有寺庙都整理了出来,其中每个寺庙所有的土地和资产都粗略核算了一遍,虽然不是真实数据但基本能算个八九不离十。 这些数据在一大早就被送往了夏林现在所在的地方,到了中午时正在庐山之中占据他人庙宇行淫秽勾当的夏林就得到了所有数据。 他仔细看完之后,眉头皱起:“这个九江郡守是个七窍玲珑心啊。” “姓黄的那个?”糖宝儿好奇的问道:“他怎的突然给你送了这些过来。” “要不怎么说是七窍玲珑心呢。”夏林抠着下巴:“这老小子以后前途无量啊。” 看到厚厚一摞数据,夏林翻起来嘴都笑歪了,这活儿干的是真漂亮,那真是直接起了各大寺庙的根儿呢。 “要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糖宝儿好奇的瞄了一眼:“都是寺庙的土地和财产。” “嘿嘿。”夏林回头看了糖宝一眼,神秘兮兮的说道:“今年大朝会上陛下就会正式下旨立储了,然后就是皇储监国。他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佛,可是佛已经根深蒂固数百年,总要有个能开刀的地方,江南道就是开刀的位置。” “灭佛图什么啊?” “寺庙,就是陛下为新皇存的储备粮呀。这里的金银、田地,可以够新帝安安稳稳的过上好长一段日子,度过刚登基时的混乱期。” “陛下是要……” “嗯。”夏林点了点头:“准备后事呢,他的身子估计撑不了几天了。前些日子他从这里回去之后办事风格就不一样了,铁腕了许多。我这几日得了信,上个月他查办了大相国寺的住持。这就是个信号。” 其实说到这糖宝就明白了,上头人办事绝对不可能突然袭击,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毕竟因为里头牵扯的东西太多,他要空出一段时间来让聪明人都撤出来,不至于赶尽杀绝,所以才会提前发信号。 如果都这个时候了还执迷不悟的话,到时被快刀给砍了可就怨不得别人了,夏林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琢磨怎么下手,本来他打算在庐山这里闹一闹,闹到东林寺看不下眼了,仗着皇恩跟他起冲突。 但现在看起来恐怕不需要了,这个郡守是他见过的人里最机敏的,他会替自己把冲突扩大化。 跟聪明人一起办事就是省心省力,自己只是开了个头,自然就会有人把表演接下去。 “我能过个舒服年咯。”夏林躺在床上,手顺着糖宝儿白到晃眼的腿就开始往上出溜:“对了,公主那边给你安排好了,你去认滕王妃为干娘,然后你与公主就是表亲了,到时一起嫁过来便是了,子嗣都是嫡出。其实我还真不在乎什么嫡出庶出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 糖宝儿没说话,但其实这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其实说白了还是人家公主殿下明白事理,毕竟人家可是嫡亲皇族,领了长乐公主这样长公主名头的人。 而她再有钱也不过就是个商贾之家,之前她闹是因为自己没有名分,现在名分齐全,再闹就不礼貌了。 “我可跟你说,你那些个妓子婢女的,我可不想在家中看见。” 糖宝儿这会儿已经摆出了当家的姿态:“你放在外头我当看不见。” “那春桃姐姐也算外人?” “她自然不算外人。可你不还是有什么这个云那个月的,那些都是什么身份,你可是贵胄王亲,莫要叫人污了门楣。以后有了孩子,孩子都得叫人笑话。” 糖宝儿念经念得夏林头大,他坐在那佯装翻看资料,但却一直在自动过滤这些内容,这还没正经过门呢,就已经开始念起来了。 婚姻究竟给男人带来了什么! 310、终于消停了 都说过了冬至就是年,滕王爷一家子已经在京城整整一年了,虽然强迫人家小两口分别这件事有点不地道,但现在不是事出从权嘛。 王爷这些日子情绪一直不好,但不管是谁问他都不说,家里敏锐一些的比如他家老大已经猜出了其中的问题。 大概可能父王要摄政了,离开了他心心念念的码头和船帆,心里头郁结。 储君监国、亲王辅政,这个操作一般人是打不出来的,很容易变成叔侄厮杀,但鸿宝帝却让滕王为主政,这充分说明了当年的四哥和九弟之间的情谊到底深厚到什么地步。 这些日子每天王爷都要去见哥哥一面,俩老头有时甚至还会像小孩一样闹别扭,比如这日金陵城第二场大雪之后,四号老头非要再去一趟那个集市,说上次有个饼子排队好久没吃上吃了别的,这次他要赶早去。但九号老头死活不让,说这天都没亮,你去了再给摔着。 然后四号老头就不乐意了,又是甩脸子又是说阴阳话,生生磨了九号老头一整个早晨这才答应让他出去玩一圈。 现在四号老头出门都不带护卫了,就带个田恩,他俩穿着粗布的衣裳,外头裹着一件羊皮袄子,那是真看不出来这人就是金銮殿上掌管生杀的大神。 “这个老九,年轻时潇洒跳脱,老了老了却老成了父皇的模样,整日絮絮叨叨,什么都要管上一下。”鸿宝帝坐在马车里对田恩抱怨起来:“现在好了,过去肯定赶不上了,一过去又要好多人排着队呢。” “陛下,奴婢之前说叫人帮您买来不就好了,这顶风冒雪的何苦呢。” “哎呀,你懂什么吃喝呢。朕吃了大半辈子的膳房,那些个菜都是放在炉子上温了又温的,软榻的很。要吃,便是要吃那刚出锅的,面皮子刚炸出来酥脆金黄,肉臊子刚从锅里打起来,油香满嘴。哎呀,你说这当皇帝是好,可就是不够自由呀。” 鸿宝帝靠在那仰着头:“快到头了,便让朕享受享受吧。” “陛下……” “你说,朕四岁起便开始披星戴月日夜读书,十五岁成婚,三十岁登基。这一生却是没有好好放下过,前些日子在浮梁时倒是好生清闲,如今午夜梦回见到的便都是那些日子的无所事事。”鸿宝帝咳嗽了两声:“等大朝会之后,朕还要去浮梁,就让朕死在那吧。” 田恩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而鸿宝帝知道他说不出个什么,于是就拍了拍他的肩:“田恩啊,你记一下。” “是,陛下。” “朕驾崩之后,所有宫人发放三年俸禄,妃嫔改嫁、宫女出阁者,宫中补贴嫁妆。内侍若想出宫谋生,便先行登名,自朕之后后宫阉人之数只减不增。后宫不得随意杖毙处死宫人,刑罚奖赏皆由内务府按大魏律法处置。”鸿宝帝说完之后略微想了想:“宫中以后尽可能不使唤宦官了,你去叫吏部提请一个女官的宫案来。” “陛下……”田恩的眼泪水儿在眼眶中打转:“奴婢盼陛下永寿无疆。” “哈哈,朕也想呢,但不成啊。人终归是有这一日的,到时朕的丧事一切从简,莫要太过铺张浪费,随葬的东西呢,就朕日常使用的一些物件就行了,墓穴也别封了,以后盗墓的一来看着没东西也就不会把朕给挫骨扬灰。再把墓室做大一些,留一个口冲着外头,万一若是将来有流民、灾民的,也好能叫他们在朕的墓穴中对付对付,至少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陛下……”田恩的手在颤抖:“这恐怕不合礼法。” “礼法?那你给朕加一句,朕死后丧事由夏林操办,叫宗正寺与他说礼法去。” 田恩长叹一声,而鸿宝帝此刻倒是兴致满满:“可惜,若是朕年轻时就遇见了这夏道生,可是天下一大畅快,我倒是想与他一起好好斗一斗这千载礼教。只可惜啊,他是没生在那时候,朕也老了一些,看不到咯……都看不到咯。” 鸿宝帝说完这些之后略有惆怅的掀开帘子看向外头,远方苍茫山岭,路边白雪皑皑,这便是他执掌了大半辈子的江山。 舍不得呀,舍不得。但舍不得也得舍了,事到如今,他唯独能想的就是不管将来如何,后来人能对江山好一些对百姓好一些,其余的倒也只能是听天命了。 至于子孙后代能不能守住这江山,那便是子孙的事情,夏道生那《三国》里头的第一句话不就是“天下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么。王朝三百载,这个坎能不能过,子孙自有子孙福了,若是不能过还望能后来人能善待他拓跋家的人。 来到集市之中,这里已经开了有一些日子了,但规模不减反增,隐隐已经有了一个永久集市的样子。 鸿宝帝很高兴,虽然这占了一些祭场的位置,但这能给多少人活命的营生,他肯定会在青史留名,但好名还是恶名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现在看来姑且是个好名,虽然他吃了许多败仗也总是处置不好世家问题,可终究他还是努力了,没有成为前朝那些荒淫君王。 下了马车,果不其然如他预料,那卖煎肉饼的铺子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他今日又没能吃着,坐在那只能吃上一些芫荽羊汤加上一碗面条。 “啧,这老九!”鸿宝帝吃着面还在那埋怨起王爷来:“都怪他。” “陛下,要不我去为您排个队?” “罢了罢了,犯不着。” 而就在这时,他面前突然放下了几个饼子,鸿宝帝抬头一看发现是旁边同样在吃饼子的老张,老张的身边则是老九的二儿子和女儿,也就是小公主和他那个铁塔二哥。 “嘿嘿。”小公主笑道:“父王昨日就说了您想吃,我们三个老早就来排队了,一人只能买两个,我们三个一人吃了一个呢。” “快坐快坐。”鸿宝帝指着凳子:“你们这些孩子啊,诶……老九也真是。” 说完他看向老张:“这是?” 老张赶紧起身,压低声音道:“陛下,微臣张仲春,也是主持这集市之人。” “哦!你就是张仲春。好,很好,人长得精神办事也利落,不错不错。”鸿宝帝连连点头:“看样子你们几人早就熟识啊。” “那是自然啦,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小公主指着老张说:“他与我家那个差点被炉子憋死在屋子里,还是我将他们拖出来的呢。” “嗯?”鸿宝帝侧过头看着老张:“你们两个大小伙子怎的就会憋死在屋子里?” 提起这个老张还真是不太好意思,他支支吾吾一阵后说道:“是这样的……当时那夏道生说研究了一个可以给屋子取暖的炉子,我们就试试,他那破炉子没弄好,就烧出了火毒,我与他都昏死在了那,幸得公主相救才能幸免于难。” “哈哈哈哈……”鸿宝帝开怀大笑:“年轻人到底还是毛糙。都坐吧,一起吃个饭。” 吃完饭,鸿宝帝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这集市规模怎的比之前还大啊?” 集市的面积其实要比之前规划的大了三倍还不止,主要是因为有许多城中百姓趁着现在冬日无事可做便也想着来做点买卖补贴家用,一时之间到老张那边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一开始老张还琢磨着这不合规矩,但看到人实在是多了,他索性心一横,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是合规的都让上了,规模自然扩大了许多。 现在被鸿宝帝一问,老张倒也是那种愣货,甚至都不带隐瞒的就直接说了:“本来是没这些人的,这不是城中的百姓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赚些钱么,我便都让他们去了。虽然占的地方多了一些,但其实我觉得还行。” “可曾通报上官啊?” “那这玩意能通报么,一通报百姓的饭碗不就保不住了么。天寒地冻的出来做点生意不容易,我现在要干的就是每日带人巡视,叫他们不要将这弄得污秽恶臭,其余的倒是百无禁忌。陛下若是晚上来,这里还有不少卖艺的呢。” 小公主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赶紧在下头踩老张的脚,但老张浑然不觉反而把脚往后缩了缩:“晚上这里又是另一批人了,可是精彩。” 这回就连田恩都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鸿宝帝却显得兴致勃勃:“那可是好啊,看样子我是要晚上再来一趟了。” 田恩听到之后感觉天都塌了,这晚上出来出了事可不得了,这他娘的愣种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成。”老张摇头:“您晚上可不能来,这里晚上都是些杂耍的卖艺的,偷子还不少,万一出了点事,那可全完了。” 鸿宝帝这会儿居然也通情达理了起来:“那傍晚总可以吧?” “傍晚还行。”老张一脸认真的点头:“傍晚的时候也挺热闹,好看的姑娘也多。” “哈哈哈哈……”鸿宝帝再次被他给逗乐了出来:“你倒还真是个直言不讳的人儿,依我看你倒适合去御史台当个御史。” “那我不行,御史台得告状,我这人最怕告状了,人家眼里是揉不得沙子,我眼里全是沙子。” 鸿宝帝看他的确是有趣,又与他聊了一会儿,老张虽然嘴巴不咋会说话,但能耐真的是顶尖的,鸿宝帝聊了几句之后感觉就像是捡宝了,于是上杆子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你跟夏林那小子谁更强一些?” “那还用想,肯定是我啊。我跟他打了好些年的架了,他不用兵器根本赢不了我。”老张一脸桀骜:“长他几岁就是厉害。” 鸿宝帝这会儿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田恩是真的被他这反应能力给惊呆了,不管他是回答比夏林强还是比夏林弱都不好,唯独说这个却是天下最好的回答。 这脑子,没毛病。 311、可是妈妈,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张仲春,在一个冬日里被剥夺了一切,那年他十六岁。十年之后,还是在一个冬日,他终究还是走回到了本就该属于他的官场之中。 如果说夏林身上带着一股混不吝的气质,是那种会一头钻入到官场之中搅合得天翻地覆的蛮牛。那这张仲春就是浑身上下披着甲的鳌虫,他进退自如、大智若愚,在循规蹈矩之中却有一种叫人奈何不得的狡猾。 对,是狡猾。 鸿宝帝只是见了他一次,对他的印象就极为深刻,刚巧第二日高士廉和曾明便来寻鸿宝帝汇报明年的工作计划,在把枯燥的计划安排完之后,鸿宝帝便与他二人说起了张仲春。 “这人倒是好像有几分印象,说是一手丹青妙笔天成,陛下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哦,倒是有些意思。”鸿宝帝笑道:“高爱卿,不若咱们试他一试?” 高相眉头挑了挑:“陛下说该如何试?” “此事就由你来安排吧。”鸿宝帝眼神中全是狡猾:“倒要见他如何处置,再看看能给他安排到哪一部之中。” “那臣便试他一试。” 当天下午,老张就得到了一道命令,说给他十万两银子叫他在三个月之内在京内筹划一间合适的书院来。 这其实是老张的本职工作,这其实非常简单甚至还有富余,但真正的试点并不是盖书院,而是陛下给他批了十万两的条子,到了他的手中现银却只有五万两。 而如果要完成一系列的统筹安排,随便算算都是需要六到七万两银子才能完成,可即便是书院盖起来了这个账也是极为难平。 老张看着手边的钱和命令,坐在书房里枯坐一宿。 首先这种亏空无外乎两个可能,一个就是陛下拨下来的银子就是这么多,还有一个就是在拨下来的过程中被更高一层的衙门给拿去平他们的账了。 这个不能乱猜,也不能怀疑,甚至都不能去问,真要傻乎乎去问一嗓子,那他明年被罢官返乡之后还不知道要遭那夏道生怎样的耻笑。 也不能拿自己的银子填补亏空,这是官场大忌,公器私用许是私德有亏,但私器公用那便是心中有鬼,你没贪你为什么补这个窟窿? 而老张现在面对这个局,也是差点熬成了少年白。 不过他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便从府中走了出去,看那样子吴宁还以为他要去投河。 “不行问夏道生借一些啊,你犯不着寻死。”吴宁拖着他的胳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你有病吧。”老张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我是去破局,寻死像话么?” “你不寻死啊?” “废话!” 吴宁哦了一声,起身往屋里走:“那我再去睡一会儿。” “啊操。” 老张看着这个孽障徒弟的背影小声骂了一句然后便双手拢在袖子里,然后在早起的铺子中买了些糕点米饼之类的东西径直去往了这御史大夫曾明的府上。 他通报之后,也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天色大亮后,曾明从里头走了出来准备去衙门上工了,他才默默的跟在了轿子旁。 曾明全程没说话,就让他这么跟着,却也没拦着他,甚至进衙门的时候都没有叫他别进去。 等到曾大人坐在案牍之前开始一天的工作时,老张这才在门口拱手道:“曾大人,下官是前来自首的。” 曾明微微抬起眼皮:“自首?为何?” “我贪了陛下给的五万两银子。” 刚喝一口茶水的曾明噗的一声全给喷了出来,他连忙用旁边的手绢擦了一下桌子,难以置信的看向老张:“五万两?你可知五万两都够你抄家流放了。” “对,是抄家流放,倒查三族,清算衙门。” 曾明眯起眼睛看着老张:“你当真自首?” “对,我账上五万两银子亏空了,实在补不上这窟窿。” 曾明心里暗暗发笑,心道:“你小子装个什么劲儿,还亏空,你手上就五万两,那条子都是我批的。” “那这五万两银子你用作何处了?” “不知。”老张摇头:“反正就是亏空了,不信大人去查。” 曾明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陛下的要求那肯定得满足,于是他拿腔拿调的说:“既是如此,那你先行收监大理寺,等本相查明之后再做定夺。” 就这么一下子,整个朝堂上都知道那新上任礼部的张仲春这才几天就亏空了五万两银子,礼部之虎曹达华在朝堂上是被鸿宝帝劈头盖脸给骂了一个通透。 “大理寺、刑部。你二部协同彻查此事,断不可助长此风!严查严办!” 到这那都是正常的办案流程,出了事肯定是要严查,两部自然领命。 而接着叫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这边早朝还没完,礼部度支司便匆匆赶了过来。 来人为礼部核算衙门的度支使,他手上匆匆的拿着材料来到那大殿之中,吭哧一声跪倒在了鸿宝帝的面前,双手将东西托举于头顶之上:“陛下,此事当是个误会。” “哦?”鸿宝帝斜眼看了看他:“何为误会。” “哎呀……那张大人年轻马虎,昨日银子批奏下来之后,我与他说先要将银子入账再出账,否则年底账目对不上。当日午时,张大人着急着要,我便先将已入账的五万两银子度给了他。谁知他睡了一觉醒来却将此事给忘了个干净,横算竖算却也算不明白,加上这冬日人也迷糊,便干了这等傻事出来。如今账目全在此册之中,还请陛下过目。” 鸿宝帝心中诧异,旁边的高士廉在那脸色骤变,而曾明则伸着脑袋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但现在他们能说什么呢?只能是先把账目递到了鸿宝帝的手中,这么一查……他娘的,账对上了。那丢失的五万两给补回来了。 他娘的…… 鸿宝帝这会儿肺都快气炸了,但脸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他连连点头气极反笑:“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旁边的高士廉心惊肉跳而下头的礼部臣工喜上眉梢。 “既是一场误会,年轻人倒也是欠打磨。依朕看,他也当不得这个位置了,叫他赋闲下来吧,他日再择取出路,罚俸一年。” 说着鸿宝帝起身拂袖而去,众臣工都以为他是被张仲春给气的,暗暗的松了口气,礼部上下那更是如释重负。 等到田恩宣布退朝之后,礼部众人回到衙门之中后真是把老张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顿。 菜鸟就是菜鸟,这种天菜的废物,就该把他打回乡里去当个主簿,废物上京城,那不是害人么? 而鸿宝帝坐在御花园之中,面前是脸色铁青的高士廉还有哭笑不得的曾明,他一杯一杯喝着茶,左右相坐在那寂静无语。 “他倒是破釜沉舟,还真的给朕把这五万两给补贴上了。” 鸿宝帝说着说着却突然笑了起来:“哎呀……两位,你们觉得他去何处比较好啊?” 高士廉低头不语,曾明左顾右盼。 “是个硬茬。”鸿宝帝替他们开了口:“你们呐,就是怕他这等人到了你们手中会给你们搅合的天翻地覆。依朕来看,他与那夏林真是天生的妖物,若是夏林在此,你们说他会如何?” “他?”高士廉没好气的说:“他会在大殿之上指着臣的鼻子说我把这银子给盘剥了,说不定还会目无尊长的骂我一句老匹夫。他跟那郭达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鸿宝帝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这是他能干的事。不过朕倒是没想到这张仲春却是如此活络,居然不声不响的去投了案。” 曾明这会儿接话道:“看来礼部衙门的亏空断然不止这五万两,他们既然如此神速的能填补掉这五万两的亏空,想必是为了掩盖更大的窟窿。” “呵。”鸿宝帝冷笑一声:“六部之中朕查了五部,就是没动这礼部,想着这清水衙门也不会有什么作恶多端,看来到底是朕小看了天下英豪。高爱卿、曾爱卿。” “陛下。” 左右二相同时起立躬身,鸿宝帝把杯子往下一放:“朕看来这礼部尚书是该换换人了。你们二人找个由头去把他办了,至于这张仲春,去门下省吧。让他去当个左谏议大夫。” 说完,鸿宝帝摇头笑了起来:“一天便将朕的难题给解了,还反过来沤了朕一肚子气,现在的少年郎都这么厉害的?” “臣听完民间有个说法。”高士廉侧头笑道:“说百年不出的天才,一间屋子里出了两个。便是这夏道生与张仲春。甚至就连夏道生都是张仲春教出来的。” “啊?还有这等事?”鸿宝帝眼睛都瞪大了:“哦……难怪了。” “他们一开始交好但后来不知怎的交恶了,夏道生在浮梁主持鹅湖书院,张仲春在洪都府主持豫章书院,这两个书院极为厉害,今年的进士科共有六十三人入榜,其中四十九人为这两个书院的。” 鸿宝帝听完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们透题了?” “陛下……题是您亲自出的。”高相最受不得委屈和冤枉:“我们都没见着题。臣估计,是他们压中了题。” “这也能压中?” 鸿宝帝难以置信的嘟囔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当真是奇人。” 说起来其他比如马周、许敬宗他们上京的时候夏林都给了各种资源,但唯独老张过来的时候他就给了点钱,主要还是相信老张的能力,他除了那张嘴不把门之外,其他的心术权谋可不比谁差。 老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潜规则到门下省去了,那可是中枢之部,虽现在是由高士廉代管,但其实还没有一个真正的主官。 要不怎么说礼部是上升的跳板呢,更何况这次老张还献祭了礼部尚书,这要是都不能法力无边都对不起他礼部之虎的杀身成仁。 当然了,这次之后老张肯定是要成为朝堂瘟神的,资源一定全部断绝,但这恰恰就是他要的结果。 老皇帝快不行了呀,快要选边站队了,他一个破格提拔的没背景的官儿,甭管站谁的队,成为祭品的概率都会大增。 这会儿的老张坐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吴宁蹲在旁边正在给他往里头递吃的。 大理寺这地方能进来的一半也都不会太差,所以住宿环境相比刑部好太多了,老张蹲在那穿着囚服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喝着酒,旁边的囚犯看到他的样子全都是默默叹气,毕竟年纪轻轻就吃上断头饭的人在当下鸿宝帝当政的日子里可不多见,他一定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毕竟就连谋反都是赐毒酒,砍头可是真的太罪大恶极了。 “师父,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会给你把这个窟窿补上啊?” 吴宁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五万两银子可是好大一笔钱,那可都够杀头了,但谁知道礼部居然把这五万两给补了起来。 “难道是他们发现东窗事发了,所以把克扣的钱还给你了?” 这时老张朝吴宁勾了勾手指,她凑到老张面前附耳过去,就听老张说道:“陛下就批了五万两给我。” “啊?”吴宁一脸震惊:“那不是摆明坑你么?” “怎么说话呢?” 老张啧了一声:“要换成别人,给我五万让我干十万的活儿,那就叫坑。如果是陛下,那就是考验我。我在这想了一天了,估计啊,我怕是要升官了。” “又升?” “对,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去六部之中的哪一部了,要么进寺要么入阁。” “入阁!?”吴宁惊呼一声:“那你这升迁可太快了,人家一辈子也就那样,你才几日啊?” “这便是势。”老张靠在牢房的门上翘起二郎腿:“道生总是与我说,这若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猪也是能飞上天的。当初我多有不信,而如今我却成了风口浪尖上的猪。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 老张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啊。乾坤如今未定,生死属实难料。” 312、诶!还真挺牛逼 老张在朝堂内以瘟神之名成了所有人避而远之的人,虽然被从里头放出来了,但官儿丢了,人也赋闲了。 顶上他位置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浮梁第一阴逼许敬宗,不得不说礼部之虎这人能力还行,至少在选人的眼光这方面还是很拔尖的,只是可能……运气不是很好,毕竟不管是老张还是老许,那都不是朝堂派系里的人,他一把都给捞起来了。 老许是滕王推过来的官,基本上要么是在文馆里修书要么是领个闲职无所事事,但架不住人家履历漂亮,再加上礼部也没什么太多的派系牵扯,所以礼部尚书就把他给收了。 而就在许敬宗入职礼部的第三天,礼部之虎曹达华就因京中有人去大理寺检举揭发说他收受贿赂、克扣银两被接受调查了。 查来查去,他也就被放出去到地方上当刺史了,从尚书到刺史,京官变成地方官,算是远离了权力中心,按照他的年纪来看,这辈子几乎是没啥太大的可能调回京师了。 这会儿高士廉的神级操作开始了,他将马周推了出去,让这个年轻人一跃成为了代尚书。 虽然官职品级不变,仍然是宰相副职,但却兼职礼部尚书,这个一旦平稳下来,他的礼部尚书基本上就稳当了,这也就算是高士廉把六部之中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给啃了下来。 现在老高在朝堂上可谓是一家独大,统领六部。只是九寺那边说话份量还是曾明比较大,两人仍是那死对头,总是在朝堂上打得不可开交。 而年轻官员这段时间可算是提起来了一批,马周算是晋升最快的了,一来是他能耐的确了得,再一个是高士廉其实也是在着手培养接班人了。 他倒是想扶自家子侄,但他家子侄着实没什么能耐,一个个撑死也就是七品官的水平,让一个七品官去干三品的活儿,那还不如让他们好好的在一个闲散部门为高家开枝散叶比较好。 所以马周这个弟子他是比较看重的,而且他也着实考验了许久,毕竟马周是从浮梁走出来的人,他真的很怕他会是夏道生的人。 但经过这几年的考验,他觉得马周还行,并没有在跟夏道生有什么纠葛,在朝堂上他也是向着高士廉说话,所以高士廉这才决定扶他上位。 只是老高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是万万没想到马周真的就是夏林的人,他的确是没跟夏林有联系,因为所有他跟夏林沟通的内容都是通过他儿子跟书院的书信往来。 一般都会是以给同窗写信之名捎带手把一些消息传递过去,高士廉也截取过这些信,但后来发现都是一些日常的见闻和小孩子的琐碎,他也就懒得再关注了。 只是他根本想不到这里头总是会暗藏一些偏门的信息,这些信息就是马周要传递给夏林的,比如孩子在信中写到平日跟谁谁谁一起玩,那个谁谁谁就是户部尚书家的孙子,而这小谁突然有一天带了一个新朋友来,这人是工部新来的谁家的孩子。 就是这些看上去凌乱琐碎的信息在夏林那就是可以拼凑成一套完整的信息链,以及马周需要支援的时候,他儿子的信里就会写上“爹爹最近很累,总是睡不着,我问爹爹怎么了,爹爹说叫我小孩子不要管,但我知道这是因为爹爹因为什么什么事心里着急”这样的内容。 这些内容传递到浮梁之后,夏林就会通过相关的信息渠道了解一下马周最近遇到的问题,接着通过一些很巧妙的设计和方案帮助他解决当前的问题。 比如前些日子马周手上的项目出了大纰漏,倒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之前接这个项目的人病死了,后续的工作没法按时完成,但这东西盖到了一半他人再接手就是要亏钱,而他手头上的资金也不够了,眼看期限就要到了,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一个愿意接这个买卖的老板,人家甚至不要钱,就是想跟马周亲近亲近,交个朋友。 当时马周将计就计把这件事报给了高士廉,高士廉甚至还宽慰马周说“官场上就是如此,自己学会审时度势便可”。 然后马周很高兴的跟那人认识了一番,然后顺利的把三省工程干完了,领了一个大大的奖赏。 这些资源他心里清楚都是怎么来的,而自己这么平步青云到底是为什么,他更是比谁都明白。 不过这也属实正常,毕竟就像夏林在他离开时说的那样,当他从浮梁县走出来的瞬间,他们就已经被深深的绑在了一条绳子上,没有背景跟体系,在京城之中寸步难行。 一开始马周还跃跃欲试说想感受一番到底有多难,但三次之后他就知道没有个团队单枪匹马别说是他马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子。 而在这之后他就深切的认识到他在这里的枝繁叶茂,说白了就是源自脚下的土壤肥沃厚重。 虽然这多少感觉有点偷偷摸摸的,但不偷摸也没法。 而现在浮梁那边的人陆陆续续的进入到了朝堂,马周自然也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了。 结党这件事几乎是朝堂上所有人都难以避免的事情,想玩独善其身那一套,人家有的是弄死你的法子。 所以在老张被放出来之后,恰好今日马周在家为母亲做寿,于是便给不少人发了请柬,其中就包括老张跟许敬宗。 这种意图其实看不出来什么,因为马周就属于那种“为了能跟她拥抱而抱遍了班上所有人”的类型,多出两个新来的官员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如今马周是宰相副手,基本上就是高士廉的秘书处主任,他的排场自然是很大,而老张作为一个刚被处罚的官员能被邀请其实也算是一种荣幸。 他是跟许敬宗结伴去的,路上也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在酒席之间马周巡游敬酒时却是着重的夸奖了一下老张丹青卓越,希望他能过来为自己的母亲画一张肖像。 老张自然责无旁贷,而许敬宗那边,他跟马周早多少年就认识了,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废话。 第二天一早,许敬宗先老张一步提着东西上门拜访了马周,新官儿找靠山的标准路线他都走了一遍,而老张来时许敬宗已经离开。 他在偏堂研磨颜料,马周就坐在旁边嗑瓜子并跟老张聊了起来。 “你过了年可就要去门下省了。”马周笑道:“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直接找我就是了。” “那哪能随便找,你刚站稳脚跟呢。”老张回过头瞄了他一眼:“不过你升的可真快,这眼看就从三品了,跟位极人臣是一步之遥。” “提拔快不是好事,这是高士廉在选接班人,等新帝登基,他这前朝旧相九成九是干不成了。需要有个人站在朝堂之内为他发言,而我便是他的喉舌。”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干掉他?” “难,他背后是整个世家联盟。而且他们世家支持的是二皇子,我觉得到时免不得有一场血雨腥风。” 老张垂下眼睛:“所以你现在的身份是二皇子的人?” “不。”马周笑着说道:“高士廉可不傻,他不会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旗帜鲜明的站大皇子的,毕竟若是二皇子赢了,我可安然无恙,若是大皇子赢了,高士廉也可以靠我保他一程。” “真是老狐狸。” “要说狐狸,夏大人才是真狐狸。”马周仰起头来:“等到新科的进士陆续进到朝堂,你且等着吧,你便是朝中党羽第一人。” “哈哈哈哈。”老张拿笔在自己的脖子下头比划了两下:“会死的。” “所以你还是得小心一些。”马周长叹一声:“明日我要亲口把这件事告诉高士廉,叫他好生防备。他有了防备,才能保你平安。” “在京城开书院的事么?” 马周点头:“对,这个已经迫在眉睫了。除了官学太学之外,还要有一个能与江南道分庭抗争的书院。” “你干就是了,若有不懂便询问我。”老张拍了拍胸脯:“别的能耐没有,开书院我可是驾轻就熟。” “放心,少不得你。”马周起身背着手往外走:“你干活拖拉一点,中午在我这吃个饭再走。” “对了。” 老张突然直起身子:“这几日没什么事的时候,夏林的婆娘对我说大朝会的时候有两件大事,一件是陛下会亲手撰写传位诏书,第二便是太子监国。太子监国时滕王爷会听政主事。” “滕王主政?”马周眉头轻轻一跳:“陛下不怕被篡了皇位么?” “他肯定是不怕的,王爷也肯定不会这么干的。但我担心太子爷忍不住,因为陛下的椅子上滕王主政三年才慢慢将政权交于新皇。”老张抬起头看了马周一眼:“但这个事着实冒险,我们还是需要准备准备。” “你打算如何准备?” “我现在还不清楚道生那边怎么安排,反正事先给你说说,你心里能有个计较。” 听了老张的话,马周轻轻点头:“我明白了,你先忙吧,晚些再议。主要还是看家里怎么说,还要看夏大人站哪个位置。” “是啊,就是这麻烦。他既是滕王的女婿又是新皇心腹,麻烦喏。” —— 今天就更这么多了,我国庆节到现在都有点肠胃感冒,拉了好几天了,本来吃了药都好了不少,今天突然又开始化身飙酷枪神。 313、那是真没想到 “削军费?你再给老子说这种屁话,老子就给你扔昌江河里溺死去。” 夏林手底下有个专业的幕僚团队,说的通俗点就是师爷窝,这就是老许走时搬过来的一堆人组成的,他们事无巨细的操弄着整个镇子上的衣食住行,开源节流自然也就在他们的工作任务之中。 但他们在年底核算县内全年预算的时候,发现一年的军费开支也太夸张了,夸张到竟能吃掉三分之一县里的盈余。 如果把这些钱转过头用到其他地方,那些发展就不会显得这么捉襟见肘了。毕竟这可不是几万两十几万两的钱,一年浮梁的军费足足用掉了三十万两! 所以他们一大早就过来提出要削军费的提议,但被夏林指着鼻子按着脑袋给骂了一通,这帮没眼界的东西,乱世将近,人家没名没分的都在削减脑袋屯兵养兵,这边名正言顺的却还要砍军费。 真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幕僚团自然就不再敢做声了提这件事了,而夏林则继续开会,基本上来年的政策就是今年政策的延续,会有一点微调但幅度不会很大,主要是着重的需要抓一下当前居民的民生保障,比如清洁用水、用煤等问题,要从现在开始杜绝烧柴火的问题,最大限度保障整个地区内的树木繁茂。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说起来也是有点无奈,就其实夏林自己在过来这边之前也都会好奇一件事,那就是山上到处都是树,怎么古代冬天还会冻死人呢? 而等他过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野山上哪还有什么树了,别说灾年了,就是平常的年景山上都已经不可能长出树来,有树的都是人家地主家的山,不让人随便上去砍柴。 现在他们的炸药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在涌山乡周围的大煤矿如今已经可以非常容易的进行挖掘了,挖出来的煤块进行洗煤粉碎等步骤再加入秸秆碎和碳化锯木屑,石灰和黄泥等东西组成,这样完全可以成为低价且耐烧的优质燃料。 这东西跟盐一样在这是官方独营的,而且是不允许大宗采买的战略性物资,而自从有了这个被老百姓称之为蜂窝煤的东西之后,再砍树可就是要被抓起来罚了,原本已经砍空的山上早已经被栽满了各种不同的树苗,还有护林员没日没夜的巡视。 不过现在大部分人都其实还没意识到夏林的想法,只是觉得夏林想用这种东西多赚点钱罢了,但实际上他这卖的煤几乎就是成本价,甚至还倒贴着人工钱,因为属于经典的民生保障项目,他是真的一个铜板儿都没敢赚。 差不多到尾声的时候,外头就有人进来通报了,说是一名姓朱的老者来寻夏林。 “那老汉说,叫我对夏大人通报一声说当年的手下败将前来拜访。” 夏林一听,连忙站起身来跟着走了出去,来到衙门老远就看到了正在那喝茶的朱先生。 “朱先生突然拜访,倒是也不提前说一嗓子。” 朱先生听到夏林的声音也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夏大人好些日子没见了呀,如今倒是愈发玉树临风了。” 这倒不是恭维话,顶着十五岁身体时,夏林看上去还有几分像个女孩,白白净净的样子加上那双狐狸眼,也难怪人家都说他是跟老张从一个被窝里走出来的。 但如今二十出头了,身体上的变化也是非常明显的,他个头长高了,而且线条也清晰了,一眼看着就像是那些摇晃着蒲扇的文人骚客模样,即便是穿着官服,但能将官服穿得像时尚装束的也仅有他一人了。 “朱先生老是夸人,真是叫人面红耳赤。不过想来朱先生此番前来一定是有事吧,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我这穷乡僻壤来。” 穷乡僻壤? 赛诸葛哑然失笑,这地方俨然就已经成为小王爷站稳脚跟的超级政治资源了,其繁华程度在几年间俨然已经追上了那些个千年之久的大都市,这要是穷乡僻壤,那天底下恐怕就没有不穷的地方了。 不过这话倒也不好接,所以他索性就直接切入主题了:“夏大人,此番前来呢,倒也是应了小王爷之托,他叫我来浮梁这边找夏大人借点东西。” “只要不是借我的项上人头什么都好说。” “哈哈哈哈……”朱先生连忙摆手:“夏大人莫要说笑了,我也不瞒夏大人,此番陛下立储已经确定是小王爷了。” “哦?那我可要提前恭喜太子爷了。”夏林乐呵呵的坐了下来:“还要提前恭喜朱相国啊。” “哎呀,不敢不敢……”朱先生连称不敢:“但此番立储之后,陛下恐就不再过问朝政,一切都交于滕王爷与殿下主持……啧,哎呀,我就直说了吧。殿下叫我问夏大人借兵。” “借兵?” “对,借兵。暗度陈仓。” 夏林眯起眼睛:“就是说殿下担心立储之后有人举兵哗变?” “嗯。”朱先生深吸一口气说道:“夏大人意下如何?” “那我还能有什么意见,殿下说什么我便照做好了。就是不知殿下要多少兵,要不要我亲自领去?” 朱先生摇头:“无需夏大人亲自领兵,只需叫几千士兵乔装打扮成商队进入京城安顿下来便可。” 听到这个话,夏林倒是心里笑了起来,小王爷的想法可还真是天真,几千人伪装商队还得进京,进京还不算,还得隐藏安顿下来。 这可是几千人,不是几个人,说隐藏就隐藏的?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小王爷这个人到底还是政治智慧不够,想法的确是很好,但实行起来却几乎不可能。 朱先生看到夏林的表情也是赧然一笑,他还能不知道小王爷的想法着实有些不靠谱么? 但人家即将成为真正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他当然只需要张张嘴,办法自然就是下面人去想了。 “朱先生觉得合适么?”夏林靠在那深吸一口气说道:“呵呵……” 朱先生抿着嘴,半天没说话,他当然觉得不合适,但他还能说什么呢? “那还想请夏大人赐教。” “赐教可不敢当。”夏林摆手:“暗度陈仓那是因为那是陈仓,谁听说能暗度金陵的?” “是啊。”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朱先生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夏大人,我倒是有一计。” “朱先生请讲。” 朱先生犹豫片刻,然后直起身子说:“殿下如今即将执掌军政,虽说军权暂时还是在滕王爷手中,但却可以组建一个自己的新军。” “那兵部怎么过?户部怎么过?内府怎么过?一个新军的银子都够掏空内库三回了,过不去呀。” “是啊……哎呀……头疼。”朱先生的手拍在膝盖上拍得啪啪响。 这时夏林却突然笑了起来:“诶,我倒是有个想法。” “夏大人请讲。” “殿下先提请新军,那必是被驳回。于是他便退而求其次,提请小练兵。” 朱先生好奇:“何为小练兵?” “随便搜罗个八百人,演练一些新战法,弄一些新武艺,自己在里头当个大将军。”夏林笑道:“八百人嘛,无甲无马的,便宜的很,各部看在新君的面子上也不会有太多的为难。这八百人可以设在城郊,然后再从我这陆续调人调兵过去,平日演练也就是出出操列列队,几次之后也就无人关注了。虽说暗度陈仓不行,偷梁换柱却还是简单的。” “夏大人当真可行?” “且试试。” 夏林无奈的摇了摇头:“总好过让几千人乔装打扮潜伏强嘛。” 朱先生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也只能无奈的认了下来。不过他来此地也不只是只有这一件事,还有就是在殿下主政之后他想要让夏林把浮梁的生意进一步扩大。 夏林其实心里头明白这是要为自己未来的势头铺设道路了,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浮梁就是殿下的粮仓。 当然了,他也清楚不管自己外扩多少,最终那些地方都是会被殿下摘桃子,不过无所谓,只要核心根基他也动不得就行了。 不过一旦开始把生意大规模的外扩,就等于是跟各地世家直接宣战了,但谁在乎呢,当殿下走上宝殿的那个瞬间,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但这个都无所谓,毕竟他准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下面就等着高士廉在新君登基之后给各世家搞名录了。 聊了一阵,基本把储君之后的基本路线给确定好之后,夏林倒是留了朱先生在这多住几天,朱先生倒也是欣然接受,毕竟浮梁名声在外,这可是个度假胜地。 安排好朱先生,夏林回到了春桃的宅子里,这几日春桃跟水仙都没在家,他俩去拜佛了,说是为了求财,但实际上夏林知道她俩其实是去求子了。 而正在他躺在阳台上享受南方冬日暖阳的时候,突然身边传来了脚步声,他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听云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的正在柜子里翻东西。 “你几时候回来的?” “吓死我了……”听云被夏林吓了一跳:“我这才刚回来呢,打算去取衣裳洗个澡睡上一觉。” 夏林嗯了一声:“等会给我说说京中的见闻。” 314、京中见闻 临近年底了,大伙儿都很忙,糖宝儿这些日子都在核账,毕竟她在山上蜗了一年,一大堆账目需要她清算,现在整个唐家的大掌柜都集中在了洪都府,在那的总号开年会,小公主最早最早也要过了年才能回来,再加上那俩拜求子观音的,夏林身边还真是一个暖被窝的人都没了。 听云洗了澡回来,身上穿着一件袍子便缩到了被子里,躺在里头她将袍子扯了出来扔到旁边的椅子上,而夏林这会儿还在阳台上晒太阳。 “前些日子在京中,我还真细细的打听了一下。” 夏林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靠在床头用被子遮着身子,正在用毛巾擦拭长发。 “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见闻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张先生出了点事。” 夏林一听到老张就把凳子搬到了床边上:“细细说来。” 听云将老张前些日子干的事都细致的告诉给了夏林听,说他刚刚升官就干了一些蠢事,不光得罪了各部的官员还害得礼部尚书被革职查办,现在各部都不敢要他了,赋闲在京中,无所去去。 反倒是因为他也被革职的缘故,许敬宗接了他的位置,而马周则也成为了礼部的代尚书,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恐怕年后就要真正成为礼部尚书了。 一个老张撬动了整个朝堂,让马周和许敬宗都往前走了一大步。 “只是可惜了张先生,不知道何时才能被启用。” 夏林听完倒只是笑了,而听云小姐看到他的表情一脸不解:“你为何还在笑呢?张先生不是你的好兄弟么?” “你想想,这真的是一步错棋么?”夏林伸出一只手贴在她的脸上来回揉捏了起来:“你觉得马周和许敬宗不会再把老张提起来吗?” 听云抿了抿嘴,然后轻轻摇头:“不懂,朝堂上太难了,我听着都迷糊呢。” 夏林听完也只是叹了口气:“你别看老张像是个憨子,但他却是真正有智慧的人,除了嘴不关门之外,属于天才。” 说着夏林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听云则弯下腰将他的脚拽进了被子里:“这寒冷的天,你就穿这么一丁点,也不怕风寒。” “没事,年少火力旺。” 听云这会儿慢慢缩到了被子里开始给夏林揉捏起脚来:“大人,手法力度可还行呀?” “小月呢?” “小月在那算钱呢。”听云打了个哈欠说道:“她那个小财迷,这次带了不少衣裳食品去京城,她都给卖了,赚了不少的银子。” 说话间下头楼梯就听见砰砰砰的响声,接着就见门一把被推开,凤凌月这个小疯子就这么水灵灵的冲了上来。 “快快快。”风凌月凑到夏林面前:“快闻闻我身上香不香,我可用了最新的香粉,可好闻了。” 夏林凑过去闻了一下:“嗯,好香。” “不行不行,这样闻不行。”风凌月上前跨坐在他腿上,直接解开了衣裳把他的脑袋一蒙:“要这样闻!” “你这疯女人!”听云在后头拽着她的领口:“正常一些不好吗!?” “那可不成,今日刚巧无事,我要将老爷吸成一具白骨!” 这边正闹腾呢,那头九江郡守可就抵达了浮梁,他这趟过来就是要跟夏林通报一声自己要带着自己的师太上京告御状了。 现在整个江南道,老郭不在、滕王不在,夏林就是这里的话事人,基本上年底整个江南道各方大佬都要过来跟他汇报工作,这就是为什么人家不理解他一个县令怎么可以这么牛逼的原因。 当然了,这种汇报只能称之为探讨,毕竟明面身份摆在这里,而且也要照顾到其他大佬的面子。 最夸张的是老郭不在的时候,夏林凭借着玉佩虎符是可以操控整个江南道的军力,换句话说上次他平叛虽然被降职了,但鸿宝帝可没收回他的兵符跟将军身份。 再加上夏林在军中的声望早就冲满了,江南道上上下下的大营在当前阶段就认四个人,鸿宝帝、滕王、老郭和夏林,就连小王爷过来想要调兵人家都不带甩他的。 只是这会儿九江郡守过来的时间不巧,夏林并不在衙门里,他也没法去给夏林打电话。所以只能坐在衙门里等着夏林,只是这会儿夏林正在享受人肉榨汁特典服务,恐怕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他闲着无聊,于是便在县城中溜达了起来,挑选了一些适合带给师太的礼物,要不说怎么说这位郡守是天下纯爱的终极代表呢,四十多岁除了师太之外不近女色,走到哪第一件事就是想给师太买些合适的东西,就私德来说他大概率是当前版本第一人了。 因为镇子如今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模样,没有城墙的支撑就代表它可以无限繁殖,原本镇边缘的工坊如今早就已经被包裹进了镇中心,而河对岸还有一个聚居区,以收纳流民居所而建的居住区如今也都成为了第二中心。 这一头的老城区以货物物流商贸为主,相较比较高端一些,而河对岸则是以民用品和零售业为主,相对更加亲民一些。 总之两个城区中间隔着一条河,想要过河就需要乘坐渡船,而光是渡船整条河上就有两百多条,但想要过河都得等待排队。 九江郡守不得不感慨浮梁的城市规划,他是没见过什么地方能像这里一样,它不光是繁华更多的却是一种生机勃发。 以往九江郡其实也很不错的,但那只是以往了,都说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拿九江跟浮梁这么一比,简直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过感叹归感叹,他可没有人家的能耐,有当下这个样子就已经很好了,不再奢求那些有的没的。 当然了,浮梁的发展速度也是惊人了,九江郡发展不起来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人都被这吸光了,现在的浮梁粗略估计已经容纳了五十万人,常驻也得有个三四十万,而且每年还有一到两成的增长,这个速度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浮梁这边去年就遏制落户政策了,现在最少还得增加十万人。 整个江南道的人都过来了,这明摆着就是在吸血,但其实也没啥更好的法子,有些东西复刻不过来,毕竟这地方是人家一手打造出来的,夏林在这称之为小皇帝都不为过。 而就在他站在河边感慨浮梁繁华时,突然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僧人,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白白净净,生得俊美。 他走过来,先是朝郡守行了个佛礼,然后开口问道:“敢问施主,这浮梁县衙在何处啊?” “嗯?”郡守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愣了一下,第一眼只是觉得这个和尚太俊美清冷了,甚至都有点不像是凡间的人物。 “你找夏大人何事啊?” “小僧法号玄奘,洛阳缑氏人。前些日子拜读西游记,恰巧里头之人也叫玄奘,通篇阅读之后感夏大人对佛法感悟,便动身从洛阳赶来想亲面夏大人,更是盼他能资助小僧踏上西行之路。” “啊?” 郡守愣了一下:“你来真的啊?” “小僧阅读西游,顿生感悟,这前路十万八,那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心猿意马贪嗔痴,都是行于路上方证其法。” 郡守也看过西游记,但谁知道面前站着的便是那魏和尚……嗯?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许耳熟,仿佛在哪听过。 哎呀,不管那许多了,魏和尚就魏和尚吧。既然见到这真人了,倒不如引荐一番,不过看完西游记再看玄奘法师,总感觉他身边少了一只猴子,少了猴子就缺点什么似的。 于是郡守笑道:“那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衙门之中。” 其实这会儿也已经快到黄昏时间了,云与月皆眠,唯剩林辗转。要不说年轻就是牛逼呢,她俩一路舟车劳顿都累成那样了,居然还能翻来覆去的玩上一整个下午,过足了瘾头倒头就睡…… 而夏林就可怜了,也没个人给他准备吃的,辗转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肚子饿了,这一下午给他弄得,不吃两只王八都补不回来。 于是轻手轻脚穿上衣裳,走出门去准备随便觅个食,此刻他只觉双腿有些虚软颤抖,应当是饿到低血糖了,赶紧在路边的包子铺里提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那卖包子的老板还追上来送了他一大碗温热的豆浆,甚至还为他加了三大勺白糖。 就当夏林吃着包子喝着豆浆往衙门口溜达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九江郡守在那门口坐着,而他的面前则是一个俏丽的……嗯?和尚? “诶?您怎的就坐在这了。” 夏林赶紧上前迎了郡守,毕竟人家官职可比他高,客套还是要的。 “不打紧不打紧。”郡守凑到夏林面前指了指那个苦行僧模样的和尚说:“你猜猜他是谁?” “谁啊?” “玄奘。” 夏林一口豆浆就给喷出来了:“啊?真人来了啊?” 315、玄奘法师带队西游 夏林围着这正经玄奘法师溜达了好一圈,然后背着手说道:“你真的想西行?” “是的,大人。” “所以你来就是问我要路费要出关文牒的?” “是的,大人。” 夏林抿了抿嘴,背着手继续在屋里走了起来,这会儿玄奘法师也很紧张,他生怕自己的要求被拒绝了。 “你此去西行想要干什么呢?” “大人……您明明知道。” 好家伙,原来玄奘西行是因为西游记是呗? 倒反天罡! “嗯,知道。求取真经度化世人。可我问你,泱泱华夏为何要他地真经度化?诸子百家哪个不能度?想怎么度就怎么度,凭什么就要用人家的东西来度?” 玄奘法师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这会儿他才二十出头,还是个年轻俊俏的和尚,突然被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出来,着实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会反问自己一句“是啊,为何要用他乡之法度化?”。 “不过。” 夏林说完之后笑了起来:“你真要愿意去,我也不拦你,不过此去西行何止万里。路上你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对不对?” “小僧无悔。” “你他娘的是无悔了,有能耐你别问我要路费啊。花出去的钱得看见成果。”夏林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我要三样东西,只要你同意拿回这三样东西,我组个商队护送你过去。若是拿不回来,你就死在天竺吧。” “大人请讲。” 夏林取过纸和笔:“第一样,便是天竺的种子。给我带一百斤种子回来,各类五斤,要求是我们这没有的,对方不卖的,高产的。明白?” “小僧明白。” “嗯,很好。”夏林点了点头:“第二样,就是天竺各地的矿石,你不懂没关系,上路之前我会给你一一说明,你到时候把矿石标本的发现位置记录好带回来。” “第三,就是一张详细的天竺地图和沿途国家的通行往来图。沿途经过的国家和风土人情,以及周围特产,一定要详细。” “小僧明白了。” 夏林把这纸条递给他:“行了,你在这候着,我去叫人过来给你发通行证。” “啊?”玄奘法师愣了一下:“现在吗?” “不是现在你要等什么?文牒带好了是吧?” “嗯。” “行。”夏林起身:“等着。” 说着夏林就跑到了镇上的小院里头找到了正在操练武艺的李世民,其实这会儿长公主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但这不李渊还在京城么,还没到召回他们的时候,所以两姐弟就一起暂住在了这里。 “二少爷!” 夏林来到后院,踩着砖头爬到了院墙上:“别练了,过来帮我个忙。” 李世民仰头看着夏林:“夏大人,你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这可成何体统。” “从正门绕老长一段路呢,你过来帮我个忙呗。” “做什么?”李世民好奇的看着夏林:“你这人,平白无故的上门,倒是叫我心中有些慌张。” “不慌不慌,先来了再说。” 李世民也没再好说什么,跟着他翻到了墙头,两人坐在那对视一眼,就当李世民正要说话时,平阳公主过来了:“二凤啊,晚些时候你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自己的弟弟跟那夏道生二人跨坐在墙头之上,平阳公主大为震惊:“你们……” “没时间解释了。”夏林往墙下一跳:“走!” 二凤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气,居然在他一嗓子之后还真就跟在后头一起跑了过去。 一路上两人行如疾风,不过在这里就能体现出二凤体能上的优越了,夏林就不行了,长久没有锻炼的他虽然技巧方面还在但体能已经跟不上了,跑了一阵子之后二凤面不改色心不跳,但夏林这会儿喘得就跟得了痨病的狗一般。 “还要练。” 二凤见自己终究是有地方能完胜他一头,心中竟不免生出了得意洋洋之心,站在衙门的门口看着他说道:“年纪轻轻竟如此不堪,若是上了战场那岂不是要被人打得抱头鼠窜?” 夏林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顺着气:“我不上战场不成么?” “你领兵是一把好手,不上战场多可惜。”二凤笑道:“不如你叫一声好哥哥,哥哥便教你操练之法。” “哎呀呀呀,没见过你这样的,至于么,你也是个属泥鳅的,见洞就钻呐,就这么好占个便宜?” 二凤哈哈一笑:“换做他人倒是了然无趣,但若是能在你夏道生身上占些便宜,哎呀……那心中是真的舒坦畅快,就如三九严冬喝下一碗热汤。” 过了一会儿夏林也算缓和好了,两人便一起起身去往了内堂之中,在路上的时候夏林顺口问了一句:“你儿子几岁了?” “承乾马上六岁了。” “六岁啊,挺好。”夏林拢着袖子说道:“明年把他带过来放我这教。” 李世民一愣,侧过头警惕的看着夏林:“怎的?你也想拉个质子?” “你看你这个逼人说话,我是什么人?我需要拿你个六岁孩子当质子么?我就是觉得你李家的教育一塌糊涂,一屋子也就你姐算是个好人。”夏林撇了撇嘴:“爱来不来,别到时候后悔自己早没听我的话。” “倒也是可以。”李世民背着手挺着胸往前走:“我家儿子冰雪聪明,三岁便识百千字,比我强多了。先说好,若真是在你这教,可别给我弄了个不学无术的过来。” 夏林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可以听出李世民语气里对儿子满满的骄傲,但有些事真是充满了遗憾,其实早先读唐史的时候夏林还真是挺喜欢李承乾这人的,但李世民这厮其实多少是有些狂傲和自大的,在教育孩子这方面他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到时候叫你姐姐在这陪伴侄子便是了,你回去该夺嫡就夺嫡,该造反就造反。” “哎呀!你这个鸟人!”李世民指着夏林大骂起来:“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东西,这话是……可以说的吗?” “我不说你就不干了么?”夏林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手底下的三千精锐是干什么的?那就是跟你玄甲军分庭抗争的。” “我知道啊。” “那不就得了。”夏林斜眼看了他李世民一眼:“其实有些事装起来就没意思了,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那你都知道我要干什么了,还让我儿子在你这?” “放心,我说我不屑干那些事就不屑干那些事,放在我这反而是最安全的。”夏林推开门回头看了李世民一眼:“你的哥哥弟弟,谁不想要了你的狗命。” 李世民此刻闭了嘴,闷头跟着夏林走了进去。 这些日子下来,他们两人其实已经算是亦敌亦友了,说是敌人吧,但却总是能想到一处去,干点什么事都非常有默契,甚至比枕边人都要熟悉对方的行为模式。说是友吧,其实他们天然就站了不同的立场,甚至李世民觉得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取了天下,第一个要干的事就是杀了夏林,然后厚葬并善待其家人,保其永享富贵。 不过这都是想想而已,就这么个鸟人横在这里,想拿天下着实有点难,昨晚上他还在劝姐姐,不行往夏林那整点美人计算了。 当时平阳公主还问美人从哪整来呢。 那还能从哪整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呗。 当然最终结果就是他被平阳公主拿棍子敲了头,但这个想法其实已经诞生了,毕竟当年他们最忌惮的就是李靖跟老郭,现在恐怕有比他们更恐怖的人出现了,甚至还比他们还要年轻还要更得天独厚。 罢了罢了,不去想了,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想什么都是纸上谈兵,不如以后好好的斗上一把再说。 至于李世民放心不放心把孩子放到这里来,他其实是放心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放心。 两人进入到房间里,就见一个清秀的和尚坐在那,和尚见到夏林进屋,连忙起身行礼。 而夏林则是把身后的李世民让了出来,并对玄奘说道:“这位,你让他给你盖个章,你就能顺利走出玉门关了。” “什么我就盖个章?这是要干什么啊?” 李世民在旁边一脸迷茫,而后玄奘则把自己受到西游记启发想要启程前往天竺的事说给了李世民听。 他这么一说,李世民这么一听,听完之后眨巴着眼睛一脸迷茫的问道:“你修道不好吗?我在龙虎山有几个熟悉的道长,还认识几个厉害的道长,要不和尚你修道去吧,袁天罡你听说过没有?去跟我好友李淳风当个伴。” 玄奘法师一脸为难的站在那看着夏林,而夏林则嫌弃的看了一眼李世民:“不是,你这个人好生惹人厌,你跟一个和尚说让人家修道,你这不是打人家脸么。” “我是没觉得佛法有什么精妙的,佛法里有的道法里都有,而且我瞧不上他们那些个佛啊菩萨啊,动不动几十万岁几千万岁。” “你玉皇大帝还二亿二千六百八十万岁呢,你好意思说人家?” “可那是真的。”李世民认真且眼神清澈的看着夏林:“玉帝真的二亿二千六百八十万岁。” 夏林仰头长叹一声:“行,把章子给人家盖了。” “不给。”李世民摇头:“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干。你给我点什么好处?” “我给你……”夏林都被这byd给气笑了:“给个和尚要个通关文牒你问我要好处?” “嗯,那不然呢?哦,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呢,你摸我姐姐身子的事,你是忘了是吧?” “我什么时候他娘的摸你姐姐了?今天你不说清楚,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 夏林撩起袖子,而李世民则解开衣裳上的绑带,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打架?好好好,你要好好的给李某松松筋骨。” “算了,不跟你这蛮牛一般见识,快些给我拿印信来。” “不给。” 李世民把腰间的印信捂得严严实实,夏林争抢不到,叉着腰深吸一口气:“玄奘,我看这厮就是馋你身子了,你是不是要西行。” “是!”玄奘也咬定的牙关。 “好!”夏林指着李世民:“去,今晚上陪他一夜,不然看他这样子估计你是走不成了。” “好。”玄奘法师也是动了真念了,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一下反倒是李世民表情冷静了下来,他抬起眼睛静静的看了一眼夏林又看了看玄奘,深吸一口气说道:“以后要是谁跟我提玩和尚,我把谁腿打瘸掉去!” “拿来吧你!” 趁其不备夏林眼明手快一把将他腰上印信扯了下来,抛给玄奘:“快!快印下去!” 玄奘速度极快,笃笃笃三下就给自己的通关文牒上按下了印子来,接着他将印信还给李世民,双手合十:“感谢施主作为,诸佛庇佑,阿弥陀佛。” 李世民接下印信,胳膊一转便将夏林给夹在了手中:“小子,你惹大麻烦了。” 但夏林顺手一扯就将李世民的裤腰带给解开了,裤子哧溜一下滑落到了脚踝处。 “诶!” 李世民连忙松开手双手提住了裤子:“你小子玩脏的!” “嘿嘿。”夏林这会儿拍了拍玄奘的肩膀:“去吧,休息几日,我便安排你跟随商队出发。” “多谢夏大人,多谢世子。” 说完玄奘一刻不敢停留,小腿迈得腾腾的,几个呼吸之间就没了踪迹。 “说吧。”夏林看着气势汹汹的李世民:“我这人不喜欢欠人家人情,你想我赔点什么给你。” “东西嘛,倒是不需要什么,你身上我也没有什么看中的东西。我姐姐这些日子郁郁寡欢,你想个法子逗她开心开心,如何?这个不难吧?我姐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好看又温婉。” “好看我姑且你说的对,这温婉嘛……”夏林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李世民:“你们姐弟俩是不是为了招揽我在这给我准备美人计呢?” 316、又是一年咯 这眼看着就又是到一年末了,就连剧院都开始编排春节特别节目了,主要以喜庆为主并且从大年初三开始进行为期七天的全面义演,也就是说往日里只有花不少钱才能看的演出,在过年时所有人都能看得见,还不花钱。 这是这夏林给剧院定下的规矩,大概率的话这个习俗会一直延续下去,没别的道理就是图个热闹。 别小看这个歌舞团,许多人都说它礼崩乐坏,但嘴上喊着礼崩乐坏的人身体不知道多诚实,那些奏疏上表痛哭流涕的守旧派每隔几个月就要偷偷摸摸过来看看表演。 毕竟舞台上的表演要比文字更生动具体,而且漂亮姑娘表演谁不爱看呢。 特别是这种休沐日时,有些人更是不远千里非要过来玩一趟,路上十几天在这三四天他们都是乐意的。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倒是沾了你的光呀,夏大人。” 在二楼的包厢之内,平阳公主正落座,旁边便有人送上茶水糕点坚果等东西,显然要比在下头坐着的待遇好多了,只是这种包间根本就不是有钱就能订购的,得品级上规格,从四品以下问都别问,问了都是自取其辱。 “哎呀,你跟我说这种客套话就显得你在这阴阳我。”夏林抓起一把瓜子儿开始嗑了起来:“今日上新剧目,那不得带殿下拔个头筹啊?” 夏林靠在椅子上,下头立刻有人上前为他洗脚按摩,而公主殿下不喜欢别人触碰所以就拒绝了这个服务。 “听闻这里的剧目都是夏大人写的?” “不是。是一个叫树人的写的。” “那是谁?” “我的笔名。” 平阳公主斜眼看去:“你这厮……” “诶!那可不同,夏林是夏林,树人是树人,到时候真整了个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出来,他们要抓的是树人,跟我夏林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好好,你倒是想得周到。”公主哭笑不得的点头道:“就连这样的细枝末节你都能想到。” “人在江湖飘嘛,哪能不小心谨慎一些。” 夏林侧过头看向平阳公主,这会儿发现她其实还只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放在互联网时代她八成还是个晚上九点回家都要请示一下父母的人,如今却早已经是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就连七世纪碳基生物之王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的猛人。 “好看么?” “看看你也要问?你问题可也太多了。” “你看的是我。”平阳公主皱起眉头:“是我哪个部分触动了夏大人的色欲吗?” “诶!你说话好难听啊。”夏林伸手指着下面台子上正在表演的姑娘们:“这里的漂亮妹子我随便挑好吧。” “他们是公主吗?” “我娘子就是公主。” 平阳公主轻声一笑:“你娘子会打仗么?” 夏林沉默片刻,这是什么古早雷氏对比法……照她这么说,天底下就属她最牛逼了呗,账不是这么算的。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倒也是习惯了殿下说话的方式,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觉得他们李家的人似乎都有一个臭毛病,就是不肯低头服输。 过了一会儿,夏林吩咐洗脚的技师退下,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与公主两人,而这会儿夏林给自己倒了杯茶:“想好了没有?” “想什么?” “等你李家举兵起事之后,你执掌大权。” “这等事不劳你烦心,你就那么想在战场上遇到我?” “对啊。”夏林伸了个懒腰:“攻破你的阵仗,活捉平阳公主。你说这么一下我的名头不就起来了么,军神之称有我一号。” “白日做梦。”平阳公主冷笑一声:“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对付王世充之流还行,与我对上三日之内你便要被我打得丢盔弃甲。到时候可别指望我对你网开一面,我可是要将你剥个精光挂在笼子里挂在阵仗外头让人看看你这主帅的狼狈样。” “挖槽,你要不要这么狠啊?”夏林哈哈大笑起来:“别不干人事,最少得穿条裤子。” “那就给你穿条裤子。”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跟你在战场上见了,你输给我了,你怎么说?” “输阵之辈,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便你了。” 夏林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平阳公主伸过手来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不要想那些腌臜事,我宁可咬舌自尽。” “不要这么刚烈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活下来再说。” “那可不成,主帅身死,大军或败亡或奋进,若是主帅叛变,大军必亡。” 夏林又一次沉默了起来,过了许久后才说道:“那我也把你剥光了挂在阵仗前面。” “你直接杀了我不行?” “哦!你这人,你都给我剥光了挂起来了,我还不能挂你不成?” “我还给你留了条裤子呢。” “嘿……”夏林嗤笑一声:“那我也给你留条裤子行吧。” 两人在讨论这玩意讨论了能有三十分钟,最后甚至虚空对战了起来,战场就在华北平原,为什么是平原?因为双方都是骑兵呀,总不能去胡建的山沟沟里打游击吧。 但这种言语上的演练哪怕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军神来了,那也基本上跟两个小孩在纸上画上了坦克,然后一个告诉另外一个“我这个炮是超级无敌宇宙粒子炮,一炮能把地球打穿掉”。 所以两人都快把骑兵叠状态叠成了星界军,随便一个士兵拿出来都得三米高,七百斤重,一匹马能载八万斤。 要说一个名将李三娘一个也算是正经的军事选手夏道生,在这种地方进行这种无聊的探讨有意思么?其实是有意思的,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一个是高冷的战争公主一个是能力卓著的少年天才,但实际上他们一个二十一一个二十四,二十四的那个日常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那再回头看他俩之间的无聊争论,是不是就没那么无聊了? 这会儿下头的演出进入到中场休息阶段,这会儿就要开始进行四十分钟左右的暖场表演。 这种表演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歌曲、演绎等等一应俱全,浮梁几个有名的歌星都是在这种暖场表演时火起来的。 而真正导致这些表演被称为礼崩乐坏的原因也就出在这暖场演出上,倒不是多下流多裸露,主要是因为夏林跟李元吉还有风凌月一块不是把摇子给整出来了么,这其中还有一个副产品就是流行乐。 不是这个时代的流行乐而是一千多年后的流行乐,吉他那玩意多简单的事儿呢,古今中外乐器的大混搭,加上一些纯白话的唱词和粗浅易懂词意,让不少人都觉得这些表演是玷污了话剧那大雅之堂。 就连平阳公主听着都有些皱眉:“这也是你的主意?为何要弄如此俗气之物?” “俗气么?”夏林指着台下:“你仔细听。” 这会儿台下正有一个嗓音浑厚的男歌手正在唱北国之春,当嫩芽初上落叶松这句一出来时,公主殿下脑海里立刻就铺满了家乡春日的画面。 虽然里头的情情爱爱叫人不喜,但却倒真的是叫公主想起了家。 一曲听完,这她抿着嘴坐在那半天没说话,而夏林喂了一颗剥好的松子放到她嘴里:“殿下,大俗就是大雅。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些茫茫百姓他们算不算人?” 公主殿下被他给弄沉默了,她不好意思说不算人,因为就连鸿宝帝都不敢这么说,但硬要说算人吧,那些人甚至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那又怎么能算是个人呢? “是吧,殿下沉默了。” 说着夏林伸过手去握住了公主的手,公主迅如闪电的抽了回来:“你作甚?” “好。”夏林竖起一根手指:“殿下,记一下你现在的情绪。那我接着再问你一个问题,现在是浮梁县县令夏道生冒犯了你,你是什么情绪?” 公主略微思考片刻:“你好烦。” “是吧,只是一句像撒娇一样的你好烦,甚至如果公主不要脸一些,在这四下无人的地方,摸就摸了捏就捏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放屁。” “我是打个比方。”夏林笑着摊开手:“但若是我换个说法呢。刚才握住殿下玉手的是洛阳城落魄书生家中靠捡泔水吃的小书童呢?” “那你死定了。” 夏林侧过头凝视着她:“是吧,其实这两个是同一个人。你其实也并没有把他们当人。但我就不同了呀,我把他们当人,这些歌曲不光要给你们听也要给他们听,让他们平时坐下的时候闲着能哼上几句,那你说里头都是诗经典故,他们能明白么?” “你以为剧团义演的剧目会是三国会是红楼吗?” 公主迟疑片刻:“那会是什么?” “是刘大哥回乡探亲巧遇俏寡妇。” 公主一下没憋住笑喷了出来,但她伤口还没好全乎,这么一笑疼的厉害,只能捏住夏林的手用力的掐着。 而夏林只是默默的把她的手扒拉了下去:“公主请自重。” 317、刘大哥巧遇俏寡妇 看完剧目再应邀吃了顿饭,公主自然也就回去了,毕竟时候也不太早了,她总不能真的留在夏林那夜不归宿吧?这传出去成啥了? 而回到家之后,李世民还在外头浪着没回来呢,她就一个人坐在堂前点着灯看起了战国策。 但这会儿她哪里还看得进去什么春秋战国东周列志呢,满脑子都是想着刚才剧目的剧情,醉打金枝这出剧目可是太有趣了,想想都觉得意犹未尽。 不过想着想着最终却还是转向到了“刘大哥巧遇俏寡妇”,让她不由得再次笑出了声来。 正巧这会儿李世民也赶着回来了,手上还拎了只油纸包着的烧鸡,他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张嘴就看到姐姐坐在桌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本战国策,然后笑得脸都涨红了。 当时李世民还寻思呢,说这战国策这里头是有什么段落能叫人高兴成这样子的?仔细想想好像没有啊,通篇都是“今昭献非人主也,而主君令相国往;若其王在阳翟,主君将令谁往?”周君曰:善。乃止其行。”这样的内容,这哪里好笑了? 他悄悄的走过去,但却明显惊扰了姐姐,平阳公主就在他面前上演了一秒变脸。 而看到这一幕,李世民才知道姐姐笑的不是书而是人呢。 “姐姐今日可还抒怀?” “不过如此。”平阳公主放下手中书:“下次你莫要再出这种主意了,索然无味。” “弟弟知道了……” 虽然嘴上唯唯诺诺,但李世民心里却在蛐蛐自家姐姐,刚才明明笑得都快开花儿了,如今却说什么索然无味,自己认得姐姐二十多年了,却怎的不知她是如此口是心非呐。 第二天一早,平阳公主早早的就出门了,这次李世民长了个心眼子,他没有去问而是远远跟在姐姐的身后,然后见到她来到了街边一个小铺子外头放着的桌子坐下,桌子的另外一边就是夏林。 要知道姐姐是正经的千金之体,她从来都不会在这种腌臜地方吃这些腌臜食物,但今日她却明显吃了许多,三个包子一碗米粉还加上了一大碗豆浆。 吃的时候还跟夏林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哪怕跟自己这个当弟弟的都没说过如此多的话,倒是叫人心中酸涩。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能哄得姐姐如此开心。嗨呀……这个狗贼,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东西。 “豆腐跟豆浆是好东西,肉是个稀罕物,但豆腐很大程度上替代了肉。”夏林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的在给公主殿下科普:“百姓少肉,就要多吃豆腐,不然是会生病的。” “这么多豆子你从哪来的?” “草原啊,草原卖的。不过是独家专供,你们买不着。” “啊?”公主愣了片刻:“草原种东西了?” 夏林歪着头看着公主:“都几年了,草原没有叩关了?殿下又有几年没去过草原了?” “有些年头了,我是真没想到草原居然也会种东西。” 现在的草原跟以前那可是天壤之别,自从互市以来,草原那边老早就开垦了大量了农田用来种黄豆,虽然不是全部的草原都适合,但总有一片地方能开垦,而且他们眼看着种种地挖挖矿就能换来自己需要的粮食、工具、食盐和燃料,谁还会他娘的愿意去打仗掠劫啊。 这不,就在两个月前他们那边又探着矿了,是一个超大的半露天煤矿,品质极好储量还大,不过因为他们没有炼矿洗矿的技术,所以基本上是从那边运煤矿过来这边加工成蜂窝煤给他们运过去。 运费的确是贵了点,但燃料这个东西真的是太稀缺了,草原人早就受够冬天取暖全靠抖,孩子生下来体质稍微差点就冻死的苦日子了,贵也换! 再加上夏林做生意其实很良心,不该他赚的钱他就是不赚,所以人家大汗制定做生意就找夏林,草原出来的东西到这溜达一圈再翻好几倍卖过去,人家都觉得夏林的良心简直好爆了。 “夏树,我问你。” “喂。”夏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要这么叫我,要么你把那个人给带上。” “为何?我觉得夏树比夏林好听。你不是笔名就叫树人么,我叫你一声夏树又如何?” 如何是不如何……但公主你也没有奔驰,甚至都没有ae86,或者你干脆得有一件好看的泳衣啊,可你都没有,你凭什么喊夏树? “夏树,那你跟草原做买卖不怕他们做大做强么?” “一个民族,你靠杀是杀不完的。殿下,你要记住一点,惊扰他人屋檐的刀兵声,将来定要回报在子孙的身上。我这个人是非常非常不喜欢打仗的,我喜欢闷在一个地方发展。” “可你发展到最后,哪怕富可敌国,若是异族入侵,你这不就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 “哼。”夏林轻笑:“试试。” 夏树的一声试试倒是魄力万千,这一点倒是平阳公主极欣赏他的一点,他总是自信且内敛。 这就不由得让她把夏林跟那个柴绍对比起来,柴绍那人其实能耐也不俗,但为人自负且鲁莽,更是不解风情。而这个家伙,明明是个花花公子一般的人物,但他却能以一己之力把这里干成如此庞大富饶。 若是他肯去长安,那该多好啊…… “你有想过去长安吗?” “去长安?以什么名义?你李家的女婿啊?” 平阳公主翻了个白眼打了他一下:“该打!” 而他们对话的内容远处的李世民是看不见的,但他能看到姐姐的表情和动作,这会儿他心都要碎掉了,这不是打情骂俏那还能是什么? 这人渣夏林,他到底记得自己已经成亲了没有呀?他的娘子此刻还在眼巴巴的盼着他,他居然还在这跟别家的姐姐打情骂俏,真是该死啊!猪狗不如的东西! “殿下,不是我说你,你一门上下的兄弟姐妹都很厉害,但教育孩子是真不行。从唐王开始就是如此,整天把养孩子当养蛊,这能养出好人么?” “你是说我们兄弟姐妹中没好人咯?” “你觉得能有好人么?”夏林伸出手:“手给我。” “作甚?”公主立刻紧张的东张西望起来:“这是大庭广众……” “手给我就完事了。” 虽然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好奇这夏树要干点什么,于是把手便伸了过去。 夏林这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罐子,打开之后从里头挑出了一点玉青色的像是猪油一般的东西点在公主的手背上,然后开始帮她抹开:“这是新产品,防冻滋润,还很香。之前的防冻膏味道太冲,不适合你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 自己的手被他捏在手中揉搓,他还说自己是娇滴滴……反正平阳公主这会儿脸都红了,总觉得不好意思。 李世民那头刀都快出鞘了,毕竟他看到的是夏林一边笑呵呵的说话一边揉搓姐姐的手,而姐姐居然不反抗,甚至还红着脸坐在那看着他…… 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换另外一只手。” 平阳公主听话的把手伸了过去,而她更是把那个滑溜溜的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香,桂花的味道。” “嗯。”夏林一边继续揉搓着公主的手一边说:“你家兄弟姐妹几人,对外头的人都和善谦逊,除了你。你太傲了,这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你是谁,你是天王老子这样也要倒大霉。”夏林笑了起来:“你再看你那些哥哥弟弟,他们憋着一股劲要弄死对方。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就因为唐王的养蛊之法,弄得你们兄弟姐妹视如仇寇。” 这回轮到公主殿下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确是视同水火。 “都说兄弟姐妹是父母留给自己最好的遗产,到了你们家可是太带劲了。” “可是生在帝……”平阳公主差点说漏嘴,她连忙收住说:“不都是这样吗?” “那是因为大部分都是在养蛊啊。问题是你们还不是帝王家呢,你爹憋了二三十年想搞事呗。” 夏林抹完雪花膏之后拿着公主的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嗯,真香。” 公主一脸嫌弃的抽回手:“哪有你这样的,真讨人嫌。” “我是夸奖我的雪花膏香,又不是说你。” “死走死走。”公主岔开了话题,没有再去聊李渊的事情:“过了年可能我就要回去了。” “不多住一些日子?” “到时候再说吧。” 这会儿其实从她的语气里已经听出了几分不舍,她此刻一只手撑在脸上,露出几分彷徨和无奈:“我也不知到底李家未来何去何从。” “我说了也不管用。”夏林笑了一声:“那个什么,我跟二凤说好了,转过年来叫他把李承乾放我这,我书院的教育那是一等一的。” “倒也是可以,不过再说吧,万一父亲不许呢?” 正在他们说话间,不远处一个人带着三五个狗腿子就溜达了过来,夏林侧头一看,正是那消失了好一阵子的三皇子,他这会儿乐呵呵的跟旁边的人说着话,其中就有被李世民打了一顿养伤好久的卢郡公…… “冤家路窄哦,殿下。那个把你肠子吓烂的烂仔来了。” 318、别问,问就是看他不顺眼 夏林其实都觉得挺乐呵,这卢郡公也算是个不小的人物了,怎么在这各种倒霉吃瘪他居然还能厚着脸皮留在这。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明白了,这不三皇子在呢么。在三皇子眼里这位老兄就跟狗一样,但在他眼里三皇子可是纨绔的核心,是他们的主心骨。 只不过夏林倒是觉得这三皇子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知道去什么地方躲避即将到来的风暴,毕竟老皇帝的交权就是要把自己隐没起来然后看谁在那兴风作浪,相比较一个几乎已经在北方自立但还没在明面上说出来的李家,现在对王朝最大的威胁反倒是在京城里在高堂中。 说起来倒是好笑,但实际上即便是鸿宝帝也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了,还是那句话,他的能力真的不算太强,只是在皇帝这个岗位上坐的时间太长,熟能生巧罢了。 “他?”平阳公主面露不屑:“那时若是我没突然腹痛,我当时就算是把他给打死了,卢家也不会放出半句屁话来,小小郡公世家罢了。” “人家五姓七望之一呢。” “你去打听打听,五姓谁排第一。” 正说话间,这三皇子跟卢郡公可就要跟他们擦肩而过了,不过让夏林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家公主竟然拿着筷子这么一拦:“慢着。” 那一行人里三皇子跟卢郡公都是顶级纨绔,还有几个都是他们的狗腿子,被这么一拦,几人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狗腿子就笑了起来:“哎哟,哪来的小娘子,怎的了?是看上哪位哥哥了?” 出言调戏这属实正常,夏林一天不知道要对她说多少这种话,但谁知道平阳公主突然正握住了筷子直接将竹筷子钉入了那人的大腿上,接着站起身来:“好大的胆子,倒是连我都敢调侃了。” 她说话时杀气腾腾,跟刚才被夏林攥着手擦香香左顾右盼生怕被熟人看到的平阳公主判若两人。 这他娘的才是那个在战场上纵横捭阖,能披挂带甲甩前夫哥耳光的平阳公主。 三皇子跟卢郡公看清楚这人是谁之后,心里也是咯噔了一声,不顾旁边痛呼的狗腿子,纷纷朝着李家公主拱手。 “原来三娘也在这里呀,哈哈哈……好巧好巧……” 三皇子脸上带笑嘴上敷衍,明显是想打个招呼就跑路,但卢郡公这厮,那是纯王八蛋,他扯着三皇子的袖子说:“殿下,上次我就是因为无意冒犯了平阳公主,然后就被抓到牢里去了,然后还叫那李二凤给打得哟……殿下你可要为我做主。” 做主? 三皇子现在恨不得一壶开水给他泡化咯,还做主。自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人家是统领三军的外姓公主,在京城自己还能仗着皇家的面子撑一撑,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他妈要是被平阳公主给打一顿都没人给他做主。 而且真要是在外头惹了这种瘟神,他必要被父兄召唤回京,那回了京还能有他好果汁吃? 于是三皇子灵机一动不停的在朝旁边坐着看戏的夏林使唤眼神,夏林跟他对上眼神之后,轻轻指了指桌子,然后抬起手:“老板,再来一份馄饨五个包子,我请三公子吃饭。” “好好好。”三皇子顺杆子就往下爬:“夏大人请客,我自是不可推辞。那个卢啊,你与平阳姐姐的恩怨你自己解决,大男人的莫要因此失了格。” 一句话让卢郡公下不来台,但也确实贴合这位不靠谱三皇子的所作所为,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人,一切看起来都随心所欲,不着边际。 “卢郡公,咱们的账是要好好算算了。” 平阳公主从腰后取出马鞭:“虽你是个郡公,但以下克上之罪你是逃不掉了,今日你是要跪下挨鞭子还是要我到你卢家去讨还个公道?” 卢郡公这会儿嘴唇都在颤,虽然他知道现在跪下挨鞭子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冬天大伙儿穿得多,打几下就打几下了,不伤筋不动骨的。但这个面子怎么办?他高低是个郡公,郡公被人按在街头抽鞭子,还是被个女人按在街头抽鞭子,那真的是丧尽天良。 可问题是真让这李家的大公主去他卢家讨回公道?不开玩笑啊,大伙儿都是北方世家,谁能不知道他李家能有多霸道,不开玩笑的说北方世家联合起来还能跟李家对抗一把,但一个一个的上那都是白给。 可能皇帝都要给卢家一点面子但李家不用,他们蛮横惯了,大伙儿心里头也都知道,也不会有人会因为这点小冲突而去跟李家交恶。 卢郡公一直在用眼神求助他大哥,也就是三皇子。可是三皇子这会儿埋头在吃包子,吃到汁水丰盈。而李家公主在旁边虎视眈眈,手里的马鞭眼看就已经扬起来了。 “殿下,你真不管一下?好不容易有个小弟。” “呵。”三皇子侧目瞥了卢郡公一眼:“就他?我拿他当弟兄,他拿我当痴儿。你猜他为何受了那天大的委屈还留在这?不就是等着我来与他出头,狠狠的闹一番你这浮梁县嘛。” “那殿下有何想法?” “我有病。”三皇子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我去闹事,还是在我大哥的地盘上闹事。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你想想是这个理不?” “那倒也是。”三皇子说完暗暗笑了一声:“再说了,换做别人我讲讲情面也就过去了,偏偏是这只母大虫,不敢不敢。” “大虫?”夏林愣了愣:“她挺温婉的。” “温婉?不是,老弟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受了风寒,她温婉?当年蛮子为何要绕山西经鸡鸣山打过来?你以为蛮子不知道从玉门、阳关过来?他们过不来,当年就是这位娘子守的阳关,你想想当年她才几岁,带着八十人追蛮子三千人追了一百八十里呢。我惹她?我不有病么。” 难怪了,难怪这李家公主比李世民还狂,就如昨日她嘲笑王世充……说人家王世充是菜狗,但实际上王世充可一点都不菜呢,正经历史里头人家可是隋末混战综合能力前三甲的存在。 上次那么溃不成军主要是左边被李世民围右边被李靖围,下头被郭达围,上头还有一个山西郭士在正面冲他,一个人顶着晋绥系、西北系、中央军和关宁铁骑打了一圈,然后还能安稳据守徐州到海州一带,两三年都没能打掉。 这里头虽然有朝廷这些日子根本打不动的缘故,但足以说明王世充没有那么菜,他手底下能人也是有不少的。 而正在夏林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平阳公主的鞭子已经打到了卢郡公的身上。他躲她追,他插翅难飞…… “行了。” 看到已经甩过去几鞭子正中靶心之后,夏林抬手拽住了平阳公主的鞭子:“不要动了胎气。” 这一句话全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夏林的身上,就连三皇子都定格在了当场,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咀嚼。 “你又在这胡说八道!”平阳公主回头就要给夏林也来上一鞭子,这会儿的公主已经红温上头,战士基因全面激活。 然后您猜怎么着,她因为过度激动,动作幅度太大,刀口崩了,血当时就侵染了衣裳,顺着衣角就滴答了下来。 “你个倒霉东西。” 夏林骂了一句二话不说直接把平阳公主横抱了起来,这会儿她的肾上腺素也开始逐渐消退了,疼痛再次袭来,那血就跟不要钱一样的滋滋往外喷。 她身上,夏林身上,到处都是。 夏林因为没咋锻炼,体能着实差了太多,抱着跑了没一段路就已经感觉喘不上气了,这会儿就见李世民冲了过来,他焦急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你自己问你这作死的姐姐。”夏林把平阳公主往前抱了一段:“我抱不动了……你来接手……快!” 李世民一下束手无策起来,他拧巴了一阵,然后冲到旁边的店铺里,抄起人家的门板就过来了,接着又是把公主放了上去,夏林脱下外套把她这么一固定,俩人抬着一路小跑就冲到了医学院里。 冬娘接的诊,一边给平阳止血一边骂夏林。 当然也骂公主……冬娘嘛,急眼了谁都要哔哔两句的。 “不能动气不能动气,气时脉搏强劲血脉喷张,很容易止不住血的。止不住血就死掉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来的那么大气性?” 平阳公主这会儿躺在那闭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的,头晕,眼睛发黑,几乎就已经快要晕厥了。 “不能晕。”冬娘拿出金针噗嗤一下就给她扎了进去:“晕了就醒不过来了。” 剧烈的疼痛让公主痛呼一声,肾上腺素再次发挥作用,不过好在这会儿血已经止住了,但要重新清创缝合,需要好一阵子。 而这会儿的夏林浑身上下都是血,坐在那看着相当吓人。 李世民蹲在旁边脸色煞白,时不时的还回头看夏林一眼,好几次欲言又止。 “你也别看我,你姐姐非要去打人家,这下好了。人没什么事,把自己给干大出血了。”夏林翻了个白眼:“你看吧,这段佳话要传出去,她能让人笑话二十年。” “二十年恐怕都是少的。”李世民抹了一把脸:“会被载入史册的……” 夏林想了想,突然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未来史册里可能就会出现这么一句话“后魏书·国士录:鸿宝xx年冬,西北唐王李渊之女,于闹市鞭笞郡公,后大血,濒死。” 因为要跟曹魏分开计算,所以大伙儿一般都把大魏称之为后魏,而一般王子公主当官的等等的行为都会录在国士录中,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平阳公主必会被人在未来读到此处时会心一笑。 谁他娘的说史家不懂幽默的?这还不够幽默? 夏林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但鼻孔里总是一股子铁锈的味道,这是他的嗅觉记忆把公主鲜血的味道给记录下来了,恐怕是需要好一阵子才能彻底清除。 这个手术冬娘干了能有两个时辰,等夏林走进去看公主的时候,她正躺在那喝牛奶,这玩意是医学院特供,只有暂时无法进食的患者才能喝到的好东西。 “我跟你讲啊,你那个弟弟不是好人。”夏林过来就直接告起李世民的状来:“我说我抱不动你了,他死活不肯接手,还非要去拆人家门板。” 这会儿李世民也跟着走了进来:“你就是一派胡言,男子本身就要避姐避母。” “你?这是你李世民能讲出来的话?不对啊,脏唐……算了,反正你不是好人。”夏林甩着胳膊:“你看,我胳膊到现在还哆嗦呢。” 李世民指着夏林:“我还没说你占姐姐便宜,你倒是说起我来了。” “我占她什么便宜了?一碗血豆腐啊?你看她把我弄的那一身。” 听到一碗血豆腐的时候平阳公主虽然嘴唇都发白但还是笑了出来,她躺在那用力的喊道:“行了行了,都闭嘴吧,我要清净清净。” 冬娘这会儿提着棒子就站了出来,对着这个世界可以称得上最强的两个人冲着门口一指:“出去!” 这俩人臊眉耷眼的就走出了病房,蹲在长廊两边,李世民突然侧过头看了夏林一眼:“这下你麻烦大了。” “我什么麻烦?” “你且等着吧。”李世民阴森森的笑了起来:“今日的事,过不了几天就要名扬天下了,他们会说你跟平阳公主弄出了个孩子,平阳公主在街上打你的时候胎动了,你把公主抱去生孩子了。” “操?这么离谱?” “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李世民突然也是笑了出来:“他娘的,荒唐。” 夏林想了想,挠了挠脸:“那我怎么跟我娘子解释?” “鬼才管你呢,现在我怎么跟我父王解释才是关键。本来那边就传的是你跟我姐不清不楚,这才叫柴绍负气出走,现在好了,孩子都出来了,没法解释了。” 这个问题可真的太严重了,夏林甚至都没有仔细思考过,毕竟他是在自己的地盘,但舆论这玩意他能用人家就能用,这一下可算是落了人口实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要么你跟长乐公主合离娶我姐,要么等着我父王去告你。” “什么话!”夏林白眼一翻:“让你姐来当个小的。” “我掐死你!” 李世民跳起来就要干夏林,但这时病房的门开了,里头露出了冬娘的棍子,指着他俩:“安静或者滚出去。” 两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年少的二凤此刻长叹一声:“可恨我不是皇帝我跟你讲,但凡我是个皇帝,我不把你活剐了都算对不起我姐。” “你活剐了我,你姐这辈子不认你。她可是个忠义人,你杀她救命恩人是呗?” “得了吧,你以为你有多重要?杀了便杀了。” 夏林嗤笑一声:“孙贼!我就把话放在这了,将来甭管咱们是朝堂见还是战场见,我就叫你见识见识我有多重要。” “我呸!狂妄!” 这会儿病房门再次打开,冬娘的凳子可就飞过来了,夏林眼明手快一把接住,而冬娘气势汹汹的走出来:“你们没完了吗?病人需要休息,她现在很危险。” “走走走……” 夏林放下凳子拉着李世民就出去了,然后两人蹲在外头的院子里头又开始吵吵起来了,从政治认同吵到子女教育,反正这俩人没有一个观点是能对得上的,简直就是那种妈生之敌。 “我算是看出来了。”李世民一边拔草一边在那小声哔哔:“咱俩谁落在谁手上都没好日子过。先说好,到时候真有那一天,互相给对方一个痛快,好歹成全了一世英名。” “行,你打算怎么死,服毒还是自缢?” “不砍头么?” “诶!天子之躯,怎可刀斧加身。” 这一句话把李世民干了个激灵,他直起身子皱起眉头:“袁天罡也是这么说我……他说我是天子之躯,他与李淳风合著推背图里就有预兆,你也看过推背图了?不对啊,那个连我都没看过,那俩牛鼻子不给我瞧。” 夏林沉默了一阵:“那推背图里提到我没有?” “那倒是没有,不过倒是提到过有一妖星,说我能跨过妖星之劫便是天子,跨不过去便是庶人,你八成就是那妖星了。” 夏林抿了抿嘴:“啥时候介绍介绍那俩牛鼻子给我认识认识?” “行呀,好像袁守诚这些日子就要来了,他是袁天罡的叔叔,能耐比袁天罡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到时候引荐给你。” “袁守诚。”夏林眼珠子一转:“操,泾河龙王啊……” “什么?哦,你写的西游记里就有他,看来你是早知道他的大名了。他就是为西游记的事要来寻你呢。” 夏林听着直挠头,这下好了……大神都来了,风云际会呀。 诶?那按这个设定的话,会不会出现师妃暄跟绾绾呐?他虽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写过确切的人,但好像设定里是有这些江湖门派的。 嗯……想认识认识绾绾,听说绝色妖女来的,一提起来就很带劲。 319、又下雪了 早晨时,夏林睁开眼就发现外头亮堂堂的,他推开窗户这么一看,昨晚上居然无声无息的又下了一场大雪。 气温不算低,但雪多。而且从往来的客商嘴里得知从那年大旱之后,北方雨水甚至比南方还要多,而且冬日的温度也没有往年冷了,大西北不少光秃秃的山上都长出了树。 结合现在这样南方开始满地飘雪的情况来看,夏林搜了一下果然是降水线北扩了。 这个降水线北扩还有一个别称叫做——国运。 而在正经的时间线里,这条线的国运叫贞观之治…… 他站在窗口静静的看着大雪纷飞,心中不由感叹了起来,这人类跟天斗了一辈子,终究还是没赢过那贼老天。 都说明朝亡于小冰河而唐朝兴于降水北扩,他一直以为是胡说八道的,但现在看来其实还是有一些科学依据的,只要这种气候持续二十年,人口基数那就是得往上翻一番,再加上粮食作物的高产,可不就是要迎来一个盛世么。 这年头人们对盛世的概念也很简单清晰,就是能吃饱,吃饱了就算是盛世,但凡不饿肚子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我在京城听有人聊到说因为雨水多,西北长出了树,连黄河都变清了。”听云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他们还说黄河清圣人出。老爷,你就是那个圣人吧。” “你给我闭嘴嗷。”夏林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我就说这有些娘们天生就是魅魔,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啊?这亏了是我,换另外一个人还不得被你吹得五迷三道?以后有些话放心里就行。” “知道了……” 听云撇了撇嘴:“我只是觉得天底下就是你配得上了。” “我对当圣人没兴趣。”夏林双手撑在窗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外头的皑皑白雪:“我生来就是为了追他的光,不是为了要当什么陛下的。” “谁?” 夏林笑了一声:“稻谷熟了几千次,人民万岁就一次。” 说完他将外套一披,风风火火的就走了出去,到门口时他喊了一声:“穿上衣裳,跟我去田里。” 两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就来到了浮梁这边的育种试验田,这里已经是第四代种了,几亩地周围的人宝贝的不行,伺候它的人可都是整个江南道最有经验的农民,还有书院中的学生。而主管它的人就是夏林的大舅哥,也就是滕王爷的大儿子。 这两块地第一代杂交的产量是亩产三百三十斤,这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产量了,但考虑到精细的照顾和连天的施肥追肥,这个产量其实还是低了。 但到了第二代的时候亩产就已经到了三百九十斤,这其中出现过几次病虫害,而第三代育种的时候就挑选出了没有生病的良种进行培育。 第三代的产量突然来了一个a股大牛,从三百九十斤直接跨到了五百零七斤,当时计算的时候王爷、老郭跟鸿宝帝就在旁边蹲着算,生怕这帮逼数据造假,最终称量的人都没敢报五百一十斤,报了五百零七。 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鸿宝帝笑得连后槽牙都能看见了,但这边说了,要经过最少六代育种才能稳定,鸿宝帝当时就已经下了死命令,这两块试验田被封了神农地,但凡有人践踏,杀无赦。 这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次有重兵把守的农田,同时也是唯一有封号的农田。 夏林过来的时候,这边正在给大棚扫雪,见到夏大人来了之后,他们便迎了上去。 “大雪没压坏越冬的庄稼吧?” “夏大人放心,我们精心照料着呢,棚子里头都点了碳火,生怕秧苗冻坏了,这雪我们这一个时辰扫一次,保证不会压坏棚子。” 夏林嗯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记住了,这两块地方,比你我的狗头都重要。你死了,它都不能出事。若是今年育种成了,别说你家儿子了,就是你家孙子都得是富贵命。” “小的知道,我如今吃住都在棚子里,生怕它有一丁点的闪失。” 确认田中无事,夏林这才安心的返回县里。 “冷啊?” 夏林看到后头冻得瑟瑟发抖的听云,笑着说道:“走啊,我带你去个暖和地方。” “白日那啥……不太好吧。” “你有病是不是,也被小月传染了呗?” “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替老爷着想,天底下只有累死的牛,哪听过耕坏的地呢。” “阿操。” 夏林轻骂了一声,然后便去了个饭馆里要了几个芋头,接着便是带着听云来到了官窑之中。 这地方四个窑口都在呼呼的烧,哪怕是窑房外头的棚子里都能感觉到灼灼的热浪,不少周围的老人带着孩子坐在这取暖,虽说现在蜂窝煤便宜,但老百姓朴素呀,能省一些就省一些。 他们看到夏大人来了,倒还真是亲热,有些个皱皱巴巴的老太太都会上前握着夏林的手说上一堆他听不懂的方言。 而窑口的领班和窑工见到他来了更是拿出了自己藏起来的酒和零嘴招待起了他来。 反正夏林在这边的地位是不用说的,他甚至都不用摆架子立威,往那一站就已经是众星捧月中的月了。 不过就在他跟听云坐在这等着放在窑口边的烤芋头时,李世民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就过来了。 他就是纯无聊,姐姐那边要擦洗身子,他也不方便在那留着,再加上他又不傻,知道什么地方暖和,所以也就溜达过来了。 其实他发现这个宝藏地方已经好几天了,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坐在那看看书,反正要比在别处舒服,在屋里烤火不行,门窗又不能闭上,冷风一吹还是凉,下头烤着火上头打摆子…… 而在这里,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暖融融的,舒坦。 他今天一过来就看到夏林居然坐在那,而且人家在这不光有竹床,竹床上还有垫子,他娘的自己来的时候可都是席地而坐的,他凭什么有这么多东西? “挪挪。” 李世民过来一屁股坐在竹床上,丝毫不在意夏林这会儿正在打盹。 “你过来干什么?” “呵。”李世民撇了撇嘴:“地方是你的啊?我想来就来。” 夏林咂摸一下嘴,打了个哈欠:“来人啊,把他架到窑里烧了,出事算我的。” 夏大人的命令必须执行是这边大部分人的基本常识,所以当时那一言落下旁边就已经有壮硕的汉子上来准备拿人了。 “好好好,当真是个土皇帝。”李世民拍手叫好:“竟如此当众杀人害命。” “你要坐在这就坐在这,别没屁硌楞嗓子。” 李世民在那坐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不自在。说起来他这人是有大帝之姿,但年轻人的毛病他多少也有一些,不太稳重,毕竟年龄没到没吃过太多的亏,坐在那就喜欢找点话头来聊。 夏林也是这样的,但他身边不带着小甜水儿么,渴了喝一口那还不是美滋滋儿,但李世民身边鸡毛没有啊,他看到夏林喝小甜水儿,他也就闲不住了,也看不进书了,于是就找茬搭起话来:“袁天罡今日下午就到了。” “到就到呗,我还得跪下迎他不成?”夏林回头看了一眼李世民:“诶,说起来我问你啊,就是市面上有什么江湖门派没有?慈航静斋啊,阴癸派这类的。” “你是不是看邪门的东西把脑子看坏掉了?”李世民皱着眉头说:“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没有啊?” 夏林叹了口气:“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江湖上帮派众多。但几乎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前些日子我还将长安城里的丐帮杀了一批呢。” “丐帮?” “对,就是一群畜生恶棍,这些个人会拐来孩童损毁其四肢面容叫他在城中乞讨,我们称之为丐帮,之前我大哥没管,我看不下去了,上去就把他们背后的人都给抓了,全给弄死了。为首的还是个女的,你说这人多狠毒。”李世民提到的时候都恨到咬牙切齿:“我将那女子挂在城门用开水浇死了,剩下的人也都判了凌迟,还将他们的肉晒成了肉干,就串在长安城的城门上,叫进出过往的人都瞧瞧,这便是孽畜的下场。” “哦,这个丐帮啊。”夏林嘶了一声:“这倒是个事,这些日子浮梁人口多了,那些个无业的泼皮也多了,得整治。” “整治个屁。”李世民眉头一挑:“我在驼城有个矿,你把这些人拉去我那挖煤,挖出来的煤你再买咯,做成蜂窝煤卖给我。我给你算八折你给我算半价。” “嘿!凭什么我要多给那三成啊?” “哦,这些泼皮吃喝不算钱是不是?我还得帮你管着呢。” 夏林想了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啊,驼城的煤矿……那不就是榆林煤矿么?那可是个大矿呢。 “行,不过先说好,八折肯定是不成,你得给我个七折。” “行,七折就七折。我姐恐怕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那一成就当成是她在这的花销。” 夏林听完却是笑出声来:“她走不了是怪谁啊?还不是怪她自己,这还没好全乎就折腾起来了。这亏了是冬日,要换成夏日你看吧,不死也是半条命没了。” “诶……”李世民也颇为无奈:“行,刚好叫她在这给我带带承乾。我已经叫人去将承乾带来了,他来了我自然也就无了后顾之忧。” 夏林点了点头,但下一句话李世民说的叫他喷饭:“若是我回不来,你护住我姐、我娘子跟我儿子,知道没有?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叫人动他们,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你真准备开干啊?” “我得活命啊,老弟。”李世民说到这时语气都变了:“如今我父亲恨不恨我还不清楚但我大哥肯定恨透我了,我要回去与之周旋,我还要拿回我的玄甲军呢。你还想不想与我战场上见了?” “那要死了呢?” “死了……死了的话,我娘子就是你娘子,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给我将他带大。告诉他,他父亲李世民乃经天纬地之英才,让他好好跟你学艺,到时为父报仇。” 夏林摸着下巴:“你这是托孤吧?喂?是托孤吧?” “算是。”李世民笑了起来:“你么,虽不是个好人,但也算得上当世之英豪,你我二人是敌非友,但就如三国里的孟德与云长,托孤与你,我放心。” 夏林点头:“那你还是回来的好,我跟你不一样,我对人家老婆没兴趣。” “最好是没兴趣,我要是回来发现我娘子又生了一个,你看我砍不砍你。” “那你姐生了一个呢?” 李世民眼珠子一转:“挺好,但孩子得姓李。” 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把生死托孤的事给交代了,说起来也好笑,夏林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成李世民的托孤之人,不过从他的决心来看,这次回去就算不会发生玄武门之变恐怕也是西北大变天了。 至于他老婆孩子,夏林肯定是会护的,这跟立场没关系,这就是世间双雄的默契。 不过他还真的特别好奇能让李世民几十年都捧在手心的长孙皇后到底好不好看,倒不是他起色心,纯好奇…… 历史太有意思了,当车轮因为某个人改变而出现不同轨迹的时候,那种新奇的感觉着实叫人充满了好奇。 李世民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毕竟还得去照顾姐姐,而夏林坐在那直发呆,他其实还蛮想跟着李世民一块去长安,去看一看那滚滚浪潮涌来的一瞬间所带来的震撼。 不过他去不得呀,李渊必扣他,毕竟李世民想跟夏林战场上一较高下,但李渊可是能为自己扫平多少路就扫平多少路。 “诶,听云。”夏林捏了一把听云的小蛮腰:“问你个事。” “嗯?”听云转过头来问道:“什么?” “你不是说你挺精通占卜么,你能看出刚才那李世民身上有没有真龙之气。” “我占卜是骗人钱的,无非就是说些好话,我哪有那能耐。”听云撅了一下嘴:“不过我方才听他说那个袁守诚下午便来了,那个可是有大能耐的人呢,你问问他便是了。我觉得他不如你有真龙之气。” “妖妃!休得胡言!” 听云一愣,然后倒在夏林怀里笑得咯咯响,花枝乱颤。 320、天底下的牛逼可真多呀 下午的时候夏林还真的就见到了传说中的袁守诚,这人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身穿一件道袍,外头套着个羊皮的袄子,看着的确是没有什么仙风道骨,但有一点夏林一眼就看出这个人不一般。 神光内敛,精气毕现,双眸特别亮,而且透着一种看破人间的感觉,这种一看就基本上可以断定那是正经修行过的人,就算没有法力这么一说,那也可以称之为高人。 他是被李世民带来的,只是他见到夏林的瞬间却是没有上前打招呼,反而是愣在了那里,手上扑腾了好长一阵子,嘴里一直念叨着:“怪哉怪哉,世间竟有如此之事。” 夏林没有去追问,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但李世民到底是与他相熟,于是便开口询问道:“袁道长这话从何说来?” 袁守诚笑着摆了摆手:“世子不可言,不可言呐,若是泄露了天机,恐怕到时命数就要为之变换,不可言不可言,断然不可言。” 果不其然,夏林猜的一点错都没有,袁守诚果然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全程他的目光都在李世民和夏林的脸上游弋,每次看他俩时的表情都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然后神色说不出的怪异和拧巴,仿佛嘴里含了一口粑粑,吐不出也咽不下,夏林能看出来这家伙实在是憋得难受,于是就趁着李世民没注意的时候凑到袁守诚的面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怪了,世上怎么会同时有两条龙。” 袁守诚当时那一下如遭雷击,而夏林看到他的表情只是摆了摆手:“逗你的,随口开玩笑而已。你的台词不新鲜了,随便猜猜就能猜到。” 说完他背着手往前走去:“李世民,你要再拔我院子里的花,我跟你没完。” “你这花生得丑陋,寒冬腊月的看着竟是张牙舞爪,不好看不好看。” “你说它寒冬腊月不好看,那是你没见它春风正浓时的花团锦簇。行了,我替花求求你,别拔了。” 李世民倒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玩意,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摇了摇头:“袁道长,此人好生无趣。不过今日看在是他做东请客的份上,咱们便不与他一般见识了。” 说罢,他拿手一杵夏林:“走啊,愣着干什么,道长饿了。” “是他饿了还是你饿了?你说清楚一些。” “都饿,难不成我还不许饿?” “你配么?你在这白吃白喝都多久了?识相的就拿出些钱来,我也不要你的,你就拿个三万两银子把浮梁这边的育婴堂给修葺修葺,三万两对你来说不算多吧?” 夏林冷着脸拢着袖子说道:“不然你让袁道长评评理,你一个西北大族的世子,带着姐姐在我这白吃白喝不说,还要用我那珍贵的药和物件救你姐姐的命,几个月了一个子儿你都不掏,不像话。” 袁守诚垂着眼皮一句话不敢说,这会儿他已经看不清未来了,这俩人把谁得罪了自己将来都没好果汁吃,倒不如现在就选择沉默,沉默是今夜的昌江河,只有顺势奔涌却不见浪花喧嚣。 李世民当然不可能掏钱,于是就开始跟夏林掰扯了起来,但显然夏林也不是省油的灯,最后两人是以一万两成交但前提是浮梁的育婴堂和善堂都要改名为李氏善堂来彰显他们李家的善心。 对此夏林欣然同意,并直接叫来杜丰录入县志说李家二郎李世民承诺每三年为浮梁擅长无常捐赠一万两,为感谢李世子慷慨善意,浮梁善堂特改名为李氏善堂。 这话把李世民给弄蒙了:“不是说好一次性的么?你三年一捐是什么意思?” “你老婆孩子的生活费都从里头出,你放心亏不了你的。” 提到老婆孩子,二凤终究是心软了,他到底还不是那个冷血的唐太宗,他如今更是一个年轻的父亲和一个对家人尚有余温的一家之主。 “可要是我没那么多银子呢?” “放心,你会有的。”夏林回头看了他一眼:“西北有矿有地,你挖矿也好,放牧也罢,反正钱终究是会有的。” “放牧?别闹了,就那地界,养出来的羊都不够自己吃的,想拿出去卖是没门。” 夏林沉默了几秒:“开春你就知道了,放心的干了,二凤啊,能不能起来可就看你这一遭了。” “二凤也是你叫的啊?要换做他人,你这与骂人打脸有何区别?” “得了吧,你还吃不吃饭了?” “饭还是要吃的。”李世民眼神立刻变得清澈了起来:“这饭若是不吃,人可耐不住了。” 虽然是闹闹哄哄,但李世民却也记下了夏林所说的话,只是他搞不明白什么叫开春之后就知道了?难不成大西北的荒漠还能长出牧草不成?那地方可是贫瘠的不行,黄河为什么是黄的,那不就是因为这山野无林么。 吃饭的时候,袁守诚要了夏林的生辰,夏林知道这家伙要算什么,倒也没隐瞒就直接给了他,而他看到夏林的生辰八字之后,表情从凝重变成惊恐,拿出乌龟壳都快把那壳子给盘烂了,脸上的表情更是便秘。 “两位,今日我就陪到这了啊,不是不懂礼数实在是今日天降大雪,我还要带着东西去到县里的善堂中去慰问,所以便不相陪了,明日一早我便来寻袁道长。”夏林这会儿起身告辞:“还望多多担待。” “去吧去吧,你这也不知是演给谁瞧呢。” 李世民嘴上倒也是不饶人,而夏林笑呵呵的说道:“李世子生来富贵,倒是不知道困苦者如何生存,也倒是罢了,你也不过就是个凡人,未见过天下,罢了罢了。” 说完他转身而去,李世民倒是被他给气笑了起来,指着夏林的背影对袁守诚说:“袁道长,你看他!这人可当真是狂傲无礼的很呐。” “世子。”袁守诚抿了抿嘴:“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便是了,我这一路看你都欲言又止的,憋得难受的很。倒不如现在就讲出来与我听听好了。不告诉那厮。” 袁守诚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后说道:“世子,还记得贫道与我那侄子一同推演未来的结果么?” “记得啊,怎的了?” “方才我重新推演了一次,出了一个大变数。本来鸿宝帝之后世上便只剩一条真龙,而如今却凭空多了一条恶龙。那恶龙威猛,世子前路恐怕是危机重重。” “你说刚才那厮是恶龙?我不信,他撑死算是个恶蛟,小小书生还妄图成龙?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世子莫要如此,天下之事难以明说,方才我已算过,他的命格灼星空而耀日,乃为破局之命。此类命格世间少有,在在他之前却是未曾见过如此命格,世子还是要小心为上。” 李世民沉默了起来,换做他人的话,他早就大笑起身,但如今其实他也自信不起来了,怎么形容呢,就如果非要这天下还有谁能让他看得上,那必然就有夏林这人的位置。 整体来讲李世民是忌惮夏林的,他的能力有点卓越,而且行为莫测,不像是别的人,总有个贪图,而如今他其实看不出夏林有什么贪图? 好色?那算什么事,就他的能耐,他都算是玩少了,而且玩的都不够花,现在上到京城下到长安,那那帮老爷们都玩腻了常规的,就喜欢去找那些个十二三岁面容俊俏的小生,甚至当为雅好。还有一种就是专门去玩人家娘子的,这种更是叫人厌恶,李世民觉得出去玩很正常,但别那么龌龊,哪怕花点钱呢,花点,花不了多少,为什么非要玩这种龌龊的东西。 但夏林其实大伙儿都没啥好说的,人家帮一百多个花魁赎身,只跟其中一两个不清不楚,而且还说不准是谁勾搭谁呢,再往后就找不着毛病了。 拜托,想想人家的地位吧,这可是个写作县令读作封疆大吏的人,他哪怕往下头透露了一点自己喜欢什么,那就等着吧,那些巴结他的人就会像鬣狗嗅到了肉一样蜂拥而至,想尽一切办法去腐蚀他,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酒色财气他是一点都不会少。 看看现在到处都是的那些个官儿就能明白了,反正别人李世民不好猜,但他娘子的舅父,也就是高士廉家的田产…… 说起来都叫人难以置信,七万亩! 而且还是明面上的,其他人占据的山林田亩更是夸张至极,但他来夏林这之后却是发现,这边的田地居然不让买卖,不是不让谁买卖,是任何人都不能买卖,地是公家的,分派给农户去种,以租代税,这样下来一纸契约三十年租赁,甚至还能免去争夺之嫌。 这个法子是顶好的,但在别的地方就推不动,因为只有这浮梁是个新地方,原本都是荒地,垦荒之后才有的田地,但在长安周围,那些个地早就已经归拢到了各大家族豪强手中去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觉得这个法子好,他甚至已经动了念头去找寻一个地方按照夏林的模式自己弄一个西北小浮梁,依托自己与西域草原的关系,在那边也做大做强一把。 而夏林似乎也一点都不吃世家那一套东西,怎么说呢……反正夏林这人给他一种感觉就是——你让我这么干,我就继续干下去,哪天你不让我们这么干了,我就把你们全宰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感觉,毕竟其他的新锐官员上来之后没多久,基本都会被豪门世家招揽,然后站队。但夏林这都多少年了,别的都不用看,就看他对自己、对卢郡公等人的态度就知道,他把世家的人当狗呢。 除了对姐姐好一点,那还是因为他是姐姐的绯闻男友。 “袁道长,不如我们也随他去瞧瞧,看看他是怎么做戏的?” 袁守诚笑了笑:“世子请便。” 然后这个爱看热闹的李世民还真的找了个空档跟着夏林一块下乡慰问去了,他到了现场才看到原来他们是真在发东西。 乡里其实还有很多孤老幼残的,这些人属于典型没用饿死活该的东西,但夏林却是在乡口上摆了一张桌子在那叫号,叫到的人就会上前去领取一套被褥、五十斤粮食、三斤腊肉和一些油盐酱醋。 这些东西并不多,但要给那么多人去分发,那可就不少了。而夏林还给了这边的巡查御史一个非常严格的巡查计划,就是每三天到各级乡镇里去巡视,看看谁家生病了,谁家孕妇要生了。 医学院,现在主要接纳的就是小儿与孕妇,原本鬼门关里走一遭的孕妇到了医学院中之后,保住命的人显然多了起来。 而这可都是要花钱的,难怪夏林整天跟自己哭穷,现在看来这镇上虽然赚的多,但花出去的也不少,的确是得哭穷。 “你这么干图个什么啊?图万民敬仰啊?” 李世民看着夏林在那全程监工发放物资,然后突然侧过头问了一句:“还是说你也想造反当皇帝在这收拢人心呢?” “你啊。”夏林轻笑了一声:“我既不图万民敬仰,也不要当皇帝。我是在完成我老师交给我的任务。” “你师父?他给你什么任务了?” 夏林背着手,听到这话时却换成了叉着腰的模样:“站起来,不许跪!” “昂?” 李世民愣了一下,旋即大惊,往后退了几步,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突然意识到夏林谋的不是皇位,他要逆天! “你……”李世民的声音甚至都有了颤音:“难啊。” “当然难,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夏林回头看向李世民:“我跟你讲啊,功成不必在我。” “你太危险了。” 夏林垂下眼皮,轻笑一声:“放心,我没有这个能耐,我也就是个县长的水平,再往大了去,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我既治不了大国也烹不了小鲜,天下终究是有能耐者得的。” 李世民还是心慌慌的,他真的是慌了,夏林这句话什么意思知道吧,就好像说一个人雄心勃勃的正要上去打擂台,还在台下的时候跟旁边一个抱着剑的剑客聊天。 他问:“兄弟,你不上去比比啊?” 那剑客说:“不去了,谢谢。” 他还是好奇:“不上去比比怎么知道不行呢?” 那剑客又说:“我不是为了比赛的,你看我这把剑没有,谁是魁首我就杀谁。” 听听,听听这多吓人,他在这苦心经营,又是内斗又是准备起事又是打算匡扶宗室,旁边一个人抱着膀子在那等着挖坟掘墓,谁家祖坟冒青烟他就去把人祖坟刨了。 “你这么早跟我说,不怕我防备?” “防备?”夏林仰头看着天:“哎呀,滚滚洪流如钱塘江的浪潮,岂是人力可阻啊?你就是防备也防不住,我上手四个二加俩王,再加一套飞机,我明牌跟你玩,你又怎么赢?杀了我?没事,我的种子早就播撒下去了。有我没我,他们也是要发芽的。有我,我给他们施肥浇水,他们长得快一些。没我,他们艰难一些,但却更加坚定。” 李世民这会儿也上了火气:“好好好,好一个狂妄的书生,你想得倒是好,我就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逆了这天。” “我一分都没有,我说了,功成不必在我。”夏林晃了晃脑袋:“我这么跟你说吧。三十年,我五十岁那年,如果你我还活着,我定要叫你见见什么叫日月换新天。” “好!天底下已经没什么能叫我动心的事了,这三十年之约,我应下了。” “行。”夏林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好好的造反好好的活,我要你亲眼看见那一天。” “行,就为了你这句话,我就是当狗也要苟活到那一日。” 两人此刻皆为最当年的时候,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之容貌如同初生之旭日。 不过李世民也知道夏林为什么在这一亩三分地,他简直比皇帝还受欢迎了,因为他是真的是疯了,就根本不像是一个当官的人,可问题是他当官的手段该有的一个也不少,官场与百姓两头都不耽误。 李世民这几日都很认真的观察了一下夏林的日常行为,他越是观察他越是能发现此人的可怕,这厮每次看似漫不经心,却可以仔仔细细的将每个地方发现的问题都扫入眼中。 然后回来就是抓起人来处理问题,他办事情也简单,就是给个日期,到日子这个问题和你,只能回来一个。然后人家办好了事情,他就会去叫另外一批跟这一批有些不大不小矛盾的人回访。 李世民觉得这不纯他娘的帝王心术么?诶!人家不这么叫,人家说这叫监督制度。 回访的人回来汇报,说没有什么差评,这件事就过去了,但要回来说下头民怨沸腾,那这个办事的人就下去了。 李世民说这样弄不会弄到最后官官相护么,这是最常见的。但夏林不慌,因为夏林还有一个绝杀法宝,就是驻留在这里满县各个角落溜达的巡查御史。 他们就是靠挑刺儿攒kpi的,要是人人都是今日无事勾栏听曲,明日无事姑娘大腿的,三个月不到他们就得回京领死,因为曾明会办他们,为什么?因为夏林会告他们呀。 巡察御史三月无事,那可就不是无事了,那是他们有事。 曾明不图财不图色就图个名,敢坏他的名,那就是要他的老命,谁要他的老命,他就先干谁的老母。 李世民这算是看明白了,夏林之前说的话纯放屁,他他娘的还一个县长的水平,这哪怕是放到金殿龙椅之上都是一把好手,左右制衡之术,里外互博之术,那是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直到有一日,年终休沐前的最后一天,李世民终于找见了已经空闲下来的夏林。 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人家大佬放假都高冷的很,这厮放假之后直接应邀去河边烤毛芋了。 邀请他的人里年龄最大的十四,最小的六岁…… 321、梦难圆 河边算上夏林一共能有二十多个人,一开始他们只是烤毛芋,但夏林来了之后他们就有肉跟鸡可以烤了,所以这帮毛孩子都乐意带夏林玩,也总是会给他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长得比较好看的蛤蟆,山上摸来的鸟蛋,蛇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没见过的植物。 李世民在旁边看了许久,听到那些孩子坐在那等烤的东西成熟时聊的内容,他大概就明白了夏林为什么说自己的火种已经种了下来。 嘴上嚷嚷着济世救民的孩子比比皆是,但是为了几分税制而争吵不休的孩子却是绝少。 方法,他们的学的所有都是方法,从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去处理一个地区乃至一个国家大大小小的问题和漏洞,九岁的孩子能跟着一起讨论北伐西讨之策,虽然听上去既理想化又很幼稚,但他才九岁。 十三岁的小少年则抱着膝盖坐在那看着滚滚东去的水,心中满是感慨,李世民还以为他正常一点,看到他满面愁容肯定是因为考试或者是女孩。 但谁知道这小少年一扭头对旁边的同伴说:“我想到了,是路!是路啊!若是我们能想到一个又快又稳的运输法,这样路上的成本就压下来了,富粮区到贫粮区的路不那么难走了,粮食就便宜了,百姓若是能吃上稳当的粮食,那岂不是就算是天下太平了?” “可你不能光想啊,这遇山开路遇水架桥的事你别光只是说说而已。” 旁边的友人站起身指着河对面的山:“子由,你敢不敢为这设计一座桥呀?” “这有何难?” “唉?你说不难就不难?哈哈哈,书院的先生如何教你的?想到的就要能做到,光想而不做可不成。” 那子由抿了抿嘴:“给我一些日子,我定能想出法子。” “那既是如此,你想个造桥的法子,我想个修路的法子,到时叫夏大人评评理,看看谁的法子能实现。” 李世民在旁边都听傻了,他见过太多为了四书五经烦恼的少年,但绝少见过这种为了怎样用最好的方式修桥铺路而忧愁的少年。 喂……你们浮梁的漂亮妹子很多的,你们不要关注这些东西啊,传宗接代才是正途。 而这俩人甚至都不算最夸张的,还有夸张的呢,旁边还是俩半大小子,正在拿着个烧水的壶子,这俩小子用契子把水壶的入水口给塞死了,然后看着水壶的壶嘴在那讨论着什么。 凑过去这么一听,就听他们说:“别小看这热气,其力道有万钧,哪日我弄个全封的壶子,里头装上水,下头点上火,将这口子弄得细一些,它能比牛马还有力气。” “小小的壶子还想比得上牛马?不信不信。” “我壶子已经在做了,过几日等我爹给我打出来的,到时候叫你见识见识。” 见识不见识的,其实着实让李世民见识了一把,他虽然完全不懂,但其实隐约可以感觉到一个全新的模式,而这种模式甚至是可以真正动摇王朝根本的。 而这些就都是夏林所说的火苗,如果这一亩三分地能把他们保存的很好,那么三十年后,他们正当年富力强之时,真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狂躁的浪潮。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一惊讶,自己的儿子即将也要来到这里,那岂不是说他也将会变成夏林的火种? 也罢,变就变吧,在至少承乾能够真正的远离危险,这就足够了。难不成这些东西还能割裂血脉亲情不成? 他进来过来主要是跟夏林说一声,道个别。虽然高低有些看他不顺眼,但到临走了不说一声却也不像话。 而这会儿的夏林反倒是最没个正经的样子,他被分派到了幼年组,也就是六七岁小孩那一组,这会儿正趴地上往他们摞起来的土灶里头吹气呢,手黑脸黑,看上去丝毫没有一个人样。 李世民站在他旁边,斜着眼看着他:“身为一地父母官,却如此不修边幅,如此轻贱。” “啊?”夏林转过头来看到了李世民:“你来的刚好,这边你帮我吹一下炉子,这帮毛孩子找的木头都是湿的,我去找点干的。” “你……我……我怎能与你干这种事情?” “别废话,赶紧,等会火灭了。” 夏林匆匆起身去寻干木头了,这吹火的事儿自然就落到了李世民的身上,他一低头看着那些个都不到他腰高的小萝卜们,无奈的叹了口气,俯身下去开始吹起了火。 “还真是湿柴。” 李世民吹了一阵,只能保证火不灭,但燃却是燃不起来了,饶是他这样的铁汉在这烟熏火燎之下也是难受至极。 不过付出了劳动,经过小孩哥小孩姐的一致商讨,李世民也被允许吃他们的毛芋了。 还别说,这脏兮兮黑漆漆的坐在河边捧着撕开皮冒着白气的毛芋,吃起来真挺香,特别是旁边的臭孩子们吃得香喷喷,他更是觉得这东西滋味可口。 但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这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好吃,好吃不过是因为这是自己用熏得一脸黑换来的,吃起来会有一种满足感。 “明日我便要回去了,我姐姐的身子便拜托你了。” “嗯?”夏林默默的扭过头来:“大哥说话说清楚一点,这还有孩子呢。” 李世民那个表情很微妙,他咂摸一下嘴:“我姐姐便托付……也不对,反正她在这恐怕还要养一阵子病,你就照顾好一些,她性子孤傲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你忍着她一些。” “你别说的我俩快成亲一样好吧,你走你的就完事了。”夏林摆了摆手:“要是有人追求你姐,我直接给他打死,可以了吧?” “也……也不一定非要打死,若是合适的也不是不行,你也知道我姐如今年近三旬,再这么下去恐是要成天下笑柄了。” “让你姐姐听见她扒你的皮。” “扒不到,我回长安了,嘿嘿!” 第二天一早,李世民还真走了,天还没亮他就带着一同前来的快马彪骑狂奔出了浮梁县。 也许他可能也不太爱社交的缘故,甚至都没有跟其他人说上一声,他走的时候夏林甚至还在睡觉。 等夏林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医学院中去探望平阳公主时公主与他说的,不过这还真符合李世民的作风,他就是这么一个如风的汉子,绝对没有说什么拖泥带水的,说走就真的走了。 坐在病房里,夏林开始给平阳公主喂饭,只是当他拿起勺子的时候平阳公主的表情十分奇怪。 “你这么看着我是要干什么?你直说啊。你跟你弟都什么毛病,一个跟我在这托妻献子一个在这眉目传情。姐姐,咱们说好,玩玩可以,动真心你真没必要,我一个已婚的年轻人,你一个离异的中年妇女,真的不合适。” 平阳公主就听着他叭叭的说,也不插嘴,等他好不容易说完了,她才问了起来:“说完了?” “嗯,说完了。请反方辩手发言。” “行。”李公主瞥了夏林大腿一眼:“你坐我手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 夏林赶紧挪开屁股,这会儿李公主抬起眼皮:“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啊,你大概是听错了,最近你气血虚,容易出幻觉。” “我就听见个什么中年什么妇女。”李公主咬了咬嘴唇,皱起了眉头:“你就这么瞧不上我?” “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就当我放了个屁。”夏林眨巴了几下眼睛:“诶,说起来你弟媳妇跟外甥什么时候来?” “跟你没关系。”李公主活动了一下脖子从夏林手中拿过吃的:“出去吧。” “唉!你这人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我就随便说了一口,你八成是有什么病吧。” “不出去的话,是想与我在病榻上同床共枕?” 夏林无奈,只能背着手走出了房间,来到外头这会儿正巧看到冬娘在小屋里忙活着什么,过去一看才发现她居然在摆动一截断指,看得夏林上前去摸一把的兴趣都没了,只是站在旁边对冬娘说:“你说李公主是不是有病,我没干什么她就把我赶出来了。” “你站在我旁边的时候我也想赶你。”冬娘把那截断指放入到显微镜底下仔细观察起来:“你是不是又嘴贱说她了?” “没有啊,我就说了她一句人到中年嘛。” “哦,那她没打你是因为这些日子她下不来床。”冬娘转过身看着夏林:“你真的好欠。” 夏林歪着脑袋看着冬娘,冬娘立刻切换了防御姿态,而下一秒夏林却开口说道:“冬娘,你生辰是几日啊?” “不知道。”冬娘仍然紧张:“你问这个作甚?” “没别的意思,就想着给你庆一下生。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而且之前我不是一直都在外漂泊么,也没机会细问。” “随便选个日子吧,我也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冬娘这会儿稍稍放松了一些:“我不喜过生辰,你不如换些钱给我。” 她背过身去继续工作,而夏林则继续往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冬娘的屁股:“小妹妹,有些仪式感还是要的。” “别烦,不需要。” 冬娘冷峻无比的说道:“你少烦我一些比什么都强。” “那不成。”夏林说着话呢就再往前凑了凑:“这样吧,明日这不是除夕了么,晚上叫上孙神医一块到我那吃饭,我再给你送个小礼物。” “手。” “手不行。”夏林摇头:“我手还有用。” “手拿开!” “明天晚上记得过来,带着孙神医一块,然后你可以在我那住一晚上。” “不住。”冬娘冷冷的回答:“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行。” “我干个屁,明天晚上我要在县衙值班,我让你去陪一下糖宝她们,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好了,出去吧。” 夏林应了一声,然后凑到冬娘的后脖上深呼吸了一口:“嗯~~今天冬娘很香啊,用了新香皂对不对?” “不出去我就戳死你。” 夏林是撩拨了一圈,这才算从医学院里走了出来,这没走几步呢就见到了袁守诚,看他的样子应当是来专门找夏林的。 “夏大人。” “袁道长找我有事?” 袁守诚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前方不远有个茶楼,老道想与夏大人聊聊关于西游记之事。” 好家伙,刚安排走一个玄奘法师,现在这跑来一个袁守诚,倒是西游关键要素都齐全了。 不过他既然开口邀约了,夏林自然也是不好拒绝的,于是便欣然接受了袁守诚的邀请前往茶楼之中,喝上一杯热茶,吃上点甜腻腻的糕点,这也算是消弭一下寒冬的忧愁。 “是这样的,我斗胆想请夏大人与我一同撰写一部道门典籍。” “我哪懂那个啊。”夏林当时就笑了起来:“为何突然有此等要求啊?” 袁守诚抿了抿嘴,笑道:“这些年佛教声势浩大,道门势微,但老道才疏学浅,若是将每日的功课都记录下来,免不得是要叫人见之不懂的,所以老道这才起了邀请夏大人的心思。” 夏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再接着喝了第三口。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道:“这个好说,不过袁道长的意思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夏大人多虑了,只是为了道家传承罢了。” 夏林摸着下巴:“我明白了,这倒也是不难,不过还挺耗费时间的,我这些日子着实有些分身乏术。袁道长可有好法子能解惑呀?” 袁守诚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然后咳嗽了一声,他心里头明白这是夏林在问他要好处呢。 固然如同李世子所言,这夏道生啊,着实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 不过他之前来这里就打算付出代价了,毕竟他真切的明白“道爷,你也不想你的宗门被佛爷们给超了吧”的道理。 于是笑着说道:“我等出家之人,倒也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夏大人,不过我有一至交好友,愿意出三十万两帮助夏大人修葺路桥。” 夏林眉头一挑:“谁?” “独孤寒。” 听到这个名字夏林眼睛一眯,他立刻知道了这里头的门道,出书是假,顶级风头管理家族“独孤”家,蛰伏数十年后终于又是要出来开始站队了。 夏林眼珠子一转:“三十万两,可真不少啊。” 322、官运亨通 独孤家,那可是个相当牛逼又低调的家族,他家不干别的,就主要是干风险投资。 未来大家都说罗斯柴尔德家族是风投老祖,但要说风投罗斯柴尔德家族就图一乐,真风投还得看这个独孤家。 他们家其实名声并没有多显赫,家里的人都极尽低调,连几个出来做官的都没有,但他们每次在乱世将临时就会悄无声息的开始行动。 这个家族的风格就是多边下注,如果当下有好几个朝廷,那么他们就会分别给这些朝廷都进行投资,这不是风险对冲这还能是个啥? 不过他们家的钱可不是好拿的,这帮家伙是发战争财的,拿了他们的钱就会被他们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而现在他们开始对夏林进行投资了,那就说明这个嗅觉灵敏的家族已经嗅到了天下大乱的气味,那个隐藏在华夏大地上的支线任务终于开始运转了起来。 他们先是主动归附大魏王朝的缔造者道武帝拓拔珪,成为鲜卑独孤部,并与拓拔部贵族世代联姻,为大魏政权最初的八部之一,也是大魏王朝建立后的三十六部贵族之一。 从大魏立国以来,独孤家出了七个皇后十一个贵妃,就连鸿宝帝的母系家族都是独孤家。 这还只是皇家的投资,他们家的女儿遍布各大贵族之间,比如老郭的儿媳妇就是独孤家的人,以及李建成的正妻长房也是如此。 现在好了,他们终究是盯上了江南道这一亩三分地。 三十万两只是一个开始,这些年的盘踞让独孤家富可敌国,甚至一度操控了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后来只是世家纷纷出手这才阻断了他们的扩张之路,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在暗线上摆弄国家的命运。 夏林看着面前一脸殷切的袁守诚,他相信这个道士肯定是想弄出一部能够跟佛家对抗的道家故事,让百姓对日渐式微的道家有全新的认识。 但他也许是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的独孤寒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不代表夏林没想到,三十万两如果他接了,那可就是接纳了独孤家的入股。 只是换个角度来看的话,那岂不是说独孤家的精算师们其实已经判定自己其实已经有资格当皇帝了? “钱,我就不要了。”夏林摆手对袁守诚道:“一本书不值当三十万两,但袁道长的想法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替我转告给独孤寒,说好意心领了,道生未有凌云志,还请另寻高明。” 袁守诚抿了抿嘴,然后笑了起来:“那既是如此,我便先替天下道门谢过夏大人了。” “诶,独孤家的女儿都很漂亮吗?” 袁守诚愣了神,一下子被这急转弯给弄得慌了神,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独孤家的女儿虽不敢说各个都是惊为天人,但却也是世间难寻。” “哦?”夏林摸了摸下巴:“有机会我要办个世家选美大赛,看看这帮贵小姐们到底能有多好看。” 他说完之后笑道:“好了,你一定要跟他说啊,说他们的钱我不要,他们家的小姐我也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所有世家贵族都给我滚远一点,明白我的意思了没?” 袁守诚眼珠子一转,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夏大人,你就不怕么?若是你真为百贵之敌,他们的手段可是不得了。” 夏林将手中的茶杯拿了起来又放了下去:“我跟他们不同,我走的是群众路线。你也不用跟我打掩护,就明着告诉他们,我这人就窝在昌江河畔种地,他们最好识相一点不要打扰我种地,不然有一个算一个,我全给他们种地里。” 袁守诚闻言一愣,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夏林身上的杀气泠泠,竟比窗外的寒风还要更飒几分。 他没开玩笑,自己也没算错…… 这就是一条龙,一条恶龙!恶龙降世是要吃人的,他现在还没吃是因为他还不饿,但没有意外的是,如果真有一些不开眼的世家贵族招惹上了他,就一定会被他连骨头渣都嚼碎。 他掌兵,他听调不听宣。这明显是皇家给他的特权,袁守诚心中一惊,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鸿宝帝在做一盘大局,他知道自己死后天下就无人可以压制这群宗族世家之辈,于是他在心腹之地养了一头恶龙。 可是他为什么会养这么一条恶龙呢?难道他不知道如果恶龙饿了,连他的王朝也会一起吞噬吗? 哦……袁守诚突然想明白了,他知道为什么鸿宝帝会干这件事了,因为这条恶龙就是用来开天地同寿的。 “我的王朝没了,你们也没留下的必要了。” 这个结构把袁守诚吓的一身冷汗,回头再看这个笑盈盈的年轻小子,仿佛看到的就是他身后那条搅弄风云的黑龙,乌光闪烁凶相毕露。 “好了,袁道长。我该去军营里看看了,明日过年我今日不露面也说不过去。” “夏大人慢走。” 袁守诚起身相送,夏林笼着袖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袁道长,记得把我的话带到。独孤家也好,还是别家也罢,别来沾边。沾我,我就弄死他们,他们拦不住我。” 这一眼将见多识广的袁守诚吓了一个激灵,古人有言狼顾鹰视,而夏林这一回头便如那饿虎下山,虽不见狰狞但看上一眼便知他要吃人。 当初浮梁的势力没能起来,夏林跟谁都笑脸,现在可不那么轻松了,他们还不清楚什么叫迫击炮吧?不知道什么叫火箭炮吧? 枪这种东西,有当然最好,没有也没什么。毕竟夏林的主要重心就是在发展大炮上了,现在浮梁生产出来的武器,说白了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真等哪天有刺儿头过来挑衅了,那且等着吧,一轮五公里弹幕徐进教教他们什么叫打仗。 作别袁守诚,夏林溜达到了军营之中。 都说夏林是在以养死士的标准养兵,那是一点都没错,这地方的军纪严明到什么程度啊,就哪怕是夏林过来了都要先对口号才能进大营,如果对不上口号就要等传令兵去通报大营,然后由营总迎接他才能进去。 进入之后,黥面将军杜伏威朝夏林一拱手:“大人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就溜达。”夏林背着手在军营里来回转悠:“最近你们这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没有,大营安好。前些日子我亲自挑选了一些良家子进入神机营,听从大人的安排,这些人会秘密训练火器。” “嗯。”夏林点了点头:“别给我省炮弹子弹,我要你们在五里之内指哪打哪有没有信心?” “大人放心,虎蹲炮在五里之内是最好的射程,一个营的虎蹲炮齐射,便能将敌数万大军的集结地给覆盖,杀伤效果惊人。其余的炮,神机营也都在加紧训练。” 夏林点了点头,杜伏威的话让他安心不少,他深吸一口气:“老杜啊,你可要好好带兵,从今天开始我的脑袋可就是别在你的裤裆里了,若是你带出一堆渣滓兵,到时候我掉了脑袋你可也就没好日子过了。” “大人请放一万个心,如今我演练的对象都是咱们的精甲重骑,神机四营救是专门对付他们的。” 夏林点了点头:“好说,反正这个保密工作要做好,咱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倒是期望能一直养着你们不出去打仗,但你也知道这等事由不得我。” “夏大人,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浮梁精锐营将士早已是枕戈待旦,就等夏大人一声令下。整个精锐营的将士,即便是天王老子的命令都不会听,只听您的命令。” “嗯。”夏林默默的点了点头:“对了,等会会有三百头猪运过来,你组织点人手,明天一早大营里头杀猪吃肉!” “多谢夏大人关爱。” “客气什么。”夏林笑着说道:“对了,最近家中可还好啊?我听闻你练兵半年都没回家了。不是,我说你也是多少有点病,你家不就在县城里么,为什么半年不回去?” “训练达不到期望,末将心中着急。夏大人对末将不止有知遇之恩,更是救命之恩,此恩无以为报,但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如何有颜面再吃吃喝喝。” 夏林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拼的,差不多就行了。这样,明日之后我给你放个假,好好的去陪陪娘子跟娃娃。” “那就多谢夏大人了。” “嗯。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这地方煞气太重,我身子骨弱撑不住。” 杜伏威把夏林送到了大营门口,夏林回头对他嘱咐道:“不用那么着急,张弛有度才行。还有就是过完年你动动脑子,从大营里挑出八百人出来,选个靠得住人带队,陆续前往京畿。” “末将明白。” 好士兵就应该是杜伏威这样,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上头下来什么命令他执行就完事了,而且铆死了非要尽善尽美,这样的人可能不是个帅才但绝对是个上等将才。 年前的事终于完事了,夏林也要开始张罗属于自己的年了。 他回到小亭子里,看着满目的萧瑟,竟然还多少有些惆怅,往年老张都会来,而今年看样子老张是回不来了,他…… “嘿!” 突然院墙之外探出了老张的脑袋:“你爹来咯!” 夏林当时的表情就跟便秘一样,他抬头看着正在往里头爬的老张:“你是不知道啊,我跟你讲,哥哥要火爆了。前些日子我听到了个消息,过了年之后我就要入门下省当差了,直入三省啊,我的天。” “你有病吧,这天寒地冻的你跑回来作死?” “过年啊,我在京城举目无亲的,那不得回来么?” 夏林看着一身狼狈的老张:“你那吴宁呢?” “她回长沙了,她也要回去过年的嘛,刚巧她这不要回去么,我跟她顺道都在九江下船就好,然后他转道去长沙,我就索性到这来了。” 老张这个吊毛那是真的迷,他干的事情旁人根本猜不到缘由,他现在好歹也算是个京官儿了,这往县里跑是几个意思? “哎呀没事,现在没人顾得上我,他们已经窝里斗烂糊了。”老张坐在夏林对面:“当下京城里头各种绞杀,皇家内部还没出什么问题呢,下头人就开始绞起肉来。谁跟谁站个队马上就会被另外一批人上去围杀。用安慕斯的说法就是他自小在京城长大,过去近三十年的案子都没这几个月这么多这么密。” 老张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儿就嘬了一口:“快去给少爷准备点吃的,我快饿垮塌了。” “你能不能别一过来就像是个饿死鬼投胎,你在京城是没吃过饱饭还是怎么着?” 老张深吸一口气:“别提了,秦淮风月固然好看,可那边的菜肴着实不对口味,你猜我最想念什么?” “别他娘的是泔水吧?” “嘿!你还真说对了。”老张一拍大腿:“想点办法,咱们整点泔水吃吃。” “你他妈……” 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没有别的,就是一盆热腾腾的“泔水”,不过其实他们之前也没吃过正经的泔水,都算是折箩菜,乱七八糟的东西叠在一起,老张要的就是那个味儿。 “马周我看是要快了,他可能会成为大魏最年轻的宰相。这小子是真厉害,我跟你讲啊,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同了,往那一站就是大官的味儿。许敬宗还需要点打磨,但他那人会拍会吹,现在顶替了我在礼部的位置,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被弄走的。” “弄去谁那边?” “不清楚,这我哪知道。但现在朝堂眼看就要大乱了,两个皇子视同水火。我听说他们家三皇子就在这里对吧?” “嗯。” “都说三皇子纨绔,但要我来说他是真的顶聪明的,现在但凡是要站队的,基本上从里到外都折腾了一圈,这帮人是真……刀不砍在头上他们就不知道疼。西北李家的马刀可就要砍下来了,还有就是东北那边的高句丽也在蠢蠢欲动,反正现在大魏内忧外患喏。” 老张从大锅里捞出了个丸子放进嘴里咂摸了一下滋味:“嗯!就是这个味。” 夏林没搭理他只是把一捧蔬菜按进锅里:“以后别再说自己吃泔水了,这叫火锅,春秋时士大夫用鼎吃的就是这东西。” “好好好,你说是火锅那就是火锅。”老张将一片鱼肉放进锅中等待了片刻就捞出来开始大快朵颐,吃到一半他突然一拍大腿:“坏了。” “咋了?” “我把你娘子带回来了,我跟她说让她先躲躲,到时给你个惊喜,我把她给忘了!” “张朔!”夏林站起身:“你他娘的还是个人?” 323、查账 夏林现在真的想把老张放进大缸里用臭豆腐水泡他个半年,整个给他腌成臭肉。 惊喜,呵,还真是惊喜。 不过夏林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小公主而是直奔向了糖宝儿家,果不其然如他预料,糖宝儿没在,贴身的侍女坐在那正用她的化妆品臭美,被夏林逮了个正着,吓得一哆嗦把自己画成了石榴姐。 “我糖宝儿呢?” “不知道呀,老爷。下午十分殿下来了,将小姐叫走了。” 完几把蛋,夏林提腿就跑,他听过不少故事,这帮皇亲国戚可凶了,谁知道原本纯良的小公主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学了什么,别到了地方过去就把听云小月给逼到上吊。 “老张啊老张,你可是真的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才,真是牛逼。” “你这人就是疑心病重。” 坐在马车上老张嘲笑夏林的慌张:“你难不成以为你那个看着长大的娘子会把你的小姘头给逼死?” “她是不会,可糖宝儿说不准,再说了,你知道京城什么狗屁风气。话说这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更别提皇家了,他们不会把人当人的。” “别急别急,我觉得她可不会那样,毕竟是看着长大的。” 废话不要多说,夏林这会儿真挺着急,他带着老张一轱辘就到了听云所住的地方,他脚步匆匆,心跳怦怦。脑子里已经出现两具尸体躺在屋子正中间,旁边则站着两个雍容华贵的少妇面色阴冷的看着尸体相视一笑的场景了。 很快他冲入了屋子,这一进去就看到小公主端着个碗在那嚼嚼嚼,旁边还有个筛子,糖宝正在那筛芝麻粉。小月则在那像个玉兔似的拿着个蒜捣子砸芝麻,而听云则在一个大盆里不停的加糖加油加粉,然后弄成那种油乎乎甜津津的芝麻糊,接着小公主的侍女秋荷则在那用糯米团团子,团好了一个就蒯一勺芝麻糊包在里头。 水仙在那把包好的汤圆放在簸箕上,春桃则在旁边不停的煮,冬娘则伸着脖子站在炉灶旁边看着春桃在那煮。 “哟,凑齐了。”老张在夏林身后低声说道:“今儿晚上大满贯啊,夏少爷。” “闭嘴。” “诶?我说你怎么光在这吃啊。”夏林总算放下心去,走上前问小公主:“人家都干活呢。” 小公主嘴里最少塞了三个,根本没空说话,就是在那玩命的嚼嚼嚼,咽下去的时候因为糯米很黏,所以她被噎得直翻白眼。 “慢点……没人抢。” “都怪他!”小公主指着老张:“说要我给你个惊喜,叫我在街角等着,我等了一个多时辰又冷又饿,只能去找唐姐姐。唐姐姐就叫秋荷去喊了春桃跟水仙,刚好这两个姐姐也在,就一起吃个饭。” 夏林走上前揉着她的脸心疼的说道:“我们过完年诛他九族好不好?” “那就算了。”小公主瞪了老张一眼:“叫我父王把他送去当宦官好了。” 老张叉着腰直冷笑:“好好好,你们竟如此算计我。等着,等我过了年直接去宫门口上吊,身上用血书写上个大大的冤字。” 这会儿糖宝儿倒是眼神清澈,斜眼瞄了夏林一圈:“不知道夏大人如此急匆匆的过来,是想抓些什么呀?是抓这外头的野男人呢还是来护着谁啊?” “我来抓个屁。”夏林上去就给了糖宝儿一抓:“满意不满意?” 糖宝儿吃疼,回头却见大伙儿都在看她,特别是老张还在场,回手就给了夏林一掌,拍在他胸口一个白色的手印子:“大人请自重。” 这会儿夏林溜达到春桃那,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锅的冬娘:“她为什么也会在这?” “因为我认得她呀。”小公主笑道:“路上的时候她陪着我一起挨饿,还问我要不要用刀子捅你呢。” “哦。”夏林走到冬娘身边:“用刀子捅我是吧?” “嗯。”冬娘从腰间取下一个卷轴,一扯开里头是一整套明晃晃的手术刀,锋利无比,见血封喉。 “好!”夏林鼓起掌来:“当真是好风气。” “是不是还少个人呀?”这会儿糖宝儿又开始起哄:“这里只有一位公主多少有些不成样子,奴家听闻夏大人这可是还有一位公主,倒是不知道被藏在哪座金屋里头了。” “谁呀?”小公主探过头去一脸迷茫的问道:“还有公主啊?是我哪个姐姐?” “你问他去。” 见到小公主的眼神瞟了过来,夏林摊开手:“平阳大长公主。” “啊!?”小公主愣了半天:“她啊……她好凶的,你怎么连她……” “你别听她胡说啊。”夏林哭笑不得的回头冲着糖宝儿说:“不是,你们知道情况的别组团起来忽悠她不知道情况的啊。” 小公主在那挠头,但想了想发现自己想不明白,于是又继续低头塞了一颗汤圆进嘴里开始新一轮的嚼嚼嚼。 “她不能过来,前几日她小产了,现在需要卧床休息。” 冬娘一句话把夏林给干破防了,他回头指着冬娘:“哎哎哎!你这不苟言笑的东西怎的也开始满嘴跑车了?” “谁的?” “她小产!?” 屋里的人那八成都是女性,八卦那是自然而然的,更别提一贯不苟言笑加实诚的冬娘嘴里说出来的话那就更加有冲击力了。 甚至就连那个开了春就要写个冤吊死在皇宫里的老张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冬娘没说话,但端着汤圆的她眼神却是飘到了夏林身上,瞬间屋里的目光齐刷刷的来到了夏林身上,这事儿都没法解释,冬娘这厮的打击报复可来的太凶残了,打造一个从不说假话的高冷形象,原来骨子里她能闷骚到这个地步。 “哎呀。”夏林坐了下来:“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真跟我没关系。冬娘纯胡扯,李家公主卧床是因为自己作死。” 说着夏林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跟大伙儿说了一圈,屋里的顿时笑作一团,没想到那个飒爽的女将军居然也会干这档子蠢事,这看起来天底下就没有人不会干傻事。 不过今天夏林名学可以感到春秋云月仙这五位收敛了许多,别看小公主呆呆的,但她的气场真的是把这里其他所有人都给压得死死的。 阶级啊,到底还是阶级。唯独没有受影响的就是冬娘,不过从今天这个事看起来,冬娘绝非什么良善之人,她蔫儿坏。 不过说实话这种场合夏林的压力也海一般的大,他把平时都不稀罕用的平衡之术发挥的淋漓尽致,对付文官集团他都没今天这么累。 情绪,主要是情绪。现在要是一个罩不住那可就完蛋了,别人不用说,冬娘肯定会玩命的叼他来报仇。 关键一碗水端平的难度极大,关键还不能完全端平,对小公主还需要一些额外的偏爱,并且这种偏爱还得不能让糖宝儿感觉到明显不适。 哎呀,这一晚上下来,他回去的时候人都憔悴了,老张站在他旁边就光是笑。 “你个by艹的东西,你就是故意的,你有能耐你去算计别人啊,你算计我算什么本事?” 老张诶了一声:“说话办事要讲良心,我不过就是将公主忘在了路边,我都说了开春之后吊死在皇城根下了,你还要我如何?” 夏林气鼓鼓的不说话,而老张这会儿继续说了起来:“说起来,我倒算是救了你。她们玩到一块去了,你倒是求了个平安。” “哦?我害得谢谢你个byd了呗?” “若是没有我,今日拍着胸脯问问自己能接几茬客,就你这身无三两肉,还能不能活过今夜都是个大问题。”他说着就开始扳起手指算了起来:“公主一个、唐小姐一个、水仙一个、春桃一个,这就是四个了,还有秋荷算一个,你那俩小花魁。七仙女呐,人家孙猴子为什么定住七仙女只是为了口桃儿,那还不是因为就算是个石猴儿也顶不住七个么。” “铁杵都给你磨成了绣花针,明早上起来你个小瘪三都能拿去缝衣服了。” “那倒不至于。” “行,你厉害你现在就回去,衣服一脱跟她们喊上一句今日我与你等血战到底。” 老张个逼人说话是真不留余地,夏林抿了抿嘴唇:“不与你这等烂人争辩。” “还争辩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无非便是你羞于对人言罢了。你啊,年轻几岁便是火气旺,你看你家少爷,至今还是无事一身轻。千万不能见着好看的就往怀里抱,得三思而后行,当年我怎么教你的?如今你是骑虎难下,过些日子,等你成了个三旬老汉,我看你还嚣张浪荡的起来不。” 夏林回头瞪了老张一眼:“我跟你这烂人能一样?我这都是合理合法的,规则内的。你再看看你,你那到底是弟子还是娘子啊?罔顾人伦。” “诶嘿!”老张一拍胸脯:“这就是我的能耐之处,京城官员都因为我办事狠辣不屑与我为伍,清流都因我罔顾人伦也不屑与我为伍,这贪官污吏也好,清流隽永也罢,道分两头我站中间,不是我主动不跟他们玩,是他们不肯带我玩呢。至于是弟子是娘子,其实此时此刻都无伤大雅了,是弟子也是娘子,那又如何?” “你俩真的?” “还没。” 夏林琢磨了一下这俩字,一拍大腿:“哦!老张你!” “哎呀,大家都是衣冠楚楚之辈,话说三分便好,说白了反倒没了滋味。我问你,若你是我京城同僚,宁儿是我娘子还是我弟子又有什么差别?水至清则无鱼呀,我总要留下一些他们可以打击我的点嘛。再说了,宁儿心中不明白?她从随我上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其实也就不会去计较这些了,终究弟子会成娘子,娘子也是弟子。我总不能将她介于他人吧?我与弟子苟且,那是私德。我将娘子赠人,那便是品德。私德说破天不过风流,未婚男女你情我愿之事,大家说起来笑笑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终究也是美谈。但若是品德,我可是要被人戏谑千年,你可别忘了,天底下不止是你会编排人,能编排人的比比皆是。”老张摇晃着扇子说着他平时从来不会对他人说的话:“此刻我再问你,这是弟子与是娘子还有何分别?” “你这吊毛是真阴险。” “还记得当年你我从洛阳出来躺在牛车上时说的话么?”老张一只手搭在夏林的肩膀上:“几番图谋,皆为少年之誓。” “什么誓?我怎么不记得了?” 老张嘴角一撇:“当然是吃上天底下最好的泔水。” “哈哈哈哈,艹……” 夏林笑,老张也跟着笑,而接着老张说道:“如今你明里暗里便是封疆大吏,而我好歹也要混出个样来。说真的,当今之局势,将来不论哪个皇子上位,我都有八分把握位极人臣。” “然后呢?” “然后?”老张斜眼看了夏林一眼:“你说呢?牛车之上那些权倾天下之论,我想你也还记得。” “我要去上报朝廷,诛你九族。” “行行行,诛,随便诛。反正我开春都要吊死在皇城根下了。我九族得从你开始算。” “你这脏东西。” “彼此彼此,你又干净到哪里去。再过几年天庭六部都要被你给蛀空了,到时新帝看着我顶多是厌烦,看到你那才叫头疼脑热。” 夏林背着手咂摸了一下嘴:“京城那边你们控的住么?” “手上无兵,心里还是没底气,许敬宗前些日子对我说,要想法子从浮梁弄些人来,他的意思我清楚的很,但他其实也有几分犹豫,毕竟此事要是被发现了,九族真得从你这开始剿。” 夏林点了点头:“别慌,这个事我会安排。对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护好自己,先沉下去。” “篡国贼啊,夏林。你可是个篡国之臣。” “不不不。”夏林用力摆头:“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我的目标是人人有饭吃,家家有书念,少有所为,老有所依。我对这个破败的王朝没兴趣,你该知道的。” “我其实还挺有兴趣的,没当过皇帝,想当几天玩玩。”老张舔了舔嘴唇:“等到当皇帝的那一天,我也效仿古人叫你七步成诗,写不出来满门抄斩。诶,你说那曹丕到底是想不想杀曹植啊?” “真想杀曹植,曹丕就得让曹植七招之内杀了许褚。”夏林嗤笑一声:“叫一个写洛神赋的人七步成诗,那不就是让你张仲春在三个时辰之内默写三字经前十八个字么?” 324、天下英豪比比皆是 今年的冬日,北方没有往年寒冷,长城内外显得格外安静,因为即便是通商互市的前提下每年寒冬时节还是有些走投无路的牧民会跟一些食不果腹的汉民汇聚在一块,变成马匪山贼。 这些匪徒十分棘手,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民,只要官府打击他们就立刻恢复成原来的身份,但一旦风头过去他们就又会变成打家劫舍的匪徒。 多年来虽然一直在治理,但边疆广袤,有些地方着实是鞭长莫及。不过这几年因为互市的关系,特别是南方的粮油煤以平价开始在边疆售卖之后,打家劫舍的事情尤其的少了。 但还是有,毕竟有些人赚了快钱,再想叫他走上正路可真的是太难了。 而今日许久没出现的老朋友叶良辰,就是那个镇守黄崖关的叶良辰,他接到了当地百姓的奏报,说黄崖关周围出现马匪,已经掠劫了周遭四个村子。 小辰子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唤来手下参将:“去将这件事办了。” 那参将抿了抿嘴,有些为难的说道:“大人,这事可不好办啊。” “为何?” “这帮马匪已经盘踞此处多年,但他们行无影去无踪,来去不定,我们之前讨伐过多次,都不知道怎的走漏了风声叫他们跑得一干二净。” 小辰子披上大氅走到外头,此处早已经是冰天雪地,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经营,这小小的黄崖关也算是好了起来,它不光聚拢了周围不少村落的人,还因为跟高句丽地区以及契丹、室韦等部落进行了通商,现在这地方俨然已经是个塞上小江南了。 现在这个阶段小辰子要的就是稳定、稳定和他娘的稳定,什么马匪山贼,他断不可能姑息。 “走漏风声?哪有那般容易。”小辰子系紧了脖颈下的束带:“去,将周遭没有被马匪掠劫的村子全部围起来,选出他们中最精壮的男子出来。” “末将领命!” 也就是当日下午,黄崖关的将士就将大概三百余精壮的男子带到了小辰子的面前。 小辰子也不废话,直接走上前说道:“当过马匪的自己出来。” 这么问傻子都不会出来,但小辰子显然是知道他们会有这个反应,于是便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用手上的马鞭胡乱指了其中几个人:“去,将这几人的妻儿老小拉过来,当他们面活埋。” 这一下这里的人顿时慌张了起来,人群中出现了躁动,那几个被点了名的人更是声嘶力竭的咒骂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家的妻儿老小都被拽了过来,小辰子坐在椅子上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小声嘀咕一句:“还是浮梁的茶好喝。” 说完,他咳嗽了一声:“动手吧。” 士兵开始挖坑,旁边的哭喊声连成一片,他甚至都没有再继续追问,就是静静的冷冷的坐在那。 死亡有时并不可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死的过程,而比等死的过程还吓人的就是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人等待死亡的过程。 这一下就有人心态崩了,他快步冲出人群,一头跪在了小辰子的面前:“大人饶命啊,饶命……小的认了,我就是马匪。” 小辰子点了点头:“好,来人,将他家人给放了。” 说放就放,这汉子的一家被放了出去,这人立刻感恩戴德起来,但小辰子显然不会到此为止:“我晨间听闻消息,高家庄子、骡子寨和李山坳子三处地方被你们屠了个干净,上下七十五条人命,这理应是凌迟之罪。凌迟之刑,一共要在身上割一千三百八十二刀。这样,你若不想受苦,就检举一下你那些同伙,检举一个便少割你十刀,若是你能检举出一百四十个来,我便饶你不死。” 那人先是犹豫了许久,然后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站起身在身后兄弟的咒骂之中,回头开始点名。 三搞两搞,还真被他点了能有四十多个人出来,这四十多个人当然不服气,甚至有人逼问小辰子为何会听信一个马匪。 但小辰子不管那么多,被点出来的这些人直接拉到坑里开始往下填土,这下见到他玩真的,虽然是有些人哭喊着冤枉,他却浑然不听,盖土的铲子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小辰子拢着袖子站在旁边,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慢着,你们看着都不想死是吧?我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你们把其他马匪的名字都给我报上来,还有在你们马匪帮里头的地位也都给我理顺了,我从上到下杀,杀够七十五个,剩下的就不用死了,我给你们两个时辰自己排名。” 这下那帮人可就热闹了,小辰子这不断有新的名字弄出来,还别说人数还真不少,不光有汉民还有边关外的契丹人甚至是高句丽人,他也照单全收。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派数匹快马出关,第二天大年三十儿的下午时分,那可就有室韦、高句丽和契丹的管事儿的人带着人过来了。 这契丹部族的人还想护犊子,但小辰子只是举起马鞭照着这契丹使者的脸上来了一鞭子,大冬天铆足劲的一鞭子,当时就打得契丹的使者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给我记住咯,现在你们究竟是怎么活着的!在这一亩三分地,还想活命,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带你们的人上来!” 小辰子一甩袖子,面色阴沉:“若是还护着,就叫你们部族首领来跟我谈!坏了规矩,有些事我可就不保证了。” 几个地方的使者都不敢做声,他们现在唯一能够不被草原突厥给吞并的方法就是依附在这个汉人关口的周围,没有他给自己的部族供应物资,以及出面为他们几个地方周旋,草原的兵早就把这杀了个通透。 最后小辰子按照那些马匪选出来的高低排序整了七十五个人出来,那真的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生生的给埋了。 埋了还不算完,还要这些马贼的同族兄弟或者是刚才检举揭发的马贼们在他们头顶的土上载歌载舞,把那片土地踩得紧凑严实才算是结束。 “记住了,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我给你们活下去的能耐,但别跟我这作死。” 小辰子对着观礼的人说完,一甩袖子便转身走了,动作干净利落,卷起一大片散落的雪花。 参将紧随其后,小声询问道:“大人,您是怎么知道是这些人的?” “你用用你的脑子,马匪肯定不可能太远,这些人八成就是周围村里的村民,而且他们屠的地方你在舆图上画上圈就会发现离他们都不到二十里地,抢完东西杀完人就地分赃然后回家过年,倒是好主意。” “原来如此,大人英明。可那几位使者……” “随他们去,当下他们这些废物吃我的喝我的,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你可别忘了,他们当下是生是死,全凭我一念之差。” 小辰子冷笑一声:“去,告知高句丽八部之首领,契丹需要敲打敲打,这些契丹佬不太老实。” “属下这便去办。” 小辰子在这的住处比较高,他凭栏远眺就可以看到整个黄崖关全貌,这个被庇护在长城下的小关口在他的精心呵护之下短短的时日就已经从那个破败不堪的样子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 虽然跟江南某个地方相比它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都不如那些个比较有名的大关口,但小辰子并不失落反而是雄心万丈,他知道自己在这一亩三分地终究是脱离了那个人的阴影,再回头看看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菜,天下的豪杰也不过如此。 也许真不是他没用,他一个三元进士,兵法韬略、文成武功无一不精,怎么会没用的。 只是有些人太耀眼了,这一点小辰子发自真心的承认,但世间如此之大,他闪耀他的,自己闪耀自己的,不沾染那厮便是了。所以如今在这流放之地的小辰子,反而如鱼得水。 天大地大,没了他自己便最大。这些蛮子也好、周围的百姓也好,对付他们的压力摞在一块都不如对面某个人一个人的压力大。 他的心态其实就类似于虎踞宝岛的常凯申,本来自我否定的都快疯了,直到他听闻了某二战第一猛将麦克阿瑟的故事之后才从自我怀疑的漩涡中挣脱出来,第一猛将麦克阿瑟抗一个元帅没顶住三年,他常某人一个人顶十个顶了四年! 这不妥妥元帅级军事家嘛!那还有什么好自卑的? 这就是小辰子现在的心态,在南方的时候,他真的是感觉自己可能办那事都得短某人一炷香时间,在哪都被压一个头,被那厮操练了几年流放边关了,可转头发现现在跟他打交道的人比之某人来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 小辰子一个人在这里合纵连横如入无人之境,只觉得畅快无比,轻松无比,遇到难题就想想那厮怎么整自己的,然后都不用十成功力对方就崩了。 然后再将从江南某地学来的治理之法放到这里,只要稍加改动,那便是的轻松应对当下面对的一切问题。 说举步维艰,难不成黄崖关还能比当年那个鸟不拉屎的新平乡还举步维艰?说人丁稀薄,难不成茫茫幽州大地还能比江南道的人口管理更严格?再说商贸了,那地方一个大魏腹地都能做的风生水起,这靠着边关还做不得生意了? 再说了,浮梁有的丹徒都有,那人会的良辰都会,只不过是品质高低、创新快慢的问题,但良辰自有良计,人家一口铁锅卖多少钱,自己的质量不如人,那咱卖便宜一些,自家的烈酒没有那么烈,那就泡点药补的东西进去,从高句丽弄来的人参泡在酒里卖给室韦,从室韦弄来的鹿茸泡在酒里卖给高句丽。 左右逢源之下,自然也就弥补的不足。 这也是某人教他的,小辰子虽然对某人是七个不忿,但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服的地方还是要服,他的招数不光好使那么简单,还能打出一片循环,可持续发展了属于是。 晚上时,小辰子坐在桌边,面前的是身边的几位高级点的文武官员,大伙儿都是回不去家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聊天,倒也算是畅快。 “今年大伙儿都能过上一个好年,这真是要感谢叶大人的苦心经营,往年我们哪有这等的日子,边关将士苦啊……” “就是,叶大人来了之后,我们这日子都快过到天上去了,喝酒吃肉,呵……往年哪里敢想,一到了冬日那脑袋就别在了裤腰带上。来来来,大伙儿一起起来敬叶大人一杯。” “好好好,各位同僚,今年辛苦了,明年还望诸位更加努力。” 小辰子举杯起身:“明日诸位还要辛苦一些,随我准备一些粮食物资去周边投给穷苦百姓,开春之后想些法子都将他们迁入关内,我想在黄崖关开垦农田!养猪喂马。” 众官员齐齐举杯:“一切听叶大人差遣!” 而与此同时的夏林在干什么呢? 他蹲在院子一只手拽着冬娘的裤子一边吐得天昏地暗,今日的主题是每人一道拿手菜,而老张的拿手菜就是豆橛子炖排骨,但豆橛子没熟,夏林没发现哐哐炫了半盆,现在食物中毒蹲那吐,冬娘刚给他喂了石灰水,可状况并没有多大的改善。 “若是你再吐,我就要给你喂粪汤了。” 夏林一听,吐得更加凄凉,都吐出了波浪音…… 而另外一个中毒的就是老张,他蹲的地方离夏林大概五米远,他吐得也相当惨烈,整个人脸都吐绿了。 “张仲春,我日你先人……” 夏林百忙之中抽空骂了一句,而老张这会儿也无暇顾及了,他不光吐,还吐到眼前一黑就坐在了地上,口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哎呀……要死了……”老张坐在那嗷嗷:“救命啊……” 这会儿冬娘要去给他俩捞粪汤子喝,但夏林死死抱住冬娘的腿:“不能去,不能去呀……我宁可死了也不要喝那个呀……” 终于还是公主的面子大,她着急忙慌的去把孙神医给请了过来,孙神医看到这两位爷的状态一眼就知道他们是干了什么,然后摇头叹息道:“诶……喝点粪汤子吧。” “我不喝啊……我死也不喝……” 冬天的粪汤子,都黏糊了,他娘的冰沙口感,真被灌进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过还好,孙神医毕竟不是冬娘,他不会像冬娘那样只有粪汤子一个妙招,他先是叫他们用绿豆水给他俩整了个水饱,然后这不全给吐出来了么,又取来番泻叶玄明粉服下。 这下好了,这两位从吐,变成了上吐下泻。而这个过程中,孙大夫又用生黄豆、生绿豆、捣碎加入米泔水给他们服下,折腾到半夜才算是好了一些。 俩人往那一躺,人就跟死了一样,俩人因为又吐又拉,人都嘬腮了。孙大夫这会儿开始给他们灌盐糖水,那味道别他妈提了…… “师伯,您是要把他们腌入味明天好开卤吗?” “哈哈哈。”孙神医听到自己这个师侄的话倒是笑了起来:“世上万种活物都是由水而来,但却不是普通的水,咸甜皆有。他二人如此模样了,需要补的便是这盐糖水,一日两次,浓糖轻盐,三日便能康复。” 这会儿老张躺在那直大喘气:“喝不下了,再喝死了。” 而夏林则还在一阵阵反胃干呕,可又不敢吐出来,真吐出来的话,他保不齐要电解质紊乱的。 一直到天亮,他俩才算是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水仙、春桃还有两位大妇的侍女轮班照顾,而小公主甚至都是直接趴在夏林身边睡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那守灵。 反正第二天夏林起床的时候浑身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怕冷畏寒还出虚汗,脚下虚浮,没有半分力气。 老张更夸张,浑身已经浮肿,一按就是一个坑,脸上更是肿到发亮,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气色红润的猪,但这个红润显然不正常,他终究还是电解质紊乱了。 孙神医过来巡查之后,抓着老张去喝了一大碗盐糖水又抓着他干了一大碗五谷糜。 接着又是喂人参又是灌萝卜水,那真的是跟对待年猪一个剧情。老张都被折腾到了没人样。 不过这会儿夏林是笑不出来了,他坐在床边垂着头,看着被抬回来的老张,嘴里也是呼哧带喘的:“张仲春,我日尼玛……” “扯平了。”老张躺在那眼泪哗哗的流,不是因为哭,而是因为他好像对什么药过敏,喝下去之后泪腺就崩了:“一人毒一次……” 过了一会儿,夏林却是笑了出来:“我尼玛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个狗日的。” “彼此彼此。”老张仰起头调整了一下姿势:“我不想再喝那个水了,滋味好令人作呕。” “我也不想喝了。” 而这会儿冬娘端着碗走了过来,冷冷说道:“都起来,喝药了。” 325、这猴儿不卖 好好的大过年,因为一顿饭差点把自己折损进去,这件事传出去以后是要丢人现眼的。 不对,可能不止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如果他们未来都有美好而远大的前程,那么这件事必会被记录其中,未来一千多年之后老师在上课的时候会这样跟学生说: “同学们,其实你们应该知道历史中也蕴含着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事情,它并不是枯燥乏味的。比如在一千多年前的魏王朝时,当时著名的文学家、政治家夏林身上就发生过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自制取暖炉导致一氧化碳中毒,还有比如年夜饭吃到了没煮熟的豆角而上吐下泻。虽然历史书中对他的描述大多是成就,但从这些细节我们可以看出这个人在少年时其实和你们一样拥有跳脱的性子和极强的创新能力。” 想想吧,这样的事情真的会被记录下来的,被人笑话不可怕,没多少人在乎。可要是被写进历史书里再被人笑话,那可就倒大霉咯。 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这才算是还了魂,他觉得不能再让老张做饭了,这次是豆橛子,下次他说不定会去山里采来好看的蘑菇炖一锅出来,然后把一屋子的人都给药死。 因为这几天要清肠胃,所以一直没有吃实质化的东西,胃里饿得直冒酸水,光喝点盐糖水它也不抗饿,而且这个正月的大吃大喝跟他都没有关系了,孙神医给的调理方案就是最少半个月需要极清淡饮食,绝对不能饮酒。 大过年的,不能喝酒不能哐哐炫肉,那这年真他妈跟白过的一样,虽然平时也不缺肉吧,但气氛就摆在这,平时吃起来哪有现在吃得香。 而且他俩还要去医学院的住院部躺着,毕竟每天都叫孙神医来回跑,那人家孙神医都多大年纪了。 这下可好,左边张仲春,右边夏道生,中间则住着个平阳公主,过年的医学院冷冷清清,就他们仨人白天的时候大眼瞪小眼。 “要不咱们找个人来玩麻将吧。”夏林坐在那对平阳公主说:“打脱衣服的,一圈牌算输赢,输的那个脱一件衣服。” “大善。”老张认真的点了点头。 “滚。”公主眉头一皱:“有病。” “当然是有病啊,没病谁住这鬼地方。”夏林盘着腿靠在床上:“哎呀,外头爆竹声声除旧岁,我被困在这牢笼之中,只觉得浑身上下到处都不舒服。” 其实公主也无聊,而且非常无聊,她已经在这住了好多日子了,但出院还是遥遥无期,虽然说是身体已经恢复了,但这次冬娘死活不肯让她往外跑,还说如果再崩开一次,可能就要出大问题了。 但无聊归无聊,她总不能跟人家玩脱衣麻将吧?这都不用传出去,就说出来她都觉得纯脑子有坑。 关键赌什么呢,钱?她有钱,夏林有钱么?夏林真穷狗,他每个月拿俸禄的,俸禄还都叫他吃吃喝喝干光了,别看平时他三万五万十万的往外掏,但那都是衙门的钱,这些银子都要入账的,他总不能说打麻将也要衙门往外拿钱吧? 巡查御史生吃了他都不带蘸酱油的。 上次他收购唐家的时候拿出来的那么多钱,其实也都是公家的钱,现在糖宝儿那边的唐氏商行浮梁的占股都有百分之六十上下,原本的唐家商行现在俨然已经是个公私合营的怪物,不是说合营是怪物而是体量是怪物。 现在的糖宝儿虽然占股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但基础体量是原来的十倍不止,一年下来甚至比原来多了三倍以上的利润。 不过那些钱都是糖宝儿的,跟夏林有鸡毛关系,难不成还要去喊人叫她给自己送钱打麻将不成? 所以…… “老张,掏钱。” “我有鸡毛钱。”老张两手一摊:“我回来的路费都是宁儿给报的,我过来还打算找你整点呢。”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哎呀,真是个顶废物的东西。” “你有出息你别问我要钱啊。” 看他俩哔哔半天的平阳公主忍不住了,指着旁边的柜子:“去,到那柜子里取五百两票子出来,算是我借给你们的。” 夏林转头看向公主,突然快速接近,公主被他这么一整给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了缩,但这会儿夏林的脸就已经在她眼前了。 “你带了多少?” “二凤给我留了两千两,怎的了?” “好!”夏林撩起袖子:“我的了。” 然后他们就把正在打瞌睡的冬娘给拽了过来,支棱起了桌子开始打麻将。 就说夏林跟老张二人,一个精于计算、一个善于观察,本来都该是打麻将的一把好手。 但有时候贼老天就是不开眼的,他们的确是能算到公主跟冬娘手上的牌,也可以卡死对方不让她们轻易吃碰胡,但问题是再好的算计架不住人家自摸啊。 他跟老张一人二百五十两,两圈不到输了个精光,然后又问公主借了五百两,还是两圈不到输了个精光。 输到最后,公主的两千两还在那,但夏林跟老张却已经欠了她三千五百两银子了。 “我就该跟你们打脱衣的,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白白嫩嫩的后生屁股上有几根毛。” 平阳公主手上拿着老张跟夏林写的欠条得意洋洋的说道:“哎呀,有些人呐,不自量力呀。” 老张侧过头看着夏林:“废物。” 夏林啐了一口:“彼此彼此。” 麻将散伙了,三人把帘子一拉就躺在那开始各自复盘刚才的战局去了,就这么一直到开饭的点,俩爷们儿看着公主山珍海味的吃,再看看自己的青菜叶子配稀粥,悲凉的坐在那唉声叹气。 “诶诶诶,凭什么她有好吃的,我们还非要喝这玩意?” 夏林忍不住的抗议了起来,而这会儿冬娘甚至都没用正眼瞧他:“她需要进补,你二人需要清肠。谁叫你们乱吃东西的?” “那能怪我么?是张仲春给我下毒。” “我没中毒吗?我没中毒我躺在这?” 这大概是平阳公主第一次感觉能在夏林面前好好秀他一把的机会,平日食之无味的饭菜今日简直如同仙肴。 再看旁边那个面有菜色的东西,属实是心中爽朗,恨不能仰天长笑。 可没过多久,天才刚擦黑,冬娘带着点冬眠属性,早早的就爬到了床上开始睡觉,这会儿刚巧老张上完茅房回来经过了冬娘的屋子,他敲了敲门问:“冬娘,今日还有药吗?” 门敲三遍才传来冬娘含糊不清的回答:“无了。” “哦,那你继续休息。” 说完老张慢条斯理的回到了病房,然后斜靠在门口,臊眉耷眼的看着夏林。 夏林瞥了他一眼,老张也不说话,只是脑袋一甩,夏林二话不说直接套上夹袄就跟着一块走了出去。 这会儿正坐在那发呆的公主殿下啊了一声,也穿上鞋跟了出去,可这二人脚步虽虚浮但迅捷,甚至给人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李公主身子虚弱一下子甚至都没法跟上他们的步调。 走到外头之后,这俩人才因为饿到腿软而慢了下来,这会儿公主追了上来:“你们做什么去?” “你来干什么?回去回去。”夏林挥了挥手:“万一等会你又血崩了怎么办?” 李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医学院:“我去告诉冬娘去,让冬娘惩治你们。” “哎呀……”夏林走上前揽住了李公主的肩膀:“好姐姐,开玩笑啦。” “说清楚,去作甚!” “今日年初三,河边有花灯焰火啊!” 老张还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还有柴窑熏鸡。” 李公主不可能不动心,她一个人躺在静悄悄的医学院里已经好一阵子了,天天也没人来找她,好不容易这两位爷来住院了,现在眼看着他们要跑,这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我也去。” 夏林稍微思考了片刻:“去去去,都可以去,不过先说好,不管遇到什么人你可不能再那般狂躁。” 公主懒得搭理他,只是叫他前面带路。 今日年初三,按照传统年初三放花灯,码头上彻夜掌灯,这不刚新年么,大伙儿好赖也都能穿上新衣裳了,一年下来兜里多少也有些钱,这晚上的夜市,那就想去吧,就连夏林都没想到能有这么豪华,毕竟他也好几年没在根据地过年了,如今一看他都有些慌了。 十里的长堤上人流密密麻麻,树上挂满了灯笼将整条街渲的亮如白昼,因为周围没有固定商户全是摊位,所以人流显得愈发的紧凑很密集。 再加上今天起了点小雾气,那光影效果就如同大明宫词里薛绍遇太平一般,将那种极致的热闹与喧嚣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波斯舞姬在路边跟着音乐扭动着小蛮腰,还有那皮肤黝黑的东南亚人在叫卖椰子熬制的糖果。 那些焰火会在隔一段时间腾空而起一次,每一次绽放都会将夜色映衬得透亮。 繁华,雍容,梦中的长安便是如此。 夏林站在街头不由得成就感被拉满了,想当年自己初到新平乡时,这里还是一片河边荒地,乡中连孩童都没有几个,就剩下了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 再看如今,一眼不见头的人流,绚烂的灯火,俨然便是一座大唐不夜城。 只是这不是大唐也不是长安,这是他一手打造起来的城市,一座曾经都差点被抹去名号的地方。 平阳公主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过年,他的见识不能说不多,但她也着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这对她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降维打击,北方大部分地方到现在还实行宵禁制度呢,而这里却可以彻夜狂欢。 “快来,窑鸡马上好了。” 老张在不远处呼唤,夏林立刻从宏观叙事状态挣脱出来,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跟着一众人在那等着。 这熏鸡其实原本就是个窑工吃的饭食改变而来,说是窑炉有一个入气口一个出火口,这出火口一般的时候是不需要什么操作的,起到的就是一个进出气的作用,这窑一烧起来可能就是两三天甚至三四天,窑工自然是没法离开家的,于是他们许多人在冬日时就会把从家中带来的伙食放在出火口处来加热。 一来二去,自然也就衍生出了烧鸡烧肉的吃法,其实这东西也就是普通的烤鸡,只不过浮梁这边商贸发达,香料多且便宜,比如胡椒这种东西,本来是波斯、大食那边的主要货物,但现在却成了草原突厥的主要货物,因为草原人霸道,他们觉得胡椒赚钱,于是就以发兵为威胁让那边交出了一部分胡椒的产量。 大食人不想跟他们打,于是就听话的交了,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你不是剥夺我的赚钱途径么,那我就把价格打下来。 于是在大量倾销的结果下,胡椒从昂贵香料直接摇身一变成为了街头小吃的必备良品。原本一斤胡椒要八两银子,而现在一两银子能买八斤,八斤胡椒磨成粉能够一个普通人顿顿吃黑椒牛柳吃他娘个三年…… 不过即便是如此胡椒产业还是赚钱的,因为它这玩意产能很大,再加上它运输过程不占地方,现在商路发达,波斯跟大食主要的通商产品早就都已经成为了矿石、宝石等原材料。 他们用这些原材料加上各种香料换取中原的手工业产品和各种生活必需品,大家的生活都逐渐在好起来。 而且所谓胡椒战争几乎也不可能发生在中原王朝,不开玩笑的说,就现在这个情况,虽然大魏之内人人都说它强弩之末,已经开始逐渐走下坡路了,但对于其他王朝来说,不管是什么波斯大食西域诸国甚至远到埃及罗马,那都是别来沾边的存在。 哪怕当年大魏对草原的战争败了,但草原心中清楚的很,他们赢是赢在了大魏的权力内斗,当时打的时候他们既没有遇到传奇的精锐之师也没有遇到像李渊、李靖这样的顶级高手,打了几个疲敝之师,拿了个胜利,看他们敢入中原么,敢冲击那几个关键关隘么? 无非就是冬日牧民扣关求生存,发动全面战争他们真打不动,就光是李渊部就能从陇西为起点一路冲到君士坦丁堡。 如果非要这么衡量的话,就是把现在这个蜗居在徐州困兽斗的王世充扔到大食周围,三年都不用,王世充就能把大食变成的他的领地。 倒真不是看不起这帮域外蛮子,而是当前这天下群雄的纷杂,大概已经跟三国不相上下了。 不是之前就有人问么,为什么三国那么乱却没有外族入侵。咋?把胡人打爆的白马义从是干啥的?七擒七纵的孟获总不能是汉人吧……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就比如现在东罗马帝国、波斯帝国和大食国,再加上草原的突厥、高句丽,联合攻打中原王朝。这时所有军阀完成合体,凭着明天不过了的心思,李渊带队西出、王世充带队东进、老郭带队北上,留下个夏林还能顺便南下把这几年不咋听话的东南亚猴叽给横扫一遍……然后大伙儿甚至能在塞纳河畔完成会师。 还是那句话,中原王朝自古以来最大的敌人不在其外,就在其内。但凡中原王朝不发生分裂、割据和大规模动乱,那基本就没有外族什么事。而通常在中原王朝大一统的巅峰期时,基本上都是可以拿出去挑同时期全世界所有牛逼大佬的。 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大魏就是败了,败给了割据也败给了草原,江河日下的大魏王朝现在是在靠着一个风烛残年的皇帝黏合在一起,一旦皇帝走了,大魏也就到了该散的时候了。 “若是天下皆能如此繁华便好了。” 公主再次发出感慨,而一回头夏林跟老张却早已经蹲在那大口啃起了鸡来,一口烧鸡一口米酒,香味顺着鼻孔就出溜了出去。 “再来一只。”夏林啃完之后冲着老板招手:“给我整个小点的,大的吃不完。” “夏大人哟,您可慢些吃,这个干的很,别噎着。”老板包来一只鸡:“大人是怎的了?怎的饿成这样了。” “这几日忙,忙着弄你们明年的减税方案呢,哎呀别提了,我吃完再说。”夏林接过鸡再一次啃了起来:“钱挂账啊,我发了俸禄给你。” “大人看您说的,我哪能要您的钱呢。”那老板笑着说:“到时候大人帮我提个字呗,就写老窑工烧鸡,夏大人都说好。” “好好好。”夏林忙不迭的点头:“你去要纸笔,我给你写。” 两只鸡下肚,夏林总算是舒服了,而老张这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诶?我当初在洛阳跟人学采药的时候啊,倒是听说过,这久未能尝荤腥的人不能猛吃猛喝,要缓缓的来,否则会出事的。” “管他娘的,我这么精壮的汉子难不成还能被个烧鸡撑死不成?” 夏林起身,手上的油顺便就揩在了一个跟他擦肩而过的漂亮姐姐的裙子上,公主看到这一幕,脸都皱成了菊花…… 326、古希腊掌管窜稀的神 冀州之地,此刻冀州刺史武士镬手中正拿着一份奏表在仔细观摩,上头正是冀州黄崖关上报过来的丁亩账目,虽如今正是春假休沐,但武士镬却仍然认真的工作,毕竟他刚来这里第二年,一切工作都还没有个完整的头绪,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虽然是地方长官,但还是被下头人多有阻碍。 他当下最需要的就是一些年轻的,跟他同样没什么根基的人一起组成一个联盟,而如今一个人名字突然就闯入了他视线之中。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崖关镇守少将军叶吉,他受贬来到黄崖关时间跟自己差不多,但他的政绩十分突出。 调出此人的卷宗这么一看,哎呀我操,状元郎。 当世一朝,绝少有状元郎会下放到地方上,更不用说会来这么个苦寒之地,这如果下放过来的基本上都是在京城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但不管是干了什么,这可是状元郎,武士镬心中倒是有了几分计较。 这种地方比不得京畿之地,状元满地跑,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就是在北上广深什么名校博士不罕见,但要放到大西北的戈壁滩上那可就是绝对的种子选手。 这就是叶良辰的现状,在江南打高端局被刷下来了,但在这个地方他就是能力卓绝的存在,以一人之力镇了四方安稳,这样的牛逼少年郎要是不好好利用利用可真是暴殄天物。 “爹爹!” 这会儿一个看上去两岁上下的小女孩冲了进来抱住了武士镬的腿:“娘亲不让我吃酥饼,我要吃酥饼……” “好好好,爹爹带你去吃酥饼。” 武士镬抱起女儿刚起身,外头就有人通报了进来:“大人,外头有一少年说是黄崖关镇守将军,前来给大人拜年。” 这不巧了么,这可真是想娘家人了,孩子他舅舅来了。武士镬赶紧起身,笑着说道:“快快请进来。” 很快叶良辰一身白衣身上再套上一件板正的浮梁款棉服,他本身就长得好看白净,一进屋一行礼,就连武士镬怀中的小妹妹都哇了一声,倒是叫人忍俊不禁了起来。 “好威武的少年将军,快请坐。” “多谢武大人百忙之中接见下官。”叶良辰再次拱手行礼:“下官姓叶名吉字良辰,姑苏生人。” “这些本官都清楚了,快快请坐。” 别看叶良辰在南方的时候吃瘪吃的惨,但他待人接物也好,情商智商也好,那可都是拔尖的,毕竟是状元郎,再加上小辰子这人这些年可也一直在学,他谁都学,修行可谓是集百家之长。哄一个落魄的市长还有什么问题呢? 三言两语下去,武士镬也好,那个小不点妹妹也好都被小辰子逗得开心至极,这时小辰子就开始慢慢的话题往正经的路数上引了。 他其实来这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想让武士镬给他多调派三千士兵,不需要军马武器,只需要这三千人头。 武士镬稍微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个买卖还是挺划算的,三千人过去,根据他的规划这三千人都会进入生产之中,那自己这边不但可以减少一部分老弱病残的库存,还能把这部分的军饷给省下来,可谓一举两得。 “事情倒是好说,不过这些士兵的粮饷叶大人是如何打算?” “那自然是我自行想法子的,断然不能给武大人添麻烦。” 武士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便答应叶将军了,等休沐之后我便调些人手过去。” “那叶某在此多谢武大人了。” 叶良辰要这么些人不为其他,这不是他们那到底还是人口不多么,他打算年后在黄崖关处弄一个炼煤的地方,再弄一个炼铁的工坊。 虽然整体技术跟江南那边没法比,但大概的工序差不多,关键他的东西便宜啊,这边的部族宗族一个赛一个的贫瘠且穷困,江南道的东西他们买不起也不敢买,因为出了关之后关内的货物是由突厥王庭统一调配买卖的,价格都不提了,关键是人家限量。 比如对室韦人,突厥王庭给他们的定量是三户一口铁锅,农具更是要五户一套,这根本不够用。 小辰子想着光靠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想要做大做强真的太难了,他前些日子不还去高句丽溜深处溜达了一圈么,那边大片片黑土地和肥美的湿地,即便是冬天苦寒但却仍然是个绝顶顶级的大粮仓,这他娘的浪费老天爷都不带放过他的。 所以小辰子就打算以这三千士兵为起点,开始陆续往北开发,那边的黑土地太太太太诱人了,只要想法子能度过苦寒之地的冬日,那么好日子可就在后头呢。 而刚刚好,他在江南偷的东西里就包括了暖房,虽然需要烧大量的煤,但根据他探出来的煤矿储量,高句丽那一片地区就有一座超大型的露天煤矿。 如果夏林在这,他马上就能知道这地方就是传说中的阜新市海州露天煤矿,高句丽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疯了,高句丽几个部族的头子都恨不得上去让小辰子日个痛快。 燃料这玩意在这边比命都贵,而这个煤矿的发现几乎一下子就让这地方脱离了苦寒。 只是高句丽没有技术,无法自行开发,但小辰子有啊,他在江南道可不是天天受欺负的,他是有正经学东西的,而且他其实并不太记恨夏林的一点就是他不管问什么,换成人家是不会说的,但夏林嘴臭归嘴臭但他真教。 所以小辰子这边可是学到了一整套重建文明方案,虽然他搞不清楚其中原理,没办法像南方那样不断的迭代,但放在这极北苦寒之地来说,这玩意跟三体文明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里不少部族还穿兽皮呢…… 这有了充足的燃料供应,北方大粮仓的计划也就要启动了,所以小辰子准备硬着头皮等开春之后偷偷摸摸的回一趟江南道,哪怕是求也要求着夏林给他弄一些熟练的工人和良品种子过来。 不行就跪下叫声爹,大丈夫能屈能伸,多大点事儿呢。只是他现在很担心夏林会不会给,工匠都可以不要,但粮种却不能少,可众所周知,粮种特别是优良的粮种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最最核心的东西。 他要不给怎么办呢? 这个可不能赌,但小辰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自是有办法。都说新罗婢昆仑奴,他这搞不着昆仑奴,他还弄不着新罗婢么? 然后他叫高句丽几个大佬去给他到新罗去整个漂亮娘们来,问他要干什么,他说是要用这个娘们换明年在高句丽开垦时种植的良种。 这下那几个高句丽的大佬就跟疯了一样,真的可以说是不顾严寒连夜杀到了新罗去,挨家挨户的挑,最后选中了现在新罗王的女儿,用手一指就她了。 然后这个新罗这一阶段的第一美女现在就在冀州呢,小辰子准备拿去跟色批夏道生换粮种。 该说不说,这个新罗的公主是真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鬼地方的水土就有这个特征,屁大点的地方净出漂亮妹子。 也对,十万里挑一的美貌,那不漂亮也算是奇了怪。 而在小辰子问武士镬借到了人之后,他当天就带着那个棒子第一美女不远万里偷偷摸摸的到了直沽寨,然后在那上了船,直奔自己的曾经奋斗的地方丹徒县。 他到了丹徒县之后,已经是大年初四,但他根本来不及停留,隐没身份跟着一个商队就前往了浮梁,大概正月十一才能到。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刚上船没多久,一直跟在他身边远道而来的新罗婢因为抑郁悲愤,趁着他放松警惕的那么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跳了江。 当时发现这个情况的小辰子站在船舷边边上看着那滚滚浪花,心中只觉得一阵悲愤痛苦,等他反应过来后,竟也是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完了……” 他知道这次八成是完了,没有了这块敲门砖,自己怎么可能还能求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呢,夏林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高句丽的几个部族首领也不是好说话的人呐,他们花了面子和里子就为了点粮食,而如今…… 但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都要先去看一眼。 而等他正月十一抵达浮梁时,上岸听见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夏大人病危…… 叶良辰这会儿真的快哭出声来了,曾经那个精神的小伙子经过这一路千里奔袭已经疲惫不堪,而如今最后一点希望也都被瓦解了。 所以小辰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蹲坐在路边,眼泪汨汨而下,他不是为了夏林病危而哭,而是为了自己的生不逢时而哭…… 一直到水仙出来溜达买菜的时候发现了他,然后脸色突变快步的跑回了医学院找到了夏林。 这会儿夏林躺在那一脸死相,他不是大年初三出去玩么,为了解馋他哐哐猛炫,老张劝了、公主劝了,谁都劝不住,又固执又激动,最后吃了俩烧鸡一肘子还有两大碗肉汤拌饭。 这好家伙,都没等到第二天他就出问题了,先是窜稀,然后是发烧,接着是身上出现红色斑块,他是被抬进医学院的,一住就是七八天,老张都返回京城了,他还在里头躺着。 根据网上查到的症状原因是因为急性肠胃炎导致肠道菌群释放出菌毒素而他刚好对菌毒素过敏,所以一边拉一边出红斑。 这几天冬娘每天都用药水给他洗肠子,怎么洗的自行脑补……这里也没啥必要详细说明,毕竟还是要给国之栋梁夏大人一些颜面的。 这个事一出来,他可不就是被说成是病危了么,毕竟当时看着那样,十之八九是活不成了。 “嗯?小辰子?他来了?你不会看错吧?” 水仙这会儿涨红着脸:“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好吧。”夏林躺在病床上盖着毯子,扭过头对春桃说:“姐姐,你去把小辰子带来吧,让水仙姐姐回避一下,省得看着那人心烦。” 水仙坐在旁边攥着夏林的手:“他不会来害你的吧?” “给他十个胆子。”夏林摸了摸水仙的脸:“你先回去把饭做了,下午睡一觉的。” “嗯……” 水仙刚要走,夏林突然抬头笑道:“诶,你们年前去求子,效果怎么样啊?” “啊?”水仙这会儿一下就含羞带怯起来:“不告诉你……”说完她就快步的离开了病房。 而没多一会儿,春桃就把还坐在路边哭的小辰子给带了过来,小辰子一看夏林靠在那正在咔咔的喝水,看那样子不是要死的样子,他一下就恢复了状态,再也没有了痛苦的表情。 “哭啥?你爹又没死。”夏林瞥了他一眼:“小辰子啊,你先别说话,让爹爹猜猜你来干什么。” 小辰子坐在那,面对左一句爹右一句爹的,他这次出奇的没有反驳,只是满脸严肃的坐在那。 “你穿的便服,没有穿官服,就是说明你小子是偷偷过来的,边关将领不得擅自离开,你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找我,那肯定是有事求我咯。” 夏林说到这里摸了摸下巴:“要钱?不像,你的性格和能耐不会因为几个臭钱跑到我这来。要人?也不对,你又不造反我也不造反,要人你该问你冀州的上官要,不该问我。那你要什么?哦!我知道了,你要我东西来了。” “要什么东西呢,你在那地方……嗯,你肯定是臭不要脸过来要我炼煤的技术了,啊!你要我这的种子!你狗日的胃口够大的了。”夏林一拍大腿:“你个byd可是够牛逼啊,能屈能伸到我都佩服你了。直接说,要种子干什么,说的爹爹开心了,爹爹也不是不能帮你。” 小辰子抿了抿嘴唇:“我……我要开垦高句丽,那边大片大片的黑土地,他们一群蛮子狗屁不懂,我把那块地给要过来自己开垦,在上头炼煤种地。” 他其实已经不想在夏林面前隐瞒什么了,就看他那样,就算不告诉他,他自己分析分析也就分析出来了,跟这种智慧顶峰之人玩心眼子没必要。 “哦,你就这么空手来的啊?” 说到这里,小辰子真的又想哭了:“我给你带了个新罗的公主,可她……可她路上投了江。” 夏林抿了抿嘴,然后叹了口气:“小辰子啊,咱们父子还是交流少了,你不知道爹爹的为人,爹爹不怪你。爹爹从来不干胁迫人的事,你啊干了件坏事,你就算给我带几张老虎皮来呢。” “要啊?那东西臭。” “有啊?” “有啊。”小辰子很老实的点了头:“还不少呢,七八张的样子。都是那些蛮子到我那换货换来的。” “整几张。” “好,还要什么?” 夏林摸着下巴:“白头山的松子不错,整个两千斤过来。” “还要什么?” “就这样了。”夏林仰着头沉默一阵:“你在那头拿了多少地?” “要多少有多少,我缺人缺技术缺种子,不然也不会找你。其他的我都能干。” 夏林一拍大腿站起身来,他都没穿裤子,就穿了个围兜子,大蟒蛇晃晃悠悠的就起了身。 “你……不穿裤子?” “别提了。”夏林就这么晃悠到柜子前拿出裤子来:“你是不知道这几日爹爹受了怎样的欺负。不过这些比黑土地来说都狗屁不如。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327、黑土地啊!那可是黑土地! 天大地大,黑土地天下第一大。 但还是那句话,如果这地方真的好开发,早几百年前就叫人种上东西了,还轮得到小辰子这个时候过去折腾? 这个道理小辰子自然也是懂,那地方现在就是个条件恶劣的深山老林子,想要开发先得看人能不能抗住严寒,而即便是能抗住严寒,那么还有就是需要大量人力资源和后勤的问题怎么解决。 靠高句丽还是靠室韦?那么一群废物,真的不是夏林看不起他们,自己都没活明白呢,还指望他们配合东北大开发。 “这一片叫什么你知道吧?松嫩平原。南北一千一百里,东西八百五十里,这地方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块地,甚至都可能没有之一。” 夏林的舆图真是叫小辰子大开眼界,自己也不是没有舆图,但自己的舆图跟他这个一比就跟小孩子的鬼画符一样,更关键的是人家这个图不光有详细的标注点,甚至就连自己上次去考察时那个长得像柰子的山都清晰的标注在了那里。 这怎么能不让小辰子觉得这家伙早已经开始对北方有所图谋呢,这可是四千里地呢,他就真的这么清清楚楚的知道,甚至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清晰。 “但问题就是这个地方开发极为困难,首先就是这里除了崇山峻岭之外,还有就是疾病、严寒、路途遥远,我的初步想法最少是有五万人的规模,然后集体进驻过去,接着持续供应三到五年,直到那边能够自给自足,可问题是那边一旦自给自足了,他们就完全可以不接受别人的管辖了。” 说着夏林便拿出了一把尺子在地图上标注出了一个合理的规划路线:“这个区域是最方便的区域,可这个地方你猜猜有多少亩?” “多少?” 夏林拿过算盘啪啪啪的一打:“一百一十四万亩,而这还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这个地方你没有五万人根本连边都沾不上。” 小辰子听完坐在那呆若木鸡,他着实小看了天下之大,却没想过只是那么一点点地方,用大中原的话来说就是弹丸之地的场所居然如此辽阔。 “那如何是好。” “三千人,三千人你喂鸡呢。”夏林的笔在桌子上顿了顿:“我的想法是你想办法把室韦灭掉,室韦不是还有二十多万人么,你引室韦人到那种地。” 小辰子大为震惊,这个家伙一开口怎么就是灭人家的国啊…… “可……” “没有什么可是的,这是当下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人口基数摆在这,生产能力摆在这。想开发黑土地,就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小辰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也算是变相认可了他的话,但他的确也是有些迷茫,因为他能安顿一县一城,但叫他上来就给几十万人做规划,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更何况这里还涉及到海量的问题。 室韦人灭国,高句丽怎么想?还有就是那地方是高句丽的,人家乐意不乐意去接纳这些人呢。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旦高句丽接纳了对方,那么他们势必会成为北方最大的威胁之一,到时候岂不是成了养虎为患? 夏林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小辰子,大概是猜出了他的想法,于是笑道:“很难,但很有意义。我之前一直有个办法,就是怎么叫关外的蛮子们狗咬狗,只有他们互相撕咬起来了,你才能从里头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可是这真的很难,高句丽这几年才稍微安生一些,若是这么一来岂不是无端壮大了?” “对啊,所以得狗咬狗。”夏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现在就是远交近攻之术了,我给你写一封信,你交给突厥王庭去,我跟突厥可汗说在极北苦寒之地有黑土万顷,煤矿无数。但我身为汉臣不得皇令不能轻易出关,所以想叫他们去拿下那块地方,然后我可以帮他们种植、养殖,我拿其中三成。” “之后呢?” “之后你便找到东北四地的那帮老表,就跟他们说同样的话,不过你说你要拿五成。” 小辰子先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你好恶毒。” “你妈了个逼的说的什么屁话,不恶毒你想让人家甘心给你种地?没有外部威胁你种你妈在地里都长不出个倭瓜来。” 他又骂人…… 小辰子长叹一口气,要不是自己有求于他的话,桌子都给他掀翻了去,整天嘴里不干不净的,真是个狗日的脏东西。 但不得不说他这一招是真的腌臜,等于是逼着人家明牌了,高句丽室韦契丹等部就算不想要这块地也会迫于草原王庭的压力强行拧巴在一起,而问题就是他们还不得不好好开发,因为一旦懈怠,那么他们就会被那些草原蛮子给冲到大河沟里去重新当野人。 而草原那边也必然不想放弃这片处女地,既然不想放弃那就会不断给那边的部族施压。 可不对啊,这里头要是自己拿五成的话,岂不是自己也就算是跟蛮子同盟了?草原能肯? 他把这个疑问告诉给了夏林,夏林咂摸了一下嘴:“你吃得下五成?你什么体量?别开玩笑了,这五成里的八成你是要拿出来的,是给朝廷也好是给李家也好,要让他们帮你顶住草原的威胁。你拿五成?今天你拿了五成,明天你就被拖到金陵皇城口凌迟示众,说你意图谋反,法不容情。你还拿五成,心还不小,狗日的。” 听夏林这么一说,小辰子立刻醍醐灌顶,等于就是自己里外里啥也没干,白得了那一成的产量。 听上去这么点简直委屈,但问题是他的体量就那么屁大点,这一成的产量都够他躺在粮食堆里吃到天荒地老了。 粮食有了,人口自然就能上去,等体量大了之后再说呗。不过他更倾向于给李家,毕竟李家现在已经隐隐与朝廷划江而治了,长江以北都是李家的辐射范围,而给了李家的话,至少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可以安稳度日的。 “先解决能不能的问题,人一上来就往死里贪,那真的是会死的。” 小辰子道理是明白的,就是这里一套操作下来时间恐怕要很久很久,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焦虑也有可能是夏林老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于是笑着说道:“三年。” “什么三年?” “这件事只需要三年。”夏林比划出了三根手指:“人这逼玩意就是这样,不到加时不会玩,只有在决定输赢的时候,各方面效率就会拉起来了。九族严选永远比花钱买的东西更好就是这个道理。当那几个老表同时被中原王朝和草原王庭共同逼迫的情况下,他们会干的很好。” “那你那三成怎么办?” 夏林翻了个白眼:“我压根就没指望那地方的东西能到我手里,隔太远了。但如果那里能开发起来,我自然有办法弄到我想要的。” 小辰子略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那其中有什么风险?” “有啊,当然有。这是一种速成的法子,用高压政策来束缚北方的老表干活,虽然的确会给他们改善生活,但民不患寡而患不公,你这个什么都没干的人拿走五成,明白人知道这是为了保他们的命,但你猜猜世上又有多少明白人呢,他们只是知道你啥也不干就拿了他们五成的收成。嘿,从他们开始屈从你的那个瞬间开始,宰了你的种子就已经开始发芽了。” 叶良辰嗤笑了起来:“那倒也是,不过这样一来明线上是北方蛮子之间的对抗,暗线不就是朝廷和李家,你与我之间的争端?” “那你还以为事到如今还能有好了不成?不过这恰恰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让你我在南北各自安好。如今这时局,想活下去那就得有点能耐在身上,特别是你,你这么废,没有父亲的提携你该怎么办哟,出去连屎都捞不到一口热乎的。” 小辰子把头默默的侧到一边,心里不断默念清心咒,强行让自己心如止水。 大方向敲定了,接下来就是具体细节的操作了,选什么种子、用什么农药,种植密度等等。 这一点夏林是真的一点都不藏私,他是真教,甚至就连浮梁版的天工开物都给小辰子拿了一套。 一点不夸张的说,这本书放在当下就是活脱脱的大百科全书,只是真没几个人认识到它的重要性,上头虽然没有手机里那些密集的超越时代的技术手段,但在当下的时间节点里,上头可都是最全乎最新最好的技术。 “这本天工开物里头有好几个个大类,涵盖了农桑渔猎工的技术,你他娘的别给我翻译流传到蛮子那边去了,不然他们用你传过去的强弩把你钉墙上的时候你别哭。” “秘本?” “倒不是秘本,是课本。只是这个每一本都要溯源,谁流传出去谁就倒大霉。”夏林拍了拍桌上堆放着的一整套天工开物:“多的父亲也不跟你废话了,回去北方好好干,老父亲看到你踏踏实实的心里也舒坦了许多。小辰子,实业兴邦、奇观误国啊,明白了没有?” 328、给儿子选个老婆 讲真心话,哪怕就是天王老子本人过来也断然想不到夏林会跟小辰子坐在一起密谋人家,在外头看来他俩就算不是不共戴天也绝对是深仇大恨。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玄奇,小辰子这人本身就是为了能往上爬可以舍弃面子和自尊的人,而夏林…… 哎呀,跟自己的逆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谁家儿子不坑几回爹。 而且这俩人密谋的东西说出来真是吓死人,他们搅动的可不是什么面前一亩三分地,而是横跨整个亚洲大陆百分之六十五以上面积的风云变局。 那有人就要问了,这一块黑土地就能搅动亚洲风云? 拜托,那可是黑土地,换句话说这就是人的命,比黄金之前比煤炭金贵,哪怕是一千多年之后黑土地都是必争之地,看看当初某微操军事家割让外蒙的地图,里头但凡沾上一丁点黑土地那他祖坟都得被人挖出来晒鱼干。 全世界就那么三大块优质黑土地,粮食永远是人类第一追求目标,所有的事情都是建立在吃饱的基础上,这才两年没挨饿,前几年蝗灾饥荒饿死的尸骨现在还有不少堆在中原的山里没清理呢,忘了!? 虽说小辰子满身的毛病,但他有一个优点就特别叫夏林喜欢,他学东西的速度极快而且应变能力也非常强,很多时候一些细节夏林都没想到他都能给补充起来。 这看似势成水火的人,却足足关在房间里谋划了三天,光是方案就讨论出了十一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必然会带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局。 “人口,粮食和运输是卡在咱们头上的三座大山,运输你不用管了,我来负责。我会抽空去高句丽一趟,看看那边的情况,再跟他们讨论一下怎么直接在那的天然不冻港上设置一个贸易区。” 夏林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也就是海参崴的位置:“从南海到东海到渤海再到这里,我打算构建一条完整的海路运输网,但我能解决的就只有运输了。剩下的事情可就看你了。崽唉,别让阿爹失望。” 这几天小辰子都被叫脱敏了,夏林一口一个崽的叫着,之前他还抵触,现在他要是在干什么,夏林突然喊一声崽,他还真的抬头问夏林干什么。 “我自当尽全力,那我问你,若是这事成了……”小辰子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甚至能从他脸上看到几分羞涩和赧然:“青史……能不能……” “别你妈说什么青史留名了,史书到你这得顿一顿,秦襄王用了八句话,到你这给你整三张,详细记录你的生平事迹。” “啊?”小辰子一下子腰杆子就硬了起来:“当真?” “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真的能把黑土地给拓出来,以后比亚迪高低得出个魏。” 小辰子:“???” “没事,我胡说八道的。反正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以后你的名字就跟粮仓连在一起,吉字不再是吉祥的吉是你叶吉的吉,几十几百年之后那些个书生写个,你便是掌管天下粮草的大司农神。神农、后稷、贾思勰之后就是你了。” “嘿嘿嘿……嘿嘿……” “你妈的,笑的像个傻卵。”夏林骂了一声:“别这么恶心好吧,稍微有点追求,你要是能把浮梁搬到大东北去,那我跟你讲,你的地位还要高一截。” 小辰子听到这里不由得深吸一口大气,昂起头看着天花板,畅想着未来自己被世人膜拜的样子,那感觉……哎呀,真的是无与伦比。 这会儿夏林也累了,他本身病体就还没康复,这几天又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头脑风暴,他索性把毯子一盖:“别烦老子了,你自己出去玩会儿,我要睡觉。” 小辰子倒也是听话,他背着手一路畅想着就走了出去,在门口时他跟送药过来的冬娘打了个擦肩,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恐怖的瓶瓶罐罐,于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他还需灌多久?” “半个月。” 冬娘一贯冷酷,说完一句便推门而入了,不过站在门口的小辰子却是一阵窃喜,自己这几日受的苦跟那鬼哭狼嚎比起来真不算什么,所以他索性不走了,就蹲在门口听着里头传来夏林半推半就的惨烈哀嚎,心中那叫一个畅快。 “姐姐我错了,姐姐……” “是妹妹。”冬娘一把将夏林给翻了过来还拿了吸水的棉布垫在下头:“屁股过来点。” 哎呀……夏林感觉自己真的是要死了,但不这样的话,他的肠胃就会呈现出一种气粪到了就弹肛琴的悲惨境遇,没有一个屁是值得信任的。 这通折腾让夏林趴在那不得动弹,而听爽了的小辰子这才高高兴兴的到外头透透气。 而这会儿俨然已经快到正月十五了,外头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小辰子其实是打算在这买个婢女的,但他打听了一圈却发现偌大的浮梁居然没有这个业务,于是他只能无奈的返回了夏林办公之地。 这会儿鬼哭狼嚎的夏林老早就恢复了过来,估计是睡觉刚醒,状态看上去还可以,正坐在那拿着一根小木棍刻东西。 听见有动静夏林抬起头看了一眼:“哦,你来的刚好。我刚才想了想,觉得你这样也不是个事,等会我带你去挑个娘子。” 小辰子愣了片刻:“啊?” “啊什么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为父还是盼你早日成家的,刚巧我前几日问了问,有好几个愿意试试的。到时候你去相一下亲,要是合适的话,就在这把事办了。” 小辰子现在头皮都是麻的,他完全不能理解夏林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脑子似乎跟正常人有明显的差别。 “不用了,这等事……” “什么不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你抗拒。” “你!”小辰子都被气笑了:“你算哪门子父母之命……” “你别管那些了。”夏林站起身背着手:“不过丑话我说在前头,我可是给你找正经结发夫妻的,你可别乱来,不然我可就要办你了。” “我不用你管这些!” “废什么话。” 夏林不由分说的就把小辰子拽到了大剧院里,别说夏林在这乱点鸳鸯谱什么的,这年头其实大多都是这样稀里糊涂的,特别是对于这里的姑娘们,她们其实出身不好,但将来终究是要嫁人的。 能嫁给前途无量的状元郎,那他们是真的想想都会从梦中笑醒。 但小辰子……不过小辰子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他他妈就是个欢乐喜剧人,但要是仔细看起来的话,他还真的就是应了那句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所以夏林干脆给手底下的姑娘们发发福利了。 状元郎选个退役花魁,倒也是顶好的。 “别惦记你那个浔阳公主了,人家现在柴绍不知道关系多好,估计天天晚上都得打打桩子,从时间来看的话,她现在应该都快生了吧。” “你如此闲来无事,倒也无需提这等事。” “哎呀,知道你瞧不上她,她蠢。这次你自己选个喜欢的带走,在你们离开这边之前我把手续给你们办了。” “我说了真不用。” 夏林眼睛一撇:“不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了?” 小辰子这会儿都被气笑了:“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个父亲了?” 但着实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夏林发出了死亡威胁,如果小辰子这次不把事情办了,他就把他装在麻袋里沉到河里去,就当自己没有他这个儿子。 虽然知道他这就是胡扯八扯,但小辰子还是担心这厮揍自己,所以无奈之下也就跟着他一脸无奈的去了。 大剧院嘛,虽然几经迭代,但里头几乎都是各地的花魁小姐,进入之后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就连小辰子都觉得这个地方的后台只要是个男人就顶不了太长时间。 “这个,就是之前我跟你们说过的状元郎。你们看看,这牙口这腰这腿,有没有满意的?” 小辰子听到夏林的开场白之后人都傻了。哦……原来不是自己挑啊,而是让别人挑自己。 不过那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年轻有为的少年郎,还是个状元,就她们的身份放在平常哪里够得上边呢,这不妥妥就是夏大人送温暖送福利来了么? “这个先说好,感情的事是双方都自愿的,状元郎眼光毒辣,要是互相没看中也没关系,下次有好的我再给你们带。” 夏林说完往前推了推小辰子:“觉得哪个不错?” 其实都不错…… 毕竟都是各地的花魁,那还能差到哪里去,一个个自然都是千娇百媚柔情似水,这么多凑在一起,小辰子也有些恍惚了。 然后他还真就稀里糊涂的选了一个,接着夏林第一时间给他们办了手续,而一脸懵逼的小辰子,上午还在讨论国家大事,下午这还没吃晚饭呢,就已经成了已婚人士,一切的速度足够把他打到蒙圈,妥妥的超光速包办婚姻。 晚上坐在夏林给他们准备的新房里,小辰子摸着后脑勺沉默了许久:“耶?” 329、冬日狂想曲 夏林这一整个正月不都是在跟平阳公主当病友么,整个医学院高级护理室内在老张走后就剩下这俩。 不过因为夏林现在的状况就已经没和长公主在一个病房了,但有时候无聊的时候俩人还是会聊上几句。 公主这次休养短则八个月长则一年,几乎是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毕竟就她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格,但凡放出去再出了什么事,伤到人家有李家处理,伤了自己那可这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你要闲着无事可做就绣绣花。说起来,我这辈子还没有人给我织过一条围巾,要不你给我织一条。” 平阳公主听闻此言如遭雷击,僵硬的转过头去:“滚,雕你的木头去。” 这些日子夏林不是无聊么,他就弄了一套雕刀,没事就坐在那雕木头玩,不过说实话他哪里都还行,唯独就是这个艺术细胞真的有点糟糕,在老张手上三下两下就能清秀脱俗的东西,到他手上那可了不得了,那雕出来的东西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更关键的是他自己还觉得挺美。 夏林自讨了没趣,于是继续低头雕起了木头,而平阳公主就坐在旁边看书,看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说:“这是新剧目么?” “嗯,对啊。怎么了?” “这里的穆桂英原型是谁?” “你。”夏林甚至都没有抬头:“你明知故问真的好么,挂帅从军还打蛮子的除了你还有谁?哦,难不成是妇好呗?” 平阳公主轻笑起来:“嗯,这个甚好。可你为何不用我本名?” “万一你李家造反失败了,连累我的书都被封了呗?”夏林起身来到平阳公主身边坐下:“来,让我看看伤口。” “想死你就直说。” “看看,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你死远一点啊!” “这位太太,你也不想让人家知道堂堂李家公主因为用鞭子抽人把自己抽住院了吧?” “死走!”公主抬起脚顶在夏林的脸上:“滚!” 这些日子以来平阳公主算是知道为什么冬娘会对这个脏东西又爱又恨了,他欠是真的欠,但要是没有他日子过得寡淡无味。 “啊~~殿下的脚脚有一股大草原酸奶的味道,酸香香的。” “松手啊!我真是……” 被抓住脚的平阳公主现在人都快疯了,但又不敢做劲挣扎,腹部还没拆线,再要是折腾说不定可就要崩开了。 “来来来,今天让我嘬一口。” “你敢试试,你看看我割不割你舌头!” “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既然如此说了,那可莫要怪我今日就尝尝咸淡了。” 说着他伸出舌头可就要上了,平阳公主紧闭着眼睛缩着肩膀身子努力朝后倾,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可就差那么最后一下的时候,冬娘推门而入拿着药,看着他们两人的样子,眉头自然而然的皱了起来:“为何公主会在你屋里。” 夏林这会儿放下平阳公主的脚,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她寂寞。” “你放屁!”公主一个弓脚垫步就踹在了夏林的胸口上:“滚开一些!” 冬娘冷笑一声:“殿下,我要为他上药了。殿下是要观摩一番?”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平阳公主竟点了点头:“好。” “那可不成。”夏林用力的摇头:“去去去,殿下先走开。” “我不!”平阳公主扬起下巴:“平日都听你鬼哭狼嚎,今日非要瞧瞧到底是如何。” 然后夏林就跑了…… 毕竟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了,何必再被如此羞辱呢。 不过今日的药肯定还是要换的,不然冬娘还不知道要对他发多大的脾气,冬娘那人总是喜欢干点公报私仇的事情来。 他出门之后走了没多远就觉得肚子饿了,不过经过这次的教训,还烧鸡……烧个鸡毛,随便找了家粥铺吃了一碗白米饭就咸菜花了两文钱就算是午餐了。 那些个不知道还以为夏大人与民同乐体验平日贩夫走卒吃的伙食呢。 等他走后,那粥铺的老板还说呢:“哎呀,还是现在的日子好了,放以前顿顿能吃上白米饭都只能在梦里呢。” “老哥多久没出去了啊?别说以前了,就是放现在你走出去看看那些个人吃的东西吧。” 旁边一个行脚的货郎夹了一筷子咸菜扒拉几口饭之后说道:“我就是走货的,都不用太远,你就去个三百里外看看他们那的日子。哎呀,就跟当年没区别,这是夏大人能耐大,能让咱们顿顿吃上白米饭。” 这会儿另外一个从北方过来押镖的客人笑着说道:“我家那边,普通人家吃点白面混着榆树皮的馍馍都算是顶好的一顿了。还天天白米饭,真是梦里才有呢。” 很多人其实都还是能有这个意识的,不是现在日子好过了,外头该穷困还是穷困,顶多说不至于饿死人,两文钱一大碗的白米饭还能送点咸菜,这真就是浮梁这边价格了。 因为这里的粮严格把控在官府手里,价格压得非常低,甚至就连盐巴这类的东西都要比外头价格低一大截。 不知道有多少人来了这里之后就想尽办法不走了,原因就在这里,甚至有不少人三四百里路就为了背几十斤粮食回去。 有些事夏林从来不邀功,但大伙儿其实都能记住他的好,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眼红浮梁这一亩三分地,但谁都拿不走这块地方的掌控权。 因为他们没法做到像夏大人实行的政策,都说由奢入俭难,真让百姓回到那个吃榆树皮磨粉的日子,看看这边的百姓掀不掀桌子就完事了。 而此刻夏林其实并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是坐在离医学院不远的一个石凳上打盹。 这南方的天气过了正月其实就已经和风暖阳了,坐在那也是一点都不冷,靠着打盹也是极为舒适。 夏大人就这样靠在那睡了一觉,起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他打了个哈欠,抱着胳膊坐在原地,心中倒是无比的平静。 看到远处的太阳逐渐落下,夏林伸展了一下四肢站起身来,面朝落日的方向轻叹一声:“太阳落山咯。” 正如他所言,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鸿宝帝对外宣称身体抱恙无法主持朝政,立储拓跋靖,并由拓跋靖监国,滕王听政。 虽然这件事之前多多少少就已经有消息透露出来,但如今直接在朝堂上宣布的话其实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毫无疑问,如果历史有分界线,那么今日就是大魏王朝的由整而散的分界线。 鸿宝帝心中自然是知道会怎样,但他也没有办法,人终究无法长生,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曾经一天他睡两个时辰都还能神采奕奕而如今他一天要睡六个甚至七个时辰。 老人觉少这是常态,可一旦从觉少变成嗜睡了,那么就代表他已经快要离开了,如果运气好,某个夜里当他睡下之后,他就永远不会再醒来。 如果自己不提前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下去,那么如果他突然驾崩,大魏王朝分崩离析的速度会远超他的想象。 既然有些事无法逃避,倒不如趁着他还有几分力气,退居到幕后,仔细观察观察整个朝堂的动向,为儿子能够多争取一些时间。 不过夏林始终认为这种的布局都是徒劳无功,因为小王爷没有那个能耐,他不是太稚嫩而是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看着吧,只要鸿宝帝闭上眼睛,他干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驱赶自己的亲叔叔,而滕王一走,二皇子就会发兵,名义夏林甚至都已经猜到了。 太子不尊圣命,罔顾人伦,朝中定有小人误国,遂发兵靖难。 这一场靖难一旦拉开序幕,就再也回不到头了,谁胜谁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朝周天子射了一箭。 随后李家举旗,不管是新皇赢了还是二皇子赢了,他们都会举起大旗。新皇赢了,李家的口号就会是先皇尸骨未寒,新皇便倒行逆施,不配大魏雄主,当改立二皇子。 而如果是二皇子赢了,李家的口号就会变成,二皇子谋逆篡位,李家愿为大魏江山溯本清源。 李家划江而治,前期肯定是得打着匡扶魏室的名号,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立门户,唐王李渊嘛,唐字旗自然就立起来了。 随着李家举旗,各地藩王恐怕也会响应号召,甚至不止是藩王,有些豪强也会加入其中,再加上外族的干扰和扶持,很快整个大东亚区会陷入到一个军阀混战的阶段。 天下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最终会有一个人在这场比赛中吃鸡,然后新的王朝诞生并进入历史的轮回之中。 拦不住的,夏林现在明白了,不管这是不是的世界,只要它已经自成了一个世界,那他就没办法拦住这滚滚洪流。 虽然这里头骚操作很多,但其实回顾真正的历史,里头骚操作更多…… 拓跋靖成不了一个好皇帝,夏林跟他合作过几次,知道他的为人,其他都好唯独这心胸着实太小。 李渊不敢触怒鸿宝帝,不光是实力不允许那么简单而是这个世上还有比皇位更加需要人们注重的东西,仁义礼智信失了哪一个都会给人留下口实,乱世这可就要来了。 正在夏林感慨时,突然身边走过来一个人,他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夏林之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我方才去寻你,平阳公主说你跑了。” 夏林转脸一看发现正是小辰子,他上下打量小辰子一圈:“不是,你新婚燕尔的找我作甚?” “有事。”小辰子面色严肃:“大事。” “有事你就说啊,你搁这给我打什么谜语呢?” 小辰子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两日我在浮梁之中转了转,我发现那几个隶属于皇家的商行在低价抛售,我稍稍跟进了一下,发现他们抛的很隐蔽,但并非无迹可寻,这些商行抛售之后化整为零进购了大量的生铁,还有你们这的罐头。” 夏林眉头一挑:“你继续说。” “然后我便找了我在这地方的线人。” “我日你姥姥的,你搁这给我的安线人了?” 小辰子抿了抿嘴:“这难道不是应当的么?我安插几个线人还不成了?” “成成成,也不差你这一个了。你继续说。” “然后你猜怎么着?这些商号其实背后都是二皇子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金吾卫上将军毛顺成。” “金吾卫。” “嗯。”小辰子眯起眼睛:“二皇子要反。” “确定?” “确定不确定,你自己看看呐。我得赶紧返回黄崖关了,要出大事情了。” “别急。”夏林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你回去干什么?” 这会儿都轮到小辰子被他给逗乐了:“还回去干什么,你说干什么,乱世要来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把该办的事办了,一旦事情发生了,叫高句丽那些个臭鱼烂虾知道大魏惊天巨变,他们是要入关的。我就是死也不能叫这帮蛮子踏足我中原啊。” “你急个球。”夏林嗤笑一声:“你猜猜为什么江南道现在我说的算?” 小辰子一愣:“啊?” “你啊什么啊,你那眼线也不行啊。我老泰山还有我干爹都在那,江南道七万破虏军全部在江东大营,你怕什么呢?” “你早知道?”小辰子的眼神一下子就清澈了起来,也显得不那么慌张了:“你这聪明也没用对地方啊。听爹一句话,你多花点钱,把眼线换一批。不是,你找的谁啊?” “城里集市的泼皮王三。” “哎呀我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夏林都被他给逗乐了:“你就找这么个吊毛东西,他能知道个锤子。你可别花那冤枉钱了。” “他便宜嘛……一年也就五十两银子。” 被夏林骂了之后,小辰子也显得不那么自信了。 “别花那冤枉钱了,等会我带你去找我这边的主簿,让他每个季度给你写一份报告过去。” “啊?”小辰子都懵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下次南方的情况,你老父亲直接给你发通告,不要再花那冤枉钱了,你这个吊毛是真的崽卖爷田心不痛,你每年孝敬给你老子能有五十两么?”夏林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确实也要加快速度了,明日辰时你去找我,我去给你选一些良匠随你去北方。只是我先说好,这些人都是宝贝疙瘩,你要是给我弄死了,你看我把不把你吊起来打。” 330、风云已然涌动 “临行之前,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今日小辰子就要走了,他本身就是偷摸着跑出来的问远在南方的大爹求助的,现在日子已经够久了,他要再不回去恐怕是要遭人给算计了,毕竟这日子不算太长,他还能说在冀州之地多停留了几日,但要是再长一些可就没法解释了。 这临别之前,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不解。 “有屁就放,不要娘们唧唧的。” 夏林这会儿正在吃早饭,今天的早餐是浓粥加一个咸蛋,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咸蛋,要知道往常的时候这些玩意冬娘可不会允许他沾染。 小辰子抿了抿嘴,再次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道:“我一直有一事不解,那便是为何这些世家官僚之商行在你这如此懂规矩,你知道当年他们在我丹徒县的时候,可是……”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得先骂一句你是个蠢逼。”夏林笑了起来,然后顺便又把小辰子给骂了:“你知道为何同样是这些人,在我这里规规矩矩但在你那里却为所欲为么?” “我不正问你呢么。” 夏林放下筷子,微微仰起头来:“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规矩。” “这是两个字。” “你他妈听不听?” 小辰子这会儿是真一点脾气不敢有,这鸟人他是真不讲道理,所以被骂了他也只能忍着。 夏林坐直了身子:“我为什么说你是蠢逼,你上任丹徒之后第一件事是干什么?就是清扫其他商行为高士廉开路,我看你他妈是提灯笼上茅坑你找死。规矩的第一遵守者就是定规矩的人,你上来就把规矩定成了不择手段,你都能不择手段了,人家自然也就能这么干。” 这个小辰子没话说,他的确是这么干的,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愚蠢到了姥姥家,虽然一开始因为这样丹徒县那边发展的不错,但到了后头其实他就有些力不从心,各大商行已经不受管控了。 而现在经夏林这么一说,原来根儿还是在自己身上,这趟算是认栽了。 “再一个,就是有些东西,你得让人看见你亏钱。” “亏钱?”小辰子愣了半天:“这是怎么个说法?” 夏林指着面前的大米粥:“我就拿大米来说,你也知道浮梁的商行可以经营大米,但为什么没人卖?” “因为……便宜?” “因为亏钱。所有的粮食都是亏钱的,而且是县里在硬亏,天底下也就我敢拍着胸脯说一斤米两文钱,你算算,我进价过来两斤米都要三文了,那还是谷子不是米,这里头的米糠、仓储、人力、运输,我都是硬亏着。还有盐巴,二十文三两,京城的盐是七十文一两,很贵的。” “盐巴你也亏?” 夏林摸了摸下巴:“这个能赚一点,技术先进嘛,但人家不知道啊。” “那这个技术……你也给我点呗。” “你他娘的……”夏林被他这厚脸皮给逗乐了:“放心,我给你那五百人的队伍里涵盖了方方面面的人才,制盐也在其中。” “哦……那可太好了。”小辰子高兴到直接挂相:“我还以为你这是不传之秘呢。” “的确是不传之秘,不过这不是给儿子嘛,给了就给了。” 说完夏林继续说道:“你让他们看见你在亏,他们其实也就不会去跟你争着这亏钱的买卖了,至于你说为什么会亏,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是想在民生上赚钱,那你就离死不远了。基础民生行业基本都是在亏,但这些你还必须死死攥在手上,死活不能让商人触碰。” “了解了。” 夏林点了点头:“这第三点嘛,就是你不光要有笔杆子,比笔杆子更重要的是枪杆子。我定下的规矩,要么遵守要么滚,在这套规则里你们想怎么翻腾就怎么翻腾,但你要是给我翻出池子外头,那可别怪我对你下黑手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破坏行规的人其实是会被群起攻之的,这三点你一定要牢记,一个区域的平衡一旦达成,你就别去碰它,不然人家有的是手段把你搅合得稀碎。” “就是有钱大家赚,但你别乱来的意思?” “嗯,你还是有点悟性的。”夏林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的崽。” “我明白了。”小辰子深吸一口气:“看来之前我到底还是太过稚嫩。” “你现在都还稚嫩,不过你还年轻,不慌。” 夏林说完继续开始吃起他的咸鸭蛋来,看着他用筷子一点一点把蛋壳上的渣渣挑个干净,小辰子再次忍不住的发问道:“那这些年你敛了多少钱?” “我他妈还欠着外头好几万两呢。”夏林翻了个白眼:“我还敛财,都快穷困潦倒了。就是最开始从我老丈人那十万两里抠了点出来,但最后还是投到了码头上,其余的我一个子儿都没捞到。我不是不想,是不能啊崽。但凡我开了这个口子,他们就会像是闻见臭肉的苍蝇蜂拥而至,我顶得住一次我顶不住一百次,你以为的以权谋私是有个傻卵弄个哪哪小国的公主过来让我睡了就能心想事成,而真正的以权谋私是一个跟你认识多年的老友上来噗通一声跪在你面前‘你不帮我,哥哥这次可就死了’。” 听到这小辰子心中咯噔一声,心中竟是慌乱了起来,他甚至设身处地的想到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境遇该如何应对。 发现竟是无可奈何,帮了便留下了把柄不帮那就是不义,而只要开了一个口子,人家就会说你“凭什么帮他不帮我”,到时三番五次,人便如坠深渊再无回返之日。 小辰子沉默许久:“所以不论是谁来求你,你都不会帮?” “对,都不会帮。我能干的只是提醒,此路不通莫要前进。” 小辰子点了点头,然后朝夏林拱了拱手:“告辞,此去一别可谓经年,还盼多安康。” “你也是,别让爹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送你奶奶个鸡大腿…… 小辰子心中暗骂一声:净说那不吉利的话。 他走了,来时孑然一身,回去的时候带了五百个愿意去北方拓荒的技术工和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有一套永不可外传的书。 当然他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感谢夏道生的,这是他用这些日子天天被霸凌的代价换来的东西,是用来弥补他内心伤痕的…… 不过夏林的行为也正好应了九江郡守的话,这厮骂完了人能给一大堆东西,所以大伙儿才都既害怕被他骂又期待被他骂…… 而说起九江郡守,他现在已经带着他的宝贝师太开始漫漫告御状之旅了,时间掐得刚刚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巧就在太子爷开始亲政的第一天,他们的诉状就递了上去。 因为鸿宝帝信佛,所以虽然没有把佛教定义成国教但其实也差不多了,而当太子爷看到诉状的时候,心中顿时咯噔了一声,接着便是狂喜。 咯噔一声是因为居然还有人敢告夏道生的状,他们都不知道夏道生是他太子爷的铁杆支持者? 而狂喜则是在思索一阵之后,他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滋味,这分明就是夏道生为了庆祝自己坐在了金銮殿上给送上的一份大礼。 这份大礼,甚至可以直接缓和当下国库的空虚和百姓的民怨,拉高民间对自己的支持度。 灭佛! 他看着状纸沉思许久,然后随手递给了旁边正在眯着眼睛处理政务的朱先生:“先生你看这份状纸。” 朱先生拿过来这么一看,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哎呀,道生啊道生,这不是妖孽便是祥瑞,殿下都不用提,他自是知道该如何处置。” “那我该如何处置。” “严查。”朱先生笑道:“必须严查,有多严就多严,不光要查道生,还要查其他寺庙里是否有这等腌臜污秽之事,有辱佛门。” “然后呢?” 朱先生微微睁开眼:“叫许敬宗去查,礼部本就该管管这有违风化之事了。” 许敬宗,他是浮梁出来的人,默认就已经是太子爷那一派的了,朱先生提出这个方案,那其实再简单不过了,给自己人增加点政绩,这不是既合情理又合逻辑? 而许敬宗是礼部的人,这些礼法风纪之事,给大理寺不合适给刑部更不合适,最合适的不就是礼部了? 简直就是恰逢其会嘛。 太子爷哈哈一笑:“妙!妙哉!就按朱先生的办,那我们这边该如何处置夏道生呢?” “那……那就罚俸半年吧。” “嗯,就按这么办,不过我倒是听说夏道生穷困的很,这罚俸半年他如何是好啊?” “他穷困……嗯,的确是穷困。微臣不是前些日子去了一趟浮梁么,浮梁那般繁华之地,他夏道生还是扣扣搜搜的过日子,吃个包子还得赊账。” “啊?不能吧?”太子爷极为震惊:“我记得我见他时,他还挺阔绰。” “老泰山的钱花光了呗。” 太子爷笑得前仰后合,略微沉思片刻后:“去,罚他一年俸,然后以你私交之名,接济他点银子。” “他不会要。”朱先生摇头道:“以我对他之了解,他若是想要钱,早就富可敌国了。殿下便让他穷着吧,越穷越好。” 331、坐看风云 立春之后的第一场雨,虽然还是有些春寒料峭,但却已经没了冬日时的肃杀,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潮湿的味道。 冬天这么一过,冬日的悠闲可就不复存在了,春耕要开始了,即便是以商业为立足点的浮梁也是如此。 虽然这地方多山,比不上平原地区有着广袤的开垦之地,但架不住劳动人们的奋斗意识强嘛,再加上现在火药技术已经相对成熟,遇山开山、遇水架桥,生生让这边在群山环伺之间开辟出了大概十万亩可耕种的良田并且还在持续扩张中。 山上种茶,山脚种地,下游养猪,上游围河养鱼,虽然产业相比较而言都很原始,但它齐全呐,整个浮梁的工坊在立春这天也都纷纷开门,爆竹声从早响到了晚,原本街上都回家过节的商贩都回来了,往日的热闹再度升温。 春天当然是值得喜庆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因为今日开春了,那也就是记账日了,记账日之后新一季度的本息就要归还了,而卢家郡公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怎么还上欠人家商行的借款。 他这期连本带利大概要还两万六千多两,可是他现在身上全部挪出来只有不到三千两,这还是从他们商行里支取出来的,再多那可就不是他能说的算了,需要回到家中跟族中长辈商讨。 但问题是他肯定不能张这个嘴,要是族中长辈知道他偷偷烧了人家的铺子,赔了那么多钱,他这个家主也算是当到头了,毕竟他也不是没有弟弟,谁当这个郡公不是当,到时候往上一报说范阳郡公卢因病逝世,需顺位继承就完事了。 大家族就是这样,很恐怖的,他们是没有人情的。 可问题是现在人家开春催债了,自己手头上的钱连个零头都没有,问三皇子借,他拿出了八百两,然后来了一句“我出门几时候带过钱”就已经把卢郡公给整破防了。 现在他可算是走投无路了,俗话说的好,狗急了还跳墙呢,人急了自然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比如他现在正在去寻夏林的路上,不为别的就是想借点钱,哪怕是宽限几个月也成。 范阳郡公到底是个世袭的郡公而且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子,多少是有点身份和面子的,虽然跟他们李家那种级别的比不上,但走出去还是有头有脸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给一个伴读出身的五品官低身,说出去丢人啊! 卢郡公来到衙门的时候夏林没在,只有主簿杜丰接待的他,杜丰这人鬼机灵的很,他会看人下菜碟,看到卢郡公之后招待的还挺殷勤的。 “郡公,要不要我这便去寻夏大人过来?” “不慌不慌。”卢郡公满脸笑容:“我在此等夏大人便好,他公务繁忙,贸然打断倒是不好。” 杜丰背过身去之后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哪还能不知道这厮来这是干什么的么,只是夏大人说过不要故意刁难这些个下三滥,宁恶君子不惹小人,这种小人客气点准没错。 “我还去知会一声吧,不过时候可能久一些。今日不是开春嘛,夏大人去乐平乡的菜地里去励春耕了,得到很晚才能回来呢。” “那可多有劳烦你了。” 杜丰拱手笑道:“那还请郡公喝些茶吃上些糕点,乐平乡离此地也有六十里路,来回也得有个三个时辰。” “好说好说。” 然而杜丰出门直接左转回到自己屋子里睡觉去了,因为夏林压根就没去乐平乡而是在医学院,今日他算是最后一日上药,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冬娘。” 今日换药没有多痛苦,可能是跟习惯了有关系,而这段时间以来他在冬娘这边那是愈发的没有了什么礼义廉耻。 说起来也能理解,毕竟给他换药的都是冬娘,脱下裤子之后该不该看的能不能摆弄的,冬娘也都折腾了一圈。 冬娘侧过头看了夏林一眼:“今日不去嗅公主的脚了?” “你是不是吃醋了?” “呵。”冬娘甚至都没解释,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会。” 夏林把她给喊了回来,而冬娘转过身看着他:“作甚?” “来。”夏林拍了拍病床旁边:“先过来再说。” 冬娘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坐了过去,夏林这次倒是没有特别夸张的动作,或者让冬娘很尴尬的行为,只是趴在那调转了一个方向,侧躺在了冬娘的腿上:“军医你能干么?” “军医?不会。” “不会就学,我需要大概三百个军医,我打算让你负责这个计划,你回去想想看需要多少钱多少资源,然后回头告诉给我。” “军医,是干什么的?” 夏林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笑着说道:“像你们这样的,叫救死扶伤。军医,就是活着就行,为了能活着无所不用其极的。” 冬娘低下头看着夏林的侧脸,手甚至还顺势放在了他的胸口:“你要造反吗?” “我造鸡毛反啊,只是乱世来了,我军营里的兄弟哪个不是爸妈养的,尽可能的减少风险呗。” 冬娘轻轻嗯了一声:“我回去与师伯商讨一下。” “反正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我给你们想办法。” “好。” 别看冬娘性格冷淡,但实际上她现在吃胖了不少,是个娃娃脸的可爱模样,虽然整日与尸体与肢体打交道,但她特别在意这个所以每天都会把自己洗得香香的,夏林认识这么多人谁也没有冬娘身上香。 “手!” 突然冬娘呵斥了一声,原来刚讲完正事夏林的爪子又开始不老实了,她立刻按住夏林腋下的穴位:“抽出来,不然我按下去叫你三天起不来床。” “那不还是你伺候我?” 经过一个寒假,夏林现在在冬娘这那是一点隐私和顾忌都没了,以前不敢的事情现在他可肆无忌惮了,顺着冬娘衣裳下摆进去沿着后背开始上下盘了起来,甚至还时不时的会从冬娘的腋下向前扫去。 冬娘低垂着眼睛看着他,试图用“凶狠”的眼神逼退他,但这一招已经不好用了…… 不过很快,冬娘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容极端恐怖,接着就看到他从身侧取出了金针袋子。 看到这个夏林立刻就老实了:“好,你赢了。” “出来!” 夏林的手默默的钻了出来,然后他非常变态的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冬娘身上真香。” 说完之后他还突然凑到冬娘的小肚位置深深的吸了一口:“超香。你最喜欢什么味道,我给你单独给你研发一款吧。” “我也不知道,香香的都行。” “嗯。”夏林沉默了片刻:“等春暖花开了,我带你上山寻味,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就单独给你设计一款香皂,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能用的味道。” “真的?” 说起来奇怪,冬娘没有什么喜欢的,唯独对夏林的香皂情有独钟,甚至已经从使用上升到收藏了,她每个月的工资基本全拿去买那些香皂了。 普通肥皂很便宜,但香皂可是奢侈品,是很贵的,所以别看冬娘工资很高,但她几乎是没有什么存款的,早先为了能让医术传承下来的节俭劲儿随着榜一大哥的出现早就消失殆尽了。 “当然是真的啊,我就问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 “那不就得了。” 冬娘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夏林却攥住了她的手:“亲一下。” “你怕是想死了。”冬娘拿出金针捏住针头位置,只露出一个针尖在他穴位上快速一戳。 哪怕是这样蜻蜓点水,但夏林却还是疼到如触电一般喊了起来,而冬娘却也趁机站了起来。 “你好狠毒……” 夏林捂着那处穴位:“你知道有多疼么。” 而冬娘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头俯下身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接着快步的冲出了病房。 “唉耶?”夏林愣了愣:“哦……调皮。” 之后冬娘就像是在故意躲他一样不见了踪影,直到夏林离开医学院都没再见到冬娘出现。 哎呀,能理解的,小女孩嘛。冬娘比夏林小,而且平时不咋说话,内心活动一般来说是要比整天哔哔哔哔的人更丰富,谁也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什么,夏林本林也不行。 不过今天还是很开心的,毕竟那可是冬娘…… 回到衙门口,就见杜丰从角落里奔了出来来到他的身边,看到杜丰一副精怪的样子夏林就知道他没憋好屁,于是好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又作甚了?” “大人,卢郡公来了。” “他?”夏林眉头皱了起来:“来找我作甚?” “还能作甚,借钱呗。他不是欠了一堆钱么。”杜丰不屑的笑了笑:“一个堂堂郡公混得如此悲凉,要我是他干脆一脑袋撞死在柱子上好了。” 夏林抬手在杜丰的后脑上拍了一巴掌:“谨言慎行。” “哦哦哦……是我大意了。” “嗯,他来多久了?” “三个多时辰了,我说您去乐平乡视察了,我是去寻你回来的。” “行。”夏林点了点头:“挺好。走,去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332、哎呀,郡公你别急嘛。 夏林再次见到卢郡公,这会儿郡公显得就客气多了,他先是跟夏林聊文聊武,然后聊星辰聊大海。 这不得不说,正经世家出来的人,别管多蠢但在学识见识方面的确是要比一般人高出一大截的。 但他这燕国地图属实比较长,都他娘的聊到孔孟之说了,还在侃侃而谈。 夏林就陪着他聊呗,这逼人的聊天模式其实几千年了都没有怎么变过。 现在才聊到孔孟呢,估计还得聊一阵子,毕竟人家高低也是个人物,直接开口拉不下这张脸。 这么聊了两个多钟头,相谈甚欢之时,他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之前我借的那些银子倒是该还了,只是这利太高了,不知道夏大人可有什么法子能叫这利降一些,好给鄙人一些喘息的空余。” 夏林一听,心中直乐开了花,这逼人终于不哔哔了,图穷匕见了。 不过他的高兴不能摆在脸上,表面上他得露出一副难办的样子:“郡公也是知道的,这浮梁县内一切依照法典办事,契约便是法典,我这区区县令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下轮到卢郡公抓耳挠腮了:“这可如何是好,实不相瞒,若是这件事叫家中知道,族中长辈定是要生气,他们年岁大了,若是因我这点小事气出了个好歹,我可谓不孝啊。素来听闻夏大人足智多谋,卢某还请夏大人帮某一次,这份人情算是卢某欠下了。” 夏林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他的人情?这种无赖东西的人情真是给狗狗都嫌没用。 “郡公啊,这个事真的不好办,你借款子的商行是高家的商行,跟我这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身上也没有几个钱能掏出来给你啊,当初你烧了人家的铺子,钱也没落在我手上嘛。”夏林叹气道:“再说了,欠债还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道理卢郡公都懂,但眼下这不是走投无路了么,当初签契约的时候人家可说了是看在卢郡公的面子上才能一次借出这样多,现在要是还不上钱,猜猜他们会不会找上门去?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哪怕顾忌卢家的面子,但卢郡公本人的面子可没那么值钱。所以他们可能不会公开,但一定会问卢家去要钱。 这才是卢郡公最怕的事情,要不他死活也不会来求夏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 卢郡公表现的为难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夏大人,你说这如何是好啊。”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倒也是能明白。不过这个事我真没法子帮忙,郡公也知道那是高相之产业,哪里是我这个小县令能动得的?”夏林的语气里一股子爱莫能助。 卢郡公见他不帮忙,于是也只能悻悻起身就要告辞,但这会儿夏林一拍大腿:“诶!我倒是有个别的法子,不知道郡公想不想了解一番?” 刚刚起身的卢郡公再次坐了下来,满脸希冀的看着夏林:“还望夏大人明示。” 这会儿夏林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不知郡公可曾听闻抵押一说?” “抵押?哦,便是当铺是吧?夏大人不会是叫我当东西吧。”说到这卢郡公自己都笑了:“夏大人可真会说笑,那能当得多少钱呢。” “不不不,不是当铺。”夏林仰着头:“镇上西北李家的商号也是有的,新开的。他们家似乎是有个抵押田地房产的买卖,价格还算公道。” 听到李家两个字,卢郡公都快抽筋了,若是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李家打交道,彻底交恶算了。 但现在债主催债催的紧了,他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咬着后槽牙问道:“愿闻其详。” “是这样的,李家这个抵押有些门道的,他们做的是大额,你知道大额吧。便是你从他那借钱出来,用的是家中的地产房产作为抵押,然后借出来的钱便可以拿去还了高家的债。我打听过了,不少人都在那抵押了地产,价格还算公道,就是会收个一成左右的费用。” “当真?” 当铺一般都是三成到五成压物,而这个抵押却能九成入手,算起来也是划算的,虽然卢郡公手上没什么钱,但属于他的地产房产还是有不少的,大部分都是在范阳和洛阳,特别是洛阳周围他早些年从父亲那继承了得有个一千亩左右,许久都没人耕作,现在都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现在洛阳一亩地的价格大概是二十两的样子,九成就是十八两,一千来亩算上的话也能有个两三万两,这不就抵上了么? “我没带地契可如何是好?” “哎呀,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带你过去,看看那边有什么说法。” “那就有劳夏大人了。” 其实这就是一场拆东墙补西墙的开端,卢郡公虽然没有底气,但范阳卢家的底气还是在那的,他成功预开了银子签订了契约,然后拿着这个银子去补了前一家的亏空。 还完这一期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但很快夏林一句话就把他给击沉了:“卢郡公,你这还有三期呢,一千亩的地可就是人家的了。你手底下还有多少亩地啊?” 卢郡公当时心中一凌,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因这次土地当了之后,他手底下可就没有什么完全属于自己的财产了,剩下的可都是家族的产业了,他是家主但想动家里的产业可也由不得他一个人说的算。 “那可如何是好?” 夏林这会儿倒是长叹了一声:“卢郡公,自求多福吧。” 看到他那个样子,卢郡公大概是明白他其实多少是有些法子的,于是三步并做两步的跟上了夏林的脚步:“夏大人,我知道你肯定有些法子是不是?要是夏大人肯施以援手,卢某定没齿不忘。” “这……”夏林故作犹豫了片刻,然后连连摆手:“真没了真没了。” 看到他这样,卢郡公就愈发的坚信他肯定是有法子,于是发动了自己锲而不舍的精神开始死缠烂打。 夏林被他弄得十分不耐烦了,甚至都有几分挂相:“卢郡公,有些事属于是歪财,能不碰便不碰的好,郡公可明白我的意思?” “夏大人,事到如今了,我还顾忌什么歪财不歪财啊,能赚着钱就是正道。还望夏大人指一条明路吧。” 夏林凝视了他半晌:“走,进屋里说。” 卢郡公欢天喜地的跟着夏林去了,来到屋里,夏林把房门这么一关,为卢郡公倒了杯茶之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这个事,上不得台面,我为卢郡公讲解一番,你自行斟酌。” “夏大人请说。” 夏林端起水喝了一口:“卢郡公在浮梁的日子也不短了,应当知道浮梁这边粮食、煤炭等都极为便宜,但卢郡公可知为何如此便宜呢?” “不知。” “其实这里走的是个野路子,它不违法,但却有风险。” “愿闻其详。” 于是夏林就把期货的思路简单的给卢郡公讲解了一下,就是以一个估计产量后的综合价格来判断未来一段时间内的产能,然后以一个相对较低的价格买入大宗商品,但这个商品现货肯定是不在手上的,是到了时间之后凭契约去取货。 市场经济就是产量高市价就低,产量低市价就高,比如今年开春浮梁要跟草原发起一笔一百八十万斤黄豆的单子,但现在黄豆还要半年才能上市,但现在大概估算一下产量,那哪怕到时候黄豆的市价比单子上的价格每斤贵一文钱,那也将会是一千八百两银子,更何况这里还不止有黄豆一种产品且也不止这么点产量。 看似一宗赚的价格不多,但全年下来,各类产品原料上头,浮梁能赚上三十万甚至更多。 听到这个模式,卢郡公可谓是怦然心动,但问题是大宗商品买卖,这玩意投资也太大了。 但这会儿夏林却笑了起来:“提佣。” “何解?” “浮梁为何能中赚这么多钱,其实很大一部分便是佣金,粮食、茶叶、盐、铁的佣金,他们的货物在我这里中转,每天从这些货物之中提取多少佣金。不过这是浮梁的事,跟个人没什么关系。但卢郡公想要这个佣金的话,便只需拉拢多一些的资金过来,每成交一笔都会有万二的佣金。” “若是我自己买,再拉人来呢?” “那自然便是更多。”夏林认真的说道,但很快他话锋一转:“但卢郡公,咱们还是丑话说在前头,这便是与天赌命,比如今年的黄豆是七文钱一斤,原煤是四文钱一斤,可若是明年那边突然又开了一个矿,或者迎来了一场大丰收,黄豆跌到了五文钱,煤跌到了两文钱,那可是要一场血亏的。” “哈哈哈,今年已经是大丰收了,明年怎可能还会更高?” 夏林眼珠子一转,然后长叹一声:“世事无常啊,卢郡公。我奉劝您还是不要走这条路的好,莫要到时候亏了你还要记恨我,这个事真的会倾家荡产的。”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了,但卢郡公却以为是夏林不想带着他发财,于是他抿着嘴伸长了脖子,眼珠子涨的通红:“我这便返回家中与族中长辈说说,夏大人可不许反悔。” “我反悔什么,这档子事,你要赌我还能拦得住?” “那夏大人这次赌什么比较好呢?” “煤炭吧,黄豆周期太长,怕你等不住。煤炭的话,今年浮梁这边的矿山要减产了,北方不少地方今年连绵雨水也不好挖掘,恐怕是要减产了。” “好!” 卢郡公现在满心都是赚钱的法子,二话不说甚至都没有去跟三皇子知会一声便发疯一样登上了回老家的路,那一身的决绝,生怕慢了一拍就耽误了他赚钱的门道。 “夏大人,今年煤炭真的会暴涨?” 这会儿杜丰凑了上前来:“那我得去囤一些。” “暴涨个屁。”夏林拢起袖子,冷笑一声:“阜新煤矿要来了,我让涌山煤矿减产是降低损失,那边可是现阶段最大的露天优质煤矿,一天他娘的产能能有十万多斤,市场直接给填满了,今年冬日价格可能算上运费撑死两文钱一斤,其中运费一文半。” 杜丰瞪大了眼睛:“那您……” “不急,前三个月肯定是要暴涨的,因为草原上的煤矿被水淹了,涌山煤矿停产了,价格波动会很大。让他们先赚一赚,这才哪到哪嘛,你且等着,有他们卢家吃他肉的时候。” 就卢郡公这个智力还玩期货,期货从来都是交易所赚钱,庄家都有被绞杀的风险,更何况他们这种啥也不懂就冲进来的散户,心情好给他喝点汤得了,还指望着靠大宗捞金? 而夏林,他现在又当选手又当裁判,物流和矿源基本都是他垄断的,就这他们还跟着玩,这不是送钱是什么? 但要吃那卢郡公的仨瓜俩枣没意思,听说范阳卢家家资颇丰啊,到时真金白银的入手,还得让他们连半句埋怨都说不出来。 放长线钓大鱼,这些世家的钱那是不要白不要,别说世家多牛逼,要是夏林不知道黄巢还会觉得他们很牛逼,但自从知道黄巢之后,夏林彻底明白了这个世界绝逼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有牛逼的人,但不多。 再说了,他娘的赌狗不得好死,喜欢赌是吧!—— 各位老爷,我简单说明一下这段时间更新的问题。其实是因为精神状态出了点问题,整个人开始出现丧失兴趣、厌倦、嗜睡、发呆等等抑郁前期症状,这个情况我17-18年也出现过一段时间,所以我还是有一定经验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缓解。 当然了,最好的缓解办法还是暴富之类的,但这个只能是想想了,还不能想太多,想太多反而更烦闷了。 333、周天大集成之术 其实夏林还是蛮期待这位范阳郡公到底能拉来多少投资的,前几个月让他们赚,一旦等到小辰子那头的阜新煤矿大量投产了,那就是他们死路一条的时候。 煤炭其实没有夏林说的那么便宜,从整体货物价格来看,原煤的价格落地大概需要六文钱一斤,而商品煤的话可能还要高个一两文,市场价大致是压在了十文钱之内。 只是浮梁这边的价格是要相对低一些,一来物流方面的成本相对较低,货源现在主要开始浮梁本地的涌山煤矿,二来就是相对选矿洗煤技术相对先进,损耗比较小。 然而从第三季度开始,涌山煤矿大概估计是要减产七成左右,那原煤的价格噌的一下就长上去了。 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煤矿,但问题是他们一没有探矿能力二没有采矿能力三没有选矿能力四没有炼矿能力,一般情况下很少能够发现大量优质稳定的矿脉,大魏现有煤矿大概七座,其中五座是掌控在夏林手中,这五座里三座还没有开始挖掘,两座将要减产。 剩下的两座被他人掌控但问题是那些煤质量很差,哪怕是生活用煤都不太行,烟尘大气味大还不耐燃烧,总之就是除了卖给浮梁二次加工之外几乎没有人会去要这些劣等煤。 反正铺垫这么多,夏林就念叨着能卢郡公的脚步能再快一些,在正经收割之前要是他们能砸锅卖铁更好,反正李家这边有田地抵押买卖。 说起这田地抵押,李家那是何等的聪明,他们几乎是不收南方的田地,要的全都是北方的东西,这个图谋是为什么夏林是门儿清,虽然平阳公主跟李世民都没有说,但这种事想瞒住夏林却也是难上加难。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哟。”夏林伸了个懒腰,连夜撰写好了关于原始版期货协议的内容,他打了个哈欠却没有一丁点困意,只是转过头走上前为守了他一夜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春桃姐姐披上一件衣裳,然后自己便走到了院子里。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嘛,毕竟大量的脑力劳动之后,铁打的人都得变得昏沉。 这会儿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背着手仰望着东方日出的地方,说等太阳在那座山上露出一半的时候就进屋休息。 但谁知道这太阳还没冒头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已经隔着院墙来到了正门,紧接着大门被敲响,门口轮值的侍卫开门之后发现竟是杜丰急匆匆的来了。 “大人我还以为你没醒呢。” “是没睡,怎的了?你大清早这么急匆匆。” “那个谁跟谁来了。” “谁?”夏林愣了一下:“不是,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个唐王世子的老婆孩子来了,现在正在衙门里等待着呢,我也不好去拜访李公主,只能过来知会您了。” 夏林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瞧瞧。” 他迅速的刷牙洗脸整理仪容,换上了还算比较正经的衣服就前往了衙门。 而在这等待中的李世民的老婆孩子,也就是高士廉的外甥女长孙氏和李承乾坐在那正在吃东西,其实这会儿长孙氏其实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她听李世民提过多次夏林,但除了足智多谋之外,还有一条名声是极不好的,那便是好色。 如今自家夫君将自己安置在这里,聪慧如她自然是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其实这次回去二凤恐怕是要与父兄拼上个你死我活了。 但她还是担心这寄人篱下之时,若是遇到那种无赖小人的话,自己到底该不该为了孩子和二凤而委曲求全。 正当她满心疑惑的时候,夏林来了。虽然夏林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还是表现的非常高兴。 不过让观音婢疑惑的是他的高兴似乎不是对着自己来的?而是对着承乾来的。 “承乾叫人。” 随着观音婢的一声吩咐,还是小朋友的李承乾乖巧懂事的上前呼唤了夏林一声,但他不知道称呼,只能回头茫然的看着母亲。 “叫夏先生就好。”夏林走上前摸了摸李承乾的脑袋,然后将他抱了起来:“夏先生带你去看姑姑好不好?” 李承乾此刻还有些胆怯,他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观音婢,而母亲则笑道:“那你问夏先生道谢了没有?” “多谢夏先生。” 夏林高兴的不行,连连称赞李承乾聪明懂事,而在临行之前才转头对观音婢说:“嫂夫人之住处我已让人安排妥当,你们母子在这的吃穿用度,二凤都已经备好了,还请安心住下。我先带着承乾去见一见平阳公主,晚些时候待嫂夫人休息整备之后我再遣人相邀为嫂夫人与承乾接风。” 说完他抱着李承乾就走了,而剩下观音婢坐在那有些糊涂,因为在他看来夏林眼神清澈面容俊秀,怎么看都不是淫贱下流之辈,而且礼数有加完全就不像二凤说的那样是生长于市井之间者,反倒像是那些正儿八经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子弟。 更关键的是他全程目光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哪怕是最后谈话时目光也既不与自己对视也不侧向别处,可谓是礼数有加、进退有序,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像二凤嘴里那种好色之人呢。 而夏林抱着孩子来到医学院看到了平阳公主,公主这会儿也刚醒来没多久,见到亲侄子来了自然是高兴的不行,抱着侄子又是给他吃自己的病号餐又是给他剥水果。 “你是怎么安顿他们的?” “安排在你住处隔壁了。”夏林就坐在旁边:“哎呀,小时候的承乾是真可爱。” “怎的?你还看过他长大时的样子不成?” “猜的。” 不得不说,二凤那厮生出来的儿子可真是好看,就跟那种网店请来打广告的童星一样,而且除了好看他小嘴特别甜,知书达理而且聪慧非常,难怪早期李世民对这个儿子一直都是宠爱有加,就连李渊都给他了一个皇太孙的名。 “你还在这作甚?”平阳公主瞄了夏林一眼:“干你的事去。” “我去个屁。”夏林把外套一脱,直接就在隔壁的床上躺下了:“我一晚上没睡了,就在这睡,等会下午跟你一块给他娘俩接风去。” 公主知道自己喊不动这厮,只是无奈的一笑:“你看你那样子,成何体统。” 而这会儿李承乾倒是来了一句:“姑姑,夏先生就是我新姑丈吗?” 别人说这话,平阳公主上去就是一套龙虎双伏魔,但李承乾这么一句却直接把堂堂上将军给弄了个大红脸。 “小孩子莫要胡说。” 而这时夏林睁开了一只眼:“那承乾想不想我当你姑丈啊?” 李承乾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夏林,一时之间竟顿住了,还没等平阳公主阻止,他就开口道:“姑姑应当是喜欢的,以前姑姑都没有对那个姑丈笑过,她老是对你笑呢。” “好好好。”夏林哈哈大笑,侧过头看着平阳公主:“殿下?要不要过来一起挤挤?暖和。” 平阳公主彻底红温,一言不发的抱着李承乾就走了出去,那脸就跟吃了螃蟹过敏一样,感觉都肿胀了一大圈。 但能怎么办呢,还能去责怪一个六岁的孩子不成?除了跑之外,可谓是别无他法。反正不能留下,否则天知道那厮嘴里会蹦出什么腌臜话出来,听着叫孩子不喜。 夏林嘛,他反正倒头就睡什么也不管,这边观音婢还觉得他彬彬有礼,谁曾想他的破皮无赖可全都使在了她小姑子身上了。 天下英杰如过江之鲫,从来都是她平阳大将军让人家落荒而逃,如今却是天大的委屈弄得自己落荒而逃,说出去还不知要遭多少人笑话多少人不齿。 李承乾现在倒还是不懂姑姑到底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颗熟透的桃子,只是觉得有趣在那咯咯的笑。 “都是你,整日乱讲话,等会子叫你娘亲打你屁股。” “娘亲说了,天底下她最疼承乾,不舍得打的。”李承乾认真的说道:“姑姑,你与新姑丈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弟弟呀?” 平阳公主这会儿可以说是哭笑不得,只能憋着一股气先将小侄子送了回去,在返回医学院的时候顺手在路边捡了一根木棍就准备回去削夏林一顿。 不过真回去的时候看到他早已经睡得昏天黑地,倒也是不忍打扰,毕竟平阳公主知道这人虽然平时满嘴胡话,但干起事情来却也是不要命的,这些日子除了养病之外,甚至没见到过他出去玩乐,更别提什么勾栏听曲、风花雪月,看到他这样子恐怕昨夜又是忙碌了一整夜,虽然是心中有气他教坏小孩,但棍子却是敲打不下去了。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公主嘟囔了一声,然后喝了药便也躺在自己的病床上睡了下去。 到了下午时分,他们还真是差不多时间醒来,公主是因为药劲儿的缘故而夏林则是真一晚上没睡,两人迷迷糊糊的醒了,靠在床头,对视一眼,就突然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公主便去洗漱了,而夏林靠在床头上,心里琢磨的却是这会儿要是能有一根烟,点上来一口,那该是多美妙的一件事。 这不等会还要去给李世民的老婆孩子接风洗尘么,平阳公主肯定是得去的,为了不让弟妹觉得自己不修边幅,她还特意穿上了好看的衣裳,甚至还化了妆。 “哎哟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呀,平日里不施粉黛就已经貌美如花了,今日这么一看那更是不得了。” 夏林见公主整理完之后走进了立刻就调侃了起来,他语气夸张的说:“殿下,此处就你我二人,你如此精致怕不是想对我图谋不轨?那可不成啊殿下,现在这还是大白天,若是叫人发现了,我的贞洁名声该如何是好?” “别废话。”平阳公主倒是习惯了他的逼逼赖赖:“去洗漱去,等会还要给观音婢接风呢,莫要耽误了时间。” “我也去啊?”夏林愣了一下:“你们家宴,我给你们安排好地方就成了。” “你不去?” “我去来干什么嘛,再说了我以什么身份去?是浮梁县令还是李承乾的新姑丈啊?” “你……”平阳公主走上前一把掀开了夏林的被子:“你总归是要去的,莫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夏林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掀我被子,万一我没穿裤子,那你不得完蛋一辈子?” “这……挨着么?” “当然。”夏林一边拿外套一边起身说道:“都说没有见过光明就不会厌恶黑暗,你见了这么大的,万一以后你嫁的人只有一点点,那你不得难受一辈子?” 平阳公主反应了好半天,突然反应了过来,她哭笑不得的拍了夏林一下:“混账东西……” 不过骂完了之后她也轻叹了一声:“嫁是没法嫁了,我的名声不好,而且年纪也大了。罢了,倒也是无所谓,没有男人也能活得很好。” “你名声怎么不好了?” “你说呢!”公主眼睛一瞪:“现在镇上都在传什么你知道么?他们都说我是因为怀了你的孩子被柴绍休了,那日我流很多血是因为小产了。” “诶……”夏林坐直了身子:“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真有那么点这个意思。” “那你说都这样了,咱们要不偷偷……” “闭嘴!”平阳公主眉头一皱:“我不喜你说这等话。” “好,那我不说了。”夏林起身:“哎……你说我也是倒霉,这也亏了咱俩真没什么,不然说都说不清楚了。” “已经说不清了。” 公主倒也是个豁达人,她将夏林的外裤扔到他面前:“我已经跟长乐说清楚了,她说不会怀疑你的。” “我也没瞒过她。”夏林伸展了一下四肢:“我去洗漱了。” 还别说,俩人整理完仪容往外一走,谁看了都得说配一脸,化妆之后的公主算不上千娇百媚但也是丰韵伊人,而夏林也不是小白脸的款式,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显然俨然就是一款标准的贵公子指南,两人结伴而行的时候,就如同哪家的大少爷带着虽然是联姻但关系很好的少奶奶一同出行。 “他们都在看我们吗?” 公主小声的问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们?” 夏林揪起自己的衣服没好气的说:“少奶奶,您要不要看看您穿的什么衣裳,再看看我穿的什么衣裳,别说他们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会儿李家公主才发现夏林穿着的是对襟牙白色长衫,腰间则是翡翠束带,衣裳有暗纹内绣的麒麟,这是夏林这个品级的官常服,他平时不咋穿时装,大部分时候都穿工作服。 可公主这边……巧了不是,她今天穿的是藕白色连裳长裙,腰间居然也是翡翠束带,关键是她选的款式居然也是暗纹内绣的款,只是人家是麒麟她是祥云。 难怪说夏林都觉得她是故意的,因为这单独拿出来没问题,凑一块那就是情侣装。 “如何处置?” “穿着呗,还能脱了不成?”夏林突然指着公主的束带:“好家伙,你这满翠的束带哪来了?” “你是不是品级不够啊,这是武勋束带,你平时都用它当腰带的?” “你不是?” “它方便啊。”公主理所当然的说道:“唉……” 这会儿公主看到旁边路人的眼神,她再次长叹了一声,这是真没法洗了。这得多恩爱才会连出个门都穿这种搭配的衣裳呢。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 “我说,有时候人啊,真的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哟。”公主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的束冠……啊!!!这不是龙凤呈祥嘛” 夏林一看,发现公主的步摇都跟自己的束冠是一个款式的,纹样做工材质明显都是一批出来的:“这个……这是陛下送我的,我是驸马爷啊,用个三爪的蟒冠啊。” “我的也是……我是公主啊,用的是青鸾钗。长乐应该也有一样的对吧。” “姑奶奶,求求你下次精致点吧,不要抓到什么就用什么,看看清楚嘛。现在好了,驸马的头冠跟公主的凤钗,你叫人怎么不盯着看,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我又娶了个公主呢。” “你不也一样么?再说了,名声不好的应当是我吧?” “那能一样么,我是男的呀,你是女的,你得精细一点。” 公主嗤笑一声:“我在军营十二载了,男女早就无需计较。” “那行。”夏林朝她伸出手来:“那要不要拉着手手啊?这样更明显一点,大家反而不会看了。” “去去去,少在这里恶心人。还说我呢,你就不能叫个马车来?抠搜搜的样子。还说什么几步路呢。”公主躲开了一段距离:“你走在先,我跟在后。” 而然后他们便从恩爱的情侣变成了闹别扭的情侣…… 334、诶!我有个主意 夏林管二凤的老婆叫嫂夫人,吃饭的时候彬彬有礼,没有半分冒犯。即便是他敢指着李二凤说他脑子肯定有包,但在对他老婆的时候其实还是进退有序的。 “二凤的意思其实倒也简单,就是让承乾在此地读书,刚巧他姑姑也在,不过现下嫂夫人也来了,那更是妥当。如今住处都已安排妥当,到时嫂夫人直接住下便是了。” 说完他看向公主:“殿下这边……好好养身子吧,你这一趟算是伤筋动骨了,本来都快好利索了。” 平阳公主出奇的没有用言语挑衅他,毕竟这是真的自己作死,只是观音婢从头到尾都没咋听他说的话,只是不断在他和平阳公主身上来回看,从衣着打扮到发型配置,两人可以说是配了一脸,这送上门的cp不磕白不磕。 其实观音婢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她甚至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可以说是更胜二凤一筹,她对夏林不熟但对自己这大姑子可是熟悉的很,在老家时这姑姑可是出了名的厉害,不光对外对内也是一把好手。 柴绍她也是见过的,说实话相比较面前的夏林,观音婢觉得柴绍那样孔武有力的男子才更适合平阳公主,但从席间她与这夏大人的眉目眼神来看,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止眼前如此。 天底下吃过平阳公主怒目而视的人不少,但红着脸怒目而视的情况,观音婢觉得应当是夏大人的手这会儿已经放在了公主的腿上。 她是个成了亲有了孩子的人,男男女女那点私房的事她怎可能不知道,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好奇,堂堂的李家上将军,地位还在二凤之上,如今竟能如此小女儿姿态,那可是真是闻所未闻。 但事情真是如此么?其实不是,夏林真没摸公主的腿,而是公主这会儿因为吃了药而想上茅房,她悄悄告诉给了夏林,问夏林茅房在什么地方,但夏林的回答就是这地方人烟稀少,你出门找个草丛尿了就完事了。 这才换来了她红着脸的怒目而视。 不过这人有三急的事,夏林也不好太为难人家,最后还是悄悄的跟殿下说了,她这会儿憋的都快崩溃了,起身朝自家妯娌笑了一声便转身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而观音婢这一看,当时就吓了一跳,从公主的神态来看,她还以为是在下头摸了什么不该砰的地方,弄得公主要去整理仪容呢,她心里头还琢磨着怎么这南方的风气如此开放,这还坐着人呢,他们就已经启动了是么? 夏林也不是什么能读取人心的大魔法师,他自然不知道观音婢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历史上的文德皇后现在也不过才十九二十岁的样子,若不是身边跟了个李承乾,她看着也就是个少女模样。 “嫂夫人此番前来,可能是要住一些日子的。二凤可有对你说过?” “哦。”观音婢立刻应道:“倒是有说过,毕竟承乾读书需要一些年月,他如今还小,等稍长一些我才好走动。” “嗯。”夏林上下打量了一圈李承乾:“承乾六岁,已是可以入学的年纪了。刚巧三日后书院便是要开学了,开学之后书院之中是有住宿的,每五日便有两日休沐,除了休沐之外学生不得随意外出,这个我先跟嫂夫人说清楚,承乾虽是金枝玉叶却也不能特例,也是需要跟同窗一并住在宿舍之中,他们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会有专门的妈子照顾,但也会学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嫂夫人意下如何?” 观音婢连连点头:“我都已经有些了解了,这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承乾愿意不愿意。” 李承乾忙不迭的点头:“承乾愿意,十分愿意。” “既然承乾也愿意,那到时候可不许哭出声来。”夏林笑道:“莫要让别的同窗好友看了笑话。” “那自是不会,我可是唐王的孙子呢!” 李承乾万般骄傲的昂起头,而夏林却轻笑一声:“把头低下去。” 小小的李承乾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母亲,观音婢其实也有几分不悦,但她还是笑着说道:“夏大人,承乾是唐王的孙子,这难道不对么?” “对啊,怎么不对。但唐王的孙子也不能在这昂起头,太子也不行。这是我这的规矩,你叫二凤来也行,甚至叫唐王本人来都行,来了这,规矩就是规矩。这里现在有两个公主一个皇子,前些日子还有一个郡公。他们都是如此,还是那句话,嫂夫人在这里就守这里的规矩,承乾哪怕是太子,在这里他也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学子李承乾。” 夏林在这方面寸步不让,说完之后他回头看向李承乾:“承乾,你明白了没有?夏先生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学……学生李承乾。” 小小的李承乾虽然也是在顶级富贵人家里长大的,但却也是个聪慧之人,他立刻就明白了夏林话里的意思,很妥帖的回了一句。 观音婢心中其实多少也有了些恼怒,李家不说位比亲王吧,但在皇帝之下哪怕是王爷也要给上几分薄面,怎么到了这里却成了一文不值? “夏大人,这不合适吧?” “觉得不合适就请回,然后告诉二凤说是我赶你走的。”夏林垂下眼皮,声音冷淡:“浮梁是我一手拉扯起来的,这里的规矩哪怕是我,哪怕是天王老子都不能破。” 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这时那个小小的李承乾都快急哭了,他还真的挺喜欢夏林的,能给他讲故事而且比那些个迂腐的先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如果真的因为这点事让他被赶走了,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娘亲,孩儿以后再也不说自己是唐王的孙子了,你不要跟夏先生置气。” 夏林这会儿笑道:“承乾跟你没关系,你肯定是要留下的。” 听这话,观音婢眼睛瞪得老大,而夏林接下去的话更是叫她气得眼冒金星,他说:“以妇人之仁养出来的孩子,大多经不起风浪,你若是如此相护,那以后恐怕就有你后悔的时候。” “夏大人,我好歹也算是自幼博览群书,你懂的道理我未必不懂。” 夏林不再做声,而是僵持在那等到了平阳公主一脸轻松的走了回来,她重新落座之后就发现当下气氛不太好,于是好奇的问了一声:“怎的了?” “承乾说。”观音婢没好气的说道。 李承乾就将刚才的事和夏林以及娘亲的话都复述了一遍给平阳公主,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来这孩子真的是顶级聪慧的,他未必能知道自己的母亲跟夏先生到底在争论什么,但他却还是能够把一些会激化矛盾的言辞给省略掉了。 这一点倒是让夏林感觉到惊喜又意外。 而听完李承乾描述的平阳公主略微沉思了一番之后,却是在下头用膝盖顶了夏林大腿一下,接着说道:“观音婢莫要生气,他这人就是这样,说话也没个轻重,他跟陛下都是如此对答的,读书把脑子读坏掉了。不过说起来这次他倒是没有说错,承乾是来求学的,既为求学自然需俯首躬身,不可桀骜不驯。王爷世子也好,皇子公主也罢,学问面前都是无知孩童罢了。” 观音婢侧过头没有说话,肚子里倒是有许多委屈,本以为自己的姑姐会帮她说话,但谁知道她胳膊肘居然往外拐了起来。 “你刚来此地,好生修养。这些日子承乾就跟我一起吃住。”公主的语气此刻也有些强硬了:“他的饮食起居,就交由我来处置便是。” 夏林垂着眼皮没说话,而观音婢这会儿站起身,眼眶红红的:“姑姑说话,我自不敢不从,我也有些疲乏了,今日就先带承乾去休养。” 李承乾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夏林,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忐忑的,而夏林则对他做了个鬼脸,这一下他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安稳的跟着母亲离开了这里。 “你啊你啊,这个死脾气真是该死。” 他们一走公主就开始埋怨起了夏林,她先是拍了夏林一下,然后开口说道:“我这个弟妹别的都还行,唯独就是对这身份格外敏感,长孙晟死后他与其兄就一直寄养在舅父家中。” “高士廉。” “对,高士廉。”公主点头道:“你想想看,父族都不供养,轮到舅舅抚养,你想想他们更小的时候在那边受了怎样的欺负。你现在说的没错,但她就听不得这个,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你叫我来说便是了。” “那可不成。”夏林摆手道:“你说就成了胳膊肘往外拐,到时候你们姑婆妯娌的说不清了。” 公主长叹一声:“你说你跟一个妇道人家置什么气呢。” “我跟她置什么气,我这是要给承乾立规矩,他是世子,而且未来说不定有好大概率要成你唐的太……” “闭嘴啊!”公主一把捂住夏林的嘴:“求求你了,能不能别往死里逼我。” 335、一不叫你忧来二不叫你愁 好好的一大桌子菜,几乎是没怎么动过,还好夏林算着人头点的菜,没怎么浪费,他坐在那看了一阵,然后深吸一口气。 平阳公主还以为他是生气,正想着怎么帮观音婢说说好话,然后就看见他拿了那个蒸鸡蛋的大碗,里头还剩下大半碗的鸡蛋羹,接着从旁边咵咵就是两大勺子饭,然后将桌上的菜一样扒拉了一些到碗里,接着便是一通风卷残云。 “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我饿。” 夏林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一句:“这个正月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这种吃法,平阳公主在出征的将士和庄户老农身上都见到过,但在夏林这样的人身上倒是第一次见到,上次吃烧鸡都没这么狂野,这吃饭他是真往嘴里倒。 一直等他吃完了那一盆,公主才开口道:“你这么吃东西也不怕肠胃又坏了?” “餐餐七分饱就够了,不用担心。” “七分!?” 公主难以置信,刚才生生干下去一盆,他居然还说只是七分,要知道他的饭碗里可是有油水的,换成自己死活都吃不下这么多。 “我看你也没吃多少。”夏林拿着碗侧过头:“这里还有一碗银鱼汤,你要不要试试?” “不了不了……” 但夏林还是拿起汤碗咵咵就是给公主殿下弄了两勺饭进去,接着剩下的菜也给她扒拉了不少,连汤带油的一大碗,看着就像是猪食一般。 她在军营里急行军时也只是吃的快吃的差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乱的,端着碗的公主茫然的看着夏林。 “吃啊。大口的。”夏林比划着捞饭的手势:“大口吃。” 其实这些日子殿下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她吃的比夏林好多了,但寡淡无味,除了一点盐味之外其他一概都无,这东西一下来料又足又猛,她一开始还不敢吃,可原本只是浅尝辄止的她,在吃了两口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虽然最后她没有夏林那么风卷残云吧,但其实也算是少有的放浪形骸了。 而吃完之后,她看到夏林在那放束带,她甚至都会羡慕……因为她不光要放束带,她腹部还有绷带,那个玩意实在是太过于限制她的发挥了。 “怎么?羡慕啊?” 夏林敞开衣裳毫无形象的靠在椅子上:“你也解开啊。” “有病。”平阳公主骂了一声:“你怎么会琢磨出这种吃法的?” “穷。”夏林拿起旁边的竹签开始剔牙:“当初我在洛阳,每日就是跟着我家的少爷出去找帮工糊口。我们最喜欢什么帮工呢,就是那种大户人家的酒宴,这些人有钱,洛阳铺张之风又盛行,他们大户人家通常为了图个喜庆也会给我们这种能识字读过书的帮工点实惠。” “那你们在那帮工都是干什么呀?” “什么都干,跟下人没区别。唯一就是不同的是我们要在旁边帮着来宾写贺帖,还有登录来宾姓名。有时候因为我跟少爷长得好看,他们一些个没什么人脉的土财主还会拉着我们去当个伴郎,读个祝词之类的。”夏林靠在那笑道:“洛阳户籍制非常紧的,当初少爷被剥了功名,就是废人一个,但读书到底还是有用的。要是赶上了后厨还剩下些饭菜,主家大多都会让我们几个高级点的帮工带回去。” 夏林拍了拍桌上的碗:“一桌子十七八道菜,我们那吃饭都困难,舍得花钱买柴么,索性一锅烩了算了。嘿,这吃法就这么来的,汤汤水水滋味足好下饭,还能省下柴火。” “我还真没试过。” “当时我那少爷做梦都想着能吃上天下最好的泔水。”夏林提到这茬就笑的不行:“哎呀,匆匆啊,过去的日子苦是苦点,但还真是无忧无虑。” 公主撑着下巴听着夏林在那说自己过去的故事,她其实还蛮欣赏夏林这种丝毫不掩盖自己过去那些不如意的人。 身在世家,她见过太多那种刻意隐瞒自己过去的人,甚至为了隐藏不堪的过往攀附高枝,更是抛妻弃子、舍弃父母的都比比皆是。 “你为何不隐瞒这段历程?叫人知道了,他们只会笑你。” “笑吧。”夏林手一挥,大喊一声:“老板,来壶温酒,黄的。” “来嘞!” 不多一会儿一大壶黄酒被端了上来,夏林给自己满了一杯:“你就不能喝了,别再喝出个什么好歹。” “嗯。” 说着夏林将黄酒一饮而尽:“笑吧,都去笑吧。过去没什么好掩盖的,那不是腌臜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来时路。” 平阳公主一直就这么托着下巴看着夏林,而夏林一杯一杯的喝着低度的黄酒,不过这温过的酒还挺容易上劲儿,没一会儿他就有些晕眩了,这时他停下了酒杯:“好酒莫贪杯,微醺胜买醉。人生十成事,九分是是非。不喝了不喝了。” 他靠在椅子上:“殿下,你知道吧,说出来你别笑,我的愿望是天下太平,我去过不少战乱之地,战争之下太惨了太惨了,去过战区上过战场的人绝对不可能喜欢打仗。” “嗯。” 这句话直说到了平阳公主心坎里,她就是战阵上九死一生走下来的人,她一身的伤痕就是这样留下来的,这些伤痕毁了她作为女人的自信也毁了她原本人人都看好的家。 然而她这还是幸运的,当年与她并肩作战的同袍,早已凋零无几,如今午夜梦回之时甚至还能见到他们的音容笑貌。 而那战阵上的惨状、战区之中百姓的惨状,她更是见的太多太多,烹人如煮羊,砍头如杀鸡。她打心眼里讨厌征讨,不然也不会那么抗拒回到娘子关,甚至父亲让她出来散心时她都不问父亲几时才让回去。 “可是天下太平好难。”夏林仰着头说:“好难好难啊。” 平阳公主沉默了下来,毕竟她此刻是最没有立场安慰别人的人了,因为她心里知道她大概率将来会成祸乱天下的主力军中的主将之一。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中一酸,也许当她离开这里的时候,再见面时恐怕就已经在战场上了吧。 无奈呀,无奈。在天下大势的面前,个人的恩怨情仇就显得太过于渺小了,她没得选。 夏林这会儿有点酒意,男人一喝点酒除了专门是有图谋之外否则第一目标绝对不是搞涩涩而是吹牛逼。 “我跟你讲,将来天下大乱,我就要给这天下立下一道规矩,就跟给浮梁立规矩一样。”夏林拍着桌子说:“第一,两军交战不得践踏粮食,谁践踏粮食照价赔偿。第二,不得屠城。第三,不得纵兵掠劫平民滥杀无辜。” “可都那时候了,谁会听呢?” 夏林微微抬起眼皮:“谁不听,我就干谁。干到听为止,不信可以,那就试试。” 他说到这里手上敲了敲桌子,没再说话。 他在等,他等的是神机营二十七个大营整装完备,弹药齐全,人员熟练。他等的是机枪试制成功,他等的是齐装满员的重骑射步兵,他等的是他夏林的喀秋莎。 那些军阀在等什么? 等死吗? 也许是看出夏林有些醉了,殿下索性去结了账,然后搀扶起夏林就往……还是去医学院吧,免得晚上他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死在了屋里。 被晚上的凉风一吹,夏林倒是清醒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咂摸了一下嘴:“殿下先回去吧,我去工坊转转。” “这么晚还去?” “对啊,得去。我得去突击检查一下。” “那行,我便先行一步了。” 两人在码头的位置分开,夏林去了下游的工坊处,而平阳公主则自行回到了医学院。 基本上夏林没事就会来工坊这边转转,主要是盯着这边别出什么幺蛾子,现在枪械的铸造已经算是问题不大了,但子弹还是个大问题,原材料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就是化工产能实在跟不上。 但没办法,实在是生产力有限,只能先这么干着,看看什么时候生产力突破了某个关口再尝试爆产能。 “夏大人,您看这是我们用您给的最新工艺铸造的钢管,不过还是有些粗糙,主要是这工具钢实在太难了,您说的方法有效,但咱们的炉子没有那么高的温。” “吹氧。”夏林皱着眉头说道:“不对……制氧也是个麻烦事。” 他背着手在钢厂溜达了几圈:“没事,一切照旧,我会想法子。” 不过就算是想法子也好难,这乱世就要来了,现在主要的问题就是钱真的不够,到处都在烧钱,这金山银山也吃不住啊。 “看来是时候扩张一下买卖了。”夏林对钢厂的厂长说:“你啊,明日上午知会一声园区各个工坊管事儿的,到衙门里去一趟。” “好嘞,大人那大概是个什么事?” “要开始赚钱了。”夏林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赚钱活不下去咯。” 而一听要赚钱,那这钢厂的管事儿可就激动了起来:“那可好了,我们这可是积压了一大堆的技术呢。” “嗯,放心吧。技术多了不会吃亏的,明日辰时三刻,准时一点。” 336、进击的浮梁 第二天一早,别说辰时了,卯时刚到,衙门口就站满了人。 浮梁七十二家堂口的大佬尽数到场,最年长的已经六十岁了,最年轻的才二十二岁。 这七十二家堂口的就像是七十二个江湖门派,这些年可没少往里头投钱,从钢厂到罐头厂、从管材厂到木工坊,大伙儿这些年虽说也多少赚了点钱,但心里头都是憋着一股火气,毕竟他们手里的技术已经比当下先进不知道多少代了。 很多东西拿出来对市面上的产品就是碾压,比如罐头这个东西相比较市面上的方便食品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关键价格也并不会贵多少,但这却是行军行商最好的后勤保障,不管是对效率还是对士气都是极大的提振,更关键的是罐头很大程度上解决了食物不易保存和口味难以下咽之间的问题,在这两者之间取得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浮梁这边不是有水轮机有化工产业么,三酸一碱也不是什么特别难搞出来的东西,这电镀马口铁一出来,成本进一步压缩,一盒黄桃罐头的价格甚至已经跟同重的新鲜果子差不多价了,甚至里头还加了糖。 而像是肉罐头之类的,岭南、广南的那些不好吃噎死人但产量极大的芋头这不就用上了么,肉糜混合着芋头淀粉弄出来的午餐肉那放在一千来年之后可能狗屁不是,但现在它是肉啊!是能填饱肚子的肉,有盐有糖还有肉,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已经是顶级美食了。 而最关键的还是各种民用品的技术积累,涵盖了衣食住行等等各个方面,从纺织业到造船业、从日常的工具到修桥铺路、生火做饭,虽然不敢说涵盖了那三百六十行吧,但大多数关键的行业都已经覆盖了。 之前他们就嚷嚷着要把手上的技术变成货卖出去赚钱,但这些想法都被夏林给压制下去了,说是那些东西放出去之后会打破地区平衡,让别人没饭吃。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然不能干那些挖坟掘墓的事了。 而今日,对于这些工坊来说,无异于长城上燃起了烽火,告诉所有人:刀,该出鞘了。 都说商场如战场,如今可谓亮剑之时,只要把头的那位振臂一呼,他们便能将整个市场收割殆尽。 这些个分堂口的堂主早就已经跃跃欲试、磨刀霍霍了,就等着这一声令下了。 辰时刚过,衙门开了门,他们变呼呼啦啦的走了进去,旁边刚巧走过来打算找夏林问点事的听云小姐看到这一幕也是停住了脚步,暗暗感叹一声:“好大的阵仗啊。” “要变天咯。听云小姐还不知道呢吧,今日浮梁七十二家工坊的当家全来了,要我看啊,夏大人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旁边卖包子的老板老早就认识听云了,毕竟是这里的常客,而且还总是跟夏大人早晨时一起从衙门里走出来,大伙儿心知肚明的事,不过人家这么干可就是狗官,但夏大人这么干,人家却都觉得是听云高攀。 “哦……原来如此,难怪如此大的阵仗。他也不跟我说一声,真是的。” 旁人听到她的抱怨只是觉得好笑,那包子铺老板都悄悄翻了个白眼,心中嘀咕道:“你是个什么身份,夏大人难不成还要事事知会你一声不成?要我看,就是夏大人太好讲话了,你这等狐媚子蹬鼻子上脸。” 而这会儿小公主也过来了,昨晚上夏林一夜都在衙门里头没回府中,她怕夏林没吃上东西于是带着东西过来寻他了,见到听云自然是打了个招呼。 听云见到夏林都能恃宠而骄甚至跟他斗上几句嘴,但唯独见到这人畜无害的小公主她唯唯诺诺。 “姐姐,他今日有事情,好像是都不让进衙门了。我也是来寻他的呢。” “那便让他办事好了,我去叫侍卫给他将东西送去。妹妹不如就去姐姐那里坐坐,听闻妹妹能制得一手好衣裳呢,姐姐想见识见识。” 听云连个屁都不敢放,乖巧懂事的跟着小公主走了,而这会儿卖包子的老板心里又开始独白了:“哎呀,还是这正妻厉害得体,说话办事真是漂亮,若是我家娘子有这等身份该是多好。不过也是,天底下也只有这等的公主才配得上的夏大人,不像那些个狐媚子,反倒让大人降了身份。” 这会儿刚走没两步的听云突然倒退了几步停在了包子铺老板的面前,伸手指了指他:“你的心思都挂相了,下次莫要如此了,能看出来的。” 这一句话将那老板吓得一身白毛汗都起来了,人家再不上台面那可也是夏大人的金丝雀,自己这么个贩夫走卒哪里得罪得起这样的人物…… 而这时小公主上前挽住了听云的胳膊:“妹妹想吃包子吗?那叫老板拿上几个回去吃吧,宅子里还有些粥,刚好配着这包子吃了。” 小公主在京城吃的虽然不是龙肝凤髓,但却也是精致无比,但到了这里吃包子就成了她的日常,因为夏林就总是吃包子,除了宴请之外,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奢靡享受,哪怕是在隐蔽之处。 反正如果按照京城官员的水准来看,夏林就如苦行僧一般。 但小公主可喜欢这样了,她喜欢这种清贫且傲气的感觉,而且她可还有一个巨巨巨有钱的“表姐”呢,现在就等着升堂拜母,然后成姐妹。 而这会儿的夏林已经坐在了衙门里的会议室里,长桌子两边坐着一堆别人只能仰望的工农界大佬,涵盖了从经营到研发的全部高端人才。 “今日叫大家聚集在此,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想听听当下各位手中的技术都积累到什么程度了。多的废话我也不说了,大伙儿心中都有数,我要短时间内拿下三成市场。” 这一下台下都闹哄哄的乱了起来,不少人都抱怨了起来:“才三成啊,那是不是有点太少了,我们都是奔着全拿下的。” “包括西域、波斯、天竺、草原和高句丽、室韦。甚至更远一些,你们在狗叫什么?” 听到这里各位壮志满怀的大佬才算是消停了一些,夏林的手指敲打着桌子:“我知道你们都很狂,因为技术多,牛逼。不过我劝你们别太狂,你们把人家的市场吃掉了,人家会用刀砍你们的。” 夏林说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他仰起头沉默了片刻:“先一个一个的报过来吧,各位手上的技术优势都在什么地方。” 可别小看古代人的创造力,他们只是文化程度低、见识少加上生产力限制了想象力也没有具体的理论依托,但实际上大伙儿都是同一片地上长出来的人,智商哪里会差。 夏林给了他们发展了机会也给了足够的理论依托,这帮人的脑洞绝对不亚于前苏联的机械工程师好吧…… 就比如说家具里头的降维打击就是预拼家具,这个一直是到二十世纪才逐渐成为体系的东西,他们其实就已经给设计出来了,卯榫结构加上预开槽的模板,买回去直接拼起来就能使用,而且上头都标注的清清楚楚怎样安装,价格要比普通木工那边便宜到三、四成。 原价的预制家具弃如敝履,便宜四成的家具那可滋味甜美,而且甚至可以直接成套的在店中买卖,看中了直接拉走回去拼装便是。 这甚至能把整个木工界给卷到改行,独霸市场。但夏大人说才只能占领三成市场,那人家能不委屈? “罐头这边,只要马口铁跟的上,我们一日的产量是六百到一千罐。果蔬、肉糜的都有,若是紧急需要且原料足够的话,一日产量能到五千。十万大军的口粮我们都能给包了。” 罐头厂的厂长一脸骄傲,这本来就是浮梁的拳头产品之一,在这个时代风头无两,他人无法仿冒的东西,只要夏林给放开了,甚至能把天底下八成的饭馆都给干碎咯。 “我们的五十丈海船第一艘今年夏日就能下水了,五十丈长,天下第一大的海船,能容纳两千余人。” “三代的马车,我们用上了南洋商人送来的木胶。” 夏林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是橡胶吧?” “对对对,就是那橡胶。虽造价昂贵,但极为舒适。” 各行各业都在那孔雀开屏,夏林听完之后倒是很满意,毕竟这钱可没白花,这是吃下了多少银子才弄出来的东西他都不敢想,一想心就疼的厉害,想哭。 但如今看到这四处开花的局面,他知道自己的第一阶段五年计划终于是得到了一定的回馈,虽然说吧,这跟他预想里的大跨步还有差距,但差不多行了,逼太紧那可就亩产一万八,肥猪两万斤了。 怎么说呢,其实还真别不信,当一个地区把工业的自主开发放在首位而忽略掉所谓的政治掌控之后,其实短短几年时间就能见识到人类的研发能力到底有多夸张了,特别是现在什么都还是一片空白的阶段。 以梦为马,如虎添翼。 而且在书院工学院的学生陆续走上的工作岗位之后,年轻、受过教育、有一定的知识,他娘的有时候一个东西的发展可能就是人家一次夜观天象。 可能跟理想差距还是有,但从0到1需要的不是技术而是飞驰的想象力,而只有能解决从无到有的问题,才能进一步解决从有到精的难题。 在深度了解完各行业的进展之后,这会儿时间都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眼看着都要下午一点了,大伙儿坐在这包括夏林在内都是饥肠辘辘。 他稍作停顿:“大伙儿今日恐怕走不了了,我去喊人来送些饭来。” 谁曾想他一出门杜丰就在外头候着了,见到夏林出来,杜丰立刻迎了上去:“夏大人,是否要饭食?” “对啊,你去看看,到哪个饭庄里头订些饭菜,然后分装一下给送来。” “大人,我早就准备妥当了。”杜丰嘿嘿笑道:“还望大人不怪我自作主张。” 说完他一招手,衙门里的官差就拖着一个个餐盘走了上来,三菜一汤一碗饭,一荤两素搭配一碗饭,简单朴素但却非常公务,既不会叫人抓夏林大吃大喝的把柄也不会吃的太差。 “一人花费大概是三十文钱上下,一屋子刚好二两银子,我是叫城东那个做码头伙食的六嫂置办的,二两银子妥妥帖帖,茶水是衙门里的茶,不要钱。” 杜丰的安排相当可以,这小子不怪是广府才子,心思真是活络,事情办得妥帖麻利,真是个顶级的宦官材料。 夏林自然也是吃的这些,他唯独比在场众人多的就是老婆送来的早晨没来得及吃的早餐。 “诸位莫怪啊,这是家妻早晨送来的餐食,浪费了可惜,我便比诸位多了些东西。” 说完他便打开食盒吃了起来,不过说来这里头也就是个油饼加上一些豆腐脑什么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而大伙儿也都知道夏大人平时的喜好,他名望高真不是吹出来的,这是正儿八经的身无外物之人。所以对他言语间的揶揄大伙儿都是一笑而已。 “待到下午,我主要是给大伙儿分配一下你们的商品覆盖的范围还有客户人群,多的不说了,我在此以汤代酒,祝大家旗开得胜。” 而这会儿,却是没想到有人居然匿名向县里的巡查御史衙门举报说夏林聚众在衙门里奢华无度,无视法纪。 那些御史看到密信之后人都傻了,夏林就是江南道的御史头子呐,但问题是他们的规矩是风闻查案,有报就查。 所以御史衙门那边紧急开了个会,最后推出了两个平时最不受人待见的御史…… “王桓、徐东来,你二人去查办一下此事。” 那本来还脖子往后缩的王桓脑袋往前一送,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啊?” “还有徐东来呢,你们二人去县衙一趟,查证验明。” 337、天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 巡察御史虽为耿直但却也不是傻的,查什么不好,查这地方的土皇帝?也不去问问夏大人跟曾相是什么关系,曾相有多喜爱这位年轻的夏大人,每年御史台开大会的时候,曾相可都要求各位御史向夏林学习克己奉公的。 现在去查他?查不出毛病,人家两个大逼斗甩过来那自己都没话可说,可要是查出来点什么,曾相那可是最要面子的人,这是横竖不讨好。 但没法子,查了,撑死也就是横竖两个大逼斗,要是不查的话,自己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还会被人告一个徇私枉法,这个罪名可至杀头呀。 所以这两位胆战心惊的来到了衙门,说明了来意之后便来到了夏林的面前,这会儿他们正吃饭呢,一个人一个小餐盘,两位御史朝夏林拱了拱手,讪笑道:“夏大人,打扰了……这巡查御史衙门里收到了参报,说夏大人在衙门之内奢靡无度。我……我二人奉命……来查一下。” 夏林哦了一声,放下碗筷:“查吧,应当的。我提议曾相增设巡查御史衙门,就是为了杜绝此类之事,你们要查便查。” 说完夏林挥了挥手:“大伙儿都放下碗筷,叫御史台的大人们查验一番。” 两个御史也是颇为意外,他们谁都没想到夏大人如此通情达理,于是抱拳朝他和周围的人行了一圈:“多有打扰。” 查证其实很简单,就看看这地方有没有饮酒作乐,有没有奢靡无度。他们先查的餐食,一份白菜炖肉丸子,一份腌萝卜,一份鸡蛋韭菜。都是一小碗的那种,一盘菜最少能装个八碗,然后就是一碗饭。 哦,夏林还多了一份豆腐脑,加起来撑死十来文钱的东西,算他金贵一点,二十文钱。 御史台的招待标准是七品官的招待费用是每人每餐不超过一两银子,这七八十号人,加一块才二两银子呢。 这……这哪是奢靡无度,这跟工坊里的工人吃的也就差不多了,再看看这边坐着的都是什么人,随便拿出来手底下都调动万贯钱财的大佬,还有一个江南道临时总扛把子夏林。 京城前些日子查了一个宗正寺的寺氶,小小的寺氶,虽然沾了点皇亲国戚,但他一顿饭下来能要八百两银子,吃的什么珍馐美味听都没听过,说出来都得迟疑半天,还得询问一声“那是何物?”。 而如今再看夏林这里的餐饮,一大壶凉茶,一碗饭三个小菜一个豆花汤,他们俩来查案之前吃的都比这好,今天中午巡察御史衙门那边还吃油炸泥鳅呢。 “两位御史,可查验完毕?我们下午公务繁忙,还需加快时间呢。” 夏林笑呵呵的问了一声,而两个御史连忙道:“抱歉抱歉,夏大人还请继续,职责所在,无可奈何。” “应当的。”夏大人笑着点了点头这就算是送客了。 而两个御史赶紧跑回去,这一回到巡查御史的衙门里,那两人可就发飙了,自己顶着这么大个压力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人报假警…… “一人四五个肉丸子,一碟子咸菜一份韭菜,再加个豆腐汤,这也算奢靡?说出去倒是不知道是何等的灾荒之年呢,诸位出去瞧瞧,哪怕是寻常人家但凡有手有脚能干些活儿的,谁家不比这吃的好?” “就是,要我看这不是为难夏大人,就是专门在为难我们御史台。” 巡查御史衙门的长官坐在那也是拍着桌子唉声叹气:“这算个什么事,你们也莫要生气了,你们这趟去算是执行公务,夏大人也不会特别刁难。等晚上我还要去给他登门致歉,到时我免不得一顿臭骂。” 这御史衙门一般都是小县衙一级或者平级,七品、九品的县衙一般是平级,但是郡府州府的衙门就会小上一级,夏林这边五品的县衙那肯定是要小一级的,而且夏林本身就是五品的巡查御史,算是他们的真正的长官。 下级查上级,查出了毛病也就作罢,要是没查出毛病,可是要登门道歉的,否则谁知道人家会不会以为他要以下克上呢。 但是比起这个事情,其实让他们更难受的是到底是谁在那里往这举报,这简直就是利用规则在那肆无忌惮嘛。 而且巡察御史的规矩还特别严格,有案必查,有查必明。也就是说查完之后还要给与公示,就这个方案据说也是夏大人折腾出来的,曾相当时一高兴给全国推广了。 这东西害死人呐,有些事它就是办得说不得,有些事是说得办不得,现在这个制度一出来,这里头这个度那可是太难把握了,想想就脑袋疼。 但现在他也不敢打扰夏林了,那公示就公示吧。巡查御史衙门很快贴了告示出去,不过这帮读书人既聪明又坏,他们正经的是会用春秋笔法的。 公示条文里头非常明显就说因有人检举揭发浮梁县令夏林奢靡无度、聚众挥霍,浮梁县巡查御史奉公执法前去调查。这里头把有人检举和奉公执法两条写得非常醒目。 然后下头则是非常详细的公布各种细节,什么谁谁谁肉丸子几颗,谁谁谁吃了几碗饭,甚至夏林多吃了一张油饼和一碗豆腐脑都给写得清清楚楚。 百姓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公示,他们一来没啥特别的娱乐活动,再一个就是八卦人人爱嘛。 往日他们要是看到谁谁徇私枉法或者吃拿卡要了多少银子,围观者那是好一通骂,但看到今日的公示之后他们也是一边倒的骂,不过倒不是骂的夏林而是骂的那个检举者。 看那名单上的人,那在浮梁这地界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家中十有八九是有人在这些个大佬手底下干活的,夏大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这个档次吃这东西,除了那些个穷到揭不开锅的人之外,其他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寒酸。 人家下头有给算账的,说他们这七八十人加上人工也就吃了二两银子的,有些家里哪怕不是大富大贵,就普通人家要是有个婚丧嫁娶,办几个桌子的酒那一桌子下来都得二两银子。 这帮贵人吃的也就是个庆嫂子小铺的路边水平,是码头上贩夫走卒应付应付的餐食。 就这若都能叫铺张浪费,那他娘的日子没法过了,难不成让大伙儿去吃猪草才叫勤俭节约不成? 而夏林倒是没把这个事当成一个正经事,他只是在叫人收拾碗筷之后,坐在上头喝了口茶然后对那些个厂长说道:“你们看见没有,现在你们干的事,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那可就万劫不复。若是真有一天你们叫查出来了,可莫要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他揉了揉鼻子:“你们可还记得赵大,那可是我刚来新平时的班底,去年就是因为想为家中小女儿积攒些嫁妆被人给查了。三千两银子在诸位眼里都算不得多,但如今他却已经去了岭南砍树,此生想回来是难了,抄家连带着将以前的账也都清算了下去,前后一万多两却连累了一家人。” 夏林说完之后也是叹了口气:“快六十的人了,何必呢。” 下头的工坊头子们一个个都不再做声了,毕竟这几年被查的人可不少,甚至许多都是一早就跟着夏林打天下的人,甚至是吃过不少苦头的,最终都没在好好享受过几年就下去了。 夏林虽然想办法保了他们不死,但国法难为,有的去了乐平养猪有的去了岭南砍树甚至还有的去了草原挖煤。 当下这在地界有个一官半职可是不好弄咯,甚至有的地方官员听说自己要被调去浮梁,以前都以为是个美差但来了之后哭都没有眼泪。 而这会儿平阳公主也在看那个公示牌,她反正没事干,老早就进化成了街溜子,满世界的转悠,几乎是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她。 平常人觉得的大将军,整日钻研兵法,研究天下局势。真正的大将军,每天带着狗到处溜达,身体好的时候打猎,身体差的时候看热闹。 她看到公示上的内容之后,倒还真不觉得夏林作假了,因为她认识夏林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他平时就是这么吃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路边摊或者小饭馆,要么就是这家蹭一顿那家蹭一顿。 可仔细一想,他真有什么弱点,好像也没发现出来,古董字画他不爱、美食他不爱,好色这种事也算不得爱好,真要有人勾搭他,他一定也不会上钩。 这会儿公主其实就已经把夏林带入到对手的角色了,这样的对手极为可怕,时刻保持冷静不说,还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能力卓绝的同时还能保持高度的自制。 人人都说二凤是人中之龙,但就现在表现出来的内容来说,二凤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如夏林的,起码情绪不如夏林稳定,他冷静到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比那些个老狐狸都要沉稳。 “难搞。”平阳公主咂摸了一下嘴,背着手牵着狗溜达着就走了。 而这会儿在他身后有两个人看到她的背影,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这么悄悄的跟了上去。 338、有人要开始搞夏林了 那两人快步跟上了公主殿下。 公主是什么人,那可不是那些迎风拂柳的小娇娘,那可是在战场上熏陶出来的母蜘蛛,人离开她十米范围内蜘蛛感应可就要发动了,所以她朝着一个巷子里拐了进去,那两人刚一进去就被躲在暗处的公主一把匕首顶在后心一把匕首挂在脖颈。 “你们是何人?” “公主自己人,是自己人。”那两人连忙讨饶,接着他们二人站定不动:“我是定国公家的人,特意来寻殿下的。” 定国公,窦恭。这是公主之母的亲族,换言之就是舅舅家的人。公主收起了武器,上下打量着那二人。 “你们寻我作甚?” 那两人对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嗯。”殿下转身:“随我来。” 他们二人来到了平阳公主的宅子里,刚巧见李承乾蹲在院子里摆弄着什么,而旁边的观音婢见到姑姐回来,心中大概还是因为那日她胳膊肘往外拐而有些气恼,只是浅浅的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李承乾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平阳公主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便引着那二人进入了客堂,两人坐下之后,平阳公主便往主位上一坐,霸气十足的问道:“寻我何事?” “殿下,唐王与定国公已准备好了。” 平阳公主心中咯噔一声,但却还是一脸平静的说道:“那与我何干?我已不再领兵了。” “殿下,定国公认为这江南道乃是两家起事的心腹大患,国公知殿下与那夏林交情匪浅,便想……便想让殿下到那夏林那吹些枕边风。” “枕……”平阳公主一时语塞:“枕边风???” “正是,若是能有他的迎合,到时定国公便能领兵长驱直入,直捣黄蓉。” 那二人现在一开口便是浓浓的说客之风,平阳公主也大概是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这是常有的事,说客嘛,吃的就是这碗饭,这个职业是从先秦一直到现在都存在的,不过这些年逐渐没落,早年可都是名士当说客,讲究一个天下风流出我辈。 而如今,看这二位土鸡瓦狗的样子,恐怕也当是个不入流的东西。 “我说不动他,另寻高明吧。”平阳公主一摆手:“不送。” “殿下稍安勿躁,若是此番不成,天下将不知祸乱几载,到时天下民不聊生。殿下如今却已成了这重中之重,观江南道乃是天下粮仓之所在,若是殿下能拿下这江南道,大事便已成了三分。” “是啊,殿下。且将试试吧,万一便成了呢。更何况我观那夏道生对殿下百般呵护,若是殿下肯答应,定是手到擒来。” 他们……他们是怎么能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来的?难道外头的传言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什么枕边风,什么百般呵护的。这不开玩笑么,自己跟夏林真的很清白的,虽然有时那家伙的确会干出点礼崩乐坏的事来,但总体还算是规矩的。 怎么到了外头就成了那般不堪,她都给听笑了,但问题是她还没法解释,这是舅舅家来的说客,他们都是这样,那可想而知自己的名声…… “行,百般呵护。”公主摇头笑了起来:“那我此事若是成不了呢?” “殿下放心,为成大业,国公还有其他安排。既然那夏道生不肯弃暗投明。那国公会想法子给他治个罪名,叫他远远的离开江南道,若是无他,自是一切太平。” “你们?给他治罪?” “正是,殿下。” 这会儿平阳公主都快哭了,若是自己家举事的合作伙伴都是这等人才,那他们家这个大业,恐怕是…… 给夏林治罪,他们知道不知道什么叫皇权特许啊,夏林这就是皇权特许,他是有兵权的,不光有兵权还有盐铁权、铸造权和贩卖权,什么概念知道吗? 换句话说,他可以自成一国了,大魏王朝给了他能给的一切东西,难不成定国公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吗?他是大魏王朝的定海神针,只要当前朝廷不作死,就算是李家举全境之力对上了夏林都要自行掂量掂量。 看看吧,看看江南道的综合实力吧,先不说破虏军的能耐,就光是这给养能力,这富庶程度还有这人口规模,哪一样是北方能比的? 不是说真的打不过,但真的要打起来,最少三年是要耗在江南道的。三年啊,三年黄花菜都凉了,耗都能把北方给耗到吐血,还谈什么大业。 江南道,这是鸿宝帝为新帝留下的最宝贵的政治遗产,如今郭达与王爷在京城,一文一武守护京畿,江南道的真正话事人可就是那家伙呢。 一个能让皇帝特意为他取消驸马不得为官制度的人,一个十几岁就能以一己之力打开浮梁局面的人,一个手中掌握三千重骑和不知到底有多少精锐步甲的人,你们说要找个事治他罪? 谋反吗?还是什么? 就这样的力量,哪怕他现在冲到皇宫去,把宫里所有的公主睡一遍,鸿宝帝都要夸他身体好呀。 “定国公真是……”平阳公主仰头看着房梁:“诶……难啊,难啊。” “殿下,还请三思,我们明日再来。” 公主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等他们离开,再过了好久她才起身,其实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夏林,但如今看来还是说了吧,不然到时候他肯定要过来笑话自己的。 于是她便径直去了衙门,这会儿也差不多天黑了,夏林那头的生产扩大会议也结束了第一天的议题,他这会儿正抱着一堆资料往外走,迎头就碰上了殿下。 “饿了?”夏林还在忙着整理资料,头都没抬:“走,跟我吃饭去。” “你知道我是谁啊?你都没看我。” “你身上有药膏味嘛,我太熟悉了。”夏林这会儿才抬起头:“诶?怎么忧心忡忡的。” “去我那吃饭吧。” “你会做饭啊?” 公主愣了愣,然后便说:“我叫人去馆子点叫一些。” 两人来到了殿下的小宅,这还真是夏林第一次来,他走进去之后坐在那笑道:“哟,这孤男寡女的,叫人家看见了,还不知道咱们多如胶似漆了。” “还用得着人家看见?”公主也是叹了口气:“这股妖风都刮到漠北去了。” 夏林此刻敏锐的捕捉到了平阳公主的神态:“怎么?出什么事了?” “今日呢,有说客来叫我对你吹吹枕边风,说叫你投靠过来。你投靠不投靠?” “哇,你这么直接的问吗?那你这是枕边风么?”夏林都这会儿了他还没忘记调侃:“好歹美人计你是不是先得把美人儿给我准备好啊,你啥都还没有呢。” “我不行么?” “将军就是将军嗷,说话直来直去,相当可以。”夏林朝公主竖起大拇指:“可以是可以,那我现在去洗澡?” 平阳公主笑着打了他一下:“行了,别闹了。真到时候你来一句计谋不成,那我不是亏了?” “你还真挺了解我。”夏林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说是此计不成就要有人来弄我是吧?” “不知道,但他们一定会想法子的。”平阳公主深深长叹:“诶……你小心一些。” “行,没问题。刺杀、投毒、色诱、诬告都来招呼就好了,我一一接下。”夏林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殿下说:“不过我先说好,色诱的话只能你来,其他人我不依的。” 平阳公主没好气的笑了出来:“你可真是个恶棍。” “那你是诱不诱啊?现在不诱那就先吃饭,我饿了。” “吃吃吃……” 平阳公主看到他那副样子,知道自己的担心是真的多余了,不过在吃饭时她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不打听是谁么?” “不打听啊,打听那个有什么用。能找上你的,那肯定是你的亲族啊。你家亲族我想想,李家是本家,你母亲的窦家,二凤的亲族是长孙家,李建成的亲族是郑家。郑家是郑国公,窦家是定国公,长孙家是高士廉。那总不能是高士廉吧。郑国公也不可能找你啊,那得找李建成。所以能找你的就只剩下了你舅舅家,定国公呗。” 平阳公主脸色变了几变,托着下巴唉声叹气:“你若没有这般聪慧就好了。” “我明天打算率兵剿灭定国公,除非你今天晚上色诱我一下。” “去去去。”平阳公主再次被他给逗乐了:“你真不担心?” “不担心,我除了一个拥兵自重的把柄,其他基本上没有把柄了。如果非说有什么把柄,就是跟你不干不净。” “谁跟你不干不净了?” “天下皆知的事情,我也是受害者好吧。”夏林摇头道:“但问题是我拥兵自重那跟我也没关系啊。” 说完他开始往外掏兜:“翡翠金鱼、黑玉虎符、监国玉佩、大将军令、良将锦囊……你看他们都给我的是个啥。” 平阳公主看着一桌子零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你还真是位高权重。” “别说这个了,就问你今天还诱不诱了?要是不诱的话,我吃完饭就得回去了,明日一早我还得准备材料开会呢。” “会有人诱的。”平阳公主叹气道:“你这个色胚子,肯定是要上当的。” 夏林摆了摆手:“小小公主可笑可笑。你以为的美人计是官人来玩呀,真正的美人计是烛火摇曳之中有人托着腮满脸担忧的对你说,世事艰险,你小心一些。” 公主哪怕泰山崩于前不改颜色,此刻也迅速红温上了脸:“胡说八道……快吃,吃完快走!” 339、闹倭 第二天说客再次登门拜访平阳公主,这次仍是叫公主三思,意思就是夏林这人如果不能为之所用就一定要除掉。 要不怎么说身居高位身不由己呢,一边是夏林,一边是家族大业,她横竖是逃不掉对父母不孝对家族不忠对朋友不义的陷阱了。 这时的平阳公主其实已经没有了主意,她整个人都变得非常焦虑了起来,而这人一焦虑就会使出一些昏招,比如找个人给她拿主意,而能让她觉得拿主意靠谱的人,除了目标物夏林也就没别人了。 “殿下,你是够实诚的了。我是目标人物唉,你上来就让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着?我现在栓根绳吊死在你家门口,这就算是成全你的忠义两全了是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如此,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该如何处置。” 平阳公主最可爱的一点就是在这,她的性子不愧是行伍出身,几乎是干点什么都不背人,但她也不算傻,只是有些天真。 “你还真信任我呢。” 开了一天会的夏林打了个哈欠:“不过既然你相信我,那我也不能辜负你的信任。我跟你讲,他们这其实就是一个阳谋。” “阳谋?” “嗯。”夏林点了点头:“我昨晚上回去之后琢磨了一夜,叫你来策反我,说白了他们就没打算给我留活路。” “何解?” 平阳公主托着下巴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夏林,一脸的期待。 “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那我现在一刀杀了你更好,你快说!”平阳公主被他当场逗乐:“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如此浪荡。” 夏林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他们其实就是想办我,而你就是这个跳板。其实你李大将军的性子,他们可能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断然是干不出来把我卖了的事,这是你修行的道。” “嗯嗯……” “但这件事他们一定要办,定国公封地在明州镇海一带,想要南北呼应与李家共举大事,那就必绕不开江南道,不然江南道从饶州出兵,直接横亘其间,甚至还能驱广闽之兵北上包夹,你说他慌不慌?” 到底是带兵打仗之人,平阳公主脑子里很快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战线,这条战线甚至可以延绵千里,广、闽、赣三军合流,直接能将定国公给包在里头当馅料。 这谁还能不慌呢…… “叫我投靠你们,其实就是个说辞。我投靠了最好,但他们心中知道,我怎么可能投靠。我是滕王爷的女婿,怎么再去当唐王爷的女婿呢?” 平阳公主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然后却是笑了起来:“那倒是。” “我跟你,怎么算都是不伦。那在这个大前提下,他们叫你睡服我,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么?” “不是。” 夏林打了个响指:“不是就对了,能上升到这个级别的说客肯定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王世充那么冲动那么暴躁的一个人都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更何况谋士成堆处心积虑的那么一群人呢。” “那……” “他们就是要把水搅浑,什么叫阳谋,就是避无可避。三娘,我问你。你怎么证明咱们两个没有睡一张床上。” 平阳公主一时语塞:“我……” “验身吧。”夏林摊开手:“对吧,只有这一手了。可一旦验身了,是不是就等于是你彻底把你们跟柴家的伤疤给揭开了?彻底翻脸可不划算吧?所以你家不会同意你验身,那不验身你又怎么证明咱俩没有事呢?” “我……” “这是一趟浑水呀,我滕王爷的驸马跟唐王爷的公主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往小了说那是私德有亏,往大了说那是什么?欺君罔上。欺君罔上,起步便是徒三千里,直至满门抄斩,九族全灭。”夏林伸手拧了一下平阳公主的鼻子:“明白了没有?他们不是要你真的说服我,而是这场大戏你也是棋子一枚。清白是无法自证的。” 平阳公主眉头紧蹙:“大哥……大哥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反应过来了?”夏林这会儿将她的手攥在手里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哎呀,大家族就是这样的嘛,为了能达到利益平衡,卖一个你其实也就那么大点事。你还在费心说这事你该不该同意,你同意不同意又能怎样?” 当怀疑一旦出现,真相就变得不重要啦。 “人事既政治,把我跟滕王爷分化,将江南道的节奏打乱,倒逼王爷进行取舍,保京畿还是保江南道。你看,这一下你就明白了这一手最后的目的了对吧。” “那我……” “你是资源,李家重要的资源。但资源就是要被拿来交换的,如果这件事闹很大了,无外乎就是滕王爷叫我娘子跟我离了,然后为了保护皇家颜面,咱俩成亲。但之后呢,我本来就是钉在这里防备着你们李家的,最后我成了李家女婿,你觉得我这兵权还有没有了,我这位置还能不能坐了?我这浮梁还能不能管了?”夏林摆弄着平阳公主的手指头:“哎呀,真是一出好计,让人防不胜防。说实话,我是万万没想到,就连你他们都说卖就卖了。” 平阳公主这会儿都快哭了,悲切且伤心,自己为了家族东征西讨,身上常年带着伤,旧伤复发差点便客死他乡,然而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 “那如何破局?” “你想清楚,想要破局,你就是你李家的叛徒,你坏了李家的大业,这件事李建成可不会轻易饶过你,你父亲更是会怨恨你坏了他几十年的夙愿和布局。你确定要破这个局么?” 一句话把平阳公主给问愣住了,她阿巴阿巴了半天,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过了许久她才抬头看着夏林:“为何你一点都不惊慌?你是不是有了破局之术?” “我慌什么。”夏林笑道:“从你来浮梁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准备着有一天会出这种事呢。” “你早就知道?” “不是早就知道,是早有备案。”夏林起身来到柜子前,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开在桌上。 “哇……” 平阳公主看到这张地图简直人都傻了,她一直知道夏林的地图精妙无比,但谁能知道有如此精妙,这是一张一丈见方的巨大地图,上头的山川河流简直就如同神仙所绘一般,甚至在地图上都能看到她小时经常攀爬的无名小山。 这是什么妖怪物件? “镇海之地,常有外来海寇滋扰,这两年愈发猖狂。去年九月,海寇入侵镇海周围十四乡,掠劫一百零七起,造成三百余人死亡,两千余人流离失所。定国公瞒而不报,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生怕叫人知道他藏兵呀。你说他报上去了,是不是要剿寇?那是该赢啊还是不该赢?赢了,是惨胜啊还是完胜啊?输了,是惨败啊还是惜败啊?这都是问题,而不报就没有问题了。” “你是想在这上头做文章?” “他不报。”正在看地图的夏林突然凑到平阳公主的面前:“我帮他一把。” “嗯?” 武将就是武将,这点心思她是真没有,而夏林坐下之后,手指着镇海那一片地方:“你且看我如何操作便是了。” 第二天,就是第二天。突然有数十个衣衫褴褛的外乡人在进入浮梁时被查扣了,他们操着一口明州的方言,说自己是从镇海一路跑来的,还说自家那边遭了贼寇,民不聊生。 夏林得知情况之后第一时间紧急进行处理,在经过多方调查查证为真之后,他启动了八百里加急,一封急信就杀向了京城之内。 八百里加急,不到三日便抵达了金陵,那传令兵甚至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便直接将奏报呈上了金殿之上。 大殿之中,太子爷阅此信,手中的骨节已经发白,看完之后他愤而将信拍在了前头的案台之上:“岂有此理!” “殿下何故恼怒?” 高士廉上前一步走,太子爷将信递了下去到他手中,高士廉看完之后眉头却是一皱。 镇海的事怎么是浮梁报上来的? 这不对啊。 但看到上头将军印和火漆,他大概也知道这件事恐怕不是假的。 “孤常闻镇海多有贼寇作乱,然屡次催促定国公处置,他都以财力不足,兵丁无饷为由,迟迟不办。好好好,他不办,孤来办!” 太子爷一激动就上了头:“传令下去,升夏林为明威将军,领兵五千,速速剿贼寇而安天下。” 高士廉刚要开口,但想想却还是闭上了嘴,他能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但这明摆着是太子要给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借机升官,他何苦去触这个霉头呢。 这个消息回到夏林那边的时候,大概已经又过去了五天,而这五天里那两个说客是天天来寻李家公主,真的差点把她给说动了心,甚至晚上做梦的时候她都梦到自己给夏林生了个儿子,夏林给孩子取名叫夏德彪,但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名字啊? 不好听的。 340、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御 “圣旨”抵达,夏林乐呵呵的接了,然后自然也还是安排一套招待给送旨的宦官。 很快,李家公主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匆忙来到衙门里询问起了夏林:“这才几日,你就要去平寇了?” 夏林坐在那皱着眉头:“兵法里有说过,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我一把钢刀直接插入他的腹腔之中,我看看他还有没有忌讳了。” “你要夺镇海?” “怎么能说是夺呢,为国镇海疆,理所应当嘛。” 夏林说完便站起身:“明日一早我就要启程了,不过这次时间不会很长,我过去把事情安顿下来就好,人就留在那里练兵了。” 平阳公主没有多说什么,她其实已经大概明白了夏林的法子,如果定国公那边真的是要在他身上找突破口,那他大概是要让定国公中心开花的。 这一招可谓是阳谋对阳谋,你不让剿匪,你就跟匪徒一窝。你让我剿匪,你就没办法告我。 那盘九转大肠横跨千年,含金量还在提升。 第二日一早,大营就已经整装开拔了,不过这次夏林使用了全新的行军之法,所有人乘坐大船先到丹徒口然后一路下行,时间成本和物资成本都能缓解许多,而且海运的大船也远远要比走陆路舒服许多,士兵也都很满意。 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夏林还是要感叹一声太子爷是真没经验,剿匪哪里需要五千人,顶多两千人就差不多了。不过既然他说五千人,那就五千人,人多的话办起事来腰杆子也硬。 带队的将军这次可不是夏林了,而是黥面将军的一个副手,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小伙子,虽然很年轻但相当有前途,夏林这次就打算叫他来主要负责在镇海那边的行动。 大军在码头集结的时候,李家公主也去了,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浮梁的军备集结,看完之后她却只剩下了心惊胆颤。 作为一个在军营里纵横了近十年的人来说,她一眼就能看出一支队伍有没有战斗力,浮梁的士兵不管是士气、操练、体格还是军事素养都是她见到过的士兵里最好的,甚至要强于她李家带出来的兵,更关键的这还不是最精锐的精甲骑而是普通的步兵。 这帮人一水儿的良家子,眼神坚毅、体格强悍,令行禁止响应及时,作为一个将军,平阳公主看到这些士兵是真的会流口水。 但她也知道这些士兵可都是用银子喂出来的,浮梁这边的军饷冠绝全国,伙食也是顶级水平,人家都说夏林是在用养死士的法子培养士兵,一开始公主是不信的,但现在看来她是真的信了。 如果她能成为这支军队的统领,她甚至有信心对战十倍于自身数量的敌军,这个士气看着就吓人…… 数千人加上辎重,老长的一个船队开始缓慢在江面上一字排开的行驶起来。 夏林这会儿正在跟小公主跟糖宝儿依依惜别,至于其他人……这个场合是上不得台面的,毕竟时代就摆在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这次我三个月差不多就能回来,放心吧。” 夏林说完之后戴上了将军的头盔登上了最后一艘最大的船,他站在船舷上居高临下,看到人群里的平阳公主,他隔着老远挥了挥手,平阳也朝他挥了挥手,此时此刻平阳突然有一种送夫君上战场的失落感…… 只是可惜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否则她肯定会要求夏林让她一块过去瞧瞧,虽然军营里一般不带女眷,但她可不同,她可是正经的将军。 大船缓缓而动,直至消失在了江面上,夏林站在船舷上吹着春风背着手,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 想想也是,碾压局能有什么压力呢。这五千人里,只有不到三千士兵,剩下两千多都是各种工匠,甚至就连厨子都带着。 因为那是海啊,他们现在完全没有意识到海洋的重要性,不过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了,到时候再想拿回那块地方可就难咯。 而随船还带了一千五百发炮弹、差不多五万发子弹以及十五门大炮和一千八百的枪。这好不容易有个新武器的测试场,而且测试对象还是海贼。 他倒是要看看多牛逼的海贼王扛得住小钢炮。 “将军,您稍微休息一会吧,我们路上还要七日上下呢。” 夏林摆了摆手,拿出了一个单筒望远镜看向远方:“哈哈……这个新玩意你瞧瞧。” 小将军接过望远镜学着夏林的样子看了一眼,立刻惊呼了一声:“如此清晰?” “送你了。”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第一套,他们那帮工匠啊,奢侈,全银的望远镜。我拿着不合适,你既然是要领兵打仗,那这就算是我送你的礼物,祝你旗开得胜。” “多谢夏大人!”小将军姓蒋,本是庄户人家出来的孩子,但天赋极高,只是时运不好,科举没有考上举人,若是没有浮梁的人才发现机制,他可能这辈子最多就只能是到乡下去开个私塾教教孩子读书识字了。 但如今,他却成了重点培养的少年将军,而且夏林那可是他们这一批人仰望的对象,如今偶像送了如此贵重的东西,他激动的甚至差点落下泪来。 “末将定不负将军厚望!” 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也算是在我手底下长大的,可别叫我在他人面前失了面子。” 说完他便回到船舱里休息去了,该说不说虽然他跟老张凑在一块总是会干点令人啼笑皆非的傻哔事出来,但在其他人面前他耍酷还是很有一手的。 舰队缓缓沿着江水一路下行,沿途的百姓几时见过这样庞大的舰队,沿途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船头飘扬的夏字旗绝对是夏这个姓至今为止最拉风的一次出场。 新技术就是不同,解锁了新东西之后,船体更大了,航行更平稳了,结构也更坚固了,虽然还没有能有资格成为真正的海船,但现在海边他们常见的海船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只能称之为小舢板,更不用提那六艘停泊在鄱阳湖上等待接驳的五十丈巨舰,那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就是山,移动的山! 那个上面是有炮的,重炮!至今为止浮梁生产出来口径射程都是最牛逼的重炮,一轮齐射能把一个县城给覆盖掉的重炮! 就这么说吧,什么叫降维打击,现在这种级别的炮艇对当前级别的城镇就是降维打击。 城墙啥的都不好使,两炮直接给敲碎了个屁的,虽然整体的力量还是集中在陆地上,但只要有这些大炮在,自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沿岸都能给敲零碎咯。 虽然只有六艘,但那不是这些日子没钱么,以后慢慢会好的,夏林打算复刻一下大明宝船,毕竟现在的船长度够了宽度够了但高度还差很多,显得非常单薄,等技术积攒足够之后,到时候叫田恩吓西洋去。 航行至九江船厂,所有人就上了更巨大的战舰,那尺寸真的是……鸿宝帝的龙舟在它面前都是个宝宝尺寸。 放现在这玩意妥妥的战略威慑级别了,而夏林这次过去也就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巨物恐惧,让他们老实点别把歪心思打在自己身上,要是他们敢搅合得自己没法种地,那就把这帮byd全部拉去种地里。 六艘巨舰扬帆起航,岸上的视角来说就是遮天蔽日,掀开甲板上的红布,露出上头锃亮的炮身,哪怕是站在旁边的站岗的士兵都不自觉的昂起了头挺起了胸。 “银子啊。”夏林拍着船舷满是心疼的说:“都是银子啊!” 旁边陪同的士兵只是笑却没有开口接话,夏林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江上的风有些大了,于是再次转身回到了船舱里。 这次他开始一点一点的绘制海路图来,毕竟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离海权最近的一次,机会稍纵即逝,这要不把握住,子孙后代会恨他的。 画一会儿刷一会儿小姐姐跳舞,然后睡一觉起来再干一会儿,再刷一下小姐姐扭胯,船上的日子过得也算快,没几个轮回他们可就抵达海洋了。 虽然现在还不完全具备远洋能力,但当这些船出现在出海口时,沿途的外邦商船都看傻了,光是这些巨舰驶过时激荡起的波浪就让他们摇摆不定,稍微离近一些,就感觉是一座山峰从面前游走而去。 这种东西百姓看着快乐、安稳,但在外族人眼里只剩下了恐惧,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跟这种怪物对抗,上国之威严在此刻彰显无疑。 “诶!”夏林这会儿来到甲板上指着前头一个波斯的海上商队:“打旗语,咱们的船一起响笛,叫前方船队闪到一边去,别不小心给他们碾死了。” 六艘船上炉笛响彻天际,就如同怒海怪兽的嘶吼,那波斯船队的船长回头一看魂儿都吓掉了,所有舰艇齐刷刷的左满舵给夏林的舰队让出了主航道来,然后静悄悄的看着它们从自己面前驶过。 而此刻大船上的士兵撇着眼睛看着下头那些豆丁船上的人,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341、海寇?来来来,看看多寇。 大船一路南下,不光是作为运输之用,它还起到了一个威慑作用,六艘大船会在沿途每一个港口都停留那么一天,有的港口还没船大呢,这带给当地居民以及外国客商的冲击力近乎是恐怖。 这里口头表扬一下室韦跟高句丽的伙计,他们为了讨好人家草原蛮子将大东北老林子里长了几百上千年的参天大树都给砍了送到了人家地头。 要放在原来这高低也够烧一阵子了,但现在人家草原早就烧煤了,烧这玩意他们心疼的不行,于是费了老鼻子劲把这一两千棵巨大的树运到了南方换到了一大堆他们需要的东西,美滋滋的回去了。 这才有了这天赐的良木来制作大船,不然就算是夏林那也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总不能直接就上铁甲舰,想是想但技术达不到呢。 但其实这样就足够了,因为这六艘船的出现就代表着海权时代正式来临,跨大洋做不到,但在第一岛链之内那还是畅通无阻的。 巨舰每次进出沿途海港时都会引来一大群人的围观,夏林有时候会在船上眺望这些围观的人,因为他心里清楚,再往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是看不见如此盛况的,乱世将至这几艘巨舰就是中原王朝最后的威严与荣光。 它们最大的作用并不是东征西讨,而是告诫周围那些觊觎中原血肉的宵小们说“看看吧,即便是我衰落了,也不是你们能触碰的”。 就这么一路炫耀着,他们很快就抵达了镇海,这地方连个像样的码头都没有,要不说夏林有先见之明呢,船上带着大量的工匠,他们迅速的在滩涂上利用材料搭建了临时的码头并且第一时间进行基地车展开。 这都是行军的必备项目,他们的荡寇队伍是头天下午到的,第二天一早大营就已经安置了起来,里头四十口大锅就已经升起炊烟了。 反正这时间来到了第三天的样子,定国公府上才得到消息,说是朝廷的荡寇军已经抵达,他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圣旨,本以为荡寇军会是从陆路而来,他虽然心中万般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要给朝廷几分面子,所以他们就在阳州的州府准备迎接荡寇大军。 可谁知道人家荡寇军直接走的是水路,不光已经抵达,现在甚至已经划出了大营区开始安营扎寨,修筑工事了。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定国公窦武一拍大腿暗道一声不妙,快步的起身:“备马!快些备马!随我前往镇海。” 他们从州府抵达镇海最快也得一天的时间,然而夏林平常作训可都是三日驻营,今日刚好是第三日,大营周围已经开始打桩,准备修建房屋跟住所了。 这东西就是这样,一旦叫他们把营区给铸成了,那可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只要人家一句寇未平,他们便能驻到天荒地老。 然而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定国公这一下是真的慌了神。 而夏林本人这会儿正在几名武官的护卫下在镇海县周围探查了起来,从周围破败的村庄和几乎成了空城的小镇来看,这地方这些年可是遭了不少罪,有些地方尸体甚至都没有清理,到处都是森森白骨和目露凶光的野狗。 “定国公。”夏林背着手嘴里反复念叨着:“你也算是到头了。” 说完他喊上人过来:“你们几个记录一下这里有多少间空屋子,再去县衙里核实一下准确人口数,定国公报上去的数不对。” “得令!” 手下小校得令而去,夏林继续转头对蒋副将说:“从即日起,镇海转为军管,所有人进出镇海必要严查,同时将探子放出,哪怕是将方圆五百里给我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些贼寇给我掀出来。” “得令。” “还有。”夏林抬起手来:“你去安排一下人手,将周围散落的百姓聚集一下,让他们到大营周围安置开垦。” 人嘛,总是要活的,虽然这地方属实已经不适合普通人生存了,但总归还是会有人散落在周围的,逃荒也好、隐藏躲避也罢,肯定还是有不少人是活着的,但如果不管不顾他们活不了多久,不是被贼人砍杀就是饿死病死。 蒋副将把事情落实下去之后就亲自带领了大队人马开始搜寻起来,他们穿着制式的常服,身披轻甲、腰间长刀锃亮,看着精气神就跟普通的兵丁不同。而这其中不少都是专门训练出来作侦察兵的,侦查能力极强,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就陆续在周围的山洞、山坳里找到了数百人。 这些人其实已经非常绝望了,在看到破虏新军之后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求饶和哭泣,不过好在这趟来的人里就有这一带的人,经过他们的沟通之后那些躲藏的百姓才知道这是朝廷下来荡寇的队伍。 有了当地人的指引,搜寻的速度明显加快,前后竟在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搜到了一千余百姓。 这些人极惨,这些日子躲在山中缺衣少穿的,据说来时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人还要更多一些,但如今早已剩下不到一半。 夏林看到有些妇人手中抱着早已死去的孩子不肯松手,还有不少人就像那无主孤魂一般,心中倒也是万般无奈。 不过过去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能这样算了,这笔账还是要有人算的,不光是那些贼寇还有不管事的定国公。 身为世袭的武勋,他不应当是这样的,为了留存实力示弱于众竟然能无视这样的惨剧,这说明他已然是没有了武人的血气,本来夏林还说只是威慑一下,但现在他倒是觉得直接把他给办掉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蒋副将,你先叫队里的郎中给他们瞧病,然后再取些罐头来给他们,让大伙儿先好好休息一夜,明早起来之后再询问贼寇去向。” “得令。” 虽然这里不少人都失去了至亲,但至少现在他们是能感觉到安稳的,有吃的喝的,还有干净的地方可以休息,最关键的是他们的最外围就站着全副武装的哨兵来回巡视。 这一夜大概是这一段日子以来他们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但这会儿可就有人还没睡呢。 因为这些难民所住的地方离大营大概还有一里路,且留在这的士兵也没有多少,那些海寇老早就发现了这个驻地,里头有大量的食物还有各类兵器。 这不就是他们要的东西么?什么有士兵,掠劫兵营官府他们又不是没干过,八个人打下县衙他们都能做到,区区几十个兵丁罢了。 所以在天色蒙蒙亮时,便已经有近两百人的一个海寇队伍悄悄集结了,这是他们最经常用的手段,趁着防御松懈的时候一波突进进行掠劫,然后迅速后撤。 这些人手持兵刃,其中大部分都是从镇海衙门里搜刮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趁着黎明时微弱的光就悄悄摸了上前。 但他们显然没有预料营寨的周围早就布满了暗哨,就夏林那个性子,他绝对不可能不往偷袭的方向去琢磨,真要让他们这些个土鸡瓦狗的玩意给摸了营,那传出去老郭能用烧红的钢丝条给他抽成碳烤羊腿。 第一层暗哨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这时离开大营还有大概三里路的样子,于是他们便通过特殊的暗号将信息传递给了第二层暗哨。 很快这个消息就迅速的被传递到了驻防的守军那边,这会儿夏林还没醒来,负责值守的是蒋副将,他在得知消息之后非但没有惊慌甚至还有一些跃跃欲试。 他迅速的做出指示,营内士兵第一时间进行整备出动,这帮人真是比谁都着急,毕竟他们在军营里憋了太久,整天就是操练摆弄一点都不过瘾,想着外头就那么急头白脸赶着来的军功,那要是不给他全部拿下,以后晚上睡觉睡到半夜都得突然坐起来猛拍自己大腿,大骂一声真他娘的该死。 “披甲!” 随着一声令下,三百名士兵开始穿戴甲胄,整个行营之内除了披挂撞击的声音之后,再无别的动静。 虽然没有马,但重步兵那也是相当恐怖的存在了,一身披挂加面甲,那对于拎着把菜刀的匪徒来说,无异于是用菜刀砍坦克。 三十名盾甲士如同坦克一般手持重盾走在列阵在最前,后头的长刀手和弓箭手开始以阵型出击。他们脚步整齐,沉重的脚步踏在地面上如同奔牛狂袭,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震颤。 明明只是三百人,也就是早高峰两辆公交车的人数,但看着便是千军万马的架势,十分震撼。 这时将副将将旗帜抬起,向前一挥:“破虏军,出击!” 此刻贼寇已经摸到了行营的边了,而就在他们准备收割之时,突然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了下来,随后便是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而后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人突然被一支箭贯穿咽喉,在地上跳脱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一下他们也开始认真了起来,二话不说立刻拿出武器准备应对。 而就在这时,太阳破开海上的浓雾露出头来,微弱的阳光洒了下来,恍惚间他们就看到对面出现了一队身上闪烁着银光的重甲士…… 342、土鸡瓦狗 重甲之士宛如天神降临,经年累月的高热量饮食加上超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让他们比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都要高壮许多,而这些个海寇人均人高也就一米五的样子,跟这帮动辄一米七的年轻壮汉一比,那简直就跟小鸡崽子一样。 更何况他们手中有一柄刀就不错了,而对面是全身铠还有盾和弓。 两边从打照面的一瞬间,注定就有一方的士气要完全崩盘的,猜猜看是谁那边崩盘…… 海寇本来打算反抗一下,但扬起手中的武器再看看对方的铠甲,那股子不自信就已经没法用语言描述了。 而这时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因为他们觉得那些重甲步兵身上穿着那么厚重的铠甲肯定跑不快。 于是念头有了,就有了第一个转身逃跑的人。这有了第一个,那就注定有第二个,接着他们这些个不算专业的团队瞬间就分崩离析,只恨爹妈没有生出第二条腿来。 但他们在人家眼中那都是军功,即便是逃跑那也是快速移动的军功,这还能放任他们? 说是迟那时快,盾甲士朝两边散开,中间簇拥着的轻甲士兵抄着家伙可就冲上去了。 这帮人平日早晨起来就是个二十里负重,晚上睡前还有一个二十里负重,天天来回这么折腾,二十里跑下来大气都不带喘的,这帮海寇什么体质?跟他们比速度还是比耐力? 而且夏林家的兵个子高腿长,那些个海寇小短腿扑腾两三下人家这一步就跨过来了。 这可是被追上了,追上就是一刀劈砍下去,精钢的长刀很重,加上小伙子们下手也是没打算留活口的,有时甚至能直接把人从脖子到肩膀都给囫囵劈开,就像是劈开半扇猪似的。 而有些庆幸自己能跑掉的,突然背后就是一声闷响,接着自己的身体就感觉像是被狂奔的野马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感才会袭来,再低头一看甚至还能看到腹胸处能被打出一个血窟窿。 “节约子弹!”曹长上前一巴掌拍在开枪的士兵的脑袋上:“这帮东西都不如子弹值钱。” 说着他们便从身上取下弓箭开始百米射击移动靶。 还是那句话,只要舍得花钱加上纪律严明,狗都能成军犬更何况是一众精壮的小伙子,他们的单兵素养极高,对付这些海寇简直就是用大炮打蚊子。 而这也正是夏林要的效果,戚继光为什么能在对倭寇的时候总是能打出1:200、1:300甚至0伤亡的战损比,说白了就是舍得在军备和训练上投入,给的钱多吃的粮好训练时间长,大伙儿肯训练能卖命。 这平日的训练拉到战场上可谓就是立竿见影,两百来个海寇,只是第一轮追击加第二轮的移动靶就已经所剩无几,毕竟总有那么几个天赋异禀的草上飞。 但就在他们感觉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四五个轻甲的壮汉一边聊着天一边飞快的接近。 肾上腺素的效果消退,这海寇们是真跑不动了,然后就被像是拎猪一样的给拎了起来,然后被人扛在肩膀上往回走去。 前后两百三十三人,包括带路的当地人四名。经过大概也就是半小时左右的遭遇战,活着的人就三个,剩下的全部都成了尸体被堆在了大营的门口。 然而这次出击的小伙子们甚至还有些不满,觉得这也太不过瘾了,甚至实战都不如他们平时的训练强度高,反正就是在那一个劲儿的抱怨。 这会儿夏林也早就起来了,站在那端着个碗,里头是给那些百姓吃的炒面,他懒得折腾就跟着一块吃。 听到旁边的小伙子们洗涮身上的血污一边抱怨,他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平时模拟训练是什么强度?那是王者局对王者局,这是什么强度?王者对青铜。要是海寇都能有破虏新军的强度了,他们早就割据当军阀去了。 而这会儿旁边看着最带劲最解恨的正是那些个百姓,这些个不知道从哪里飘荡来的海寇掠劫村落县城时,那些个压抑官差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如今这些恶人如同猪狗一样被堆在地上,看着已经不能说用解恨形容了。 “哟。”夏林蹲在那一堆尸体前用筷子头扒拉了一下:“还是个混编队。”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海寇可不光只是外族,里头有明显本地人特征的家伙,也有带有鲜明飞鸟时代印记的本子,还有周遭一些乱七八糟的猴子。 看这样子应当是个不小的组织,能网络这么大的规模,恐怕其中应该是有一些缘由的。 他扒拉完尸体之后把筷子换了一头继续吃面,说实话……旁人见了着实是有些佩服这位少年的,这样都能吃得下去,可也算是猛汉了。 “将军,探子已搜山,未发现躲藏。” 夏林点了点头:“好好好,干的不错。等会军功处过来统计的时候给多报五十个人上去。” “多谢将军!” 夏林明目张胆的作弊却让下头的人喜笑颜开,而就在他们要开始审查那几个活口时,那可就有人过来通报说定国公带着人赶来了。 “好家伙,还挺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的。” 夏林将碗里的面三两口扒拉下肚,将碗筷递给旁边一个流民:“洗个碗。” 接着他穿上大氅转身便回到了大营之中,按照道理来说他的身份不如定国公是要上前迎接的,但这可是夏林,而且是最嚣张姿态的夏林。 迎接?迎个屁! 定国公的人马赶了过来,第一眼便是看到了营寨口上的尸体堆积如山,即便是武人出身的定国公也吓了一跳,他上前仔细看了看,发现还真是海寇,而再抬头看到旁边那些目露凶光的兵时,他的心中咯噔一声。 “这便是破虏新军啊……” 定国公此刻脑子里嗡嗡的,要知道破虏新军的规格就算是李三公主都看得心中痒痒,更何况是这定国公。他见过破虏军精锐,本想着来剿匪的八成都是些新兵蛋子,难不成还能比破虏精锐更强不成? 可这一打照面,那杀气翻涌的样子,还有那体格子,无处不在提醒他,这次来的恐怕不止是精锐这么简单,这他娘的是亲军是禁军,不对,禁军恐怕都无法精锐到这等地步。 这就让他不由得怀疑这帮人到底是来剿匪亦或是有其他目的了…… 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手续,定国公走入大营,他这一进来就有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地方的肃杀之气愈发强烈,这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率兵而来的……莫不是夏林本人吧?” 之前他就只是听说是浮梁新军过来协助剿匪,他本来还打算着说是随便派个参将过来就完事了,可进入大营之后这么一看,他就有几分怀疑这率兵而来的真的有可能是夏林本人。 他可别来啊……他来了可就麻烦了。 定国公怎可能不知道夏林是个什么玩意,他所到之处都是要出大事情的,去了一趟洛阳逼反了王世充,去了一趟广府就给京城筑了个人头京观,去了漠北就连突厥王庭都被他给掀了。 现在好了,他来了这么个小地方…… 他曾与唐王李渊聊起过夏林,这人最好的结果便是突然暴毙,次一点便是为我所用,再次一点就是困在江南道不得而出,再再次一点是锒铛入狱,最次的便是他到处乱窜。 现在好了,他到处乱窜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定国公深吸一口气,然后摆足了派头背着手走入将军大帐之中。 夏林坐在那头正在练字,抬头看了一眼定国公:“敢问老丈有何事?” “这便是夏林?怎么看上去瘦瘦弱弱文质彬彬。” 定国公看到夏林的一瞬间却也有些嘀咕了,这跟他预想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不过他可是国公,这会儿气势上可不能丢,于是他背着手提高了声调:“我乃定国公窦武,敢问小将军是何人?” “夏林。”夏林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但却也没站起身:“原来是定国公,请坐。” 他的无礼让国公大为不悦,自然也不肯落座,反而皱着眉头说道:“见了国公为何不行礼。” 夏林哦了一声,掏出圣旨:“你见了圣旨跪不跪?” “我乃柱石之身,怎可下跪!” 夏林一拍桌子站起身,头发都因为暴怒而竖了起来:“你放狗屁!窦武,你完了我告诉你。” 定国公眉头一紧:“小将军,你因何辱骂?” “因为你他娘的就不是个人。”夏林将手上的名册往地上一扔:“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镇海县三年时间十不存一,逃亡五千三百五十七人!被流寇掳走三百七十五人,杀死两千零六十二人。窦武,我不想见到你,我也没话跟你说,你要么现在出去,要么我给你赶出去,镇海你不管我管。” 夏林说完手往外一指:“去吧,要么去找人弹劾老子,要么明日调兵来围剿老子。” 343、倨傲之士 狂,太狂了。 夏林的狂让定国公窦武脸色铁青,但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回去了,人家的意思已经特别明显了,就是要你这块地方,不光要而且是叉着腰挺直了背名正言顺的要。 好了,现在人家摆明了两条路给他,一个是去告御状一个是发兵剿他。 发兵肯定是不能发兵的,虽然这会儿定国公鼻血都快气出来了,脑梗进度百分之八十三,但一旦发兵就暴露了他的真实实力,到时候可就不是他发兵剿夏林了,而是朝廷问责然后破虏大军过来干他了。 破虏军能不能打得过玄甲军,这是一个问号,没在战场上碰碰谁也不知道,但破虏军肯定能打得过他,这一点他丝毫不怀疑。 那么只能告御状了,但告御状还不能告夏林的狂妄,因为夏林的狂是因为镇海县十不存一,是因为这几年他定国公的失职,告上去就等于是发帖网暴自己,完全没必要。 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本来就打算办夏林的,现在好了,他倒是直接骑在自己头上拉屎了。 于是他立刻修书一封,送往京师,是时候启动了。 但他是真没想到夏林哪怕在这件事上都要更快一步,他在定国公还在犹豫怎么办夏林的时候,夏林什么都不用多费心,只需要把当地这几年的情况写下来让所有受难百姓按上指纹,再送了五个当地受流寇滋扰的百姓上京,这比洋洋洒洒不痛不痒的诬告好用一百二十万倍。 马车加快舟,夏林这边的消息不出几日就已经抵达了京城。虽然太子爷是个心眼不大且能力比较一般的选手,但他也不是没有优点,那就是他在极力的想要效仿自己的父亲鸿宝帝,所以他甚至将那几个受难的百姓叫到了金殿之上,然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核实这件事的真假。 真的就是真的,上头那千人的手印不会有假,一个万人大县如今被海外流寇糟蹋的只剩下一千多号人,这种事哪怕是高士廉听着都觉得太阳穴上突突的跳,太子爷坐在那深吸一口气,却是没有做声,只是再次低头确认上头的数字,腮帮子的肌肉可以看出他全程都咬紧着后槽牙。 本来勋贵集团还挺团结的,但随着这件事曝出来,他们多少也有点不自信了,不少人心中都在琢磨这定国公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这哪里是一个上国武人能忍的事情?任由治下百姓沦为鱼肉。三年呐,三年! “退朝。” 太子爷一摆手,脸拉得跟驴子一样,大伙儿就没见过他有过如此难看的脸色,百官这会儿谁还敢给定国公说好话啊,这事办的太丑太丑,别说比较激进的储君了,就算是鸿宝帝在这的话,他都饶不了这定国公。 要知道他大魏王朝剩下的可就只有仁德了。 “你干儿子这次处置的不错。”下朝之后曾明与老郭走在一起:“看来假以时日,也是一员虎将。” 老郭哈哈大笑,满脸都是得意:“老夫也没想到他如此雷厉风行。” “就是写上来的东西不像个读书人,不体面。” 夏林写过来告状的折子里头那都不敢在大殿上大声读,含妈量极高,字里行间都充斥着那种独属于年轻人的愤怒,而且他写东西代入感非常高,他这脏话一出来朝堂上人人共情,虽是不雅但却恰到好处的反应了他的情绪和当地的惨状。 “你个老东西懂什么,这才是真读书人。你们信的那个孔子不就说过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诶?”曾明愣了一下:“老匹夫,你乱用典故!” 老郭嘴一撇:“我那干儿子跟我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意思可是早上知道了仇人的消息,晚上这个仇人就得死。我当时就觉得孔夫子仗义,是道上人!” “诶!!!”曾明眼睛瞪得老大:“老匹夫回来!错了!哎哟,错~了~” 然而就在太子爷还没想到怎么处置这国公级的勋贵呢,就在第二天的早晨,不少定国公唐王一脉的官员就收到了定国公的信,他们本以为这是要叫他们从中周旋一番,免得叫事情扩大不好收拾,但谁曾想这信中居然要他们启动。 启动什么?启动干夏林的奏本啊! 他们盯着夏林已经很久了,但这家伙除了喜欢跟小姑娘玩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可让他们抓的东西,一无外财二无任人唯亲三无卖爵鬻官,私查他的财产,除了俸禄之外就靠着公主府上的封赏和鸿宝帝给他三百户食邑过日子,往日除了白吃人家几个包子两碗面条,这些事他们都不好意思说。 唯独能定上罪的就是与平阳公主的不清不楚,但这是要用来克制他的终极大招,现在就给放出去了多少有点为时过早。 关键人家昨天才上书过来陈述镇海县的惨状,虽没指着他定国公骂但字里行间都是在跟天下人说“你他娘的定国公猪狗不如”,这转眼第二天你就要开始参人家身为驸马与另外一个公主不干不净。 哦,人家上来就是国民社稷,你上来床笫之间,只要是个人都会觉得你这就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上那点不作为的罪行而信口开河。 这一手真的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有点蠢。 但接到这些信的官员也没有什么办法,人家金主爸爸都发话了,他们也只能照办,蠢就蠢一点吧。 于是今日的小早朝上就热闹咯,一共有七八名官员联手参奏夏林,翻来覆去的就是讲他跟平阳公主的那些腌臜事,说他身为驸马不自重也不自爱,连累皇家名声之类云云。 这一系列的罪名下来,别说太子爷了,就连站那的高士廉都差点笑出声来。 拜托,你们也太着急了。太子爷刚巧没有发泄口出这口恶气呢,你们倒是撞在枪口上了。 “好好好。”太子爷冷笑起来:“与平阳公主有染是吧,那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那几位官员都能直达天听了,自然也不是傻子,能看出来太子爷这会儿的脸色非常不对,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说话!”太子爷一拍龙椅扶手:“参奏的时候一个个义愤填膺,到了处置之时却唯唯诺诺,孤叫你们说话!” 眼看年轻人的火气要爆出来了,他们其中一人便走上前躬身道:“殿下,臣……臣以为……臣以为平阳公主虽是李姓公主,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亲封公主,这等事传出去对……对皇家声誉有损,臣……臣……臣……” “孤问的是如何处置!是将夏林捉回来治罪还是将他流放千里!” 大伙儿都明白,这个点人家领兵在外荡寇呢,处置他谁能得了好处?那不言而喻,比起一地百姓被屠戮而言,一个小小的公主上了谁的床这种事他们居然也敢拿来做文章。 狗胆包天! “若是让孤再问第三遍,孤便让你去夏林手底下当个师爷。” “啊?”那大臣身子往后一仰愣了片刻:“陛……殿……殿下……臣以为既是……是如此,倒不如索性将……将平阳公主一起许给他好了。” 拓跋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觉到夏林说的那句“天下便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是多么的真切。 这种话他们是怎么敢说出口的?让平阳跟夏林结亲?把他往李渊那边推还是逼着李渊现在就反? 她俩私底下怎么混没关系,生十个八个儿子都行,但这件事怎么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说? 眼看着朝堂上越来越离谱了,到底还得是老狐狸出来镇场子,高士廉这会儿赶紧一步向前:“殿下,臣以为此事不过便是捕风捉影罢了,平阳公主志存高洁,不会与人做苟且之事,许只是英雄少年,惺惺相惜交情相好一些罢了。臣听闻,唐王子嗣与之相处皆甚欢畅,恐也是此道理。” 看看人家老一辈政治家的智慧,一句话把所有的危机都给解决了,虽然高士廉不是个好人,但到底是有政治智慧的人。 高士廉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然后却是忍不住的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殿下,如今之重是如何安置镇海百姓以及防备贼寇死灰复燃。” 诶……还是要向老前辈学习,这几句话的进退取舍就已经足够年轻人们学上好些年了。 几个重要的关键词是“安置”、“防备”和“贼寇”,一句没有提定国公,但却又把当前最重要的任务给提点了出来。 简单说就是定国公的事,那都是次要的,等到安置好了难民、剿灭了贼寇、做好了防备工作之后,再想办法处置定国公,不要在气头上办事,否则不好收场。 经过高士廉的提醒,太子爷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点了点头:“高相所言极是,此事就交由高相安排吧。” “臣领命。” 而旁边的老郭几次想说话,但都被旁听的滕王爷给拽住了,直到下朝之后老郭才不满意的开口问道:“老九你几个意思,高士廉还能让我干儿子落到好处?” “放心。”王爷笑了起来:“这件事他才不会去搀和呢,老家伙精明的很,他定然会将大权全部放与你儿子的。” “哦?你给解释解释。” “不跟你这糙人解释,说了白说。”王爷袖子一甩:“你说那小子不会真跟平阳不干不净吧?” “不能够。”老郭一摆手:“顶多是嘴上调戏调戏罢了,李家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就是真的喜欢老子那个崽,她也得先让崽把你家女儿给休了。” “敢!试试!” “我崽肯定不会,所以他俩肯定没事。” 344、站起来 夏林期盼的国公围剿到底是还没来,他手底下那帮野狼一样的玩意甚至为此大失所望,甚至有那狗日的东西还会凑到夏林面前去说:“将军,要不这样,明日我偷偷吊死在定国公府上,然后将军借机发兵。” “你他娘的是得了什么瘟病吧?” 夏林骂了一声将他推开到一边:“少给我琢磨这些个有病的招数。去,点些人来,我们去难民那边瞧瞧,这春耕就在眼前了,浪费了可不划算。” 很快夏林便来到了难民的聚居区之中,自从有了收容灾民的经验之后,现在安置千来口子难民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夏林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做饭,就是把黄豆罐头倒入米中煮熟,便成了一份果腹的饭菜。 别说这样吃的简单,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日子以来这已经是如在天宫一般了,不但安全无忧还有吃喝,再回望过去那些日子,当真是生不如死。 难民中有不少人发现夏林过来,连忙上前跪拜迎接,夏林眉头一皱:“站起来,不许跪。我最讨厌下跪了。” 那些人茫然的四周看了看,最终还是站起了身来,而夏林在这巡视一圈之后,便站到了一块高一些的石头上喊了起来:“如今春耕在即,你等现在失去了家园,倒不如就在大营周围安家落户开垦荒田,军营在此定不会叫你们再受侵扰,今明两日营中将会为你等录入姓名,分派田亩,若是家中无壮年,还可由军丁协助。” 这个消息传来,这些个流离失所的百姓自然是欢呼雀跃,而农耕文明在重建家园方面绝对是有天赋加成的。 在录入完姓名田亩之后,重建工作即刻开始,有些人甚至家都不要,胡乱用个窝棚顶着住也先去开垦田地去了。 夏林这边有种子也有技术人员还有青壮劳动力可以帮忙,反正前后不到十天的时间,千多亩田地便已经垦荒播种了下去,接着自然就是重建庄户,这件事反倒是简单了起来,因为随船带了不少专业人员,所以这方面的进度也非常快。 大船自然也不可能闲置,只留下两艘轮值,其余的船便在丹徒县和镇海县两边来回的跑,将浮梁的物资运送到这里,沿途顺便接一些运输货物的买卖。 “圣旨”大概是在夏林抵达这里的半个月后到的,上头没有多说什么废话,这一点夏林还是很欣赏太子爷的,他是个不爱说废话的人,圣旨上只是做出了关键指示。 首先就是命夏林全面接管镇海,镇守海疆抚恤难民。其次就是要彻底除尽海寇,断不允许再有海寇上岸扰民之事发生。最后就是重建镇海的职责现在也归了夏林。 这里头并没有提到哪怕一个字关于定国公的事,但要是仔细分析的话,里头却充斥着对定国公的不满。 如果非要做阅读理解的话,那这篇圣旨就可以理解成这样“小林啊,镇海就归你了,里头的日常政务你都处理一下,重建镇海也要上心,至于你重建多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那我不管,反正你只管重建就是了。沿海的防务你也一并挑起大梁吧,我是真没办法处置定国公,他们武勋家族的势力盘根错节,我现在位置还不稳,但你怎么办我不管,只要别激起了武勋家族的公愤就行”。 而这里头夏林怀疑还有高士廉的参与,那老小子机敏的很,这个超级敏感的时刻他肯定不会轻易去招惹任何一方,所以这才会默许上头放下这么大的权给自己。 这个全权负责是什么概念呢,夏林在浮梁是一把手,而镇海如今就是浮梁的飞地了,他同时也在这里是一把手,别的地方他管不着没关系,但定国公现在也没资格去管辖定海了。 无形之中夏林手中就多了一个靠海的县,虽然这里入目苍茫破败,甚至还不如当年的浮梁,但夏林也不是当年的夏林了,如今的小林子可是资源丰沛到用也用不完。 还行,这也算满足了夏林喜欢种地的爱好,浮梁的发展达到了一个瓶颈期了,江南道恐怕很长时间也就这样了。 然而这个消息却让夏林可谓是欣喜若狂了,原本他就打算是刘备借荆州,可现在看来这突然之间就名正言顺了。 只是他们还没意识到镇海给了夏林,那么跟镇海隔海相望的海中洲,那可也就是夏林的了。 这个海中洲也称甬东,也就是未来的舟山,这会儿其实还真的是个不毛之地,上头所住者寥寥且都跟野人无异,大概要一百年后那地方才会迎来第一个县令。 现在倒是好了,直接给了夏林一个硕大的群岛,那地方可是东海明珠,诸多岛屿形成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如果可以好好开发,那可了不得了。 “好好好,种地好,种地比宫斗好。” 夏林一边哼着歌一边拿出地图开始比划,旁边的参将听不懂他哼的歌,只是觉得那是靡靡之音,倒与夏林往日的作风颇为契合。 “来,传信回去。叫唐家商号家主携十三堂口大掌柜速速而来。” 别说夏林完全不以权谋私,毕竟唐家商号是浮梁官方指定合作伙伴,全天候战略级的,有好事当然是要优先合作伙伴不是。 偌大一个舟山,海鲜吃到尿血出来! 夏林嘿嘿的笑着,但还是老规矩,步子不能跨的太大,有了浮梁的经验他更知道一步一个脚印的重要性。 在做出了一个初步规划之后,他立刻喊来了人:“去,回浮梁把杜丰给我喊来。告诉他,他当官的机会来了。” 在进一步指示之后,夏林叉着腰看着面前的茫茫大海:“哎呀,大好河山呐。” 他肯定是没法在这个地方长时间驻留的,所以他现在一定要快准稳狠的在这里扎下根来,根据浮梁经验第一步就是把人口拉起来,然后是把定居点设置好,接着工农商的模式就按浮梁的走,而且这是一个天然的良港,完全可以辐射到下头的泉州甚至是东南亚以及这会儿正是推古女皇统治下的小八嘎。 而夏林这边接到了圣旨,定国公那边自然也接到了敕令,上头把他狠狠的给骂了一顿,然后里头的意思就是不要再插手镇海的事情了,就让夏林在那剿匪平寇。 这个事情对定国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毕竟谁也想不到他居然能被朝中护成这个样子,就连皇家之名人家都不在乎了? 不过现在想想也对,他的岳父如今是摄政王,他的干爹现在执掌京畿拱卫之权,这简直就是不败金身。 既然如此,那定国公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任他开开心心的在自己的地盘上生根发言。 “去叫杨德喜来。” 过不了一会儿,一个有点驼背的独眼龙出现在定国公的面前,他佝偻着腰冲着国公点头哈腰:“公爷,您找我啊。” “嗯。”定国公微微扬起下巴:“你那还有多少人?” “还有三百多吧,上次损失大了一些,唉……朝廷来的那个剿匪的太厉害了。” “少给我来这一套,说实话,还有多少!” “七百……” “好!”定国公一拍矮桌:“我再给你一千人,你们化作水匪去给我把镇海再平一次!” 那杨德喜面露苦色:“公爷,这可不好办啊。那可是正经的剿匪大军,一千人……” “两千!”定国公咬着后槽牙说道:“不要给我留下活口,听见没有!” “好嘞,不过就是一些少爷兵嘛,公爷您等着消息吧。” 上次两百来人吃了大亏全没在了镇海,而如今国公已经开口,两千精兵那可不是小数目,就那些个水土不服的少爷兵哪里会是这国公府精兵的对手? 杨德喜那是相当嚣张的从公爷手中领了人走,只是这些人自然是要进行伪装的,而且也是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不过这可是两千多人,两千多人还拿不下一个区区小营? 而就在杨德喜带着这两千人离开阳州的当天下午,夏林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探子甚至把多少人多少粮多少马匹牛车都给数的清清楚楚,一系列的数据就这么陈列在了夏林的手上。 看完之后的夏林都快笑出花来了。 “妈的,这他娘的找谁说理去?我就是想安安稳稳种个地。”夏林撩起袖子:“这老兄不肯让我种地啊。” “将军可有反杀之计。”参将小声问道:“这可都算视同谋反了。” “不急。”夏林摆了摆手:“弟兄们憋着一股劲儿呢,都是年轻小伙子,这股劲不让他们泄出去,到时候可是要士气低落的。正常操练,保持警惕。” “得令。” 而在参将下去之后,夏林坐在那摸着下巴,他这人有仇必报,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意思可是早上知道你这叼毛的消息,晚上就给你办掉! 嗯……有点难办,人家要是咬死不知情强攻肯定不成。 夏林想着想着,眼珠子一转,大腿一拍:“诶!有了!” 345、斗智斗勇 师出有名这种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了吧,这就是为啥当小以子拿出圣经当地契的时候,一众东南亚国家拍着桌子冲他喊放屁的原因,毕竟这玩意一旦通过了,隔壁的罗马可是死了很多年,但这头儿的大汉还活着呢。 所以夏林要办定国公,那就不能只办定国公,要师出有名,要服众要让人觉得办了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摆在夏林面前的路径有三个,一个是最简单的,就是等一个防守反击,在水贼进攻他之后,反手以追查水贼党羽的名义突击国公大本营。 这个简单高效,但问题是它并不牢靠,容易被人拆穿,毕竟这归根到底还是人家的势力范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夏林还是了解的。所以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容错率太低,但凡人家找人指认说夏林这边就是假借剿匪之名诬陷定国公,那可就师出无名了。 第二条路径相对复杂一些,虽然也是在水贼进犯之后,从中找出定国公指使的证据,然后再进行围剿。这个的好处就是不管怎么样都是师出有名,但缺点就是在证据确凿之后,自己是不能随意处置定国公的,因为他是武勋代表着的是大魏王朝的颜面,武勋集团是不会允许夏林这么一个新贵去触犯他们的天威,即便定国公有天大的错,那也是得由他们来审判。 这个方案不行,现在的夏林就像是玩星际争霸囤了两百人口航母的选手,但凡不能一路a过去,他都觉得这盘游戏算是白玩了。 那第三个路径是最复杂的,但却也是最十拿九稳的,就是甭管三日之后甭管水贼来了没来,直接以谋反重罪宣了定国公,先斩后奏先崩再查,反正定国公这边肯定是不会有冤假错案。 但这里就涉及到了很多问题,首先根据现在侦察兵的报告,定国公手底下的大营有六处,人数大概在五万人上下,自己就带了个两千来人过来,直接硬干的确是可以粉碎定国公的谋划,但问题是他自己犯不着玉碎对吧。 所以这里就有一个部署谋划的问题,舰炮够不着,士兵人数也跟不上,能赢不能赢不知道,但损失肯定不会小,而且一旦自己输了,那谋反的人可就成了自己,他可就是要被先崩后查的那个人了。 于是怎么让定国公暴露自己,并且远离那六个大营就是最关键的问题了。 夏林坐在自己的营帐里仔细思考,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他明白定国公肯定也是明白,所以朝堂上的人其实也明白,那道圣旨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两人必有一死的结局。 “不成,不能着急。”夏林侧过头呼唤了一声:“春良,进来一下。” 蒋副将匆匆赶来:“将军,有何吩咐。” “附耳过来。” 夏林叫蒋副将来到自己身边,小声说道:“你即刻赶回浮梁,抽调两万兵丁,再将大炮运个二十门过来。一定要小心,半点风声不得走漏。” “得令!” “要快!” 夏林知道自己是个数值怪,数值怪的意义那就是要做到数值碾压,尽可能的压缩伤亡,定国公这边五万来人,自己用两万人的数量加上大炮应该问题不大。 这不还有神机营的虎蹲炮呢,虽然知道跨时代的武器能打出跨时代的战损,但这不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嘛,总不能拿着辛苦培养的士兵的小命上来就做测试对吧,虽然士兵的作用在战场上就是统帅手里的牌,但那也都是活生生的命。 接下来夏林就是等,他什么也不干,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给人一种年少轻浮狂妄不堪的感觉。 他在等着那两千“水寇”来,也在等着浮梁的援兵。而定国公自然也不会放松警惕,这些日子大营之内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包括周围开垦、日常练兵等等,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被汇报给了定国公。 “国公,那黄口小儿的大营里真正的兵士不过只有两千余人,多的都是一些匠人、商人,要我看恐怕他早有预谋要来霸占我们的地方。” 幕僚躬身对国公汇报当下夏林那边的情况。 “这些日子他有何动向?” “并无动向,大多时候都是在为那些个穷鬼开垦建屋,也就早晚例行操练罢了。” 定国公听闻之后嗤笑一声:“哎呀,我道这闻名天下的夏道生有什么能耐,看来也不过仗着郭达滕王之流起身的家伙,沽名钓誉。” “以我看来的确如此,国公当下该有如何吩咐?” “先且让他悠哉几日,等过几日那头整备好了,倒要他见识见识真正的水寇之凶。” 比战略定力嘛,两人都在憋招等cd,但相比而言夏林的侦察兵技能更全面一些,他所得知的消息也相对更多一些,随着这些深入敌后的探子锲而不舍的追索,那一夜之间消失的两千国公府兵却是已经逐渐露出了马脚。 两千人不是小数目,他们的动向其实并不难抓,所以夏林的探子们很快就从市场各类商品每日的变化上发现了蛛丝马迹,接着顺藤摸瓜找到了这群人悄悄驻扎的地方。 位置有了,他们的动向那就更好琢磨了,探子们每日死盯着这些人,说夸张一点就连这帮人什么时候拉屎放屁都能被记录下来。 这股劲儿两边都在憋,就看谁先憋不住,先憋不住的那个就得成人家瓮中的鳖。 当然,夏林肯定是有定力的,因为他要干的事还很多呢,他现在保持一天一封奏折的速度往上写,第一封是说镇海这名字不好,镇海镇海,海纳百川如何镇?小孩都知道名字不能取的太大了,不吉利,镇海不就为了宁波么,直接改成宁波好了。 第二条奏折就是说这地方好啊,天然的晒盐场,他想在这弄个晒盐的场地,但问题是自己是军权统御,没有行政权,想叫朝廷派个县令过来,这地方幅员辽阔东边还有个大岛属无人,要好好开发的确是个极好的地方。 第三条奏折就是说最近天气乍暖还寒,陛下身体可好呀?太子身体可好呀?滕王身体可好呀?干爹身体可好呀?高相身体可好呀?曾相身体可好呀? 第四条奏折就是写过去问了一下今年春闱考试的情况,然后跟太子爷抱怨了一下他一个北方汉子在这海边上这里那里的水土不服,什么昨日又拉了肚子,今日还感觉有些不适等等。 这个书信奏章的密度着实非常大,虽然里头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无聊的内容,但问题是人家不知道。 在定国公那边,他看到的可就不同了,他只是知道小小的镇海县一天一封八百里加急出去,这谁见了心里不慌?八百里加急,每一封的成本都上百两银子,他总不能是写家书吧? 这可把定国公给慌透了,当夏林写到第五封的时候,他终究是坐不住了。 这日夜晚,他将自己手底下几个专门走暗线的人都召集到了他的府中,小黑屋中一坐,他便开口道:“事情不容耽搁了,需要快刀斩乱麻,否则定要夜长梦多。明日一早,你们几人便策应杨德喜攻入镇海,事不宜迟,速去行营准备。” “公爷,此事是否操之过急,听闻那可都是破虏新军,贸然行事恐怕有些风险。” “都到此时了,管他风险如何,若再不动手,以此子之心机,我等卧薪尝胆之功恐前功尽弃。” “既然公爷如此说了,那我等便誓死以效!” “诸位,武运方昌!” 初春的海边此刻已经下起了细蒙蒙的雨,夏林站在田地之间庆幸终于在这场春雨之前将这些新地都播种完成了。 远眺一片平整田地与周围百姓的欢欣,他其实知道这地里种的可不止是粮食,更多的还是这些人活下去的希望。 “将军。” 一名小校快步来到夏林的面前:“将军,有事奏报。” 夏林回头看了他一眼,背着手朝着大帐里走了过去,嘴里还哼着歌。 进了大帐,那名小校拱手道:“大人,探子回报,今晨海寇已动,预计明日午时上下抵达我处。” “多少人?” “实两千六百三十九人,有五十匹驮马、三十二辆牛车,粮草兵器若干。” 夏林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通报一声,就说今日落雨,作训停止,明日披甲待训。” “得令!” 披甲带训就是他们的实战暗号,这个暗号一下,今日的大营之中就算是过年了,杀猪宰羊饮酒高歌,好不快活。 这也算是他们不成文的规矩吧,大战之前都会有此一遭,那酒杯端起再放下,放声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便是这个时代的“陵园见”了。 两千多“水寇”再次袭来,今日除了哨兵之外其余的人都美美的睡上了一觉,而就在第二天清早,那小雨纷飞,薄雾茫茫的初春清晨,大营里头一片肃杀,听不到半分鼾声,明明天还未全亮,但放眼望去就见校场之上一个个身影着甲挎刀,威风凛凛。 “此番,乃是你们入行伍以来第一次大战,今日没有轻甲没有侧翼,全他娘的是主攻。不为别的,十五里以外迎敌,给我打出威风打出气势,让人知道破虏新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夏林站在台上腰上憋着的是御赐的长剑,胸口的虎威亮银铠在晨曦的微光之中闪闪发亮。 此刻一旁参将迅速上前:“战前整备!” 所有的将士开始整理身上的铠甲、兵刃以及自己的状态,而看着这些齐装满员士气滔天的狼兵,夏林十分满意。 他点了点头:“我在此备上庆功酒,待诸位回还。” “列阵!出发!” 一声令下,只听校场整齐划一的声音传来,将士齐刷刷的转身然后以行军阵型小跑出大营。 两千人的脚步声却如同春雷炸响,气势非凡。 没有侧翼,只有主攻。要打就把这次的阵仗和气势打出来,藏拙也许是一种战术,但亮剑却永远都是一种精神。 失了这个气概,那以后更艰难的仗可就打不起来了。 两千壮汉在前方岔路时兵分两路,从两个方向形成钳形攻势朝目的地进发而去。 此刻,再看“海寇”之军,他们稀稀拉拉的前行,远远看去就如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这些人眼中无神,腹中饥饿,虽有不少都勉强算是百战老兵了,但能百战的老兵大概都能知道是个什么成分。 他们得到的线报里头,自己今日面对的就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少爷兵,平日里养尊处优,见到些血都能吓得惊声尖叫。 上次那两百多人的折损是错误估计了对方的能耐,而这次他们可是有两千多人,两千多人里还有绝大部分是正儿八经的公爷家的私兵,这可不是那些个四方匪徒汇聚而成的散兵游勇能比的,这可是正经吃军粮的人。 只是这士气着实不高,因为这两年定国公为了进一步扩大军备,在各个地方都省吃俭用,甚至削了四成的军饷,平时的伙食也克扣了不少,虽然比种田饿死的强,但想要士气却是万万不能了。 所以他们的行进速度相比预期要慢了一个时辰左右,再加上这该死的雨天,恐怕他们要比实际时间要晚上一个时辰。 反观新军那边,他们造成时一人还分了半斤肉吃,昨晚上睡得又香甜,平日里十里热身二十里小菜,今日不过也就是个十五里,他们全程跑下来也不到半个时辰。 两组新军根据地形分散隐藏,在这唯一的通路下提前做好了埋伏。 雨水顺着他们的铠甲滴滴答答的流淌了下来,气温属实不算高,但他们可都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这点小冷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听说这次有两三千人呢,到时你们打算拿几个人头?” “我不多不少,十个便可。” “哈哈哈哈,可是真会吹嘘。” 这会儿旁边的小班组长凑过来一人赏了一个脑瓜崩:“找死啊!闭嘴!” 这山林里虽然隐藏埋伏了两千人,但却一整个寂静无声,天地之间唯有春雷隆隆与春雨绵绵。 等到近乎午时三刻,第一波海寇的人就已经走入了包围圈,不过这帮操练过多次包围战法的新军却一点都不着急,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他们的战法是分割战术,到时等对方大队过来之后,排头兵冲出从中拦截,接着再有两队出击掐头去尾,最后剩余兵士冲锋而至,让敌首尾不相连,命令无法下达,彼此应接不暇,这种突击在双方士气悬殊之下,哪怕是三五万人也能被数千人冲击溃败。 若是有骑兵,效果还能超级加倍。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雨是越下越大,这蒙蒙烟雨让南方的山都化作了一副天然的山水画,只是在场的糙汉都没有心思去伤春怀秋,他们心里想着的是杀杀杀,眼里只有那些快速移动的军功。 就在敌彻底进入包围圈之后,领队将军突然跳起,执旗手大旗一展,牛角号霎时吹响,整个天地在一瞬间就被喊杀声所包围。 没有侧翼,全是主攻! 杀气沸腾,清一色的甲士让那些拿着长刀甚至长棍的海寇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别说拼杀了,就是逃跑都没了方向。 只是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新军早已合围,哪里还留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陌刀重步,刀重三十七斤,一刀下去莫说是人了,便是骑着马也是连人带马一刀两断。 朴刀重步,灵活轻巧,战阵之中藤盾配合朴刀三两人便是一个刀阵,与那些毫无章法的海寇打起来,对方身上都挨了八刀,自己的盾上才会吃一下。 盾甲重步,那便是战阵上的无敌铁王八,五十七斤重盾配上那盾甲士的体重一个蛮牛冲锋便能掀出一道生死之路,不光为同伴开路,要是被这玩意正面撞上,不死也是要残废,普通兵刃对他们来说更是无法破开甲胄,这里头都不用提什么士气差距和体格差距了,就光是那装备差距都让人哭笑不得。 这会儿海寇中有人反应过来想要回头跑路,但这两侧便是青山,只有这一个山坳,四面都叫围困,根本无法逃脱。 此刻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人被人家当成山里的野猪兔子疯狂厮杀。 这其中也有猛士,他们是可以跟重甲步兵对砍几招的,但他们的刀剑砍在人家身上除了一道白印子和噼啪的火星子之外,其余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人家一刀下来,若是陌刀那都无法防御,连武器带人都能给撕开,若是朴刀那也不是断手便是断头,根本不给一丝活路。 “兄弟们!平叛啦!” 新军之中突然有人喊出了一句这个话,而与此同时他们似乎是故意漏出了一个口子,有那么十几个人趁乱便从这口子之中冲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就玩命的逃跑。 后头的甲士却也不着急追,只是口头上喊了几嗓子,然后便没有深入下去。而这会儿战场上能战争的海匪已经十不存一,大多也都负伤瘫软。 “将军有令,不留活口。”小将一抬手:“杀!” 两日的准备,三个多时辰的等待,真正打起来却如同砍瓜切菜,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尽数毙敌,只见山谷之中溪水已被染红,尸体横七竖八横陈地上,已经没有了活口。 而新军之中受伤最重的是因为地上太滑摔倒之后被盾甲士无意中踩断了左手…… “你可真是个废物。” “你去被盾甲士踩一脚!” “还嘴硬,就你受伤了。” “老八不也受伤了?” 这会儿老八被人抬着往下走,他受伤是因为劈砍时用力过猛把自己的腰给扭了,不算严重,但这趟丢人是肯定跑不掉了。 “来人清点战场,其余人凯旋回营!将军已备好了炸肉丸子款待大家!” 346、花血本和亏血本,零和博弈 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不是嘴巴说说而已滴,比如夏林这次调遣两万人加两千重骑,他们前后的军费大概要花费十五万两,这还没算装备坏损、人员阵亡抚恤等等。 而十五万两银子差不多大概相当于一个中上的县城全年的乃至一年半的赋税,按照现在大魏大部分的县城每年收三成税来看,也就是说一次出征就要花掉一个中等县半年的生产总值。 夏林穷啊,他为了养活自己的科研单位和军事单位已经掏空家底了,所以这笔钱总不能让他出吧? 根据上次在广府抄家的经验,但凡是谋反的人一般都是需要提前几年甚至十几年来准备,金银财宝和粮食等等都是必须的,那这里头夏林也不图赚多少,缴获之后从里头扣掉一点自己的辛苦费和军费是要的吧。 按照市价来计算,每天每人的伙食费五两银子要吧?马匹的话五十两一天要吧?然后每人每天二两银子的差旅费要吧?还有就是给人卖命那不得赏赐军工啊?每人十两银子起码的吧?突出者甚至可能还得一百两银子,这都不给他算进去了。 然后作为第三方劳务派遣,这劳务费是要结算吧?而且杀那么多人,精神上多多少少要受伤,那精神损失费要吧? 还有……嗯,夏林在这受了定国公的恐吓和欺负,这窝囊废要算进去吧?还有让他跟新婚燕尔的妻子分居两地的补偿奖金。哦,他养的那窝兔子肯定得饿死了,这俩兔子的钱也要报销。 俗话说的好,皇帝不遣饿兵,这些都是合理合法的收费,算算也就一百五十万两,还有一些额外的军功赏赐什么的,两百万保底了,然后那些个零碎什么的铠甲刀兵之类的就无所谓了,那些可是值钱,但夏林不贪,这些东西就归朝廷好了。 至于定国公的妻女之类的,反正一股脑打包发给太子爷,他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是自己留下来玩也行是发配教司坊也行。至于州府金库,那个夏林就不知道了,谁知道定国公为了造反把那些钱都挪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就跟在公交车上捡了钱包一样,反正捡到的时候里头只有各类证件了,钱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捡到就这样。 算完账,夏林手底下的人那些随军的参谋都开始提前庆祝了,但却被夏林给阻止了。 “不要给老子半场开香槟哈。” 他们听不懂香槟是什么,但听得懂半场,所以虽然表面上不再欢呼,但每个人的嘴角那是比没配件的ak都难压。 外出“剿匪”的队伍凯旋回来,小小的任务没什么特别,大伙儿一个人领个五两银子吃上一顿炸肉丸子就算是犒赏了。 而夏林则亲切的探望了因公负伤的唯二选手,只是他们躺在那一人用手挡着脸一人用毯子蒙住头,反正终究是没脸见人。 “挺好。”夏林背着手看着这两个显眼包:“来来来,参将过来过来,这两人明日全军通报,英勇负伤,明日去校场上跟大伙儿说说你们的战绩。” 那俩小子都快哭出声音来了,两千多个弟兄,就他俩躺在这,刚才同营的弟兄已经过来嘲笑过一次了,如今就连大将军都来了,他们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特别是听见外头在那喝酒吃肉的动静,他们心中更是难过,此刻少年的脸红胜过了万语千言。 而在另外一边,那几个逃跑的“水寇”已经狂奔几十里地,肾上腺素加持之下他们甚至破开了人类的极限,原本要一日的路程,他们三个时辰就到了…… 这两个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水寇在抵达州府之后,一头便栽入到了定国公府的大门里,里头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正准备驱赶呢,就听其中一人躺在地上艰难的抬起手:“快,快……国公……国公……出大事了……” 等到仔细分辨之后,发现说话这人赫然就是定国公麾下三幻神之一,号称吴越战神的常凯。这下国公府上下顿时慌乱成一团,定国公也随之被呼唤了出来。 给这几人喂了水之后,他们才稍微缓了一些,这会儿就听常将军说道:“国公不好了,我们的人全军覆没……仅有我们几人逃出生天。” 定国公听完明显一阵恍惚:“全军……” “正……正是。国公,那破虏新军显是有备而来,早已埋伏在我等进发的路上,这些兵丁训练有素且人人为重甲兵,我等实在不敌,属下在脱出之时却听那些兵丁之中有人高喊平叛有功,论功行赏之词。” 平叛。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柄大铁锤一样敲在了定国公的心上。 是啊,如果真是为了剿灭水寇朝廷怎会将一县之地割于夏林,若是真是为了剿灭水寇,怎么会有重甲战步。 这是冲着水寇来的?这明摆着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定国公在此时此刻恍然大悟,然而事情走到这一步,可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事到如今他只有两条路,即刻发兵将夏林一众完全剿灭,对外宣称就是他们遭水寇所害,尸骨无存。 还有一个就是按兵不动,先请示唐王的意思到底该是如何,等唐王一声令下,他们便直接形成南北合围之势,先夺了京畿,到时夏林也不过就是个手到擒来之货。 只是直接发兵九死一生,就算灭掉了夏林一众,但他既然敢来,那必然是已经有了一些意图,他死了,别说是被水寇灭的,就算是吃饭噎死的、游喝淹死的,那这个罪过都是要算在自己头上。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便已经成立。 所以他并没有贸然行动,而第一时间向李家飞鸽传书。而之后的十天时间,他们都没有收到回信。 每天焦灼的等待却并没有换来应有的结果,定国公呆呆的坐在那里,他知道自己恐怕是完了,除了背水一战之外,应当没有别的希望了。 成年人的诀别其实很有意思,没有回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李渊此刻一定是已经放弃了他,而当他的飞鸽传书抵达的瞬间,李渊恐怕就已经启动了在脑中盘旋了很久的切割方案。 他们会切割掉一切跟定国公有关的东西来保护自己,而定国公却除了一张嘴之外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自己和李渊是一伙儿。 政治就是这么残忍,他提前暴露带来的后果肯定是要自己承担,而求生欲每个人都有。 静静的在屋里坐了一整夜,定国公在黎明时分拍案而起:“传令下去,大营点将!出征!” 而与此同时,夏林那边十天的时间他没有一丁点动作,既没有去问责水寇的事也没有与定国公沟通,他在等,等待自己的大军到达。 他心里当然也明白兔子急了也咬人的道理,他放出的烟雾弹就是要让定国公自己乱了分寸,交通不便利的情况下,北边的李家现在可没精力响应定国公开启自己的建国大业。 毕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二凤现在跟李建成的内斗已经到达的白热化阶段,就等着那玄武门前上演一出了。 但定国公那边恐怕是等不住了,他一定很怕,因为他离李渊太远离京畿太近,只要是他暴露出一丁点意图而被朝廷所怀疑,干不了李渊还干不了他窦武? 所以夏林就是要逼他,逼他自乱阵脚。他都谋反了,武勋集团总不能还为他开脱吧? 还是那句话,查办需要证据,但平叛只需要坐标。 第十一天,探子来报,阳州府大军正在集结,恐不日便要抵达。 夏林却并不慌张,因为碧空下的海面上已经远远眺望到了层层白帆。 破虏新军的主力到了。 运兵船来了五十艘,大大小小甚至将海湾铺满,然而这还只是第一批,第二批会在傍晚时分抵达。 这是唐家、九江船厂以及浮梁海运局所有的运力了,共抵达两万三千五百人,全装全甲。 夏林这次可谓是把家底都给掏出来了,但作为亮剑之局,这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定国公这个钱包,交给朝廷的时候恐怕真的只能剩下身份证了。 两千人的队伍就已经惊天动地,而如今两万多人的队伍,那在当地百姓看来宛如神将降临,特别是那一匹一匹从西域买来,精心饲养的宝马被牵出来后,披甲具装之后,那更是宛如巨灵神兵。 两千人的重装骑兵,在人群中极为扎眼,这可是夏林的心血所在,大把的银子和大量的精力都花在了他们的身上。 领队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浮梁大营总帅杜伏威,他见到夏林之后行军礼:“将军,浮梁精锐抵达,休整一日后便可作战!” 夏林轻轻点头,侧身看去,只见阳光之下一片铠甲亮眼,骏马神采奕奕,骑士士气高涨。 “花了这么多钱,老杜这次你可要好好表现。” 杜伏威此刻激动到瞳孔都放大了,他用力的点头,眼神里带着那种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好了,你来了这里就没我什么事了。”夏林把黑玉虎符往杜伏威手中一塞:“走,先去吃顿好的。大伙儿路上都辛苦了。” 347、杀气腾腾,破虏新军 休整一日,将士军马满血复活,杜伏威则在大营里与夏林制定了初步的作战计划。 “杜将军,在这里你跟我商量,走出这个营门,你就要全权负责。若是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末将,定不辱命。” 此刻前方探子快跑入大营:“报,大将军,杜将军。敌大军五万余人已集结,正向我方进发,预计明日傍晚前抵达。” 夏林点了点头:“再探再报。” “得令!” 而这会儿夏林唤来传令兵,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他:“乘快舟,三人一组昼夜不停前往京师,送与殿下。” “得令!” 奏章夏林早就写好,里头洋洋洒洒三万两千字,细数定国公盘踞东海、养寇自重、暗设大营、私藏军备种种七十二项罪责,其中豢养私军五万人,欲对夏林行歼灭之事。 而后半段则是夏林自请罪责,说为了防止自己被乱军歼灭,只能以身犯险,发兵相抗,先除乱党再上京请罪。 基本上这场仗打完之后,殿下恐怕也不会让他上京,毕竟他还要辐射整个江南道周围,这一上京那这些地方被人趁虚而入的话,那可就完奇葩蛋了。 重骑兵、重步兵、轻骑兵、轻步兵、神机营,一共五个部分,轻重搭配、远近交互,其实杜伏威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输。 但轻敌是兵家大忌,即便是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会输,但他仍然很仔细的分辨了周围的地形以及攻防属性。 只是这两万多人马在数量上已经无法隐藏了,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定国公那边。 他此刻已经身着战袍正在盯着舆图,这会儿他这的探子也冲了进来:“报!国公。贼人集结兵马两万余人,正在大营休整!” 哈哈,猜对了,果然猜对了。 国公听闻此消息颓然的坐在了下来,朝廷过来是要来弄他了,难怪唐王不敢作声,难怪一切都来得如此蹊跷…… 破虏新军,好威猛的名头呀。 不过定国公这会儿已经没时间颓丧了,他站起身用那带着阳州奉化的口音拍着桌子说道:“四十年前,我随先帝从洛阳出发,开始北伐。大魏终归一统,我领兵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四十年,这里竟至于一变而为我的葬身之地?不论如何,五万对两万,优势在我!他要打,那便打!”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拔出城,向着镇海方向便滚滚而去。 而这时,镇海大营之中神机营率先整备,因为他们要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 夏大人有句话说的好,高打低打傻哔,这句话应用在神机营上绝对是真理,占据高低就真的是能把敌人打得是抱头鼠窜,当年刘秀击溃王莽才几颗陨星,如今他们的大炮一开,再有地利,天知道能打出怎样的战绩。 在神机营开拔没多久,镇海大营的两万将士也出征了,这里的大部分人是第一次走上真正的战场,但之前那两千人已经杀过敌了,倒是觉得没有什么特别为难的地方,就是小心劈砍时不要用力过猛和注意脚下以及避让那些个蛮牛一般的盾甲士。 “喏,那两个天残地缺,一个扭了腰一个被盾甲士踩断了腕子。莫要效仿。” 上过战阵的前辈正在对同营袍泽讲解战场上要注意的东西,捎带手还指了指那俩坐在板凳上看大军出征的废物。 “他们是不是在说咱们?” “你说呢?” 断了手的在问扭了腰的,扭了腰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全营就两个伤的,你说他们说谁?” “不行,我也要出征,我还有一条手!” “呵,我死也不会让你去的!” 扭了腰可以为弟兄在战场上挡刀,但如今眼看着弟兄要骑宝马了,他那也是抵死不从。 还别说,这俩天残地缺坐在那最后还撕吧了起来,引来了军中的督军,拎着这俩吊毛就去关了禁闭。 两边大军对冲而去,骑兵步兵现在没有背甲,马也是小心翼翼的牵着,看上去并无什么威武,感觉就是一群轻甲士,但别着急,等会定国公的人就能见证移动的金山是什么概念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夏林吃了个午饭,得了个消息,说两军相隔已经不足七十里。 下午起床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在大营里找点事干干,他又得了个消息,两边相隔六十里双双扎营开始做饭。 只剩下三十公里了,那这么看明天中午的时候就能正面撞上了。 夏林不慌,其实慌也没用了,他无非就是对自己的人充满了信心罢了,所以……晚上吃点什么呢? 带鱼!必须是带鱼。 这个级别,刚好是东海带鱼的捕捞季,鱼山渔场和舟山渔场两大渔场一网下去能有十几二十条。 新鲜的带鱼刺身也好吃、烧烤也好吃、油炸也好吃,刺身配芥末、烧烤配椒盐、油炸配面粉,反正主打一个量大管饱。 夏林晚上的时候一边坐在那跟几个随军过来的文职吃着烤带鱼一边商量着以后把这些带鱼做成罐头,说不定还真的能远销到波斯湾去。 而就在他在聊带鱼罐头的时候,破虏新军也在吃饭,他们的伙食一贯是顶好的,青豆饭、蒸鱼糕、蒸酱肉和水果罐头都是行军作训时的军粮,不过这些东西吃的多了,其实也多少有点腻歪了,但军中有规矩东西不能浪费,所以这帮人甚至会偷偷的用自己配发的军粮到周围的乡亲家里换些野味水产来吃吃。 不过现在大战在即,倒也没人去挑了,大伙儿都很安静的吃饭,严明的纪律让他们能分得清场合,毕竟在夏大人手底下当兵,虽然条件真的很好,可纪律也是出了名的严格,平时大伙儿嘻嘻哈哈的,真到这时再闹出点事情出来,那可真会吃军法的。 在几十里之外的定国公大营之中,他们的将士吃的是麸子面,也就是麦麸磨粉跟面粉混在一起制成的饼子,配菜则是一份盐醋卷…… 之前他们还能有小米,而如今却只剩下这种麸子面,着实是相当的寒酸。 不过毕竟也是粮食,比在家里饿死肯定好多了,所以不少逃荒或者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去军营当兵。 完全不像夏林那边奢侈到清一水的良家子,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良家子加高配额带来的是死士效应能在战场上起多大的作用,毕竟他没真正的领过兵。 但杜伏威知道啊,他这辈子哪怕明天就战死了,他都能以自己统领过这样一支军队为荣。 这支军队一旦破十万之众,就这么说吧……从有史以来往下数,数到今时今日,那也是不可能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比拟的,所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不过如此,什么虎豹骑什么白马义从,跟面前这支死士军团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这就是杜伏威的底气。 两边军营都不知道明日会遇到什么,只是新军大营里除了哨兵之外已经都进入了梦乡,但国公的大营之中却已经是人心惶惶。 因为之前被砍杀的两千人可都是从他们之中挑选出来的,那两千人没能回来,而明日他们可就要抵达镇海了,五万人看上去很多,但他们心里的确没底。 所以不少士兵此刻都在盘算着怎样才能留下自己的一条小命。 春日的天气变化无常,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晨一早醒来时天色却是黑压压的,感觉像是要下雨了。 杜伏威抬头看着天,祈祷千万不要下雨,因为神机营的关系,只要下雨神机营效率直接减半,毕竟防水工作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将军,我军与敌军将于午时前后相遇。” “嗯。” 杜伏威深吸一口气:“轻甲上身,重甲士疾行预备。” 双方的大军再次启动,而吃过这一餐之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吃不上下午的那顿饭了。 杜伏威心中也是忐忑,他想当一个无损的战将,因为他心中知道夏大人给的这个条件就是奔着零伤亡去的,毕竟放眼天下可是没人能让军中上下全体佩甲,这不是移动的金山是什么? 随着探子的汇报频率越来越密集,两军最终也就在二里的距离上停了下来,敌军显然也老早发现了这支新军,只是这个位置极为尴尬,前后都是一片坦途,丝毫没有掩体。 但他们恐怕根本想不到,这就是杜伏威精心策划的地点,因为…… “重骑具甲!” 哗啦啦的声音响彻起来,重装骑兵开始装备上了甲胄,而二里地的距离,正是重甲骑兵最佳冲锋距离,在这个距离之下,它便是一座移动的刀锋,能将敌人的队列切成一块一块。 而这会儿公爷大军之中显然也已经看到了那两千重甲精骑,当时那一下,前排的士兵尿真的下来了,不少人当时就哭丧了起来,但督军在后拿着钢刀,他们也不敢后退,只能一边打着摆子一边看着那用等身的银子铸造出来的洪流踏着沉重的脚步朝他们这冲击而来。 “阿妈……”为首的士兵拿着个破刀,看着即将抵达的重骑兵,哭得像是个泪人。 348、肯花钱就是牛逼 两千重骑以数个队列冲入国公大军之阵仗,势如破竹,无可匹敌。 连人带马仿佛是从高山上滚落的巨石,兵刃打不动,人墙扛不住,一个冲杀的功夫原本井然有序的战阵就已经被冲的七零八落。 接着强弓手的箭便如雨点一般落下,几乎是瞬间战场上就成了一片哀鸿遍野。 具装骑兵从头冲到了尾,生生将五万人的战阵分割成了数十块,他们根本来不及重新整合,轻骑兵便从两方侧翼包抄了上来。 重骑兵如果说是一把利刃,那轻骑兵的作用就是牧羊犬,他们会在外围不断游走驱赶,将试图重新完成队列的敌人再度打散,配合上远程的弓箭和不知道什么地方掉下来的会爆炸的铁疙瘩,那五万大军的军旗都不知道给干到什么地方去了。 出其不意的突击,加上装备上的碾压,这第一轮接触之后其实就已经让敌军有了溃败之姿。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在装甲部队的冲锋和远火部队的洗地之后,真正意义上的战斗才算是开始,因为步兵入场了。 轻重步兵混合而入,就像是一卷高速转动的齿轮刀片,杀戮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让战阵上充满了地狱传来的嚎叫。 定国公的队伍里也有着甲的士兵,但大部分都是一些链甲与皮甲,这些甲胄在长陌刀下根本就不是一合之将,基本上都是连人带兵器一起都给斩了,而且越是着甲的士兵越是容易被集火。 而即便是没有这些长而粗重的陌刀,光是普通的士兵也对这些轻甲的士兵毫无畏惧,因为他们常备的武器不光是有锐器,还配备了一柄头重脚轻四斤二两的骨朵,这玩意专门砸甲胄,这些轻甲被这玩意来一下,里头的人立刻骨碎筋断。 五万人加两万人,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人,放眼而下到处都是焦灼的杀戮,只是看似两倍的人数,但却并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破虏新军本身就是精锐之师,再加上夏林舍得投钱,基本上从任何一个方面来比较,两边都没有具体的可比性。 而且可怕的不是数值怪而是很多数值怪。 体能、装备、战法、士气全面碾压的情况下,定国公的大军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四十分钟的样子,就已经开始出现了一部分的溃逃。 战场上出现溃逃是极危险的事情,不光是会被敌人抓背身,还会出现严重的踩踏事故,大战场最害怕的就是前方的溃逃正面撞上后方的队伍,那就几乎是彻底没救了。 其实真正杀,在没有热武器之前只要不是守城之战或者是拼死之战,死亡数不会夸张到吓人,绞肉机那也得等那个医生发明出转轮机枪之后才能够得上。 真正恐怖的就是大溃逃,踩踏往往能比拼杀更快的消耗掉自己的有生力量。 当战场出现逃兵时,一般督军就会指挥人第一个干掉溃逃的士兵,但这次好像不行,因为显然这次士兵面对的对手太恐怖了。 杜伏威显然是个非常有经验的统帅,他在高处老早就看到了下头的动向行情,接着战鼓的鼓点就出现了变化,原来负责驱赶和分割队伍的轻骑兵立刻放开了一道能够透气的窗口。 战场上的人,只要还有点活命的意识,往往都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如今那些索命的骑兵突然松开了一道口子,立刻就会激活他们的求生意志,大脑的运算速度直达到巅峰。 而偏偏在这时,杜伏威启用了珍贵的能爆炸的炮弹,这些炮弹不再是那种实心的疙瘩,而是落地之后会炸开发出强烈声光的玩意。 一轮齐射,在敌人最稠密之处便爆发出了一阵异响,那些个非浮梁的士兵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本来就低落的士气在炮弹爆开的一瞬间就彻底的土崩瓦解。 终于大面积的溃逃开始了,五万人死在战场上的撑死能有个七八千人,剩下的绝大部分人都像是没有主见的绵羊一样,随着领头溃逃的人开始转身跑去。 他们钻出了那个口子就瞬间四散成为满天星,到了这个阶段,什么督战队都白扯,不想死的就乖乖的让开道路让这些溃兵离开,否则在这个平原之上,除非督战队是t-34/85否则都得被踩成肉泥。 杜伏威叉着腰看着战场的局势,心中在盘算如果自己是对面的将军,若是遇到自己这样的队伍会有怎样的结果,但思来想去却是发现这跟谁领兵没有关系,只有在两军势均力敌、相差无几之下才考验将领统帅之能,而如今这样的局面与其说是他杜伏威兵带的好,不如说是夏林喂的好。 只要肯花钱堆数据,人人都能有这个效果,只是即便是浮梁的富庶加上江南的人杰地灵才能养出这么一丁点的超级兵,换成别人恐怕是想也别想。 他没有下令立刻追击而是第一时间呼唤骑兵回营,他们今天的表现堪称完美,特别是重骑兵,两次的干拉对冲,虽然马儿累到够呛,但却直接给后头的局面彻底打开。 这会儿的骑兵哪里还舍得骑马,一个个都在一边用豆子喂马一边在河边给马儿浇水降温。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就简单了,虽然这会儿神机营并没有起到太大的用处,就是恐吓了一下,但等会儿到了围攻县城的阶段,神机营可就要起大作用了。 夏林给杜伏威的命令就是尽一切可能减少人员伤亡,他的意思很明确,一来这些士兵就是项羽身边的“江东儿郎”,伤亡太多换谁都无法面对家乡父老。二来就是这帮宝贝儿可真的太贵了,死伤真的很难承受。 刚才那么一场两万人对五万的阻击战,一共阵亡了差不多十七人,虽然打出了非常漂亮的战损比,但光这十七人的战损就够他这个杜伏威写一篇深刻自责的检讨书了。 所以本该死伤最严重的攻城之战,神机营恰恰就能发挥一百二十分的能耐。 随着收兵号角的吹响,战阵开始逐渐后移归营,只留下了探马营的人在前方搜集战利品和缴获物资。 今日的战斗这就算是结束了。 大伙儿自然是打了个大胜仗,从战场上下来的新兵蛋子一下子也就成了老兵。但他们也没有过多的庆祝,因为明日还要去围攻州府。 大将军说了,先登之功赏黄金百两! 别人说这话大抵都是画饼,唯独夏大将军是真给,所以这帮虎逼是真的憋着一股劲就等着明天第一个上城楼先登夺旗! 他们只需要干就完了,杜伏威要考虑的就多了,一回到大营之中他就召集了偏将参将开始研究明日的围城之法,这种事情拖不得,谁也不知道定国公外头是不是还有援军,所以要讲究一个快准稳狠。 而比他考虑还多的自然就是定国公了,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国公府,他乍听之下都觉得不可思议。 五万大军半个时辰便功亏一篑,这说出去谁信呐?当年王世充二十万军折腾了几个月,最终还让他虎踞徐州,而自己五万军却连半个时辰都没顶住? 对面是什么玩意?天兵天将啊? 虽然带着一万点疑惑,但他现在更慌张的是他即将要面对的东西,为今之计他要么跑要么第一时间封闭城门然后对外求援,只要坚持几日,他到底还是个国公,事情终究还是会有转机的。 就跟法场上那一声“刀下留人”一般。 所以他立刻将大营中剩下的万余人组织起来,并且派人出去寻找那些逃跑的士兵,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逃兵不逃兵了,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然后封闭城门,明日开始死守州府县城! 傍晚时阳州府城池大门落下,城墙上严阵以待并早早的放出求援的人马四处奔袭,并且反咬一口说是夏林意图谋反,已经开始围攻县城。 总之先把命保住,剩下的以后再说,毕竟他的地位摆在这,这次死不掉那大概率也就不会死了。 第二天上午时,破虏新军如约而至,他们甚至都不带一句废话,上来就是一个围城套餐。 这时阵仗之前杜伏威和几个明显不像是士兵的小老头正拿着一张图对着阳州府的瓮城指指点点。 “这个倒是简单,山都能炸开,小小城池不在话下。不过就是怎么装这个炸药却是个大问题,上头有滚石落木还有开水淋下。” “趁夜如何?” “且试试。”几个大匠本是在浮梁那边开矿的,玩爆炸他们是最权威的,就像是他们说的那样,山都给你崩了,更何况单薄的城墙。 杜伏威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士兵,他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知道自己只有最多三日,三日之后便会有人来调停。 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明日凌晨之时,便是这城墙垮塌之日! 定国公这会儿也在城墙之上,他遥遥看着破虏军的大营,死死咬着牙,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短短的几日自己却是被逼到了如此境地,若是此番他能活下来,不管他未来受了怎样的磨难,这个仇他定然是要报的。 而夏林这会儿在镇海大本营之中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前方战报他都没带看的,只是旁边的账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记账单,这一趟要是不能从定国公那掏出点玩意,他原地直接破产,而且恐怕还要靠借债来填窟窿…… —— 大伙儿今天就一章了,我痛风脚疼的厉害,实在坐不住,写一会儿就要去床上靠一会,那脚疼的就不像是自己的。 349、围城 战报很快就传递给了夏林,他看着上头的数据觉得具装骑兵真的是太牛逼了,在相对的平原地区遭遇战简直就可以用bug来形容。 对,没错,克制骑兵的方案很多,绊马索、壕沟、拒马等等,但前提是得来得及布置,一公里的路程对骑兵来说转瞬就到,而且在轻重骑兵搭配的情况下,敌军的场面混乱到足以自己人踩死自己人,更不用说紧随其后的各类步兵进入战场了。 这不活生生的步坦协同嘛,可问题是如果敌人真打堑壕战,那看看盾甲士重装步兵和喷子干不干他们就完了。杜伏威还真的是个非常有战争天赋的选手,对整体战局的把控非常到位,而且他的推进频率也非常好,估计明天睁开眼的时候,阳州府就已经彻底拿下了。 天刚蒙蒙亮,刚刚合眼的定国公窦武突然被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声响惊到弹跳而起,他连忙穿上衣裳冲出房门,这刚一出门就见一参将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 “不好了国公!” “说!” 那参将惊魂未定,深吸一口气:“东面城墙……全塌了。” 听到这个消息,定国公如遭雷击,他快步前方城墙塌陷处,就见敌军已压阵城前,隔着那已成废墟的城墙与他遥遥相望。 为首一将军,头戴墨色钢盔身着玄色板甲,手持一柄长枪骑在马上立于阵前,他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远远的朝定国公扬起手中长枪。 定国公愣了一下,心中倒是迷茫了起来,他那是要做什么? 遥想当年吕布辕门射戟不过240步,而这人……得有三百步了,难不成他还想以手中长枪一箭穿心不成? 只是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晴空传来一声闷响,声浪如潮,而在那声音到来之前,定国公突然惨呼一声,捂着胸口便坠下马来。 没多一会儿,但见他胸口鲜血从指缝之中汨汨而出,这老国公便是连呼吸也带上了风箱之声,眼看是不活了。 本以为还会有一场惊天之战,城中的兵丁百姓皆心有戚戚,然如今却…… “天雷除恶,天威煌煌!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天雷除恶,天威煌煌!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数名旗手手持破虏军旗率先冲入城墙破口之内,一边举旗奔走一边大声呼唤,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大量杀气腾腾的士兵,原本守城的兵丁已经被吓的喘不过气来,如今但见这些个杀才入城,却是连动也不敢动弹。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其余人纷纷效仿,接着这些放下武器的士兵被绑成了一串带到空地上临时安置,而接着剩下的兵丁迅速占领了城中的各处要道、府衙与军械库,重点照顾的就是定国公府以及各处华贵的庄园。 这时督军入城,身后便有带着白色盔帽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士兵走了进来,他们沿街一遍一遍高喊:“入城不入户,掠劫者杀无赦。” 破虏新军的军纪自然是无话可说,他们只占领一些特殊的地方,关于百姓的一切他们都不敢触碰,甚至门口晒的菜干都绕着走。 而那些白帽子的士兵绕城一圈之后则开始继续喊道:“百姓不必惊慌,若出现掠劫、奸y、杀人等事,请第一时间向督察队进行禀报。请大家陆续有序恢复劳作生活,虽暂时不能出城,但遇到紧急事务可提请说明。” 这里的百姓没见过这样的模式,只是觉得新鲜,直到他们看到那些威武雄壮的士兵在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就直接在空地上进行休整之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不少好奇心重的人便走出家门探查了起来,那些士兵三三两两或坐在路边或靠在墙下,的确是无一人入户。 这会儿就有那好事的人凑了上千,小心翼翼的问道:“军爷,你们怎么不抢银抢粮抢女人啊?” 被问的那个士兵这会儿因为拧不开手里的罐头正在拿着腰刀撬盖子呢,听到他的话之后诧异的啊了一声扬起了头:“抢?你当军法是摆设啊?抓到可是要杀头的。” 说完他用力一撬罐头的铁盖子砰的一声弹了起来,倒是吓了那多事儿的小子一跳。 “不瞒军爷,当年我也是在王世充手底下当兵的,后来王世充跑了,我也就逃了,一路南下逃到了这。这当兵破城不杀人的有,可还真的没见过不拿东西的。” “不让就是不让,别说抢了,就是你们拿出来我们都不能收。”那士兵靠在那仰起头把黄桃罐头里的糖水滋的一声喝了大半,舒服的长出一口气:“去去去,别耽误我填肚子。” “那军爷,你们的饷银够过日子么?能帮忙打听打听你那边还要人不?我看着你们吃的挺好。” 那吃东西的士兵回头仔细打量了一圈这人,倒是笑了起来:“看你身无二两肉,当兵可是很苦的,特别是在咱们将军手底下当兵。” “苦我能吃,可饭我也能吃,只要能吃饱饭,我力气可大着呢。” 这下倒是激起了大头兵的好胜之心,他指着旁边一个磨盘台子:“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力气,走走走,去掰一个。” “那军爷,若是我胜了,你能否帮我引荐个位置。” 这大头兵胸脯拍得砰砰响:“若你连我都能赢,那你当个小队长那是没问题。” 都是年轻人嘛,这邋遢的小子看着也就是个二十三四的样子,满脸胡须倒是看不出个长相,那大头兵怎么都觉得自己不能比这种癞子差吧? 于是两人来到磨盘前,这一下可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不光有当地百姓还有许多正在休整中的士兵。 这一见要掰一场,大伙儿的兴致可就来了,他们围成一个圈,看着这俩人摆上的架势。 大头兵的胳膊都比这小子腿一般粗了,其实没人觉得这邋遢小子会赢。 但当两人架好手腕子的时候,这大头兵就感觉不对劲了,对方的握力十分惊人,他好歹也是个舞刀弄枪日夜操练的人,如今被这邋遢汉子一捏,手掌竟是生疼。 只是此刻箭在弦上,旁边的袍泽兄弟在嗡嗡起哄,他要是临阵脱逃可是丢了大人,于是便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邋遢小子:“你可小心一些莫要叫我伤着。” “好说好说。”邋遢小子嘿嘿一笑:“若是我赢了,军爷可要为我引荐一番啊!” 说完旁边闲来无事的士兵们可就喊起了号子,这会儿大头兵一点头:“开始!” 说完之后他猛的发力,但却发现对面那小子的胳膊却是纹丝未动,他大为惊讶,此后连番加力,但对方却如同铁铸一般。 这会儿旁边的袍泽们可就开始起哄了,也不知是臊的还是用力涨的,这会儿大头兵的脸早已经涨红。 刚巧这会儿刚才“辕门射戟”的杜伏威刚巧骑马经过,看到这里有热闹看,于是便下了马凑了过来。 他这一看自家的精兵居然被一个邋遢的小子憋得满脸通红,他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了起来。 这会儿那大头兵见到将军来了,那羞愧之情直接拉到了顶,于是便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去争这颜面,但对面那小子只是嘿嘿一乐:“军爷,你可要输了。” 话音落下,他的胳膊顺势一倒,甚至感觉都没用多大力气就把那比他腿还粗的胳膊给掰到了一边。 军中尚武,而且新军风气极好,在营中的时候他们也总是这样比来比去,愿赌服输倒也没什么丢人,旁边看热闹的士兵也是开心,于是这一包豆子那一包饼子的就算是打赏给了这邋遢男子。 反倒是那输了阵仗的垂头丧气,这个人过来揉他脑袋一下,那个人过来拍他屁股一下,嘻嘻哈哈的倒也是符合这些少年的心性。 “还得练!”他的小队长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看人家饭都吃不饱,你再看看你,今日起你们都给我加练!” 一听加练,周围的士兵顿时做鸟兽散,唯独留下了杜伏威站在那,而那邋遢汉子则冲着大头兵的背影喊:“军爷,你还没给我引荐呢……你别走啊军爷。” 这会儿杜伏威倒是笑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你要引荐为何啊?” 他一回头,吓了一激灵,上下打量了一圈杜伏威:“哎哟,大将军……” 说完他眼珠子一转:“将军在上,小人罗士信,原为王世充手下小校,觉得那王世充没出息,便逃了出来。今日看将军攻城,军纪严明,承蒙将军不弃,罗士信愿效鞍前马后之劳!” 杜伏威笑了起来:“方才见你的手段,倒是有些力气在身上。既然你投来,那我自然也不好不应这个景,不过我这个将军不算什么,晚些等真正的大将军来了你再去与他说,他肯受你的投奔才可行。” “啊?还有大将军?您都不算是老大啊?” “那自然不是,夏道生夏将军才是这新军统帅。” “哦!!!”罗士信一拍脑门:“我认得他,就是他弄得王世充抱头鼠窜,厉害的很,好好好,那还请将军引荐一番。” 杜伏威呵呵笑了笑:“那你便去换身衣裳洗个澡,大将军喜净,你这般臭气熏天的,他可不喜。” “是是是,那我这便去收拾一番,将军可莫要骗我啊。” 杜伏威眼睛一瞪厉声道:“军中何时能有戏言!” 350、发……发……发大财了 现在整个县城基本都落入到了新军掌控之中,虽然零星还有一些死党抵抗,但那都属于小打小闹,几乎是没掀起什么波澜。 因为良好的军纪,百姓的生活第二天便恢复了正常,买卖照做青楼照开,就连衙门都开始正常处理公务了。 这个效率非常高,其实主要原因夏林老早就已经做好了预案,只需要照着章程来操办,可谓是十拿九稳。 杜伏威只会打仗不会治理,所以他对夏林的佩服简直是五体投地,别的不说只要照着他的那本小册子来干,真的是连条狗都能轻松当县令。 不过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查抄定国公府以及周围库房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阳州府定然是要还给朝廷的,霸占了个镇海就得了,真要把人家州府都给霸了,那就有点不好说谁才是谋反的那个人了。 第二天下午时分,夏林这才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州府之中,他来了之后先是在被完全毁坏的城墙旁站了好一会儿,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次的爆破效果,觉得火药是真他娘的牛逼,讲道理……如果以后更成熟的爆炸物出现了,都别说这种小城墙了,就是都城的城墙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入城之后,这里其实还是挺繁华的,虽然跟浮梁、洛阳那种地方还是没法比,但比大部分的州县是要繁华,这说明定国公还是有点东西的,不是那种除了吃喝睡就只会闷头谋反的废物。 不过再说也晚了,定国公昨日被“雷”劈死了这件事,如果没有太大的问题估计明天就要上金陵的头版头条了。 《当朝国公倒反天罡遭天谴,威武之师收复阳州逞威风》 这个标题就很好,只是可惜金陵报业还得等老张折腾起来,只是这byd动作实在太慢了点。 “大人,我们把国公府上下翻了个遍,足足找到了十三处地府。” “你他妈的……”夏林对过来通报的传令兵是哭笑不得:“没文化就平时去上上夜校,别你妈一休沐就打牌,那叫地府么?那叫地宫。” “嘿嘿……”传令兵本就是亲信,知道夏林的为人,他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地宫……是地宫。” “收成怎么样?” “爆了!” “爆了?”夏林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好了,你闭嘴,我亲自去看看到底有多爆。” 跟着传令兵过去之后,正巧见杜伏威亲自在那当监工,旁边的士兵则不断从地下往外抬东西出来。 “没记账吧?” 夏林来到杜伏威身边小声问道:“这可都是兄弟们身上的油水,别给整没咯。” “大将军放心,这等事我哪能不明白。刀枪铠甲皆入账,金银财宝没看着。” “诶!对咯。” 夏林一拍巴掌笑道:“金银财宝全拿,粮食细软七成。嗯……我看他这宅子全是安南沉木的大梁?他娘的,一个国公都这么奢侈?拆了拆了,屋子都给我拆了,所有三丈以上的木头全部拖走,三丈以下的找人就地给我切成木板,也统统带走。” “是!” 清点战利品足足花了三天时间,夏林是一刻不敢耽搁,清点一批运一批,连夜都要运到自己的船上去。 窦武这老吊毛不知道跟谁做了买卖,光是银矿石就最少有三百多吨,还有粗金矿和未炼制的狗头金也有近四吨,这他娘的也太富了吧?估计是跟东南亚的猴子或者是本子那边经年累月的交易换来的,那边金银矿都不少,而且他们还不会提炼。 而现银就足足有三百八十万两,大哥……华夏地区不是主要的白银产区啊,他哪来这么多银子的? 哦!!!那帮波斯佬。 夏林一拍脑门想了起来,波斯人做生意极精明,他们肯定是从欧洲那边疯狂抠银子过来换东西了。 除了银子之外,还有铜钱数都数不清,正经的是串钱的绳子都烂了,有的铜钱都锈到一堆去了,得用掰才能掰开。 当夏林看到那一堆银子铜钱的时候,他终于是知道为什么邪恶的巨龙都喜欢财宝了,那他娘的是真震撼啊,哎呀要不是旁边有人,他都能钻进去打上几个滚。 定国公收藏的古董字画不多,说明这byd懂行情,乱世来了就是黄金白银值钱,古董字画都不值一提,所以他囤了非常多的实物。 还有一些不值钱的琉璃工艺品,这个对外卖可能还值点,但就这个工艺水平,到浮梁只能用在街边套圈小游戏上。 所以夏林让人把这些垃圾工艺品全都入了账,打算拿去给太子爷开开眼儿。 反正光是这些个地宫里的东西掏出来大概就价值能有个七百万两左右,那些个不值钱的玩意没记录在内,估计也能值点,但不重要了,人嘛不能太贪心还是得给上头留点。 而定国公肯定是不止这一个地方藏钱,而且加起来千万两都不到,他造个鸡毛反啊,造反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贼合流独立建国,但要是不好的结果就是孤立无援苦苦支撑,所以要造反起码是有能够支撑一个地区最少十年的伙食费。 不然打上三个月,回头发现人都他娘的快要饿死个球了,那可就不叫造反了,叫农民起义。 果不其然,之后陆续又通过线报在城外庄园和一些其他隐蔽的地方找到了不少很隐蔽的宝藏,虽然大部分都是兵器之类的,但里头倒也有成箱成箱的银锭子,从成色上来看大概率是自己铸造的银锭,成色一般估计是为了举事之后作为世面流通的用的。 这里的价值大概也有个三百来万的样子,不过这玩意需要二次熔炼,最终可能就是个1:0.6的样子,也就两百万两的水平。 再一个大丰收的就是暗陈的粮食,九个大仓里头堆满了各种粮食,现在夏林知道前两年灾荒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买家一起帮忙狙击高士廉的人是谁了。 原来这帮军阀们一个个都憋着一股劲呢。 这些粮食夏林自然也是笑纳了,一百斤就记个三十斤的账,剩下的七十斤则全部拉走。 这好家伙,光是一个拉粮食的车队就首尾相连足足四里那么长,甚至战马都临时抽调过来拉车了,可想而知这定国公得富庶到什么程度。 最后终于是差不多把整个定国公的谋反基金给搬空了,夏林估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朝廷上也要派人来核实了。 这倒是无所谓,无非就是几个审计过来嘛,怎么查也查不到死无对证的事,再说了,铠甲兵器不都给他送上去了么,有东西就行了,还要啥自行车。 不过夏林是真的够狠,莫要说金银财宝了,他连定国公府前头水池子里锦鲤和花园里的巨无霸樱花树都给拉回到了浮梁。 还有不少造型奇特的太湖石,看起来不是国公夫人的爱好就是国公女儿的爱好,无所谓了,她们从现在开始最大的爱好只能是吹玉箫,太湖石就归浮梁正在筹建的水陆植物园了。 窦武家族上下大概能有三百人左右,基本上都给一网打尽了,没什么能跑路的人,夏林倒也没出面,圣母他肯定不能当但又见不得那些可怜巴巴的眼神,就只能选择不出面了。 毕竟老爷心善,见不得苦命人嘛。 不过下头人是真会办事,他们还把窦武的孙女给夏林送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这个事夏林当然不能办了,但问题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楚楚可怜的小朋友。 最后想了想,把她跟锦鲤一块送去给了听云,反正跟着听云也好有个言传身教。 而此时此刻,朝廷里头早已经吵翻了天,定国公谋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这也引发了朝堂上文武之间的对立。 文官认为近几年屡次出现谋反,都是各地的武官和实权者,建议朝廷将各地兵权收回,否则无法管辖终究是要出大事。 但勋贵武官自然是不肯同意的,他们也是摆事实讲道理,反正算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个方向都有自己的利弊。 太子爷没有经历过这么亢进的辩论,其实多少有些头昏脑涨,这倒不能怪他,换谁来都差不多是这个模式,毕竟他监国时间太少,大部分时候还都是安安稳稳的,所以在这时他就只能求助于王叔了。 滕王爷此刻接收到他的眼神,轻轻往前走了一步:“诸位臣工且莫要鼓噪,作乱与文武无关,还请诸位莫要将事情混为一谈,当务之急是查证罪责,赏善罚恶。” 王爷如今差不多就是摄政王的意思了,虽然鸿宝帝还在位,可他已经不问政务了,再加上如今他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大家才敢把之前不能说的东西放在金殿上对谈。 只是一贯不言语的摄政王出来说话了,他们就算不给这王爷一些面子,那总要给驻守京畿的七万破虏军面子吧? 所以风波很快平息,即便是他们视同水火,却也都各自憋在了心中。 “当务之急还是先差人去查证为上。”太子爷总算是松了口气:“若是无事,今日便散了吧。” 351、木雁之间,龙蛇之变 夏林拿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犒赏三军。 两万将士,甚至是厨房里帮厨的新兵都领了一份,这一份是一样的,不管贡献值多少,大伙儿都有。也就是说只要参加这场战役的人,都有分红。这算是一份保底。 再然后就是论功行赏了,首先是承诺的先登夺旗之功,这是给了一个十九岁的新兵蛋子,他是真勇,定国公虽死但他还有护院亲兵,这吊毛狼崽子问盾甲士借了一面盾,以肉身抗对面的火攻,半条胳膊的皮都给烫熟了,但却直接打开了最后一道防线的大门,减少了最难搞的巷战所造成的伤亡。 先登之功当是为他,黄金百两就百两,当着所有人的面发给他,虽然这小狼崽子现在一条胳膊打着绑带,但拎着那一篮子金锭子时的得意,那真的是跟钓鱼佬在河里钓了一条十二斤的鳜鱼上来绕城一周没有区别。 除了先登之功,其余的功劳也是依次赏了下去,得到的将士都是欢天喜地,没得到的也是憋着一股劲儿下次能抢先一步,反正自己也有一份保底,只恨自己慢了人家一步! 至于阵亡抚恤这一块,夏林也是极大方的,除了一笔抚恤金之外,妻儿老小不管是耕田还是做生意在浮梁之类是一概免税,而且子嗣想要去书院还能有特殊的加分,而且阵亡抚恤非常之多,但这个大伙儿就不眼红了,甚至觉得多多益善,因为这可是用命换来的,若是哪一天自己也死在了战阵之上,这笔钱也是有自己一份的。 犒赏三军之后的几日就是蹲在大营里吃吃吃了,人吃马也嚼,人吃肉马嚼豆,敞开了吃不限量。 之前不是说罗士信被喊去收拾了么,这几日夏林实在是太忙也抽不出空来见他,他耿直的很,天天都得来几次,杜伏威索性就先让他在军营之中挂个名,先干些打杂的活儿。 没想到就他这么来了几天帮工的杂兵都领了一份赏赐,而且还能跟着将士们一块吃吃喝喝。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支军的主帅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有大图谋,而且这鸟地方也吃太好了点,当初在王世充帐下时,军官吃的东西还有人样,轮到普通士兵吃的那东西真是喂狗狗都嫌弃,然而到了这里,那一锅锅羊肉翻滚的香味飘的到处都是,而且人人有份。 油乎乎的豆子饭加上这香喷喷的肉,这日子比神仙都好,关键是饭还能敞开吃,感觉顿顿都是断头饭呐。 难怪这支大军如此之强,这哪里是士兵,这不妥妥的死士军么,就这鸟队伍,不开玩笑的说今日皇帝老子说要砍它主帅的头,明日他们就能杀到皇城下头逼着皇帝把家中的老婆子送出去给大伙乐呵乐呵。 这种队伍朝廷要是不管管,那但凡它满了五万人可就管不住了。 不过这可不是他罗士信该考虑的事,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在这能转个正,最好是能给主帅当个亲兵。诶,以他的能耐,王世充看不中那自然有人能看得上,先当亲兵再当偏将,将来大帅登临大宝,他也算是个从龙之功,过些日子再连蒙带骗的把在家赋闲务农的单五哥给弄来,五哥那仗义性子肯定喜欢这主帅。 到时候他们几兄弟再凑一块投遇明主,那日子不得过起飞咯? 这日吃了饭,罗士信拍着肚子靠在磨盘上在跟周围的弟兄聊起当年他在王世充手底下时受的委屈。 “那王世充,能耐还行但心眼奇小,要我说就是比不上咱们大帅一根毫毛,你们可别不信,咱这的牲口都比王世充手底下的兵吃得好。再看咱大帅,有钱他是真分,有粮他是真喂。看看你们一个个膘肥体壮的,这要是去了别的军中,高低能当个校尉。” “不去,有毛病才去呢,你都是不知道,想近咱们新军那求人走后门都难办,听之前别的营投奔过来的弟兄说了,别地都将咱们这种兵丁当狗使唤呢。” “狗都不如。”罗士信一边用捡来的小木棍剔牙一边在那聊得口沫横飞:“当狗不还得吃饱么,这定国公大营里的兵丁吃的是些什么玩意,你们又不是没看着?那豆粕饼子,你拿去喂马,马都觉得是不是家道中落了。” 周围的士兵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将军,所有人立刻齐刷刷的站了起身,从刚才的松弛一瞬间就变紧张了起来。 罗士信也赶紧站直了身子,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和杜伏威杜将军一起走过来,两人似乎是在起什么争执。 “老杜啊,不是我说你,你自己的兵怎么还这么抠呢,不就是点羊么,吃就吃了,你心疼个屁。” “大人,话不是这样说的,若是他们习以为常,那可就麻烦了。” “不至于不至于。”夏林走到杜伏威旁边不远处的厨房里头拿下一个碗,先是盛了一大碗饭,然后到锅中咵咵舀起了两勺肉汤浇在饭上,他没吃肉只要了肉汤再配了一些咸菜拿筷子一扒拉站在那呼噜着就吃下一碗饭:“能吃的时候多吃一些,万一哪日吃了败仗,好歹也还有个念想。” 夏林把碗筷往旁边一放:“再说了,这不是打胜仗庆祝么,这谁家过年还不吃顿好肉呢。” 其实看到夏林的时候罗士信是有些惊讶的,他一直以为主帅会是一个器宇轩昂的霸王模样,但这一看却是那种平平无奇的小白脸,看他身无二两肉的模样,倒像是个在青楼里流连忘返的臭书生。 可显然他也看到这大营里上上下下对他都是极尊敬,上到杜将军下到伙头兵都是如此,那看起来这人恐怕是真有些能耐的。 眼珠子一转,罗士信抽冷子往旁边一窜便跟在了夏林身后,夏林的五感还是很敏锐的,他突然一皱眉猛然回头就看到罗士信满脸谄媚的跟在他身后。 “有事么?” 罗士信一听主帅跟他搭话了,他一个健步就窜上来了,杜伏威头发都吓得竖起来了,第一时间想要阻挡,但他还真不是罗士信的对手,小罗一个闪避就错开了杜伏威的擒拿,站在了夏林的面前。 他也算是个牛逼人物,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给夏林单膝跪下了。 “求婚啊?” 夏林如果哪天非要有个罪名要死,那肯定是死在这张嘴上的,可能是跟老张时间长了,亦或者说是他本来就是这逼样,但他的嘴是真挺欠的。 “末将罗士信,愿为大帅效死。” “嗯?啥?”夏林侧过头:“末将后面那个名字是啥?” “罗士信。” 沉默,漫长的沉默。罗士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这会儿杜伏威却已经把他按住了。 好家伙,刚才那一个突防差点把老杜的cpu给干烧了,这他要是个刺客,上来噗嗤一下给了夏大人一刀,那杜伏威自刎谢罪都管不上,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虽然这死孩子只是过来求效忠,可这动作那是要出大事的,这不给他按下那还说得过去?但凡夏林要是追究,自己肯定是要倒霉的。 “放开放开,老杜放开。”夏林见到罗士信被扭起了来,连忙抬手喊杜伏威松手:“不用大惊小怪。” 杜伏威见夏林没有责怪的意思于是便松开了手退到了一边去,而夏林上下打量了一圈罗士信,见他也就是个二十三四的样子,这家伙在隋唐英雄传里可是仅次于李元霸的神仙人物,哪怕就算是在正史里,这家伙也是头藏獒。 不光凶猛还无比忠诚。 正常来说他现在应当是死了,但这毕竟不是隋唐,整个时间线是完全不对的,就像三娘不也还活着嘛。 而他辗转出现在这个地方,夏林倒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于是便聊了起来:“起来吧,边走边说我没工夫停在这跟你说话,你说说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罗士信见夏林并未反感自己,于是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怎样瞧不上王世充于是在他兵败之后离开北方一路南下来到这里隐居的事说了出来,还说他身边还有几个过命的弟兄现在也都赋闲在家。 “这里头单五哥最行,我们大多听他的。不过五哥心气傲,本来徐世绩那小子想叫五哥去他那边,谁曾想五哥说他看不上李靖,便回了家乡务农。还有那秦琼,秦琼那小子官大,不愿意随我们一块走,也就随他去了。” 夏林听到这里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便都叫来吧,看你这样子倒是比你自己的事都上心。” “大帅仁义……嘿嘿,那我这便去写信叫他们都来。还望大帅能给个好归处。” “先来了再讲那些。”夏林背着手往前走:“我倒是有听过单雄信的名,只是未见其人,叫来瞧瞧先。” “我五哥为人忠义仁孝,大帅定是能欣赏之。” “行行行,别夸了。去写信吧。”夏林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罗士信:“如今你投了营,在哪个营啊?” “我啊?我还没入军籍呢,就是杜将军叫来在军中打打杂。” “嗯。”夏林点了点头:“去军械库挑个趁手的盔甲兵器,明日起到我这边当个亲兵吧,这兵荒马乱的,我还是挺担心被人一刀给攮死了。” “诶!我这便去!” 罗士信急匆匆的走了,这会儿杜伏威却面露难色:“夏大人,你让这么个不知根底的小子当亲军,多少有些冒险了吧?” 夏林哈哈一笑,揽着杜伏威的肩膀就往前走了起来:“你刚才听见他说话了没有?十句里头有八句都在夸自家的兄弟,一门心思就想为自家兄弟图谋个好去处,这样的人大多没有那个心眼子,脑子里就是个义字。” “唉……” “行了行了。”夏林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等会我还要去应付朝廷来的审计呢。” 352、诶?这不安子么? 朝廷来的审计团队一共有二十余人,刑部、吏部、大理寺、户部、兵部都来了人,毕竟谋反是大事,牵扯甚广,需要仔细核实。 这二十余人今日抵达,而为首的便是大理寺氶安慕斯,他在镇海下了船,但见一片广袤良田延伸而去,田这边是正在大张旗鼓建设的新城,田的那一边则是东倒西歪废墟一片的旧城。 这建设模式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不得不说安子是真有些感慨的,那人总有一些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此地虽不算沃野千里却也是生机勃勃,再看不远处的废城,若是换成别人来的话,这地方恐怕仍是饿殍遍地,骸骨累累吧。 “安大人,我们是今日在此休整一夜还是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 安子现在官儿大了,因为他办事妥帖刚正,甚得储君喜爱,于是便直接给他提到了大理寺丞的位置,然而大理寺卿是旧部遗老年前便告病卧床了,如今基本上大理寺的事情就是安子在操持,算是年青一代里最有希望对标马周的人了。 而如今过来审计定国公谋反的事,他是这群人里官职最大的,这里各部人马都为他马首是瞻。 马蹄声滚滚,别看这帮都是读书人,但君子六艺却是没能落下,骑术一个赛一个的好,虽然一路上舟船劳顿,但却还是在晚上抵达了阳州府地。 他们刚下马,夏林便迎了上来:“哎呀,你们来的挺迟啊,安子是不是路上又看见漂亮姑娘走不动道了?” 安子翻了个白眼:“夏大人许久不见,你还是如此风趣幽默。” “风趣个锤子,我在这风吹的都快风湿了,走走走,上酒楼,这顿我请。” 各部官员谁人没听说过这个小霸王,都说他是郭达的衣钵传人,之前他们还是不信的,毕竟天底下比郭达还痞的人可不好找,但今日一见他们是真明白了为什么郭达会收一个无根无底的人当义子。 这不就妥妥年轻时的郭达本人么,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当面调侃上官这种事换成其他人可是干不出来。 不过安子没当回事,这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他还是六品的时候就开始跟这祖宗打交道,年头也过去了不少,他还是这样。 “此番诸位过来核查,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我定是义不容辞。你们是不知道,我这趟算是九死一生,小小的阳州府居然囤了五万精兵,各个身强力壮,要不是我精通计谋用了一招暗度陈仓让攻守易型……” 夏林在席间的实际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就跟说书一般,其他官员听的是津津有味,那故事里的跌宕起伏比他娘的三国演义都精彩,说到起伏处不禁让人拍案叫绝。 唯独安子默默的喝酒吃菜,心中默念:“不要信不要信不要信……” 经过这么些年的交情,安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爷那满嘴跑车的口风,他的话十句里头只有一句是真的,而根据安子的分析,这里唯一的一句真话就是他们最终打赢了。 其余都是假的!什么敌人兵强马壮、什么敌人狡猾凶残,都是假的!一路走来时安子就发现这地方的地貌和环境没有太大的变化,特别是城中除了一段城墙垮塌修理之外其余几乎没有破坏。 这就代表没有发生攻城战,而且这不前几日才打完么?他们进城的时候城里灯火通明,百姓在街上闲逛,花前月下的。这就说明战役打的速度极快,而再从城市巡视的士兵来看,估计是这的守军一个照面就降了,根本没有高烈度战争。 但从夏道生嘴里出来,那恨不得他那两万人人均死了八回,这可信么?可信么!? 只是他的同僚好像都信了,一个劲儿的在夸奖夏大人用兵如神。 哎呀,上当了呀……你们都上当了。 浑浑噩噩吃完一顿饭,安子刚要作别夏林时,夏林却抬手拦了一下:“安子,等会。” “怎么了?” 夏林凑上前:“定国公有个孙女,长得还不错,你要不要?对她好点,才十三四岁,流落到别人手上说不定要给整死的,到你手上我还放心点。” “你……”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夏林将安子拉到一边:“你就忍心看着那么个无辜的孩子被扔到教司坊去?”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私藏谋反亲眷,你不想活了?” 夏林嗤笑一声:“这么些年了,你还不会变通?” “你自己留着吧,这事我当不知道。”安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也差不多一些。” “别给老子上课,你要不要,就一句话。不要我就把她给宰了。” 安子死死皱着眉头:“你何苦呢?” “别废话,一句话,要不要!” “我怕了你了。”安子哭笑不得:“你非塞给我这么一个人是要作甚?” 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喜笑颜开的说道:“因为我啊,还真是挺相信安子你的人品的。” “你自己留着不行?” “诶!大家兄弟,什么你的我的,我不是看你连个红袖添香的人都没有么,你转眼都三十了,家里也不催你?” “我成亲了!~” “你成亲你不叫我?” “我成亲那年你才十岁。”安子说完也笑出了声来:“行了行了,不与你废话了,我赶紧去睡一会儿,这一趟我们星夜兼程,也是疲乏的很。” 送这帮审计去休息,而第二天高强度的工作才算是真正到来。 虽然私底下安子跟夏林关系还不错,但在工作上安子就他娘是个铁面无私的狗东西。 盘个仓库,安子一上午能质询夏林十六次。 “为何大库全空?” “不道啊,可能是为了谋反倾家荡产吧。” “为何国公府只剩瓦砾?” “不道啊,可能他们自知兵败山倒一把火烧了吧?” “烧!?”安子眼睛瞪得老大:“夏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不道啊,你是不是书呆子你自个儿不道啊?” 一天的审计下来,是条狗都会觉得这里头有问题,整个定国公府都被拆空了,大库全部搬空,大仓里的粮食也完全不够五万人的口粮,除了刀枪盔甲合数之外,其他没有一样对得上的。 这能叫造反么?没银没粮,光是一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咋?大军造反还得靠沿途卖艺攒军费是吧? 但现在问题是死无对证啊,定国公被宰了呀!虽然种种证据都显示出定国公的确是谋反了,但钱银粮食根本对不上。 那这里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这里头值钱的东西都被夏林给昧下了,但大伙儿其实心里都明白,什么东西进了兵痞的口袋里,想让它出来,它就能要你狗命。 一个月就那么点俸禄,他们玩什么命嘛。 所以一个个都绕开了这个问题,写报告的时候也都很懂事的按照实收与夏林的账目来合数。 唯独认死理的安慕斯,他非要求个真相,于是在一个晚上他直接冲进了夏林的住所。 “账合不上,你看着办。” “凉拌。”夏林这会儿刚泡完脚正在擦:“怎么着?你还打算查我?” “对!” 安子寸步不让,他就是这么一逼人,夏林心里也是清楚,不过他早就有应对的方案了,他嘿嘿一笑:“哎呀,安子要查我。” “你到底从定国公这拿了多少?” “我明着跟你说吧。”夏林竖起两根手指头:“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八百万两。这还不是全数,具体还要等我把金银矿融了才能得到确切的数。” 安子一愣,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 夏林继续道:“安大人,这些银子我报上去,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死么?” 这下轮到安子不说话了,如果真有这么大的数字,那从上到下都要梳理一遍,必然要彻查到底是谁在跟定国公往来交易。 金银矿从何处来、白银又从哪里来,牵扯出来的人数恐怕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 “安子,朝堂上不作兴宁折不弯这一套。”夏林这会儿正襟危坐:“讲究的是一个曲径通幽。这是个多赢的事。有些事做得说不得,有些事说得做不得,我明着告诉你,这里的钱银有最少六成是李家给的,你敢不敢报?” 安子再次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端起桌上的水杯也不顾是谁的便喝了一大口,但仍觉得口舌发干。 “你是说,李家……欲谋反?” “天知地知我知,陛下知,储君也知。但又能如何?不光是李家,各处军阀皆有往来,你报上去,这件事你让朝廷是办还是不办?办,亡国。不办,断江山。别说我没提醒你,安子。你头天夜里报上去,第二天早晨你一家老小就要遭遇恶匪,灭了一门。” 安子舔了舔嘴唇:“那你……” “什么我,这些钱是军阀们给我的封口费,明白了么?这叫默契啊,安子。” “那我便先走了。”安子起身朝夏林拱了拱手:“这周围有什么地方可游山玩水的?我许久也未曾来到这海畔之地了。” “明日你快点把手头上的事收个尾,我带你们去海钓,这个季节的海鱼可鲜可美了。”夏林哈哈一笑:“你不吃一吃都白活了。” 353、和气生财嘛 本来核查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月应当是夏道生最难的一个月,但官场上的默契就是如此,夏林配合的好啊,原本一个月的核查三天就结束了。 定国公谋反板上钉钉,一纸荒唐便草草了结了一个人的一生。 窦武身为勋贵国公,丧失理想信念,背弃初心使命,毫无忠诚修养,道德错位,弃守管治政治责任,对陛下不忠、对臣民不义,处心积虑对抗朝廷;贪图享乐,将地方税收挪用于个人享受,置万民于不顾;穷兵黩武,私设小朝廷,企图颠覆大魏;臣子底线失守,为不义之人提供帮助并收受财物,暗陈军备图谋不轨;毫无纪法观念,玩弄公权,大搞权钱交易;利用朝廷之信任、职务之便利,与海外贼寇沆瀣一气,屠戮百姓,搜刮钱财犯上作乱。 罪状七十二条,条条扒皮抽筋。 然后还顺便参了夏林一本,说夏林治军松懈,缴获纹银三十万两皆被其分发于将士,实则先斩后奏。且定国公窦武大仓之中的粮食肉品也被夏林分麾下炙,整个新军大营之内酒池肉林,奢靡无度,置国法军纪于不顾,按律当革职查办。 反正材料什么的夏林早就准备好了,严丝合缝的。钱么,没了,哪去了?分给将士们了,不信可查。粮呢,也没了,哪去了?也分给将士们吃了,顿顿羊肉、餐餐精米,吃得好不快活。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折子送上去不过也就是走个流程,甚至可能中枢都审不过去,因为是上头给他放的权,而且他自己也没拿这里头的红利,作为一个主帅且具有上头赋予的高度自理权,他拿着战场缴获的钱分给出生入死的将士,把战场上缴获的羊肉炖给士兵吃,这里头可能是有些地方不妥,但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放在朝廷的角度上来看,要处罚他也只是能说不能干。口头教育一声:下次别这样了,再不行你先打个条子上来。 而这两封折子上去之后,基本上定国公的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就像夏林说的那样,现在这个阶段维持这样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因为脓包已经遍布全身,冒了头的可以挤掉,如果还没冒头的硬要去挤,说不准可是要挤出事情来的。 这里的账目清点之后,阳州的行政权就算是夏林上交回去了,他自然也就从阳州的大营中撤了出来,大部队也开始陆续返程。 再回到镇海之后没多久,安子就过来带给他了一个好消息,镇海保留但方圆八十里的设宁波都尉府,都尉府的职责就是掌控东部海域的海运、海捕等,并协同管辖东边岛屿,尽可能的开垦养殖。 而夏林也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独立的称谓,伏波将军。 品级没升,但却给他放开了一大堆权限,而这基本上也是延续了鸿宝帝的方案,夏林这厮不能升太快,要慢慢来,陆陆续续给他解锁地图就完事了。 “朝廷对你可是太信任了,换做他人断然不能如此。” 安子背着手站在长礁之上,身上的金红云纹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撇一眼夏林坐在那抠脚的样子,他倒是诧异了起来:“你不高兴?这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要高兴吧?” “我高兴什么高兴,拿到这些东西高兴的人就拿不到这些,拿到这些东西不高兴的人反而能拿到这些。”夏林长叹一声:“你知道治理一片地方有多累吗,我在浮梁白手起家,我到这还要白手起家。” “你不该高兴朝廷不疑你会与那些人一样听调不听宣么?” “你以为我现在不是听调不听宣么?”夏林摊开手:“我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军阀了,很久之前就是。而且我一步一步走过来,是陛下逼着我走上军阀之路的。” “哦?”安子转过头来:“那你就更该高兴了,朝廷对你不疑。” “皇帝对谁都不可能不疑,也不能不疑。只是他要权衡利弊,两权相害取其轻。他给我越多,就越是把我绑死在皇家的战车上。我老干爹退了,你觉得江南道的兵权是谁的?换你来,你敢不敢来?” 安子脑袋都摇晃得像是拨浪鼓,这个事可不好瞎说,掌江南一道的兵权,那是他敢想的? “那……陛下将你养成如山一般,他不担心?” “他担心,但他更担心的是大魏江山崩塌。只要江山还姓拓跋,他就无所谓。你还看不出来陛下的意思?如果储君能行,就让他干,觉得他不行了,就换个人上,这个人是谁肯定不能是你我,只能是他们宗亲。只要江山还在,其余便可徐徐图之。” “可若你要取而代之呢?” “两权相害取其轻啊,安子。”夏林起身拍了拍安子的肩膀:“养一个我这样的军阀出来与野外自己长出来一个我这样的军阀出来,你觉得谁更保险一些?” “呃……这……” “别说李家了,就连王世充到现在都还盘踞徐州,自从李靖死了之后,他们可就有点肆无忌惮了。”夏林摇头笑道:“朝廷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看除了我这,哪里还养得起兵。不管怎么样,起码一点吧,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一些事我是不能干的,会被人骂,这就是为什么储君亲政却要他皇叔听政一样,干什么事都得讲个师出有名呀。就像安史……诶?” 夏林突然抬头看向安子:“安子,你胡人啊?” “你……”安子哭笑不得:“我阿爷是突厥人。” 夏林一拍大腿:“哎呀我艹……” “突厥人如何?是不入你夏大人的法眼?” “不是那个意思。”夏林一脸正经的说:“安子,你回去之后就立个祖训,你安氏家族子嗣后代永远不能找带崽的女人。” 安子被他说得是一头雾水:“你怎的叫人莫名其妙。” “别管了,你这么干就完事了,不然将来有人会屠你满门。” “你还会算命?”安子一脸迷茫:“将来是几时候?” “一百多年后吧。” 这话把安子都给逗乐了,摇了摇头不再与他费口舌,于是便问了起来:“说去海上垂钓之事,还有几日?” “等船回来的,就在这几日吧。在这放松放松,要不我带你去城里的烟花柳巷转转?” “不去。” 安子转身离开,只剩下了夏林一个人在海边,看着黄津津的大海发愣,脑子里也没啥可想的,就是单纯靠在那出神。 没过两天大船回来了,他张罗了一下带着这帮京城里来的大官开始去海上玩了起来。 海钓之后登舟山,享受那难得的消遣。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这一点放之古今四海而皆准,在没有礼法束缚的地方,这帮京城来的官儿们一个个都放飞了自己,那玩得叫一个开心。 安子倒是不太开心,安子海鲜过敏,吃完身上起风疹。 反正最终是把这些人安稳的从镇海地界给送走了,剩下的当然就是等班底都过来然后正经的开始建设出一个优良的避风港了。 这些日子夏林尤其无聊,春天雨水又多,他总是在躺椅上一边听下雨一边,他估计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可能会消停好一阵子,这无疑是给了他巨大的缓冲空间,让他能够好好折腾这个天然的深水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时间上第一支海军大概是要诞生在他手中了。 至于什么海寇,沿岸都驻军了,海寇再来那不是脑子有坑么,而且就因为他们在这里驻军,所以周围陆陆续续的迁徙过来了大量的人员,甚至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这里竟然变成了一个类似日式城邦的地区。 军事工事和大营在高处,四周围围绕一圈的则是百姓自行迁徙而来形成的城下町并且规模在进一步的扩大之中。 这又过了几日,天气已经彻底暖和起来时,田中的秧苗已经有寸长,连成一片甚是喜人,而唐家商队的大部队也终于是抵达了。 就像当年他们出现在浮梁一样,这次他们又是第一个出现在了这一片还没开发的不毛之地上。 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来干,糖宝儿手底下的人才现在可多,他们一到这里立刻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糖宝儿自然也是要工作的,只是夏林这些日子清汤寡水憋了一肚子火,那不得先好好的乐呵乐呵几天再说。 “这地方是个不错的良港,如果这里能够弄起来的话,就可以一路向东把东西卖到东夷那边去了。” “你说八嘎是吧。” 夏林靠在床头刷手机,好久不运动突然来这么连环炮还多少有点累呢。他听到说这方面的事情之后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梳妆打扮的糖宝儿:“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其实是个很有探索精神的民族,所以我们先把他们的经济搞崩掉,逼他们开始到处找金银矿找资源,这样的话咱们的前进速度就能进一步加快了。” “你上来就要把人家搞崩啊?” “肯定啊,不崩没得发展。而且搞崩他们我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夏林提起来就生气,重重的捶了一下床:“诶?说起来你跟公主升堂拜母的事解决了没有?” “已经好了。”糖宝儿回头看了夏林一眼,显得千娇百媚的:“前些日子我俩去了京城,我认了王妃当义母。” “这下满意了吧,该有的名分算是给你了。” “那是人家公主给的,又不是你,你干了什么?” 糖宝儿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讽。而夏林冷哼一声一把将她抓了过来:“今日倒要叫你知道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 354、朝野寂静 日上三竿,夏林还在闷头睡觉。 世上只见累死的牛,地可是越翻越润,唐小姐早已经出去查看这边的地区特征和市场需求去了,整个院子里就剩下在睡觉的夏林和坐在外头台阶上啃鸡爪子的罗士信。 罗士信现在是夏林的亲兵,这小子是真的可以的,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夏林,但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保持在一个既能保护夏林却又无法听到他说什么的位置上,在这个区间就算是一只鸟从头顶飞过他都要瞄一眼。 别看平时下班的时候他喜欢跟人赌两把,显得有点吊儿郎当,但当值的时候这小子眼神里的杀气是能叫恶犬止吠的,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句话当真不是乱说的。 所以夏林现在极期待有号称飞将军之称的这五哥,单雄信。天底下能称得上飞将军的人,那可都是牛逼的选手。 大概到了中午,夏林这才起来,扶着腰拉伸了一会儿才缓解了一些,所以说人不能逞能得量力而为,绝对不能因为一句挑衅就贸然加速,这稍有不慎可是会车毁人亡的。 他走出房门时,罗士信抱着他选的宝贝铁枪正拿着食盒子在那炫饭,听到动静之后他立刻起身:“大帅你起来了,我这便去给你取饭菜。” “不去不去。”夏林摆了摆手:“你还能吃下不?” “这……若是大帅没出来,等会子我还要叫人去给我打一份的,这些吃不饱。” “行。”夏林一招手:“我请你下馆子去。” 罗士信一听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去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给夏林当亲兵护卫,那觉得是极舒坦的,因为他发现这夏林不光浑身一股子匪气,还根本没有什么官架子,张嘴就骂但骂完就好,比那些个阴狗当官的好上太多了,他们江湖人就乐意这样的人。 而且他对下头人那真不是做样子的好,除了一些特殊情况,罗士信见夏林都是到大营里吃大灶的,士兵吃什么他吃什么。他罗士信也是行伍出身,别说是一军主帅了,别的地方那些个校尉都有自己的小灶,地下士兵吃糠咽菜的时候,他们可是偷偷有肉吃的。 可别小看这么点细枝末节的事,这大部分时候就决定了一支队伍能不能打,同心同德嘴上说了不算,得身体力行。 他之前也问过夏林为何总是吃大灶,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吃个小灶也没人会觉得不妥。 夏林当时的回答其实也没有什么高大上,一个就是方便还有一个就是味道其实挺好,汤泡饭拌上菜,三两口吃干净肚子一拍一顿了事。 从那时候起罗士信就知道面前这位爷一定是个能成大事的主儿,因为他见过不少人,越是没能耐讲究的东西就越多,但凡是能耐卓绝的,他们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汤汤水水的事情。 在馆子里吃饭罗士信的钢枪也是不离手的,包在怀里搭在肩上,虽然他帽子都是歪的,但在他不经意间用目光扫视来往之人时的眼神可以看出来,这小子绝对是天生当特种兵的料。 “诶,罗士信。” “大人,有何吩咐?” 夏林挑了一筷子鱼,然后笑着问道:“若是我给你分个两三百人,叫你来按照我的要求操练,你行不行?” “嗯?”罗士信先是一愣,然后脸都涨红了起来:“大帅,军中可无戏言!” “我骗你干啥?人可以让你自己去挑,要什么你也开口,不过到时候考核的时候达不到我要求,你就乖乖回来给我站岗。” 这还不答应?这不答应那就是傻子,罗士信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而夏林点了点头道:“等到你五哥来了,我就打算让他带轻骑跟轻步,老杜还是对重骑重步得心应手一点。” “啊?我单五哥一来就领……领大军啊?” “不是你说你五哥天下无双的么?你骗我啊?” 这一下就给罗士信上压力了,如果这事五哥办好了还行,可要是办砸了,大帅可能不会怎么怪他,五哥非捏死他…… “这……那个……我……” “行了。”夏林摆了摆手:“先试试看,总归是要试试的。三军压力都在老杜一个人身上,他太紧绷了,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别到时候给逼疯了。” 而此刻,安子他们也已经返回了金陵,此刻在这的调查报告也终究是来到了太子爷的手上。 他看完这报告之后倒也是长叹一声,然后便递给了滕王爷:“皇叔请过目。” 滕王爷看完之后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窦武啊,当年却也是一起纵情四海过的,如今却落了这么个下场,倒是令人唏嘘。” “那皇叔,这其中夏林将钱粮分发给士兵之事,是否要治罪?” 王爷抬起眼皮瞄了太子爷一眼:“殿下,圣人不遣饿兵。钱银分给兵丁倒也无可厚非。若是要说他错,便是错在不该擅作主张将如此大的数额分派下去,可若是拿他治罪,殿下却也要落个兔死狗烹的名声。” 太子爷眉头皱了皱,他其实现在多少感觉是有点不爽了,就感觉事到如今他看似风光无限,太子监国。但实际上手中并无半分实权,听皇叔的意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他当然知道夏道生是他的人,可他却也认为若是长此以往的放纵下去,那夏道生却也是个不可控的变数,只是皇叔心中有这个女婿,百般护着,倒显得自己却是小气了。 无奈的一笑,太子爷就没再说话,但这神态却叫王爷看了去。王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中也是多有感慨。 自家这个侄子啊,样样都好,唯独这心胸狭窄,倒却是少了四哥的能耐。四哥就曾说过,若靖儿可为明君,麾下有夏林这等福瑞之星,大魏保不齐是能有中兴。 然星君自有星君之相,就如三国之中玄德拜相诸葛武侯,武侯所需自取,莫要问莫要管,他自还一个朗朗乾坤。 但现如今看这侄子,倒不似有明君之相了。 罢了罢了,等四哥龙驭归天,他便继续回江南道当他的闲散王爷,年轻人的事年轻人办吧,许久未见那水乡码头还有汤汁丰盈的大包子,心中甚是想念。 而对于此事,朝堂上也多为噤声,没人提上半句,仿佛这银子就跟上头有什么瘟病一样,这反倒是叫太子爷有些迷糊了,怎么滕王爷心疼女婿,这文武百官也都不开口? 但他们不开口自己也不好提,只是在下了朝之后,单独将许敬宗喊到了御花园中。 许敬宗这人那是溜光水滑,为人处世四平八稳,加上性格隐忍,足智多谋。这才来了多久,便已是被太子爷视为心腹。 “殿下,此事不能提。” “哦?”太子爷眉头挑起:“你也这般说?为何不能提?” “花钱消灾。”许敬宗缓慢而有力的说出这四个字来。 “消灾……” 太子爷眯起眼睛思索半天:“何解?” “殿下,定国公谋反之事,其中牵连者无数,其中不乏宗族世家、高门大户。若是夏道生执意要报,朝廷不得不查,而这一查便是天下大乱。而这钱这粮也不能留在手中,唯一的法子便是散了出去,讲究一个与定国公一般死无对证。此来一为威慑豪强,二来便是维持现状,叫大家莫要撕破脸皮。” “当真如此?” “若非如此,怎会快刀斩乱麻。” 要不说许敬宗能干成三朝元老呢,他是真有东西的,虽然夏林并没有跟他们通气也没法通气,但他却已经根据各方的信息把事情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且通过神态语气将太子爷的疑虑打消,都说伴君如伴虎,但在老许面前那都不算事。 “殿下,您且放宽心来。这些日子乃是朝中新旧交替最是耗费心思之时,外头的事且找些放得下心的人去安排便是。” 太子见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便点了点头:“既然你都如此说了,孤思索之后倒也觉得是这个理。嗯……若是孤去办的话,恐怕也只有这一招了。” 你有你妈个锤子,你过去之后不他妈昭告天下都算是你拓跋家烧高香了,你哪次办事不是身后跟着十七八个人给你擦屁股,你拿头跟人家夏道生的老谋深算比? 许敬宗心里都骂翻了,但脸上却还是笑呵呵的说道:“若是殿下,应当能更加妥帖,夏道生终究年纪不够,不够沉稳,带着些少年心性。” “唉,那倒也是。少年郎办事总是毛毛糙糙,看来孤还是要经常教导教导他,免得他铸成大错。” 叼毛东西,你以为为什么你爹叫郭大帅跟滕王爷过来给你把关,天底下铸成大错的人里,你他娘的是天字一号,今日看你个逼样子但凡有个人提一嘴,你怕不是要查办夏道生哟。你但凡今日发出旨意查办夏道生,只要他不坐镇江南,你看看李家干不干你就完了。 “正是如此,良木成才少不得推敲打磨。” “嗯……的确如此。等会我写封信给夏道生,教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 许敬宗带信出去的时候把信给撕了扔进火炉,因为他觉得这个太子爷就是个纯傻卵…… 355、哎呀,是条大鱼! “你看这个海湾,基本上就是个天然良港。你看这甬东之地,更是能在每年风季的时候收拢各类海船渔船,真的是个宝地。” 夏林在地图上描绘出了一个很大的地区,毕竟镇海给了他,那代表着甬东也给了他,甬东这地方可不是一小块地方,这可是整个舟山市,外围还有一些零碎的群岛,覆盖范围非常之大。 而且若是赶在好风向的时候,乘船抵倭只需要三日,这要是运作良好不得把这帮远古八嘎给收割烂了去?这会儿的八嘎可抵御不住灿烂的中原文明,对他们来说这个点的中原文明那就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爸爸国,爸爸拉的屎他们都得抢下来扒拉扒拉看看里面有没有豆芽。 这要是能把美妙的中原特产送到那边去,嘿……保不齐他们都得提前发现美洲大陆去抢黄金白银。 至于这会不会给美洲大陆造成什么损害,夏林管它那许多呢,都说君子远庖厨不见杀五牲,可他自己不吃狗肉也没法阻止人家吃狗肉啊,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卖货郎。难不成人家拿出一根金条来,他还要去分辨一下这根金条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 卖货就好好卖货,不要掺杂私货,个人情绪在商场上是要不得地。 “老天爷还真是很眷顾你。” 糖宝儿看着地图突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出来,夏林不明所以:“咋?你怀上了?” “不是这个……”糖宝儿好气又好笑:“我是说江南道的建设已然进入了一个瓶颈,水泥、钢筋包括工程队等等都要成一个大麻烦了,你就突然蹦出来这么大一片地方任你遨游,还不是苍天眷顾?” “我眷他姥姥。”夏林往地上啐了一口:“他要真勾八眷顾我,那就直接给我开个任意门,我他娘的跟组织上申请一下在这搞他娘个七世纪经济特区,五年之后让你看见航空母舰横跨太平洋。” 糖宝儿斜着眼睛看着他:“???” “没事只是感慨一下,你听不明白也属于正常。” “你要累了便歇歇,刚好趁着这个时候调理调理身子,我可也二十多岁了,外头都在传我是个下不来蛋的老母鸡。” 糖宝儿颇为不悦的说道:“莫要累了自己,还在这里发疯。” “谁他娘说的?嘴给他撕了去。”夏林撩起袖子:“等着,今晚咱们再战三千两百回合。” “今夜你还是歇歇吧,你看你累的眼眶都青了。” 夏林虽然一切看着都很轻松的样子,但到底是带兵打仗,不光要应酬还要统筹,他的工作压力其实也不小,糖宝儿一过来时就发现他瘦了一圈,看上去愈发的单薄了,而且眼眶发青明显好些日子没好好睡觉了。 想来也是,毕竟是一场以少胜多之战,虽然大家都说轻快,但个中滋味只有主帅明白。 两人正说话间,门口罗士信便轻轻敲了敲门:“大帅,阳州府的政商来拜见大帅了。” 夏林这会儿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清了清嗓子:“你先带他们去堂前休息片刻,我这便前去。” “得令!” 他走了之后,糖宝儿也开始换起了衣服来,毕竟她可是重要的政商代表之一,而在换衣服的时候却突然被夏林从后头搂住了腰。 “别闹,都这节骨眼了。” “让他们先等着去,咱们速战速决!” 反正怎么的也是得让阳州府的各界大佬们都等了能有个半个时辰上下,换成别人那他们八成是要拂袖而去的,但这可是一位标准的财神爷。 天底下有两个圈子的人是不可能没听说过夏林的,一个是反贼圈,夏林到现在为止只要走出浮梁地界基本上面对的都是面对反贼或者处理反贼,不管是王世充也好、岭南王也罢,还是现在定国公,这几年好像所有的反贼都跟他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而且反贼圈子里也不会缺少大能,他们从各项数据上来分析得出,就是夏林的浮梁在每一次应对反贼之后都会迎来一次蓬勃发展的时期。 好家伙,平反致富来的是吧? 所以反贼圈子里头如今大部分都会格外关注夏林的动向,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跟着他周围进行投资了,也就是说他去到什么地方平叛,然后其他反贼就会一窝蜂的进去大规模投资。 还别说,真赚了不少…… 所以夏林在反贼圈子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指路明灯。 还有一个圈子就是商人圈子了。 商人的地位是很低的,即便是再有钱,地位也还是低。这倒也不怪别人,要怪就怪他们这个群体本身的特质,都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商人那可是正经的无情无义。 夏林当初在浮梁开会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天下人对商人的刻板印象,虽然当时夏林是发脾气时说的粗鄙之语,但细细想来的确是太他娘的经典了。 “你们这帮臭狗屎,真给你们不设上限,但凡利润能到三倍,你们他娘的能卖那根绞你们狗头的绳。” 不过他骂归骂,浮梁的经商环境却是最好的,因为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有个名为规矩的东西,甭管你是多大的买卖还是多亲近的人,这个都管用,许多小商户不担心会被欺负,大商户也不担心被盘剥。 利润有时候的确是低了一些,但胜在环境稳定,气氛良好,竞争的再激烈,哪怕到了死对头的级别,那也是只能用开水浇对方门口的发财树。这放在外头那可是会在水井里下毒死一片的。 所以商界对夏林是又爱又恨,爱多一些。 至于他在文坛的地位,其实也就那样,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夏林虽然还是很有名,但久未出新品的他,显然已经沦为了旧时代的眼泪。 这次过来参加招商引资的商会数目众多,足足能有差不多两百户,当夏林过去之后看到这个场面他都差点吓一跳。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些人里估计有个六七成是各个世家大族的分身。 现在的夏林就像是海里大鲸鱼,身边总会跟着一大堆的东西,哪怕是身上的皮屑掉下来一些都足够一个族群吃到脑满肠肥。 会议的过程自然是很漫长,因为这里涉及的产业非常多,甚至可以说已经是这个时代能够想到的所有产业了,甚至包括娱乐业。 只是当下的娱乐业其实无外乎博彩和青楼,但这个都是夏林明令禁止的产业,所以他们想来也就必须改变一下当下的经营套路,比如效仿浮梁大剧院的模式,将各种舞台剧和话剧搬上舞台,风情该有的还有,但性质却已经完全不同。 而在夏林会后调查这些商行的背景时,倒是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巨浪下的大家伙,也就是上次那个被他拒绝的独孤家。 这次前来的商行居然能有三成都是独孤家的人,看来这个风投家族的确是有点东西,他们并没有针对夏林的言语攻击干什么,反倒是进一步的追加了对他的投资。 只是这个投资呈现的方向已经完全不同,他们这个隐藏风投家族居然跟着夏林满世界跑了…… 如果再深挖一些,他就发现独孤家背景的商行其实老早就跟着夏林东奔西走,从荒凉的大西北到林海雪原,煤矿、船舶甚至就连粮食跟种植都有他们的影子。 “嘿……这帮吊毛是聪明啊。” “怎的了?” 糖宝儿凑过来好奇的问了一声,而夏林摇了摇头:“独孤家,这一家子都是什么精怪。” “独孤家?”糖宝儿抿了抿嘴,然后抬起头看了夏林一眼:“我倒是有所耳闻,他们怎么了?” 夏林把独孤家对他的投资陈列出了一圈,可以明显看到在浮梁方面一共有三大巨头,第一自然是唐家。 唐家能成为浮梁的头部家族可不是夏林以权谋私,而是要成为将军夫人最好的办法是在将军还是小兵的时候嫁给他。 糖宝儿是第一个在浮梁投资的地方,当时低价拿到了大量的优质土地使用权,甚至一开始整个斗富弄都是糖宝儿出钱建设起来的。 后来的事就不用说了,她基本上是有原始股的人呢,甚至那会儿她跟夏林都没有滚到一张床上去,单纯就是她的战略眼光和魄力带来的后续发展。 而这第二家,本以为是皇家或者是高家,可谁知道居然是独孤家,他们家化整为零,各行各业都有涉猎,有的是老二、有的是老三,但这么多老二老三一打平均,发现他们居然稳稳的占据了第二把交椅。 看到这里时夏林直嘬牙花子,这帮吊毛是真厉害,他们居然悄无声息的做到了这一步,关键问题是什么?就是这个阶段还没办法干他们,因为人家是正经的商人,所有的步骤都是跟着夏林的规矩来。 什么人最可怕,不是吆五喝六、横行无度的,那种最容易对付。最可怕的就是这种在既定框架内打得有来有回的,只要他们不犯错就没办法弄他,否则就是否定了自己的框架。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夏林靠在那捉摸了半天也搞不明白到底这独孤家想要干点什么,莫不是他们把自己也当成皇帝候选人了吧? 那不成啊。哦,人家有希望当皇帝,他们都送漂亮女儿,自己有可能当皇帝,他们就用这玩意考验干部? 好歹也弄几个漂亮的独孤家女儿来选选嘛。 听坊间传闻,这独孤家有一套独特的培养机制,就跟培养杂交水稻一样,就是他们家的男子几乎不会为了政治联姻而是专门娶民间顶漂亮的姑娘,一代一代的下来,生下的男孩当父本继续培育基因,而女孩则用来政治联姻。 就这么培育下来,用屁股想想也能知道独孤家的女儿能有多好看,夏林倒不是纯好色而是纯好奇,他就想见见独孤家的女孩子能有多好看。 “我认识呀。” 糖宝儿笑着说道:“我与独孤寒从小一起长大,他那时还说过长大要娶我呢。” “后来呢?” “后来……我什么身份呀。” 糖宝儿说完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夏林:“你不介意我说这些吧?” 夏林摸着下巴:“我要把他弄死。” “那你弄吧,那时我才七岁呢。我都不记得他什么样子了。” 糖宝儿显然并不在意这些,而提到这里时,她倒是皱起眉头道:“不过后头我也陆续听过独孤寒的消息,说他继任家主之后并没有成亲呢。” 夏林眉头挑了挑:“他小时候好看么?” “好看!好看的不行,我都不如他精致呢。比起他来,我就像是那种乡下孩子。” 糖宝儿,身上有关中女子身上独特的白嫩细滑,甚至很大可能是杨贵妃的外婆…… 她说自己不如独孤寒,而且是云泥之别。 “他别他娘的是女扮男装吧?” “诶?”糖宝儿愣了一下:“倒不是不可能哦,那时我们在外头玩时,别的男孩子就在树根下方便,他却从来不解手的。” “万一是人家家教好呢?” “哦,家教好。当时洛阳还是皇都呢,家教好的比比皆是。” “那你是怎么跟他们那个级别的混在一起的,你家一商人。” 糖宝儿撇了撇嘴:“因为有钱呗,家里住的地方挨着近,小孩也不在乎那些。” “还有可能,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夏林摸着自己的脸:“说不定呀,他其实看到我之后就对我的姿色念念不忘,然后处心积虑想要得到我。” 这会儿糖宝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那笑得叫一个前仰后合,但这会儿夏林还没完呢:“说起来我这相貌拿出去也不说拿不出手吧,也算是个貌若潘安。但我对男人没兴趣,所以我是他注定这辈子得不到的男人,你要是还能联系上他,就告诉他一声,让他不要痴心妄想了,好好的回老家娶个老婆盖几间瓦房养七八头猪,安安稳稳过日子去。” —— 今天就更一章哈。 356、割韭菜咯 夏林的三个月计划并没有延期,这里是他的飞地不假,但大后方还是需要他来安置不是,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呢。 最重要的就是投了那么长时间的资了,现在终于是要有回本的时候了。 今日一面龙吟宝镜被从浮梁送入到了皇宫之中,这面镜子长有两米二,宽也有一米九,巨大无比,非常震撼。光是玻璃就重达五百五十斤重,外头的镜框则是锌铜合金,外头还镀了金,看上去就跟黄金没有区别,工艺更是巧夺天工,天底下就没有见过这么精巧的雕工。 而这些跟这面镜子比起来甚至都不值一提,因为这是这个世界上第一面银氨镜,虽然在未来这玩意真不咋值钱,但是在这里,它就是华贵无敌的象征,再细致的打磨都不可能出现如此高清的画面,更不用说那纯色的厚玻璃所给人带来的震撼。 宝物,妥妥的宝物。 而这就是浮梁隐藏七十二式之银镜,也是即将开始倾销市场的超高级产品之一,以其独特性、美观性和不可复制性必能独霸市场。 美学市场在任何时代都会占有一席之地,人类对美的追求从来都是存在的并且随着饥饿指数的降低而逐渐走高。 银镜,那就必然是一个拳头产品。 精美的产品加上浮梁的策略级营销,不把这帮子娘们儿给迷死那都奇了怪了。 之前夏林打算弄奢侈品店不是失败了么,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就是那个方案其实还是动了人家的蛋糕,但既然他低调换来的却是抵制和疏远,那他索性不装了,摊牌了,用更高维度的产品去碾压他们,既然正当的竞争他们都不乐意,那夏林就叫他们见识见识不正当的竞争是什么模样。 银镜被二十个人小心翼翼的抬到了大殿之上,上头的红布掀开之后在场的文武百官齐刷刷的发出了惊呼。 镜子,他们都见过,不是什么稀罕物。光可鉴人的镜子也不是没有,但他们谁也没见识过这样美轮美奂的超大琉璃镜。 就连高士廉都忍不住来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点了点头:“好东西啊,好东西。” 文武百官包括太子爷其实都在极力克制自己心中的喜爱和好奇,但人的好奇心哪那么容易压制住的,最终他们还是凑到了一起研究了起来。 “如此平整光滑,说是银镜,可银镜也没有这般的清晰,不懂……属实不懂。” “浮梁的东西自是不用说了,我家那个婆娘,哎呀……”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谏议大夫无奈的说道:“哪怕赔了嫁妆也要去买那些个乱糟的物件,家里的屋子都快摆不下了。” 太子爷也是非常高兴,毕竟新奇的物件他能第一个见到,说明夏道生心里还是有他的。 这一高兴,他便灵机一动,咳嗽一声说道:“诸位爱卿以为这宝镜摆在何处为好啊?” 臣工一听殿下发问,连忙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有说放在寝宫里的,有说放在太子妃屋中的。 这时马周向前一步走,朗声说道:“殿下,臣以为以此为镜可正衣冠,衣冠正则心正,宝镜当置于门前,叫往来之人都可借此物正衣正心。” “好!”太子爷一拍手:“马爱卿所言极是!来人啊,就将此宝镜置于皇城之外,每日早朝时诸位爱卿可借此物整理衣冠,诸公之风貌便是大魏之风貌,也可叫百姓都来瞧瞧。” 老张这会儿其实还没资格上朝,他现在不过就是中枢里的一个案牍,处理一下祭祀典礼之事,浮梁系真正能说得上话的还真就是马周,这家伙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接高士廉的班了,而且他不光聪明才智了得为人处世也相当的周正,也是那种两派都觉得只有他上去才能缓和矛盾的人。 所以马周高起这件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第二位的就老许了,许敬宗虽然不太被左右相待见但却极被太子爷喜欢欣赏,也是个热门选手。 反倒是老张这会儿还处于蛰伏期,这些日子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政绩,就那么耗着。 而如今许敬宗前些日子被外派处置辱佛之事了,马周这会儿就要开始运作了。 借着今日高兴的劲头,马周这个代尚书连续给太子爷推了好几条新政措施,而这些措施都是已经老早就经过大伙儿敲定的,基本上太子爷一批就能开始实行的,今日太子爷那是说啥批啥,高兴的很。 这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办的,马周就顺杆子把老张给推荐了起来,太子爷这会儿也想起了老张这么个人,想到当时这人跟夏林就是一起参加他扬州大宴之人,也是才华横溢,于是便欣然同意了。 换而言之就是夏林间接的把老张从冷宫里给提了出来,即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当然了,夏林显然不可能千里迢迢就为了送一面镜子过来,他要的当然是这种轰动的效果,他一开始以为太子爷会好大喜功,能把镜子摆在大殿里,但谁知道马周这么一助攻,镜子直接就摆在了皇城外的高台上任由百姓欣赏。 既他已骚包到如此之烈度,广告效应甚至都不用动脑子就已经能把效果拉满。 民众是有抬头效应的,皇家的东西哪怕是平替都能受到万众追捧,而这面大镜子摆在这,那这还不把他们心中的需求给拉爆了呀? 夏林嘛,秉持着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准则,百姓需要什么他就卖什么,大伙儿既然这么喜欢这个镜子,那他就推出相关产品咯。不光有皇城同款超级无敌牛逼清晰的银镜子,还有梳妆打扮一条龙,主打一个男人的钱要赚,女人的钱更要赚,梳妆套件十八两八起,最贵的七十九两,还别嫌贵,一直都是这个价格,说贵的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有没有认真努力了。 镜子出现的第三天,整个京城都掀起了一股银镜的热潮,这玩意就跟抢爆款小玩具一样,没有情怀全靠跟风,基本上就发展到小姐妹老姐妹走出去要是不随身拿个银镜在身上,都不好意思参加聚会,被人暗戳戳的嘲笑之后回家就得哭着跟老公闹腾。 这么大的商机这么大的缺口,不少商户急到跳脚,但他们仿不了啊……真的仿不出来。 也不是没有人去仿,但人家集美们哪里是那么好忽悠的,昏黄不平整的玻璃,后头用银箔贴的,剐蹭一下就是一道痕迹,而且银箔贴上去之后反射跟银镜反应出来的镜面反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拿出去一个假的那就更丢人了…… 这就是技术碾压了,小小的一面镜子人家就是造不出来,全都在眼巴巴的等着浮梁那边出货,黑市上面一块巴掌大的镜子都能炒到十几两的价格,完全是为了时尚不计生死。 而好几次铺货之后几乎所有的货都被二道贩子垄断了,价格也居高不下,这时浮梁几个大庄一看时机到了,立刻敞开了供应,直接把二道贩子高价收的镜子压成了废品,狠狠的在这帮总喜欢囤货居奇的驴马烂子身上宰了一刀。 要不怎么说商场如战场呢,虽然夏林全程都没有参加,他现在正带着糖宝儿在田埂间放风筝,但他的营销策略就已经让一群人血本无归了,甚至还没有什么新招数,纯靠那些傻卵的不长记性。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浮梁需要大量的钱,而现在收割行动正式拉开序幕。 就在浮梁总商行行动的时候,京城一家酒楼上,一名绝美少年郎正摇晃着扇子倚靠在栏杆后眺望远处,他的对面便是袁守诚。 在袁守诚的面前摆着一摞手稿,而这就是他们所需要贬佛尊道的小书,封面上写着的是《封神演义》。 “他当真这么说?” “的确如此,他似乎不喜世家。” “谁能喜欢呢,若我不是出身于此,我也不甚欢喜。” 说话之人正是传奇大家族独孤家的当代掌门人,史上最牛逼天使投资人独孤信的曾孙子,独孤寒。 从洛阳迁来此地之后,独孤家几乎就名声不显了,而从独孤寒的父亲那一辈开始就已经逐渐把硕大的家族打散,开始进行分散投资,不得不夸奖他们的战略眼光,各方豪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影子,也就是说将来不管谁拿了天下,独孤家永远还是那个独孤家,真正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而独孤寒看上去面若白狐,身形消瘦,作为低调的代表着,这位家主在任何时候都不展示出自己的实力,甚至就连夏林都被瞒了很久很久。 “这次他恐怕是要收拾收拾这些废物了。”独孤寒看着外头的人流涌动:“倒也是好,刚巧我便趁着他的风多赚一些。” “家主,那这书如何处置?” “我先瞧瞧。”独孤寒慵懒的伸出手来拿起封神演义便看了起来。 357、独孤独孤 糖宝儿说独孤寒从小便比旁人精致,夏林其实是不信的,但要是此刻他在这的话,他可能就会觉得这独孤寒哪怕是个男的也不是不行。 这爷们儿的皮肤白到发亮而且不是那种惨白而是珠圆玉润的白,就像是那种养了很久的老蚌结出的珍珠,而且他爱洁到已经成了怪癖,旁人但凡是触碰到他都会引来他的勃然大怒。 在看书时低头蹙眉的样子,当真是比女子还要女子,要不说这历代的基因积累就是牛逼呢,成百上千年的筛选之后,培养出来的孩子真的是太顶了…… 反正别人看到他时会怎样不知道,但夏林在这的话,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摸一下独孤寒的咪咪,确定一下他他娘的到底是真娘还是伪娘。 独孤寒此刻已看到哪吒削骨还父割肉还母的时候,他一瞬间就带入到了哪吒的情绪里头去了,捏着书的骨结开始有些发白。 哪吒的命运不就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命运么,若是家族遇到危机,不管独孤寒还是独孤别的什么都是要被当做牺牲品给献祭掉,上一代是这样做的,他这一代也会继续延续,将来他的子嗣仍是如此。 但他却也没有三太子那般的英雄气概,忍不得疼也吃不得苦,但这不影响他恨,恨天恨地恨自己的家族,恨这个世道恨王朝的轮回。 “家主?家主……” 袁守诚轻唤了几声,可独孤寒却好像浑然不知一般,只是眉头紧锁,认认真真的看着里头的一幕一幕。 夏林给袁守诚的封神演义并不是原版而是经过艺术加工后的版本,所以篇幅巨长,里头从哪吒杨戬甚至到商纣王都有比较深刻的剖析,毕竟是用一千多年之后的网文手法来重新描述的古代书籍,那情绪带入也好、节奏掌控也罢,对现在这个时代的读者来说就相当于当头给了他们一记如来神掌。 “家主!” 袁守诚再次呼唤一声,这时独孤寒才从书中的世界走了出来,他嫣然一笑……这个词本都不该用来形容他,但这厮真的是太好看了,笑起来足够叫人如沐春风,所以这个嫣然二字用在他的身上恰到好处。 “时候不早了,老道我也该告辞了。” “嗯,去吧。”独孤寒冷冰冰的应了一声便继续低头看起了书来。 过了一会儿,有一风情女子过来为他添茶水,不小心触碰了一下独孤寒的手臂,他的眼神立刻变得杀气腾腾起来,只是一个眼神那女子便噤若寒蝉。 “离我远一些。”独孤寒拿出手帕在茶水中沾了沾,然后在那女子触碰的位置上反复擦拭。 夏林要是在这就好了,那个逼人看到有人居然会这么变态,他非得往独孤寒身上抹狗屎不行。 反正他一直在这看到了深夜才将将看到了伯邑考被做成狮子头,但困倦之意已经上了,他只得起身坐上一直在下头等待他的马车返回了宅中。 换成一个正常的男人,这会儿还洗个屁的澡,但他都这个时候了却还是坚持洗了个澡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时,他居然就再次坐在书桌前追起了书来,这次他一口气读到了武王伐纣,抬头一看发现天色居然已经暗淡,他竟不知不觉看了整整一日,此刻只觉得头晕眼花,脖子酸软。 “真是个奇人。”独孤寒轻声念叨一声。 正在琢磨书中韵味时,他眼睛不经意的瞥见在封神演义下面还有几本单独的小册,他拿过来看了几眼:“嗯?还有一本?金瓶梅……嘶,这书倒是风雅许多。” 草草吃了些饭,他赶紧把封神榜追完,然后就开始追起了金瓶梅,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和红楼梦一般的儿女情长,但看了没几章就觉得不对劲了起来,虽说也是儿女情长,但这也太长了,都长到人家身子里去了。 再看觉得羞愧,但不看又有念想……最终他还是起身将房门锁了起来,顶着个蜡烛熬夜观看。 批判性的看嘛,到底要看看那个下流的东西能写出什么来。 反正他批判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他看完这几本书之后的好几天脑子里都是浑浑噩噩的,天天惦记着剧情,琢磨这里那里哪里没有处理得到,若是申公豹与那李瓶儿能机敏一些,或者结局大不相同。 而这几日独孤家的商号倒是跟在夏林的屁股后头捡了不少钱,人家聪明,自己做不出来核心的东西就定制配套设施呗,镜子需求量大,但镜子是不是还得有镜框呢? 还有其他的东西这几日也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这不都是商机么。独孤家奉行的法则一直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加入,加入都无法加入就擦边,这其实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而他这些日子也就跟夏林一样,制定好方针就无事可做了。 于是这吊人是真牛逼,他追星去了。 倒不是追夏林,夏林还没有到能让他追的地步,而是浮梁歌舞团新的台柱子,一个名叫展红梅的演员,她的话剧木兰从军从开演到现在,独孤寒看了七八套。 对浮梁,独孤寒可不陌生,这几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只是好像命运有安排一样,他在这里的时候夏林不在,夏林在这的时候他却回了京城。 这不,前些日子那展红梅与他写信说自己的新剧目要上了,还请刘公子赏脸光临。 这刘公子就是独孤寒的化名,祖上便姓刘,自然如今改也改成刘。 去浮梁的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遍,早就轻车熟路了,人家用七天的时间,他三四天便能到。 当他到了浮梁,夏林这会儿正在考察舟山群岛,坐着船带着糖宝儿以及一堆掌柜的开始在那一大片未开化的土地上探索。 “刘公子!” 见到独孤寒的时候,那新台柱子展红梅极亲热,但独孤寒只是淡淡一笑后退一步,倒是叫红梅妹妹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抱歉,我不喜与人触碰,还请见谅。” 说完他伸手一召,身后便有几个侍从上前将礼物送上,然后轻轻拱手道:“那我便到台下去期待小姐的演出了。” 他离开之后,那展红梅倒是有些红了眼眶。 而这会儿靠在旁边嗑瓜子的风凌月笑得咯咯响:“你哭什么嘛,你看他那样子,哪里是喜欢女子的人,他肯定喜欢的是男人。” “就你事情多……”展红梅抽了几下鼻子:“不与你好了。” 风凌月笑得咯咯响,倒是坐在那帮展红梅温习剧本听云小姐安慰了起来:“你说他是不是个女子啊,我家老爷都没他这般细嫩幼滑,我老爷身上还有不少毛毛呢,他看着好像是一点都没有,真不像是男子。” “对对对。”小月忙不迭的点头:“嘴边连绒毛都没有呢,不是女子就是个阉人。” “诶!”听云小姐一拍桌子:“会不会是京中的公公?” “莫要说我了,倒是你们两个,怎么肚子还没有个动静,不是过年去求了子么?” “求子也得老爷在呀。”小月十分放得开:“我们这些养在外头的,可没有人家公主的好命。” “公主好个屁命,我听闻夏大人也没带她去呢。你们可要小心了,到时候等大人回来,我施展一把,说不定我可就有了。”展红梅收拾好心情,一边化妆一边便开起了带荤的玩笑:“到时你们见了我还要叫声姐姐呢。” “放你的屁。”小月伸出手来:“我把你这张俏脸给刮花了去,让你只能嫁给镇上猪肉汉。” 他们几人闹腾成一团,外头的独孤寒倒是坐在那端正的等着看节目,在开场的空挡,他趁着四下无人又拿出了金瓶梅重温了起来…… 而这次,他带入的是大朗…… 不过就在此时,他的包厢门被敲响,他面色不悦的叫人开了门,门外正是三皇子一行,三皇子的狗腿子进来之后往独孤寒面前放了一张票子:“去,寻个别的地方去,这里我家少爷要了。” 独孤寒连看都没有看那银票一眼,反倒是三皇子侧着脑袋歪到了他的面前,仔细这么一打量:“诶!” 独孤寒冲他翻了个白眼,但三皇子一下子就变得屁颠屁颠了起来:“哟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呀,这不是我好暮秋嘛,今日暮秋怎么想着来这里呀?哦哦哦,一定是知道你好哥哥要来,特意来等我的是吧?” 独孤寒抄起凳子就要砸,三皇子脖子一缩:“哎呀呀呀,莫要动气。暮秋你好生在这,我换个地方换个地方。” 走出门外三皇子的狗腿子还好奇的问了起来:“少爷,那人是谁啊?好大的脾气,他不知您的身份?” “知道他也砸。”他笑了笑:“哎呀,这人从小脾气就大,精精怪怪的,不招惹便是了。我们去下头大厅,方才我看有几个结伴而来的小娘子不错,去聊聊,若是她们乐意,晚上安排一块吃个饭好了。” 358、多多的来 要说起来,这帮有钱人是真的舒服,不管是独孤家还是其他家,放在六七年前他们死活也不会来浮梁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然而现在地方建设好了,他们就来享受了,反倒是夏林这个建设者如今却蹲在地上捻着一撮土往嘴里放。 “不行啊,这边种地是种不了,只能试试看围海养鱼了。”夏林站起身转过头看着苍茫茫大海:“养殖也是可以的,以后规模上来了,弄成罐头鱼也是挺好的,至少也是肉嘛。” “那大人,这地方广袤,若是无法种地,口粮如何是好?” “所以迁人过来的事暂时不忙。”夏林来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这地方丛林茂密,能长树就能种东西,我还不信治不了它。” “这样,第一阶段,你啊,就带一批人垦荒。先把定居点垦出来,然后陆续在这边山上种经济作物,然后我想法子南诏那边找一些合适的良种引过来。时间跨度可能比较大,但只要你能扛下来这头三年的困难,往后肯定是没问题了。” 夏林说完拍了拍旁边杜丰的肩膀:“我把你保举过来到这来当县令,一来是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还一个就是你是比较可靠的人,脑子也机敏。先干着吧。” 杜丰这会儿双手抱拳对着夏林一躬到底:“多谢大人成全,丰愿效犬马之劳。” “别你妈的给我来这一套。乱世如激流,烈火炼真金。浮梁的模式这些日子你已经清楚了,不要让我失望。”夏林背着手侧过头看了看杜丰:“如果遇到困难,尽可能描述的具体一些,能自己解决的自己解决,不能自己解决的到时再说。” “知道了,大人。” 这里的事情文武都有人接手了,文的交给杜丰,武的交给小蒋,两人年龄相仿,性格互补,倒也算是相当不错的搭档了。 在回去的路上,糖宝儿倒是笑着开起了夏林的玩笑:“当年那个要蹭我车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如今却也开始扶持后辈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把火种洒下去,什么时候他们能成燎原之火就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糖宝儿笑得咯咯响:“其实你就是想偷懒。” “对咯,想偷懒。”夏林伸了个懒腰,把手不经意的放在糖宝儿的腿上:“回去整个孩子出来。” “嗯……”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糖宝儿突然问道:“当初你是不是在洛阳见到我第一眼就见色起意了?” “那能叫见色起意么?那叫一见钟情。”夏林瞥了她一眼:“但当时你肯定看不上我,一个连路费都没有的穷小子,怎么可能攀上你这千金大小姐的高枝呢。” “可你最后不还是娶了公主。” “你不也躲到山里避而不见一年多么。这个事提起来就没意思了,反正里头的蜿蜒曲折复杂的很。” 糖宝儿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靠在那,直到夏林继续说道:“这独孤家也是真行,我到哪他们跟到哪,我干什么他们跟着投什么,跟着我赚了这么多钱也不送个女儿过来让我爽爽。” 糖宝儿一肘子打在他胳膊上:“烦人。” “不是,他们真的跟着我赚了好多钱,就连镇海甬东这家人都第一时间冲过来投资,还不是小数目,他们家名下的商家凑在一块差不多投了得有一百多万两银子,虽然不是现钱但陆续投资这也是很吓人的。” “那是因为知道跟着你有钱赚,独孤家是顶聪明的家族,即便是皇族好像都要让他们几分。” “因为动他们家就等于动了各方豪强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嘛。”夏林翘起二郎腿笑着说道:“所以他们家才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在乎的就是谁能帮他们赚更多的钱。不行,这个家族我灭定了,这种玩意要是留下来了,那以后不得整出婆罗门首陀罗啊?” “可莫要乱讲话,若是传出去免不得惹麻烦。”糖宝儿皱着眉头说道:“你见有人调侃君王,有人调侃宰相,你见过有人调侃独孤家?他家散的开,每个门户跟他家都有勾连,若是细致的盘起来,恐怕真的是一棵参天大树。” 夏林摸着下巴:“看来是时候写一本书来黑他们了,你说叫什么好?大宅门还是独孤大炕?” “现在还不是时候,莫要冲动。” “行吧,回去之后你看着牵个线,我要见见这个独孤家的家主。” 糖宝儿抿了抿嘴:“我够不着人家,只能叫人转告。” “没事,叫就是了,他跟你摆谱,我就跟他叫号。你够不上,你怎么够不上?你太够的上了,你传话的时候硬气一点,就说这次不见,三年之内必灭他们满门。” 糖宝儿好气又好笑,回头倒是风情万种的瞥了夏林一眼:“正经一些,独孤家还算是不错的。” “世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里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之后夏林又在这里逗留了两天便返回浮梁了。而这次亮剑之后,天底下的反王们恐怕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了,只是夏林恐怕也要蛰伏好一阵子了。毕竟打一棍子给一甜枣,朝廷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干的,现在把勋贵给杀鸡儆猴了,那肯定是要给予安抚的,而安抚的事总不能让夏林去吧? 那让瘟神去安抚人,去到哪反到哪? 回到浮梁之后,夏林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顾,上来就是把自己关进了公主府里,拽着小公主跟糖宝儿就是躲进屋里不出来,孙大夫的药那是天天不断,都快把自己磨到包浆了,最终还是小公主有点顶不住偷偷叫秋荷把孙神医请来这才算是阻止了夏林的报复性日批。 “她们都说我不行,那男人怎么能不行呢。” 夏林在孙神医的面前还颇为不服气,而孙大夫白了他一眼拽过他的手搭脉就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药过了,禁欲三个月。” “啊?神医……不至于吧?” “你们身子骨都没问题,能生。只是这种事还是要看天意,火候够了水到渠成,强求不得。我为你开个方子,禁欲三个月。你若是不听,过两年你哭的时候便在那等着。” “我听……我听还不行么。那自己解决行不行?” “何为禁欲!?” “懂了……” 这下可是好了,报复性日批计划还没正式开始,还在热身阶段就胎死腹中,还换了个禁欲三个月的结果。 “那不禁酒吧?” “适量。” “那就行。” 夏林嘿嘿一笑,起身就跑掉了。他折腾不了老婆,还折腾不了平阳?就平阳那个酒量,不给她喝到苦胆吐出来都算她运气好。 但最终折腾平阳的计划还是落空了,因为平阳被严格限制饮食了,一打听才知道就在夏林不在的日子里,她偷偷溜出去遇到了草原的商队,一个人吃了半只烤牛腿还吃了一只鹅,那可都是顶级发物,直接把她给干住院了,现在去哪都有侍卫在旁边盯着。 喝酒?做梦去吧。 “真不喝啊?” 夏林的语气略带惋惜,而平阳的眼神也是楚楚可怜,倒是旁边的侍卫抱着剑冷冷的看着夏林:“夏大人,我家公主身体有恙,莫要滋扰。”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夏林眼睛一撇,那侍卫立刻皱起眉头来,手也放在了剑柄上,倒是个有骨气的人儿。 夏林点了点头,笑了笑起身便要走,而这会儿平阳赶紧上前拉住了他,解释道:“这是我族中的堂弟,是二凤叫来护卫我的,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便算了。” “行。但你得亲一下才行,不然晚上我就活埋了他。” 平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护卫,然后手指在夏林脸上点了一下:“这样可以吧?” “你骗李承乾呐?欠一个。” 夏林嗤笑一声,而平阳公主略带怨气的回头看了一眼护卫:“行行行,欠一个!” 倒不是平阳认怂,而是夏林这厮是真的能干的出来,她可不想第二天早上起来堂弟人没了,过了几年农民锄地锄出一具白骨来…… 毕竟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算是摸清了夏林行为规则,熟的人怎样都行,若是不熟的那些,他真的是没把那些人当人。 夏林走后,她回头呵斥道:“誊宵,你可知道那是何人,你便如此猖狂?你今日敢把剑拔出来,二凤来了都护不住你。” 那堂弟冷笑一声:“家姐,你倒是小看了咱们李家的能耐了,这等人何足惧也。” 这不傻x么,平阳公主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上去:“滚回长安。” 而这会儿夏林突然又从门口溜达了回来:“走,陪我出去溜达一圈。” 平阳公主冷冷看了自己堂弟一眼:“你留在此地反省。” “我……” “滚!” 到底是平阳公主,一声暴呵还是有些份量,而夏林则笑盈盈的说道:“别喊别喊,别又动了胎气。” “你也滚。” 359、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 两人在河边散步,现在平阳公主也放开了,去他娘的名声,她还有个屁的名声。人家朝堂上都已经把这事传开了,却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反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也没啥好解释的,解释不了就随波逐流罢了。 “我这趟回来,肯定得赋闲好久,这不打算趁着这个时候赶紧整个孩子出来么?” “你跟我说有何用……” 平阳公主脚步一滞,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我这身子骨可生不得孩子。” “诶……不对啊,公主。你……” “不是不是。”平阳公主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然后呢?” “然后我这不就准备加油努力了么,但孙神医说不能着急,还叫我禁欲三个月,连用手都不行,你说谁能不上火。” 平阳公主也是叫一个哭笑不得:“这种事就不用跟我说了吧,到底是男女有别。” “哥们弟兄的,在乎这个干什么玩意,你别告诉我你结婚十年,这点事你不懂。懂就行了,别装。”夏林背着手叹了口气:“所以这不就想着叫你出来喝酒么,把你灌醉了好看看你丑态百出我开心开心。” “孽畜!” 平阳公主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就要去爆夏林的头,但却被他敏锐闪避,而接着夏林躲开一段距离:“不要激动!再激动又要飙血了。” “一个人至少不该如此下作。”平阳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就那么喜欢看我出丑?” “谁知道你趁着我不在吃牛吃鹅,我也是服了你。”夏林摇头道:“你也算是个奇葩。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事,你认识不认识独孤家的家主。” “那怎会不认得,怎的了?他招惹上你了?” “算不得招惹。”夏林摇了摇头:“就是这厮跟着我屁股后头赚了好多钱,我寻思着都说独孤家的女儿长得好看,他搁我这赚那么多钱,多少得卖个女儿过来给我吧?” “禁欲!让你禁欲!” 平阳公主折下一条柳枝就是噼啪的抽,夏林被打得像个猴儿一样的叫唤。 “气死我了。”平阳公主气喘吁吁的扔掉了柳枝:“你还敢沾染独孤家的人?他家便是王朝的跗骨之蛆,我李家早已不与独孤通婚了。” “那跟夏家通婚么?” “行啊。”平阳公主倒也是豪杰:“我如今的名声嫁给你倒也合情合理,不过我李家的公主可不做小,你掂量掂量。” “嗯……这个一字并肩王行不行?” 眼看着公主又要动手,夏林眼明手快跑到前头去:“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人好没风度。” “跟你讲什么风度,过来挨打!” 两人闹够了,也着实有点累了,于是便坐到了夏林河边的秘密基地里头休息一下,这边已经好久没打理了,周围的草都已经一人多高。夏林一边用石子儿扔到水里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河面上的波光粼粼:“要不咱在这打个野炮,没人发现的,可秘密了。” “滚。”公主除了骂个滚字之外倒也没有别的说法了,毕竟早已经习惯他这贱人了,有时候听他说这种下作的话还挺有趣的:“听闻的你这次两万人破了定国公五万人?” “那不是你亲族么,怎的你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跟我有何关系,寻常百姓是亲族,到了我们这边哪里还有什么亲缘之情。” 夏林点了点头:“明白。两万的精锐打他五万的废物,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么,下次有机会带你去我军营里长长见识。” “当真?” “当然,不过公主殿下可要给点什么好处吧?” “要亲还是要抱?你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新鲜的?” 夏林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让爽一下也行。” “死走死走,没有个正经。” 两人坐在那聊了一会儿打仗的事,平阳是行家,他觉得夏林应该是没说实话,以少胜多被他说得就好像是关门打狗,这可不对。但她也不好多问,只是心心念念着想去夏林的兵营里看看。 “你当真能让我去兵营?不怕我泄密?” “泄密?你泄去呗,我担心这个我还带你去?” “你这人,有时坦坦荡荡如同君子,有时畏畏缩缩如同色狗。” “那得分事,比如就咱俩的时候,我色点怎么了?孔夫子都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但正经事的时候,就没必要了,咱一码归一码。”夏林躺在压平的草甸子上,侧过头凑到公主的腰上闻了一下:“嗯,药味淡了许多,你要能忌口估计都好透了。” “那我倒是要看看你禁欲能多久,说别人时倒是一套一套的。对了,你不是想见独孤家的家主么?他刚巧便在浮梁,今天就能见。” “他在浮梁???” 夏林从地上弹了起来,都喊出破音的动静了。 “你冷静一些,难不成你还不知?他比我还先来的浮梁,在这他都有自己的宅子,一年能有半年在这住着。” “狗操的东西,我说他怎么跟我跟的这么死。哦,原来个byd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呢?好好好,我倒要看看这吊毛东西到底有几斤几两,等会你给我安排安排,我要见见他。” “行。”平阳公主点了点头,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过我要先说好,这独孤家的家主多少有些怪癖,你见了人家莫要去摸他。” “我有病啊我,我摸他干什么玩意?” “那就行。” 平阳的效率很高,她很快就联系上了独孤寒,独孤寒听闻夏林要见自己,倒也是有几分兴趣。 “姐姐我有一事不明。”独孤寒摇晃着扇子呼唤了一声平阳:“若换成旁人,姐姐恐是没有这般殷勤。难不成这坊间不全是传闻?” “你莫要管那些,这是姐姐的私事。你去见他时,若是他摸你,你忍忍莫要发脾气。” “他摸我?”独孤寒浑身一颤:“这……这不好吧?” 一提到这茬,平阳就气到牙痒痒,她深吸一大口气:“哎呀,你是有所不知,这人虽说是天下有数的名士,但若是你熟识之后就知,他目中无章法,手上无礼数。嘴欠手贱,好奇之心格外重。若是见了你,他定要质疑你是男是女,是要摸你的。” “不见了。”独孤寒扇子一甩:“令人作呕。” “你不见他,他会派兵把你这包围,然后进来找你,到时可能会把你扒个精光。” 独孤寒脸色一冷:“他敢!且试试。” “好,我去转告一声。” 这平阳公主还没走到门口呢,独孤寒紧随其后也出来了:“他敢……走吧,哎,迟早是要见的。” 走在路上时,独孤寒还在跟平阳公主絮絮叨叨的说呢:“我生成如此又不是我想要的,怎的是个人就要怀疑我是男是女。” “那你到底是男是女?” “自然是男的。” “不信。”平阳公主摇头:“谁来了都不信。” “不信我能有何法子。”独孤寒冷笑一声:“还真的验身?天底下谁敢验我的身?” 说完之后,平阳公主跟独孤寒都沉默了,因为真有人敢…… 虽然夏林不认识独孤寒,但独孤家为了能跟着夏林赚钱,可是将他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研究了一个透彻,作为家主的独孤寒自然知道夏林是怎样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的目中无人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敢。 所以这次见面,心有忐忑的反倒是独孤寒,换成别人要能见一面独孤家的家主那都是顶了不得的事了,但如今却是有人能叫他独孤寒心惊胆颤。 “我真担心他会摸你。” “我也担心。” “你担心个甚?”平阳公主诧异的扫视了一眼:“你不是男子么,男子被摸一下就摸一下好了。” “令人作呕。” 两人一路聊着便是来到了夏林等待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平阳公主的宅邸,进去的时候平阳公主发现夏林居然不在客厅,找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他居然盖着自己的被子在睡觉。 “人都来了,你在睡觉?” 把他摇晃醒来,公主倒也顾不得他就穿了个裤衩子的事:“赶紧起来!” 夏林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打着哈欠穿好了衣裤:“我困了嘛,没法子。你这宅子里怎么连个做饭打扫的都没有?明日我给你安排两个,放心工资我出。” “我用不着,我平日都吃在医学院,回来也就睡个觉。你快些……哎呀,你这仪态也太丑陋了。” 夏林索性把头发一撩,披头散发的要出去,倒是一股子魏晋风流狂士之风。 “就这样得了。” “不成不成。”平阳公主把他拽回到了梳妆台前:“坐好!” 经过公主一番梳理,夏林算是容光焕发了,然后两人结伴来到了客厅之中。 独孤寒看到夏林出来,倒也不意外,只是心中更是确信这二位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若是做客,可没有人会从主人家的闺房里走出来的,而且还睡眼惺忪,半边脸上还有枕头的压痕呢。 平阳公主上前简单一介绍,夏林的精神瞬间就恢复了,他上下打量着独孤寒,甚至绕起了圈来。 “猴子偷桃!” 说是迟那时快,独孤寒扇子一张便挡住了夏林的猴爪,他笑着摇摇头:“夏大人,有些无礼哦。” 360、没有龙阳之好! 夏林一直以为自己拥有一双火眼金睛,不光是受过训练,而且平时在刷手机的时候也总是要去仔细分辨一下扭胯的小姐姐到底是真是假。 但今天,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大抵是瞎了,一只眼睛看不出来,另一只眼睛也看不出来。 面前这独孤寒,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用网上弟兄的话来说,就是都长成这样了,男女性别就完全不用卡的那么死了。 不过经过在吃饭聊天时的一系列观察,夏林发现独孤寒虽然长相极娘但动作行为一点都不娘,很温润雅致的一个人,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受过极良好教育的男性。 夏林没读过什么书,他一个抄子放在独孤寒这样的人面前气质上高下立判,但他名声在外,没招,就算是这样人家也得夸奖他一句尽享放浪形骸之高歌。但要他不是夏林而是个别的什么人,哪怕是个不小的官儿,恐怕都不一定能随便见独孤寒。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男的对吧。” 独孤寒轻轻点头:“生来长相并非我愿,还请夏大人莫要调侃。” 夏林拽着屁股下的凳子一点一点挪到了独孤寒身边,独孤寒异常讨厌他人靠近,身子都快扭曲成了橡皮人,玩命的往旁边躲。 “既然是男的,摸一下没关系吧?我真的特别好奇,今天不确定一下,晚上睡不着觉。” “夏大人,请自重。君子不强人所难。” 夏林摸着下巴眯着眼睛打量起独孤寒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那要是我现在把你按在这,非要试试呢,你发兵打我?” 这人哦……怎么就能有这种癞子,他既不分场合也不分对象,虽然独孤寒可能比他老婆都了解他,但真正接触之后还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那你就把我当女人好了,我不介意。” 夏林咂摸了一下嘴,慢慢回退到了平阳公主身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的?” “看不出来,他从小便是这样。” “行,那我再去偷个桃,有桃的是男没桃的是女。” “你别闹了!”平阳公主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用自己的胳膊锁住了夏林的胳膊:“他都说了你当他是女的便好。” 折腾了老半天,正经事是一点都没谈,而夏林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就没再去偷人家的桃。 独孤寒这会儿倒也稍稍放松了一些,笑着说道:“夏大人今日邀约,总不至于就是想辨我雌雄吧?” “那也不全是,我就是想问问你在我这边赚了这么多钱,是不是得吐出来点?” 听到夏林的话,独孤寒都笑出声来了:“夏大人,这不合适吧。我都是按照你的规矩来,如今你却嫌我赚的多?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孤独家也不是任由拿捏的柿子,倒不如大人今日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细细品鉴一番。” “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今天主要就是打算偷个桃,但你不让。我就找点茬,等会再灌你点酒,人不可能喝了酒还不上茅厕,到时候我就在茅厕外头听动静。” “听动静?”独孤寒的表情十分之精彩:“夏大人,你这多少有些寡廉鲜耻了。” 夏林摸着下巴:“是有点下流,但我好奇心真的特别重。我自诩火眼金睛,但我真看不出你是男是女,这让我产生了挫败感。” 听到挫败感这几个字,独孤寒居然还能笑出来,他这一笑那真的是可以说是千娇百媚,完美基因带来的超级数值怪让他根本无需用性别来佐证自己。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了。”独孤寒眼睛瞟向夏林:“我是男的。” “不信。” “我是女的。” “不信。” 男的女的都不信,独孤寒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那这么说今日你是非要偷这桃不可?” “其实也不是,我只是在思考你是男女各自的比例是多少。” “这还用思考?我人便站在你面前。” “不是。”夏林摆了摆手:“独孤家女子都是交易品,越是好看的女子越能卖得高价。而如今你是家主,可问题是这些年我的确是没听见过独孤家再到处嫁女儿的事。加上你又没成亲,所以我料想是从你父亲那一代开始,你独孤家又转了方向,大抵是知道嫁女儿这条路靠不住了。然而你继承家业之后还沿袭这个方针,且自己却不成亲。你也二十一还是二十二了?” “二十一。” “二十一,二十一的时候我平阳公主都嫁人七年了。” 平阳在旁边听到自己被q到了,她侧过头呵斥道:“你有病是不是?” 独孤寒倒是眉眼含笑的看着夏林:“你继续,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嘴里能开出怎样的花来。” 夏林拍了拍大腿,笑着说道:“家族不会让一个男子这么大还不开枝散叶的,特别是独孤家。所以这里出现了两个可能,一个是整个独孤家你大权在握,另外一个就是独孤家知道你是女子,不能叫你露馅。” “那不还是分不出男女吗?” “所以还是偷个桃比较快。”夏林拍了一下手:“而现在咱们从上下两个路径来分析,如果说独孤家你已经独揽大权了,那么其实整个家族其实大概率已经名存实亡,但就我的情报来看,独孤家如今还是权势滔天。从天下第一老丈人家族变成了天下第一金主爸爸家族。所以你家还是个顶级豪门。” “哈哈哈,好好好,你再说下去。若是说得我开心,让你掏一下也未尝不可。” “顶级豪门肯定不会让一个女子当家主,但问题就在这里了,你父亲恐怕真的很爱你的。他一辈子都精心的布了一个局,他想尽一切办法掩盖你的性别,只是说男身女相,但一切都是在把你当男子来培养,怕你被家族卖掉给人当联姻之物。而如今你执掌大权,家族已是奈何不得你,所以你现在可以为所欲为了。” 独孤寒也不做声只是在那听着,听完之后只是嘴角翘起,没说对错。 “所以你也不担心别人知道你是男是女了,我说对了没有?” “夏大人说的可真是精彩,不过您倒是一点没说对。我不成亲是因为我性情古怪,不喜与人触碰,与你说的都无关。”独孤寒说着便起身:“既然大人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独孤寒要走,但夏林哪能那么容易放过他,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夏林把冬娘给带来了,公主一见冬娘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她都没想到这家伙胜负心强到这个地步。 “来来来,冬娘给他把把脉。” 独孤寒眉头一簇:“我不喜与人触碰,夏大人还请不要强人所难。” 冬娘回头看了一眼夏林:“你让我来是作甚?” “看看他是男是女。” 冬娘走上前只是扫了一眼:“女的。就这还要把脉?你倒是有些瞧不起我了。” 当时那个瞬间独孤寒眼睛瞪得老大,而夏林则满脸欣喜:“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你看那各处关节啊,男子骨结更为突出一些,哪怕是阉人都会突出,但女子便平缓许多。且肌肉经脉条理不同,哪怕是那些常上战场的女将军也不可能会有男子一般的肉块。” 说完还瞥了一眼旁边的平阳公主,而这已经是公主今晚第二次被q到了。 只是独孤寒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看来这神医门人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夏林伸手一指:“冬娘按住他,老子来偷桃了。” “不要碰我。”独孤寒往后退了几步:“夏大人,你就把我当女子好了。你我都是体面人,莫要如此侮辱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出去,而这会儿平阳公主啧了几声:“玩砸了。” “砸个屁。”夏林坐在那抿着嘴:“冬娘,你确定不会看错?” “我瞎蒙的,那哪看得出来。”冬娘看了他一眼:“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别走啊,菜一点都没动,一块吃吧,大家都熟的很。” 冬娘也没客气,坐下就吃了起来。而这会儿独孤寒是哭笑不得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哪里能不知道夏林的荒唐,只是这荒唐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多少有些叫人啼笑皆非。 他相信那厮是没有恶意的,单纯就是欠,但毕竟他一贯不喜欢遭人触碰,自然也是拒绝了他的猴子偷桃。 不过从今天的情况看来,似乎夏林并没有在意自己跟着他满地投资的事情,所以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夏林虽小节有亏但在大义上他几乎是毫无瑕疵,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荒唐到这幅样子却无人能动他的原因。 只要符合规则,怎么来都行。 只是叫独孤寒心惊的是自己一生的流程真的叫他给猜的八九不离十,独孤寒就是女儿身,只是父亲一直告诉所有人他男身女相罢了。 今日但凡叫夏林掏一下,那都不是颜面的事了,那家族里可是要造反的。所以独孤寒终此一生都必须以男儿身视人。 361、安能辨我是雌雄 “我跟你们说,他肯定是个女的。” “可是他也没胸呀。”平阳公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我都有。” “你有但也不多。”夏林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声音、体态、皮肤质感甚至眼神,那就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他铁娘们。” “夏道生,你看不起谁?”平阳公主扬起下巴:“什么叫有但不多?” 冬娘这会儿也开始踊跃发言了:“要是能把他解剖了就好。” “喂,你不要一上来就是这么反人类的发言。”夏林叉着腰站在窗口:“三娘,你们跟他从小一块长大,都不知道这个事?” “不知道,我们只是因他没有阳刚之气总是欺负他罢了。所以长大之后,他也不跟我们往来。” “哦……”夏林回头看了三娘一眼:“你们这些皇亲贵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 “武勋之家出来的,自是要武勇嘛,谁喜欢那些不男不女的。”平阳公主靠在那笑道:“倒是你,如今你是打算怎么面对他?是男还是女?” “当然是男,你别看他长得好看,这样的人就算是女的,我也很烦的。”夏林摆了摆手:“矫情的很,还不如你呢。” “诶!夏道生,我没得罪你吧?” “这不是夸你呢么。”夏林盘腿坐在那,双手撑在膝盖上:“殿下,最近承乾功课怎么样?” “功课挺好,但我好像是把观音婢给得罪透了。她护犊子的很,承乾刚去书院要跟其他孩子一起劳作,她不太乐意。” “管他呢。”夏林嗤笑一声:“到了我的地盘,就得跟我的规矩来。那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不行,我就单独把承乾换个班。” “挺好,我经常去书院看承乾,他一开始不适应,如今却也是不想回家了,说在书院开心的很。” “那就行。”夏林点了点头:“我跟你讲,越是起点高的孩子越要把根扎下去,以后你儿子也这么办。” “你要死啊你。”平阳公主踢了夏林一下:“冬娘还在你就开始胡说八道?” 夏林一头雾水,茫然的看着殿下:“我说什么了?你踢我一脚。不是,姐姐,我是说以后你有孩子了也跟承乾一样从小在书院历练,重点是孩子要从小正确引导历练,不是你跟我生个儿子。你别自己脑补。” 话音落下殿下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次甚至连眼珠子都红了,那种快速的红温,甚至能让人联想到蒸螃蟹。 “知道羞了吧。”夏林拽过她的手递给冬娘:“扎一下,别让她爆血管。” 不过还好,大伙儿都这么熟了,害羞也就是一下子的事,冬娘晚上还有事,于是就先走了。 剩下这俩一个禁酒一个戒色的吊毛在那大眼瞪小眼。 “你真的信冬娘说独孤寒是女的?” “天底下我就信三个人的三句话,一个是张仲春说这肉丸子好吃。一个是李世民说此子断不可留。最后一个就是冬娘说此人肯定有病。其他人说任何话我都会琢磨一下,也不是不信任,但会过一下脑子。” “原来如此,你还真信冬娘呢。” “不信冬娘,你现在应该已经白骨化了。” “行行行,算你有理。不过今日你喊来独孤寒真的是要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夏林沉默片刻:“一半一半吧,我还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我是个疯批。他这种人不怕横的也不怕不要命的,他就怕我这种不可理喻的。” “嗯,多少看出来了一些。” “那就够了。”夏林仰着头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挺累的,每天都要扮演不同角色周旋在其中,殿下咱们私奔吧?” “怎么又来了,你如今是对我一丁点的尊重都没了。” “唉,对了。刚巧这些日子没什么事,明日我带你去军营里瞧瞧,早晨一起去大营吃早午饭。” “午饭?你们大营一日几餐?” “四餐啊,早中晚三餐还有睡前的宵夜。” “四餐!!!” 公主殿下喊了起来:“你给士兵吃四餐!?” “别激动。”夏林摆了摆手:“本来是五餐的,但作训时间不允许就改成了四餐,也还行。” “也还行!?” 为了见证夏林到底有没有吹牛逼,第二天一早殿下老早就起来等在了夏林家门口,等他出来的时候反倒是被公主给吓了一跳:“诶?你在这等我呢?” “别废话了,快走。” 马车滚滚来到东郊大营前面,这里如今可不是刚开始那个小营区了,这里好大一片都是军管区,甚至可以自成一个小镇,夏林进入时对了口令,而在见到哨兵的一瞬间,平阳公主就知道这支军队恐怕不容小觑。 进入到营区,这里头的风貌真的是叫殿下咋舌,外头的浮梁她还能理解,而到了这军营里的浮梁却好像是另外一番天地。 营房之内内务整洁,四周围没有一丁点落叶尘土,士兵出操时整齐划一,还有专门的后勤人员正在宰杀猪羊。 “现在士兵一日的流程是起床、早操、早饭、上课、午饭、午休、操课、体能训练、晚餐、营内活动、晚点名、宵夜和熄灯。” “上课?” “对,上课。教识字还有一些像木匠、泥瓦之类的技术。万一负伤回了家乡也有个谋生的手段。”夏林背着手带着平阳公主在这里溜达了起来。 她远远能看见那些穿着单薄衣裳正在出操的士兵,那个身材……真的是能让妹妹们看到都流口水出来。 作为带兵打仗的将帅,殿下一眼就看出来这哪里是什么营府之兵,这分明是就是死士军,夏林一声令下他们能现在去把金陵城给冲掉。 着实太过于震撼了。 而出操之后,他们跟着士兵一起去食堂吃饭,这里有很多堂口,他们甚至也排了好长的队才吃上饭菜。 早餐的配置看得平阳公主是一阵头晕目眩,有粉面不说,还有各类小菜配上鸡蛋、油饼等等,想喝稀粥也行想吃点干的也可。 总之就是这一顿早饭的钱,大概就是外头绝大部分兵营里一个兵一整日的伙食费。 难怪军营不让旁人随意进出,这地方要是叫人家见了,那不得把夏林参烂掉? 上午时这些士兵会进行各类课程,来上课的都是书院里的学生,主要以工学院的为主,教导士兵识字和一些职业技能。 到了中午时,今日的菜谱上主菜是吃大肉,殿下还不知道大肉是什么,但当她拿着碗打了一份之后才知道这大肉是什么,五花三层的猪肉被切成半个男子巴掌大小的肉块盖在碗上,旁边则是一些蔬菜,然后再来一勺肉汤,饭甚至都可以不限量。 这得花多少钱呐…… 难怪浮梁蒸蒸日上,夏林天天哭穷。 这钱不都花在这上头了? 不开玩笑的说,就按浮梁当前的军费拿来给她自己,她一个人就能支棱起三十万人的军队,但夏林这里满打满算算上从破虏军那边支援过来组成新军的队伍才不到三万人。 而三万人生生花掉了三十万人的军费,这是什么概念?他这已经不是常规的养兵了,他是在养战神。 可随着深入的视察,公主愈发的震撼了起来,他发现原来吃才是整个军费支出的一小部分,军饷、武器、训练等等都可谓是逆天,难怪这里的士兵精神面貌好,军纪严明,战斗力强。 别说是两万打五万了,队伍要是给她带,两万能他妈打五十万都不带虚的,个人素质、士气、装备、战技甚至是团队能力无一不是拔尖,这亏了只有两万来人,要扩到二十万……不,只需要十万,那别人还争个屁天下,直接过来安安稳稳给他当狗就完事了。 “怎样啊,我的小公主。” “叫姐姐。” 在临离开之前,夏林炫耀似的问了平阳公主一句:“我这大营还行吧?” 还行?你这要是都不行,天底下可就没有还行的了,这简直就是在纯烧钱,用世上最夸张的配比在养士,这简直就是胡闹是乱来,谁家能顶得住这么烧钱? “回去之后再细说,我觉得有很大的问题。” 平阳公主这会儿可是专业选手了,她率先登上马车,坐在上头皱着眉头,心中想着却是若是李家的军士对上浮梁的新军到底能有几分胜率。 四六开应当是有的,浮梁四、李家六。但问题是这个四六开的前提是李家掏空家底将整个北方三十万人马全部堆在一块的结果。 而打完之后不管胜败,李家都完了,会迅速的衰弱下去,然后成为其他豪强口中的鱼肉。 但问题是夏林这边也有很大的问题,它的不可持续性就是最大的问题,一旦这些士兵待遇下降,他们的士气会迅速跌入谷底。 总之公主认为夏林这么养兵绝对是错的。 而这会儿可爱的独孤寒在干的事情谁也想不到,寒寒正在自己模仿红楼梦的笔法写,这不是最近也没啥事么,自从跟在夏林屁股上投资,她抬头纹都平了,这种躺着赚钱的日子可谓是枯燥乏味又无趣,再加上每个人都有一点创作的欲望,这不就开始动笔了么。 但问题是红楼梦她觉得太小儿科了,也就是夏林这样没咋享受过富贵的人写出来糊弄糊弄人的…… 等等。 突然之间独孤寒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天底下没有人比她还知道夏林赚了多少钱,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的确是不像是富贵过的样子,他的那些钱呢? 他钱哪去了?那海量的钱,都花去什么地方了?这个要查。 362、真真假假人生路 独孤寒这人其实是蛮有意思的,这假小子一点都不高冷只是单纯长得高冷,甚至高冷程度还不如平阳和糖宝儿。 毕竟是一个看了几本就开始写的人,内心活动但凡不丰富就不可能干这件事,而世人都觉得这家伙高冷,无非就是因为她的出身是顶级豪门,是那种就算平阳公主……不,应该就算是当朝太子来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那种豪门,再加上天生长了一张xing冷淡的脸,给人感觉就是此人生人勿进。 当然这里头跟她脾气古怪也有关系,变态级的洁癖绝对不可被人触碰,这谁看了不摇头呢? “医学院这边下一步的投资还是很大的,你也不能老让孙神医挑大梁,他都七十多岁了,你差不多也得开始主持一下工作了。” 这日早晨夏林上班的路上遇到了正要出去买东西的冬娘,他就刚好在这教育起了她。 “给我钱,我身上没钱了。” 很显然,夏林的教育明显不起作用:“要多少?我也没多少了,我因为在尼姑庵里白日宣淫被罚了一年的俸禄,现在日子紧巴巴的。” 冬娘听他说话真的是很难不笑的,即便是她长了一张死人脸都没忍住:“活该。” “不是活该不活该的问题,你还小不懂。”夏林掏出了一兜子散碎的钱:“真没钱了,身上就剩下二十两,全给你了。” “好,你去镇口要饭吧,应当能要到不少。” “我把你卖去青楼还能卖不少呢。”夏林在冬娘屁股上一拍:“去吧,记得帮孙神医分担一些。” 现在的夏林浑身上下就剩下了三个铜板,还是昨天傍晚跟小孩玩扑克赢来的,看来他又得在镇上蹭吃蹭喝一阵子了。 “来五个包子一碗米粥。”夏林来到一间铺子里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今日生意不好啊。” 包子铺的老板叹了口气:“这不是下雨么,清明将至都是如此,大人今日吃这些能吃饱?我再给您添两个包子。” “先说好,挂账啊,我身上没钱了。” “好说好说,大人您说这话不就是打我的脸么。”那包子铺老板给夏林端上了包子喝粥:“大人请用。” “这么些年你也没回老家去瞧瞧?” 这老板就是当年蝗灾的饥民,从河南道来的,这些年却是没见他离开过,反倒是在这里定了下来,去年好像儿子还娶了个婆娘,如今是在瓷厂里头拉胚,日子算是不错了。 “还回去作甚呢,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散了,也不知是死是活。还不如在这守着个小小的摊子,趁着还能动多赚一些,到时候孙子长大了还要读书呢。” “嗨,不行就让他学个木匠完事了,现在好木匠缺的很,一个月二十两银子都招不到大匠呢。”夏林叹了口气:“光读书就想着当人上人,时代不一样了老头。” 就在他坐在这跟包子铺的老板聊天时,突然眼尖的他撇见一行人行色匆匆的在赶路,这些人走路的姿态非常对味,就像是电影里的锦衣卫走路一样。 而从他们的服饰来看,这些人应当是哪家豪门的私丁,这就让夏林支棱起了身子仔细看了起来,然后他三两口喝完粥,将剩下的一个包子一把塞入口中,远远的就跟在了这群人的身后。 侦查和反侦察就是夏大人的老本行,他很顺利的就看到了这帮人的去向,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那独孤寒所住的别苑。 “乖乖,大清早就叫这么多精装男子上门,东郊到家啊?” 夏林嘀咕了一阵,然后转身回到了衙门,一进大门他就喊了起来:“罗士信,快来。” “来了来了。”罗士信快步的走了出来:“大人喊我啊?” “来。” 说完夏林就带着罗士信来到了独孤寒的宅邸之外,指着里头说道:“你手底下的人都选出来了没有?” “差不多了,一共十八个,都是顶精明的,大人。” “行。”夏林一点头:“给我盯死这家出来的人,他们有任何动向都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事一桩,不过这顶麻烦的,要不属下杀进去给他搅一个天翻地覆!?” “滚你姥姥的。”夏林骂了一声:“你byd就知道个打打杀杀,老子让你成立的是个啥,名字你自己说。” “特务科啊。” “行,你知道就行。”夏林点了点头:“记住了,你的工作就是收集情报和反收集情报,把你那杀人的刀给收收,实在忍不住了,以后有你杀人的时候。” “嘿嘿……行!” “对了,你五哥什么时候来啊?” “五哥说这些日子他娘子病了,恐怕是不行了,等送了娘子便带着儿子前来。” “嗯,行。”夏林指着那道门:“给我盯死!” “是!” 而此刻宅子之中,独孤寒正端坐上座,语言清冷的布置着任务,她之前不是发现夏林巨额收入去向不明么,这要是万一他偷偷投资没带上自己,那自己都不知道得亏成什么样。 所以这帮人就是要过来暗查夏林到底有多少产业是隐藏在水下的。 她布置完任务之后便把人遣走了,然后自己再次回到房间里拿起笔开始书写属于自己的第一本。 写着写着,她写不动了,卡文儿了。 而她卡文的点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对她想要描述的“权”字有点迷茫,她不知道这个权字应该怎样去表述又需要用怎样的方式描述出来。 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有权的,也知道天子之权的具体形态,但是要当精炼到书里的时候,她就不会了。 卡文非常难受,这个没卡过的不知道,一杯茶一包烟一个标题写一天,真的就会是抓耳挠腮,独孤寒她再牛逼她也是人,她身上又没手机,想抄都没地方抄。 于是她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动身去寻了平阳公主,询问平阳公主这个权到底应该怎么描述,平阳公主的回答是伸手一点,千军万马应声而出。 但独孤寒觉得这个解释不是不行,但好像还差点意思。于是她又寻到了三皇子,三皇子这会儿正喝酒呢,晕乎乎的说:“权字啊,那生杀予夺,江山美人,此间不就为权?” 回答也没毛病,但独孤寒还是觉得太单薄,她最终背着手停在了县衙外,犹豫了许久这才清了清嗓子向前走去,但却被门口的侍卫给拦了下来:“抱歉,午休时间,衙门不见客。” “我是来寻夏道生夏县令的,你便就说是独孤家家主求见。” “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候着,大人午休呢。” 独孤寒冷笑一声:“好好好,好大的官威。” 说完她愤愤就往回走,可刚走过一个巷子,耳边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不许晦棋啊老头,你一把年纪了,玩个五个铜板的棋你还偷子儿?” 独孤寒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就见衙门后头有课大榕树,榕树下有个棚子,棚子里头则三五成群的坐着一些人,他们在这有的下棋有的打牌,哪怕天下着雨都没能阻断他们的热情。 而其中一个半蹲在湿漉漉凳子上的人赫然就是夏林,他在那咔咔跟老头下棋,面前已经堆了有个几百蚊钱的样子,他对面到底老头则排着队有的垂头丧气有的跃跃欲试。 “将军将军,老李你不行啊,换换换,你留点钱买酒去吧你,臭棋篓子。” 独孤寒走过来在人堆后头看了一阵,发现这个区域性霸主正在那骗老头的养老钱,这人…… “夏大人不是午休吗?怎的如此精神。” 夏林这会儿已经没人敢跟他玩了,他也准备收摊回去睡个午觉,正在那收拾铜板呢,就听见有人在旁边蛐蛐他。 一抬头就见独孤寒撑着一把伞站在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夏大人好雅致。” “哟,小秋来了。”夏林把铜板装入自己兜子里:“等会啊,我把钱收完就过来。” 一声小秋,叫得独孤寒眉头紧锁,你叫暮秋就好了呀,你叫什么小秋,令人作呕。 过了一会儿夏林拎着一兜子铜板来到独孤寒身边:“暮秋哥哥突然拜访,怎么着?是想跟我斗两把?那我可得开噩梦人机了哦。” 独孤寒听不懂噩梦人机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人跳脱的很,倒没有半分沉稳,也不知就这等人怎的就能成为天下有数的豪杰。 “你是在搜刮那些老人的钱?” “你看你话说的多难听,愿赌服输。我今天过来就跟他们摆擂台,五文钱一盘!” 五文钱…… 五文钱什么概念呢,就是独孤寒在路上见着她都不愿意弯腰去捡,因为她弯腰的那个功夫,就已经赚了五两银子。 而这位爷为了五文钱则冒着雨在这骗老头,倒还真是人间的一朵奇葩。 “我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个事。” “说,请说。暮秋哥哥请教那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要叫我哥哥,我与你同岁。” “我十二月的,你呢?” 夏林一句话噎死了独孤寒,因为她是八月的,但夏林显然不是十二月的呀,他是二月二的生日,他在这就是胡说八道罢了。 “罢了,你要怎样称呼便怎样称呼。”独孤寒抿了抿嘴,然后抬头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若是要将权这个字精简干练的描述,该是如何?” 363、长公主又偷吃 夏林身子一矮钻到了独孤寒的伞里,独孤寒索性把伞一扔:“都别打了,你离得太近,令人不喜。” “把伞捡起来。”夏林一指:“别逼我在这偷你桃。” 独孤寒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的回头把伞捡了起来,然后递给夏林:“你莫要挨着我,伞归你了。” 夏林倒也不客气,拿着伞就往前走,而这雨是越下越大,独孤寒就走在旁边大概一米的位置,夏林自己打着伞也不管她,很快她就变得湿漉漉的,看样子其实还蛮楚楚可怜的。 “你真不要伞?” “我怕你偷我桃。” “不偷不偷,哎呀……” “不用了,淋雨倒也颇有情调。” 夏林弄不懂这厮,但也不去计较了,就这么撑着伞往前走:“方才你问我什么?说怎样把权字精简?你是不是在写东西啊?” 独孤寒没好意思答复,只是不耐烦的说道:“我只是想不透彻,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才子?难不成你也不行?” “这个你可就撞枪口上了,不过老规矩,找我办事得有好处,钱我看不上,人嘛……嗯,好哥哥亲我一下如何?” 独孤寒清冷一笑:“看不出夏大人还有龙阳之好。” “不是我开玩笑,就暮秋哥哥这个长相这个气质,其实性别不用卡的那么死,这不是龙阳之好这纯粹就是三观随着五官走。” “好了,莫要在这里说些下作话,我不是平阳,也没有龙阳之好。若是你不知,我回去便是了。” 夏林上下打量独孤寒一圈:“会生病吧,你这样。走吧,先去我衙门里洗个头换套衣裳。” “不去。” “有女眷专门的更衣室,哎呀……你看你这矫情的样子。” 独孤寒被夏林拽住了裤腰带,她是万万没想到夏林看着瘦弱,力气却是如此大,而夏林也没想到这小娘子的身子居然如此轻盈,应该是跟小太子奶有关系,拽着就跟抓鸡一样。 被这么生拉硬拽到了衙门,夏林找了一套自己的干净衣服扔给独孤寒:“换去,没人偷看你,你个小鸡崽子谁乐意看呢。” 毕竟清明还是有些寒冷,独孤寒人又单薄,小风一吹的确是有点刺激,所以她还真的拿了夏林的衣服在衙役的带领下换了上来。 但夏林毕竟身高差不多得有个一米八了,独孤寒一米六都差点,他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就有点像小朋友偷穿爸爸的衣服,晃荡晃荡的,而且披头散发的独孤寒看上去简直就是个纯娘。 “哈哈哈哈,你这个尺寸是不是太小了点?暮秋哥哥。”夏林看到她那晃荡晃荡的样子:“独孤兄,要多吃一些啊,不然不长个儿。” 独孤寒只是轻轻一笑:“多谢衣裳。” 这会儿窗外已经有惊雷响起,夏林坐在桌前,点上了熏香,旁边独孤寒靠在软垫上,屋中灯火昏暗。 “方才兄问我什么?如何描述权字?” “对,我其实知道它,但我写不出来。” 夏林摸着下巴略微思考了一下:“这样啊,其实所谓权力,你得把它带来的附加物抽丝剥茧。什么意思呢?权力会带来金钱、武力、地位、美色、美食等等等等,这些你得把它都抽掉,因为它们都不是权力而是权的附加物。” 独孤寒点了点头:“没错。” “抽到最后,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权力就是在一件事无法说清的情况下,谁来拍这个板。什么叫无法说清呢?就比如说这件事该不该干,要干到什么程度,怎么算是做成了怎么算是失败了,做得好了怎样奖励失败了谁来背锅,这些都是说不清楚的东西,而能为这些无法说清的东西制作一个标尺的人,就是掌权者。你看,我们大部分的时候是喜欢做加法,但实际上你想看到一个事情的真相是需要做减法的。” 独孤寒抬头看着夏林:“倒还真是问对了人,你果然与他人不同。” “没有不同,都是一样的。”夏林摆了摆手:“只是我见识比你们多一点,看的书比你们多一点。” 好一个狂浪生,世人都称他夏道生狂妄非常,之前只是耳闻,如今却是亲眼见识了一番,他真的是够狂,天底下居然还有人当着独孤家的人面说见识足够多的。 “夏大人我看未必吧。我这些日子倒是看了夏大人所著红楼,只觉得夏大人的见识不过也就是个中小之家罢了。” 独孤寒笑着说道:“见识也算是有,却不过尔尔。” “嗨,见识这个东西。”夏林手上摆弄着熏香,一只手托腮:“它不是说你吃过什么好东西、见过什么奢靡就算是有见识。见识是你有你的见识,我有我的见识。你见识过穷奢极欲的贵胄之气,体会过大家族尔虞我诈的腐败之源,而我学习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澎湃,见证过一群人宁折不弯的傲骨寒霜。你可以笑我山猪吃不来细糠,但我也可以笑你不过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牢笼里的金丝雀。你笑我穷酸刻薄品行低劣,我笑你夏虫不可语冰。” 独孤寒一愣,昂起头竟是不知道如何接下这番话,因为夏林在说话时眼中是有光的,就是这一个瞬间让独孤寒感觉他似乎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压迫力十足。 “你看红楼是看它的雍容华贵,而我的红楼是要他的落寞腐朽。中小之家也罢,高门大户也好,就是不知道几人能逃得过那滚滚洪流?” 夏林伸手一指,独孤寒身上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死亡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叫她眼皮子都跳了起来。 独孤寒默默起身,低头往前走:“先行告辞,夏大人的衣裳过些日子洗净后送还。” “不用洗,我就想闻闻暮秋哥哥身上的香味。” 独孤寒一阵恶寒,赶紧加快脚步噌噌的跑没了踪影,而夏林坐在那哈哈大笑,放浪而不羁,这笑声叫老远的独孤寒都听见了,直笑得她心惊肉跳。 短短几句话,独孤寒便知道夏林要杀人,要杀好多好多人,虽然这只是一种感觉,但独孤寒的预感几乎没有出过错,而那夏道生的目标中也包括了独孤家。 不,应该说是天下群雄,门阀世家都是他的猎物,这种感觉叫独孤寒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股宛如实质的杀气,仿佛一把利刃贴着她的鼻子就砍了下去。 此子非凡人,他所图也非霸业…… 回去之后独孤寒就开始发烧,虽然服用了汤药却还是不见好,烧了一天一夜之后她昏迷了过去,被家仆连夜送去了医学院。 过去之后孙大夫刚好在那,倒是顺便给她看了诊,但第一句话就叫旁人听得直挠头。 “这是被吓着又淋了雨,开些安魂定惊的药吧。”孙大夫撇了一眼独孤寒:“小女娃身子不好,让她在这住些日子调理调理。” “师伯,她怎的身子不好了?我瞧她挺好的。” “金玉其外罢了。”孙大夫摇头:“主要是心病积重,郁结不散,气血不通,先调理一阵子吧。” 而送到病房之后,冬娘叫人给独孤寒换上了干净衣裳,而把她剥光之后,冬娘只觉得她白到发光都快透明了,倒的确是个女娃,只是还真的是跟师伯说的那样,气血不通甚至导致浑身上下除了头发和眉毛之外,近乎没有半根毛发。这样的人身子能好才有鬼呢。而且冬娘这会儿才知晓独孤寒为什么能装男人装到个惟妙惟肖,因为她的年龄虽然有二十一二,但身子却停在了十三四岁,所以个子不高且浑身上下近乎是没有那些女子该有的特征,腰肢也好、臀腿也罢,都是幼龄姿态。 用了药降了温,独孤寒的高烧算是退了下来,她悠悠醒来时倒是发现平阳公主就靠在那一边啃着水果一边在看书。 “平阳姐姐,你来看我了?” “没有啊。”平阳抬起头:“我常年在这躺着的。倒是你,冬娘说你是淋了雨还被吓到了,我就不明白了,天底下还有什么能吓到你这独孤家的大少爷,你是不是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独孤寒三缄其口,实在不知该怎么跟公主解释,但她至今想到夏林那日邪佞的眼神,还有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杀气,她都感觉一阵阵恐惧。 “平阳姐姐……” “好妹妹怎么了。” “好……姐姐误会了。” “误会啥啊,你高烧的时候,都是姐姐我帮你接的尿。”平阳公主咔咔吃着果子:“姐姐虽然不如你们聪明,男女我还分不出么?你总不能说是上战场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好骑在刀上,把那个给割掉了,还多出一条缝来吧。” 哎呀,武将啊!武将……武将是真牛逼。 独孤寒这会儿算是哭笑不得:“还请……” “保密,懂,保密。谁也不说。”平阳公主说完,环顾四周,然后悄悄拿出了一个荷叶包:“你也要替我保密。” 说完,她蹲到了角落,拆开荷叶包吃起了里头的烧鸡:“姐姐太馋了,这些日子不让饮酒不给吃荤腥,我都快死了过去。你可不能往外说呀。” 364、都多余废话 罗士信这人,那虽是顶级猛将,但他可不是什么脑子缺根弦的人物,粗中带细且脑子机敏,夏林交代给他的事,他还是非常上心的,前几日那不是独孤家的人集会了么,而如今那些个散布在浮梁之内的独孤家探子都已经被一网打尽。 原因很简单,这帮逼在刺探军情。 本来夏大人的指令只是盯着,但当他们有人开始打探钱粮动向的时候,这边还没形成工作报告,那边就已经被罗士信带人给全逮起来了。 头上麻布一套,那些个之前走路还虎虎生风的独孤家豢养的谋士也好死士也好便全都被带到了夏林面前。 这会儿夏林正在批复公文,见到罗士信拽了一根绳,绳后头跟着一串人儿过来,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问了一句:“怎么都给抓了?” “大人,他们刺探浮梁钱银动向,这些动向乃是军政要事,属下自然不能任由他们胡来,便给抓了起来。” “挺好。”夏林把笔往旁边一搁:“去,把独孤家的家主请来。” 独孤寒这不是还在医学院养身子么,本来想着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完善完善她那本名为《群山志》的,但这今日刚有些灵感,打算把夏林当成大反派写入其中,这笔还没动呢,罗士信便带着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们要作甚?” “独孤家主,我家大人有请。” 说完罗士信一招手,他手底下那些个特务科精锐便将独孤寒给围了起来,独孤寒自然也不是软柿子,她皱着眉头仰起头:“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我只是奉命行事,我家大人叫我来请你,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去,我们便是请,不去,我们便是拿。”罗士信胳膊一撩:“在浮梁地界上,你便是天王老子也得规规矩矩。” 独孤寒脸上露出冷笑来:“你家大人好大的官威。” “废什么话,带走!”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这就是秀才遇到兵,人家才不管你独孤家还是孤独家,上来就要拿人。 而这会儿刚好平阳公主叼着个水果哼着小曲儿走了进来,一看这架势倒也是愣了一下:“哟?这是?” 罗士信不吃别人那一套,但却还是挺吃平阳公主这一套的,毕竟战阵上的猛将,他心中也是有几分钦佩,而且他本来就是负责特务科的,哪能不知道公主跟大人之间的那点传闻呢,所以此刻罗士信也变得非常有礼貌了起来。 “殿下,我等奉夏大人之命前来请这位独孤家的家主前去一叙,但这位家主却是不肯,他既不肯我自是要用我法子。” “去去去。”平阳公主朝他们挥了挥手:“哪有你们这等办事的,乱来蛮干。” 平阳说完扒拉开这些人来到独孤寒的面前:“走,姐姐陪你一块过去,若是有人要欺负你,我可不依的。” 独孤寒倒不是害怕这些人,只是自己在这算是形单影只,若是自己家族中那些死士在身边,饶是再来一倍的人她也不带惊恐的。 不过现在既然平阳都这么说了,那她屈尊去看看夏林玩什么花样倒也还行。 于是在平阳公主的陪同下,独孤寒来到了衙门之中。 这一进去,独孤寒的头皮嗡的一下就紧了起来,因为她就见自家的死士在堂前跪了一排,一个个头上蒙着麻袋,哪里还有半分骁勇善战的模样。 她看了看那些人,又看了看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的夏林,还没等出声呢,夏林便开口道:“来了?坐吧。” 一看这架势,平阳公主觉得可能要吃到大瓜了,于是连忙找了个视角好的位置坐了下来,甚至还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独孤寒坐在位置上,垂着眼皮看着地上跪着的死士,心中充满了疑惑。 然而这会儿夏林却已经开口了:“是不是特别好奇说你独孤家费尽心思招揽的死士高手,怎么突然之间全在我这跪了一排?” 独孤寒没说话,而夏林轻笑了一声,瞥了一眼罗士信:“罗,自我介绍一下。” 介绍个啥啊,罗士信背后背这个黑布罩着的东西,他只需把上头的黑布一摘,然后duang的一下顿在地上,六十二斤精钢铁枪发出的震颤,甚至能叫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喔……” 这独孤寒还没开口说话呢,旁边的平阳公主却已经拍起手来:“好兵刃,好身手,是员猛将,你来我麾下,夏林开多少价我翻倍给你。” 夏林侧过头:“闲杂人等出去不行吗?” 平阳公主仿佛没听见,只是从荷包里掏出那个日常吃的果子咔咔的吃了起来,似乎闲杂人等就没说她一般。 独孤寒这时挑起眼皮看了夏林一眼:“那你要如何。” “如何?”夏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平阳公主,我问你个事。若是有人刺探你娘子军军情该当何罪?” “杀呗,还能有什么?都刺探军情了,先杀后查,绝无冤假错案。”平阳公主说完,脸色一正:“怎的?独孤家刺探军情?” “我不知道。”夏林抿了抿嘴,然后看向独孤寒:“我就想听听独孤家主是怎么说的,这些人已经开口了,都说是你指使的。” “绝无可能!”独孤寒仰起头来,怒而与夏林对视。 “绝无可能?”夏林吹了声口哨:“那就不知道独孤家主所说的绝无可能是说这些死士绝无可能出卖独孤家主还是说独孤家主绝无可能刺探军情?” 说完他都没给独孤寒说话的机会,只是轻轻敲了敲桌子,语气柔和的说道:“我身为伏波将军,统领一地军政要务。如今发现有人刺探我大军钱粮所向,我没经验,不知该如何处置。刚巧殿下在这,殿下给我出出主意。” “殿下?殿下你别装睡啊。” 这会儿平阳公主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听到夏林的话,她揉了揉眼睛:“我去后头客房之中休息片刻,这些日子吃那个药,总是瞌睡,走了走了。” “上床的时候外头衣服脱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死了。” 她走之后,夏林也朝罗士信挥了挥手:“把这些个下三滥的带下去,我跟独孤家主单独聊聊。”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了夏林跟独孤寒二人,独孤寒垂着眼睛,她其实不担心夏林会杀她,杀她的代价太大了,会引发世家集团的全面反扑,夏林顶不住的。 但她心中也清楚,今天肯定是要往外掏点什么了。 “独孤家主呀。”夏林背着手来到独孤寒面前:“这个事呢,可大可小。它拿到台面上说,你独孤家意图谋反,没问题吧?可要是它不拿到台面上说,这就是你独孤寒仰慕我许久,想更多的了解了解我,属于私人情感问题。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独孤寒都被他给说笑了:“仰慕你?” “那就是谋反咯。” 好了,这下独孤寒没话说了,毕竟对面现在已经有资格不讲道理了。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个呢,是你乖乖认罪,我们公事公办。就是法办嘛,独孤家很厉害我知道,但现在大魏至少还是姓别的姓。”夏林走上前一根手指挑起独孤寒的下巴:“还有一条路呢,就是你现在深度的剖析一下自己,想想看看还有什么解决办法。所谓命运,其实都已经在暗处标上了价码,就是看你这个价码合适不合适了,价码合适,命运自然改写。不然的话,这次你独孤家恐怕也是要伤筋动骨。” “夏道生。”独孤寒侧开头,嫌弃的用手蹭了蹭他触碰过的地方:“莫要挨我,你令人作呕。” 夏林才不在乎她说什么,只是坐在了她旁边:“你在浮梁的投资前后已经差不多两千万两了,你我都犯不着跟钱过意不去,你查我是不是想看看浮梁的钱银动向呀?怕我瞒着你存私房钱?” 独孤寒多少有些脸上挂不住了,她怎能听不出来这夏林在趁机占便宜呢。 “这件事,我其实不太在乎,只是既然你叫我抓住了,那咱们就按生意场上的规矩来。” “三百万。”独孤寒抬起头看向夏林:“三百万两,我要占宁波府码头三成股。” “最多一成。” “两成。” “一成半,如果你非要两成的话也行,独孤家的粮仓和丝绸我要入三成股。” 独孤寒抬头看着夏林,冷笑起来:“那你现在弄死我好了。” 夏林点了点头:“好的。” 说完他伸手揪住了独孤寒的领口:“那弄死你之前,我得先玩玩。” “男人你也不放过?” “都说了,长成你这样,性别就不用卡太死了。” 独孤寒用力往后挣脱,但她那个小鸡崽一样的力气哪里能跟夏林比,挣脱一阵眼看衣服都要被揪下来了:“两成,粮仓与布匹只能两成。” “那我就要再加航运的两成。” “那你需把海船技术给我。” “你他娘的还不死心。”夏林直接把独孤寒给拎了起来:“还是爽一下算了。” “两成!”独孤寒喊了起来:“两成可以!” “早这样不就完事了么。”夏林把她放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三百万两,你不用给我,就当我直接入股了,明日起草契约。” 365、还带找上门的呢 独孤寒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其他的门阀军阀她不是没打过交道,多牛逼的人她都见识过,哪怕是皇家也要礼让她三分。 但她也是真的怕夏林,因为夏林有点不讲道理的蛮横。撕破脸,当然可以,但人家已经明说了,他们独孤家累计在这的投资都两千万两了,这可是大魏五年的税收总额,这笔钱多恐怖自是不用说。 而一旦翻脸,这些钱自然是没有了,然后呢?独孤家不是军阀之家,他们是没有能力直接翻脸对着干的,这也就是他们化整为零的原因,多项投资嘛。 他们是能发动战争,但真正遇到屠夫时,他们也只能乖乖的被人拿捏。 在任何一个时代里,钱固然非常牛逼,但真正遇到那种玩命的,他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比如现在的夏林,她知道夏林是大魏王朝的盾,只要大魏王朝还存在一天,自己想对抗夏林就是痴心妄想。 而想要弄死他,只能先把整个大魏颠覆。只是当下,老皇帝没死,一切都是空谈。她能忍,也不会跟别的小姑娘一样只会嘤嘤的哭,就是洗澡的时候她把被夏林碰到过的地方都洗脱了一层皮。 只是脑子里却难以控制的会幻想自己被按在桌子上的画面。越恶心越厌恶越反感越抵触就越忍不住的会去想,想到最后只能用手啪啪的拍水,属于无能狂怒。 而夏林那边则在算了一笔账,虽然是拿了独孤家仓储、船运和织造各两成的股份,但自己这边却也付出了宁波港的股权代价。 这一算不要紧,他气得也是在那直拍大腿:“他娘的,老子亏了呀!” 看上去短时间内他赚飞起来了,但实际上按照未来发展来看,那个港口将会成为当前世界第一大港,连通整个八嘎甚至更远的远洋运输,包括南亚、东南亚甚至波斯湾的大量货物都会经过宁波港来中转,吞吐量可能在未来好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居高不下。 而越是乱世,这个东部的港口就想显得愈发重要,因为到时候很有可能它会成为唯一一个正常运转的深水港,换句话说他把这个时代魔都的百分之十五分红给了独孤家。 这不亏出血了? 现在夏林恨不得直接冲到独孤寒那边按着她的狗头把她给办了,这样才能勉强平复他这笔账上的亏损。 但如今契约已经生效,虽然人人都夸他牛逼,但天底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这一时冲动之下算错了多大一笔账。 “不成啊,还是得有个会算账的人来帮忙。” 现在夏林可是正经需要有自己的幕僚了,现在的浮梁再也不是三五个人就能支撑起来的草台班子能应付的地方了。 难怪那些军阀总是这样那样的招揽人才,原来是随着地盘扩大之后,着实已经明显呈现出管理的疲态了,需要更多的人进行分化管理。 当军阀尚且如此,现在夏林大概知道为什么大魏会呈现出当下这种半封建半割据的社会局面了。 说白了就是治理的能力配不上国土的面积,让那些个县长干高官的事,这不出乱子才有鬼呢。 “大人。” 正在夏林懊恼的时候,罗士信快步的寻了过来,他俯下身子说道:“镇上有个女子,正四处打听张仲春,还与人说自己是岭南来的公孙氏。” 夏林一愣,愕然的仰起头:“啊?” “对的,岭南广府来的。要处置她么?” 夏林挠了挠脸:“我知道了,你先去把她给带到个僻静地方,别让她乱跑,这要是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一连串的关键词把夏林给干得头晕目眩,广府、女子、公孙氏,那不就是那个蠢郡主么…… 她来这地方干鸡毛?自己不是安排岑文本给他们天地会弄工作指标了么?还指名道姓找人,她到底是皇亲国戚,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这地方人多眼杂,但凡是要被发现了,最后这傻孩子免不得是要被弄死的。 夏林虽然现在一裤兜子事,但还是换上了衣裳前去寻了公孙红鸢。 她当下已经被罗士信带到了一处小院之中,周围有人把守,她当下第一反应就是中计了,于是根本不听解释的开始反抗。 罗士信是什么人,那可是一等一的猛将,但公孙红鸢动作轻灵飘逸,许久不见她的能耐显然是又有长进了,几个回合之下罗士信居然没能从她手中占到便宜。 “嘿,小女娃娃好能耐。” 罗士信说完之后,抽出背后的精铁长枪,只是一挥,红鸢本还想泄力,但谁知那触碰之下就感觉对面的枪势如泰山压顶,竟叫她虎口发麻,长剑竟操持不住的飞了出去。 此刻罗士信枪出如龙,但力道掌控的却是极好,分秒之间便架在了红鸢的肩头。 “女娃娃,我劝你莫要挣脱,你能耐不错,可这一力破十会的事,你怕是也顶不住。你便乖乖的在这候着,等老爷来便是。” “你这护卫倒是好能耐。” “多谢夸奖。”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有一阵子了,这会儿夏林才姗姗来迟,他进来就是看了一眼便调侃了起来:“哟,打起来了?罗,放开她吧,没事的,就是一小孩。” 夏林来到红鸢面前:“你怎么来了?我看你是不怕死。” “我是趁小六子不注意跑出来的,我不想在广府了,也没地方去,就来投奔你了。” “你是要疯啊?”夏林叉着腰看了一眼罗士信,然后叹气道:“你是谋反重罪,叫人认出来可是要杀头的。” “那又怎样,你不是说你在此地眼手通天么?倒是护不住自家的小老婆了?” 听到这话,旁边的罗士信捂着嘴噗的一声就乐出来了,夏林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哭笑不得的看着公孙红鸢:“好你个小丫头片子,一些日子不见倒是牙尖嘴利了起来。这地方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屋。” 夏林说着转头吩咐道:“去张罗些饭菜来,她都饿得面有菜色了。” 跟着夏林来到屋里,公孙红鸢坐在那肚子咕咕叫,委屈巴巴的样子倒是还有几分可怜。 “说吧,你到底来干什么。” “还不是你叫小六子什么都不让我管么,我在广府整日就是坐在屋中,思来想去倒不如出来逛逛,可我走到一半盘缠用完了……” 果不其然,傻孩子还是那个傻孩子,夏林哭笑不得的坐在那:“然后你就动了过来投奔我的心思?” “嗯。”公孙红鸢点头道:“那时你不是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么,现在你小老婆没饭吃了,你管不管?” “操……”夏林笑着摇头道:“我也是服了你,你没死真的算是福大命大。等着,先吃饭再说。” 饭菜很快被罗士信拿来,看红鸢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一路可不是什么顺风顺水的局。 “喝口水,别噎死了。” “你都不知道,过来的路上我差点叫路上的山贼给掳了去,幸亏我身法了得,他们足足追了我三个时辰呢。” 红鸢喝了口水,抹了一把嘴:“这好不容易进了江南道,我沿着官道一路过来,靠卖艺和偷人家鸡才来到这里。” 夏林长叹一声:“那你当下有何打算?” “不知,我就是不想在那待着了,好烦。” 看到她的样子,夏林就觉得脑袋大,人生本可以一帆风顺,但老天爷似乎就是看不爽有人太顺利了,非要给平淡的生活中加点乐子。 “那你就在这先住下,但我跟你说一句,这里认识你的人可不少。” “我知道,在城里我都遇见了三皇子,不过他没认出来我,我一个扭脸就跑了。”红鸢说着话打了个哈欠:“我好累……想睡觉。” “睡!” “可我还没洗澡,身上臭臭的。” “那就洗!” “我……” 夏林看到她的样子点了点头:“你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对吧。行,我先带你去找水仙。” 他用面纱给红鸢一罩,然后便带着她来到了水仙他们所住的地方,见到水仙后,红鸢自是高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跟她水仙姐姐讲述起了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 “这傻孩子你们先照顾一阵。”夏林坐在旁边对春桃说:“她严格来说算是侄女,年纪小脑子不好使。他们拓跋家的基因是真不怎么样,脑子好使的没几个。” 春桃帮夏林整理着衣裳:“老爷莫要担心,这里自有我来操持。您该忙就忙您的。” “唉,还是春桃姐姐最可爱。” 但一贯都是任由夏林摆布的春桃这会儿却摇晃着手指推开了他:“不成哦,前几日冬娘已经来知会过了,老爷要禁欲三个月,不然人就废了呢。” “他娘的……”夏林悻悻的骂了一嗓子:“冬娘干别的事可没这么积极。” 而这会儿罗士信再次来到门外:“老爷老爷,那独孤小子又到衙门候您呢,您见不见?” “见啊,大财主怎能不见。” 夏林说了一句,然后捧着春桃姐姐的脸蛋嘬了一下:“晚上我过来吃晚饭,你等会买点菜。” “嗯,老爷便忙去吧。” 366、妥协的艺术 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这想娘家人了,孩儿他舅舅来了。独孤寒的骚操作直接缓解了当下浮梁这边的经济压力,然而更让夏林没想到的是这独孤家主的思维模式真的是刻板印象到叫人头皮发麻。 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如果叫夏林猜的话,他哪怕是猜她过来找自己约一发都不可能往这个方向去想。 “浮梁大宗的事,我有所耳闻。”独孤寒摇着扇子轻声说道:“卢家那边还有些将信将疑,倒是不如我独孤家注资,买入原煤与粮食,以独孤家的名声定能拉更多人入伙,到时我的钱你如数奉还,世家的钱你我三七分账。” “嗯?”夏林猛的抬起头来:“啥?你拿三成?有点多吧?” “你拿三成。” “滚犊子。”夏林手一挥:“你脑子有泡是吧?” “四六。” 夏林啐了一口:“你要想做生意,就开个良心价,要么我六你四要么五五分成,你上门求着我办事,你还在我这占便宜?” 独孤寒抿了抿嘴:“你会不会做生意?谁上来开价就五五的?万一三七你答应了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点病?” 独孤寒沉默片刻,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夏林懒得跟她计较这些:“那你准备注资多少?” “折合纹银一千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夏林脑子嗡的一下就炸开了,这byd是要玩庄闲通吃啊?一千万两,那瞬间能把仓给拉爆掉,所有买涨的都得跳楼。 “为一个卢家,不值当吧?” “你以为只有一个卢家?”独孤寒冷笑一声:“我早就把你这个把戏给摸透了,你只管操持便是了。一千万,吃下江南道十四大家。我算过了,只要他们狗胆子跟,这次你我最少能赚七百万。” “一人赚七百万还是……” 独孤寒皱着眉头看着夏林:“当然是两人七百万,他们哪有那么多现钱。” “一人三百五,纯赚。还行哦。”夏林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那就干。” “不可。”独孤寒摆了摆手:“你的能耐不足,我不信你。你给我个官职,专管此项。” “啥?”夏林顿时惊呆了:“你说啥?” “我说我要你一个官职,我来操持。”独孤寒的扇子在手上哒哒的拍着:“你这等糙汉,碰不得钱。” “你妈……”夏林哭笑不得:“咋的?咱俩不是两口子吧?你就要抓我钱袋子?” 独孤寒仍然是一副冷笑:“若你不答应,我就沽你的仓,到时煤价下来,我一个人赚。” “啊操……你不怕我弄死你?” “那你的信誉也便没了,但凡我赚了钱然后出了事,你就要应了那句人无信而不立。夏道生,你所有的产业我都跟着,哪怕是在北地的煤矿我都去找那状元郎投了钱,你躲不掉的。” 好好好,人人都说独孤家是跗骨之蛆,之前夏林还不太明白,觉得这跗骨之蛆刮掉不就成了?而如今他才意识到,只要被这玩意黏上,那想把他刮掉,那就得称之为刮骨疗伤。 这个阶段夏林刮不起,也不敢碰。 “行行行,独孤寒,你真的是个牛逼玩意。” “独孤家两百年了,从无兵权但却眼手通天,自是有自己的能耐。”独孤寒起身:“那寒便候着夏大人的委任状了。” “你是举人么你。” “寒为鸿宝十年三榜进士,莫要说在你手底下当官,便是当你的长官也是绰绰有余。”独孤寒朝夏林拱了拱手:“告辞。” “等会,为什么你要拉着我一起干,你都知道了价格起落,自己沽仓不就完了?” “总不能两边都得罪吧。”独孤寒回头看了夏林一眼:“到时你恐怕真要偷我的桃了。” 独孤寒走了,夏林靠在那倒是笑了起来,刚才从独孤寒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其实很是值得玩味,为什么夏林说她的想法特别刻板印象呢,就是她现在干的事让夏林想到一个远古笑话。 就是说某日一个佃户欠了地主家一大笔钱,无奈之下只能把女儿抵押给地主当老婆,洞房当天晚上那女子恶狠狠的对地主说“你得到了我的人,我们两家的账就一笔勾销”,然而一夜过后,早晨起床的时候,那女子转头对地主说“我爸一共欠咱们多少钱”。 独孤寒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在与夏林互相渗透入股之后,她第一时间的计较不是别的,而是反向开始算计其他同阶级的人。从一开始的“你别想从我们这骗到一个子儿”到“咱们得想法子干他娘的一炮”。 所以说,夏林真不在乎寒寒的性别,因为就算她是个男人,那也不影响这人从里到外彻头彻尾的女性化。 既然现在独孤寒说要一纸委任,那夏林就给她一纸委任好了,反正她自己的钱也在里头,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政治嘛,本来就是妥协的艺术。 如今卢家倒还真是跟着期货赚了不少,虽然他们还在观望,但连续两个月的大额盈利让他们尝到了足够的甜头,卢郡公的账也算是还了三分之一,之后他们应当会加大投资力度。 光从这一点上来看,夏林觉得自己的金融眼光的确是不如独孤寒,不过也对,他是个实业兴国类型的up主,跟独孤家这种琢磨投资两百年的家族走的不同路线,有道是术业有专攻。 而真正让夏林没想到的事情来了,委任状下去的第二天,独孤寒又找上门了,她生生列出了上百个名单。 “你,把这个精简一下。” 夏林拿起来一看,赫然就是整个浮梁的不良资产集合,许多已经被淘汰的或者已经跟不上发展的产业,甚至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衙门都在精简之列。 “你浮梁账目乱七八糟,我真不知如此混乱居然也能赚上钱。每年这些陇兀之数就高达十七八万两。还有各方采购的亏空达到三成,夏道生你简直是在过糊涂日子。” 看到亏空达到三成的时候,夏林的脸都青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独孤寒,而独孤寒冷着脸也看着他。 “寒寒……” “死走!”独孤寒眉头一皱:“令人作呕。你且自行处置,不中用的东西。” 嘿……被她给骂了。 但夏林看到这些东西之后,的确是头皮发麻,天天喊穷原来从上到下亏空的数目这么巨大。 “我知道了。” 接下去的几日,浮梁县大批人员被抓了,巡查御史都高兴疯了,这几天的时间把三年的份额都给抓满了,今年的奖金不得上天啊? 从上到下的梳理,各处几乎是大换血了一圈,就连军营里头都有好几个管粮草军饷之人被按了下来。 虽说是有些伤筋动骨,但这些事那自然是要干的。而接着便是裁撤切割了一大批不良资产和多余吃干饭的衙门,重新归拢了大量的资源,虽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钱,但前前后后加上追缴的亏空竟也多达四十万两之众。 夏林看着这些报上来的钱粮,恨不得冲上去抱着独孤寒亲上一口,但又烦她那张嫌弃脸,当真是叫人头大。 然而这还不算完,这边的清理工作还没完成,独孤寒那边又把一张单子拍在了夏林的脸上,上头仔细列举了超过四十个商行的偷漏税证据。 “你说独孤寒这是图个啥。” 夏林这天趁着天气好,到河边秘密基地里坐在那烤鱼吃,旁边坐着的则是在那扒拉鱼肉的平阳公主。她现在就像是个饿死鬼投胎,到处寻觅吃的,但冬娘总是不让吃,所以现在夏林的秘密基地基本上就成了她偷吃的场地,没事在这烤烤肉烤烤鱼,毕竟一个武将出身,天天吃素实在顶不住。 “独孤家,你可以说他们趋炎附势也可以说他们跗骨之蛆,但历代君王帝王却从来没说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说白了就是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当独孤家决定攀附你的时候,他们的能耐令人咋舌。当年独孤寒之高祖独孤信有一方大印,军粮钱马风闻奏事,他皆管得井井有条。”平阳公主一边嗦着烤鱼一边给夏林传授经验:“独孤寒自然也是如此,但你若一蹶不振时,独孤家便会毅然决然弃你而去。” 听完平阳公主的话,夏林抱着膝盖坐在那叹了口气:“真是个残忍的家族。” “各家有各家的生存之法,倒也无可厚非。只可惜你已是驸马,否则独孤妹妹可是会上你的床榻。” “独孤寒还有妹妹?” “她不就是妹妹?怎的,独孤家的血脉一向便是倾国倾城,她那容貌姿色,你还挑挑选选不成?她家可是随便一个女儿都是天下之雍容,无人可出其左右。” “算了吧,太罪恶了。”夏林连连摆手:“你看他那样子,也就十三四岁,我可没那么恶心,开童车不得好死。” “我也是十三岁嫁人。” “关键柴绍也没爽到啊,你成亲十年,他撑死也就摸过你屁股。” 平阳公主抄起鱼头就打在夏林身上,夏林狂喊:“我操,我白衣服!” 367、我见青山多妩媚 严格来说,柴绍这个废物,十年连公主的屁股也没摸上。 当然了,夏林也没摸过。毕竟那是平阳公主,嘴上调戏调戏得了,真上手不好看也不体面。 “殿下殿下,我问你个事啊,你说实话。” “不说。”平阳摇头:“你这等腌臜之物能说出什么好话,不是问我是否思春就是问我要不要在这僻静之地享鱼水之欢。我说了,可以,但我得需是正室,你能给我正室的名,我答应你又能如何?” “你看你,狗眼看人了不是。” “你看到这块石头没有,你再污言秽语,它下一刻就在你的头上了。” 夏林抱起膝盖:“我是想问,你为何总是拖着不想回长安,是因为不想面对家中的纷纷扰扰么。” 公主没有做声,只是轻笑一声,然后便是长长一声叹息。 过了许久夏林也没等到答案,不过他也不需要答案了,因为成年人的沉默有时就已经是答案了,说了太多反而叫人烦躁。 夏林慢慢挪到平阳身边,拍了拍她的膝盖:“殿下莫慌,李世民必胜。” 这句话到时候把公主给逗乐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难,大哥终究是嫡长子,且二凤并无外援孤军奋战,想赢便是难如登天。” 夏林没说话,因为想想好像也是,真正的玄武门李世民身边高手如云,而现在的李世民只有一腔孤勇,他的确是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可问题是他大哥李建成也不差。 “所以……”夏林抬起头看了一眼公主的侧颜:“你在这是打算给二凤留下最后一条退路。” 平阳公主仍未回答,但她的头却本能的朝夏林的方向偏了一下,只是很快的就拨正了回去,但这会儿夏县令却是一把勾着她的脑袋往下一压:“想靠就靠呗,都是哥们弟兄的。” “你有些无礼了。” 平阳嘴上是这么说,但脑袋却还是搭在了他后背上:“你这叫僭越知道吗?” “你脏唐啥时候在意这个。”夏林低着头开始从口袋里扒拉出一块酥糖反手塞进平阳的嘴里:“生活很苦,小夏特别甜。” 两人没再有更多对话,夏林也意识到公主大概是所有人里最困苦的那个人了,史书之中寥寥数笔的人生远无法勾勒出个体悲欢离合,公主如今面临的困境其实不光是李氏家族举起大旗逐鹿天下的问题,更多的是她一个本来好好的和睦的家已然分崩离析,一家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运气好一点都要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运气差一些那可是要兵戎相向、刀斧加身,父亲的不作为和放纵,就如夏林所说的一样形如养蛊。 养蛊啊养蛊,亲缘血脉养出来的蛊虫不可为不强大,但却也亲手斩断了亲缘之路。 平阳公主不说,但以她的聪明才智怎能不知,二凤将妻儿送入这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破釜沉舟么,而他破釜沉舟的对象是谁?是异族还是豪强?都不是呀,那是骨肉兄弟是挚爱父兄。 而平阳能帮谁?是帮二凤杀了哥哥还是帮父亲铲除二凤?天底下最难的大抵便是她了,无人知她心中郁结,只知她其身脏污,名声有亏。 不知过了多久,平阳竟已睡着,夏林叹了口气,小心的把衣裳脱下一半,反向包在她身上,自己则坐在那抱着膝盖看着河面。 这虽然春暖花开,但其实还有些料峭,夏林没坐多久倒也是手脚冰凉,而正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扭头看去,正见特务罗狗狗祟祟的钻了过来,他瞄了旁边正熟睡的公主一眼,然后蹲在夏林面前压低声音说:“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废话干什么,直接说。” “我琢磨半夜,这个……大人,能否叫五哥带着嫂子来咱们这里治病,我想着五哥在那干等着嫂子走,太磨人了,不如来这试试,诊费就……就从我的饷银里头扣。” 夏林侧过头:“我说,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吧?” 听到这句话,罗士信心情顿时低落了起来,他抿嘴笑了笑:“大人我明白了。” “我以为你五哥的媳妇是眼看就不行了,转天就得死了,你说等着死了就死了。哦,原来还病着呢?” “昂……” “我都怀疑你脑子里不是脑子,是他娘的个瘤子。”夏林哭笑不得的说:“能治你还不给他接过来治,明日你自己带上俩弟兄,把我那马车开走,把你五哥一家子接过来治病。” “啊?大人……这……” “能治那你非得让你嫂子死了呗?”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看到这byd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转念一想,这大概才是真正的上下之别,夏林从来没有意识,但即便是豪杰罗士信却仍然严格恪守着尊卑之数。 说起来多少是有些叫人心虚了。 “去吧,明日便带人去,然后就说是替我执的公务,来回路费和安置你五哥以及给你嫂子治病的钱到时就以我的名义去衙门报了。你那点饷银够你娘个锤子。” 罗士信未出一言,只是双膝着地对夏林叩了一首,起身便快步离开了。 而他们的动静这会儿倒也是把公主弄醒了,她靠在那笑道:“挺会收买人心的。” “你这就不对了,什么叫收买人心。我跟你讲,我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规矩,在我的地界里头,人命就是最贵重的东西。” “所以你当年上来就斩了裴家的儿子?” “别说是裴家的儿子了,就算是我皇子也逃不过那一刀。”夏林眯起眼睛说道:“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你可真是狗胆包天。” “大不了我跑路呗,跑去草原,三年把你们全干到大海边跳海去。” “哈哈哈哈,狂妄。” “你还不信。”夏林嗤笑一声:“到时候我把你抓起来,绑在床上夜夜笙歌。再叫你以前的下属过来击鼓而歌,为我加油打气。” “又开始了。”平阳捶了他一下,然后起身:“你可真是个孽畜。我该走了,明日一早冬娘还要去查房,唉,倒是被她管得死死的。” 夏林也跟着起了身:“别说你了,我都被她管的死死的。” “禁欲是吧,你是活该。” 转天下来,算是一日无事,甚至接下来的好几日都无事。风平浪静的叫人心底发毛,夏林日常还是到处骗吃骗喝,因为被罚了工资,加上自己着实是一点灰色收入都没有,所以他如今成了浮梁棋圣,本地老头骗完了,不少外地的老头慕名而来挑战他。 外地老头养老金多,有些不服气的甚至邀请夏林打残局,但残局又能如何?残局还能牛逼过地狱难度的电脑? 所以夏林这些日子还真赚了不少。 只是有那清高的就说夏道生自降身份以此牟利啥的,可他也不管,一下班就到街上等待被挑战,三五文他不嫌少二十两他不嫌多,有那犟种棋痴老头不服气的,两百两银票拍上去就为能赢夏林一把。 但最后基本都是铩羽而归,不过扑克那边就是有来有回了,在小孩界夏林无敌,但上升到中老年组的时候就颇为吃力,有时候也会被人十七张带走。 而直到谷雨这一日时,他正一如既往的在那接受老头挑战,突然就感觉身后气氛萧索,跟他下棋的老头则玩命对他使眼神,夏林回头一看便见独孤寒抱着胳膊一脸死了爹的样子盯着夏林。 “你来干毛?” “我从午时等你到现在,你说我来作甚?” 对面那老头审时度势,把棋盘一收:“夏大人,明日再来啊,老头子要回家吃饭了。” 夏林悻悻起身朝独孤寒伸出手,独孤寒不解:“作甚?” “五文钱,我那盘棋眼看行车过河就将死了,你给我搅合了,五文钱!” “没有。”独孤寒眉头紧蹙:“各大世家的代表都已经到了,你要去露个脸。” “你不是说交给你就成了么?怎的还要我漏啊?” 独孤寒眉头紧锁,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夏道生,我也是要投钱的那个人,你让我操持,不就是告诉他们这是个局?天下没有那么多蠢货。” “行行行,我跟你去就是了,别凶别凶。” 夏林把那些赢来的零钱收拢起来拎在手上,跟着独孤寒往衙门的方向走,一边走他还一边聊天:“自从你在我这上班之后,我工作压力都大了不少。” “应当如此。” “那你什么时候能穿个女装给我看看,我去叫我听云给你定做漂亮的小裙子。” “本是男儿身,何故穿女装?” “那我想看。” “想着。” 油盐不进的独孤寒的确是难搞,夏林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就坦然承认自己是个妹妹有那么难么?” “本就是男儿。” “这样,你穿女装给我跳个舞,明年广府的深水码头,我许你入股。那可是广府,可以直接连到猴子诸国还有波斯的地方。” 独孤寒眉眼一挑:“当真?几成?” “那就看独孤公子的露多少了,什么都不穿的话,让你入四成。” 368、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诸位,来此地都是寻财,但我还是那句话,丑话说在前头,这里头我旱涝保收是因为我这是个仓储中转罢了,货值几何那可不是我说的算。而且这买卖盈亏不定,赚了是各位的能耐,亏了也莫要哭天喊地。” 夏林办事大多数是这样,丑话说在前头,虽然这玩意就跟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和股市上的“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没啥区别,但说他还是要说的。 “当然了,我自是希望你们都能得利,好叫我这个地方能红红火火的收诸位的买路财,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诸位还请慎重再慎重。” 下头坐着的都是各大世家的代表,什么这个郡公、那个县侯,要是来个子男之类的都不好意思上桌,没面儿。 听到夏林的话,大家都是笑了起来,其中便有人开口道:“这等事夏大人自是莫要挂怀,在座谁不是经商的好手,更何况便是这独孤家主也在其中,我等可就放心了。” “你们可别全信他,世上真是没有稳赚不亏的买卖,万一要是亏了呢?” 听到他的话,这帮人还以为是夏林试图阻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发财,甚至都生出了几分不悦,毕竟他们早已得到风声说这独孤家可是要重资加注。 怎么?他独孤家投得,别家就投不得?怕不是你这小后生看那独孤家的家主俊俏倒是有几分断袖分桃的心思不成? 在这样的心思下,他们纷纷开始表达自己的投资欲望,有的的确是一上来就下重注,有的却还是在观望,不过大部分人都是投的那种短线,到底还是精明的,这么大的筹码下来,定然不可能上来就孤注一掷。 夏林见拦不住,只能一脸嫌弃的叫他们去衙门中办理手续,态度极为不好,甚至可以用吆五喝六来形容。 不过这些人不但不在意,反而一个个都很高兴。毕竟人大多是贱骨头的,对他们和颜悦色阿谀奉承的,他们反而会怀疑这人是不是想从他们身上捞点什么出来,然而越是对他们不理不睬的,他们却反而觉得自己肯定是从那人的身上捞了点什么。 这会儿最得意的自然就是卢家了,卢承庆此刻走路都快成王八了,就差没横着溜达。毕竟他家是第一个在这里头赚钱的,而且赚的不是小数目,而且直到现在他都以为是因为他赚了钱所以才把这些闻见肉味的狼引来的。 所以跟谁讲话如今都是一副前辈的姿态,还教育他们说“你们应当如何如何满仓、如何如何平仓,今年北方温暖,煤价肯定持续走低,趁着这个时候抓紧抄底之类的话”,俨然一副大佬的模样。 他们的会谈一直持续了三天,其实严格来说就是一天,剩下的两天就是夏林在那给他们上课,很认真的告诉他们这玩意该怎么交易怎么处理,夏林讲的很透,看那样子的确是生怕他们亏钱一般。 而越是这样他们想要满上的欲望就越强烈,因为夏林透露出来的不满,让他们吃肉的心思愈发膨胀。 直到第三天晚上,夏林袖子一甩:“话,我便放在这了,如何交易也都交给你们了,到时候你们亏到连亵裤都当掉的时候,可别垮着个逼脸过来找我。” 听到他突然冒出来的粗鄙之言,在场的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哄笑起来,现场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明日一早,市场开了之后,你们便能去自由交易了,多的我不管,反正我只是个收仓储费的罢了。” 夏林夹着包走了,独孤寒紧随其后,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独孤寒追着夏林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你为何与他们讲的这么细?你生怕他们看不出里头的门道?” “妹妹。”夏林后退两步,一只手搭在独孤寒的肩膀上:“你太小看人的欲望了。” 独孤寒把他的手扒拉下去,皱着眉头不悦的说道:“是哥哥。” 夏林才不管那些,只是笑着说道:“我越是给他们说的清楚,他们反而越是跃跃欲试,赌是人的天性之一,这种豪赌很少是有人能拒绝的。再说了,前几个月可还是要让他们赚一点的,收割也要等年底呢,你慌什么。” “弄不懂你。” 夏林看到独孤寒的样子,倒是觉得好笑:“穿小裙子跳舞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其实独孤寒这几天还真的是仔细的考虑过这个事情,本来就冲着那四成的入股,她都准备好了去跳个舞了,但就在昨天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夏林这里的资金远远不够投资那么大的港口。 也就是说不管自己跳不跳这个舞,夏林都会叫她投资。而跳舞不过就是个噱头,要是真跳了,本就该她的股份还是她的,还给人家白跳一场光屁股舞,这个不行。 于是本来都快开始准备舞蹈动作的独孤寒生生刹住了车,只是抬眼看向夏林,带着那种奸计得逞的笑容:“若是我不跳呢?” “不跳就算了,不过先说好,不跳的话,你到时候想入股可就只能陪我洗澡了。” 见他越来越过分,独孤寒却是带着笑:“哈哈,到时你莫要求我便是。” “你是不是把我老丈人忘了?” 话音刚落,独孤寒脸色骤变,她眉头立刻锁了起来:“你怎可如此?” “好了,现在跳舞已经不行了。想入股的话,等会我洗澡的时候你不用敲门直接过来就好了。” 夏林带着猖狂的大笑声转身回到了公主府中,而独孤寒在门口站了半晌,脸色变换了许多次,她甚至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嘴欠!”独孤寒暗暗骂了一声,但不是骂的夏林而的骂的自己。 现在倒是好了,本来跳个舞就结束的事情,如今却变成了洗澡,他的下作独孤寒是知道的,这人断然不会乱开价码,说洗澡那可真的是陪他洗澡才行。 然而只有寒寒自己才清楚,自己是女儿身,真是要跟一个青壮的男子在一个盆里洗澡,那会发生什么事,她又不是傻的…… 还不如跳光屁股舞呢。 而夏林这边,他刚到府中,小公主的侍女秋荷就递了一封信给他:“驸马爷,今日下午有人给您递了一封信。” 夏林拿起信来看了看,署名是玉树。这可不是别人,正是远在大东北地区垦荒的小辰子,他连忙打开信,上头详细的写着这段日子的进度。 小辰子这逼人吧,要说他厉害那也是真厉害,垦荒的进度远远超过夏林的想象,而进度这么快的原因其实就是整个东北地区快被他整合了,除了高句丽的各大主要部族,什么黑水靺鞨、高丽、新罗、离散女真也就是粟末靺鞨,还有什么蒙东室韦、契丹等等都被他整到一块去了。 “个byd他他妈就不该姓叶,就该姓张,张作辰。” 夏林看完之后摇头笑了笑,这不妥妥东北王么。为了能跟西北草原王庭也就是新突厥王庭对抗,以兴安岭为界的所有民族居然提前联合起来了。 而且小辰子这会儿正在效仿南方的模式,开始开展大规模的扫盲建设以及因地制宜的进行聚居区整合,逐渐把这地方的游猎、游牧模式改成了耕作养殖模式。 “坚持做好扶贫攻坚是吧,不愧是我儿子。”夏林合上第一封信,拿出来里头的第二张纸。 这不看还好,一看夏林当场红温,直接就骂了起来:“真把老子当你爹啊!” 原来这纸上啥也没说,就是要东西,而且毫不客气的要,什么钢铁他要,粮食他要,农畜他也要。马他要,驴他要,牛羊还要。 而且量还不小,最关键的是他还要让夏林整三千个读书人过去教授农技历法,并且还要五百个医生,最好能治妇女儿童,实行汉化教育的同时提高北方地区生育率。 还真是三支一扶是吧? 夏林看着直挠头:“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不过不得不说,小辰子这人在这边挺下三滥的,但经过老父亲的孜孜教诲之后,他还真是有点能耐的,果然没有一个状元郎是靠扯蛋当上的,智力方面的确近妖。 夏林靠在那思考了一下,这个人他是出不起的,但有一个人出得起呀! 于是他甚至连饭都没吃就跑了出去,不过他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找独孤寒,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小巷,三两步像是个猴儿似的就翻过了围墙。 这会儿的独孤寒趴在她的小床上,一边拍着脚丫子,一边构思她的新书。听到外头有动静,她也没在意,只当是母猫闹春,这些日子春暖花开,猫儿的确闹得厉害。 然而直到夏林从窗户撅着屁股钻进来时,独孤寒才陡然震惊,她扯过毯子往身上一裹,这会儿即便是她也变得紧张了起来:“你要作甚?” “我来跟你商量点事。” 独孤寒眯起眼睛,眼神里凶光毕露:“这便是你商量事的法子?” “那不然呢?你知道现在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么?我从大门进来,他们明日就该传我在你这过夜了,咱俩八成是分了桃。” “出去,待我穿好衣裳。” 夏林默默的来到外屋,过了一会儿独孤寒走了出来,她头发也没扎好,披头散发的出来了,坐在椅子上:“说。” 没太多废话,夏林把清单往她手边一拍:“把这个给我报咯。” 369、有钱是真好呀 寒寒看到清单上的东西,看两眼单据就要抬头看一眼夏林,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询问:“你要造反?” “造你奶奶个鸡大腿。”夏林仰起头哀嚎一声:“别提了。” 说着他就把叶良辰在东北垦荒的事情告诉给了独孤寒,独孤寒听完之后不解的问道:“他垦荒,关你何事又关我何事?” “我占七成股,你说关我什么事?” “你占七成?为何我不知道?” 夏林咧嘴一笑:“你都还没陪我洗澡呢,咋什么事都想知道。咋的,还想查我是吧?再查,你除了给我生个孩子,恐怕就没法逃脱制裁了。” 独孤寒再次看了一眼单子上的东西,畜牧、农耕、织造、烧成、建筑等等等等,啥他都要,这前前后后七七八八的算下去得好几百万的投入。 “你看我傻不傻?” “还行,跟大部分妹子比起来,你算是聪明的。” “好,那你既然知道,如今来找我,大抵也该知道我要开什么条件了吧。” 独孤寒是个天生的商人,跟糖宝儿那种实体经济不同,糖宝儿要计算的是成本而独孤寒计算的则是投资风险。 现在这东西看上去投资风险不低,估计她开出的价码也不会低。 但没法儿,不光是为了儿子在那边的发展,还有就是整个东北亚局势还真的可能要看这次的垦荒结果了。 振兴东北从公元七世纪开始…… “不说话是吧,那今夜等我仔细思考一番,明日与你仔细商议,好走不送。” 被送客的夏林却没有起身,而是突然好奇的问道:“暮秋啊。” “有屁便放出来。” “你这样也不成亲,到时候独孤家传不下去该是如何是好?” “干你何事?”独孤寒翻了个白眼:“倒是让您费心了呢。” “我就是问问,好奇而已嘛。我手底下有不少漂亮姑娘,你选一个?明年争取抱个大胖小子。” 独孤寒听完是好气又好笑:“可是劳您的心了,不用客气,那些美貌女子你一个人享用吧。” “不是这个事,你可能不知道,这男人啊,浑身上下长满那个玩意也日不完一个县的姑娘。太多也没意思,身体还吃不消。我就是看你整日形单影只的,给你整个婆娘你看如何?” “行啊,我要让长乐公主给我生个孩子,你看如何?” “哈哈,你好欠啊。” 换成别人说这个话,夏林能把他活着扔进高温窑里当他妈九转金丹给炼了,但独孤寒说这个话反而就显得特别可爱。 “如何?你可想好了,若是答应我便不客气了。” 看到独孤寒那欠噔噔的样子,夏林只觉得想笑:“好呀,那今夜你随我一起回家便是。” 说完夏林乐呵呵的上下扫视着独孤寒,直看得她浑身发毛,令她十分不适。 “去去去,下作东西,死走。”独孤寒挥了挥手:“我才不跟你一般腌臜,明日午后我去寻你,莫要再让我见你骗老头的钱了。” “你来过月事么?” “还没……不对,男子怎会来月事,你这人倒是蹊跷。” 夏林一脸恶贯满盈的笑便走了,而后便传来他翻墙出去的声音,而留在屋里独孤寒却在那气得直跺脚,她其实隐约能感觉到夏林可能知道了些什么,但窗户纸这不还没破么,那就装憨呗。 第二天午后时,她还真去找了夏林,两人对这笔买卖怎么做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不过最后双方还是各退一步,仍然是采用利益置换的那一套,也就是独孤寒分别拿到了广府码头的两成运营股份和北方垦荒农场两成的股权以及陆地运输权。 而夏林那边则是拿到了相应的资源以及独孤家十四处矿产的独家合作关系,并且独孤家的全部产业都不允许对浮梁的产品进行政策性的封杀。 只是经过好几轮的股权和利益置换之后,其实就连两个当事人都没意识到现在双方已经结合的多紧密了,狗打连环都没这么结实,而精明的独孤寒甚至都没意识到,他们独孤家现在被夏林吞掉就差一步之遥了,而这一步什么时候走,就要看天下什么时候乱,乱世一到独孤家就只能彻底成为浮梁阵营的一部分了,根本无法抽身离开。 一个盘踞在大魏王朝身上的吸血家族,甚至在无形之中就已经进入到了一条死胡同。因为不管是独孤寒本人还是独孤家都没有见过当下浮梁的模式。 这是一种标准的国有集体模式,而他们却仍然把它当成了与家族或者与个人的合作模式,这时当夏林转换其金融模式后,所有独孤家的资产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那有人就要问了,那浮梁的产业独孤家不也掌握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浮梁有精铁重骑,独孤家有啥?一个不长毛的家主吗?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日子都是很平淡的,武勋们老实了,文臣们仍然在互相勾心斗角。 夏林仍然在代管着江南道的运转,而各路世家依托着江南道的期货买卖赚的是个满嘴流油。 好像一切都开始变得美满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许久不见的许敬宗来了,这时已是四月的天,草长莺飞之日,满目苍翠。 老许从码头下来,摘下帽子环顾四周后便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到家了。” 旁人都还记得老许,迎来过往的都跟他打招呼,老许则坐在庆嫂子的摊上吃了一大碗馄饨,这个味道在京城吃不上,甚是想念。 “夏大人这些日子没乱跑吧?” 老许坐在那问码头上过往的监工,那监工拿出水壶喝了一口:“别提了,夏大人这些日子快穷疯了,我儿子六个铜板的零花钱都叫他赢去了。” “他……是穷,都快一年没给他发俸禄了。”老许悻悻的笑着:“没事,过些日子他就不骗孩子钱了。” “那倒是不打紧,几个铜板罢了。就是朝廷怎的就不给大人发俸啊?他这些日子可天天靠赊账活着呢。” “说来话长。”老许无奈的摇了摇头:“夏大人在衙门是吧?那我这便去寻他。” “许大人慢走。” 许敬宗乐呵呵的来到衙门里,这一进门就看到夏林坐在一颗桃树前头正用小刀在上头刮桃胶,他面前已经有一大碗了,看来今日收成不错。 “夏大人,许久不见啊。” 老许迎了上去,夏林扭头一看:“哟,老许来了啊。快来坐。” 许敬宗坐了下来,乐呵呵的说:“大人,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听哪个先?” “那肯定是坏消息。” “嗯,坏消息就是这些日子朝堂上在探讨削弱军权,各处驻军都要削,太子爷想要军权集中至朝廷之中。” “别管他,他要是能成功,我脑袋给他当夜壶。”夏林嗤笑一声:“别等到时候命令没下去,十八路藩王就反他拥护二皇子去了。你说他当了太子之后脑子多少是有点毛病,也是忘了是军中势力在捧着他呢。” “其实倒也不全怪太子爷,主要是朝堂群臣在鼓捣新政。” “唯恐天下不乱。”夏林笑了笑,然后抬头打量老许一圈:“不对啊,你许敬宗什么时候进门空过手。所以你就是把好消息当礼物送我对吧?” “哈哈哈,到底是夏大人,的确是一等一的聪明。” 老许从内衬中拿出一封密信:“这是中枢下的密令,印是鸿宝帝的印。” 夏林拿起一看,上头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在意,就两个最核心的内容被呈现了出来“灭佛”。 好好好,一贯潜心向佛的鸿宝帝终于是要开始走这一步了,而这一切还是要从夏林开始说起,自从核查夏林案开始,许敬宗就开始对各地的寺庙展开了调查,相比较而言夏林的辱佛根本就不算事,各地寺庙里藏着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令人瞠目结舌。 “伏波将军、浮梁县令夏林接鸿宝密旨。” “念。”夏林一扬下巴,甚至连身子都没站起来。 许敬宗展开一道密旨:“朕令撤裁内枢密院、神策院,令伏波将军夏林统领两院组构察事厅,先令夏林任察事使,主持察事事务,侦办各地僧众之事,赐金腰带,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夏林听到这里脖子一缩:“草他妈,西厂……” “什么?夏大人什么厂?” “你问我西厂是什么,现在我就来告诉你,大理寺破不了的案由我西厂来破;大理寺不敢杀的人我杀,大理寺不敢管的事我管。一句话,大理寺管得了的我西厂要管,大理寺管不了的我西厂更要管!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西厂,够不够清楚?” “哦……”许敬宗重重点头:“这可是大权在握。” “慎重慎重……” 夏林深吸一口气,这是老皇爷老树开新芽,又整了个大活儿啊。圣旨越模糊,权力越没谱,而这灭佛的事情,老皇爷直接交给了夏林但却没有给他一个任职期限,这是打算…… 说实话,到这夏林不敢想下去了,这是老皇爷在托孤了呀,他要把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托付给自己抚养了。 “太子爷往后见了我,恐怕是要叫一声贼父了。” 正在喝水的许敬宗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大人诶……我的好大人,话可不好乱讲呀。您这话……别说是从您嘴里出来,就是听在这的我都得诛九族,他们杀不了您,还杀不了我么?” “印贼做父嘛。”夏林皱着眉头说道:“开个玩笑,不要在意。我是说看来陛下时间真的不多了,他要用我的手来清理掉一些人为太子爷打好基础了。” 370、令人不安 虽然夏林心知肚明自己将要扮演的角色,但当下他还是要恪守本职的,而他当前的本职工作就是灭佛。 而这件事需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当成切入点,这就需要考虑了。灭佛总需要一个理由吧,历史上三武一宗在这个节点还只发生了一次,那便是拓跋家老祖拓跋焘的太武灭佛。 要说起来这帮小秃驴也真不长记性,这才过去多少年,忘了?这才两百年就又开始了。 不过也难怪要灭这帮和尚,他们当下的确是有些过火了,之前鸿宝帝不是需要以信佛这个理由来施展自己的仁政么,这帮和尚抓准机会迅速出击,大肆囤积田地、仆役和信徒,还有宗教团体本身就享有不纳税的权力。 就这么说吧,大活儿都不纳税,全大魏最大的道观里头二十八个人,而大魏最大的寺庙里头挂单两万八千六百人,而大魏有数的道观一百三十三座,加起来可能也就两千余人,但寺庙一共一千三百三十七座,合计僧侣、奴仆近四十万,信徒不计其数,良田资产更是不计其数。 可能大部分的百姓对这个数字没有确切的概念,那换个角度说就是如果这些小秃驴们支持当初全体支持王世充,那么现在洛阳就又成了皇都,王世充已经坐在了金銮殿上。 当一股势力开始逐渐影响到国家的正常发展并且对国家产生大量威胁时,他们的好日子大概率就是要到头了。 一个正常的且理智的郡主不会任由第二次黄巾之乱的出现。 现在灭佛的任务交到了夏林手中,但这可不是怎么拼手办当胶佬,它可没有说明书。所以里头很多事情都需要夏林自己来琢磨。 从哪里开始办,怎么办,还有怎么处置里头牵扯的利益,这都是需要他自行思考的。 别的地方都不用说了,就比如东林寺,东林寺虽然不交税,但他的香火钱每年大概有三成到四成是要交给滕王爷的,也就是说王爷就是在东林寺里吃干股的,虽然田产地产跟王爷没啥大关系,但如果要办东林寺夏林就不可能不触碰老丈人的利益。 而全国那些知名的寺庙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情况,直接去办那就等着被围攻,而这种直接触碰到核心利益的情况,对方也不太可能讲武德,暗杀、投毒啥的肯定得络绎不绝。 夏林也不可能带着大军去灭佛嘛,那到人家嘴里可就不知道是灭佛还是灭魏了。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先处理一下人的关系,都是政治残忍,那残忍的是政治么,不都是人嘛。 于是夏林在琢磨了一天一夜之后,想出了一个骚招,他决定第一步就直接上京,上京第一刀,先砍皇家人。 金陵报恩寺,皇家钦点祭天寺庙,主持同四品待遇。而他,就是夏林的第一刀。 要砍就砍最牛逼的人,要杀就杀最肥硕的猪。 他这么干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毕竟他奉的命就是皇家的命,那既然如此就先砍皇家的人,而在砍的过程中直接也给各方势力打了个预防针。 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该找人找人该切割切割该收割收割,两个月时间断舍离怎么都足够了。 两个月之后如果还磕磕绊绊的,那就是蠢了,既然是蠢可就别怪夏林办事不仗义。 夏林先是写信叫来了饶州刺史,让他代管浮梁。 饶州刺史与夏林平级,且是老郭的心腹,算是铁杆的自己人。叫他代管问题不大,毕竟名义上浮梁其实是徽州与饶州共管之地,属于下级单位。 而且浮梁当下基本的工作计划安排都已经做好了,饶州纪刺史只需要负责的处理一些紧急事件。 第二步夏林把整个浮梁的经济大权落定在了长乐公主身上,也就是说所有大额的开销都要经过公主审核才能进行。不然放任下去,独孤寒能在几个月时间里把整个浮梁给卖精光,那逼人能干的出来,唯利是图就是她的本性。 第三步,就是点上了几个顶能打的家伙,首先是军中老三样,执旗手、射雕手和盾猛士这仨人也算是跟着夏林走南闯北的了,用着也放心。 再一个就是罗士信,他已经把五哥接回来了,只是夏林一时半会没时间去见见那飞将军单雄信。而当下罗士信是夏林见过的人里武力值前三甲的人,第一大概率会是二凤,第二应该就是自家老婆的二哥,再就是罗士信了。当然,排名是夏林心中排名,反正罗士信放在整个大地图上都不算差。 最后一个就是公孙红鸢,也就是那个小郡主。夏林实在不放心把她放在这里到处跑,跟在自己身边上京城,虽然也有被认出来的风险,但其实这种事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因为他是权臣,而且公孙红鸢有新的身份,想要查她就难免会惊动夏林。 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明着查夏林,那跟找死也没多大区别,就算皇家要弄死夏林也是要等到风波平息朝局安稳之后,现在的夏林只要不明着举兵谋反,哪怕是没事在家试穿龙袍,鸿宝帝都只是会骂他一句“不合身,下次别穿了”。 再加上公孙红鸢算是个顶级刺客了,虽然脑子不是很好,但问题是她对反追踪和反侦察真的还蛮有一手的,毕竟能躲避山贼追击三个时辰,就是夏林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仇才能让人家山贼追她六个小时,而从她日常的行为逻辑判断的话,夏林认为她很有可能是把人家老巢给烧了。 当然了,随行有勇士就少不得谋士,夏林其实想带许敬宗的,这个千古阴逼是极好的谋士,但奈何他现在已经是朝廷上被重用的人了,没法归夏林所用,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带上了许敬宗当初在浮梁带的徒弟。 不过到底是跟老许一脉相承,年纪虽然不大,但却也已经跟老许两人商量出过不少坑人的计策了。 而此人名为李义府,这家伙表面上随和有礼,与人说话总是和言悦色,但内心褊狭嫉妒、阴狠残忍,老许是真的带出来了个好人。 一行人整备就打算上京城了,临别之前的一夜,夏林偷摸着找到了平阳:“我要走了。” “此番多久?你好像没几日安定日子。” “没法子,当逢乱世,我这种天才级的,总归是要忙碌一些。你在这里好好的,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平阳嗤笑起来:“你拿我当孩子哄?” “怎的了?你不是个孩子?”夏林笑着说道:“行了,我本是秘密之行,除了家里人,我只与你说了。怎样?临别之时,不抱一下?” “不抱。”公主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德行:“你此番去哪?” “京城。”夏林仰起头来:“要见血咯。” “你见的血不少了。刚巧,你去京城帮我给元吉带句话。” “你说。” 平阳公主沉默许久后说道:“你替我对他说一句,无论爹娘兄弟怎样看他,在姐姐这里他一直都是亲弟弟好弟弟。” “行,我给你带到。” “嗯。” 说完之后夏林便要走了,临出门时,他朝平阳公主招了招手:“来一下。” “作甚?”平阳上前。 “附耳过来。” 公主不疑有他便凑了上前,夏林眼疾手快,上去就在平阳嘴上亲了一下,然后便是拔腿就跑。 “好你个小崽子!” 平阳倚在门口骂道:“回来之后看我如何整治你。” 而夏林只是抬起手摇了摇:“回来之后我亲的可就不是嘴啦。” 第二天天都没亮,夏林就已经出发了,这次因为是秘密行动,事先是不能透露风声的,所以他们一行是混入了唐家商队里出发的。 刚巧糖宝儿也要上京,于是便一同上了路,这倒也是挺好,只是夏林还在禁欲期,啥也干不了,只能每天坐在那听罗士信他们一群臭老爷们吹牛逼。 路上时间没花多久,如今的商路通达,早已不似原来那种跋山涉水,反倒是一路畅通,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到京城也从原来的十五天缩短至了五天。 一天两百里的路真的是随随便便。 不过这个速度夏林仍然不满意,他就觉得等以后钢铁产量上来了,火车一定要提上日程,有了火车那可就太方便了,而且蒸汽机车也没啥技术含量,有作弊器在身边,哪怕手搓都能搓一台出来。 “当时我枪出如龙,一枪挑飞那白额吊睛大虫,它哀嚎几声便没了声息,我便将它扒皮拆骨,筋肉送给弟兄们下酒,骨头叫我泡了烈酒,虎皮则给我五哥做了件袍子。” 罗士信这会儿已经说到他在山中打虎的事情了,旁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要换别人肯定会说他吹牛逼,但在场的人可都跟罗士信比划过,那可没人能打得过他。 所以这样的人,哪怕是吹牛逼也都是真的,因为他是真牛逼。 “罗护卫,那你去过金陵没有?” “那倒是没去过,听闻金陵繁华的很,也不知真假。” 正在他们聊着的时候,外头传来船老大的声音:“金陵到咯,准备靠岸。” 371、金陵怪兽 要说起来也有些好笑,夏林都成厂公了,但却还是第一次进京,曾经倒是有几次路过京畿道但最终也没能走入京城。 但今日当他踏上这片土地之后其实多少有些大失所望,京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繁华,可能的确面积更大一点人口也更集中一点,但与他的根据地相比,一切就显得很陈旧。 这种感觉就像是夏林第一次去纽约时的感觉,不能说不繁华,但那种陈旧的感觉扑面而来,与想象中的世界完全不同。 当然了,金陵仍然是很美好的,它是大多数人追梦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圆梦的地方,有人在这求财有人在这求名也有人在这里祈求晋升的通路。 反正在这个地方一切皆有可能,毕竟对许多人来说,能成为达官贵人的狗也足够值得炫耀。 因为是秘密行动,夏林下船之后甚至没有告知老张,而是直接去到了察事司的衙门,只是有趣的是他过去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这地方是你想进就进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地方是谁的地盘。” 夏林面对门口值守的小家伙,他也不着急也不生气,只是背着手仰着头看着那不可一世的嘴脸:“那你倒是说说这是谁的地盘?” “说出来可吓死你,我这地方的主官可不是一般人,如今他还没到,哪怕是朝堂中一品二品的大员来了也进出不得。” “哦?这么大的门面呀,那你认不认得你的主官?” “来了不就认得了?去去去,到一边转悠去,这金陵城可不是你们这些北佬到处闲逛的地方,我看你是外地人且不为难你,换做他人今日你少不得一顿打。” 这会儿小罗上前轻声道:“大人,这等狂徒,不如便让属下去打他一顿。” “他错哪了?” 夏林一句反问让人开不了口,半晌之后夏林走上前拍了拍那个小门官的肩膀:“去,叫这的副官出来。” 说着便扔了个令牌过去,小门官居然连这个都不认得,摆弄了一会儿便走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就听里头哗啦啦一阵脚步声传来,感觉就像是一群杂乱无章乱跑的鸭子冲了过来。 再然后就见到一个脸圆圆的中年男子捂着头上的帽子冲了出来,这人夏林认识,正是田恩的干儿子,原来是个司礼太监。 “哎哟……哎哟哎哟,我的亲舅老爷哟。” 司礼太监哭丧个脸,见到夏林后回头劈手就给那小门官狠狠一巴掌,直打得他头晕目眩,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这小畜生,不懂事儿。夏大人可莫要怪罪奴婢呀。” “无妨。”夏林指了指门槛:“这门,如今我能进了否?”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来人为上官垫脚!” 说着旁边立刻来了几个太监模样的少年郎趴在了门框旁边,而夏林昂这头斜着眼睛看着他们,面若寒霜:“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 等那几个小太监起来之后夏林才抬脚迈了进去,然后他脚步飞快的往里头走,身后的跟为了能跟上他的节奏,身子都走得一颠一颠的。 “此番我奉皇命而来,一来是要为君分忧,二来便是要重整察事司,你们以前那套都给我改咯,我要的是办事的人,不是听话的狗。听明白没有?” “喏……” “现在马上把整个察事司的名册拿过来,每个人背后的势力也给分析清楚,但凡错了一个,我就从你身上剐一块肉下来,明白了没有?” “喏……” “还不快去!” 夏林声音不大,但威严十足,官派拉满,那司礼太监虽也是见过世面的,但却绝少见到如此雷厉风行之人,当时也是有些招架不住,屁滚尿流的就去干活了。 “罗士信。” “属下在。” “你选出一些好手,把司衙给封起来,从今日开始许进不许出,并派人通报陛下,说夏林已入京秘密履职,请陛下稍安勿躁。再告知殿下,说这些日子不要进行任何升职任免。一切都要快,半点风声不得走漏,去!” “得令!” “曹士清。” “奴婢在……”这曹士清其实就是曾经田恩的一个小徒孙,夏林在好几年前见过他一面,但夏林这人过目不忘,所以这次发现他也在此。 “你即刻入宫告知田恩,让他调拨两百皇城密探给我,要快也要稳,去!” “奴婢这便去。” 接着夏林环顾一圈:“刘无病,上前。” “奴婢在。” “你带三十人,从即日起在市井之中开始收集报恩寺动向,不论真假。只分好坏,且我不要好的,只要坏的。没有坏的,你就造些坏的。” “那他们可太多了。” “太多了还不快去!在这等你姥姥给你擦腚呢?” “奴婢遵旨……” 夏林走到他的办公地点的时候,所有的工作部署就已经完全交代了下去,而直到这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公孙红鸢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你……哦!!!你!!!” “你什么你?” “原来你才是那个狗钦差,兄弟们那么信任你……” “别给老子废话了。”夏林把她的脑袋扒拉到一边:“就问你兄弟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就完事了。” “好是好……” 然后公孙红鸢就没再说话了,她那不太灵光的脑子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问题。那些兄弟们很可能早就知道这家伙的身份了,蒙在鼓里的只有她自己…… “行了,莫要哔哔。我现在事情很多,你现在既是护卫也是小老婆,守在我身边就好。” “哦……” 夏林的效率不是盖的,新部门他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人物脉络全部梳理了一圈,把成分不能说不好,反正但凡沾点复杂的全部调到了外围,而那些成分单纯的没有什么背景的全部挪到了核心。 接着田恩那边的两百个好手也都到了,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任何接触,信息到了,资源到了,就等于默许开干。 有些事讲究的是什么?快刀斩乱麻。 大报恩寺的问题正在收集之中,根据夏林的估计大概需要五到七天的时间,那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再快活个几日。 来金陵的第三天,手头上的事情夏林已经彻底理顺,整个工作计划也都报给了鸿宝帝跟太子爷。 此刻这俩父子正在御花园里对账,旁边还坐着个滕王爷。 “九儿,咳……咳咳……”鸿宝帝咳嗽着抬头看了一眼王爷:“你这女婿,太厉害了,我怕你往后压不住。” 王爷歪着脑袋看着哥哥:“您当我现在能压得住啊?您都说那是个妖星了,我这等中人之姿,压不住的。还是要看靖儿。” 太子爷一指自己:“啊?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鸿宝帝放下夏林的工作计划:“臣子之能便是你之能,你不可嫉贤妒能,否则到时有你好日子。” 太子爷没有做声,而鸿宝帝这会儿身子其实都有些佝偻了:“老九,靖儿,我的日子不多了。你们二人定要想法子稳住朝堂,靖儿特别是你,独揽大权之时更需头脑明晰,不骄不躁。大魏即便不能在你手中中兴,也莫要葬送在你手中。” 显然老子是了解儿子的,他反反复复的在告诫,但说实话天底下又有几个儿子能听进去老子的话呢。 反正鸿宝帝的话在太子爷的脑子里过了一圈就溜达出去了,也没咋当回事。 而鸿宝帝并不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只是拿着夏林的方案部署,轻笑道:“三日,从他下船到今日不过三日,三日之间便能将两个破烂衙门重新梳理,甚至将下十步的路数都想好。老九,你爱下棋,你可下得过他呀?” “我有病我跟他下棋。” 鸿宝帝笑得开怀,然后仰起头来:“若是老头子我啊,能年轻个四十岁便好了,若我少年时得此等臣子相助,谥号高低能混个圣武,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带着几分无奈,滕王爷听着心中也不是个滋味,于是便引开了话题:“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几日我那逆子会干点什么呢。” “你还不了解他么?闲来无事,自是勾栏听曲。” 果不其然,王爷对夏林的了解远不如鸿宝帝,夏林在等待消息的这几日里就溜达,反正京城里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加上他又不穿官服,到处溜达花的也是内库的银子,美其名曰叫公务取证,实际上就是勾栏听曲。 不过花魁见的多了,蒲柳之姿实在难以下咽,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里头吃吃喝喝,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只是叫人觉得这八成是哪个外地富商家的二世祖罢了。 毕竟这年头,暴发户多的很。 “想当年,听闻扬州之地出了个奇才,年龄不过十五六却诗才艳绝,至今无人可敌。当年他留下了半句诗文,至今无人可为其续写,多是一些狗尾续貂。若是诸位有兴趣,大可一试。” 夏林这日正在酒楼上吃饭,旁边有学子集会,听到这句话他便好奇的探过头去,再一看那人拿出来的不就是自己当年没抄完的半句诗么…… 372、当真是一浪接一浪。 说起来,夏林在文坛上的地位其实还是蛮高的,甚至可以说他开启了一个诗词大时代,在他之前诗词其实也有,但大多都是以长诗、骈文为主,但当他开始当文抄公之后,诗词才逐渐从以叙事过度到了咏志抒情。 而今日他们在讨论的诗句,就是那时候夏林无意中念出的半句诗文“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这句诗一下子整出了诸如“一叶知秋”这样的超链接,可想而知其中韵味有多足。 不过要命的是这诗只有半句,那就等于是欲女遇到寸进郎,隔靴搔痒偏偏还穿了个厚袜子,怎的能不叫人难受。 人嘛,所有的人在年少时都会觉得自己才华横溢,自然为夏林这半句诗狗尾续貂之人大把,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段传奇。 甚至已经有人欲花五千两银子找人把这半句诗文续上,夏林其实很想赚这个钱,但他也没法续上,这诗就他娘的半句,没地方抄,让他自己来不光得把名声整臭还得叫天下人耻笑。 所以他就伸长了个脖子在那听,过了一会儿喧闹声起,又听见一个婢子似的女子走了出来:“金莲小姐说了,今日诸位公子的酒水她都请了,不过她倒是有个要求,那便是诸位公子得写出三首上好的诗文才得行。” 金莲?夏林侧过头去,心中嘀咕了起来:“应该不是姓潘吧?” 而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本书里好像写过这么一个人,他连忙拿出手机偷摸的搜了起来,这一检索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说是这金莲不姓潘而姓霍,霍金莲。本是山东某大户人家的小姐,后因为家道中落,债台高筑,于是便被人家拉到了京城里抵了他父亲的赌债。 这女子在原著中是个超级大反派,先是跟报恩寺主持和尚有一腿,然后他被送给了拓跋靖成了个妖妃,风雨飘摇的大魏就是从她入宫开始正式宣告凋落,从一个勉强维持的局面迅速衰败,之后才有的第二次异族入侵,然后小辰子才会被围困孤关,生死不知。 只是金莲如今还未成气候,并没有被送给太子爷,最多也就是跟报恩寺的大和尚有一腿而已。 看他思索入神,旁边的罗侍卫长好奇的凑了过来:“大人,若是有兴趣,属下现在打上楼去,为您将这娘们抢下来。” “去去去,把你那山贼作风改改,这可是京城。”夏林摆了摆手:“罗,这个女子不简单,你找个人盯一下她。” “得令。” 夏林倒是没兴趣跟一群臭书生作诗讨好个娘们,他本身就是为了吃饭来的,然而他这样却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霍金莲便从楼上走了下来,翠微楼的头牌的确是有几分姿色,要是放在个五六年前,夏林说不定还多看两眼,然而如今的大林子那都不能说是花丛老手了,已可用精品花匠来形容。 身边光是皇家严选就有仨,春桃、秋荷与水仙,教坊司严选有俩,一个前新罗公主一个名门之后。剩下的不是公主就是大名之主,再看看当下的头牌,的确是差点意思。 不过按照道理来说拓跋靖应该也不至于被她迷住,所以夏林觉得这娘们应该是会点什么邪法。 那邪法这个事,按当前大环境来看,应当就是天竺那边传来的一些双修的技术,虽然拓跋靖这人身居高位,但房事恐怕也就是会个俯卧撑罢了,哪里顶得住这天竺来的佛光十八式呢,沉迷其中也属正常。 至于夏林,他打算吃完饭就走了,可谁知道那金莲妹妹出场之后享受了一圈捧臭脚便直奔着夏林就过来了。 她的身材有肉但不显臃肿,只有懂事的人才知道这个身材有多顶,再加上这娘们媚态天成,虽然姿色也就中上,但要是一旦食髓知味上了,恐怕也是难戒的瘾。 “这位公子好面生,可是外地来的贵客?” 这金莲一开口便是那种带着娃娃音的柔软,叫人听得是浑身酥麻,难怪这么多人都捧臭脚呢,原来这可都是懂行的人呐。 “你猜呢?” 夏林抬起头看着她直笑,而金莲见到夏林的眼神之后先是一愣,接着眼珠子便转了起来:“看公子的打扮,应当也是个有功名之人吧。” 要不怎么说这娘们以后会成妖妃呢,她的眼光其实是很毒辣的,她当然是不认得夏林的,但见夏林身上穿的是白细棉的衣裳,这衣裳可不是谁想穿就穿的,要说这白细棉要用西域的棉花加上浮梁的纺织技术才能成衣,布面平整舒适,既没有粗布的劣质感也不会像丝绸那般招摇。 当下就是这白细棉的衣裳最是受那世家子弟、达官贵人喜好,低调内敛,奢华舒适,她有一身甚至都不总穿,因为怕弄脏了洗后有褶皱,舍不得。 而夏林身上不光是穿着白细棉的衣裳,还有那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她断定这人非富即贵,甚至于贵的可能性比富的可能性还要高一些。 再加上他身边跟着个随从,那随从看起来可不止是精壮汉子那么简单,这应当是个练家子的好手,特别是他身后背着的用布包着的兵刃,这恐怕都不是一般人能扛得动的东西。 所以这样的人,大概率是哪家公爷王爷的世子,也有可能是哪个世家出来游历的少爷,等闲是招惹不上的人物。 “功名倒是没有,不过虚名有一些。”夏林用手指抬起金莲的下巴:“你来与我搭话,是想叫我成你的入幕之宾不成?” 夏林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极为无礼,不少金莲的舔狗都愤怒了起来,纷纷转头怒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出言挑衅。 可这会儿罗士信起身,身后的长枪隔着布咚的一声戳在了地上,这些身无三两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全闭嘴了……毕竟他们只是好色而不是想死。 “公子若是真是如此期望,倒不如与金莲去楼上浅谈风月?” 她微微坐起,身子向前探出,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魅惑天成,当真不是谁都能顶得住的,现在夏林算是知道太子爷是怎么一回事了,不怪他,真的。 不过夏林嘛,意志力还是很坚定的,他并没有流连忘返,反倒是径直起身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之后,他带着罗士信转身边走,反倒是那霍金莲望着他的背影迷茫又好气,只觉得这少年风度十足,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倒的确是撩拨心弦,即便她都自以为心如钢铁,却还是免不得动了心。 到了外头之后,罗士信好奇的问道:“大人,她腿子都张开了,你不干脆去舒坦舒坦算了。” “你小子!” 夏林笑骂着捶了他后腰一下:“别给我整这些事啊,有道是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兽,气是惹祸根苗。你记住,当你身上有事的时候,无论大小这酒色财气你都莫要沾染,否则它们会成埋你的坑。” “似乎是有几分道理,大人到底是大人,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五哥就总说叫我离女人远一点,却说不到如大人这般透彻。” 两人返回,但那霍金莲今日的兴致也都无了,她也不想听什么诗文了,就趴在窗口望着夏林消失的地方低声轻叹。 直到后头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戴着帽子的高大男子,那男子进屋之后摘掉帽子赫然便是一个光头模样,他年龄得有个五十上下,但看上去倒是精神矍铄慈眉善目。 “怎的了?见到了那年轻的男子,你便收不住心了?” 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将金莲从哀愁中拉了出来,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来者之后,表情也从惊恐变成了恭敬:“您来了……” “若是不来,今日你怕不是就要与那小白脸共枕鸳鸯了吧?” 话音落下,这秃驴抬手便给了金莲一巴掌:“腌臜东西,一天是贱种一辈子便是贱种,狗改不了吃屎,今日看我怎么教训你这骚浪贱的东西!” “老爷息怒……”金莲的脸上出现了个手印子:“金莲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那秃驴一把将这霍金莲的衣裳撕下,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她梨花带雨,这才开始了一番征程。 结束之后,秃驴一边冷笑一边拧着她身上的软肉:“明日我会叫人带个重要的客人来,你且给我招待好了,若是有半分怠慢,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金莲明白,定不让老爷失望。” 这客人是谁,金莲不知,但善于察言观色的她能够敏锐的捕捉到那秃驴的语气与神态,她断定明日来的人恐怕不会简单,虽然仍还惦记着刚才那清冷的小哥,但她心中也明白自己若是想要脱离这泥沼,明日恐怕就是她命运的分水之地了。 373、靖哥哥的不满 第二日,夏林再想来吃饭顺带打探一番情报,但他再次过来时竟发现这偌大的门楼居然打烊了,大门紧锁但里头却是灯火通明。 “大人,属下去叫门。” “不必。” 夏林拽住了正要上前的莽夫罗士信:“大门紧锁里头却人声鼎沸,这说明今日的客人不希望被人打扰,恐怕地位尊贵。” “那还能有大人尊贵?我倒是要见见。” 夏林垂下眼皮冷笑一声:“看来既定的剧情还是发生了,走吧,我带你蹭饭去。” “行吧……不过属下倒是觉得这地方的吃食还是顶好的。”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头的主角叫宋北云,他就说过青楼的饭菜为什么会好吃。” “为何?大人给我讲讲呗,我这等粗人,就等着大人解惑我好回去跟兄弟们上个讲堂呢。” 夏林哈哈一笑,一只手背在身后开始朝另外一条路上走去:“都说着胭脂巷是销金窟,但你可知若光是有好看的女子是不会叫人花那么多钱的。美食加美酒也是其中一环,罗啊,你去过青楼没有?” “我……”罗士信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瞒大人说,我都二十了……还是个童子鸡。别提青楼了,便是那路边的暗娼我也没去过呀,以前是穷……再后头就更穷了。” “你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等回了浮梁,我去给你挑个娘子。” “当真啊大人?” “娘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罗士信恨不得飞起来给夏林一个大大的么么哒,而夏林倒却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继续说道:“你去过青楼就知道,那些个窑姐儿可不是上来便让你纵马扬鞭,而是要循序渐进,外头酒肆之中一壶酒十文钱,在这里一壶酒可就要二两银。但二两银你却也不能拿破酒水酒糊弄人,有那挑剔的客人可是会掀桌的。所以青楼的酒定是最好的,酒好了菜自然不能差,食饱衣暖之时,则生淫欲之心,这一层一层的消费便就这样上来了。有时候最后可能结账时你会发现你吃喝的费用比点小妹的钱还多呢。” “大人厉害呀,一看就是老手。” “老啥啊,多少年没变过的套路了。”夏林叹气道:“大部分地方的青楼饭菜都要好过饭馆,除了贵没毛病。咱们这吃的是皇家报销的,不心疼。” 而在他们去别处混饭吃的时候,这会儿那金莲正在太子爷的面前施展她那极致妖娆的舞姿。 太子爷这几日心情是极不好的,因为老爹要灭佛,而夏林也决定要从大报恩寺开始,但大报恩寺却算是他的产业之一,若是他执掌大权了还好,一道命令下去这件事就算平了,然而如今父亲还在,他的命令若是跟父亲有冲突时,夏林听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可偏偏他又不敢去通风报信,因为如今夏林已经把所有渠道都堵死了,这件事除了他们几个就是天知地知,满朝文武就连跟夏林关系极好的那几个都不知道,消息一旦透露,顺着根查下去,总不能是鸿宝帝透的风吧? 所以这才导致太子爷情绪极为压抑,这好死不死正巧他这几日礼佛时被报恩寺的住持方丈看出心情不好,最终还是他把太子爷送到了这里来消遣放松一番。 金莲的绕指柔倒真是叫他心情愉悦了一些,几杯酒下了肚,太子爷便开始大倒苦水,金莲本不该听这些,但她极迫切的想要挣脱那淫僧的魔掌,甚至反倒是开始规劝起太子来。 “殿下,要我说此事你也莫要难过,既然老皇爷心中有此算计,定是对你有好处。天底下哪里听过爹爹害儿子呢。” 她说这话自然也是违心的,她可就是被亲生父亲送过来抵债的,但此时此刻她总不能来上一句“天下岂有三十年太子乎”吧,那总归是要让人觉得心安才行。 太子爷虽菜,但心性其实还颇为单纯,被这么一来二去的还真就给说动了心,于是他问道:“那这等事,我该如何是好?” “殿下,民女觉得殿下便当不知即可,命是老皇爷下的,事是手下臣子办的,与殿下有何干系?再说了,查了报恩寺,报恩寺还在,到时换个别人当主持便是了。” 她的话听上去句句在宽慰太子爷,但字字都是在把那秃驴往死路上逼,但凡是她此刻劝太子爷能保那秃驴一手,说不定太子还真的会连夜去寻了夏道生。 原则上那秃驴是必死的局,但太子爷不就是原则么,夏道生也不会说为了这种事跟太子对着干,毕竟他要办大报恩寺可不是为了办报恩寺而是为了给百官打个预防针,让谁死让谁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但太子爷被这金莲一通游说,还真的起了放弃那秃驴的心思,甚至会觉得她说得在理,并且心情大好。 这心情一大好,加上喝了点酒,再加上这金莲妖娆妩媚,房中烛火闪烁,气氛暧昧,那该发生的事自然就是发生了。 而金莲心中最是清楚,自己能不能从这烂泥污浊之地挣脱出来就全靠这一次了,所以这些日子训练的功夫一股脑的施展到了太子爷的身上。 太子嘛,懂得都懂,太子妃家是华阴重臣之女,长得一般身材一般活儿更是一般中的一般,除了家势着实牛逼之外一无是处,哪里能跟这开在风尘之地的荼蘼花相提并论? 一夜风情摇曳,太子爷大抵是沉沦了,他躺在那张鸳鸯织锦的大被之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适,也没有了前几日的压力和挣扎,只觉得身边的人儿是个秘宝。但一想到她的身份,太子爷又是一阵犯难。 于是这位大爷想到了个骚招…… “嗯?他叫我作甚?” 听到东宫大太监的传话,说太子爷要见自己,夏林脑子里直冒问号,这个时候可不是他俩人见面的好节奏。 但没办法,总经理点名要见自己了,那该去还是得去,不过夏林并没有跟那些人一样一听传唤就屁颠屁颠的过去,而是一直等到了晚上,悄咪咪的来到了太子府邸之中。 见到夏林的太子爷非常热情,夏林也相当恭敬,毕竟没有面前这位爷就没有他夏林的今天,追根溯源的话的确也是要谢谢他的赏识。 太子爷呢,脸皮还是薄,坐在那跟夏林拉了半宿家常,就差抵足而眠了。最后外头打更的都已经报了三更天了,太子爷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道生啊。” “殿下请讲。” “我有个事想求你办一下。” 求?不对劲。能让他用到这个字的话,那肯定这事儿不小,夏林第一个反应就是这byd怕不是要篡位吧?这他娘的急个毛啊,他爹还能有几年时间了?非迫不及待这一下? 不过在夏林忐忑的时候,太子爷还是开口了:“孤……我在宫外有一红颜知己。” 听到这里夏林长出一口气,本来还说若是篡位自己还能高看他一眼,谁知道这位爷开口就是个红颜知己呢。 不过既然到了这一步,夏林也就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初始剧情的主要脉络居然还在,命运的齿轮动了,但没全动…… “红颜知己,殿下……莫非是个鸡?” “这……这个……也不能这样说,道生啊。她家道中落,父亲好赌,母亲生病,还有个弟弟需要抚养,身不由己。” 得!这话术,他娘的原来是有传承的。 “行了,殿下。臣哪能让殿下为难,这件事我为殿下办了便是。”夏林无奈的一笑:“不过殿下听臣一句劝,这种人少碰为妙。” “她跟别的妓子不一样,真的。” 呀呀呀呀……什么一样不一样的,还能有啥不一样。但夏林却不能明着说,只能嗯嗯嗯的在那点头。 “放心吧,殿下。此事我会为殿下处置妥当。” “道生,我之所以对你说,其实是我真的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了。过去也好、当下也罢,同甘共苦过来的也只有你了。” 可别尼玛说的这么好听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么?你狗日的到时候被女人一迷,亲爹你都敢杀,我在你那算个勾八。 “知遇之恩,没齿难忘。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 夏林走出东宫,转过头看着那恢弘的宫阙,突然毫无预兆的叹了口气,心中只有对鸿宝帝感到不值。 大厦终将倾覆,谁也无法力挽狂澜。 至于说为什么他不劝,问题是他怎么劝,鬼迷心窍的二十来岁大小伙子,继承了拓跋家的心思单纯,还有一股子青少年时没有使完的牛劲,能听劝才见了鬼。 他既然要这么干,那就这么干吧。 第二天一早,夏林直接叫罗士信去把金莲“请”到了自己面前,金莲见到他的时候也是一愣,再看旁边的环境和那些配着腰刀的兵丁,她心中极端慌乱。 “霍金莲对吧?” “回大人……正是民女。” “嗯。”夏林点了点头:“我说了我们还要再见的,今日我是受故人之托送你上路的。” 金莲眼睛瞪得老大:“大人……民女什么都不知啊……大人饶命啊,大人。” “不需要你知。”夏林摆了摆手:“如此便可。” 当日下午,市井之中就开始传闻那京中新晋的名妓霍金莲在屋中遭人杀害,死状极惨,疑似谋财害命。 而与此同时,一个从徐州落难至此的举人之女霍文婷战战兢兢的被带到了东宫之中,验身之后便成了东宫的侍女。 “身处东宫,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你可明白?” 夏林背着手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大太监的服饰,阴冷着一张脸:“跨入了这个门,生死便是你掌控不得的了。” “多谢大人,大人之恩情……民女没齿难忘。” “无需多言。”夏林转身往外走:“好自为之。” 374、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清晨,秦淮河畔有薄雾,刚起床的夏林站在高楼之上眺望江畔风烟滚滚细雨如丝。 唐小姐推门进屋,放下了一点食物,然后便坐了下来,好奇的问道:“你都说那女子会成妖妃了,为何还要将她送给太子殿下?” “比干怎么死的?” 夏林回头看了一眼糖宝儿,转身来到桌前:“叔侄至亲况且如此。” 糖宝儿笑了笑,觉得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夏林一个外人,的确是不好参与到其中去,比干尚且剖心,夏林又何德何能可让帝王听话。 “不过到时他恐怕也会怪你吧。” “那你说是他以后怪我好,还是现在直接恨上我好呢?”夏林撑着脑袋叹了口气:“我说她会成妖妃,她成了么?还没有,未来之事还未来,如今之事正如今,我说她会是妖妃,靖哥哥来一句你如此不信孤之意念,你怎么回?是回臣信,那人家问你信你还杀了他?孤一世人,不贪财不恋权不好色不暴虐,唯独便有这一个红颜知己,你却将她杀害,夏道生你为何如那酸败腐儒一般?或者回不信?哦,我身为臣子不信君王,君臣不可疑疑则为乱,君疑臣则诛,臣疑君则反。若臣疑于君而不反,复为君疑而诛之;若君疑于臣而不诛,则复疑于君而必反。那我最好的法子是不是就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了?” “哈哈哈……”糖宝儿这会儿笑得前仰后合:“好了好了,莫要再学了,你这人真是……不过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诶……” “再说了,今日我若杀了这个金莲,明日就会有银莲、黄莲、白莲、碗莲、睡莲,不可得之物才会困扰此生。还有天下之事就是那五行八卦相生相克,你看世家军阀不敢动我,是因为皇家的支持,而皇家不敢动世家军阀是因为利益侵害,这一环一环套下去才能达成一个平衡,我这会儿要是跟皇家翻脸,咱们把戏院里唱戏的妹妹都送上战场也凑不满十万人,你怎么跟天下群雄对抗?” 夏林长叹一声:“我如今虽然差一步位极人臣,但始终还是皇庭大院里养的一条猛犬,主子叫你去叼兔子,你把兔子给吃了,这不合适吧?” 糖宝儿似乎是听出了夏林话里的无奈,也是跟着他长叹了一声,当真应了他当初说的那句山前山后各有哀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 而还没等夏林出去办事,东宫的太监就又一次出现在了夏林的面前,小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喜笑颜开的说:“夏大人,殿下说你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办事,手头上也不宽裕,便命奴婢为您送了黄金三百两供夏大人在京城花销,若是还有为难便再寻去找殿下便是。” “好好好。”夏林拱手行礼:“替我向殿下转达谢意。” 说罢夏林打开盒子,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金锭子塞到了这小太监的裤腰带里:“这些日子劳累了。” “不打紧不打紧,多谢夏大人赏赐。” 夏林回到屋里,把金盒子往糖宝儿面前一扔:“看看,任务奖励这不就来了么。” 糖宝儿打开盒子,饶是她也很少能看到这么一大堆金灿灿的东西,倒是一时之间喜笑颜开。 “看来有些事还是得听你的。” “那不废话么,去吧,今日好好逛逛,你家爷们给你报销。” 糖宝儿当然不差钱,但这句话她是喜欢听的,只是最后她还是把金盒子推到了夏林面前:“我也无有要买的东西,这还是你留着,在京城你花钱的地方可多。再说了,在这买的东西,十有八九是自家产的,在这翻好几倍买回去,叫人家知道是要笑话的。” “行,那我就先走了,今天还有挺多事的。” “路上小心一些。” 夏林今日的行程还是比较满的,比如他第一站就要去一趟翰林院,倒不是找老张而是找李元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平阳的话还是要帮李元吉带到的。 他让人传话进去之后没多久,李元吉走了出来,一见夏林他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前:“贤弟!!!” “嘘……”夏林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辗转来到了一处茶室,对坐之时,李元吉竟没出息的哭了出来:“贤弟,哥哥我在这苦闷呐,夹着尾巴做人。” “这能有什么法子呢。”夏林叹了口气,然后将一个小包袱递了上前:“这是平阳公主叫我给你的。” “她?” 李元吉不可置信的结果包裹,里头是一些金银细软,反正就是些钱财,这倒是叫李元吉颇为意外。 “你阿姊说了,无论爹娘兄弟怎样看他,在姐姐这里他一直都是亲弟弟好弟弟。”夏林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原话啊,我可一个字都没改。” 听完这话,本还错愕的李元吉当即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夏林看到他这样子也没去安慰,毕竟这种事要怪就怪李渊那狗操的东西,他是真不像个爹,天底下除了帝王之家没几个人会有养蛊的法子去养孩子,而他做到了。 虽然看上去李家的问题是兄弟姐妹之间的矛盾,但核心的矛盾点就是在李渊身上,估计他的儿女们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恨着他这个爹。 李元吉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也的确是李家最不受待见的孩子,一辈子都在证明自己的存在,可惜最终也没捞到什么好结果,毕竟谁来当这个质子不比他强?可最后李渊还是选了他。 他心中怎能不知这其实就是家里已经放弃了他,甚至没把他当个人。 可如今突然收到了千里之外姐姐的一包细软一句问候,他的情绪怎可能不崩,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小时候的自己甚至就连府中的管家都能训斥几句欺负几下,但每次都是平阳出来为他出头。 一句“好弟弟”就唤醒了十几二十年前对姐姐的记忆。 要不怎么说那些毁灭世界的魔王在听到熟悉的歌时能直接僵直呢,记忆这个东西可以说是非常恐怖。 等李元吉哭得差不多了,夏林为他倒了一杯茶:“如今平阳在我那养病,你若是有空就回去看看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哪有那么大的仇怨,跟姐姐认个错,她还能恨你不成?” 本来人家都哭好了,夏林一说他哭的更凶…… “我也想回,可走不成……走不成啊。” “哪里有走不成的事,莫慌,待我回去时跟上头提一下,叫你回去探望一下家姐再住上个半个月,你到时候再回来便是了。” 一番话下来,李元吉被感动的是涕泪横流,虽然没有喝半口酒,但他却醉得像条狗,抱着夏林的手,哭哭唧唧就差说爱你。 本来两人算是个酒肉朋友,顶多就是有点共同爱好,而如今夏林来了这之后大概是李元吉情感上的空虚吧,反正他现在视夏林如兄弟,非要拉着夏林去吃花酒,说京城这地方教坊司里头的姑娘个顶个的好。 夏林连拒绝都没法拒绝,生拉硬拽的被拖了过去。 进了青楼,李元吉就到了自己的主场,轻车熟路的点了四五个相熟的姑娘,姿色还行而且热情好客,只是夏林倒是没多大兴趣,一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黑衣青年时,他才来了兴趣。 不过不是那方面的兴趣,而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基本不露面的二皇子。 “那是二皇子不?” 夏林指着外头正在老鸨子牵引下往三楼贵宾室走的黑衣青年,因为不熟所以他得找李元吉确认。 “是他。”李元吉抬头看了一眼:“怪事,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夏林眼皮子垂了下来:“不该问的咱们不问。” “是是是,老弟说的对,咱们喝酒!”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拓跋家虽然遗传下来智商也就是个中等,但他家的家教都是顶好的,很少说会出入烟花柳巷。 太子爷不就是因为这样而轻易的就能被一个骚狐狸给迷上了么,但从二皇子的表情神色上来看,他可不像是个雏儿。 而夏林虽然嘴上说不关注,但他全程都在注意那条通往三楼的楼梯,期间只有几个上酒上菜的人上去,再就没有其他人了。 也就是说上头是有人在等这二皇子的,而且根据酒具餐具的数量上来看,应当是四到五个人,但没点姑娘。 那这么说来,就是二皇子是约了友人在这里聚会。 但以他的身份,怎么会选在青楼聚会呢?京城可聚的地方太多了。 不过稍加思索夏林大概就明白了,这恐怕不是普通的聚会,来这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他思考了片刻,先是吨吨吨的灌了一通酒,让自己浑身酒气冲天,再摇晃着起来去上茅厕,接着他摇摇晃晃的便摸索上了三楼。 毫无意外,在楼梯口时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此处已被我家少爷包了,你走错地方了。” “我没走错!”夏林大着舌头指着拦他的人怒斥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拦我,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他这么一闹,顿时就有无数双眼睛盯了过来,接着屋里的人也走出来了两个,而此刻夏林已经坐在了楼梯口,死活不肯动弹,抱着栏杆脑袋靠在那上头酒气熏天。 “出什么事了?” “大人,这人……发酒疯,非要往上走,拦不住。” “这还要我来教?冲撞了贵客,你们几条命能赔?” 说着那人走上前一搭夏林的肩:“嘿,小子,你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375、密会 夏林一回头,迷瞪着眼睛恍恍惚惚的样子倒是十分真切,而那人看到他的脸之后脚下竟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而旁边的侍卫不明情况,于是赶忙上前搀扶,但那人却一把甩掉了侍卫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几乎是一瞬间,屋里桌椅跟地面摩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脚步纷乱,接着没多一会儿门再次打开,里头出来的就只有二皇子和几个侍卫了。 他们面色如常的就要往下走,但就在经过夏林身边时,二皇子的衣裳突然被扯住了:“别走啊,还没喝明白呢,李元吉你怕不是不行了吧?” 听着他含含糊糊的声音,还有迷茫的表情,二皇子脸上露出一丝庆幸,但在确定是夏林之后他们却也不敢再逗留,而一把扯开被他拽住的衣角,飞快的下了楼,任由夏林坐在那发酒疯。 夏林看到他们离开,稍微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人数不对! 的确,算上二皇子和侍卫还有最开始那个侍卫长模样的人,的确是有四五个人,但问题是谁家的皇子会跟侍卫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不是人人都是李世民,也不是人人都是夏道生。 里头的人跑了! 夏林坐在这可不是要知道里头到底是谁,他就是想知道这里头的人能不能见光,既然现在自己是特务头子了,有些事就是他该了解的。 现在看来里头的人是没法见光的,而且在得知是夏林坐在他们门口之后,里头的所有人都显得很惊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里头的人夏林认识且他们认识夏林。 并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些人是不能够跟二皇子私下见面的。 会是谁呢? 夏林脑子里把人头排除了一个遍,突然间他脑子里就蹦出了四个字“外国使臣”。 如果是各级大臣,他们跟皇子一起出来喝个花酒,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就算被鸿宝帝知道了,也就是训诫一下二皇子,让他不要因为嬉戏荒废的功课。 但这些人的表现显然就不是普通大臣,这些人是绝对不能被发现跟皇子接触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外国使臣”,外交在任何时候都是大事,一般情况下这些事情都是要由太子爷一把抓的。 二皇子但凡接触一下外国使臣那就叫僭越,而密会外国使臣甚至往大了说可以视同谋逆。 那么有资格跟二皇子密会的使臣而且认识夏林的。 新突厥王庭。 夏林一拍大腿,心中就有了计较。二皇子在跟突厥王庭的使臣密会! 虽然是猜测没有证据,但其实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也很简单,只要去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使团来大魏,而使团的带头人是谁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李元吉出来找夏林了,看到他醉醺醺的样子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说了你不要喝快酒你还不信,走走走,我扶你去休息。” 夏林摆了摆手,哇的一下吐了一地,嘟嘟囔囔的说道:“不成了不成了,我喝不下了……” 而在这一阵乱糟糟之后,教坊司里很快就恢复了热闹,夏林则被安排到了客房里休息,李元吉则在隔壁,还一次性叫了俩小妹,他娘的李家人体力好是真的有遗传。 等到隔壁声浪渐起时,夏林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站到窗口拿出呼哨吹了几声,没过一会儿就从外头进来了几个精装太监,这曾经都是田恩手底下的王牌探子,而如今却已是一个呼哨就能到眼前了。 “你们几人去查一下这几日京城内的外国使臣都有谁都有什么动向,不要打草惊蛇。” 说完之后夏林抿了抿嘴,垂下了眼皮:“再查一下二皇子这些日子常与谁接触。”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想家了,在浮梁的时候他每天最担心的事就是今天哪个炉子堵了,明天哪个产线坏了,后天谁家的窑塌了,只要不出意外日子过得可平稳了,日常就是骚扰各种小妹妹小姐姐大姐姐,姐姐妹妹们香香软软的,不知道有多让人开心。 但一旦离开浮梁,什么二皇子今天跟谁见面啦,大皇子又看上哪只鸡啦,陛下这么干有什么意义啦,烦心事可真的是太多了。 可偏偏这些都还是他的事,不干不行,明明本来只是打算过来搞一下大和尚小秃驴的,谁曾想一下子给他折腾出这么多问题来。 第二天大概上午九十点的样子,消息就来了。最近在京中的使团很多,而刚刚抵达的则是突厥新可汗的大儿子带领的商团。 也就是草原的太子来了,这个太子夏林记得他,当初见他的时候这小子还是个十三岁的小毛孩子,整天跟在夏林身后问东问西,什么天上的星星为何每日不同,什么地上的庄稼是怎么长成的。 而这一晃多年过去,他居然也能亲自带队到大魏来当使臣了。 不过夏林肯定不相信他是一个人带队过来的,智囊团肯定也是带来了。 没错,夏林的确是跟草原关系好,但这种关系属于私交,当问题上升到国家层面上时私交其实是可以放到一边的。 草原羡慕不羡慕中原的富饶?那不废话么,他们做梦都要入主中原,只是实力不够罢了。然而经过这些年的养精蓄锐,草原早已今非昔比,对于中原的觊觎估计已经再次涌上心头了。 如果二皇子跟他们接触的话,很大的可能就是要跟草原合力弄个大事,比如说草原帮他登上皇位,他把燕云之地许诺给草原。 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燕云之地毗邻草原,加上又笼罩在李家的势力范围之内,如果用这么一块鸡肋之地换取偌大一个王庭的支持,其实这买卖是划算的。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夏林多少就要有点看不起二皇子了,他能接受昏庸无能废物、能接受不学无术的垃圾,唯独不能接受卖祖求荣的汉奸。 所以这件事如果查清楚之后,二皇子真如他设想的那样,这个嫡他也别夺了,不把他弄死夏林就不姓夏,靖哥哥不动手就想办法让李渊动手,总之汉奸不能留。 “二殿下这些日子并没有与人有过多接触,大抵都是一些文人雅士。” “嗯,我明白了。继续查。” 夏林说完之后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就奔向了鸿胪寺,他要去见见草原未来的皇帝。 他进门的时候当然是以个人的名义,毕竟当年他在草原的时候跟这帮小子都混得很熟,如今倒也不用有太大的礼数。 听到有人拜访,这个小名叫托托的草原未来皇帝很好奇的走了出来,但当见到是夏林时,他年轻的脸上显然并不能隐藏太多的情绪,从惊喜到错愕再到紧张,最后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几次轮转之后才磕磕绊绊的开口了:“好久不见,我的汉话现在很好了。” 夏林上下打量了这个孩子一圈,觉得他还是很可爱的,而夏林也没为难他,只是笑着说道:“我去草原时你还是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个汉子了。” 托托腼腆一笑,然后立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请进……快请进。” 但夏林摆了摆手并没有进去:“现在我的身份很敏感,不能私会外国使臣了,有时间我去草原再叙旧吧。你也是,在这个地方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你一定要小心。和平来的很不易,你要学会珍惜。” 夏林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理论上草原皇子的肩膀可不能随便拍,但夏林不同,当年他的父亲就指着夏林对所有人说见到他就等于是见到了父亲,要用草原最高的礼节接待,而夏林拍他的肩膀就如同父兄一般。 但他说的话却让这位草原的太子爷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当夏林转身的时候,他喊住了夏林,用突厥语说:“我不明白,可是大相他们却一定要让我去见的。我昨天听到你在外面时,我心里很害怕。” “你已经是个汉子了,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两国如果因为这样发生了战争,得来不易的好日子就都没了。回去告诉你父亲,就说是我说的,草原不要参与任何中原的纠纷,继续发展就好,否则先倒霉的必是草原。” 夏林熟练的突厥话甚至比这位皇子的都要正宗,带着一股倍儿地道的老王庭口音,他这显然是一种警告,因为草原人至今还不知道当中原乱世之时突然涌入了外族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二凤不把他们屎打出来就算他们这些日子吃得少。 “那我该怎样做?” 听到这个大孩子带着紧张的问题,夏林笑了笑:“生一场病吧,然后回草原去。然后帮我向你父亲问声好。对了,让你父亲把这次跟你来的几个人全部埋了吧,留着没用了。” 376、让特务来当特务 夏林现在是钦点的特务头子,还是把之前两个特务机构合并之后交到他手上的。 怎么说呢,如果说让他领兵打仗是对他能力的信任而给他所有的信息获取权限那可就是对他这个人的无条件信任了。 要知道在夏林之前,这个国家的最高级情报机构是由历代皇帝亲自把持,而现在老皇帝并不信任自己那个儿子,反倒是信任夏林,大概率是因为这些年持续的观察。 夏林当然知道自己身边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做的任何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 别小看这一点东西,放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是极不容易的,都别说让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握重拳了,就是给他捏个几千块钱试试,那都难以自控。 而经过这几年的观察,鸿宝帝算是把这一份的信任给考察出来了,所以如今在其弥留之际,夏林就正式的进入到了整个****中来。 “大魏需要有人搀扶,自家子侄不行,就用别家子侄。我将路铺好,一切只待其好自为之了。我们都老了,小九。” 龙床边,鸿宝帝躺在那拍着王爷的手:“昨日做梦,梦见母后,母后在罚你,我与大哥跪在母后面前替你挡鞭子。一晃啊……” 鸿宝帝伸手抚摸了一下王爷的脸:“那个跟在哥哥们身后流鼻涕的小九子,如今也是白发苍苍了。” 王爷坐在那眼眶发红,他低声询问道:“四哥,不再瞧瞧了?” “油尽灯枯了,能耗一阵便是一阵,争取能把今年这个年过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再好好聚聚。” 如今的鸿宝帝久未出深宫,如今的他孱弱瘦小,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不过心态上他还是很坦然,并没有像大部分帝王那样对死亡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老九啊,等我走了,你便回江南道。我怕你们叔侄之间出了间隙,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便是天命了。” 王爷垂下眼皮:“哥哥,你好好歇息,莫要说这么多了。” “若是……”鸿宝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若是靖儿实在不成,你便废了他,让老三上来。” 他说到这里咳嗽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万般无奈:“老三虽不学无术,但天资聪慧。老二虽敏思好学,能力卓绝,但其心术不正。得国则国灭……” “四哥,快歇息吧。”王爷叹了口气:“一切到时再说。” 鸿宝帝没有再说话,王爷错开身子让田恩上前为哥哥喂药,吃了药的鸿宝帝沉沉的睡了下去,王爷却还是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王爷,您也早日回去歇息吧,若是您的身子骨也垮了,陛下是会心疼的。”田恩抽泣着对王爷说:“陛下由老奴照料,王爷大可放心。” 王爷只能轻轻一叹,然后便起身走出了深宫之内。 此刻天蒙蒙黑,雨还在滴滴答答的,金陵的湿润有时的确叫人烦躁,王爷一路上情绪都很低落,虽然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真的等到这一天即将到来时,他心中还是难掩的失落。 等四哥没了,那一奶同胞的亲人就都没了,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在人间,人生便只剩归途无了来处。 回到下榻之地,一进门就见到老郭跟夏林坐在亭子里,面前是个铜锅,旁边码放着肉片、蹄筋等等,两人一边嘬着酒一边吃着肉,倒是舒服的紧。 “你父子二人倒是舒坦。”王爷走上前坐了下来:“我忙得前后脚不得同时沾地,你们却在这吃起了锅子。” “那还能少的了你的?”老郭把碗筷往他面前一推:“是你好女婿带来的,说是草原送给他的小羊羔子,一共五头,两头送入宫中去给陛下补补,剩下的三头咱们仨一人一头。” “草原送的小羊羔子?” 王爷眉头挑了一下,看向夏林:“怎么?去见过草原的使者了?” “我?”夏林撇了撇嘴:“见了,我让他们赶紧走。” 这会儿老郭接下了话来:“他要不去,如今你可就要在这急到团团转了。” “你二人把话给我说明白一些,一个两个的还与我打上哑谜了。” 夏林先是帮老丈人烫了一碗肉,然后倒上酒:“我是见了草原的使者,今日还将他们送走了。而我见他们的原因是二皇子在头一天晚上见了草原的使者。” “他?”王爷眉头拧得死死的:“他见草原使者干什么?” “那我不知道,我也没问,问也问不出来,而且问出来了也不好处置。但我猜想应当是商量买羊肉吧。” 老郭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老九你这不明知故问么,问出来那不是为难我儿?” “你你你,你少说两句。”王爷不耐烦的说道:“他见草原使者,嗯……” “军中无人支持他,他手上都是一众文官,你看现在朝堂上文官们闹腾着要削兵权,不就是在给他造势呢。他跟突厥人勾连,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要作甚。”老郭嗤笑一声:“若不是我儿机敏,你说你现在跳脚不跳脚吧。” 王爷苦笑一声:“这事你还与谁说了?” 夏林摊开手:“就跟两个爹说了。” “还好还好。”王爷长叹一口气,坐了下来开始吃起肉来,吃了几口之后他才开口道:“可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你叫使团离开是对的。” “嗯,我还顺便把几个怂恿突厥皇子与二皇子见面的人给埋了。”夏林指着南边:“就埋在秦淮河边的柳树下,我本打算是叫他们自己埋的,但想想这一程路途遥远,着实有点不放心,于是亲自动手了。罗士信,确定埋了没有?” “大人,两丈的深坑呢,填了土之后还在上头压了块八百多斤的石头,他几人只要不是神仙都爬不起来。” 听了罗士信的话,夏林双手一摊:“这下死无对证了。” 老郭朝夏林竖起大拇指:“果断,就该如此,不愧是我儿子!” 皇家的事极难办,特别是这种事情,这个节骨眼上处理也不好处理,可不处理又会出大问题,可没想到夏林直接从根儿上把事情解决了。 “不过你擅杀外国使臣,那帮突厥佬能忍?” 听到王爷的担忧,夏林晃着手指:“您可别忘了,我在突厥那边可还有个一字并肩王的别称呢。突厥的太子名义上得叫我一声叔父,我已经跟他说明了原委,这几人我杀了便杀了,草原可汗不会多说什么。” “你是厉害,要换做别人恐怕就要开战了。” “那也不是这么说,我要是乱来肯定也是要开战的,主要是我把利害关系跟人家太子说明白了。为什么要整死这几个人,还有草原现在其实也打不起大战,别看李家现在闹哄哄,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外族入侵,你看李家能不能打到突厥王庭呢。” 李家不动则已,一动那可就要引发整个亚洲的大动荡,发兵可就没有了回头箭,夏林不希望李家动起来,一来是他挺珍惜现在这种得来不易的和平时代,二来就是天下百姓吃饱饭都是个大问题,再来一场兵灾,他是真的不希望看见。 所以当前阶段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 听完夏林的想法,两个活爹都沉默了下来,天下军阀李家势最大,现在他们自己内部出了幺蛾子是大伙儿都喜闻乐见的,要是真来一场外族介入把他们家的矛盾暂时给平息了,那这两位爹恐怕都睡不着觉了。 很快,大伙儿都默契的不提二皇子的事,反而是一个劲儿的夸这羊羔子肉好吃。 “那肯定好吃,这本来就是打算献给陛下的国礼贡品,那能不好吃么?” 老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嘴里的肉给吐出来:“你……你……你把国礼给扣了啊?你兔崽子你……哎呀……” “这不是交上去两头么,陛下吃吃尝尝味得了,羊肉性甘平,多吃易泻肚。他身子骨吃不消的,最后便宜了那些太监宫女的,还不如咱们吃吃呢。” 王爷听了他的话是好气又好笑,但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反正这个事倒也不是大事,没人会去深究,于是话锋一转:“上头交给你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明日差不多就能收网了。”夏林咂摸一下嘴:“嗯,就是明日。明日一早我带人直上大报恩寺,把寺庙一围,把香客一赶,接着就是开始查了。这一查,那肯定是要震天下一把,让天下人都看看这帮小秃驴平日都干了些什么。” “然后呢?” “然后就等一阵子,接着我挨个点名。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也不算太难。” “那百官那边你如何交代?”王爷好奇的问道:“你要知道,不少人都跟寺庙有所勾连。” “我为何要等一阵子,不就是给他们一个脱身的机会么。我抬刀砍头是本份,抬刀之前焚香祷告是人情。就看他们吃不吃我这个人情了,吃的话,记个好,不吃的话,那可就别怪刀下不留人了。” 377、突袭和尚庙 清晨的金陵城被一阵琐碎的脚步敲醒了不少人的绵绵春梦,有人打开窗户看了出去,就见一堆华服佩刀之人在街上小跑前进,这些人都是宦官出身,但不代表他们都是废柴,可以说在同等装备下,大部分的正常男性根本是没法跟这些宦官一对一占上风的。 这就是曾经皇家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阉人特种部队,而如今他们则是察事司的人。 在队伍的最前头是一辆马车,架车的便是一身戎装的罗士信,马车里的人是谁自然就不言而喻。 一行五百人,趁着微光一路冲向了大报恩寺的所在,报恩寺曾名长干寺,本是西晋太康年间重建,后改名佛骨寺,于一百二十年前改名为报恩寺。 它一开始并不是天下第一寺,毕竟不管是洛阳的白马寺还是法门寺都要早它许多,只不过后来鸿宝迁都,加上帝王笃信佛法,这才让报恩寺在这些年里蓬勃发展,成为天下寺庙的领头羊。 一行人来到寺前,呼啦啦的就给寺庙给围上了,接着那攻城用的门锤便被抬了上来,哐哐哐三下便撞开了寺庙的大门。 这时庙中的僧众还以为是遭了贼人,有那武僧持棍便冲了出来,但一出来就傻眼了,这架势看上去可不像什么贼人呐…… 这会儿夏林背着手走了进来,他完全无视那些武僧径直便朝大雄宝殿走,身旁的察事司众则紧紧跟在身后。 “驱逐庙里所有香客,报恩寺今日起封寺,限时不走者便不要出去了。” “得令!” 他进入大雄宝殿之后,抬头看了一眼金身大佛,先是跪倒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僧众祸乱,佛若有灵便给明示。”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接着他起身一甩袖子:“动手!” 而他自己则直奔向方丈的禅房,在路上的时候罗士信好奇的问道:“大人,佛祖真给你明示了?” “你看到佛祖的手没有?” “看到了呀。” “是什么姿势?” “摆手?” 夏林点头:“摆手不是拒绝,是你无需多言。” 两人来到方丈禅房,夏林脑袋一歪,罗士信上去就是一脚把房门给踹飞了出去,禅房之中一股酒气就冲了出来,而屋中更是有一丰腴女子尖叫一声坐起身来用毯子遮盖住自己的身子。 在她的旁边,住持方丈则还睡得像头猪,一看就是昨天晚上酒色拉满,今日那是雷打不动。 “出去。” 夏林朝那女子挥了挥手,接着走上前抬起脚一脚就闷在了住持大和尚的胸口,那大和尚冷不丁的惊醒,捂着胸口痛苦哀嚎起来。 “拖出去。” 接着罗士信就像是拖猪一般将这和尚给拉到了宝殿外的空场上,这会儿大和尚浑身上下一片布都没有,罗士信在拉他出佛堂时还特意停了一下,指着大佛对秃驴说:“你看佛祖的手了没?摆手不是阻止,是叫我别手下留情。” 很快,报恩寺里的香客被驱赶得一干二净,上上下下的和尚被围在了空场上,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茫然,直到夏林走了过来。 “狂徒,你冲撞佛门清修之地,可知该当何罪?” 那大和尚赤红着脸咒骂起来,然而夏林却只是笑了笑,拿出一本册子:“报恩寺住持广信,七年间以放贷之名图谋百姓土地三万三千五百五十七亩,在寺庙周围开设赌场,敛财折合纹银五百五十二万一千七百二十八两,奸污女子三百七十名,私自铸币以供香客献礼。你认是不认?” “你放屁!这是污蔑!” “放屁?” 夏林轻笑一声:“来人,去给我搜。搜的时候也别闲着,把这个老秃驴给我掉起来。” 罗士信应了一声,用在家乡捆猪的法子把这秃驴给捆了起来就这么掉在旁边的三百年老树上,像个没长毛的老猴子一般。 接着夏林走了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这秃驴,轻笑一声:“佛门的清净都叫你一个人给搅合了,佛祖的教诲你是全听到狗肚子里去了。说吧,还有什么想说的,也算是我的仁义了。” “我要见太子爷……我要见太子!” “行啊,见太子。” 夏林笑了起来,但却没有任何吩咐手底下的动作:“有什么话,我就给你传达了,殿下这些日子比较繁忙,恐是无法来见你了。” “小贼,你可知我是殿下的肱骨之助,我为殿下干了那么多事,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好好好。”夏林轻轻鼓掌:“我就信你一次,来人啊,把这秃驴打上包给送去给太子爷。” 很快,这秃驴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上了布条就装入到了一个大箱子里,这边人还在搜查大报恩寺,那头箱子就已经摆在了太子爷的面前。 下头一名察事抱拳对太子爷说:“殿下,夏大人侦办之时,此人大放厥词,还说是您的肱骨之臣,夏大人不好定夺,于是便将他送了过来听候殿下发落。” 太子爷身边站着的可就是秽土转生之后的金莲,她如今虽说是东宫的使唤人儿,但其实早已经跟太子爷如胶似漆。 她恨这秃驴几乎入骨,但曾经的她不过是人家的小玩具,只是如今角色互换了,她站在那满目愤恨的看着这个在箱子里的光头秃驴,甚至连嘴角都叫她咬出了血,但很快金莲却是笑了出来。 “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 秃驴嘴里的东西被取出之后,他的求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鬼哭神嚎的喊道:“殿下呀殿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个狂徒,他……他……” 他见殿下脸色阴沉如水,视线立刻转到了旁边的金莲身上:“金莲,你快帮我与殿下说说好话,若是没有我,你如今就是个千人尝万人骑的表子!你还不说话!” 这话说的金莲满面寒霜,太子爷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于是太子爷开口说道:“你当真在众人面前说了那番话?” “殿下……那狂徒贼子的确可恨,竟一点不将殿下放在眼中,我要不说出来,他还不知道要拿我怎样呢殿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呀。” 太子爷刚要说话,旁边的金莲却是悄悄的拉了他一下,两人便退到了一边。 “殿下……此人愚蠢至极,在那个场合竟将与您的关系透露,这幸亏那办事的是自己人,否则……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太子爷此刻也是一脸冷汗,今日办事的若不是夏林而是其他皇子的人,那免不得要把事情拉出去放大放大再放大,太子啊那可是未来的国君,一国之君与民争利大肆敛财,这说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甚至可能会严重威胁到他顺利登基的节奏。 想到这里,太子爷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那你觉得当下该是如何?” “殿下,自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金莲眼珠子一转,便凑到太子爷耳边说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秃驴不见有人过来给他松绑,虽心中已经开始后怕,但却还保留着一丝侥幸,便在那喊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殿下走了出来,一脸认真的说道:“你如今身份不便露面,我先送你去别处,过些日子再想法子遣你去其他寺庙。”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快……” 他快字后头还没说完,箱子就哐当一声被关了起来,接着秃驴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他在里头不断的喊叫但却毫无作用,直到外头传来了挖土的声音。 很快,这箱子被上了一把锁头,接着就听见有东西落在箱盖之上,再过了一会儿便是一阵死寂…… 随着箱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秃驴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甚至都忘了问殿下要把他送到哪个寺院之中去…… 而此刻,夏林那边也遇到了麻烦,毕竟是报恩寺,皇家寺庙之一,里头的达官贵人自是不少,就有那虔诚的信徒死赖在这不肯走,非要夏林给个说法,还说家里是几品几品的官员,等他来了非要给夏林好看不可。 面对这一众老头老太太,夏林也不捉急,只是坐在那笑呵呵的说道:“诸位长辈莫要着急。既然大家不肯离去,这样好了,你们登一下各家各户的姓名,我差遣人去给诸位的家人送个信报个平安,诸位看如何?” 见到夏林如此客气,这些个高官家眷以为他是被吓住了,特别爽快的签下了自家子侄的名字。 得到了这份名单,夏林一拍树干站起身,将纸递给旁边的罗士信:“挨个点名,客气点。” “好嘞,我这便去办!” 罗士信的客气点,那不打人就已经是很客气了,管你是什么官,几品什么职位,他上去就是一脚把看门的给踹开,然后几下子就将大门给弄开了,拿着纸条便喊了起来:“五品案牍使陈作峰,你妈阻碍察事司办事,是你自己领回去还是我们给你抬回来?我家大人说了,对老人他很有耐心,对你他可没有耐心。” 然后便是下一家…… 一时之间整个金陵城鸡飞狗跳、锣鼓喧天,弄得文武百官是怨声载道,但他娘的这么大的事,他们总不能任由自家老人在那胡闹吧…… 378、做事嘛,就是要高调 说这皇家寺庙怎么敛财,最好的法子就是对大伙儿开放,但要设置门槛。比如每个人每个季度捐了多少香火钱就能成虔诚信徒,到了几月几号积分一清重新再来一次。 这时候就有人问了,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为什么还有人会赶趟着上去给钱? 问这个问题的一看就是没经历过官场没经历过富贵的。 来这上香进佛的,真的是图佛祖保佑么?不夸张的讲啊,大中华区应该是世界上最早出现唯物主义思维的地区,因为子是怎么曰的来着?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 大家读书上来读的都是夫子书,怎么可能轻易会被这个给弄上呢?能当官的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哪怕现在不聪明,当年也是聪明的,自己不聪明家里也是聪明的。 把姑婆妯娌安排到这里信佛,不是为了信,而是为了交。这个信和交之间的界限有时候是很模糊的,信就是交,交就是信。 在这里扎堆的人,所图更多的是这个地方社交属性。就跟很多男的会去玩少女游戏一样,里头真喜欢的人恐怕很少吧?图的不就是少女游戏里的少女么。 这里也是一样,皇家寺庙皇家寺庙,所图寺庙者少,所图皇家者多。自己不好接触的人,让家里的姑婆女眷接触,自己不好说的话,让婶娘伯母来说,自己够不上的人让老娘祖母来够。 所以这皇家寺庙敛财,敛的是什么财,赚的就是人情钱。 而如今之前在这挂单的官员们纷纷来到这里找夏林领人回去,夏林也没为难人家,只是领人的手续就是签个名挂个号,有那大官不想自己出面都不行,夏林说了这次的事情牵扯甚广,一定要亲自过来领人才行。 还别说,就连高士廉和曾明都过来领人了,高士廉的大女儿、曾明的老婆都是在这一堆家眷之内。 这个时候理论上会闹腾,但这会儿谁都没闹腾,大家安安静静的签了名领了人,回家训家眷去了,因为能在京城几轮大换血之后还屹立不倒的人,那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但凡动动脑子就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了。 “你个老东西,都叫人欺负到了头上来,你还忍气吞声,你不说那是你的得意门生么?你这个老不修的东西,又是吹嘘是吧?” 别看曾明在外头牛逼哄哄封侯拜相的,在家他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甚至就连鸿宝帝也总是拿这事打趣。 但这次他只是铁青着脸扬手就给了自家这婆娘一巴掌:“闭上你的破嘴。” “你打我!你竟打我!我爹爹在世时都不舍得打我……” “闭嘴!” 到底是当宰相的人,曾明发起脾气来却也是有一股子威严在其中,竟还真就把他家这个母老虎给唬住了。 这会儿侍女上前递上茶水:“老爷喝茶。” 曾明挥了挥手叫她出去,然后他坐在那冷冷的说道:“你可知今日去的都是何人?” “不就是官差么。” “那都是内府的太监,如今的察事司。”曾明眯起眼睛:“察事司,杀了你也不过便通告一声的事。这是他在办事么?这是皇家在办事。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连皇家的路都敢拦,呵……” 听到这里曾明家的老妇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下来,她虽然性格泼辣,但却也出身于官宦人家,知道这里头的事能有多大,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架势,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 “他如此声势浩大,就是在知会文武百官。” “相公……”老妇这会儿倒是温柔了起来:“那……那咱们家不会收牵连吧?” 曾明摆了摆手:“自然是不会。” “可你不是说他铁面无私,从不会徇私枉法么,如此他不是徇私枉法么?” “妇人就莫要谈论这等事,这是你能想明白的?” 老妇仍是好奇:“那相公便与我讲讲。” 这会儿她开始称呼曾明叫相公了,这可不是以后演化出来的老公的意思,这会儿的相公可还正经是相公,属于是经典尊称,要放平时,她一口一个死老头子叫得那可叫一个顺嘴。 “法理的确不容情理,但法理之外却还需思索度量,若他不这样做,朝堂上百官十不存一,这朝堂空了,国家还如何运转?到时出的乱子可都是他要担着,即便是殿下即便是陛下都担不起的东西,他如何能担当?但他也不能挨家挨户的去敲门说‘我要惩治了,你们最近收敛一些’那样会叫人参本子的,同样也是个徇私枉法。当下这般,既是秉公执法又是提前告知,可谓一举两得。” “原来如此,看来他还真是你的得意门生。” 这话说得曾明都脸红,夏林跟他有个勾八关系,说是得意门生完全就是跟人吹牛逼的,毕竟曾明到现在还没有个正经传人,他家中就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儿,弟子也大多是安慕希那般迂腐不懂变通之人,想要个能继承衣钵的徒弟都快想疯了,所以这才到处传夏林跟他有一书之缘的闲话。 但就现在来看,曾明的确真是想把衣钵传给他了,这小子办事是真的可以,这种法子哪怕几十年的老狐狸都不一定能有他办的妥帖。 果不其然,就如曾明所预料的那样,百官把人带回去之后都很默契的闭嘴了,夏林这些日子就是在慢慢的挖地三尺的搜寻报恩寺的罪状,倒也不紧不慢。 这就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这些人纷纷开始切割自己跟各地寺庙之中的关系,从高士廉那种公卿王侯到一些不太有名的升斗小吏无一不是如此。 但总有那不信邪的家伙对此事义愤填膺,甚至还试图在大殿上参奏夏林的行为,什么辱佛什么扰乱佛门清净。 只是这次这帮人的帮手有点少,大部分人甚至就连平时屁话最多的那些个言官这会儿都缩着脖子在那一言不发。 毕竟大伙儿都清楚,这个事参夏林有什么用啊,看看他带的人都是哪里出来的,这要还拎不清的话,那当什么劲的官,回家种地得了。 报恩寺的罪证足足查了能有三十二页纸,每一页都是血泪控诉,大的从私自铸币到拐卖妇女儿童,小的从偷偷酿酒到私宰耕牛。 足足查了能有十四五天,反正前后就是半个月上下,牵扯出来的大小官员六人,而这六人就是那不信邪非要跟夏林对着干的六个牛逼人物。 得到此消息的太子爷“勃然大怒”,然后命曾明协大理寺刑部连夜对这些人定罪处置,这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刀斩乱麻。 当天下午下的旨意,第二天早上这六人就被弄了,其中两人流放雷州,遇赦不赦。三人贬斥岭南去当了县令。一人因为是皇亲国戚,所以直接判给了宗正寺进行处置,反正当初他们在朝堂上骂夏林骂得多凶,如今他们就在囚车上哭得多惨。 而更夸张的事情接下来可就来了,因为这朔月早朝的头一日,夏林可就要第一次上朝了。 他甚至没有一套合适的官服,还是头天晚上曾明将一套中枢言官的官服送到他住的地方才让他第二天不至于被人笑话。 夏林带着一群太监,抬着沾满了泥土的三十七个大箱子就这么牛逼哄哄的上了这金殿。 “臣奉旨查抄报恩寺,共觅得金银、地契三十七箱,文玩财宝不计其数,还有上千张卖身契,经臣查明这些卖身契皆为报恩寺逼良为娼之罪证。” 他说完之后,那些沉重的大木头箱子咚咚的被放在地上,三十七声闷响仿佛直接敲在了在场百官的心口上。 要知道如果夏林那日没有用那样的法子广而告之,今日这些箱子还得多十箱,里头装满了衮衮诸公的人头…… 太子爷走下来仔细看了每一个箱子里的东西,他当即便怒不可遏,一甩衣袖回到了龙椅之上。 “好好好,一个个欺上瞒下,仗着陛下的名声干这些罪无可恕之事,我倒是要瞧瞧这些秃驴到底还藏了什么污纳了什么垢!”太子爷涨红着脸喊道:“夏林听令!孤命你自今日始,彻查天下寺庙宗祠,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还大魏一个海晏河清。” 夏林立刻单膝跪下:“得令。” 从这一刻开始,声势浩大的鸿宝灭佛正式拉开了序幕,满朝文武瑟瑟不敢言,天下秃驴皆要遭罪。 “和尚不纳税,不劳作却坐享大片田地,坐在我大魏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父皇之仁厚却叫这些个秃驴肆意妄为,今日我便是顶着那不孝的骂名也要将这事办成。” 太子爷此刻义愤填膺,然而他其实也很心虚,因为他也就是坐在大魏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其中一员,当然了……在座各位谁不是呢。 哦,夏林不是。这鸟人是真的厉害,浑身上下如铁打的一般,政敌都找不到什么很好的攻击他的理由,只能找一些什么他吃包子不给钱是为与民争利这种蹩脚到让人想笑的东西都要拿出来说。 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这次灭佛就是鸿宝帝最后一次为太子爷铺路了,不光要取回这些年寄存在和尚那的财物,还要让太子爷狠狠的捞一把民心。 至于和尚们……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如今他们牺牲牺牲怎么了?割点肉不更好成佛么,这是在度化小秃驴,他们应当说声感谢。 379、小夏的恶趣味 自从上了大殿之后,夏林这些日子其实也没怎么干活,毕竟这种事可不是小作坊做手工,今天拍板明天干,既然说已经决定彻查全国僧众寺庙了,那可得有一阵子够等了,得等中枢出来正儿八经的条例,毕竟国有国法这个事还是要严格执行的,执法者也是要规范制度。 夏林在京城这些日子里也没地方可去,他现在可不敢乱跑,这要是万一蹦出来个什么奇奇怪怪练就一身不败金身的武僧上来把他给怼了,这可就没地方说理去,要知道他可是问过的,这里的确是存在江湖,江湖人杀狗官那岂不是天经地义? 那他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呢,他在为那群太监们设计制式服装。 虽然从古到今的特务机构茫茫多,绣衣直指、校事、候官、皇城司、锦衣卫、东西两厂、粘杆处等等等等,但这么多特务机关里头衣服最好看的当然就是锦衣卫了。 夏林闷在屋子里就在那整这制服,飞鱼服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找了一大堆参考资料,然后就开始给这帮太监换装。 衣服好办,佩刀却是麻烦,不过这对夏林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报一个计划上去,太子爷当场就给他批了,还说一句“嗯,的确是需要一些像样的衣裳,好彰显朝廷威严”。 这一句话就足够了,反正当夏林穿着第一身飞鱼服来到殿下面前时,太子爷非得让他给自己也整一身。无他,就是好看。 锦衣卫锦衣卫,没有锦衣那怎么能叫锦衣卫,这缎子面的衣裳绣着花,配上玉带腰刀,那真的是可以说是拉风到了极点。 原本夏林还琢磨说一堆特务穿的这么骚包,是不是有点过分,但后来转念一想,这帮特务又不需要潜伏,骚起来就完了。 本来夏林的胸口是没有扑子的,只有云燕团锦华绣,这跟他从五品的官职也是搭配的,但太子爷不知道咋想的,非要让夏林穿四品四兽麒麟绣服,说那麒麟兽跟他八字相合,穿上好看。 夏林也没法说啥,只能穿上了麒麟扑子飞鱼服,过肩的飞鱼张牙舞爪的麒麟。嘿,可以说太子爷菜,但太子爷的审美还真是没得说,难怪能选出水仙、春桃那样的皇家严选,这玩意果然是得多练。 在衣着都配套之后,再走上街时,那威风劲儿就不用说了,而太子爷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察事司在某种意义上能带给他非常大制衡百官的权利,所以他现在真的就是对这帮锦衣狗们大开绿灯。 说实话要不是夏林压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太监都能飞上天去。 毕竟夏林知道,历朝历代的特务头子通常在权力膨胀之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有克制克制再克制才是真正他需要做的。 而且他还有个完整的方案,就是现在在这发展着,利用皇家的资源筛选属于他自己的完整情报体系,等到这帮锦衣狗的权力开始有收不住迹象的时候,他再来个功成身退,基本上就能躲过群臣对特务机构的围剿了。 不过具体时间还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太长,就如同现在这个情况,太子爷无脑给夏林手上的权重加码,最终这玩意一定会成为脱缰野马。 这日,夏林一早便带人去了金陵城里另外一间古刹——栖霞寺,因为之前报恩寺的事情闹得很大,所以这边早就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 他们人一过去,寺庙就将所有的地契、人头契、卖身契以及各类金银香火全部掏了出来,这显然也是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属于是断尾求生的手段。 人家既然配合了,那自然也是要客气一些,夏林一边派人在这里清点账目,自己则去了山顶观景。 栖霞山本就风景秀丽,在山顶禅亭之中喝上一壶茶亦或是小酌几杯,那都是极为惬意的事情。 不过今日跟着夏林来的并没有什么文人墨客,都是罗士信这样的赛典韦,跟他喝茶那纯牛嚼牡丹,所以他单纯就在这观一下景色就行了。 要说这罗士信嘛,这些日子也是骚包的可以,作为夏林的亲兵,他在察事司里的地位是极高的,大伙儿都哄着他来,这让好大喜功的罗士信着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都开始有了些官派。 “你说,我还是在想,你说这江湖要是真的存在,怎么就不能出点妖女啊、圣女之类的,听说这些妖女什么的都极好看呢。” 夏林看着丛丛群山突然发出了感慨,而这会儿的罗士信抱着铁枪站在旁边嘟囔着说道:“大人你可莫要多想了,江湖上那些个女子,多为淫乱,门派更是腌臜下作之地。您想想,一个女子若是美貌,她行走在江湖之上那得多少人觊觎。就算是武功通天,若是遇到个大点的土匪寨子,天底下难不成还有人能一人打八十不成?更何况还是个女流之辈。” “你也打不过?” “大人您消遣我了不是,一对一打八十个,我是可以。若是对方一拥而上,近的拿盾,远一些的长矛,再远一些的放冷箭,我要么是个神仙要么三回合被打回娘胎。我都不成,那什么江湖更是稀碎。大人所说的什么圣女妖女,不过便是游娼罢了,去到一个地方,赚些钱财。行侠仗义之类更是笑话,真想行侠仗义便投军报国便是了,一边说不屑为朝廷鹰犬一边以劫富济贫之名行鸡鸣狗盗之事,那也叫侠?” 罗士信说到这时显然有些激动了:“我呸,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之辈。” 夏林没说话,只是抱着胳膊在那笑。 “比如大人您,明明仗着自己的文采便能一辈子吃穿不愁,但却仍辛苦保一方安稳,这才叫侠。” “别拍了别拍了,害羞的。”夏林回头甩了甩手:“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漂亮侠女之类的。” “大人真想了解了解?” “好奇呗,没见过。” 罗士信沉默一阵:“那明日我便带大人去看看就好了。” “你知道?” “自是知道,这每个地界都大同小异,江湖人自有江湖的路数。” 处理完栖霞寺的事,第二天夏林把东西跟账本往上头一交就算是完事,一个上午都没用到,到了下午就等着朝廷那边的消息了,于是他将罗士信喊了过来:“换衣裳,走!” 两人换上衣裳之后悄咪咪的便从察事司衙门里溜了出去,因为身份的缘故夏林还真对这里不是很熟悉,但同样是第一次来的罗士信却轻车熟路的样子。 于是他便好奇的问道:“你怎的这么熟稔?” “大人您瞧,这墙角树根下都有记号,这就是不同帮派门派留下的江湖记号,跟着这些记号走,便能找到他们之所在。” “哦……原来你们行走江湖是这么走的。” “什么行走江湖,讨生活罢了。” 在罗士信的带领下,夏林跟着他来到了很边边的一条街上,这地方脏臭混乱,被金陵当地百姓称为脏街臭街。 说是江湖人士经常出没的地段,但实际上这就是九十年代末的城中村,是半夜的底特律,是黄昏的巴黎地下通道。 同时这里也是整个金陵城犯罪率最高的地方,甚至就连官府兵丁都很难渗透进来。拐卖儿童在这似乎都是小事,而所谓的江湖人士也远没有武侠里的那么光鲜。 夏林捂着口鼻走了进来,这里的氨味都熏眼睛,大抵是随地便溺给闹的,但在这里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仿佛习以为常。 “大人,您是想在这地方找倾国倾城的女侠吗?” 罗士信的话都将夏林给逗乐了:“我这不是来长长见识嘛。” 正说话间,夏林极敏锐的感觉就已经发挥了作用,他感觉到周围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他们,罗士信也是如此,他索性把自己身后的铁枪外头的布衣一拽,露出明晃晃的枪头,这一手当真是有用,不少蟊贼一下子便偃旗息鼓了。 不过说真的,夏林在这个地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了,他一看就是那种读书人,白净好看,细皮嫩肉,比这里大部分的瘦小黑弱的娘们都要显得更可人,按夏林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他们可不在乎是男是女,只要好看就能怼…… “我觉得他们想日我。” “嗯……”罗士信点了点头:“大人觉得没错,您可比这里大部分的女侠可好看多了。” 臭街不只是一条街而是一个很大的区域,这里集中了五湖四海来的人,就像是当年的九龙城寨,屋子凌乱弄堂狭窄,几乎终年不见天日,长期住在这里的住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种阴沟里的老鼠,肮脏、凶狠且猥琐。 不过这里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其实也有自己的头儿,他们能够自己独特的游离在法律之外的体系管理这个连官府都不愿管也管不了的法外之地。 “哪里来的小哥哥,好俊俏呀。来陪陪阿姐,阿姐叫你快活快活。” “你都能当我妈了。”夏林笑着摆手:“换个年轻点的来。” 那趴在窗口的暗娼没趣撇了撇嘴拉下了窗户,夏林跟罗士信笑得哈哈的,罗士信笑完之后说道:“大人您果然是厉害,换做他人恐怕嫌弃的很,断然没心思打趣。” “你知道吧,中原大地数千年了,尝试过无数的法子想要永远让这种地方消失,最终却只有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方可成功。”夏林将双手放在背后:“我便是从这样地方走出来的人,只是风貌略有不同罢了。” “大人……我听不明白。”罗士信讪笑一声,然后指着前头一处大点的院落:“那里应当便是这里头子的住所了,我们去拜访一番。” 380、你们都是狗 屋子不小,但用夏林的眼光来看,这地方只配用来养猪,嘈杂混乱没有一丁点秩序。 罗士信是个老江湖,他知道拜码头的流程,虽然没有像智取威虎山里头那么离谱的暗语行话,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先是报号,再是师从,最后是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等报完一圈之后,门口守门的就很公式化的一拱手:“原来是洛阳罗好汉,久仰久仰,快请进,档主等候多时。” 这里头都是江湖客套话,这帮人能耐不高破事却不少,规矩就属这帮人多,那些个所谓“古话说”“老人说”大多都是从这些个逼人那边传下来的。 其实严格来说就算是朝廷里头都没有这么多破规矩的,朝廷内部讲的是一个潜规则,所有的规矩都是已经修好了框架的,不会像这帮人一样矫情,三十多岁走路得要徒弟搀着这种事就是这帮江湖人折腾出来的。 夏林背着手跟着罗士信来到这屋子之中,刚一进去就见里头黑沉沉的,因为屋子年久失修,天井上早就爬满了爬山虎,给最后一点光亮都给遮蔽住了。 这里就要说一下建筑跟文化了,这个时代的建筑文化已经非常成熟,而且已经形成了非常明显的南北风格,比如金陵城就是典型的南方风格,因为全年阴雨天多且潮湿,所以一般正常一些的人家会使用围屋,也就是一个门走进去然后中间会留出一个天井的位置,天井下头正中间一般是一口井,浣洗脏污都从这个地方流淌出去,以免叫房屋更加潮湿,并且每个房间多有窗口用来采光。 但这里因为年头比较长而且修葺力度不够,风格已经不分南北而是变成了破庙风,采光的严重不足就导致里这里的气氛阴暗压抑。 可能是这里的主人故意要营造这种沉默的气氛,好叫人知道他是个有地位的高手和大佬,但实际上回头去看看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地位的那个人,他的金銮殿恨不得直接修个大亭子出来,墙壁上全都是窗户和门,好让自己时刻坐在光芒之中。 “这位就是我们胡档头。” 引路的人恭敬的介绍了一下正坐中间的那人,夏林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年纪大概在四十上下,个子不高没什么头发,脸上也没有横肉,看着却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夏林也认为如果一个老好人是肯定不可能把脏街这种地方运营下去的,这里的人可是太厉害了。 “两位来此地有何贵干呐?” 这人说起话来拿腔拿调的,明明是一副破锣的嗓子却非要说那些个附庸风雅的话来。 “谋生。”罗士信拱手道。 而夏林则轻笑道:“考学。” 这胡老大听到谋生时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听到夏林的考学时却喜笑颜开,他眯起眼睛说:“来京城考学,那你可是个举人了?不知可有婚配啊?” 当下的风潮虽然还没快进到榜下抢人那么夸张的地步,但显然也是快了,当听到夏林是个举人的时候,这胡大当家的显然就对他来了兴趣。 至于罗士信这种一看就是莽夫糙汉的人,他日常恐怕也见的多了,不怎么有兴趣,所以注意力全在夏林的身上。 “我已有良人。” “哎呀,大丈夫得了前程,家中乡里那些糟粕不要便不要了,来来来,既然你们今日来投奔我了,我便擅自为你做个主。为你引荐几位顶好的姑娘。” 好一个擅自做主,这亏了公主没在,您说的那家乡糟粕的爹可是当今的摄政王,但凡这话叫她听了去,话是下午说的,人是晚上没的,别看人家公主蠢萌,可要你狗命却也只是一言而已。 而就在这腹议之间,这胡老大便已经拽着夏林不由分说的往外走去了,他此刻满面红光,仿佛下一刻夏林就要成他女婿一般。 很快,他们来到一个堂口之上,这里坐着几个一眼就不是良人的家伙,应当就是这地方的四天王、三堂主、左右护法之类的人物,见到老大带着人来之后,这几人倒也是好奇的张望了过来。 “老二老四老五,这有个举人投奔咱们来了。” “可不是投奔,只是过来瞧瞧。” 夏林解释了一句,但显然他的解释极苍白无力,人家压根就没听他的,而是径直把他带去了后院,而且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显然都想看看这举人老爷到底是几个眼睛几张嘴。 “好俊俏的郎君,哎呀……可是太叫人欢喜了。” “就是呀,听说还是个举人呢。” “举人可是不多见,这举人老爷来我们这地方作甚?” 其实夏林多少也是身处信息茧房之中,他身边的巨人进士太多了,哪怕是状元郎那也是圆的扁的任人拿捏,但仔细想想的话,别说是状元了,就算是一个村庄里能出个秀才都是要点炮仗的大事,举人都是能叫人发疯的,进士那是要祠堂族谱单开一页的。 若是到了状元郎,看过白蛇传的都知道,一个状元郎甚至能让法海老秃驴把犯了天条的白素贞给放出来的文曲星君。 夏林能看到那么多举人进士,那是因为他已经进入了士大夫这个阶层,换而言之他就已经脱离了人民群众。 这周围人的反应赫然就给他提了个醒,给原本有些松懈的螺丝紧了紧弦,心中再三要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脱离群众路线,否则最后自己势必要变成封建主义的忠实走狗。 这胡老大欢天喜地的把夏林带到了自己家里,然后就开始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认识,这老小子一共四个女儿,长得其实都很一般,但他还是非常热情的给夏林介绍并且还开始给承诺。 “只要你肯娶我家的女儿,到时我保教你在京城官运亨通。你可莫要小看我这糙人,哪怕是京兆尹的衙门我都能说得上话。” 夏林眉头紧蹙:“若是我不肯呢。” “少年郎,在京城之中,终究是要找个依靠。我胡某人高低也算是个人物,你若是真叫我在弟兄面前下不来这个台,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夏林轻轻撩了一下长袍,坐在了旁边的一处磨盘上:“那你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放我走咯?” “你答应,我便放你,你若不答应,我倒要看看衙门能不能护得住你这小小的举子。” 好家伙,威逼利诱全都上了,软硬兼施的手段倒是熟练的很。 “后生仔,可莫要忤逆了大当家。这地界在金陵城里那也是一处风景,哪怕便是皇帝老子也得让三分。”旁边的人也在那搭起腔来:“再说了,这买卖你横竖都不亏。” 夏林只是笑却没有说话,而看到他态度,那胡大当家一甩袖子:“来人啊,给我看住了他,莫要叫他们跑了。我看饿他个三日,他是应不应,不过都给我轻柔一些,若是伤到了我家这姑爷,我可饶不得你们。” 很快,他们就被关在了这小院里,罗士信侧着眼睛看着夏林:“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能跑出去不?” “我自然是可以,可是大人跑不出去,我跑出去又有何用?”罗士信叹气道:“我是万万没想到这老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江湖人嘛,他们有自己的办事逻辑,咱们其实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你换个角度想,我不过只是个小举子罢了。”夏林抬头看着小院中的天空:“而且这种地方也一直都存在,我来给你讲个九龙城寨的故事。” “啊?九龙城寨?” 夏林闲着无聊就开始给罗士信讲起了九龙城寨的故事,什么龙卷风、什么陈洛军、什么王九,稍加改版就是个热血沸腾的江湖故事,生生把罗士信给讲的热血沸腾,好像自己就已经置身于那个不见天日的九龙城寨里头。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夏林他们坐在这是一口吃的没有一口水没的喝,而在讲完故事之后,他就对罗士信说:“等会天黑之后,我们便逃出去。” “大人您能不能行?” “你小看人不是?” 正说话间,方才那个胡当家最小的女儿偷偷摸摸的跑了进来,手上挎着一个篮子,她来到夏林和罗士信的面前,颇为不好意思的将篮子放了下来:“两位大哥,我爹爹糊涂,我劝过他了,可是他不听……你们先吃些东西,等晚一些我悄悄来带你们走。” 夏林歪着头看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妹妹:“你若是放了我们走,你爹爹那边会责罚你吧?” “不打紧的,他也舍不得打我呢。” 这边这跟小妹子聊着天,突然外头哐当一声,接着刚才出现过的二当家便走了出来,他来到这里之后扫了一眼那小妹妹,眉头皱起:“细芽,你出去!你爹爹喊你。” “哦……” 小妹妹走了,而那二当家则一脚踢飞了放在旁边的篮子,还用脚踩了踩滚落出来的食物,接着弯下腰一把揪住夏林的领口:“想出去也不是不行,叫你家人交五百两银子上来,不然我可没我大哥的好脾气。” 夏林垂下眼皮看着他揪着自己领口的手,手则按在罗士信的大腿上笑着说道:“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且得让我传个口信出去吧。” 382、京兆尹管不了的,我管。 “好。我给你拿纸笔过来,你安安稳稳的写,莫要闹出花样了,我大哥在京兆尹之中也是说得上话的,莫要想到报官,你敢报官,那可就怨不得我们弟兄了。到时你可就前路尽毁了。” 夏林倒是觉得好笑,于是问道:“你们怎样叫我前路尽毁?” “告诉你也无妨,你小小举子若是被告去衙门里,说你奸污民女,人证物证皆为齐备,你该是如何自证?” “哦,这个真麻烦了。”夏林吧唧了一下嘴:“以清白相抵,我唯有以命自证了。” “果然是个读书人。”这二当家拍了拍夏林的肩膀:“小子,乖乖的拿五百两,我想法子放你出去,出去之后滚得远远的,莫要再来这地方了。别怪哥哥不提醒你,这里可不是你这细皮嫩肉该来的地方。” 很快,纸和笔拿了过来,夏林就按照这二当家说的写,什么自己因管不住下半身在这个地方糟蹋了人家的闺女,现在人家要五百两当赔偿,快些送钱来。 “说吧,送去何处。” 夏林摸了摸下巴:“城东大街有一个酒楼,那酒楼是我家开的,你过去找到掌柜的,将信给他,就说转交给我家娘子。” “酒楼?”二当家眼睛眯起来:“看来五百两是少了,你改改,改成一千五百两。” 夏林一个屁都没放,立刻就配合着改成了一千五百两。 那二当家见他如此配合,自然也是没有难为他,甚至还给他端了水过来,接着便派了人过去送信。 酒楼是唐家的酒楼,掌柜的收到信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糖宝儿,糖宝儿一看就知道夏林被人给绑票了。 什么奸污少女,她是断然不信的,毕竟天底下没几个人比她更了解夏林,他还需要去奸污?不开玩笑的说,只要他开个口,整个京城的姑娘小姐哪怕得不到名分都得排着队等着上他的床榻。 他可是夏道生,天下文采第一的夏道生,权势通天的夏道生。 所以糖宝儿第一时间就断定,夏林是被人给绑了。 她拿着这信找到了察事司衙门,衙门里的太监一看这信,头上的毛都炸开了,当时那一下糖宝儿都看到这杀人不眨眼的老太监满脸苍白,浑身抖如筛糠。 “察事司!” 那老太监扯着他的公鸭嗓子:“整备整备!!!速速整备!” 察事司集合两司之人力,上下约有一千余人,这算是大魏首屈一指的特务机构,而如今特务机构的头子被金陵本地的黑恶势力给扣了。 他妈的,畜生啊畜生! 老太监心里都把这人给骂臭了,但凡夏林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没把儿的老家伙就要被人扒了皮制成人皮打鼓挂在墙上警醒世人。 “他们怎么敢的?”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子爷的耳朵里,他都震惊了:“啊?他们是怎么敢的???去,叫调千牛卫!柴绍!叫柴绍给我过来!” 柴绍很快一身盔甲哐哐哐的跑了过来:“殿下。” “你看看你治下的治安。”太子爷深吸一口气:“那些个脏臭的臭虫将朕的大将给绑了!” “啊?谁?” “夏林!夏道生!!!” 柴绍听完之后脑子也嗡嗡的,他仰起头:“啊?” “你啊什么!还不去与察事司接洽,快去把夏道生救回来!” 走出宫门的时候柴绍还在嘀咕,说金陵的治安也不归他管啊,他就是负责陛下、殿下的安慰,城里的治安那不得是京兆尹啊? 同时,京兆尹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京兆尹童安,正四品的大员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直接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然后连鞋都顾不上穿,打着个赤脚就匆匆往衙门跑。 一路上他心中都绝望了,当时下头人通报的时候,他一下子都没能反应过来。什么叫把夏林给绑了? 等他回过劲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要完了,那是夏林么?那是他的乌纱帽是他的阎王爷! 察事司的主官,别管官不大,可人家是特权啊,查三品以下都不用告知,上门带走就完事。 那脏街的人把他给抓了? 要死要死要死……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风云际会,三堂阁老三枢相公那是一个都没睡,太子爷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京城四大元帅齐刷刷上阵,城外破虏军甚至都给惊动了。 而这会儿,胡大当家刚喝了些酒,正搂着他的第八房小妾陷入梦乡,而那二当家则也早早上了床,做着明日举人老爷爆金币的美梦也安稳入睡了。 但与此同时,羽林军、金吾卫、千牛卫、龙武军、察事司,两卫两军一司却已经整备集合,近万人浩浩荡荡的就朝着脏街这边过来了。 普通的城防衙役连沾边的能耐都没有,特别是察事司那帮太监,原本阴柔的太监如今一个个煞气满面,都快成了阴煞。 飞鱼服在身,明刀亮鞘,大有杀过去血流成河的架势。 而这会儿夏林正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给罗士信和给他送吃的那个小妹妹讲故事,他说故事极精彩,叫人欲罢不能。 “大人,您听!” 突然罗士信竖起了脑袋仔细倾听起来:“有马蹄声。” 夏林也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会儿罗士信已经三两下就攀爬到了房顶,他放眼望去,就见城东之处火光透亮,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行军之声以及马蹄声声。 “大人,来了。” 夏林笑了笑,却是不动声色的对那个小妹妹说:“你呀,去叫上你爹爹还有你姐姐们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 “可爹爹在休息。” 夏林拍了拍她的脑袋:“你管他休息不休息呢,他当下该是谢谢你救了他一命。” 很快,迷迷瞪瞪的胡大当家带着女儿们就过来了,一进门就笑呵呵的问:“女婿,选好了没有?是不是选中了我家这老幺啊?好好好,我家这老幺可是个好孩子,你们成亲之后你可要好好对她。” 夏林抱着胳膊,这会儿罗士信在后头将门一关,门栓一放,掏出长枪:“老实点,想活命就闭嘴!” 那胡老大一愣:“好小子,跟你胡爷爷玩这一套?” 可还没等他发狠呢,就听外头突然就糟乱了起来,他想出去看看,但却被罗士信用长枪顶着胸口给按在了那里。 “你们不算坏人。”夏林翘着二郎腿:“你家女儿两次给我送吃的,我很感谢这个娃娃,不想她成孤儿。” 这时外头喊打喊杀之声已经起来了,那种军中才有的杀气蒸腾而来,透过墙都能清晰的感知到。 这会儿夏林突然抽冷子喊了一嗓子:“别滥杀,先抓起来。” 果不其然一嗓子下去外头喊杀声都小了起来,到处都是互相提醒的声音。 “叫你别滥杀,捆起来捆起来。” 大概折腾了大半夜,外头的声音终于消停了,接着无数脚步就停在了夏林所在小院的外头,火把的光哪怕是透过门缝也能把院子里照得透亮。 夏林抿了抿嘴:“胡老大,开门瞧瞧?” 胡老大这会儿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反倒是夏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罗士信直接打开了大门。 这一露头,外头全都是穿着飞鱼服的特务,他们见到夏林之后,集体抽刀入鞘,单膝下跪。 “大人,属下来晚了!” 一个人喊出来气势不够,一人喊完千人同声,那声势着实吓人。 夏林身后的胡老大此刻已经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看到面前这些穿飞鱼服的人,肝胆俱裂。 他哪能不知道这些人呢……这些日子就属他们最威风了,随便一个走在街上都恨不得学螃蟹走路。 而如今这些专横跋扈之人居然面露惶恐跪在这举人的面前,那他的身份自然也是呼之欲出了。 “都起来吧。”夏林回头看了一眼胡老大:“你也起来。” 在几个女儿的帮助下,胡老大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夏林则直接走入人群之中:“诶?那个要我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呢?银子我带来了,人呢?” 这会儿二当家被柴绍绑在马后连拖带拽的给拖了过来,柴绍看到夏林无恙也是松了口气,下马之后朝夏林拱了拱手:“夏大人受惊了。” 夏林哈哈一笑:“小小误会。” 说着他来到了那二当家的面前:“一千五百两银子你还要不要了?” 二当家现在要不是手被捆着,他一定给自己狠狠两个大逼斗,怎么就这么欠呢…… “对了。”夏林凑到二当家面前:“我骗你们哒,我不是举人,我是同进士出身。哈哈哈……”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给他送饭的小姑娘,冲她眨了眨眼睛,那小姑娘二话不说拉着父亲和姐姐们就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夏林这会儿直起身子,一甩袖子:“彻查!我倒要看看能在京城只手遮天给这些人当保护伞的是谁!” 这会儿京兆尹帽子歪歪的冲了过来,那表情完全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夏大人呐夏大人,你可是没事了,担心死我了,哎呀……担心死我了呀!” 夏林抿着嘴看着他笑,看得他直发毛。而接着夏林朝童府尹点了点头,笑了笑,却没有说半句废话。 这下童府尹心中咯噔一声,竟呆立当场,堂堂四品重臣一下子无声了起来。 383、恐怖,太恐怖了 “堂堂天子门前,惶惶天威之下竟还有如此藏污纳垢之地,这合理吗?这合适吗?” “昨日我查案时,只是路过此处便被强行扣下,勒索一千五百两。我便问他,此乃京城,你如此行为便不怕官府?” “哈哈,那人非但不怕,反倒言之凿凿曰,你便是告上皇庭我也说得上话,哪怕陛下也要给我等三分面子。” “还说京兆尹的府中他也是来去自如,好好好,我行走江湖也算有些年头了,却是没想到这灯下黑方为真的黑。此乃天子脚下呐!天子脚下!殿下,臣肯定殿下放臣回去当那个县令,臣干不动了,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查到那些臣碰不得的人身上。” “臣说实话,臣不敢查京兆尹,他是大学士还是四品高官,臣不敢以下克上,而臣也相信京兆尹童大人是无辜被牵连的,什么行走京兆府、什么与天家也能说得上话,不过就是狂徒的口无遮拦罢了。” 夏林站在大殿上如泣如诉,旁边的京兆尹就跪在地上,这会儿的童大人心里只求速死,这活爹真的是把人往绝路上逼,根本就没打算留活路。 太子爷坐在那不言语,文武百官也都站在那垂着头,虽然不少人着实也想帮一帮童大人,但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开不了口。 政治一贯都是你死我活,夏道生就是皇权放出来吃人的老虎,谁沾上他谁就会被吃,大家心里都清楚,当下本就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时期,扳倒他就等于是在对皇权挑战。 至于这京兆尹倒霉就倒霉在他属于直接撞在刀口上,人家一个字都没说京兆尹童大人的不好,但每句话都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 “好了!” 太子爷终于发话了:“一些小事莫要耿耿于怀,显不起气量。这件事你但查便是了,孤也不能因你一家之言便降罪童爱卿。不过既然出了这等事,童爱卿也难辞其咎,孤先罚你三年俸禄,在此期间你需与夏道生一并彻查清理,还金陵一个朗朗乾坤。” 这时童大人激动的对着太子爷三叩首,然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了起来:“谢殿下开恩,臣心中也有苦楚,那地方非臣不愿而是臣不能。” “哦?”太子爷也颇为好奇:“如何不能,你且说来。” “那地被人称为臭街,实则是迁都之前所置旧城所在,拆除重建所费巨大,户部给不出钱来,臣也知家国之事所费昂贵,也没脸去提点这些事来。那里的人臣的确是认得,但臣真的非与他们有所勾连,而是想叫那人去管管那个藏污纳垢之地。”童大人越说越委屈,到最后竟开始擦起了眼泪:“臣万万没想到,一时失察竟酿出如此大祸啊,殿下……” “好了好了。”太子爷抬手指着夏林:“财神爷就站在你身边,你跟我这哭,算是哭错了人。刚巧,这些日子你就与他一起好好想想法子吧。” 而夏林这会儿却还是不依不饶:“不对吧,童大人。我这是手里头有人,大伙儿也都卖我面子,若是换做他人,消失也便是消失了。这可不是一时失察的事了,我可是要查查历年以来金陵城失踪走丢之妇女儿童,你叫殿下给你个清白,那我也得叫你给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你看如何?” 童大人都不敢抬头看夏林,只是跪在太子爷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身子更是抖若筛糠。 “行了,道生。”太子爷这会儿开始发功了:“孤知你心中有气,但来到朝堂之上就莫要带上书生意气,拿出证据摆在孤面前,丁是丁卯是卯,若都是真的,孤定给你给天下一个公道。” “谢殿下圣明。” “好了,你二人先分列而下。下朝之后再徐徐图之。” 两人退回到了群臣队伍之中,夏林就站在童大人身后,他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厉鬼一样把脑袋架在童大人的肩膀上:“童大人,怕不怕呀?” 童大人不敢动,只是低着头咬着自己舌尖,脑子里全是怎么解决自己屁股底下的腌臜事。 “我这个人心眼小,特别记仇。童大人可要小心咯。” 这恶魔低语把童大人给吓得哟,四品重臣被一个年纪能当他儿子的小兔崽子给吓到两股颤颤,着实有些夸张了。 下了朝之后,朝堂上所有人都绕开夏林往前走,生怕叫这个脏东西给沾染上,唯独童大人是避无可避,他想快步的走,但这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哪里跑得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没出宫门就被夏林给拦住了。 “童大人,童大人呐。”夏林嬉皮笑脸的站在他的身边:“朝堂上的话我可是句句属实啊,我可没说你半句坏话,你也是听见的。” 童大人四品高官,大学士身,如今被这个小崽子弄得威信全无,他已经是满身恶臭了,但却又不得不假惺惺的跟夏林客套,能看得出来他心中焦急焦虑而且对未来充满了悲观。 他现在慌死了,因为只要自己的罪状成立,下马都是小事,全家女的流放男的教坊司都算是轻的,而看到这个情况夏林也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在摆脱夏林的纠缠之后,童大人回到了自己的衙门里,这会儿他自然是无心办公了,只能坐在那一杯一杯的喝茶,然后看着房梁发愣,自己好歹也是状元郎出身,终究也是要一些体面的,看看这房梁呐,吊在哪一根上头比较体面。 正在他发呆时,外头的属下急头白脸的冲了进来:“大人大人,好消息啊!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快说!” 听到这个消息,童大人第一时间就站了起身:“是不是事情有转机?” “正是。脏街那边的那个胡疤赖,他跑了!就在刚才,察事司的人过来知会我们,叫我们追捕那胡疤赖呢。” 童大人听完之后一屁股坐回到了凳子上,他的脑子里开始场景复盘,他明明看到昨天晚上是那个夏道生亲自放走的主犯胡疤赖,而如今得到的消息却是主犯跑了,还要他们京兆府来的抓捕。 作为一个没啥出身却还能一路干到京兆尹的人来说,脑子自然是好用的,他顿时心中就如同明镜一般。 原来这就是那夏道生演的一出戏! 这出戏为的就是替太子爷增长威信,而他童府尹不过就是他们游戏中的一环罢了。 大殿上也好,大殿下也罢,那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要的就是给满朝文武看上一看。 也许那夏林被绑票并非计划,但他却把这意外之事也变成了这场游戏的一部分,现在童大人倒是真的明白了为什么皇家会重用如此一个年少之人,这份能耐的确非常人能有所企及,若是换成自己是他那个年纪,图个痛快便好了,断不可能做到如此周密。 但是危机解除了没有?其实也没有。 京兆尹童大人心中明白,这是到了自己站队的时候了,选了边事情就能安稳度过,若是什么都不干,人是他放的,人就能是他抓回来的,自己的命运轨迹是继续位高权重还是生死未卜,全都是自己如何选择之上。 当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这个队他站得站,不站也得站,而他心中也明白,这个选择只要做了,往后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天底下想骑在墙头两边吃的人,少之又少,有的确是有,但恐怕不能是他了。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明显了,至少暂时的危机就度过去了,所以童大人连忙招呼下头人说:“去回复察事司,京兆府定通力合作,还望能还金陵一个朗朗乾坤。” 至于那个管夏林要赎金的二当家,当下其实就关在京兆府的衙门里,而就在这天下午,这个崽子竟身后连中十七刀畏罪自杀了。 夏林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十分遗憾,但念在他是个汉子,也就不再去追究他的家人了。 而在这二当家背后十七刀自杀之后,童府尹当日晚上就宴请了夏林。 主要还是谈公务嘛,毕竟太子爷降下旨意就是要处理一下这个脏街臭街的问题,他搞不定的事情自然是要由财神爷来办的。 这可是殿下钦点的财神爷。 就童府尹觉得如果没有意外,以后文财神比干,武财神关公,剩下的可就是这位夏财神了。 当然了,除了脏街之外,还有不少事情也是要商量的,毕竟京兆府跟察事司还是有很多事要合作的。 “今日我们不谈公事,明日我到京兆府之中再为详谈。”夏林起身敬酒:“今日大殿之上多有得罪,还请童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怪罪?我的命都在你手中拿着,我怪罪? “夏大人莫要说这种话来,的确是我治下有亏,朝廷恰恰便是需要夏大人这般敢作敢为之人,朝堂才有新鲜气象。” 两人碰杯,一笑泯恩仇。只是童大人现在看到夏林笑就觉得浑身发毛,总觉得这人的笑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384、天庭的狗那也得叫一声星君 如果问夏林现在是什么,是权臣?是弄臣?还是什么。 其实什么都不是,他现在就是皇家的狗,皇家的寻血猎犬。皇家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就像是历史上所有皇家的狗一样,他在对皇家还有价值的时候,他就是无敌的,因为打狗看主人。然而真正权势滔天的人看来,夏林不过尔尔,说出去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狗罢了。 而有朝一日当皇家用不着他了,那么狡兔死走狗烹,他就会被拉出来剥皮抽筋以平息满朝的愤怒。 他会变成那个穷凶极恶之人,会变成扰乱纲常之人,哪怕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话都会成为他人攻击他的话柄。 但没法子,大伙儿都说他是权臣的时候,他最好不要反驳,然后趁着这段时间把自己沉下去,努力做大做强,到时候把臣字去了,届时狗可能还是狗,但却已经是哮天犬了。 这哮天犬,这孙猴子叫他一声哮天犬他答应,其他人见着可得老老实实叫一声吞日星君呢。 如今脏街上头的买卖生意都查封了,所有人在里头不能出来等待调查,但这些人能把他们怎么样呢,都是烂命一条,真的是要一刀切反而会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但换个思路去想想,这不就是一次完美的老城改造机会嘛,老城改造这种事可不能放过,一边帮太子爷拉帮结派一边趁着这个机会捞一笔,到时候太子爷还要谢谢咱呢。 所以第二天一早,夏林就直奔向了京兆府之中,正常这个点府尹大人还没过来上班,但今日他早早的就候在了那里。 四品官候着五品官,还恭恭敬敬,这说出去都招人笑话,但没法子,他面对的是当下时势早就出来的第一权臣,说是五品但谁把他真当五品那可就太可乐了。 夏林过来也没空手,他带了一张金陵城的地图来,在见到童大人之后,他并没有太多客套和废话,只是在桌子上展开了金陵城的地图。 “金陵城如今为都城,相较原来地域扩大了不止十倍,但童大人可曾发现这人口稠密之地却还是曾经的老城。” “正是,不过那些地方都是穷鬼,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些个脏街臭街,这样的地段在金陵城里可不止一处,有好几处。” 夏林点了点头,然后用笔开始在地图上标注,看到他在如此精美的地图上涂涂改改,童大人心疼坏了,于是便出口询问:“夏大人……这舆图如此精美,这是否有些……” “没事,破图而已。” 夏林标注完之后指着上头说道:“这一圈就是金陵城所有的脏街所在,老城区,人员稠密,鱼龙混杂。” “对对对,就是这地方,夏大人有所不知,本官当了七年府尹,这些地方着实叫人头疼。” “是啊。” 夏林直起身子叉着腰:“这种地方谁不头疼呢。” 说着,夏林在城外不远处一个空地画了一个很大的圈:“大人,若是在此地打造一个新城,如何?” “啊?” 童大人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脑子嗡嗡的:“新……新城啊?” “对,新城。”夏林用手指敲了敲这地方:“您只需要说能不能,若是能,我便开始筹划,京城有钱就给钱,没钱就打欠条。” “钱……肯定是没有,户部不会批条子。” “那就打欠条。”夏林用手指指着那些脏街的区域:“我把新城给你建起来,功绩算你的。大人只需要把这些脏街的破地给我便是。” “用……城中脏街的破地,换一处新城?” 童大人愣了片刻:“那夏大人岂不是……亏了?” “哎呀。”夏林朝半空拱了拱手:“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嘛。” “那自是好事,可这工期……” “三个月。”夏林竖起三根手指:“从今日开始,三个月内,新城落地。” 他一番话把童大人都给说得澎湃了,用脏街那些个破烂地换取一整座新城,这个买卖太划算了,那些个破地方,别说商贾了,就连小贩都不愿意进去,但夏林筑城的能耐天下闻名,这买卖也太划算了。 一时之间童大人都分不清这夏林到底是什么人了,昨日他就像是那催命的恶鬼,今日再看他就如济世的菩萨…… “那童大人把手续条子批了,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不过有一条童大人需谨记,就是这新城的功绩我一分不要,童大人务必要对陛下说都是您的想法。” “这是为何?” 夏林高深莫测的一笑:“功劳太多,会挨刀子的。” “哦……懂了懂了,夏大人到底是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 童大人没经历过旧城改造,他是不知道这里头究竟能有多大的赢手,都城的房价从来就不便宜,根据夏林所查到的地价房价,即便是在北宋富庶之年,都城的房价大概需要一个普通的技术工人工作三十二年之久。 而如今稍好一些,但前后也需要一个匠人工作三十二年才能完整的买下一座都城的房子。 脏街是不是都城?不光是都城,还是人口最稠密区域,这几条街区是旧城的核心,当下只要把它搬空,重新打造一个商圈,将原本破落之地摇身一变改造成市场与商户,这地段的价码一下子就拔高了。 而新城区则用来收纳这些脏街流转出去的人,就是安置房嘛。到时候那边也会形成一个有活力的商业区,夏林的副业是当官,主业可是干买卖的人。 他需要大量的钱,而房地产显然是收拢资金最快的手段。 三个月,三个月是材料运输的极限而不是新城建设的极限! 人?人从哪里来?镇海的建设现在正在如火如荼之中,那些熟练工肯定是抽不出来了,但如果直接就地取材呢? 脏街人的屋子脏街人盖,这里头还给他们提供就业机会,要知道这些年世道混乱的很,大量的人都集中在有数的几个大城市之中,长安人口达到一百四十万、临安人口达到了八十万、金陵的人口足足有两百七十万之多。 大量人口进入金陵城但这里却没有像浮梁那样的配套密集型工业体系,城市岗位是容不下这么多人,所以这才是脏街臭街形成的根源。 解决方法要从根子上来完成,所以夏林决定干一件大事了。 首先他第一步先是到金陵市长也就是童大人这边拿到了批文,再拿着这个批文找到了工部,工部说建可以,但需要到户部拿批文,他就去了户部,户部说给批文可以,但没钱。再接着他拿着两部的批文去了太子爷那边,太子爷说我给你下个文,但实在是没钱。 于是夏林拿着这三道文,去找到了京城中独孤家的话事人,他对话事人说:“你知道独孤寒跟我什么关系对吧?” “啊?” “啊什么啊,批文在这,给钱。”夏林把三道批文往他脸上一拍:“我,夏林找你们要钱是看得起你们,别给我耍滑头,不给钱我找别家去了。” 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是要报给家主的,但看到夏林如此急头白脸,那大掌柜一时之间也掌握不了情况,还真的就掏了一百万两出来。 拿着这笔钱夏林立刻组织人开始丈量登基脏街的面积,反正跟他也没多大关系,他给每个人都多丈了百分之三十的房屋面积出来。 这会脏街上的人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但很快就有可靠的消息泄露出来了。 “我邻居家的舅奶奶的表哥家的儿子就是在这衙门里当差的,他说那日胡疤癞绑回来的那个大人,嫌弃我们这又臭又旧,要给咱们在南面修房子呢,那边都开始招人了,真的,包不骗人。” “修房子?要钱么?” “自然是不要钱,说是量了多少就给分多少。” 这消息一出,不少人捶足顿胸,第一次经历拆迁的他们错过了相当大的福利,有的更是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当然,随着消息爆发式的增长,在这几条脏街解封之后,还真有不少人过去南城那边看看是不是能找到活路,这一去就发现还真有…… 大量招工,包吃包住还给工钱,更关键的还是建他们自己的屋子,这不就是白捡钱么? 于是第一天下来,竟就有上万人报了名,数量甚至还在增加,而接着整个金陵城的商户都开始动了起来,各种物料、物资等等都开始运转了起来,夏林更是凭借着他在商界的口碑,所有材料居然都能挂账。 最夸张的是,黑街那些地,这人还住在上头里头还没拆没建呢,就已经开始有人叫价了。 “一亩地十六万两???” 太子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抢啊?” “殿下,抢也没有这么快。”高士廉抿着嘴沉思了片刻:“那些商家就如疯了一般……” “卖出去多少了?” “一百三十二亩,供不应求。而且这还只是地价,上头每建一间屋子都要按占地多少再给他钱,好像是十丈见方的屋子就要五千两,还不还价。” “亏了……亏了呀!”太子爷一拍大腿:“我就说他是个财神爷!钱啊……白花花的银子呐!” “殿下……”高士廉张了张嘴:“皇家在那边是不是也有一块地?” “对啊!”太子爷直起了身子,然后笑盈盈的说道:“好好好,你去传话给夏道生,就说叫他把孤的那块地也经略经略。” 385、图个什么? 今日夏林工作计划,早晨七点半起床,洗漱完七点四十五,然后吃早饭,八点半进入察事司衙门开始制定寺庙的清缴方案,京城周围的寺庙已经告一段落,该拿出来的田地已经拿出来了,该掏的银子也差不多掏空了。 下一步就要开启整个京畿道的工作计划了,京畿道的难度也不算高,甚至江南道的难度都不高,这些地方的权力相对并不分散,都属于集权区域,所以小秃驴除了认栽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但在京畿道和江南道之外的地方,这个工作可就复杂咯,先不说皇权的触手在那些地方并没有太多的实权,光是想要把这些钱从那边运回来,那就是断人钱财杀人父母的事儿,地方军阀可能嘴上不说,心里头估计是艹尼玛三千遍,甚至可能会发动地方宗族、寺庙、宗教等势力进行反扑,这才是灭佛的难点。 不过还好,清缴工作大概要到今年年底才能完成京畿、江南两道的汇算工作,要刺刀见红怎么也得到明年了。 安排完工作计划之后,夏林转头就进入到了紧张刺激的房地产统筹工作之中。 其实别说太子爷了,天底下的人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破地能卖到十六万两一亩,就这却还供不应求。 当然了,商人明白就行了,在这地方买地,那买的是地么?那买的是商人阶级的晋升渠道,因为夏林不经意的透露过会在这里开办一间书院,这个书院到时是会跟太学进行对接,优秀的学生可以直升太学。 而这个方案也直接得到了礼部的肯定,因为夏林说要帮礼部扩建太学,花很多很多钱扩建太学为国家养士,将现在的规模扩大十倍,招生人数也扩大十倍。 当下朝廷每个衙门都紧巴巴的,毕竟是真没什么钱了,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皇家钦点的财神爷,大伙儿自然都哄着他来,让他想法子能给整点开源节流的法子。工部是第一个吃上热乎饭的,新城建设和旧城改造,看起来跟工部没啥关系,来一来一回在他们手头上办事,说没油水自然是不可能的。 有了工部的例子,其他几部都闻着骚味就过来了,吏部跟刑部比较麻烦,但其余部门甚至就算是鸿胪寺都被夏林放在了计划之中。 再说回到礼部,礼部一开始还担心这样会扰乱官场,但夏林一句话就给他们打消了全部疑虑。 “能够上学,就能够做官,这是不假。但究竟这考试取士之能不还在朝廷手中么?商人之子要的是名分,那就给他们好了,一个名分能换来几千几万两银子,你们为何不要?对你们来讲,千中取一,跟一千一之中取一,又有何等差别?” “可夏大人,若是有人卖官鬻爵……” “那跟你礼部有毛关系,那是吏部的事,自然有人会去查吏部。再说了,退一万步来讲,读过书的卖官鬻爵好还是大字不识的卖官鬻爵好?再退十万步来说,当下商人子嗣又有几个大字不识呢?无非就是一层窗户纸罢了,你们嘴里的祖宗之法只说商贾不能当官,却也没说不能读书呀。”夏林说完,人凑到礼部侍郎耳边小声道:“黄尚书,一层窗户纸,可抵万两金呀。即便看着礼部并未参与其中,到时您收他们每个人每年三千两择校费又能如何?人家外地的,在京城没有地产的,还进不来呢,你说他们为了子嗣的前途,是不是得挤破了头?” “夏大人错了……错了,我不过就是个侍郎。” “黄尚书,哪里错了?礼部如今空虚,若是黄尚书能将这事办成,将来礼部自负盈亏,甚至还能往国库里捐点,您这尚书之位还不十拿九稳?” 礼部侍郎拍着腿:“好!呈您吉言!” 而就是这一手,商贾之子能够有机会入太学读书的法子,这地就得值十六万两一亩,没钱别来,又不是强买强卖。 正在他们聊天时,外头的招呼声便传了进来:“中书通事舍人,马周到!” 黄侍郎立刻起身朝夏林拱手:“夏大人,那本官就先行告辞了。” “黄尚书慢走,我便不送了。” “不用不用,夏大人客气。” 他与马周打了个擦肩,两人礼貌性的拱了拱手,接着马周就来到了夏林的办公室之内。 “哎呀,我道是谁呢,这不是未来大魏宰相马相嘛。” “哈哈哈,你这嘴。”马周坐了下来:“万万没想到,夏大人在京城之内也是如鱼得水,之前我还有些紧张,觉得夏大人若是被人针对该如何护你周全。如今看来,夏大人倒是比我管用多了。” “那是我管用么?”夏林转身为马周拿了一罐橘子罐头:“那是钱管用。” 马周举起橘子罐头叹了口气:“大人还记得我爱吃些甜食呢。” “嗨,说这些个屁话干什么。”夏林坐了下来:“说吧,什么风把您马大人给吹了过来。” “我来,自然是皇家的事,中书省嘛。”马周依靠在旁边拧开了罐头盖子喝了一口里头甜滋滋的汁水:“殿下在旧城之中有一处别苑,有个两亩多的地方,他叫夏大人帮他经略经略。” 夏林眉头挑了一下:“当真?” “那这等事我也不敢胡言乱语。” 夏林笑了笑:“行,我是明白了。” 说完他展开地图与马周说:“他那地方在何处?” 马周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标记:“此处,不知道夏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夏林摸着下巴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打算把这块地一分为二,再并进去十亩地改成园林,里头移栽各地奇花异宝,建一个顶级的园林,湖光山水。” “哦?这是为何?” 夏林指着那一大块区域:“这个地方就改成……嗯……拙政园。对对对,拙政园。” “名字倒是好名字,可若是这样一来,殿下那边……” 夏林嘿嘿笑了起来,指着剩下的一亩地:“这地方,一亩地,三百万两。” 马周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他愕然的抬头看向夏林:“夏大人……这着实有些夸张了吧?” “夸张?好好好。”夏林清了清嗓子,用那种男低音说道:“毗邻皇家,至尊私邸,独领江南。放眼金陵明珠满目春色,尽收秦淮四岸十里繁华。” 马周听到这都捂嘴了,这说出去他都动心了,再琢磨一番他甚至都想贪污点银子把那地方给买下来了。 仔细一想,毗邻皇家园林,独揽秦淮风月,在这地方有个独享的庄园,那是个什么身份? 乖乖……三百万两都便宜了吧? “可这个价目,谁会买?” “买?”夏林笑了起来:“得靠抢!这个事归你管吧?” “正是,不是难办的事也轮不到我来。” 马周的话叫夏林笑了出声:“哈哈哈哈,看来你也是那个擦屁股的人。挺好。” 说完,夏林咂摸了一下嘴,叹了口气说道:“周啊,我跟你说过一个词没有?” “什么词?” “政审。”夏林敲了敲桌子:“这块地能卖给谁不能卖给谁,你得立个规矩出来,龙气之地那能是一般人能住的么?” “都这般昂贵了还要设门槛?” “越是如此,他们越疯狂。这个我就不说了,你应当比我熟练,台阶高一些,我保你顺利完成任务。” 马周走之后,夏林看着手里头还剩下的十亩地,然后瞄了一眼“皇家园林”,眼珠子就是一转,然后便将那最后的十亩地压了下来,没有再往外卖。 新盖一座城,旧城还要改造,这都是需要很多很多钱的,算算下来两个方案的执行前后需要大概一千八九百万两。毕竟是直接弄一个卫星城出来,不光是成立的屋子房子,路要修、基础建设要弄、材料也会因为大兴土木而涨价,所以别看这一下赚了不少,基本上最后都是要持平的。 而这最后的十亩地就是他这次能赚的钱,当然了,皇家的地他捞不着钱,甚至还要往里头倒贴,但就是这皇家的园林决定了他最后这十亩地能赚多少! 到这,真正的重头戏才算正式展开,手头毕竟有钱了。 夏林这人有个毛病,他虽然一再告诫自己奇观误国,但他个人就是喜欢造奇观也喜欢那种超大规模的东西,不管是战争还是建设,他都带着几分好大喜功。 而这次工程队前后他弄出了大概七到八万人,比隋炀帝建龙舟的人少多了,但仍是一道奇景,不过他觉得这些数量不够,于是又从周围各地的县城之中征召了一批出来,反正干一天给一天工资,人数给弄到个十五万人差不多,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钱全部花出去,一份不剩。 这里就有人疑惑了,他费这么大力气却把赚的钱花出去,这岂不是白干? 那这么想可就太小看夏林了,这些钱是他能留的?但他用这些钱买浮梁的材料、用浮梁的工艺,把这些钱换成浮梁的工业产能,再从下头往上抽税,那这个钱就自然算是落了口袋,合情合理童叟无欺。 而那最后的十亩地,才是真正叫他赚钱的地方呢。这才哪到哪呢。 386、炒房! 浮梁的工艺浮梁的料,新城的建设速度跟旧城的拆除速度都是肉眼可见的,夏林赚钱的法子就在这此消彼长之间,餐饮是浮梁在赚、物料是浮梁在赚,甚至就连工具都是浮梁在赚。 不过这个赚钱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也没人能说什么,因为同样的进度之下,浮梁的质量最好,同样的时间之内,浮梁的花费最少。换成别家上去干的话,两相一比,是会被砍头的。 而那些工人的收入夏林也是从不克扣,而且伙食相比较而言也是相当好的,百姓其实很好对付的,给他们一份工作能叫他们吃得上饭养得起家,他们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所以经夏林这么一折腾,甚至把整个金陵城都给盘活了,整个城市都变得元气满满、活力四射,主要还是钱流通了起来,钱一流通就会带动城市中的第三产业活跃,财富经过这么一轮再分配,干活的有钱了、做买卖的有钱了、小作坊也有钱了,漕运、陆运的工人有钱了,码头的力工、花船的窑姐儿,那都有钱了。 就连纳鞋底的老太太都有钱了。 朝堂之上聪明人不少,有那善于观察的,他们这些日子其实没有盯着夏林都在干什么,而是认真的分析夏林每一个方案和政策给国家和城市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这不看不知道,一琢磨才叫吓一跳,户部统计这个月的税收的时候,都比往年高了一倍,不是一成而是一倍! 而这个税可不是从某一户某一家上来的,而是从整个金陵城里抽上来的,换而言之就是夏林用了这一百多亩的地,把死气沉沉的皇城给盘活了。 户部尚书要不是年纪比较大,再加上之前参过夏林的本子,他都得厚着脸皮去问问夏林这其中的奥秘了。 太子爷更是喜笑颜开,这些日子以来就是夏林过来之后他的日子过得舒服,首先就是朝堂之上大家都缓和了,因为都在忙着赚钱,有跟着夏林投资的有跟夏林商量合作的,有正经事干就不会有矛盾,有钱赚就不会头疼。 而在此之外就是民间关于太子爷的舆论上来了,说他有什么明君之姿之类的话也是传的到处飞。 好话谁不喜欢呢,特别是一个上位者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有了底层群众基础,那都不是用一句单纯成就感能够描述的。 最后就是国库丰润了,夏林来之前他可以说是捉襟见肘,现在不光灭佛的钱陆续进账,比灭佛缴获资金更让人舒服的是税收的稳步增长,再税率和税数没有调整的前提下,税收暴涨就等于是繁荣了嘛。 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繁荣呢? 当初太子爷觉得自己说夏林是财神爷这话还真的是一点都没错,这不是财神爷是什么?甚至他都有个奇怪的念头“把国家给他管十年,朕出去游山玩水一趟回来,说不定朕就成万世明君了”。 当然了,这个肯定是不成的,文武百官不会同意的。 其实夏林现在也是成长起来了,他刚去浮梁的时候也都是处处摸索,而现在他能有这么轻车熟路,无外乎就是打通了官场的任督二脉。 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所有人都喜欢,银子却可以。他们也许极端讨厌夏林憎恨夏林,但他们跟钱没仇,夏林能带来大量的收益,那他们看在钱面子上也是该知道怎么办的。 至于商人,商人从来就是国家养的猪,差不多的时候就收割一波,懂事的商人被收割得欢天喜地,不光双手奉上金银财宝还能换上点有用的东西回去,不懂事的商人则逼逼赖赖要他们点钱比要他们命还难受。 不过这次商人们的配合,其实也跟夏林密不可分,一来是京城系的商户跟浮梁的商户是高度重合的,这些年早就把夏林的套路玩明白了,知道什么叫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浮梁这几年惨烈的搏杀中他们早就悟出来一个道理了,但凡跟着政策方案走的就没有吃亏的买卖,他们懂事上头就不会亏待他们,这不知道是踩过多少同行尸体一路走来的心得体会。 还有一个就是这次的政策利好是真的玩得溜,这帮商人多少年来的求而不得的夙愿就在人家谈笑之间就完成了。 太学的择优而入不计身份,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机会了,毕竟自春秋以来,商人都没有晋升之路,到顶也就是富甲一方,世家看不上、官家不屑一顾,只能欺负欺负普通百姓。 然这一次,不管难不难,至少给他们开了个口子,花点钱为子孙后代铺条路,这账目怎么看都划算。 新城在一天一个样子,夏林每天都会过来逛逛,他喜欢看这种建设的画面,生机勃勃的样子叫人欢喜。 今日他的身边多了个人,老张从京畿周围办事回来了,两人一人捧着一只打包来的烧鸡,坐在旧城墙上看新城发育,身边还有一壶酒。 “你离位极人臣还有多远?” 老张好奇的问道:“我看你样子是快了。” “还远着呢,现在我还是条狗。” “猛犬。”老张补充了一句。 “还行,一般猛。”夏林也不在意,瞄了老张的烧鸡一眼,一把抢过剩下的那只鸡腿:“尝尝你的。” “我舔过了。” “你放屁。” 两人在这说着没有营养的口水话,夏林吃到一半突然问道:“你那个女徒弟,整了没有?” “我为人师表,风华绝代……” “整了没有,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 “那天没忍住……” 夏林从衣裳内衬里摸索了半天,然后递了个红包给老张:“给你准备了好些年了,终于算是能送出去了。” “嘿嘿……你他娘的。”老张嘴上骂着但却还是把红包收下了:“你真是个脏东西。” “食髓知味没有?” “你看你问的这问题……”老张皱起眉头:“还行吧,没想的那么……那么……哎呀,也就那样吧。” 夏林摸着下巴沉默片刻:“你们不会只用俯卧撑吧?” 老张大抵是害羞了,一贯嘴贱的他终究还是避其锋芒将话题转向了夏林这些日子在京城干的事情。 “这个啊。”夏林拿出一根小木棍在墙上划拉出来一个方块:“我给你简单讲一下财富再分配的运作方式。” “你讲。” 说是简单,但其实夏林还是很系统的给老张讲述了财富再分配的底层逻辑和常见方法。 这次夏林就用了其中最快的一种方法,也就是房地产。每一种再分配的背后都会出现各种后遗症,但有些时候其实也没有办法去管那些后遗症了,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把财富再分配下去,否则积压太久会爆掉的。 然后他又细致的解释了一下当突然释放出大量的现金财富进入民间之后会出现什么好处和坏处。 老张学习能力很强,他哪怕听到不懂的地方也能很快的通过询问而清晰了解。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人却在那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就是未来的大魏皇帝,当朝的太子爷,拓跋靖。 帝师在亲自为他讲解夏林的手段,这可是鸿宝帝的老师,当朝泰斗之一冯太师,隐藏超级大boss之一,大魏王朝上一代三大智囊仅存的一位。 别看他老,他在夏林通过一系列看上去莫名的手段来进行土地买卖之后,迅速的把这个思路给提炼了出来,并且还提前了多少年弄了个新词出来——调控。 但问题是这些高深的社经学问题,太子爷听得只想睡觉,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毕竟他对市场的理解至今还停留在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粮食多了就便宜,粮食少了就贵的阶段,着实是玩不来这么高级的玩法。 这让冯太师看着他直摇头,甚至在心中留下一句草包之名就匆匆回去了,而太子爷终于不用被自己这个师爷给折磨了,他快快乐乐的出去参加他的宫廷诗会了。 不过这次诗文大会他居然没有邀请夏林…… 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夏林来了他的风头可就全被抢了,再说了夏林现在也很忙,恐怕没时间参加这种小小的诗文大会。 当然了,参加的选手主要就是翰林院那群吃喝玩乐的家伙,他们的水平众所周知……而太子爷在他们面前那简直别提多秀了,随便来一两首哪怕是模仿夏林的风格,都能让这帮人无故仰视,大家赞赏。 而他这次更是带上了他心爱的金莲,反正就主打一个炫,毕竟这些日子他朝堂顺利、政绩明媚,所以整个人都有些飘了。 “殿下。” 从诗文大会回来,晚上殿下兴致大发的云雨之后,金莲慵懒的趴在他的胸口说道:“妾身以为殿下如此才华横溢,倒不如多多提拔一些有诗才之人,说不定还能多出几个像夏大人那样的人才呢。” “孤倒是有此想法,可朝堂之上却处处限制啊。” “那殿下听妾身一言,既然朝堂不许,倒不如殿下便让夏大人想想法子,弄一个什么府出来专门让殿下储备人才只用。”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明日一早我便去寻夏道生说说。” 387、人臣之本分 “事情便是如此,道生你看如何?” 夏林坐在桌旁,太子爷摇晃着扇子在那把心中的构想描绘出来给他听,而金莲则双目含笑的看着夏林,仿佛是一个温柔的嫂子一般。 其实夏林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但既然能得到太子爷的肯定,这说明殿下心里肯定也是有这种想法的。 用自己干爹的一句话来说,身居高位却无所施展,自然要想法子证求自己可堪大用。 夏林其实对这个想法既不肯定也不反对,因为这个所谓的“文化楼”一开,一定会促进整个社会的文化发展,开启一个文坛盛世。但这玩意也是一柄双刃剑,开启文化盛世接下来的可就是极端的重文轻武策略崛起了。 殿下难道忘了是谁抬您进金銮殿的吗?就是那些大字不识一箩筐,扁担倒了不知是个一字的武夫呐。 “道生你觉得如何?” 殿下再次追问,夏林这才缓过神来,笑着起身拱手道:“那臣便去办了。” 他没有回答好和不好,也许他劝了有用,但他今天劝了文化楼,明日这逼说不定就得整个虎豹房。 文化楼就文化楼吧,别的不说,他夏道生至今为止在文坛上还是有领岫地位的,再加一个老张,到时候到底是文化楼还是5·4青年馆,这可都还说不定呢。 “那选址呢?道生,选址在何处啊?” 太子爷在朝堂之中其实也没那么顺心,唯独就是在夏林这里能得到各种满足,难怪大伙儿都说他是能臣,交给他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臣以为就在那着手建造的拙政园之中吧。” “拙政园……拙政……”太子爷仔细揣摩了一下这“拙政”二字,一拍手:“好名字!当真是好名字。” 说罢他还回头对金莲笑道:“你看看孤之能臣,可谓是天下少有。” 金莲抿着嘴在那笑,没有说话但双目看向夏林时却依旧是灼灼发亮,虽说她如今跟了太子爷,但其实自打第一面看到夏林开始,她就一直惦念,而越是从太子爷那听到夏林越多的事情,她就愈发的欣喜,总之……反正她只是感觉自己只有在这夏大人的面前,才能做回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弱势小女子。 “那殿下,臣便去办事了。” “去吧去吧,明日晚上宫中有晚宴,你一道过来?算起来你可是孤的妹夫呢。” “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夏林客套了几句转身离开了东宫,出门之后他便溜达到了一个饭馆,然后开始了“跟老张比赛”系列的第一回合吃肉丸子。 “要是当年在洛阳,能这么吃肉丸子,我死活也是不会出来的。” 一顿下来,他二人吃了足足有两锅共三十九个肉丸,最后老张以一个之优势险胜,可不管是谁,这么吃下了三斤多肉也是动弹不得的,两人就靠在那直大喘气,甚至就连大喘气都不敢太过,因为已经吃到了嗓子眼,稍微有些动作就要吐出来了。 “等会作甚?” 夏林听到老张的话,想要翻身却动弹不得:“别说话……别说话,我要吐。” 从现场的战况来看,老张恐怕还能再塞几个下去而夏林却已经再也没有空余之地了,也就是说本场比赛老张并非惨胜夏林也不是惜败,这是一场碾压式的对决,但明日老张恐怕就不好过了,因为明日的比赛是“跟老张比赛喝米酒”,老张的酒量不行,大概是能扳回一局。 躺了得有个一个时辰,这才算是稍微缓和了一点,夏林双手撑在膝盖上,他感觉自己浴火重生,但今天晚上的晚餐肯定是吃不下了。 “今日殿下叫你去作甚?” “叫我给他整个文化楼。” “文化楼?” 见老张开问,夏林大概给他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文化楼,听完之后老张眉头紧蹙:“这不胡闹么,这已不是玩物丧志了,这是动摇国本。” “你劝,你今天劝住了,明日他整个猫狗楼、虎豹楼、妖艳贱货楼,你拦得住一次拦不住第二次,而且他上来第一件事想的是挖掘民间人才不是去玩红楼十二钗,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诶……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王爷令人喜欢。” “一个逼样。”夏林冷笑一声:“他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变过,你别忘了我是怎么当官的。” 老张一拍大腿:“对啊,你写诗写当了官……” “所以这里其实也有我的责任,他就是觉得我这人特别顶用,就想着想要多挖掘几个夏道生出来呗。”夏林哭笑不得的摇头道:“我觉得他应该去当一个侠客也适合当一个侠客,游山玩水结识五湖四海之辈,政治智慧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保持现状吧,他哪怕一点能耐没有,只要不乱来,做不到中兴也至少能守个天下太平。” 老张摆手:“我是问那个文化楼。” “盖啊,当然盖啊。我不光要盖,还要盖得个风风光光,甚至让太学入驻其中,大辟天下文士尽欢颜,才学这种东西终究是有用的。” 老张听完之后摸着下巴沉思良久,突然蹦出来一句:“我觉得还不如弄个红楼十二钗体验馆,花些银子进去试试滋味,二百两的薛宝钗、三百两的王熙凤,一千五百两的林黛玉。” “你那不就是窑子么?” “什么窑子不窑子的,难听。那叫书中自有颜如玉。” “你狗日的也不像什么好人。” 老张嗤笑一声:“你就说你想不想试试吧。” “说实话……感觉挺有趣。”夏林咂摸一下嘴,然后脸色一正:“行了,你是真的要让人家过来清君侧是吧?等会跟我去皇家园林一趟,你给我出个设计方案出来。” “得加钱。”老张一拍胸口:“张仲春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你拿捏的张仲春了,如今的张仲春乃是门下省给事中!” “加多少。” “最少得五十两银子,不对,八十两!” 夏林翻了个白眼:“缺钱就缺钱呗,你看你那抠搜的样子。” “话不是这样说的,身价你知道吧,身价!” “你他娘的身价都还不如二百两的薛宝钗呢。” “其实薛宝钗身价定的低了点,我觉得应当跟黛玉差不多,都得一千五百两。” “行了,别逼逼了,走!” 夏林拽着老张就往外走,老张扒拉在门框上:“哎哎哎,别抓别抓,叫我去拉一泡,方才没觉得,如今起了身才发觉那千里之堤即将溃于蚁穴……” “妈的,每次叫你干点活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赶紧赶紧。” 老张这逼人干点什么都有股子黏糊劲儿,但他办事的能力其实很强,被拽到了已经开始施工的大工地上,他只是在高处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把所有设计草图给打好了,亭台楼阁的风格,什么地方安置池塘假山,什么地方种什么树,然后这些树一年四季都是什么颜色他甚至都规划了出来。 不过这厮居然收了钱,那自然不能这么糊弄了事,所以夏林为了这八十两银子非拽着老张出一张平视图一张俯视图和一张透视图,老张百般不愿,硬是把工费从八十两加到了一百五十两这才算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是老张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如今的张桑其实已经有了天下绘画第一人的美称,在人家还在画线条图的时候,老张已经开始在画三维人物图谱了,而面对一个园林的设计图,老张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用不到两天时间这个建设在老城市中心的皇家园林的雏形就这么华丽丽的出来了。 然后夏林干了一件特别跨时代的事,就是叫人把老张的俯视图直接复刻在了一个大概五米乘五米的巨大的板子上,就这么华丽丽的伫立在工地的外头。 这样的超级美图对于当下的人们可谓是降维打击,即便现在那块地方还是个大工地,但如此美轮美奂的图画伫立在这里就等于是告诉所有人这个地方将来就是这个样子。 不光有图画,旁边还有一大堆的描述文字,看完之后着实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谁认识字啊,快给念念。” 围观的百姓里有那着急的,于是便是招呼了起来,这会儿一个秀才模样的读书人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念了起来:“此地为拙政园,乃皇家特批园林,园林之内含有太学楼,其中近一半的地区将在建成之后面向百姓开放,后半段区域则为培养国士之用,可容纳近千人在此处修学,一经考核者修学读书尽数免费,还能与天下名士、国师帝师一通研学……” 要不怎么说夏林会办事呢,直接弄皇家园林,百姓是要骂劳民伤财的。但如果这个园林摇身一变便成为了修学之地,将太子爷的文化楼改成了才子免费进学处,这个意义和味道就完全不同了。 之前的劳民伤财也就变成了太子爷的英明神武,还有那甚至可能会引发武官不满的取士之道如今看上去也并不扎眼,反倒是成为了为大魏繁荣穷尽思索而成的措施。 而且上头可是明说了,天下才子皆有可能,也就是说它还是一处能打破世家读书垄断的地方,但却跟世家还不起冲突的地方,因为里头哪怕再有才华,考试还是依旧,一个举动平复了三方的情绪。这样的夏道生怎样才能不招领导喜欢呢。 只是一天时间,原本荒废的破地周围的地价腾的一下就涨了上去,这其中就包括了夏林手中死死攥住的那十亩地。 而最夸张的就是从原来的皇家园林劈出来的那一亩地,虽然还没有开始上市拍卖,但现在暗中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七百万两,独孤家甚至放出话来,这块地就是他们独孤家的囊中之物,想要竞争的尽管放马过来。 388、牛逼啊,夏道生 当这个消息传到太子爷耳朵里的时候,他真的是要笑飞起来了,因为当他刚给夏林布置完任务之后才想到这里头涉及到好多方面的核心利益,世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武将集团恐怕也会有诸多不满。 但仅仅是几天之后,夏林就交给他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不,不能说是满意而是完美,这简直就是完美的答卷。 世家那边不会把这个当成是威胁,一来是跟太学合作,二来人数不多,三来也没有限制,普通百姓可以,世家子弟也可以。 武将那边也不会把这个当威胁,因为在武将集团看来这不过就是一场小打小闹,跟他们甚至都不挨着,毕竟只是选拔才子又不是选拔官员,有了太学就代表着这地方就是个书院。 在京城之地开一个书院,这能有什么错呢? 唯一让人意外的就是这个书院是开在皇家园林之内,这一点即便是太子爷都觉得很稀奇,但仔细一想这个安排却也是巧妙无比,夏道生甚至还自作主张的允许前半截园林可供百姓游览,这若是仔细想来既体现出了太子爷的宽宏大量与民同乐,又能够将节俭发挥到极致,园林与书院这简直便是天作之合。 完美完美,实在太完美了。 太子爷在得知一切之后,迫不及待的就跑去了即将落成的“拙政园”外,里头虽然尘土漫天,但外头的示意图看着却是极让人赏心悦目,若是能坐在这样一处地方理政治学,他都不敢想到底得有多幸福。 更可贵的是身边还有一众文人墨客的陪伴…… 别看这地方小,但真真切切是一个好去处,而且周围便是繁华市井,出则繁华、入则宁静,动中取静、乱中取幽。 好好好,实在可是大善。 不过当他仔细观看这里时,却感觉应当是造价不菲,甚至为夏林担心起经费是不是够用的问题。 只是他转念一想,那可是大魏的财神爷,应当是不会缺这些钱的。 “殿下。”旁边的金莲突然小声的呼唤了一声:“这地方妾身好喜欢……” 太子爷低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嘀咕道:“你这不废话么,孤都喜欢,你还能不喜欢?”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道生呀。”太子爷笑着摇头道:“诶,当年差一点我可便错过了这等栋梁之材了。” “哦?殿下还未对我讲过呢。” 听到金莲的话,太子爷轻笑一声:“孤倒是发现其他的事你兴致缺缺,唯独提到这夏道生时你总是兴致勃勃。” 金莲心中一紧,连忙娇笑起来:“那还不是因为殿下您提到他总是眉开眼笑,妾身见了殿下开心,自然也就开心,若是殿下不愿意讲,那妾身不提便是了。” “讲讲讲,孤从认识他那日开始给你讲。” 夏林的故事有多玄奇,这个事情其实不用多说,十六岁为乡正,二十二岁便已经是当朝权臣,建浮梁、守洛阳,治蝗灾、平粮荒…… 一桩桩一件件,一路走来也算是惊险万分,金莲听得极为入神,甚至好几次都惊呼了起来,特别是听到夏林被王世充关起来险些丧命,还有在洛阳城制衡李家守住了洛阳,还有提前预知蝗灾,收容二十万灾民等等事情。 那真的是随便一件都能载入史册,他却全部经历过。 更夸张的是金莲到今日才从太子爷的口中得知那些风月场的姑娘最爱思念之篇、情爱之篇,竟都是出自夏道生之手。 甚至就连她自己最爱的“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也都是夏道生所写,更不用提自己看到泪水涟涟的红楼梦,自己仿佛就是那家道中落的林黛玉…… 而这,竟也是夏道生所写。 “不对呀,殿下。这红楼明明是树人所写呀。” “夏道生单名一林,化名树人。” “原来如此。”金莲深吸一口气:“他可是真厉害呀……” “那自然是厉害,要不要去寻他玩玩?” 金莲连连摆手:“夏大人此刻恐怕焦头烂额,还是莫要滋扰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 而此刻的夏林其实还真的是焦头烂额,因为今日是他跟老张比赛的第五天。 第一天比吃肉丸子,老张完虐夏林。 第二天比喝水酒,老张吐了个不省人事,夏林雪恨。 第三日是比做饭,夏林做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老张手艺相当不错,两人战况来到了1:2。 这第四日的比赛则来到了写反诗的部分,看谁写的反诗杀头比较快。老张跟夏林不相伯仲,但最终夏林因为抄来一句“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定乾坤”,赢了一头。 不过他俩的诗肯定是没有留下纸质材料,在河边俩人就给自己消化了。 这第五日的比赛可就是赛点了,现在两人是二比二打平,这一局定乾坤,输的人要叫赢的那个叫爹爹,真正的父子局。 “你二人一个是朝堂重臣,名满天下的才子。一个是朝中的新秀,年轻一代的领岫。竟然在这里玩这种东西,你们莫要传出去了,不然我都替你们丢脸。” 说话的人正是已经做起盘头的老张的准娘子,长沙郡守的女儿吴宁。 她此刻看到夏林跟老张剑拔弩张的站在桌前,手中捏着扑克正在进行生死对局。 “我还有六张,你还剩十七张,我看你怎么杀我!”老张哈哈大笑起来:“今日这声爹爹,你是叫定了。” “呵,半场开香槟是吧?”夏林扔出三个三:“三带二,还剩十二张!” “王炸!报四张!” 夏林冷笑一声:“你手上但凡不是炸,你可就没了。” 老张轮起袖子:“一对二,我看你要不要得起!” 正在这决胜的紧张时刻,突然夏林那个贴身护卫罗士信翻墙而出:“大人,工地那边打起来了!事情闹很大,您快去瞧瞧,怕是要出人命。” 夏林骂了一声,牌往桌子上一放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冲了出去。 老张见他离开,于是便贱呵呵的打开了他的牌底,发现他剩下的十二张竟是一手稀碎的烂牌。 “嘿!崽子,使诈!” 不过这还真不是夏林使诈,虽然他已经准备好使诈了,但这个事是真的。 他赶到新城工地的时候两拨人已经摆好阵仗准备冲锋了,夏林拿着马鞭一鞭子甩了个鞭花才制止了两边的冲突。 “你们要死啊?怎么个事?说来听听。” 夏林走下马来,上前给那两个工头一人一鞭子:“说话!” 两个工头显然是很看不上对方,狠狠怒视一眼之后,其中一个说道:“今日落雨,我们这边进度耽误了一些。他们那边上来就质问,还说我们耽误了他们的工期。我说落雨没法子,他们就不依不饶,还说我们要干不下来就滚,这片他们包了。” 另外一个工头则在那不服气的喊道:“你们这是一次两次了?谁家弟兄不要吃饭?你们耽误的活儿,你们延时间,我们弟兄的钱谁给补?能耐不行就不要揽活,废物东西。” “你再骂一句!” 夏林眼睛一瞪,呵斥道:“都闭嘴!” 眼看着工地两边两个班组近两万人呢,这要是发生械斗那甚至都能比得上一般的小型叛乱了。 “这是皇城,你们都不想活了是吧?” 夏林转过头质问:“监工呢?监工死过来!” 过了一会儿几个醉醺醺的监工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夏林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这几人肯定是擅离职守出去喝酒了。 当时那一下夏林的怒气槽就满了,看着几个醉醺醺的工部监工,冷笑一声:“拉出去,斩了。” 斩字一出,本来还醉眼朦胧的几个人立刻眼神就清醒了过来,但夏林却不管那些,任凭他们求饶呼喊,却还是叫罗士信把这几人给斩了。 不多一会儿,血淋漓的人头就挂在了工地外头的架子上,夏林指了指那几个人头:“今日之事是监工不作为,但若是还有下次……” 他话没说完,只是扫了一眼那两个工头,这会儿原本也是血气上涌的工头小脸煞白,连忙跪在了夏林的脚边,磕头如捣蒜。 “好好干,工钱的事不用你们操心,跟着老子干还能亏了你们?娘的一群憨批。”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而这会儿罗士信上前小声道:“大人,这可都是工部的人呐……” “对,你不说我还给忘了。” 第二天一早,工部本来就因为夏林杀了他们的人准备今日去告状,但谁知道朝堂一开夏林直接绕过手续从大殿外走了进来,将那几个监工的脑袋装在网兜里往地上一扔。 “殿下,臣贸然上殿是要来找工部麻烦的。” 夏林零帧起手,倒是把工部给弄的一愣。 太子爷也是一脸茫然:“这是……” 夏林站在殿前指着工部众人就开始骂,他嘴本来就厉害,再加上一身的匪气,愣生生的把工部一堆人给骂到红温。 这会儿他才话锋一转:“这几个工部来的监工,玩忽职守,差一些酿成工地万人械斗。我倒要问问,若真的是出了这天大的事,这个责任谁来背!” “我不是朝堂的人,我从军出身,我只知道这事在军中便是如此处置。我的话讲完了,各位大人若是有火气就冲我来,我一人做事一人担,要杀要剐我夏道生绝不皱一下眉头!” 殿下被他说的也是很恼火,工部尚书如今姓韩,也算是朝堂老人了。但殿下这会儿可没给面子:“韩尚书!” “臣……臣在……”韩尚书哆嗦着往前走了一步:“夏大人说的有道理……但这擅杀监工,这……这……” 这会儿曾明倒是出头了:“此时臣早晨时已听闻,言官已报来,臣以为,夏道生之行虽颇为过激,但若非他处置得当,恐怕早已酿成大祸。臣认为各部应当紧一紧身上的弦了,若都如此松弛,那老臣恐怕也要效仿夏大人,提起那杀人的刀了。” 389、老曾的心意 作为一个新人能够得到一个宰相的支持,这其实已经等于就是把这层关系公布于众了,没有丝毫演示。 夏林心里当然明白,老曾这人不图财不好色,人还有些古板,他就图一个名,这是个能抬棺死谏的臣子。 说他好吧,其实也一般,人太古板了做事没有变通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欣赏夏林的原因其实无外乎就是夏林虽然很多事情的做法跟他不同,但这小子不贪私财、不慕旁骛的风格倒是跟他曾明有几分相似。 再加上高士廉都有了马周这样的接班人,但老曾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接班人,而且他到处跟人说夏林是自己不成器弟子,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虽然这种事多少有点不要脸,但其实这不过就是老头子的执念幻化出的实体罢了。 有了老曾态度强硬的支持,这件事自然也有了一个挺不错的结果,毕竟为了几个玩忽职守的监工得罪一国宰相着实不划算,工部的人吃下了这个哑巴亏,回去开会骂属下去了。 而夏林则在中午十分,拎了一些糕点食物来到了中书省的办公地点。曾明这会儿正眯着眼睛费劲的看着书卷,听闻夏林来访倒是笑盈盈的唤他进来了。 “若是为了今日之事前来感谢,大可不必,臣子本分罢了。” 夏林能跟别的人狂,但在老曾这里他还是要恭敬一些的,一来是他是个宰相,再一个这人在民间的风评可比高士廉牛逼多了,而且他虽然在朝堂上跟高士廉对抗略站下风,但整体却还是能制衡高相三四十年,却也不是个草包之辈。 “曾相您也是,这么些年了,您还不了解我么。我是那种拍马屁的人?”夏林走过来将糕点放在了桌上:“这不是前些日子一直在秘密处理僧众之事么,京城里我谁也没拜会,当下手头的事情松了一些,于是便来拜访一下您嘛,而且我还有不少不解的事情想向您讨教一下呢。” 别的事老曾都不在乎,一听有讨教,他的精神头立刻就上来了,毕竟这要是真讨教,他再跟人说夏林是自己的不成器的弟子那可就名正言顺了。 但他到底也是个长辈还是个宰相自然不能像个舔狗一样巴巴的上前,反倒是放下的手中的文件捋了捋胡须:“你倒是说来一听。” 有时候人不那么聪明并不是一件坏事,哪怕是装出来的不那么聪明也是可以的。 而这问问题也是有讲究的,一来不能太难,太难的问题容易让人觉得是在找茬,要是上去问老曾一句“统治阶级权力边界到底应该怎么界定”,这摆在谁那都是故意来刁难人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几千年了,还有个锤子边界,要的就是一个完全掌控嘛。 可要是这个问题过于简单了,那被提问的人一个是会怀疑自己的智商被侮辱,还有一个就是能确定提问之人不是真心求问而是过来套近乎。 总之这种事情要酌情审视,既能让对方有成就感让他觉得自己贼牛逼对你贼有用,还得注意不能超纲,不然反倒弄巧成拙。 就这个提问环节,持续了一个下午,老曾甚至推掉了好几批人过来面见的请求,那回答的叫一个认真仔细,甚至可以说是捏着夏林的脖子掰开他的嘴往里灌东西,不光讲解还要他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就比如商人地位问题,老曾就从田陈篡齐、三家分晋讲到买狐降代、买鹿制楚,然后再细致的讲到了商人的管制和利用。 其实能干到宰相的读书人,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不能是草包,夏林使的招其实算不上新鲜,只是在当下比较实用,所以老曾还是很仔细的分析了其中的利弊。 在这个过程中夏林还真的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他引申提问更是经常能叫老曾拍着桌子说问得好,然后进一步的进行分析和讲解。 “今日幸得曾相授智,当真是三生有幸。” 在今日的问题都回答完毕之后,夏林毕恭毕敬的给老曾行了个礼:“要是来日学生还有疑惑,不知可否再劳烦曾公之智?” 老曾听到他的话,心头狂喜,今天一下午的授课,他算是真的知道夏林是个多好的学生了,人家是举一反三,他能举一反十,甚至还能延伸出许多连曾明也只是氤氲之思的东西。 天底下没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所以老曾这会儿自然是一百万个愿意,只是毕竟好面子,脸上不能表现的太过欣喜:“那是自然,提携后生为前人之责。” 他说完之后,夏林突然哎哟了一声:“一下午沉浸在曾公所思之中,竟还忘了东西。” 说着他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打开之后里头是一副老花镜,外头是玳瑁壳加工而成,精巧低调但尽显沉稳,看着还挺好看。 “这是?” “弟子听闻曾公目力阻障,于是便叫人弄了一副眼镜赠与曾公,还望不弃。” “眼镜?” 曾明结果眼镜盒,拿出里头老花镜戴在了耳朵上,当时那一下他身子都直挺起来了。 自从五十之后眼疾愈发明显,这些年随着年龄增大更是吃力,每日用眼甚至都能疲乏不堪,遍寻良医却也无可奈何,而这所谓“眼镜”之物戴上之后,立刻便能恢复清明,这简直叫曾明欣喜若狂。 “这一定很贵重吧,不可不可,断然不可收取。” 曾明摘下眼镜,虽心中不舍,但他也知道这是个宝物定然价格不菲,要是收了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曾公多虑了,这物件本来就是做出来孝敬父伯的物件,虽市面上见不着,但其实不过就是几块玻璃罢了,算不得值钱,顶多有些巧思。家中父伯年龄都渐长了,目力衰败在所难免,有了这个倒是能叫人轻松自如一些。” 这话说得极漂亮,把老曾说得心中暖暖的,然后便执拗不过收下了这眼镜。 等夏林走后他戴着眼镜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感觉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看书看字再不用眉头紧蹙挤眉瞪眼了,倒是叫人极为舒适。 而后他就戴着这眼镜趁着还没下班就在中枢里头到处溜达,有些几十年的老伙计一看还会问上一句:“诶?曾大人,这是何物啊?戴上之后倒是有几分好笑。” “好笑?” 曾明将他拉了过来,把眼镜戴在他鼻子上:“你瞧瞧。” “哟!如此清晰!这是哪买的宝贝?倒是给我弄一件来。是不是很贵?多少银子?” “那倒是不知,就是不成器的弟子送的,哎呀我都叫他莫要送东西了,他老是送,真是令人烦恼。” 说完他就走了,而这老友在他背后模仿他刚才那不可一世的表情蛐蛐他,老曾倒也是没看见。 他不光在同事面前秀,回去之后还在家里老太太面前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个好宝贝一样,最后甚至都秀到了鸿宝帝的面前。 鸿宝帝哈哈一笑,也拿出了一副:“我也有。” “看来就是陛下与我二人才有啊。” “那不是因为你我眼睛瞎吗?” 老曾沉默了一阵:“是也不是,眼瞎者何止你我二人!” 说完他便匆匆告辞,而鸿宝帝知道这老家伙的性格,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却是给病残之躯添了几分乐趣。 虽说是君臣,但这一晃大半辈子的相处,在脱离朝堂之后与其说是君臣更像是老友,老曾就是那种脾气拧巴古板倔强的好心老头,而高士廉就是那种爱占小便宜加上有点尖酸刻薄的老头。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一辈子了,如今退下朝服以朋友相处时,倒才是曾经的那番滋味。 “这老小子。”高士廉眺望老曾离去的背影:“倒是叫他炫耀起来了。” “怎的?你没有?” 鸿宝帝的话叫高士廉摇头一笑:“我怎会有,这老小子就是故意来讥讽我的。” “哈哈哈哈,你二人干脆打一架算了。” 而此时此刻夏林正在秦淮河的码头上,大量的货船乌央乌央的来了,这些都是从浮梁运来的货物,新城建设需要的东西还有一些货物都纷纷的运了过来。 不过让夏林没想到的是随船还附赠了一个小“哥哥”,小小个子的独孤寒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倒是叫夏林吃了一惊。 “你怎的来了?” “我自然是要来。”独孤寒瞥了他一眼:“你打着我的名义在我独孤家吃拿卡要,我要再不来,我祖宅都要叫你骗了去。” “咱俩的关系怎么能叫吃拿卡要呢。”夏林的胳膊搭在独孤寒的肩膀上:“你还没地方睡吧?刚巧,今晚跟我在一张床上对付对付,你我兄弟挤一挤没人会说什么的。” 独孤寒把他的贼手扒拉了下来:“我,独孤寒,京城人士。” “你是来买拿块皇家地的吧?” “怎的?要与我抢?” “我不跟你抢,但想跟你抢的可大有人在。” 独孤寒冷笑一声转身上了马车:“放马过来……诶!你上来作甚……下去下去,脏东西!不要挨着我!” “走,去旧城工地。”夏林只是撩开帘子对车夫说了一句,然后便又撂下了车帘。 “你离我远一些!”独孤寒满脸愤怒:“我不喜与人触碰,你离太近了。” “耶?你的手好小啊。”夏林抓过独孤寒的手腕:“来,我们比比。” “你有病!”独孤寒努力把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你再过来我可用刀扎你了。” “说起来,你的写的如何了?写完给我看看。” “不给。”独孤寒扭过脸:“你想也别想。” 390、宏大计划 旧城工地此处已经陆续开始动工了,这大概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拆迁了,新城那边建成一批这里就搬迁过去一批,而搬迁过去的人不光有屋子可以住还能有一点不算多也不算少的补助,所以早搬家早享受,谁也不愿意再在这些脏街臭街里头厮混。 而现在新城那边已经陆续有三千户左右搬了过去,这三千户就是活广告,说新城的屋子哪哪都好,坚固耐用、冬暖夏凉,所以现在老城这边的百姓天天是盼星星盼月亮,生怕自己慢别人一步。 而现在他们看到夏林,有些胆子大的甚至会上前问一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夏林倒也不废话,基本上有问必答,折腾了半天才算是回答了大部分人的疑问。 “你倒是胆子大,竟也不怕有人刺杀你。” “那我是不怕的,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更何况你看旁边那个。”夏林指着不远处目如鹰隼的太监:“防止工地有人闹事,这里我都调了人过来看守,掀不起风浪。” 独孤寒瞥了他一眼:“看来你倒是适合当太监。” “当太监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一个横抱把你拉到工地里管你是男是女先爽一爽再说?” 独孤寒没敢说话,她是真怕…… 独孤家是牛逼,但独孤家牛逼也干不过这种不要狗命的军阀,更何况他现在还大权在握,真把自己抓到工地里去折腾一顿,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告上金銮殿撑死一个酒后乱性罚俸三年。 “所以你得小心祸从口出。”夏林扒拉着围墙一个大跳就上去了:“上来。” 围墙差不多两米,一米五多点的独孤寒站在围墙下一阵茫然,看着夏林站在墙头,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尝试了几次却是上不去。 “我拉你。” “不用,多谢。” 独孤寒脾气很拧,她宁可绕了一大圈从门口走进去也不想触碰夏林的手,而来到这里之后,入目便是一个脏兮兮的大工地,这中间正在挖一个大坑,这便是以后皇家园林之中的人工湖。 “上来,你不上来看不到全貌,那边是全封闭的。” 独孤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一脚泥,又看了一眼一直在墙头没下来的夏林,她竟是笑了出来,但却是那种无奈的笑。 “不听劝没有好下场。” 夏林俯下身子朝她伸出手:“上来。” 独孤寒用袖子包住手之后才伸向了夏林,但夏林不吃这一套,把她袖子往上一撩,握住她的手腕就把她给提了上来。 眼看独孤寒要发脾气,夏林指着不远处的泥水坑:“敢废话一句给你扔进去。” 如果不是要看看看自己势在必得的那块地,独孤寒说什么也不会跟他废话,扭头就走就完事了,都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两人在围墙上走了一阵,来到了园林跟那块地中间隔着的墙头上。 夏林指着脚下的围墙:“到时这里会做起一道墙,这块地跟皇家园林仅有一墙之隔。” 独孤寒两边看了看,她指着那块待售的地皮:“这也太小了。” “怎的?你想压过皇家的风头?” 夏林一句话把她给整沉默了,而这会儿夏林径直坐在墙头之上:“你别小看这一亩多的地,到时在这弄个小楼,种上些竹子。平日里招待隔壁书院里的文人墨客,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品香茗、赏明月,闲看四时轮回之美,笑听风雨雷电之音。” “书院……” 独孤寒回头看去:“皇家的书院?” “我也不瞒你了。” 夏林把这个文化楼的事情告诉给了独孤寒听,包括往后培养国士还有汇聚天下名流等等,反正这地方就一定是将来大魏最有文化的地方。 经过夏林这么一说,独孤寒再回头看那块小地方的时候,心中一下子就通透了,这哪里是卖地,这分明卖的就是人脉。 也难怪私底下他们都已经炒到了七百万,而这还是初步估算的价格,等到真正开卖的时候恐怕会是更高。 “所以你才如此大张旗鼓是么?可我听闻你可没赚多少钱。” “赚了个赏钱,殿下赏了几千两银子给我。” “嗤……” 独孤寒标志性的不屑语调倒是叫夏林侧过头看向了她,接着夏林坐在那叹了口气:“独孤大小姐就是不同,好大的口气。几千两银子都如此不屑,你可知那可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与我何干?我独孤家富可敌国难不成还不能看不上这几千两了?” “怎么不反驳我了,说你不是大小姐是小少爷。” “反驳能如何,你愿意怎样便怎样,你要真把我抱去僻静的地方,我是男的你便能不撕我衣裳了?” “诶!你嘴巴这么毒,心里一定很苦吧?” 独孤寒懒得与他解释,只是站起身子指着皇家园林外远处还有一片十几亩的空地,这里原本的破屋子都已经被拆除,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那些地方,你是不是都攥在手中了?” “到底是独孤家的人,眼光就是毒辣。没错,这些地我都攥着。” “卖给我。”独孤寒下巴一扬,非常高调的说:“我全要,你开个价。” “不卖。”夏林摇头:“这些地才是我的核心打算。” “哦?你要独吞?不怕人家撕了你?” “哈哈哈。”夏林顺势揽住独孤寒的腰:“独孤哥哥还真会开玩笑。” 独孤寒这会儿已经把她的小刀给抽出来了:“给你一个呼吸的时间松开,否则我定叫你少一只手。” “我是怕你掉下去,你这人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多谢你的好意了呢。”独孤寒拿着刀带着刀鞘在夏林的手上戳戳戳:“松开!快点松开!” 夏林在她突然加速的时候抽回了手,独孤寒一刀鞘戳到自己腰眼子上,当时疼的就泛起了泪花儿。 “哈哈哈哈……” 独孤寒见他在狗笑,抬脚就要踢,但毕竟这是墙头,脚下没站稳趔趄一下便向下栽去,夏林眼明手快拽住了她的腰带:“诶?看我抓住了什么呀?” “松……拉我上去。”独孤寒呵斥道:“你这人真是该死,该说正经事情的时候却总是这般模样。” 夏林见她这次是真有点生气了,于是将她拉了起来:“你自己要戳我,又是自己要踢我,现在说我该死是吧?” “不与你废话了,你且说这些地你打算作甚?” 夏林指着那块空地:“其中三分之一要做医学院的分院,而且要做一个单独的妇科和儿科,我要在十年内把生孩子的死亡率从两成降到万分之五,用五十年再降到十万分之五,用一百年降到百万分五。” 独孤寒一愣,却是震撼:“百年……你能活到那时?” “夏林当然不能,但医学院能。”夏林继续指着前方:“再有三分之一,我要拿来做农学院,我要叫十年内,亩产到六百斤,一百年后,亩产千斤!” “哈哈哈哈……你可当真是痴人说梦,当下即便是丰收之年,亩产也不过四百,你张嘴便要六百,梦话梦话。” 夏林侧过头看向独孤寒:“如果我做到了,你怎么说?” “随你处置。”独孤寒冷笑:“滑天下之大稽。” “到时吃个嘴子没问题吧?” “哈哈哈哈,说了随你!可你若做不到呢?” “你吃我的。” “滚!”独孤寒好气又好笑:“你可否当个人?那还剩下三分之一呢?” “那块地方,我的打算是办一座综合性的学堂。” “不是有太学了?” 夏林摸着下巴:“那就比太少一点,就叫大学好了。” 独孤寒听完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几次都差点再次要摔下去:“好你个大学,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不伦不类的东西到底能教出来何物。” “那可多了,我打算主攻理工科。旁边的文化楼是出文科,那我那边就得出理科了。教些挖矿修桥的生机。” “啊?”独孤寒惊呼一声:“寸土寸金之地,你用来教泥瓦教木工?” 夏林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嗤笑一声:“今日挖矿修桥,明日腾云驾雾。说了你也不懂,你就拭目以待吧。” “好,我倒要看看你凭空遐想到底能撑到几时。” 夏林竖起一根手指:“我的规划是一百年,用二十个五年来一步一步完成我的构想。” 此刻的夏林眼神极为坚定,丝毫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反倒是叫独孤寒看得一愣,总感觉他似乎是认真的。 “你当真?” “对,这是我肯定要干的事。你知道现在天下学子都要读的一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吧?” 独孤寒点了点头:“我有看过,有些离经叛道,但当真却是不错。” “那只是十分之一,还有十分之九。等它成为完全体之后,你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了。” 独孤寒点头道:“好,那我等着看便是了。” 说着夏林直接跳下墙头:“走,请你吃饭去。” 独孤寒看着两米多的墙头又看了看往前走的夏林:“那个……你过来趴下,让我踩着你肩头下去。” “你有病吧?你骑我脖子上算了。” “那我怎样下去嘛……” 夏林走回来朝独孤寒伸出手:“摔个狗吃屎还是我抱你下来,自己选。” 391、今日无事 独孤寒恨,她恨自己个子只有那么一点点高,像个豆芽子,跳下两米多的墙着实有些强人所难,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死死咬着牙攥住了夏林的手就开始往下跳。 但夏林可不是什么好人,就在独孤寒准备起跳时,他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就导致独孤寒失去了平衡,身子直歪歪的就栽了下去,夏林顺手这么一捞便将她捞在了怀里。 “哎哟,独孤家的大少爷竟自己投怀送抱了呀,这可是你自己扑上来的,怪不得我。” “放我下来!”独孤寒没好气的说道:“若不是退后那一步,我怎会摔倒?” “我是帮你调整一下位置。” “你还不松手!?” 夏林满脸笑容,然后手腕一翻就像扛猪一样将独孤寒扛在了肩膀上:“飞咯!” “放!我!下!来!” 独孤寒一开始还在踢打,但很快就不再挣扎了,软哒哒的耷拉在那,体能终究是跟不上节奏了。 而这全程她家那车夫都是看在眼里了,车夫坐在那看着家主被人扛猪一样扛在肩膀上满场飞,手上却抓着瓜子咔咔的嗑。 他虽然不理解两个男人之间这样亲密是图个什么,但他还是很尊重的。这京城之中盛男风,各大勾栏戏园之中总有那十二三的名角儿跟京中的官人有些不清不楚。 倒不是这些官人不好女色,而是他们的身份敏感,家中的妻子大多有是名门望族之后,沾染女子倒是容易招惹是非,反倒是男色却不会引来非议,久而久之京中便悄然盛行起来,甚至不少人还将自家豢养的男娘互相送人。 相比那些男眷,车夫认为今日这个年轻的大人眼光着实是好,反正他是没见过比家主还要好看的男子了,甚至比那些青楼的头牌都要精致细嫩,换成是谁大抵都把持不住。 “放我下来。” 独孤寒就耷拉在那嘟囔:“我要吐了。” “你怎么这么没有反抗精神?”夏林把独孤寒放了下来:“独孤公子,你有点虚啊。来,让我抓一把龙筋看看你多虚。” 独孤寒被晃得已经有点晕车,连连摆手之后便躲到旁边吐了起来,而这两日她也没好好吃饭,苦胆水都给吐出来了,看着的确是有点可怜? “没事吧?” 夏林走过去拍着她后背:“不行就直说嘛,给你晃晕了是吧?” 说着他从兜子里拿出了一瓶绿色的小瓶,拧开塞子之后放到了独孤寒鼻下,顿时一股冲脑的清凉辛辣就杀了上来,独孤寒当时那一下就感觉自己的鼻子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脑子一下就清醒了起来。 “这是何物?” “风油精啊。” “如何制作的?”独孤寒劈手抢下:“我的了。” “这个特别简单,这里头有薄荷脑、樟脑、桉油、冰片,还有柳酸脂,反正一般我们行车行船都会带上。” “为何不铺开来卖?”独孤寒把那小瓶子放在鼻子下深吸了几口:“为何我都不知道?” “这是化工厂那边弄出来的,又不是多难,就先把柳树皮切碎……” “停一下,我不想听这个。这个,多多的制。”独孤寒皱起眉头:“值钱!” 对钱的渴望甚至超过了对自己被扛在人肩膀上起飞的怨恨,独孤家是真的牛逼,不过显然这东西对独孤寒来说的确是神药,以她的商业嗅觉,她很敏锐的发现这玩意能大卖。 “独孤兄,刚才我不小心摸到你屁股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独孤寒斜眼看向夏林:“我介意又能如何,不知夏大人感觉如何?” “像是女孩子,软软的小小的,有点可爱呢。” 独孤寒点了点头:“多谢夸赞。” “啊?你不会生气的么?” 独孤寒沉默了片刻:“独孤家的人从小便知怒而无用,夏大人开心便好,这便是藤蔓的命。” 夏林看着这根毒藤,突然觉得独孤家的确是有几分能耐的,盛名之下无虚士倒还真的应验了。 现在他们家依附在夏林身上时,真的是圆的扁的任由拿捏,可一旦夏林若是失势了,他们会快速吸光夏林的血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 “那我现在把你抓到房间里去那个一下,你也愿意?” “为何不愿呢?”独孤寒反问道:“那就看夏大人能付得起什么样的价码了。” “做梦,我一毛钱都不会给,纯白嫖。” “那可就由不得夏大人了。”独孤寒展开扇子:“方才大人说要请我吃饭,饭呢?” 再次坐上马车,夏林感觉独孤寒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就变了,之前她对触碰极为抵触,但现在哪怕夏林把她完全搂在自己怀里她也不再挣扎。 这反倒叫夏林感觉心里慌慌的,好像是突然之间她下定了某种决心,里人格瞬间切换成了独孤家的家主。 这种顺从反而让夏林不敢再得寸进尺,而见到夏林躲开的独孤寒心里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感慨道:“果然这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 对付夏林这种反骨之人,越逆着他,他越来劲,可无条件顺从他,他反而小心翼翼。 独孤寒抗议多次无果,但只是主动往他怀里钻两次,他果不其然就不再乱来了。 兵法诚不欺…… 不过刚才独孤寒说那些话的时候还真有点害怕,因为万一这混不吝真的兽性大发把她给抓走嗯嗯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难不成上金銮殿告状吗?怎么说?说夏林把独孤家家主给整了,那除了叫朝堂震笑之外,恐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了。 不过赌博一贯是独孤家擅长的东西,这次独孤寒算是赌赢了一盘…… “独孤兄,吃了饭之后去我那住不?我一个人睡,挺孤独的。” “好。”独孤寒心里突突的跳,但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那是现在就过去,还是歇息一下?” 夏林皱起眉头,盯着独孤寒看了半天,伸手一指:“不管你是谁,现在你立刻马上从我独孤妹妹身上下来!” 独孤寒听完却是笑了出声来,她半低着头撑着脑袋:“怎的了?夏大人。我顺着你意,你倒是却不敢了?” “别装了你,你个小姑娘搁我这玩什么心眼子。”夏林给独孤寒倒上酒:“我不是担心你顺着我,我担心的是你的小身板扛不住。” 独孤寒仰头喝掉杯中酒,不胜酒力的她,脸色很快就绯红了起来:“不试试你如何知晓?” “妈的!” 喝了点酒的夏林顿时上了头,直接扯过独孤寒就把她按在了旁边的软榻上:“你再激我试试。” 独孤寒这会儿也并不反抗,只是躺在那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夏林的眼睛,两人相隔也就不到十厘米,呼吸都能直接打在对方的面门上,带着桂花酒的味道。 看了一会儿,她居然闭眼睛哭出来了…… “喂。”夏林拍了拍她的脸,然后坐了起来:“不情愿就直说,一边委屈巴巴一边拿话激荡我,你是真欠。” 独孤寒没说话,只是用力蹬了他一脚然后便整理着衣裳匆匆跑出了房间。 “哈哈哈……” 夏林坐在那哈哈一乐,继续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独孤兄,明日我休沐,你早上早点来,带我到处转转。” 这会儿独孤寒当然不会回答,她匆匆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的她就感觉脸上绯红燥热,用手摸了摸却只道是喝酒上了头,而心上跃动更是如同擂鼓,方才但凡她那颗眼泪未曾落下来,她都不敢想今夜自己会是如何,恐怕就是要像那金瓶梅…… 一想到金瓶梅,独孤寒在几个呼吸之内就从脑门红到脖子根儿,然后她呼唤车夫停下车来,她要自己走路回家,吹吹冷风清净清净。 走在路上时,她想到前几年袁守诚曾给她卜过一卦,六爻虽未定下,却算出她命中有一劫。 当时她不信,因为独孤寒生来不信命。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所谓命数,九岁开始服药压抑身形扮做男儿。十七岁在不亚于宫斗的家族斗争中脱颖而出,取了进士还夺了家主。 如今她二十一岁,家财何止万贯,富可敌国。即便是一国之君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但她现在知道,自己的劫数到了。 倒不是儿女情长,而是自己终究要面对的是一个不为六欲之人。 独孤家有七法,一为权、二为财、三为名、四为色、五为前程、六为理想、七为大势。 天下人无有能跳出这七法之人,终究是要图谋一样。但如今她遇到之人,所图者浩瀚,独孤家恐怕是掌控不住,甚至到现在为止,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各方面拿捏家族之人。 她有些害怕,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这时代的浪潮继续推着她往前走,特别是她在听完那一百年的谋略之后,她突然有一种想法,那便是随他一并去看看他的百年大计。 这定是一场翻江倒海的历程,独孤寒觉得这般的翻涌才是她应当过的人生。 而……至于其他的,她现在其实也还没有个主意,只是方才被人抱住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不适。 392、天老爷!那可是独孤家主 自从夏林来到京城已经一月有余,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是一天没休息,干了很多事,也帮皇家敛了许多财,并且还顺便还帮京城铲除掉了一部分身上的蛆虫。 “你被绑票之后为何没有大开杀戒?反而却要帮那些穷鬼修城开路?花了那么多钱在这些人身上,值得?” 第二日一早,独孤寒还真的来了,她就属于那种脸上常年一脸嫌弃,但每天却还能第一个出现的人。 大概是从九岁之后,她就再无玩伴的缘故,所以独孤的另外一个写法便是孤独。 夏林这会儿还躺在床上的,上半身啥也没穿,就打着个赤膊,独孤寒倒也没在意,坐在他旁边剥着太子爷早上才赐给夏林的西域水果。 “昨天咱俩差点亲上,我还以为你早晨害羞不会来呢。” “不是你叫我来的?可我来了之后都快一个时辰了,你却还在床上。” “我累啊,妹妹。”夏林仰头躺了下去:“这些日子我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三更才能睡下,灭佛、修城、做计划,还有调理百官关系维护朝堂安稳,我好累的。” “你跟拓跋靖诉苦去,莫要在我这里废话。”独孤寒满不在乎的说:“快些回答我的问题。” 夏林坐起身来朝独孤寒张了张嘴,独孤寒愣了一下,脑袋往后缩了缩:“不亲,男人亲男人,恶心。” “你有病吧,我叫你给我剥个葡萄。” “不给,你都没洗漱,臭臭的。” “臭吗?” “嗯,臭。” 夏林闻了闻自己,然后咂摸一下嘴:“还行啊,我闻闻你来。” “死走。”独孤寒躲到了远处的位置上:“你不是要叫我带你去游览京城么,快些起来洗漱。” 夏林穿上衣裳开始洗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一边擦着脸一边开始说道:“大开杀戒有什么用,那臭街只要还在,这样的事情就不会断绝。你知道岭南道吧?” “那自是知道,怎的了?” 夏林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岭南王叛乱之前,岭南道山匪横行、水寇动乱,各级大营走私结党,整个官场混乱不堪,百姓民不聊生。你觉得根本问题是出在哪?” “出在朝廷不管不顾。” “对也不对,你说的太笼统了。”夏林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点了几个点:“问题就出在发展上,韶关之外岭南之地,集一道之能肥广府一处,广府上下衣着光鲜,周遭百姓食不果腹。在这个情况下,百姓吃不上饭了,自然是要弄出一些事来,那你说现在的岭南如何?” “马马虎虎,还行。” “对,跟京畿道、江南道比的确只是马马虎虎,但跟以前比呢?” “那自然是天壤之别。” 夏林点头道:“以广府为核心,带动周遭郡县发展,形成四纵八横之通路,让各地的东西能走出来。新建的十二处港口更是承接岭南物产的流通之能。让树上长的、地里挖的、水里捞的能走出岭南,让外头的吃穿用度能流入岭南。物出现交换,钱便出现了流通,这便是求生之道。若是你上山一日挖百斤草药便能换上半年的口粮,你会去当土匪?” “自是不会。” “那就是了,杀戮是没有办法平息祸乱,平息祸乱唯一的方法便是发展。经济的发展、技术的发展,如今岑文本在岭南效仿江南道,广泛开启引种种植、产业本土化还有大力推广扫盲,让烟瘴之地不再为瘴,用发达的水运替代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扩展货运官道范围,遏制土地兼并、平抑粮食价格、提升产业水平,这自然就解决了地区的动乱问题。你用杀,那杀的完么?到时候宗族与你对抗,百姓与你对抗,父老视你为仇寇,你还发展个屁。” “所以你在京城也是如此?” “略有差别,但差不多,总之就是两个字,发展。让一潭死水的钱流动起来,钱流动了起来,钱还是那些钱,地还是那些地,但流转了一圈之后,多了一座新城,多了一个繁华的商圈,多了一众学堂,多了十万个就业岗位。有活儿干,脏街就不乱。你不能叫人闲下来,人跟钱一样也是要动起来。” 夏林说完之后扒拉了一根香蕉塞入独孤寒的嘴里:“吔蕉啦。” “你有毛病吧,突然捅了进来,都到嗓子眼了。” 夏林却没有管那些,只是又喝了一口水,然后走到屋里的柜子中翻腾了一阵,然后拿出了一盒用腊封的竹筒递给独孤寒:“牙膏,你也回去试试,若是好用,我就想法子推广一下,这个应当挺好卖的。” “好,你教我如何使用。” “行。” 两人就这么一边聊着牙膏一边走出了小院,独孤寒比夏林矮了差不多一个头,走在路边像是夏林带了个儿子一般。 “说起来,你个子这么小声音也不像我这么浑厚,没人怀疑过你是女子?” “为何怀疑?满街不都是这般的人?”独孤寒摊开手:“再说了,你恐怕是久不入京城了,当下时兴就是我这般的小公子。” “那叫小公子么,那叫兔儿爷。不是,你跟他们有明显不同啊,他们一看就是男儿身,你一看就是个女孩子好吧。” “这……这么明显么?” “嗯。”夏林走到独孤寒身后,伸手捏住了她的肩膀:“你看你肩头的轮廓,你捏捏我的。” 独孤寒回头按了按,然后又自己按了按自己的,感觉的确好像是不一样…… 然后他陆续指出了好几个区别明显的地方,这种骨骼和身体构造方面的差别,别说服药了,就是直接变性都磨平不了差别。 男的变女的可能还稍微好一些,但女的伪装男人实在是太难了,这也亏的是独孤寒不怎么见人加上当下医学也不发达,她生生伪装这么多年竟也没人去拆穿。 “所以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夏林满脸笑容的看着她:“我不明白独孤兄说什么。” “没事。”独孤寒真的是要被气笑了:“所以你都是故意的对吧。”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等我这里忙完了,回去之后叫孙神医为你调制解药。”夏林叹了口气:“用药压制发育,命不长的。” “你……你如何……” “不是我如何知道,是孙神医告诉我的。”夏林摇了摇头:“你说你,你连我都瞒不住还想瞒的住那老神仙?” “你!” 独孤寒这次真的是闹了个超级大红脸:“所以你在浮梁时就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独孤兄今日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是不是思春了?要不要老弟带你去青楼泄泄火?” 他在装,独孤寒看出来了,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拆穿他的说辞,只能气鼓鼓的带着他在城里转悠了起来。 独孤寒在京城其实也没什么知名度,因为只有高级点的世家子弟纨绔少爷才能认识她,其他人甚至连认识她的资格都没有。 这会儿两人来到一处画舫之外,独孤寒仰头看了一眼,然后瞄了夏林一下:“听闻夏老弟文采惊人,此地可是有不少文人墨客雅聚,为兄倒是想见见你的文采。” “咋的?赢了亲我一下?” “你要亲,我还能拦得住?”独孤寒笑道:“只是没想到堂堂夏大人竟有如此批号,喜欢男子。” “雅好雅好。”夏林摆了摆手,然后直接跟独孤寒来了个十指紧扣:“来来来,今天咱们就官宣一下。” “诶!你……” 两人以极暧昧的姿势,十指紧扣的走入了这画舫,晚上这里才有鸡子的表演,白天其实更像是雅趣茶楼,里头不少无所事事的少爷文人在这里所谓治学。 当夏林就这么牵着挣脱不得的独孤家家主走进来时,大部人一开始还没注意,只是当他们看到被牵着走进来的竟是独孤家的家主时,这些人眼珠子都快从皮燕子里瞪出来了。 “天老爷,那可是独孤家的家主,原来他也……” “你看那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要我看来倒也是合适。我早看出独孤家主兴趣不凡了。” “哈哈哈……也对,这独孤家的男男女女都雌雄莫辨的。” “辨?为何要辨?罗兄,不是老弟揶揄,若是换成你,你可会在意独孤家主这般的妙人儿是男是女呀?” “不在意不在意。” 说着话甚至还往下咽了口唾沫,极尽的猥琐。 “独孤兄,这里便是你说的风雅之地吧?快快快,为我介绍一番这些才子佳人。” 夏林说话间,手已经环在了独孤寒的腰上,极尽亲昵。 “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不是独孤兄自己选的?见识文采你先等等,如今出现在你面前的是独孤兄的面首小白脸,我得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独孤兄跟夏道生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你松手……我不要……松手!!!”独孤寒顿时脸色苍白:“你快放开!” 她现在紧张坏了,因为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一旦自己在明面上跟夏道生绑定在了一起,接着夏道生的政敌同样也不会放过她,而她则会被逼着跟面前这个恶棍同仇敌忾。 独孤家吸他的血,他索独孤家的命…… 393、为了财还是为了名 夏道生亲临小红楼,这个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口口相传的速度只有光才能媲美。 他是个传奇来的,虽然时间过去很久,老是有小道消息他已经死了,有的说他得罪了权贵在流放的路上死了,有人说他那日喝醉了酒掉下了船淹死了,还有人说他文采撼天,僭越了神位而英年早逝。 听到这些消息的人无不为之惋惜,然而今日他却突然出现在了城中有小红楼之称的画舫之中。 京城的青年才子无比蜂拥,便是想一睹他夏道生的风采。 夏林一点都不慌,老张说过不要脸不可怕,可怕的是读书人不要脸,夏林如今就是那个不要脸的读书人,他抄起诗文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压力,过目不忘的能力也叫他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 “左牵黄……我叫你左牵黄!” 独孤寒看到他写到左牵黄时桌下的脚一直在碾着夏林的脚趾头,他如今被夏林攥住是挣脱不掉了,而独孤家的家族文化就是光速滑跪。 不过似乎来的人大多在意的是夏林本人却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他旁边不安的独孤寒。 而夏林此刻展现出来的文采那其实已经到了叫人绝望的地步,骈体、文章、诗词、散文、杂文,他无一不精,特别是到诗词一项的时候,这画舫里的姑娘们集体在旁边开始化身为记录员。 这哪里是见明星,这对她们来说就是纯进货来了,要知道别人的词唱起来都差点意思,或多或少难登大雅之堂,唯独这夏道生的词唱起来简直如同天籁,不少格调高的客人点名就要唱他的小词。 客人格调高,出手就阔绰,伺候好了大爷,这不才有银子挣么,所以夏林来这里与其说是展示,不如说是扶贫。 每当夏林抄出一篇诗,周围的人便会一起来品鉴,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这个逼算是叫夏林给装足了,毕竟每一篇都是千古名篇,拿出来自然都能震慑古今。 然后夏林甚至坐在那开始给他们讲起学来,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都攥着独孤寒,而后甚至因为生怕别人不认识独孤寒,还特意介绍了好几次。 “说起来,独孤兄如何看呐?” “我看你……” 独孤寒果断撤回一位家人,然后冷着脸坐在那也不搭茬。 可她越是这样,在外人眼里他俩就越是像闹别扭的情侣,这好奇心自然是人人都有,夏林一直攥在身边的那人到底是谁? 有了好奇心,自然就会有人打探,有人打探就自然有人杜撰,有人杜撰自然就有人谣传,有人谣传自然就有人偏信…… 产业闭环了属于是。 “那小哥可不得了,那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的族长。”路人a得意洋洋的炫耀着自己的见识。 路人b满脸羡慕的说道:“谁家啊?也是好起来了,能与夏道生这等狂士勾连。” “那可说不得是谁好起来了,那可是独孤家的家主。”路人c仰头叹气道:“早有所闻独孤家主雌雄莫辨,如今看来当真如此,天下竟有如此美人。” “可那是男人。”路人b惊愕的说道:“男人之间……” “你懂个什么,这夏道生是驸马之身,他怎能再与女子有染,偏偏就是这男子却不在管束之内,反倒是能有一段美谈。再说了,要我看他二人还真是合适,你看独孤家主坐在夏道生身边,像不像个含羞带怯的小娘子?” 路人b深吸一口气:“那既是如此,我岂不是也行?” “你?”路人c翻了个白眼:“你那胡须就如那猪鬃子一般,人家亲个嘴子香滑软腻的,亲你?亲你那跟啃野猪有何区别,又腥又臭还带着满嘴猪鬃。” “你这厮,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就在夏林骚包之时,突然外头喊了起来:“状元郎来了,状元郎来了!” 人家一听状元郎来了,心中立刻澎湃了起来,这状元郎遇到传奇少年王,那乐子可就大了起来,于是人们很默契的为状元郎让开了一条路。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同时也是夏林的老熟人,洪都府熊文韬。当年扬州有他,滕王阁有他,如今更是在京城相遇,还真是有几番唏嘘。 状元郎走上前来,笑着上下打量了夏林一番,然后拱手道:“夏大人,好久不见了。” 夏林仰头看去,哈哈一笑:“原来你便是状元郎。” “虚名而已,与夏大人相比就如腐萤与月,不值一提。” 当年的熊文韬咋咋呼呼,如今当上状元成了大人,倒还真的显得文质彬彬,不过即便是夏林也想不到这么一个看上去就如路人的家伙,最后能在鹅湖、豫章两大书院的惨烈厮杀之中以散修身份脱颖而出。 换而言之就是这人其实还真是有几分能耐的。 “熊大人如今在哪部为官?” “大理寺。”熊文韬笑道:“日常便是查查案件。” 说完,他侧头看向独孤寒,倒也是一愣:“这位是?” “这位啊,这位是我至交好友,独孤寒。”夏林的声音特别大,甚至还顺势挽住了独孤寒的胳膊:“来,暮秋,给状元郎打个招呼。” “我打你……” 独孤寒再次撤回了一位亲人,但这说一半的话,反倒显得像是在撒娇一般,别说状元郎了,就算是旁人也是一脸心领神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我知道。”夏林故意用那种宠溺的语气说:“暮秋怎会舍得打我呢。” “你……”独孤寒仰起头看向夏林的侧脸,迎上的却是一双狡猾的双眼。 俩人正在这激情互动呢,外头突然又有嘈杂声传来,夏林扭头看去:“又有谁来了呀?” 过了一会儿,便有七八个二十来岁的人走了过来,对夏林来说都是陌生的面容,他们过来之后为首的那人一看状元郎在这,立刻笑着迎了上来:“熊状元,好巧啊,你也在此?看来状元郎也是来挑战夏道生的呀。” “嗯?”熊文韬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夏林:“我?挑战他?” 当时那一下熊文韬心里都骂开了,状元不状元的吧,状元三年一个,夏道生百年不出,用三年一个的状元去挑战多少年不出的天才,脑子有病吧? “好好好。”熊文韬倒是真的成熟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诸位请,我已不敌。” 夏林坐在那好奇的看着这几个来的人:“不是,你们打算拿我赚名声啊?” 一句话瞬间把他们的心思给撞破了,挑战夏道生,赢了自是不用说,可即便是输了也是大名一件。 无名学子挑战天下闻名夏道生,略有不敌惜败其下。 看看,这不是一下子便上升到了天下第二的水平了? 而这几个人倒也还真是脸皮厚,即便是被拆穿了也不面红耳赤,而是一脸青少年特有的猖狂,甚至还找了矮凳坐了下来:“文采我们自是比不过,不过听闻夏道生不光文采出众,算法、水利、天文、地理也无一不通,倒不如我们便比比这些?” 夏林听完直挠头:“你们还不如比对对子呢。” “莫要慌,夏大人。” 慌?夏林看着这些小叼毛的脸,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蜜汁自信,倒是有几分少年自有少年狂的味道。 “行,你们说比那便比。” 天文地理算数等等,天下之间最好的学堂就是鹅湖书院,如今的鹅湖书院规模已经扩到了近三千人,全国的学子都在其中,甚至还分了四个院出来,文、史、数、理,其中四个院又有很多小细分的东西,数中包括天文、地理、经济等等,理中包括建筑、桥梁、船舶、物流等等。 这帮人上来就要挑战大魏理工科创始人兼教材编写者是吧? 熊文韬在旁边连连拱手:“牛逼。” 不过仔细一想,这些人为的是名,只要不输的那么难看就已经足够了,而这么多人哪怕有一人一题赢了夏道生,他们便能名满天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1951年的朝鲜,多国联军中的那些小国,哪怕能在一次遭遇战中侥幸赢了援朝主力军一次,回去就能吹上五十年。 “那便来吧。”夏林坐在那,坐姿甚至都给人感觉出了一种枭雄之姿。 气场方面夏林自然是不输的,见过大场面的人气质是完全不同的,哪怕像末代皇帝那样的人,在审判席上作证时都是能看出强大气场的。 这几人面对夏林的气场,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出题。 他们的题其实很经典,倒也不是什么鸡兔同笼的问题,比那个可难多了,比如他们会有一个建筑题,就比如一条运河遇到枯水季和洪涝季时分别怎样应对。 还有就是巴蜀之地若要通路该从何处入手。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就很直接遇到的问题,甚至其中一人还拿出了当年蝗灾时粮价的问题来问夏林。 夏林听完其他问题的时候还要思考,而当听到粮价问题的时候,他指着自己鼻子:“你问我这个问题啊?” “啊?嗯!” 夏林抿着嘴没说话,反倒是旁边的独孤暮秋突然捂着嘴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394、名动京师 别的东西她不清楚,文采她更是稀烂。但算数水利等等,独孤寒其实真是一把好手。 还记得当年夏林狙击粮价的时候,突然凭空多出了许多跟着他一起狙击粮商的资本么?这些资本的介入甚至可以说是奠定了那场粮食局狙击战的胜局。 当时夏林想着的是哪家军阀,实际上参与狙击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现在被他攥在手里的独孤家。 当时独孤家做空,赚的钱换成铜板能堆满三座粮仓,而从那之后独孤家这根毒藤就算是缠上了夏林,死活都不再松手了。 所以她为什么会笑呢,其实想想就知道嘛,那场精彩的可以载入金融史册的战争,发起人和执行人就是这家伙,以一己之力狙了南北方十七大姓,打得各方贵族五年没法翻身,甚至直接干掉了几十个刚刚崛起的新贵,将大魏四大粮商打到现在不敢囤粮,将高家的家产打没了一半,甚至就连高士廉都受到了家族的斥责。 拿这题来考他?这是不是就拿着一本教材去质疑这教材的编纂人呢? 踢到铁板啦。 夏林其实也是个较真的人,既然人家问,他就答,答不上来就偷偷做个弊,该画图画图,该演算演算,一通操作下来把在场的人都给整傻眼了。 有的问题整个工部折腾了三年没有结果,到了他这一盏茶的功夫给兑清楚了,特别是运河那题,还有水位从低到高应该怎样运输的问题,夏林不光给了解答,甚至还划出了操作示意图。 这些浮梁都玩烂的玩意,拿到京城来居然还是了不得的新知识,这让夏林对京城这边的教育十分担忧。 “如何?” 夏林这七八个人的题目全都写在纸上之后,用手指扣了扣桌子,身子轻轻向前探去:“各位,不懂的可以直接问,莫要用这个法子来问题。你们是亲自上门也成,写信也成,遇到不懂的东西我从来都是知无不言。” 这会儿的夏林气场全开,他伸手一指那个问水利题的人:“这道题的解法,只适合你当下的问题,若是遇到其他的问题切勿套用,需要在不同的地方因地制宜。比如长江上游,江面窄流速快,这个法子就不适合,长江下游泥沙多支流多,才适合用这种法子。” 说完他指着另外一人说:“秦岭至巴蜀的路已经着手在计划了,只是当下还没有开始修建的条件。我给出的方案并不是空穴来风,不过在这也无法多说,你最好还是能去亲自看一眼地形地貌。” 一一为这些人解答完之后,全场都轰动了,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所谓的挑战其实不是挑战而是借着挑战的机会来找夏道生问这些难题。 他们一看原来还有这种的模式,倒是有意思。不过好像这夏道生从来不解答诗词歌赋的问题,但格物题却是解答的非常仔细。 不过怎么说呢,他这样是真的很帅呀。即便那些围观的人也是如此觉得,往那一坐便有了叱咤风云之感,弹指间指点江山,还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切切的告诉他人怎样去指点江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众人无不羡慕,心里念叨说若是自己能有这份博学才华,想必应当是能与他一样睥睨天下,任由谁来提问都那般游刃有余。 而夏林旁边的独孤寒现在更是完全被笼罩在了夏林的阴影之中,她本来觉得自己是很牛逼的,甚至眼光之高根本都看不起所谓的皇亲贵胄,但如今再看夏林时,她才意识到这人狂是真有狂的资本,虽然平日里总是没有个正经模样,但一旦认真起来的时候,那种肃杀气和书卷气交融在一起的气质,真的是有点帅。 就连十七岁中进士的独孤寒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今日一场,算是文化人的狂欢了,三场之后人们都聚集在那久久不散,不少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已经开始向往浮梁的文风了。 “那浮梁可是求学圣地,我有幸去过一次,鹅湖书院之中文风鼎盛,甚至有人会为一道题争论至深夜。” “当真啊?难怪这夏道生博学如此。” “诶!你错了。不是因为浮梁文风鼎盛才叫夏道生满腹经纶,是他满腹经纶才叫浮梁文峰鼎盛,算起来那浮梁可是夏道生的儿子,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宝地。” “真的如此?” “你若不信,哪日空闲我们去一趟便是了。” 众人对话之中都对浮梁充满了向往,而这会儿状元郎熊文韬则笑道:“我便是洪都府的人,倒是不瞒你们说,我虽是状元之身,但论才华能耐,我在鹅湖书院之中进不得前二十。只是此番考试我运气好罢了。” 状元郎的话,那更是为浮梁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面纱。 而经过这一番举动,加上人们的口口相传,夏道生的神秘高深和浮梁的名声在外,一下子就让京城文坛热闹了起来。 年轻人嘛,热血上头的多,有的人三五结伴当天便乘上了去浮梁的客船,为的就是一睹那传说中浮梁的风采。 不过因为知名度大了的缘故,还有一些附属的效应也就出来了,风评终究不会是一边倒,比如夏林跟独孤寒的事就让不少人坐不住了。 独孤家富可敌国,夏林大权在握,这样的组合,庆幸的是这俩都是男子,要是一男一女,俩人再生个儿子下来,天知道这得有什么样的威能。 不过他二人交情已经到了同床而欢的地步,有些事就不能不防。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就开始有不少家族开始清退与独孤家的合作关系,甚至勒令在几月几日之前完全清退干净,不允许再与独孤家有半分合作。 独孤寒听到这个消息她真的都快哭了,只是被夏林攥了一天,独孤家直接和间接的损失就多达上千万两…… 这谁顶得住呐,如果这样下去,财富榜第一位很快就要被陇西李氏给超过了呀。 “又怎么了嘛。” 夏林看到独孤寒气鼓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哄小孩一般把她让到身边:“你都二十一岁了,怎么还老是哭鼻子呢。” “都是你!”独孤寒指着夏林:“你赔我钱!” “我怎么你了?突然跑过来叫我赔钱是几个意思?” 独孤寒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跟他一说,夏林笑的都不行了,他撇了独孤寒一眼:“这才哪到哪啊,我要把你在外头所有的合作都给清退掉。你独孤家不是跟了我么?跟了我怎么还能跟别人呢,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占有欲特别强。我明日就要宣布一件事,就是我的妹妹将会嫁给独孤家的家主。” 独孤寒:“???” 看到独孤寒一脸懵逼,夏林笑道:“怎么了?” “你哪里来的妹妹?” 夏林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我没有妹妹,但可以编一个妹妹出来,反正他人不需要真相,只需要动向。” “你!”独孤寒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你要灭我独孤家!” “怎么说话呢?”夏林往椅子上一靠:“我这人就是占有欲强一点,不希望看到有人东食西宿、朝三暮四罢了。你自己下不了决定,我就帮你下决定,你不肯清退出来,我就叫人帮你清退出来。若你还挣扎,不管你做什么买卖,我跟他们做同样买卖的时候再让利三成。独孤寒,你富可敌国,要不要试试跟我对赌一把呀?” “赌?” “对呀,赌。”夏林摇晃着手指头:“赢了,你独孤家从此一家独大。输了,你独孤家彻底灭族。” 趁着独孤寒愣神的空挡,夏林从抽屉里拿出一摞资料:“这是独孤家所有产业的分布,从现在开始你们家做什么产业,我就跟着一起做什么产业。不光如此,我还让利三成,我看是情面比较厉害还是利润比较厉害。” “你何苦……” “我说了,我占有欲很强的。你独孤家要么别来沾我,既然要沾我,就沾我一个。你家是跗骨之蛆,可以。但只能黏在我一个人身上,你用含过别人勾八的嘴说爱我,那我可不高兴。” 独孤寒有些木然的坐在了旁边:“你逼我站队。” “我不是逼你站队,你不需要站队。他们会帮你站队。”夏林仰起头看着窗外:“从今日开始,你独孤家只能是我的形状,如果不愿意,我便清退你独孤家所有的产业然后把你们全部压垮。你当然可以发动各地军阀讨伐我,但可别忘了,李家也一直想要你们的命。” 独孤寒眯着眼睛看着夏林,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平日跟她动手动脚嘻嘻哈哈的人会这样铁血绝情,甚至不给一丁点退路。 “你好狠。” “狠?狠就对了。”夏林伸了个懒腰:“身处乱世,我肯定不能任由一个家族在我身边左右摇摆,要么进来跟我合体,要么出去被我绞杀。浮梁的体量如今也不会比你独孤家小,而且你还要面对的是诸多家族的枕戈待旦。合纵连横我很熟的,你手里的斤两我清楚的很,今日能灭佛,明日我就能灭独孤。” 独孤寒面色苍白,身子都有些萎靡了,她靠在那轻轻一笑:“你那妹妹何时嫁过来?” “这就对了嘛。”夏林将独孤寒拽到身边,双手捏住她的腰将她锁在了桌前:“这才是乖宝宝。” 两人的距离眼看就要亲上了,这次比上次还要危险,但独孤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已经没多余的线程去思考这个问题,毕竟这轻描淡写之间就已经是在决定家族命运之时了。 “吊毛出来,今日有好多羊来了,我们去吃羊。” 突然外头一声招呼,接着就见老张蹦跳着跑了进来,门一推,就看到夏林跟独孤寒嘴唇子已经贴上了。 “哟!吃着呢?”老张默默退后一步带上门,在门口说道:“我等你一会儿啊,今天的羊真的不错,不去的话一下子就卖光了,说是西夏那边来的羊,我刚才吃了一份羊肋骨扇子,可鲜可美了。” “你可来的真是时候。” 夏林紧随其后也走了出来:“我这眼看就搞定了,你一来把人给吓醒了。” 老张侧过头看了一眼屋里正在哐哐擦嘴的独孤寒:“这种小娘子你也喜欢呐?嗯,是挺好看,不错不错。” “你怎么看出来她是女的?” “你瞎啊?”老张从怀里拿出一支笔握在手中,捏住笔身这么一比划:“你看她那比例,一看便是女子。你以为我这些年画娘们是白画的?” “你牛逼啊。” “别牛逼不牛逼了,羊!羊快卖没了,我叫那老板留了一只,赶紧的吧,哎呀!嘴子什么时候不能吃,西夏的羊羔子错过等一年!” 395、命运不是星星决定的 西夏,到现在为止还不是一个国名而是夏州西部的称呼,那个地方盛产戈壁、枸杞、枣儿、甘草和羊。 其中又以这夏州的羊最为有名,肉质细嫩,色泽鲜红,脂肪乳白,分布均匀,不膻不腥,吃起来肥而不腻、滑而爽口,可谓是肉香四溢。 只是羊这个东西它本身破坏植被的能力强,加上夏州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草场,所以这滩羊自然就以名贵而闻名。 老张这么着急其实还是情有可原,毕竟这里距离夏州三千六百八十里,一路能将活羊运到这里,运费的成本就已经大于了羊本身的成本,价钱自然是翻倍。 这东西怎么说呢,也就是这两年经过夏林的不断建设和开拓,打通了一条横跨草原、西域的运输生命线,一条路十七个国家为之守护,原因无他,路在就有钱,大伙儿真没人再想过那苦日子了。 这期间也不是没人想破坏这条路来着,绑了商队杀人越货,不过那个部族下场极惨,被突厥王庭的骑兵追了八百里,然后男剁碎了喂鹰,女人拉回去配种,小孩则炖了香肉。 别看当下的草原对大魏文明了,那他娘的因为这是大魏,是正统的中原王朝,换成别的小部族小国家且试试,雄鹰本就嗜血,只是它不敢叼大象罢了。 这条路夏林仍在开拓,每年甚至会花很大一笔钱去维护,沿途已经出现了不少自然形成的城镇,而有了这些聚居区、贸易区之后,这原本很难运输抵达的东西也就能够顺利送过来了。 这美味的羊就是典型的例子。 “哈哈哈哈,我都没想到原来是你们呐。喝酒喝酒。” 夏林端起酒杯在和那些个大胡子们推杯换盏,这次运羊过来卖的可不是陌生人,而是西域一个小国的使者,他们本就是过来与大魏商讨全面汉化的事,这捎带手弄了几百头羊过来卖卖补贴家用。 至于他们为什么跟夏林熟悉,那自然就要从很久之前说起,原本这还是西域不显眼的小部落,全族上下三四千人,可怜巴巴穷哈哈,后来夏林不是在西域鼓捣种棉花嘛,他们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狩猎区也没他们份、肥美的牧区也没他们的事,就尝试着种呗。 没想到他们那块区域不适合放牧却非常适合种棉花,才几年时间这个穷困的部落就已经靠着种植棉花、瓜果而富裕了起来,有钱之后更是从夏州引入了羊种,租了兄弟部族的草场开始放牧。 一来二去,别人看到他们红火了起来,于是一合计,干脆建国算了。于是就这么个国家出现了,而这名字翻译成汉字就是棉花与羊的国度,多少还沾着点可爱。 而夏林对他们其实也总是进行帮扶,派了技术员过去帮他们解决农耕、矿产问题,还低息甚至免息给他们贷了很多钱。还不上也没事,就用他们的铁矿、钾矿来抵。 他们也不会开采,留着也浪费,还不如直接送了夏林换了农具、粮食、种子等等。 “朋友!”那个使节十分开心的也朝夏林举杯:“好朋友!” 使节其实真的很高兴,他们国家各部族的头人都很喜欢和钦佩夏林,不光他是唯一一个会用他们语言跟他们交流的汉人,更是唯一一个做生意不会坑他们的汉人。 一旁的独孤寒感觉自己好像被孤立了,夏林他们说话她插不上嘴,全程鸟语叽里呱啦的,而旁边的张仲春跟她身边那个女子俩人真是一个被窝出不来两样的人,从头开始就在埋头吃,就像上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一般。 而这会儿夏林已经端着酒跟那些大胡子围着篝火唱起他们的民族小调了,醉醺醺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猴儿。 “他怎的会说这些胡话?” 独孤寒突然小声的问张仲春,老张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哦,他就是会说这些胡话。” 独孤寒沉默了许久,如果不是因为场合问题,现在一张凳子已经甩在这张仲春的头上了,这回答竟叫她想起了之前看西游记里那个比丘国跟小儿城,一时之间竟有些无奈。 虽然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独孤寒还是很佩服夏林,他好像遍地都是好友,谁过来了都要与他打个招呼。 该说不说,这不应当的…… 一顿饭下来,酒也喝了,肉也吃了,眼看着那群大胡子就要把夏林带去帐篷里,让他体验体验高鼻深目的异域风情时,老张却拽住了他的手:“不成不成,他滴,不行了滴。” “不行?”搀扶夏林的异域美女显然没听明白,疑惑的看着老张。 老张哦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然后让手指耷拉下来,另外一只手扒拉扒拉:“他,软的,不行的。” 那几个异族美少女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大笑着将夏林送还给了老张,而夏林这会儿人已经被灌翻了,根本听不到老张在说什么。 “那个谁。”老张朝独孤寒招呼了一声:“你是跟他住一块的吧?晚上盯他一下,别让他把自己吐呛死了。” 独孤寒冷笑:“死了更好。” “我下午还看到你二人吃嘴子呢,咋现在就死了更好。是不是他骗了你身子啊,你这么恨他?” 不提下午的事还好,一提起来独孤寒顿时满脸寒霜,转身拂袖而去。 “什么吊毛,奇奇怪怪的。”老张骂了一句,然后揪着夏林的头发:“你看看你挑的人,真是瞎了狗眼。” 这会儿吴宁走了上前:“那人好像是京城独孤家的家主诶。” “独孤家……”老张咂摸一下嘴:“独孤家的家主是个女的啊?” “女扮男装呗,不过她好像一点奶也不见,将来如何喂孩子呢。” “你的也不见得有多大。”老张瞥了一眼吴宁:“我挤挤都大过你。” “张仲春,你今日若是能进门,我便跟了你姓!” 老张十分光棍一人儿,他见吴宁叉着腰跑了,却是不屑一笑:“不进就不进,我去我兄弟家住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夏林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熟悉的呼噜声,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反应有些迟钝,他恍惚间仿佛自己又回到洛阳的那件破屋子之中,好像这些年的光怪陆离都变成了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回头还是老张的磨牙放屁打呼噜,还有一张俩人睡着都有些挤的破床。 “不对啊。”夏林突然坐起身:“洛阳哪有缎子面的被子……” 再回头看去,梦还在,只是老张怎的他娘的也在? “起来!” 夏林照着老张屁股就是一下,老张的呼噜声戛然而止,揉着惺忪睡眼坐了起来:“咋的?你怎么坐在这了?” “不是我,你昨日就被那些长着绿眼睛的娘们给抓走吸干了。” “操!人家就是那么安排的节目,你哪那么多事呢?” “估计以后没这个节目了。”老张打了个哈欠:“我昨日说你不行,硬不起来,那些绿眼睛娘们听完捂着嘴就笑着跑了。” “张仲春,你他娘的是真该死啊……” 遇到这样的人夏林也是没招,如果这不是老张,他今日一顿揍是少不得了,而这会儿老张继续开口道:“昨日我叫你那个小不点妹妹过来照顾你,怕你呛死了,你猜她说个甚?” “说我死了更好呗。” “咋?这你都知道?哦!你小子是不是强占了人家身子?” “狗屁,我就亲了一下,都还没来得及进去暴风搅拌呢。” “恶心!”老张掀开毯子走下床来:“真恶心!” 过了一会儿,他俩人蹲在外头的院子里开始洗漱刷牙,这会儿牙刷可就已经有模有样了,红木的底座,上头则用的是野猪的鬃毛制成的刷头,全手工制作,价格不菲。不过这刷牙本身也就是上流社会的专属行为,普通百姓都他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三十岁,谁还管烂牙那回事呢。 “不过那小娘子对你好像是真恨,眼神骗不了人,她绝对想杀你。” “废话,我要是她,我就已经下手了。” “不是,你干了点什么,叫人家如此恨你。” 夏林坐在那把自己对独孤家作的事这么一说,老张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哦……既然如此,她没杀你,恐怕是真有些爱你的。” “爱恨交织吧。”夏林笑道:“她还得靠我赚钱呢。” “放狗屁,就她独孤家的底子,就是靠一条狗都能挣钱,无非就是快慢的问题。她就是喜欢上你了。” “不至于,我没那么招人喜欢。要说喜欢,李家公主可能是真喜欢我,其余的都是见色起意罢了。” “你个逼人是真不要脸。”老张张嘴就骂:“我都懒得说你了,人中之渣。” “不过说起李家公主。”老张这会儿眉头一皱:“你若是跟李家起了冲突,到时你二人战场上兵戎相向,那岂不是一出凄美绝唱?” “兵?什么兵?” 夏林拿出自己的小册子,翻开里头关于武器设计那一栏:“这个叫喷子,这个叫步枪。” 接着他继续往后翻:“这个虽然还没弄出来,但估计也快了,这个叫她爹见了都要旋风下跪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一息三万六千转。” 老张挠了挠头:“塞进去转啊?” “滚啊!”夏林又翻了一页:“这个叫火车,从岭南到漠北,朝发夕至。虽然也没出来,但迟早是要出来的。” “咋的?你又梦到离谱的东西了?你就告诉我这玩意怎样一日跑完六千里吧,你飞也飞不到啊。” “两日,最多两日!” 396、夏林嫁妹 太子邀约 夏林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一切看上去是混账的话都绝不是信口雌黄。 他这天不是起床了么,这人直接拎着东西便上独孤家大宅去了,他在前头走,身后跟着五十个身穿锦衣的察事司番子。 就这架势,别说进门了,他们就是打从门前过都能吓里头的人一哆嗦,毕竟夏林在文坛上的名号响亮但在市井之间他可是以面厚心黑著称。 来到独孤家门前,要放在别人家里早已经吓破了胆,但独孤家的人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先是管家出来询问事由。 “不知大人前来为何事啊?” 管家很客气,即便是不认识夏林,但从这阵仗上来看就不许他霸道,而夏林脑袋一歪:“提亲。” “啊?”管家愣了一下:“不知大人要提的是哪一房小姐?我去知会一声。” 夏林的外观条件是可以的,而且身上是太子爷赐的四品麒麟服,那京城中有这个服饰的人可不多,所以听到是提亲的时候,老管家还挺高兴。 但接下来一句话却把他吓一激灵:“独孤寒。” 这……这不对吧这?家主……提亲…… “大人,恕小老儿说句不该说的,两个男子是不能成亲的。” “别他妈废话了。”夏林把他一扒拉,皱着眉头就往里头走。 那管家还想拦,但后头的番子佩刀可就抽出来了,他吓得浑身一颤:“大人,不合适……不合适……” 进入独孤家之后,夏林直奔主家卧房而去,路上番子直接布防,那腰上令牌,手上钢刀,独孤家虽是见过世面,但谁见过这么蛮干的呢。 来到独孤寒房前,夏林直接推门而入,然后顺手便关上了门,管家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却也无计可施。 进屋之后,夏林就觉得房间里香香的,而且装饰的极奢华。 “还在睡呢?”夏林撩开帘子,笑着走进内室:“该起来了。” 一嗓子下去,床上的独孤寒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她惊恐的看着夏林又看了看四周围:“你怎的来了。” “昨日没亲完呢,今天继续。” 独孤寒眼眸一冷,眼神直接瞄住了桌上的小刀,夏林则顺着她的眼神把那柄小刀拿了起来。 “又想扎我?” 夏林将小刀扔到一边,走到床榻前坐了下来:“今日我来呢,是求亲的。” “我不能嫁给你。” 这句话直接把夏林给逗乐了:“你这么想嫁给我是吧?昨日不是说了嘛,你娶我妹妹。” 听到这里独孤寒才舒了一口气下来:“那你也不必闯我房间。” “谁让你这么久都不起床。” 夏林撩开被角看了一眼,却被独孤寒闷叫一声给压了下来:“看什么看?” “外头有五十个察事司的番子,今日爷兴致来了,打算在这临幸你,你觉得是打得过我呢,还是喊人有用呢?” 独孤寒听完,索性放下了手:“所以说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是么?” “是的呀。”夏林捏了捏她的脸:“这么细嫩的小公子,那谁能放过呢。” 这会儿独孤寒脸都白了,但反抗似乎也没什么用,她索性直接躺了下去:“我这一世都不会原谅你。” 夏林凑上前,这次可没人打扰,但他却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在独孤寒脖子下亲了一下然后便起身了:“吓唬吓唬你的,起来吧,下午时跟我入宫。” 独孤寒愣了一下,顿时知道自己被他给耍了,抬起脚就踹了他一下。 “哟!是不是破坏了你的期待啊?你要真这么盼念,那来一发就来一发吧。” 说完他甚至作势开始脱衣服,独孤寒用力摇头:“不不不不……” 这会儿夏林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身穿单衣的她纤细轻薄,难怪一只手就能拎起来,这个也太瘦弱了,小小只的样子的确看上去很好欺负。 “出去,我要换衣裳。” “你就在这换呗,都是男人。” “出去呀!”独孤寒也生气的说道:“那么喜欢看女子更衣吗?” 夏林愕然的转过头:“你咋自己承认了?” “你不就是想我自己承认吗?”独孤寒反倒是被气笑了:“你早就知道了。” 夏林笑了起来,然后吹着口哨背着手走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独孤寒板板正正的走了出来,显然是已经洗漱完毕了,到这夏林才知道这真正的大户人家单间后头居然还有一套院子,里头住着丫鬟老妈子啥的…… “大户人家真牛逼啊。” “有何用,还不是叫人欺负上门了。” 独孤寒冷哼一声:“方才你说什么?晚上去哪里?” “宫里啊,今日太子爷在东宫办酒宴,宴请天下才子,然后刚巧我把我嫁妹的事情与他说一声,让他把你俩的事办的轰轰烈烈。” “你妹妹呢?” “没有。”夏林摊开手:“你自己找个可靠的人娶了吧。” 独孤寒真的是拿这人没办法,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头脑急促之辈,唉…… “那晚上的事,你当下就把我喊出来作甚?” 夏林凑到独孤寒耳边说:“想看你穿女装。” “啊?”独孤寒扭过头:“你到底是要作甚?” “好奇。” “不穿。” “穿穿看!” “不穿!” “我都准备好了!” “不穿!!!” 一个时辰之后,独孤寒穿着一身轻纱水雾织造法织出的长衫,也就是传说中的无缝天衣,唇上涂上了口红胭脂,眉心也点了花钿。 夏林都还没看呢,她自己在镜子前照了得有半个时辰。 说出来倒是叫人想笑,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穿女装,虽然身材太过于平板,有些撑不起这衣裳,但这个衣裳真的好漂亮,头饰好看,鞋也好看! “好了没有啊?你是不是不会穿啊?” 夏林在外头嚷嚷着:“不会穿我帮你。” “要你帮!?”独孤寒喊道:“进来吧。” 夏林推门而入,见到独孤寒的瞬间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鼓起掌来:“现在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帝王见了个漂亮娘们就能从此君王不早朝了。这谁顶得住啊,到时候回浮梁再叫孙神仙给你调理调理,那简直绝了,什么妲己褒姒,跟你比起来不如万一。” 这可不是恭维,独孤家几百上千年的优化基因出来的产品,至今为止夏林身边很多妹妹,但他从来没用倾国倾城来形容过,而当下这独孤寒便是倾国倾城之姿。 “然后呢,我穿了女装。” “很好。”夏林摸着下巴绕着她转了几圈:“晚上穿这一身跟我去东宫。” “你疯了!?”独孤寒指着夏林:“你可知我身份要是泄露出去,我就活不成了,是要叫族人围杀的。” “谁知道?”夏林摊开手:“谁知道你是独孤寒?” 独孤寒一愣,但很快还是摇起头来:“不成不成。” “你动心了。”夏林奸诈的笑了起来,他坐到椅子上攥着独孤寒的手把她拉到面前:“是不是动心了?其实你特别想穿女装的吧?” 独孤寒没回答,只是侧过头开始顾左右而言它:“随便怎样说,不行就是不行。这衣裳哪来的?” “定制的,全新的织造之法,放眼天下独一份。一寸丝一寸金,本是打算给我家娘子的,但她这些日子吃胖了一点,胸口小了一些,给你刚合适。” 独孤寒凶神恶煞的盯着夏林:“小如何?” “不如何,到时叫孙神仙给你治。” “你明明有娘子,为何还撩动我?”独孤寒侧着脸看向夏林:“是不是因为好玩?” “还行吧,李家姐姐我也撩,主要是长得好看嘛,忍不住。”夏林起身拍了拍她的头:“放心,我这人从不强迫人,你要不乐意穿就算了,晚上就成独孤寒过去。”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东宫门前,夏林先从车上下来,然后撩起了帘子,接着便伸手接下了一绝色少女。 夕阳一照,金黄色的光将她的脸映得绝美无双,她四处张望一番,却是顾盼生姿,此时此刻仿佛洛神便活生生的站在了众人面前,也宛如敦煌的飞天神女,即便是东宫的护卫在见到时候都失了神。 “若是太子爷要你把我送给他,我看你怎么办。”独孤寒小声说道:“你是送是不送。” “那我揍他一顿。”夏林朝独孤寒伸出手来:“来,牵手手进去。” “不牵。”独孤寒缩回手:“你敢打太子?” “只要他敢提无礼的要求,你看我揍不揍他就完事了。” “哈哈哈……骗子。”独孤寒大笑起来:“我父亲叫我扮做男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只是会将女子当做工具与礼物,他不忍我受那般屈辱。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一个女子打储君。” “你他妈别哈哈的笑了,你现在不是独孤寒,笑不露齿懂不懂?” 独孤寒立刻闭嘴,满脸端庄的倚在夏林身旁。 他入宫门之后,路上数不清的人与他们擦肩,有宫中侍女也有外头才子,这些人无一不回头张望,只觉独孤寒漂亮到摄人心魄。 397、皮痒痒 “表妹?这表妹可太扎眼了。” 太子爷在房间里正在金莲的帮助下穿他那骚包又复杂的衣裳,两人自然难免聊起夏林今日带来的那个女子。 “是啊,天底下竟会有如此美丽之女子,夏大人自己也长相出众,他家可真是好福气。” “表妹,哈哈哈……”太子爷摇头笑道:“你不知道生怎么来的?他是流民之子,生于道边,后张仲春父母念其可怜拾回家中养大,给张仲春当个书童伴读。他哪里来的表妹?” “啊?”金莲愣了一下:“那这……” “要我看,这就是他哪个相好的罢了,只是他身为驸马不好明目张胆,于是便用个表妹担待。” “原来如此……” 太子爷抿了抿嘴,他刚想说话,外头的太监就急匆匆的过来了:“殿下,人差不多到齐了,座次当下是否安排?” “安排吧,叫他们先落座。” “诺~” 太监下去之后,太子爷继续说道:“幸亏孤不好色,否则恐怕难以抵挡那般容颜。” “殿下自然是有明君之相的,夺人所好这等事肯定干不出来。”金莲在旁边捧着臭脚,倒是叫这靖哥哥十分开心。 “不过夏道生从不干炫耀之事,今日带那‘表妹’前来恐怕也是有所指向,就是不知道他要作甚。” 金莲笑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夏大人为殿下平了许多后顾之忧,今日可要好好的奖赏他一番。” “哈哈,那是自然。”太子爷突然顿了顿,侧过头看向金莲:“倒是有趣,每每提到那夏道生你便总是说他好话,孤发现多次了。你若是喜欢,孤将你赐给他便是了。” 金莲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心头狂喜,但很快却平息了下来,摇头笑道:“殿下莫要吃味了,夏大人与我有再造之恩,若没有夏大人,我还不知要被卖去何处。念着恩人的好,为他说些好话而已。奴家的心中可只有殿下。” “孤也是说笑罢了。” 太子爷倒是没有多少心机,他转过身任由金莲为他整理束带之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今日肃王也来了吧?” “奴婢不知……” “坏了!”太子爷一拍台子:“快快快,我要快些过去。” “怎的了?” “老六好色……他要挨揍!” 肃王,乃是太子爷五王叔的独子,当年老五叔为了鸿宝帝战死在了沙场,所以鸿宝帝就将那襁褓中的孩子带在了身边,成年之后便在京中开府养在身边,基本上只要不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基本就在这当一辈子闲散王爷跟太子爷兄友弟恭了。 这小子没啥太大的毛病,欺压百姓啥的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唯独就是好色这档子事弄出过好几个大篓子,之前霸占了城中一小尉的娘子,这事当时还是太子爷出面给摆平的。 后来变本加厉又强要了鸿胪寺丞之女,这事差点都闹到宗正寺去,最后鸿宝帝万般无奈给他赐了婚,可结婚之后这小子还是这样,酷爱美貌人妻…… 别人都还好说,他要闹到夏林面前,夏林能把他鼻梁骨给打八瓣…… 太子爷匆匆过去,这刚过去的一瞬间,就见夏林抡圆了胳膊照着肃王脸上就是一下子。 接着反手大擒拿给他拿下,在地上转了两圈身子一拧就把肃王两条胳膊给卸开了。 这会儿肃王在地上嗷嗷叫,旁边的人也不上前管,就只能站在旁边劝着什么“夏大人算了算了,殿下看见不好。夏大人,诶,他要还手!” 就那么三十米的距离,殿下跑过去的空挡肃王都被给打出残影了,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哭。 “道生!” 殿下上前喊了一句:“停手停手,再打死了……” 听到殿下喊停,夏林也甩着拳头站起身来,旁边围观的人立刻散开到两边,而夏林敏锐的发现不少人经过肃王的时候都会故意踩他两下。 他看完之后其实挺诧异的,心说:“这逼人谁啊?这么不招人待见。” 拓跋靖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查看肃王的伤势,然后立刻叫东宫的太医过来将肃王抬了下去,站起身时看了夏林一眼:“怎的了,你打他作甚。” 夏林回手把独孤寒拽到身边:“那逼养的谁啊?过来就非要买我表妹,我说不卖,他就要上手。” 这会儿太子爷脸都黑了,嘴张了张:“你说的那婢养的,是父皇养大的,我的六弟,五皇叔肃亲王的儿子。” “啊……这……”夏林摸了摸头:“口误口误……” 太子爷哭笑不得的扫了一眼独孤寒:“嗯?表妹好面善啊。” “面善就对了,你看她长得像不像我?” “像独孤家那个娘们唧唧的玩意。” 太子爷摸着下巴,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不会跟独孤家的人扯上关系了吧?不能碰啊,我跟你讲。” 独孤寒在旁边小拳头攥得死死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哪啊。”夏林一摆手:“我打算把我表妹嫁到独孤家去,用她换点钱。” “嫁给谁?” “独孤寒啊。” 太子爷用力的摇头:“不不不不,那人明显不喜欢女子,你真要联姻你干脆跟皇家联姻好了,别耽误了妹妹一辈子。” 夏林心说这家伙还挺关心人,但脸上却没有表示。 “殿下不成啊,浮梁那边投资数目很大,没有这层关系独孤家不肯给钱。” “诶……”太子爷拍了拍夏林的肩:“苦了你了。这样,明日我让礼部宗正寺起个草,封妹妹当个郡主吧。” “啊?”独孤寒在旁边都愣了。 夏林一拽她胳膊:“还不谢谢殿下!” 这会儿太子爷哪有心思继续说话了,他赶紧摆了摆手:“坐坐坐坐,哎呀……我先去看看我六弟。” 夏林带着独孤寒坐在一张矮几后面,当下正经场合还是分餐制,所以也不用跟其他人挤在一个台子上,彼此之间隔的还挺远,说话倒也不怕叫人听见。 “太子爷够宠爱你的。”独孤寒坐下之后垮塌着脸说道:“连打了他兄弟都不责怪。” “不知者无罪嘛。”夏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再说了,哪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顿揍他也逃不掉。” 独孤寒没有说话,但此刻她倒是信了八分,刚才夏林那疯狗一般的状态暴打亲王时,她整个人都震撼到了。 虽然她知道夏林大概率是知道这人身份的,毕竟亲王的衣裳和配置就挂在那,但他还是动手了,这一点倒是蛮出人意料的。 正说话间,金莲走上前为宾客倒酒,来到夏林面前时她的动作便慢了下来,夏林这会儿正低头整理刚才被弄乱的衣裳,而金莲在倒酒的过程中看夏林的眼神都是拉着丝嘴角带着笑。 旁边的独孤寒好奇的打量了一圈金莲,却也不动声色。直到金莲开口说话:“夏大人,夏大人。” 夏林这才抬起头来:“哟,是你啊。嗯,最近气色好许多了,看来过得不错。” 金莲抿了抿嘴,千娇百媚的对着夏林笑了一声:“托大人的福才有金莲活命的机会。” “你当感谢的是太子爷。” 金莲没说话,只是眼神仍然拉丝的朝夏林行了个礼便去别处倒酒了,而在她离开时,她冷不丁的回头撇了一眼独孤寒,满眼的杀气。 她走之后,独孤寒用胳膊肘怼了怼夏林:“你们干过什么了?” “狗屁,啥也没干。” “可她看我时就要把我给吃了。”独孤寒撇了撇嘴:“若今日我不是表妹,我便起来赏一巴掌给她,什么身份胆敢如此。” “行了行了,个子不高气性不小。”夏林倒是没在意这些:“要不要喝个交杯酒啊?” “哦,你跟独孤寒未来的娘子喝交杯酒是吧。独孤家就这么被你欺负是不是?” 而这会儿太子爷坐在肃王的床榻之前,轻声叹气:“老六啊老六,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怎么在哪你都不亏待你下头那个东西呢。” “大哥……”肃王哭得泣不成声:“他打的是我么,他打的是咱们皇家的脸啊,大哥。你要为我做主……” “我为你做主,你且等着去吧,你都不知道他是谁,就敢拦着人家要买人家女伴?” “他能是谁,再厉害的人物,今日能来的,不都是咱们家的狗么?” 太子爷听闻此言,抬头长叹一声:“你说的倒是没错,可有些事你也要审时度势,那是夏道生,这几年皇家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在干,你非要把他逼到那头去?” “我不管是谁,大哥你要帮我做主。” 太子爷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只能站起身无奈的说道:“你好生在屋里养伤吧,此次的事便是给你一个教训。” 不过当太子爷出门之后,他的心中难免也有些芥蒂了,凭夏道生的眼力与智慧,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人是皇亲国戚,可即便是他知道了却还是要下此重的手。 俗话说的好,打狗还看主人,而当下看来这夏道生恐怕是没有将皇家看在眼里。亦或者就如自己麾下幕僚所说的那样,夏道生的忠只给了父皇,而对自己他是瞧不起的。 398、心生间隙 因为有了夏林打架的事情,所以太子爷的情绪也不算高,甚至可以说有些低落,他想到自己手底下头号权臣还没等他正经掌权就已经开始恃宠而骄,他心中就很烦躁。 父皇的确是跟他说过要无条件偏袒夏道生,但如今夏道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骑在他头上了。 这叫他怎样能开心的起来。 所以在这顿宴席上夏道生算是受了冷落,即便是就算是独孤寒都看出来了,太子爷在那与各位才子把酒言欢之时,却一直没有跟夏林互动。 “你完蛋咯,太子爷记恨你了。” 独孤寒凑上前贱兮兮的说:“你要被打入冷宫了,再也狂妄不起来了。” 夏林侧过头看了她的嘤嘤红唇一眼:“那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卖给王爷?” 她只是撇了撇嘴:“你想卖就卖呗。” 夏林没接话,不过现在太子爷的冷落的确是让他挺难堪的,他本来还想借这个机会大为宣传一下妹妹嫁给独孤家的事。 而如今看来,太子爷就是要给自己一点敲打呀。 不过夏林他在意个锤子,于是很快便起身找了个借口告辞了。而太子爷甚至都没有挽留就这么放他走了,虽然面上还是很客气,但离场时太子爷甚至还在跟旁人聊天的样子,就已经显出了他的态度。 “这位殿下心眼小。” 此刻正是初夏时节,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微风徐徐倒是叫人舒适,他们二人没有坐马车而是就这么沿着路散步回去。 独孤寒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他从小便是如此。” “哦,我都忘了你们从小都是一块长大的。” 独孤寒笑了笑:“九岁之后我便没跟他们玩过了。” “所以九岁就是你的分水岭对吧。” “现在如何是好,你算是得罪了这个小心眼的储君了。”独孤寒背着手老气横秋的走在夏林身边:“若说往日,君疑之则代之,他一定会开始慢慢退下你身上的职权。” 夏林抿了抿嘴,然后笑了起来:“我护佑大魏三次,三次之后,恩断义绝。” 独孤寒愣了一下:“哦,到时候你被诛九族还要带上我是吧?” “那你敢不敢赌呢?现在退出还有机会,不过买定离手之后,咱们可就是敌人了。” “我有的选?”独孤寒摊开手无奈的说道:“即便是我退出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与其四面树敌倒不如赌一把。” “这才是乖宝宝。”夏林上前拍了拍独孤寒的屁股:“总是会有法子的。” “手老实一些。”独孤寒皱起眉头:“我不喜人触碰。” 回去之后,夏林找到老张聊了聊今日的事情,老张坐在那咔咔的啃饼,听完之后他手一挥:“怕他个球,他不是还没当皇帝么,皇帝年年有,今年到我家。” “你他妈……”夏林哭笑不得的说道:“行了,这么乱臣贼子的话你不能说了,小心点。” “你且等着吧,他肯定会找一个人慢慢替代你的。” “诶!你还真别说,你跟独孤寒说的如出一辙,她也是这么说的。” 老张咂摸了一下嘴:“就是不知道是谁。” “是啊,这个就不好办了。” 夏林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君生疑之前,风光无限,生疑之后便是伴君如伴虎。 不过也没啥,太子爷不会做的太难看,无外乎就是把自己赶回浮梁呗,浮梁这个是他的门面粮仓和钞票仓子,换了别人玩不转,太子爷别说现在了,就是登记之后很多年内也找不到人替换夏林的。 而这会儿筵席散尽,太子爷一脸阴沉的回到了房内,将束冠往床上一扔,便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 金莲这时走了过来,站在太子爷身后替他揉捏了起来:“殿下,心中有郁结?” “诶……”太子爷轻叹一声:“今日我故意冷落了一番夏道生,好叫他知道莫要太狂妄,也不知会如何。” 金莲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半句话说出来。 “对了,去将赵世远给我喊来。” 金莲的脑子极为灵活,她听到这三个字便知太子爷在动什么心思了,她几次出言想要制止一下太子爷千万不能用那个姓赵的去代替夏林,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身份,要是太子爷心情好时自己还能说上几句话,但要在他心情不好时,这人会将自己也一并恨下。 “奴家这便去……” 说起那赵世远,也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才子,他为人低调也极听太子爷的话,虽然大伙儿都知道他在能力上比夏林会有所欠缺,但他极为听话,而且同样用着顺手。 相比之下,夏林就有些太桀骜不驯了。 谈正经事的时候,金莲自然是要出去的,她在外头很焦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消息传给夏林。 说来也奇怪,夏林说不上对她多好,但她终此一生却没有对谁像对夏林那样上心过,要说喜欢也说不上,她风尘女子出身,什么样的情爱没见过,要说见色起意也不对,太子爷那可也是大魏出了名的翩翩公子。 仔细想想的话,大概就第一次见夏林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吧。她已经很多年没被人当人看过了,特别是身陷囹圄之后,更是没人把她当成过人,唯独夏林在见她的时候虽然带着几分玩味和调侃,但眼神里是把她当人的。 而现在她想将这个消息传给夏林却也是极难的,在焦急一阵之后,她终究还是想了个法子。 等到那赵世远离开之后,金莲就开始施展浑身解数帮助太子爷解压,倒还真叫太子爷开心了起来。 而在这床笫之欢后,她又开始软磨硬泡着说想要夏林表妹的那对耳环,说一见倾心。 太子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宠溺无比的叫人去找了夏林,毕竟在太子爷心目中,一对耳环罢了,夏道生也不至于那么小气。 而这个消息传到夏林那边之后,他很淡定的接受了,不过说是耳环在表妹处,表妹现在歇息了,等明日一早再亲自送往东宫。 在接待完这传话的人之后,夏林偷摸着就来到了独孤家外头,那三米高的墙对夏林来说就跟玩一样,他轻易一翻便跳了进去,并避开了所有独孤家的护卫,来到了独孤寒的闺房之内。 蹑手蹑脚的打开门,里头独孤寒正趴在床榻上玩她今天带出去的首饰,两条腿啪啪的拍着床铺,嘴里还哼着歌。 “哟,挺可爱嘛。” 独孤寒冷不丁的回过头来,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来的?” “首先我说明一下,我不是过来偷腥的……” 听完他的描述和太子爷的需求,独孤寒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不对呀,他一个东宫太子怎么会惦记我的耳饰。” “对,反常即为妖。这应当是那金莲所要的,缠着太子叫她来弄。” “这个妖女。” 夏林抬手:“别急着骂,别人不了解她的心性,我可太了解了,她比男人更贪恋权势,但不贪财。她突然要我一对耳环,应当是要给我传递什么消息,明日我自当去一趟东宫,你先把耳环给我。” 独孤寒攥着耳环,说什么都不肯撒手。 “乖……”夏林摸了摸她的头:“等回浮梁我给你叫最顶级的匠人弄一套新的。” “对了,为何你会有耳洞,很奇怪啊。”夏林突然又开始想到了无关的事情:“我都没意识到。” “我三岁便打了,我娘给我扎的……” “哦,这样啊。”夏林点了点头:“东西先给我,明日我上东宫去。” “天底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从我手中往外抠东西出来,倒是好笑。” “别废话了。” 夏林说完身子往前一倾,独孤寒先是往后躲了躲接着侧过头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怎么?等着我亲你呀?”夏林取过耳环:“行吧,那就亲一下。” “不要!” 她嘴上很抵触,但当夏林亲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也没躲,甚至被抓着手腕按在床榻上的时候,她也只是紧闭着眼睛。 “真好看。”夏林笑了起来,然后也就起了身:“你简直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了,走了,有事明天再说。” 夏林离开之后,独孤寒坐了起来,侧过头看着自己缺了一件的首饰套,双眼一翻便将它放入了柜子之中,转身便吹熄了灯,躲入到被子之中。 第二天早晨,夏林去到东宫之中给太子爷送耳环,金莲亲自迎接,而在接下夏林送来的盒子之时,一张纸条便塞入到了夏林手中。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起来:“殿下,那我便先回去了。” “昨日之事你莫要挂怀,只是孤心中烦躁有些冷落了你。”太子爷叹气道:“如今六弟受伤,我也不知该如何跟父皇解释。” 夏林拱手致歉:“实在是属下不太理智,还请殿下赎罪。” “你去忙吧。” 夏林走了,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子爷身后的金莲,金莲的眼神焦灼而担忧,夏林立刻就明白了大概,他朝金莲笑了笑,而太子爷还以为是对自己在笑,只是挥了挥手:“去吧。” 399、顺势而为 “赵世远。” 纸条上只有这一个名字,夏林知道这是金莲能传递给自己最有用的信息了,其他的内容他恐怕也不清楚。 赵世远是谁? 这个问题可难不住夏林,作为大特务头子,想要查一个小伙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找了几个亲信,没过一会儿消息就回执过来了。 “大人,赵世远此人乃是新科进士,hz临安人士,这些日子颇得太子爷器重。据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大才,能文能武,文章俊俏、策论极佳。” 夏林点了点头:“嗯……”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径直去到了老张家中,老张今日没啥吊事,正坐在院子中一边抠脚一边在为皇太后诞辰要用的画像描色,见到夏林来了之后他把从脚上抠下了死皮往前伸了伸:“吃不吃?” “滚你奶奶的。” “你既不吃,来寻我作甚?” 夏林眉头一挑,笑着说道:“有个事,你一定要去办。” “什么事?你是不是坏谁家姑娘名节了?叫我去给你平事啊?不去不去,你这烂裤裆的事太多,我忙不过来。” 老张一脸嫌弃的摆手道:“道生啊,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弄个孩子出来,你这么多姑娘,咋就没有一个有动静的?” “你都快三十了也没见着一儿半女呐,清明冬至给老太太扫墓我都不好意思提这事,你说我倒是头头是道,明日我给你纳个妾吧,那种压秤肥美好生养的。” “去去去,死走。有什么事,快讲。” “你能不能跟赵世远这个人搭上线?” “赵世远……”老张咂摸了一下嘴:“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前些日子他还找我,问问能不能帮他亡母画一张画像以作悼念。” 夏林嗯了一声:“去,跟他搭上线。” 老张眉头一皱:“怎的了?太子爷要用他换你下来啊?” “我觉得是,但我在京城的活儿一共有三样,一样是建设新城、第二是灭佛、第三是统领察事司,统领察事司是陛下派下来的,太子爷分不走。但建设新城跟灭佛估计是要被拿下了。那赵世远是个新人,当下也没有什么党羽,你去与他交好一些,我再想想法子让你拿下这两个项目中的一项。” “哪样办成了都是大功一件呐。” “对,不过我的功劳很难再往上积攒了,所以这会儿你该上了。” 老张把脚皮扔到一边:“既是如此,那我便走动走动。” 说完,他上下打量夏林:“怎的?惹太子爷不高兴了?” “我把肃亲王给揍了。” 老张瞳孔地震,上下打量一圈夏林:“你没什么毛病吧?” “差不多吧,虽然也有别的法子,但这个法子最好。我再干下去手上的权重就得超过太子爷了。”夏林深吸一口气:“你也知道,陛下是在把我往相父的位置上推,我不好推辞的,人老头对我的确不错。但如果是太子亲自撤我职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 “哦,那你就非要把人家王爷打一顿?为了个什么?” “为了个娘们儿。” 说完夏林把昨天的事跟老张简单的说了一下,老张说完之后摸着下巴上只有两寸的小胡须:“哦~~~看来殿下心眼不大呀。” “他心眼小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吧。” 老张收拾了收拾,带上了工具箱和画布溜溜达达的就去寻了那赵世远,赵世远今年二十二岁,新晋的进士还没有一官半职,暂时是在东宫当入幕之宾,为人也算是低调谦逊,反正给人的感觉不算差。 见到老张之后,那也是极尽客气,毕竟老张可是正儿八经的中枢里的官儿,虽然官职不大却是能直达天听的那种。 “赵才子,前些日子相邀,我那时手头上还真有些忙不开,如今稍有空闲便登门来为令堂作画来了。” “多谢张大人,这叫我如何担待的起呀!” “哈哈,大魏以忠孝立国,赵才子能如此自是担待,不多客套了,请。” 两人来到小院中支起了一个台子,赵世远一边描述母亲的长相老张一边在画,而这个时候人是最容易共情的,一开始他们还会聊聊童年趣事,后来说到树欲静而风不止的话题时,赵世远已然泪流满面。 “只可惜老母未能等到儿子光耀门楣,每每思来总怪少时顽劣,不懂光阴可贵。” 老张听到这里也是长叹一声:“是啊,曾说光阴可贵,我常想我才二八年华,光阴廉价的很,哪里可贵。而如今幡然醒悟,可贵的并非我那不值钱的光阴,可贵的是父辈祖辈在殷殷期盼之中垂垂老矣的光阴。” 此话一出,赵世远撼哭如鼓,老张这会儿恰到好处的将画作完成,这种只有老张会的类似素描的写实画法生生将一个慈祥中年女子的面容刻画出来,嘴角一抹微笑与眼中的高光仿佛在一瞬间叫那逝去的人活了过来。 “母亲!!!” 赵世远本就痛苦,当看到老张拿起画作时,更是直接跪下痛哭起来,老张并没有去扶他而是将画悬于阴凉处,然后对赵世远说:“才子稍等,我去取装裱之物来。” 京城其实现在已经有玻璃板卖了,只是价格比较昂贵,一般人是用不上的,而且这种用木框加玻璃装裱的技术也只有老张一人会,这也就是为什么满京城的权贵都会去找老张让他给作画。 过了一会儿,老张将薄木板和玻璃板拿了回来,开始了画作最后的装裱工作,他一边装裱一边对赵世远说:“老夫人的画作我没有上色,这是行规。死者不上色为敬,生者上色为庆。” “多谢张大人……已经够好了,足够好了。” 赵世远看着被装裱入画框中的画作,泪水早已湿了胸襟,他伸手轻轻抚摸面框,久久不能言语。 老张将最后一枚楔子固定好之后,他手中摸出一枚浮梁产的钢钉:“赵才子,将它挂上吧。” “好。” 将画作挂在堂前,真正应了那句话叫音容宛在。可能换做别人的话,这么真实的遗照挂在那都会觉得很恐怖,但还是那句话每个令人肝胆俱裂的无主孤魂都是某个人朝思暮想的亲人。 “张大人,太谢谢您了……赵某真是无以为报。” 老张摆了摆手:“赵才子节哀,那我便走了。” “张大人稍等,留下一起吃顿饭吧。” 老张则摇头道:“不成啊,太皇太后的诞辰马上就要到了,我还有很多事呢。” “哟……为了我的事,耽误了张大人的大事。” “无妨无妨,举手之劳。”老张朝他拱了拱手:“那就当赵才子欠我一顿饭了。” “张大人慢走。” 老张什么要求都没提,甚至交流也很简短,但就这么一点小事却给赵世远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从老张的神态言语上,他就感觉这人是个中正平和、品行极端正的读书人。 要知道这会儿除了太子爷和他赵世远自己之外,那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即将要被重用,当下就还是一个无名之辈,是一个扔在人群里都不显眼的小进士,在这偌大的京城里甚至都掀不起一丁点水花。 但老张可已经是从五品的中枢官员了,虽然不是实职官,但品级在那摆着,他的姿态和眼神骗不得人,这足以说明这人的品行高洁。 就这么一件小事,倒还真的在赵世远心里打了个钢印。 而老张回去之后就跟夏林开始涮锅子吃,两人加上个吴宁坐在那边吃边聊,老张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吴宁诧异的说:“就这?你讨好人就这么讨好的?”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难不成我一个五品的官要跪在他个白身面前求他跟我共谋天下?你往日脑子好的很,如今怎的突然变成这样了?” 老张说完一拍大腿,手就伸过去了:“我摸摸看是不是有了。” “有毛病。”吴宁把他的手拍掉,然后问夏林:“他一直是这样吗?” “嗯,一直。” 不过夏林说完之后,倒也是笑了出来:“说实话,没有什么法子比这个法子更好了,老张到底还是老张,如果不是脑子有时会突然缺根弦,如今当个宰相都绰绰有余了。” “他不是有时,他就是缺一根。” “那现在呢?就是等了?”吴宁虽然嘴上总是叼老张,但心中还是挂念的:“那要等多久?” “短则三天,长则一个月。这个事很急,太子爷心眼小,心眼越小就越着急,放心吧。” “可是他们都知道你二人交情不菲。” 夏林摊开手:“满朝文武就没有几个跟我交情差的,我是他们的财神爷呢。算起来,我跟老张一没有金银往来,二没有儿女亲家,三没有同朝为官,只能算朋,连党都算不上。” “可你们一起写反诗啊。” “谁知道?”老张仰起头:“天底下就三个人知道,你要告密啊?诛九族你也逃不过嗷。” “那我得申请多加一族,十族。”夏林打了个响指:“那基本满朝文武就杀干净了。” 400、小小警告 其实如果夏林没有手中的作弊器,他最多就是一个比较擅长宫斗的选手,在大局观和政治敏感度上他远低于老张。 因为就在他们吃完涮锅子之后,第二天老张上殿奏事了,奏的就是夏林,不过他并没有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是主要是在灭佛过程中礼法有亏不合古制,恐有违先祖教诲。 还有说他在拆迁旧城时强拆他人祠堂,有违大魏孝道立国之本。 事情都不是大事,甚至拆祠堂的时候人家还欢天喜地的放了炮仗,说是能给祖宗搬个干净的新家。可若是把这些事拿到台面上来了,那可就是国家礼制之大事了。 这不正巧撞在了太子爷的枪口上了么,他刚好没理由把夏林替换下来呢,老张这一手可谓是深得他心。 于是太子爷故作艰难的与群臣做出了一番讨论,最终得到了一个比较“妥帖”的结果。 那就是以夏林侦办佛门之事有所延误为名,勒令他迅速出京侦办此事,而京中事务则交代他人处置。 这个处理结果其实是很好的,算是大伙儿都体面了,一来是给夏林一番警告,让他认识到谁才是嗦了蒜的那个人,二来就是可以进一步培养自己的势力。 下了朝之后,太子爷将赵世远喊到了面前,有些忐忑的问他:“那夏道生与张仲春历来交好,今日大殿之上张仲春却第一个出来参奏夏林,这是何故?” 赵世远这小伙儿挺精神,他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殿下,草民与张仲春张大人打过几次交道,觉得此人有君子之良是能臣之相。” 能让赵世远评价如此之高的人,太子爷可没见识过,即便是对夏道生这赵世远的评价也是“乱世枭雄之姿,旷野烈马之势。才华横溢,桀骜不驯”。 “你对他评价竟如此之高?” 赵世远点了点头并将昨日老张去给他画画的事情告诉给了太子爷,说完之后他补充道:“草民虽有功名却无官职,只不过是百姓罢了。而张大人五品正职,却记得多日之前草民之恳求,不光亲自上门还以礼相待以诚相待,进退有序礼数有加。这等人,草民博览群书却是未曾见过。即便是草民想挽留张大人吃口便饭,他却也是说还要筹备皇太后之诞辰而婉拒。” 太子爷点了点头:“嗯……这人之前便也是因为耿直而被礼部清退去了中枢。” “所以草民今日私下去了解一下,虽说张仲春与夏道生交好,但这些年他们倒也是闹过不少别扭,而且此二人既无金银往来二无党羽之顾,相遇也便是吃个饭聚一聚,属实是天下少有的清白。所以张大人今日会去参夏道生一本,草民以为属实正常不过。” “好!” 太子爷拍手笑道:“不愧是孤看上的人,你当真是观察细微至极。那既是如此,孤也就有了法子了。” “多谢殿下抬爱。” “我命你为察事司副官,主要处置金陵两城拆建之事。哦……不成不成,你直接当他的副手,他有一百种法子弄死你。” 太子爷这话可太吓人了,吓得赵世远脖子一缩,半晌没说出话来…… 想想的确如此,那可是夏道生……直接安排到他手底下去,还抢了他的项目,以那人的人性,杀一个没背景的赵世远,那就跟杀狗一样简单。 “殿下,您可饶了我吧,那可是夏道生呐。” 太子爷也笑了起来,但两人还是一筹莫展,这会儿金莲走了上前为两人续上了茶水,太子爷却一把攥住了金莲的手:“宝贝,你帮孤拿个主意。” 金莲惶恐至极,连连摇头:“殿下不可,殿下的事都是国计民生,奴家怎敢多言……” “没事,这都没有外人,孤想听听你怎么想的。” 这会儿赵世远垂下眼皮,心中其实是有几分不悦的,毕竟叫一个妇人干政这是犯了大忌讳,可如今自己的身份却也不好提醒,只能默默的听着。 “可是奴家也不知是何事啊。” 太子爷给金莲描述了一下具体的事情,说夏道生要去外头继续灭佛,而京城之中需要一个人顶上夏道生的位置。 “一般人可不成,以道生的手段,谁来恐怕都是死路一条。”太子爷叹了口气:“孤只是想给他一个小小警告,并非真想与他决裂,他可仍是孤手下第一能臣。” “那殿下叫金莲评说,金莲也说不出来呀。不过之前殿下倒是对我说过,夏道生与谁交好来着,叫那交好的人去顶上便是了,他总不能害自家的兄弟吧?” 这话说出来太子爷就知道金莲是一点政治都不懂,于是他哈哈大笑起来:“莲宝啊莲宝,涉及到财路,父子兄弟都能杀之,何况区区交好。” 而这会儿赵世远却眼睛一亮:“殿下,或许这般还真的可以。” “嗯?为何?” “草民觉得这个察事司事关重大,职权无限,夏道生定然也不可能轻易叫他人掌控,倒不如就调那张仲春来,他在中枢也只是挂个虚职,倒不如叫他来当察事司的副手,而我去协助他便是了。一来我资历尚浅,二来也可帮殿下行监督之事。” “好!”太子爷一拍石桌:“顶好顶好,我倒要看看夏道生敢不敢杀了张仲春。” 夏林是察事司主官的事情肯定动不得的,因为那是陛下亲点的名,太子去驳回皇帝的敕令,那岂不是倒反天罡? 但自己的职权之内给察事司加一个副手总可以吧?再给副手加一个副手,这也没问题吧? “就这么办!” 第二日一早,老张正蹲在地上给皇太后的圣画进行最后的装裱,就有太监宣他上殿了。 老张就这么带着一身的碳灰,灰头土脸的走上了金銮殿。 “张爱卿,怎的如此打扮啊?” “回殿下,臣昨夜连夜将皇太后的圣像完成,这样便能赶上太后诞辰之日的庆典了。” “倒是苦了你了。”太子爷清了清嗓子,侧过头对身边的太监说:“宣。” “张仲春听旨!” 老张咵的一下就跪了下来,接着就听上头封了他当察事司的副官,接替夏道生外出之后察事司京城公务。 “臣领旨谢恩。” “去吧,去忙吧。孤特许你东宫行走,有事特奏。” 老张出去之后也无悲无喜,只是有点意外,他知道自己会当个实权的官儿,但没想到一上来给自己干了这么大一个玩意。 察事司副统领,夏林不在他就是察事司的头子,本以为这个位置会留给赵世远,但谁知道却给了他。 这要是外人来看肯定是看不懂的,甚至可以解读成这是太子爷跟夏道生的一次深情喊话:“我让你走不是为了夺你的权,而是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我是在教你君臣之道。你看,我这不马上就把你的好兄弟给提拔上来了么?察事司还是你的察事司,你安心去办事吧。” 当然,这样喊着实有点暧昧了,但政治就是这么离谱,有时不深处其中根本不可能明其深意。 这件事自然也很快传到了夏林的耳朵里,他也得到了敕令便是迅速将察事司京城事务交接给张仲春。 “哈哈哈哈……我叼你妈。”老张拍着大腿笑着:“太子他娘的是个死孬种,想办你又不敢,想提拔自己的人上来又怕你把人弄死,真是一点魄力都没有,这种人还当皇帝?不如让我……” 老张话还没说完,吴宁就已经把一个空碗扣在了他嘴上:“给老娘闭嘴!” 而夏林靠在那翘着二郎腿:“放心,方圆百米鸡毛都没一根,这是察事司核心之处,比深宫大院还安全。” “我估计下一步他就要安排赵世远来当你的副手了。”夏林捏着茶杯沉思片刻:“一来是给他一个立功提拔的机会,再一个就是用来监管你。之后你知道怎么做吧?我就不教你了,你除了那张臭嘴,别的都比我强。” “他那张臭嘴也比你强,你的嘴不至于诛九族,他一天能诛一个九族。” “行了,先交接吧。”夏林把一堆卷宗放在面前:“黄皮的是旧城迁出户数和名录,绿皮是新城迁入的户数和名录,两边对照只能多不能少。还有就是文理大学那边的工作,这个你比我厉害,你明白我的打算的。” “大学……嗯,你终于要开始了。”老张脸上露出一脸邪恶的笑容。 但这会儿吴宁就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聊什么了,于是就开口问道:“不是,聊到这个大学的时候,你们两个怎的笑得如此邪佞,哇……太可怕了。这大学不就是太学少一点么?” “太学。”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太学算个屁!” 同步率达到了百分之一百,甚至说完之后往地上啐痰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大学,是用来诛心的。”老张表情变得杀气腾腾:“诛这家天下的心,诛这百代豪门的心,诛这天下腐朽的心!” 夏林这会儿补充了一句:“还有命。” “对,还有命!革他们的命,诛他们的心!” 今天看儿子请个假 请个假哈,爱你们。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天看儿子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1、软硬兼施 恩威并济 夏林的工作交接其实很顺利,那毕竟是跟老张交接,俩人同一锅泔水里蹦跶出来的人,思维还是很同步的,所以并没有什么费劲的。 不过在离京之前,夏林还有点事要干,比如操持一下独孤家家主跟自己“妹妹”的婚事。 顶级权臣的妹妹跟天下第一富豪的联姻从一上线就引发了全城的关注,婚礼极其隆重,甚至太子爷亲自下场主持。 夏林作为“娘家人”是需要背妹妹上花轿的,但夏林在京城却没有自己的宅子,但谁知道这会儿太子爷极为慷慨的把自己的别苑送给了夏林,而且还真的给他那“妹子”封了个郡主,以匹配独孤寒的世家身份。 “哟,郡主,今日真好看呐。” 婚礼当日夏林大清早便去了别苑,这会儿他那妹子已穿戴整齐,头上挂着点翠的头冠,身着艳红喜袍,人家的喜袍两米到顶了,可这家伙身上的喜袍能有六米多长。 这玩意可不是便宜货,那可是正经的苏绣,青山翠竹、鸾凤和鸣,光一身衣裳的价值就已经超了两万两银子,即便是放在宫廷里都算是顶级奢侈品了。 而这,正是当年太子妃出嫁时的婚服,太子爷特别取出来给她穿的,还说当年太子妃嫁过来时十三四岁,身形跟妹妹差不多。 也不知是在骂人还是在夸人。 “太子对你可够好的了。” 独孤妹妹冷哼一声:“太子的别苑送你了,又给你妹妹封了郡主,还不计僭越送你婚服。” “恩威并济嘛,帝王心术的基本应用。” 独孤寒轻笑却是没说话,只是任侍女给自己戴上了盖头。 “自己嫁自己,好厉害呀。”夏林抱着胳膊在那笑道:“传出去你可就是欺君。” “你也跑不脱。”独孤妹妹这时张开手:“过来背我!” “这会儿不计较嫌弃了?” “你吻我几次了?”独孤妹妹冷冷说道:“计较又能如何?” “行行行。” 夏林过去将她背了起来,身后一众侍女托起她那长到吓人的礼服后摆,看这架势着实不得了。 走出门时他们很默契的没说话,因为在场人众多又不像这些侍女是独孤寒豢养的死士,乱说话可是要出大事的。 而在通往正门的路上倒是因为太子别苑占地面积太大而有了说话的空挡。 “寒宝宝,晚上洞房要不要我去呀?” “你倒是想得美呢。”独孤寒的手指掐住夏林的后颈皮:“我这么跟你讲吧,除非你对我用强的,否则这一世你也别指望我会像那些个骚浪之人一般哄着你。” “那就用强的好了。” “我枕头下都有一把短刀,我一刀戳死你,你就开心了。” “那在桌上好了,不碰着你的枕头就完事了。” “你……” 虽然早已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夏林的,但每次自己还总是犯贱要跟他对上几句,有时候独孤妹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脑子有什么问题。 很快,夏林将独孤妹妹送上花轿,这之后他还要作为家长出席婚礼。不过轿子一旦入了独孤府,他可就只能在外堂活动了。 太子爷这会儿也来了,他二人就在院子中聊了起来。 “道生啊,此番叫你出京,你莫要怪我。主要是朝堂上声浪太响,实在无奈。” 太子爷轻叹一声:“你动人家财路了。” “那也没法子呀。”夏林无奈的叹了一声:“不过殿下的安排倒是极妥当。” “你不挂怀便好,这些日子你先将京中事务处置处置,临走之前孤赠你一份大礼。” “那臣便多谢殿下了。” 要说起来啊,这太子爷是真的叫人又嫌弃又无奈,他这明显就是属于名士风流学了一半,帝王心术学了一半,既没有他爹随时化身心软的神的能耐又没有身为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敢。 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心胸狭窄,耳根子还有些软,这样的人当朋友也许是没啥问题,但当皇帝他真的弱爆了。 这要换成是夏林,如果遇到自己这样的臣子,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困在京城,先淡了军权再削掉实权,挂一个位高但卵权没有的名头,困几年养在身边,然后一步一步吃光他的基本盘。 但问题是太子爷不舍得唾手可得的利益,这也亏了是夏林,换成别人只要他敢放出去,那以后必为心腹大患。 晚上的婚礼极为隆重,独孤府外十八里所有的屋子都挂上了灯笼,就连树上都点满了灯,以一人之力亮了半座京城。 这就是隐形世家的通天之能,即便是太子爷看到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并悄悄的对夏林说:“道生。” “在。” “有机会。”太子爷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弄了独孤家。” 夏林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便默契的没有再说话,而对于弄了独孤家这个事,即便太子爷不说也是迟早要弄的,天下世家夏林就没打算留下,一个都没打算,什么李家王家高家柴家,即便是本家郭家他都没打算留。 虽然不一定是杀光,但只要把这个门阀制度留下来了,将来种姓制度必然会出现,巴拉特异界转生了属于是。 但办掉世家可不是为了你皇家,因为皇家也是要办掉的,一代不成就两代,两代不成就三代,总有一天你byd的子孙回自己家得买票。 等晚上拜堂的时候才最有趣,独孤妹妹不知道从哪找了个跟她身形身高几乎一样的娘们出来,她自己当新郎官而那个妹妹则当新娘,热热闹闹的折腾了一通,然后就入了洞房。 经过上次夏林翻墙的事件,这会儿独孤家的院墙已经加高到了三丈三,里头还豢养了恶犬,看得出来这独孤妹妹对有人闯入她的领地是十分忌惮的。 等宾客散尽,喝了点酒的夏林乘车离开,但转眼就来到了院墙之外,抬头看着加高到了十多米的院墙,这吊毛直接靠着一个九十度墙角三步赶蝉就上去了,那灵活度堪比二十四岁的成龙在家具城…… 落地之后独孤家的猛犬闻声而来,夏林拍了拍它的头:“乖,不想死就老实点。” 猛犬本来都呲出来的牙顿时收了回去,摇着尾巴目送着夏林进入了主人的房间。 这时的天气已经开始慢慢热了起来,独孤寒刚洗完澡没多久,穿得很单薄正斜躺在床榻上看书,突然外头的门吱嘎一声响了起来,她眉头一皱:“你怎么又进来了!墙都三丈多了,再高就僭越了!” 夏林走了进来:“你咋知道是我?” 独孤妹妹把衣裳拢了拢:“你的脚步声跟牛一般!” 夏林摆了摆手:“别遮了,我挤挤都比你大。” 独孤寒抿了抿嘴,仰起头看着他笑:“说的好,你靠近点看看。” 这会儿她的手已经摸到了枕头底下:“来来来,靠近点。” “你真要扎死我啊?”夏林走过去手一探就把她的匕首给夺了过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杀我呢?行了,我过来了,让我看哪,你自己掏出来。” “原来你身手如此了得。”独孤寒倒是颇为意外:“深藏不露啊,夏大人。” “别废那些话了,太子爷要我找机会干掉你独孤家。”夏林就坐在独孤寒的床边,靠在她的床头:“我答应了,你说吧,你想怎么死。” 独孤寒眉头一皱:“他当真这样说?” “废话呢,我是他,我今晚上就带兵来抄家了。不是,你们这也太招摇了,这是皇城,你家结婚点亮整个皇城。哦,皇帝在家冬天连个木柴取暖都不舍得,宫殿不修、选秀不选,就连伙食费都降了一半,你独孤家成个亲花了三十八万两银子。我是皇帝你看我杀不杀你就完事了。” 独孤寒看到夏林说得绘声绘色,直接笑到在床上打滚:“可惜,你不是皇帝。” “衣裳敞开了,全看见了。” 独孤寒倒是不以为意:“看吧,你喜欢就看吧,你都能越过三丈的墙,不惊动我的狗,还夺了我的刀。你想干什么我都已经拦不住了。” “哦,说起那条狗,你真的是养了条好狗。那狗明天送人吧,真不适合看家,我就跟它说了一句不想死就安静点,它还真把我送到了房门口。” 说到这里独孤寒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是因为你身上有杀气。” 说到这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独孤寒抬着眼睛看着夏林,夏林则在那抠指甲,刚才爬墙的时候指甲里陷了不少灰进去。 他冷不丁的一侧头看到独孤寒的眼神:“咋了?欲对我行不轨之事?” “你想不想当皇帝?” 独孤寒说完便从从床上下来了,背着手在夏林面前来回走着:“天下世家最强者为八柱国十二将军,其中最强者为宇文家、李家与独孤家。如今宇文家式微,李家弄权北地,独孤家富可敌国,你想不想当皇帝?” “咋?你要让我当皇帝?”夏林倒是觉得好奇了起来:“我当皇帝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独孤寒背着手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跟你生个孩子继承大统。” 夏林一听连连点头,然后开始脱衣服。 “你要作甚!” “当皇帝的事缓缓,先生个孩子来。” 402、终究还是被赶出了京城 生孩子的大业终究是没有完成,主要是夏林没忍心凿她,虽然她已经二十一了,但看着也太可铐了,再说了她身体也有问题,根本就没有生孩子的可能,只是她自己意识不到。 当然了,这也不排除她心里清楚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去让人凿一下,体验体验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新奇人生。 跟生孩子这件事一起搁置的就还有当皇帝的事,因为夏林的意思是你有能耐就让我先当皇帝呀,而独孤寒的意思则是如果我跟你没孩子就不可能让你当皇帝。 这分明就是谈判嘛,这帮世家子弟其实都是这个样子,他们是真的没啥感情,一切都是在往家族利益上考虑。 当年糖宝儿也是这样的思维,但后来不是给她掰过来了么。不过糖宝儿好掰,独孤妹妹恐怕就难咯,八柱国之一的独孤家,枝丫太茂密了。 不过虽然生孩子的前期准备没有完成,但之前那场暴风搅拌却还是要试一试的,不把独孤妹妹嘬到缺氧都对不起她那小体格子。 “所以说她说要让你当皇帝的前提就是跟她生个儿子?” 老张对夏林表述出来的内容表示质疑,他重复一遍之后加重了语气说:“那为什么女儿不行?我觉得女皇比普通皇帝厉害很多。” “这是男女的问题吗?”夏林拍着大腿说:“这个问题就是独孤家已经有打算要跟李家对抗争霸了。” “独孤家拿头去对抗李家的精铁重骑吗?” “所以才找我。她想利用我来对抗李家,独孤家有钱但没军权,我有军权却没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呀。”老张摸着下巴:“你是不是动心了?你想当皇帝?” “说实话。”夏林沉默了一阵:“与其当皇帝,我更想体验当个漂亮的小妹妹,看我不把你们这些臭屌丝钓成翘嘴的。” “啊?” 老张表情惊恐的扭过头来:“当真啊?” “开个玩笑罢了。”夏林握紧拳头:“我只是在想娘们怎么可能懂男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么,只要男人才懂男人。那小不点想色诱我你知道吧,生个孩子继承大统。他懂我要的是什么么!” 老张咂摸一下嘴:“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啊?” “你看,你就懂。” “你跟我说八百五十多回了,我记不住那不得是傻的?”老张端起茶喝了一口:“不过这个真的是很带劲。娘们不过是生活的调剂,敢教日月换新天,那才叫男人的梦。” 夏林站起身背着手:“我不要当皇帝,我只想看到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对当下这个世界只有绝望。我不求什么真正的公平,我只求一件事,那就是任何一个人都有被当人看的权力。” “很难的哦,比当皇帝难多了。” “历代变法,无有不牺牲者,如果时机合适,我愿意当第一个。”夏林拍着桌子说道:“所以她色诱我是没用的。” “哦,你现在跟我说没用是吧,刚才可也是你说的把她都快嘬断气了。”老张倒是一点情面没留:“你跟我这雄心壮志,就像是去逛窑子时,还没开始就对着里头的小妹喊我今日要弄死你。一切还为时尚早。” 上头的夏林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咱们还年轻嘛,时间还有的是。我肯定是要被赶出京城了,剩下这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也是,若我是太子爷,让你这种人在京城里,我也心慌。但他还是不聪明,要我是他,直接就把你给骟了留在宫中当九千岁,误国也比篡国好啊。你这玩意……把你放出去,他睡得着觉的?” 夏林咂摸一下嘴:“你要把察事司死死控住,这个实权有多大不用我说了吧。那个赵世远还是赵远世来着,你就跟他好好斗一斗。” 老张笑道:“玩他,那就跟玩狗一样。” “别太吹牛逼了,他是新版本登录武将,我这个版本里是找不到他名字的,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夏林前半段话老张根本听不懂,但这也是夏林的正常状态,不说奇怪话的夏林反而就不是他了。 “行,小心就小心一些。你判断一下几时能被发配出去?” “半个月吧,手上的事交接半个月便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真的就是半个月之后,太子爷在朝上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晋升察事司主事夏林为从四品巡察使,敕镇国令牌巡查大魏疆土,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从四品巡查,了不得的品级了,也还是实权,但核心目的不就是把他调出去么。安南道的总州牧还是从三品呢,但那有意义么,正经人谁会想去那地方呢? 不过好就好在他没有雄起他的狗胆夺夏林的军权,不然他恐怕是真的要闹出事了,毕竟现在朝堂上的武勋们天天都担心自己到底会不会被削军权什么时候削军权,但凡太子爷动了夏林的军权,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其实他本来是想趁机削一下的,但最终还是那个赵世远给阻止的,不得不说虽然赵世远这个人虽然早已经把夏林当成了假想敌,但至少在整体朝纲上他还是比较倾向于保守派。 这让王朝动荡的概率低了不少,而这也无形中让他多活了好一阵子。 因为如果他一旦主张大刀阔斧的改革,那么在今年内,清君侧的大刀就会砍到他的头上,大伙儿都听说过武将靖难,很少听说过文臣复辟对吧…… 夏林就这样被提到了从四品,同时也被发配了出去,而夏林当然也要为浮梁的政务进行考量,太子爷也答应了他的要求,浮梁的政务暂由饶州代理。 在一切都安排完之后,夏林甚至都没等到即将到来的地王拍卖会开启就被一杆子支出去了。 全国巡查,全国啊……全国。不过这也给他了十足的自由,但架不住朝廷已经开始防备他了,严格来说是太子爷防备他了。 “混账东西!” 鸿宝帝此刻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但听到太子把夏林驱出京城之后却还是怒不可遏的呵斥了起来。 “备龙袍!上殿!” “四哥。”滕王爷按住了鸿宝帝的手:“这事倒也不全怪靖儿,那小子也太狂傲了,是该给他个教训叫他长长记性。” “你是说打了老五儿子那事?年轻人之间打架那太稀松平常了,当年你忘了郭老匹夫怎么揍的我吗?” 老郭在旁边咳嗽了起来:“诶!四哥,过去四五十年的事,你咋还提。” “不是打架的事。” 滕王爷把夏林在京城中干的事娓娓道来,说完之后他便说道:“再加上他大张旗鼓与独孤家联姻,这样一来,他在京中可谓大权在握,说话恐怕要比靖儿还管用,若我是靖儿也是要敲打敲打他。与独孤家联姻,昏招!” “昏招?”鸿宝帝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们啊,还是把他当后辈了。” “四哥你说。”老郭一边咔咔吃着点心一边说:“跟独孤家联姻好处在哪?” 鸿宝帝靠在藤椅上侧过头来:“他恐怕是威逼之下才叫独孤家的小子答应这件事的,用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妹妹,换了独孤家的命呀。” “哈哈,独孤家哪里会在乎一个小女子的命。” “可小女子的身后是十万雄兵呢?”鸿宝帝扭过头问道:“师出有名,便能下手。那小混蛋承了某个老混蛋的蛮横,天下闻名。” “老混蛋。”滕王爷推了推旁边的老郭:“说你呢。” “混蛋也有混蛋的好。”老郭哈哈一笑:“至少没人会真跟混蛋计较。” 鸿宝帝继续说道:“他与独孤家联姻,往后独孤家这一株绕指柔的毒藤只能附在他一人身上了。他人不会也不敢沾染独孤家,等我死后北地李家必反,独孤家若是与之沆瀣一气,大魏……大魏气数便尽了。即便是不与李家合谋,他家在南方随便找一处军阀合流,大魏便也只能成偏安的小朝廷。” 听到鸿宝帝的分析,老郭跟滕王爷都沉默了下来。 “如今他死死将这独孤家锁在了自己身上,便是提前为独孤家挖了一个深坑呐。” “那他自己要反如何?” “没有独孤家他就不能反了?你的破虏军,八成精锐都在他手中,加之塞外从龙之功,他要与蛮子瓜分中原,你们谁能抵挡?”鸿宝帝淡淡一笑:“朕什么都知道,但还是不断在他身上加注,就是因为朕知道他不会反,他是大魏的定海神针呐。可惜靖儿不明白。” “罢了。”鸿宝帝无奈的摇了摇头:“风烛残年之躯,倒也无法再管许多了。田恩啊。” “奴婢在。”田恩上前。 “去,追上夏道生。”鸿宝帝连连咳嗽几声:“将……将十二边军的虎符交于他手,他会明白朕的用意。” “四哥……你这一手玩太大了。”老郭嘟囔着说道。 “拓跋家可断,大魏也可断,华夏不可断……若有外族来袭,叫他成这中原的长城吧。”鸿宝帝深吸几口气之后,靠在椅子上:“朕乏了,要去睡一会了。” 403、军书十二卷 “走咯!” 十里长亭之外,来送行的只有老张跟糖宝儿二人,糖宝儿一时半会回不去,她也要参与买地的竞标,毕竟这次不光是老城核心地王还有新城的商区也要投标,这可是重大利好,她自然是要留下参与买卖的。 而老张送的话,那自然也是合情合理。来的时候一大堆人,走的时候却只带了一个一直没咋出现过的公孙红鸢。 “不要到处沾花惹草。”糖宝儿用手点了点夏林的鼻子:“要是再叫我发现了乱七八糟的女子,我可是要把状告到王爷那里去的。” “放心吧放心吧。” 夏林说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这人什么时候沾花惹草过,一直都安分守己的很。” 旁边的罗士信都快听吐了,心里嘀咕着说夏大人当真是睁眼说瞎话的一把好手,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跟大人学学了,到时候浮梁剧院里的那些好看的妹妹还不得被自己迷得个神魂颠倒呐? “这次你只带这么一丁点人去吗?这要是灭佛的路上遇到阻挠,该是如何是好啊。” 面对糖宝儿的担忧,夏林也是咂摸了一下嘴:“走一步看一步吧,直接带大队人马出去,大概率是会让地方上兵变的。你也知道,有时候京城的事反倒是最简单的,他们闹不出什么花样,可若是放到地方上的话,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诶……” “好啦!”夏林用力的在糖宝儿的脖子上嘬了一下:“你自己注意点身体,养胖一些回来好生孩子。” “死鬼……”糖宝儿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么些人呢。” 话音刚落,夏林所有护卫整齐划一背过身去,糖宝儿一看就揪住了他的鼻子:“哦!你平时肯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 “放心啦,没有没有。” 夏林抬头看了看时辰:“时候不早了,回了浮梁之后帮公主妹妹一把,我担心她一个人顶不住。” “知道了。” 流放的小车就这样轱辘着出了帝都,而没走多远就见道边停了一辆极华贵的马车,夏林看了一眼马车的标识,抬手示意道:“停一下,有故人。” 他下了车之后,呲溜一下就上了这辆豪华马车,里头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独孤寒。 这会儿独孤寒可装逼了,紫金冠一带、文士服一穿,人模狗样的。 “哟,这不郡马么,来送我啊?” 独孤寒斜靠在马车上,眯着眼睛看着夏林:“那事你到底考虑好了没有。” “什么事?” “你说呢?” 夏林挠着下巴:“生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啊,你现在也没法生。” “我是说割据裂土之事。” “到时候再说,你不是说先把孩子整出来么。”夏林坐到了她身边,端起案台上的小酒杯一饮而尽:“你装逼也喝点烈酒啊,你喝这破桂花酒,娘们唧唧的。” “此番打算几时候返还?”独孤寒懒得搭理他这些,只是逼格拉满的盘问了起来:“李家恐怕不会给你留下太多时间了。” “到时候再说吧,哎呀,我这才刚接上任务,前途未卜呢。”他说完看了看天:“行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他就起身要下马车,但下到一半突然又折了回来,直接跟独孤寒来了个脸贴脸,两人相隔不到五公分。 “你要作甚?” “你不知道?” 说完之后独孤寒还真的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了脸,接着这一顿好嘬,独孤寒那身体素质,没多一会儿就已经缺氧快翻白眼了,身子软着,只能用两条胳膊挂在夏林脖子上维持身体平衡。 最后分开的时候,那丝儿拉的跟蜘蛛结网一样,不过她倒是迅速的往前追了一截,非常玩命的咬了夏林一口。 而夏林也不是那吃亏的人,在她脖子上直接种了个北斗七星出来。 “你等着。”夏林摸着自己被咬肿的嘴唇:“回来之后我把你吊起来抽。” “滚吧。”独孤寒用脚顶在夏林的胸口把他往外推:“快滚!” 夏林把她的脚丫子扒拉下去,凑到她耳边说:“你少看点小黄书,对身体不好。”说完还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接着起身道:“这边的事办完之后,自己回浮梁找药王爷和冬娘去调理身体。” “嗯。” “走了。” 夏林这才算是过了两关,重新坐上马车开启了他的全国巡回流放之旅。 马车是南下行走的,到了下午时已抵达丹阳牛首山附近,这还没出金陵地界,但天已经是黑了下来。 就在他们打算停留一阵休整时,罗士信突然将背后长枪取下,紧接着夏林也听到了大地颤动之音,护卫皆紧张无比,再之后就见一队近百人的深宫护卫便策马而来,一个个面色冷峻,神情紧张。 这会儿罗士信脸上绽放出笑容:“好一个江湖路数。大人,瞧好了,等会儿你骑着马便跑,这些人我能抵挡一刻钟,这一刻钟也算是报了大人的知遇之恩。” 夏林一巴掌把他推到旁边去:“少他妈自己加戏。” 说着他自己走上前去,拱手道:“田大伴这是?” 为首的田恩从马上下来,他显得风尘仆仆的,见到夏林之后才算长出一口气,这会儿夏林才看到他身后背着一个方形的盒子,一个盒子用了八根绳锁在他身上,把自己整得像个忍者神龟似的。 田恩都没来得及说话便开始解身上那严严实实的绳子,夏林好奇的问道:“大伴这是……” “你等会。”田恩费劲巴拉的扯着线头:“别给我添乱。” 夏林就在旁边等着,直到田恩把他那王八壳子从背后取下来拆开之后,夏林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个格盘。 所谓格盘,一般都是用来放印信之类东西的用的,他就觉得可能是鸿宝帝觉得太子爷有点过分了,就给他弄了点这个令牌那个令牌,临时替代一下尚方宝剑之类的。 “跪下!”田恩喊了一声:“这个你得跪。” 夏林咂摸一下嘴,但看到田恩表情那么严肃,于是就单膝给跪下了,这会儿田恩开口说道:“传朕口谕,夏林奉命巡查四方,此行漫长,前路未卜。特赐十二路边军虎符,还望危难之时护佑苍生。” 说完田恩把那个盒子放在了夏林手中:“此行一百三十七名大内密探皆为你用,前路漫漫,道阻且长,你莫要辜负陛下,莫要辜负苍生。” 夏林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十二路边军是什么概念呢,之前不是说大魏有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么。 这十二大将军就是这十二路边军的掌权人,但即便是他们要调动这十二路边军也是需要调虎符的。 当然了,现在边军是破败了,很多甚至就只是个空壳子。但问题不在军人而是军制。 边军听上去不咋地,但它是大魏规格最高的武装体系,甚至编制规格是要超过禁卫军。 简单一说,就是列装无上限。 这个制度是从秦始皇那边沿袭下来的,即便是内乱到了皇宫都被屠光了,只要不是外族入侵,边军都不能动,甚至一般的战争也不会轻易动用。 虽然它当下的确是有点废,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战斗力了,但鸿宝帝把这十二道虎符交给了夏林,就等于是把军制交给了夏林,把整个大魏国防交给了夏林。 他牙疼…… “小崽子。” 田恩走上前,拍了拍夏林的肩膀:“此行离开,许是再无相见,陛下信任你甚于子侄,莫辜负。” 夏林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会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责任太重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更不敢轻易提什么愿肝脑涂地那一套,毕竟轻言大义者,临阵必变节。 田恩笑了笑,然后便转头走了:“陛下叫我转告你,拓跋可断,大魏可陨,中华不可绝。” “放心!”夏林朝他挥手:“告诉陛下,夏林永不变节。” 田恩一个人回去了,周围的大内密探也开始扎营,而夏林坐在篝火边,手在哆嗦。 真的是在哆嗦,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巨大无比的压力。哪怕这盒子里装的是十二道岳元帅同款催命符他都不带慌的,但这盒子里装的是他娘的大中华区七千三百五十七万人的命…… “大人,这是啥呀?” “虎符。” “啊?”罗士信好奇的凑上前:“给我瞧瞧,我还没见过呢,听说兵马大元帅手上才有这个。” 夏林慢慢的打开盒子,里头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二枚黑玉虎符在篝火边闪着光,罗士信伸手摸了一下。 “这么多……” 夏林低头看了一眼:“一道虎符十万人。” “大人……这是……您当元帅了?” “元帅……”夏林仰起头看着璀璨星空:“谁家元帅手上握着十二个集团军呐。” 这个责任太大太重了,而且他还得肩负起重建边军的使命,并且这个过程恐怕也是需要保密的。 独孤寒一门心思想让他当皇帝,而皇帝本人却要让他当守护神。 “妈的。”夏林将盒子一扣,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干了!” 404、难啊,难如上青天。 人生有时还真是有够奇妙的,一个小小的变动就能完全改变全盘的计划。 说实话,在夏林被太子爷赶出京城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分割对抗的准备了,但十二道虎符一下,他又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天下乱不乱他管不了,但天下至少不能是从他手上乱的,那这可就要重新布局咯。 展开地图,十二路边军的驻地有十二处在北方,也就是说现在基本上都在李家的掌控范围之内,四处在南方,主要是防备着猴子们。 边军估计早就名存实亡或者已经被地方士族、军阀给收编了,夏林手头上有的大概率就是一个编制空缺。 一百二十万的编制空缺,而且是只要有钱你就无脑堆数值的无上限的编制,他现在要是有坦克的话,他往边军里头塞三千99a都行。 而除了这里之外,更关键的是一个统御权限的问题,理论上夏林如今的军权是最大的,即便是太子登基之后都没有边军的管辖权,想要调兵是要先跟夏林进行协商。 换而言之就是鸿宝帝干了一件巨牛逼的事,他把军政给分家了,军权给了夏林而政权给了儿子。 这个军权的含金量就不用说了吧。 “不管了,先到处去溜达一圈吧,看看边军还剩下多少。” 夏林直接改了路线,本来他是打算从下而上,绕行大魏。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要先去看看各处边军大营的惨状,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急转而上,奔着山海关可就去了。 一路上颠沛,倒是吃了不少苦头,只是好在这一路夏林的心境不一样了,之前他是被流放到外头办事的人,而如今他是去视察自己手底下到底还剩下多少权力。 过了长江便是中原,因为降水线疯狂北扩的缘故,原本苍茫的中原大地如今入目皆为翠绿,看到这里夏林就知道今年如果没有人祸肯定就是个超级丰收年,曾经属于大唐的国运终究还是如期而至了。 沿途的他自然也会捎带手完成一下取缔寺庙的任务,不过当下也没遇到什么特别大的阻碍,这里就不得不感谢一下王世充了,他的谋反让朝廷刚好有机会介入和清晰掉中原的一大批士族力量,没有了当地豪强的支持,光靠一群小秃驴恐怕是抵抗不了王命的。 所以进度很快,基本上三天就能切换下一个地图,属于秋风扫落叶。 “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山海关?” 夏林撩开马车帘子打了个哈欠:“对了,要不要去徐州看一看你秦琼秦哥哥?” “大人不怕王世充将你弄死啊。” “你看王世充抗不抗揍就完事了。”夏林靠在那仰着头:“先去黄崖关看看我好大儿,然后咱们去徐州,让你跟秦琼叙叙旧。” “可不成啊,大人。万一王世充要拿你,这可真的难办了。不过大人你说为何那王世充都盘踞在徐州好些年了,朝廷怎么一直不办他呀?” “朝廷倒是想。”夏林靠在车上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这不是既无钱财也无人手么,当下朝堂乱政,只能先一点一点拨乱扶正,打不得也打不起。你可是不知道打一场仗要多少钱。放心吧,王世充不会拿我的。” 说起王世充,夏林还真的是确定自己不会被王世充拿下,首先当下的局势是经不起一丁点波澜的,王世充蠢那是从夏林、从李靖、从李世民这样的角度来分析,王世充真要蠢就不可能割据一块地方相安无事那么多年了,人家聪明着呢。 现在为什么朝廷不给他结案,就是因为王世充在那不停的申诉,说自己并不是叛乱而是听信了妖人的谗言说李渊要吞他的洛阳,然后这官司就成了李渊跟王世充之间的扯皮了。 之后王世充还找了许多证据证明李渊有反心,李渊自然也不乐意,两边一扯就是多年。 现在好了,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他俩如今都是大魏的臣子,王世充是否谋反也没正儿八经的下一个公论,所以王世充只要脑子没被洛水泡过,夏林去到徐州处理寺庙的事情,他就一定会热情款待,因为这就等于是变相告诉他“你这里还是朝廷的属地,你还是朝廷的臣子”,他要是把夏林拿了,那可就把叛贼乱党做实了。 李渊第一个不放过他,拔掉了王世充整个北方才算真正的被李家一手掌控。 朝廷不希望如此,王世充更他娘的不想直面李渊,于是王世充向朝廷服个软,朝廷一琢磨觉得这也还行,黑锅让李家背着还能叫王世充乖几年,于是这种成年人的默契就达成了。 那有人就要问了,王世充叛乱那不都板上钉钉了么,怎么如今又成了模棱两可? 哎呀,政治本就是妥协的艺术,最好的方案就是各退一步达到微妙的平衡,动态平衡一旦被打破了,事情的复杂性可能远超想象。 其实这一招定国公也能用,但谁知道他被夏林一波给带走了…… “也不知道我好大儿最近在干什么。” “大人,您不是没儿子么?” “有,我好大儿还是个状元郎呢。”夏林靠在马车上叹了口气:“一晃也有半年未见了。” 说到好大儿,如今的辰子刚刚完成了北大荒的初步垦荒,并且联合高句丽等势力将大部分边民都集中到了黑水靺鞨原本的聚集地并整合三家势力建渤海国。 也就是高句丽如今换名为渤海国了,几乎将整个东北亚都给笼在了其中,并且已经趁着今年年景好气温高开始大面积的垦荒。 这地方各族人都被辰子柔在了一起,辰子作为他们这片地方的顶级知识分子,几乎参与了渤海国所有的建设方针里头,从军备到教育、从农业到矿业,甚至还开始普及中原官话开始教他们读书写字。 反正一切就照搬夏林的体制方针,再加上后头有浮梁那样体量巨大的货物进出口通道,这些日子他真的是把这个曾经破破烂烂的蛮荒之地经营的有声有色,在多民族多文化的复杂环境里游刃有余。 反正他深刻的记得夏林的一句话,那就是“只有发展才能平息矛盾”,经过试验果然如此,原本几个靺鞨部族几乎就是不死不休的原始部落冲突,现在在经济作物和矿产的诱惑下,这几个部族都开始合作开发渔农养殖了…… 而越是经营,小辰子就越觉得夏林牛逼,而且他的法子对那种越是没接受过王化教育的地区越管用。 如今小辰子原本的几百人马肉眼可见的已经丰沛到了近三万人,黄崖关也从一个破茅草棚子发展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城镇,还成为了连通东北、草原和兴安岭区域的重要商贸集散地。 而这只是短短几年的成果,他都不敢想到时候再把渤海湾的港口一修起来,直接能跟丹徒、宁波通航之后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 “娘子你身子沉,就莫要来了,回去休息吧。” 这日小辰子正在跟几个部族的头人蹲在地头上捏着能攥出油来的黑土地分析着今年的粮食市场,他那个从浮梁带来的娘子大着肚子为他送了饭来。 “你总也不记得吃饭,也不知是有什么家国大事要办呢。” 小辰子笑呵呵的走上去接下篮子,然后轻轻摸了摸娘子的肚子:“娘子我跟你讲,这几日我眼皮子总是跳,总觉得心里不安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在山里跑,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莫要胡说,吓坏了我,你儿子可就倒霉了。” “真的,不胡说,心里总是突突的,肯定是有什么脏东西要来了。” “你呀,就是太累了。”那妹妹踮着脚亲了小辰子一下:“好好休息几日便好了。” “但愿如此。” 而以此同时,七百里外的黄崖关之中,夏林带着大内密探坐着马车轰隆隆的就入了关。 帘子一掀,他背着手走了下来,黄崖关周遭不少人都看向了这里。 “黄崖关。” “夏大人,这便是黄崖关了。”黄崖关的副官一脸谄媚的对夏林说:“您可还满意?” 夏林没说话,只是阵仗满满的开始游荡了起来:“早先我听说黄崖关破败不堪,如今看着还可以嘛。” “那是我们叶将军励精图治,早几年前这地方那真可真是野狗见了都绕道的地方。” 夏林点了点头:“你家叶将军呢?叫他过来。” 副官眼珠子轱辘的转着,他可不敢说自家将军跑蛮子地盘去跟蛮子搞什么垦荒农场去了,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叶将军去……去……哦,去了冀州。” “去个屁。”夏林眉头一皱:“他在高句丽垦荒呢,还冀州。行吧,我休息一日,明日我亲自过去找他。” 副官冷汗都出来了,这事可不是小事,往大了说那可就是通敌卖国呢,这京城来的大官巡视过来要是叫他报上去了,叶将军别说能不能继续在这,他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于是这副官顿时就起了杀心…… 405、弄死一个京官儿而已 不成,不能在关内弄死,到时朝廷查起来不好。他不是说要去高句丽么,那就叫他到了地界之后再将他埋到土里去肥地,那穷山恶水的出了些什么事都是正常,哪怕朝廷查办也查不到高句丽的头上。 对,就这么办! 而夏林这会儿夏林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十二边军之一的黄崖关守将列入到了农家肥的行列,这会儿正在这关卡之地闲逛了起来。 这里的土特产很多,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往上走便是鲜卑族的龙兴之地,不过拓跋家似乎并没有对鲜卑人多好,虽然他们的正经历史里没有记载,但拓跋家对外可是姓元的,而且在魏武帝手上这家伙带着汉骑兵把鲜卑的发源地给扬了,往上一直打到了上京,然后把鲜卑上京一把火给点了,所有的鲜卑人都全部强制迁出,改名更姓,完全汉化。 在夏林的历史记忆中,好像除了忽必烈之外,没人带着汉人把自己老家首都给扬了。 而在拓跋家把老家祖坟刨了上京扬了之后,他们基本上就彻底跟鲜卑族切割了,现在拓跋家的态度基本上就是“谁说我是蛮子我就杀谁全家”,这个事情甚至比指着鸿宝帝的鼻子骂他昏君还要禁忌。 曾有不少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昏君,当年迁都的时候老郭还干过,但都没事。但到现在却还是没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北地蛮夷。 整个拓跋王朝,从建国到现在唯一没变过的国策就是汉化,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北地多民族对拓跋家非常反感甚至厌恶的原因,因为别看拓跋家对中原地区算是仁至义尽,但对其他民族那真是说扬就扬,现在中原比较乱还看不出来,但凡让中原王朝缓个十年形成稳定大一统的局面,那整个外围的少民日子都没法过了,当年五胡乱华的五胡就已经差不多被扬完了。 对,就是灭种。拓跋家把五胡在文化层面上彻底消灭了。服从管教的被拉到中原当农民,不服管教的被埋到地里当农家肥。 还得埋在关内,因为种地用的上。 所以大魏跟北方突厥其实关系还可以,但跟东北的各民族几乎就是死敌关系,而如今黄崖关内的景象算是比较和谐了,东北区域的各种特产都在这能买得到,而且看得出来小辰子已经在非常努力的磨合民族矛盾了。 方法和路线都正确,发展自然就很迅速。只是当下这个大环境,这些少民大部分还是处于畏威而不怀德的阶段,这种繁荣背后其实也还蕴藏着不少危机,一旦当他们觉得时机合适,报仇是肯定会报的。 但那都是后话了,现在能发展就赶紧发展,等到建设起来之后把他们都吃下来,什么时候等到室韦、靺鞨等等种族能喊出一句“我室韦/靺鞨也是华夏子民”时,那会儿才算是真正的大一统完成。 因为当下这边跟高句丽、室韦等地区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夏林出关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手续报备,直接在黄崖关这边弄好手续就能出去了。 第二天他们一行就向着黑土农场第一期前进,七百里地,路竟都已经修完,路边能见不少部落聚居区,不过这些聚居区再也不是那些破破烂烂的棚户区了,有了砖头和水泥,便有了更加保暖和坚固的固定住所。 游猎民族一旦安定下来,黄种人的种地基因就会被激活,几乎可以看到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种了菜。 这会儿已是初夏,北方还有一些寒气,但沿途的生活气息倒是已经有了雏形,而夏林更是看到这一路上到处都在修路架桥,看来小辰子当真是把建设模式的核心内容给学会了。 基础建设绝对是消耗劳动力和财富再分配的绝佳方式,特别是当下没有太多田地也没有太多工业的情况下,把财富摊下去才能维持一个地区的稳定和繁荣。 浮梁就是这么干的,所以夏林一直在到处找地方开工,建完浮梁建宁波,建了宁波建新城,反正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失业率一高,可真的是要出事的。 一路上差不多用力五天就抵达了黑土农场,来到这片广袤的被开垦过的荒地,一眼看不到头的肥沃土地,不夸张的说夏林都觉得小辰子这byd是有点能耐在身上的,竟可以在短时间内弄出这么大的功绩出来。 这地方种上粮食,加上这好年景,一旦丰收的话他都不敢想粮仓得爆成啥样。 有了饭吃,就有了向前走的动力也有了安宁和平与希望。 夏林下了马车,蹲下身子捏了一把田间的土地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那股腐殖层特有的腥味代表着这里的肥沃度,他十分满意的扔下手中的土渣,背着手沿着田埂往前走去。 “都别踩着人家地了。”夏林吩咐了一声。 正在他们朝着前方走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几个手持武器的蛮兵过来将他们拦住,警惕的打量着这一堆衣着华丽的汉人,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堆。 而这会儿那黄崖关副将正准备当翻译呢,夏林开口便是倍儿地道的高句丽语,听得那副将和蛮兵都是一愣。 夏林是语言天才这件事很多人已经忘了,但毕竟是去安理会做过工作汇报的人,别的能耐都是假的,唯独外交能力和语言能力是他自带的技能。 “你们都是看守粮食的士兵?” 那几个蛮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纷纷点了点头。 夏林这会儿摇了摇头,然后指着田间说:“你们要弄一些稻草人放在这里,不然粮食容易被鸟啄,还有就是要在这里多放养一些没有毒的蛇和狐狸,可以很好的减少鼠害。” 这话一出来,这些个蛮兵还以为是王都哪个领导来考察了呢,连忙答应了下来,而夏林也没说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这么背着手往前走,那几个蛮兵犹豫了一下竟也跟着一起走了起来。 毕竟他那个架势就像是王都来的领导,犯不上得罪他…… 当然了,夏林也真的是王都来的领导,只不过不是他们高句丽的王都罢了。 在地头走了差不多能有一个钟头,但放眼望去还都是田地,果不其然倾全国之力去干一件事果然就是牛逼,不过走到这里时倒是能看到几栋屋子了,夏林便沿着田埂走了过去。 这刚过去,就见那小屋外头的院子里蹲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小辰子,他旁边坐着的是他大着肚子的娘子,而他面前的火堆上正烤着几只肥硕的大耗子。 听到有动静,小辰子抬起头正巧跟夏林四目相对。 “昂?” 小辰子明显一愣:“托梦啊?” “你爹来了你说托梦?”夏林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来到院子里溜达一圈:“住的挺简陋。” 而这会儿小辰子才反应过来这是夏林来了,他赶紧站起身:“你怎的来了?” 夏林上下扫视了一圈他婆娘:“哟,我快有大孙儿了?” “你有完没完?” 正说话间后头的副将一路小跑冲了过来,接着外头兵丁脚步哗啦啦的响起,很快一大队蛮兵就把小院给围住了。 “夏大人,得罪了。既然叫你发现了我家将军在此垦荒,那自然是不能叫你回去了,这白山黑水之间倒也是个上好的流连之地。”副将昂着头,手上提着刀:“叶帅!这一票算我的,到时事情办成之后,我便自刎谢罪,断不会连累到叶帅您!” 夏林跟小辰子都蒙了,夏林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蛮兵:“不是?怎么个事?你弑父啊?” 小辰子也是一脸茫然:“啥啊?你作甚啊?” 那副将指着夏林说:“此人乃是京城巡查官员,若是叫他知道大帅在高句丽与别国垦荒,大帅必遭厄运!弄死一个京官儿而已,我以命抵之!” “牛逼。”夏林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么个事啊。” 这会儿小辰子可叫一个哭笑不得,他挥手朝外头摆了摆手,遣散了那些蛮兵。而副将一脸迷茫:“大帅……这?” 夏林这会儿已经开始吃起了耗子,而小辰子哭笑不得的对自家副将说:“你以为这开垦的工具、种子、技术都是从哪来的?” “属下不知。” “不知你不会问!”小辰子瞪大了眼睛指着夏林:“都是他那拿的……” “啊?”副将惊愕:“大帅与这京官是一伙的?” “不是一伙的。”夏林纠正道:“他是我的好大儿。” 副将明显脑子没转过弯来,仔细盯了夏林一阵:“那……那老太爷保养的挺好,真显年少。” 夏林这会儿都快笑缺氧了,而小辰子脸都憋紫了,手一指外头:“去给老子面壁八个时辰!” 看着这副官嘟嘟囔囔一边抽着自己嘴巴子一边往外走,小辰子竟也是笑了出来:“这浑人。” “看不出来我儿甚得人心。” “你莫要再如此了,倒是你为何会来这苦寒之地。” “许久未见,思念大儿了呗。” 406、知行合一,当为圣人 黑土地上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广袤的大地上时,夏林突然转过身来对小辰子说:“要我说,天下能人众多,你可入三甲之列。” “用不着这么夸我,你要干什么就直说吧。” 别人这么说小辰子,他可能还会得意一阵,但遇到夏林这么说,他只觉得这人在嘲讽自己。 能臣三甲,在他人面前许是能炫耀一番,但放在这夏道生面前简直就是一番玩笑。虽然辰子自认为干的不少,但他终究还是不满意,因为同样的时间夏道生已经让浮梁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然而来到他这里时却还是一片荒芜。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嘲讽你?” “不然呢?”辰子自己都说得笑了出来:“我哪里有欠缺我自己知道,你说出来那不就是嘲弄之意?” “你啊。” 夏林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你很聪明却又不够聪明。所谓知乃行之始,行乃知之果,我一路走来见你所知所行,与你而言,便已是知行合一。而说你不够聪明,却是你总是在与他人相比,你觉得我讽刺你,那我倒是问问你,你在此地办的事可有人助力与你啊?” 小辰子一时语塞,并未出声。 “浮梁成事,乃集天时、地利、人和,夺天地造化,取因缘际会。而你,一无帮助之力,二无造化之功,凭一己之力合纵连横,平异族纷争、拓不毛之地,假以时日,你手下的功绩可称雪中送炭不世之功,而浮梁在时过境迁之后,其实回头再看只是锦上添花。” 夏林说完之后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小辰子:“你在我之上,为父很欣慰。” “你奶奶的……”小辰子哭笑不得的说:“我都被感动了,你却突然起手占便宜。” “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能有今日之功,属实不易。你说有所欠缺,不过是因为你还有未知之处,路有未知所谓惘,思而惘则举棋不定,此为人之常情。但你也要知道,人生在世无人能是全知全能,今日不行不代表往后不行,你当下所为之事所成之果,当得起一句知行合一。” 夏林后退一步拍了拍小辰子的肩膀:“知行合一者,当为圣。你啊,距离封圣只有一次力挽狂澜之功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外交选手,夏林的忽悠能力是天赐的,小辰子虽然是个状元可一直也郁郁不得志,如今突然被自己的死对头这样夸奖,想不飘都难。 “当真?” 俗话说的话,自己人的马屁听听得了,对手的夸奖那可就必须要得意洋洋了。夏林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小辰子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示,但内里却是心花怒放甜如蜜。 “我哄你是图个什么?”夏林指了指远山尖尖上的圆月:“我此行七百里,一路上看到的虽称不上王道净土,但却也是安居乐业,澎湃兴旺,这手段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此地身处风云交汇之处,形势之复杂、拢合之艰难,当属天下少有,换做他人只能看到这里的平稳安定,却看不到他当初是如何的风声鹤唳。” 一番话说下来,小辰子都快哭了,倒不是被夏林忽悠的,而是他想到自己从开始来到这里一路走到今天,受了多少委屈,辗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为了一个政策亲自下到乡间与猪牛同吃同住。 如今人人来了都夸一句当真是治理有方,但却无人能懂这“有方”背后到底有多少心酸与疲惫。 “好了,任重而道远啊,好大儿。”夏林抱着胳膊站在他身边叹了口气:“我这有个大事,你先想好要不要参与。” “你要谋反?”小辰子突然眯起眼睛:“那我必诛你!” “你个byd是真不盼我点好。” 夏林带着小辰子来到重兵把守的马车旁,拿出了那个木头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小辰子头皮都麻了。 “你……你……你篡位了?” “你有病吧?”夏林拿出了黄崖关兵符:“叫大帅。” 小辰子不情不愿的拱手:“大帅……不对啊,谁家大帅直接拿了十二关兵符啊?” “说得是呢。”夏林找了个块石头坐了下来,手上捧着一堆兵符:“陛下把这个给我了。” 小辰子垂下眼皮子:“所以如今你便是大魏王朝最后的脸面了?” “大魏王朝?”夏林眼睛瞥了过去:“是华夏大地,你也不想五胡乱华再来一次吧。” 小辰子牙齿咬着嘴唇,半晌没再能说出半句话来。 “十二路边军,如今分持在不同人的手中,有的在李靖家有的在李渊家,有的在郭家有的在王世充手上,我只有虎符没有兵。而你,我的好大儿,你是为父唯一可信任的人了。” “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跑到这穷乡僻壤。” “你妈的,不是你阴我么,要不是为父运气好逢凶化吉,早就被你坑死在了岭南。” 这么一说小辰子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犯不上搁这玩画皮。 “那你要我如何,大帅?” “不用叫大帅,你叫爹就好。” 小辰子听完开始低头在地上寻起了什么,夏林看到之后便问道:“找啥呢?” “找块趁手的石头把你砸个脑浆迸裂也算是我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哎呀好了好了,莫生气,气坏身体谁如意。”夏林翘起二郎腿,一边欣赏天边月色一边说:“我且听我是如何打算的。” “你说。” 夏林清了清嗓子:“原本的边军序列,我能拿回多少拿回多少,拿不回来就算了,毕竟这么些年,边军也变私军了,我打算用手上的军制重组边军。将原本的十二路军整合为四路,每一路镇守四分之一国土,北路军我希望由你来管。” “我?” “对,不过在完成建制之前,你不能声张。”夏林起身爬上马车,拿出地图来,借着篝火的光展开了地图:“北路的范围非常大,现在咱们在这,而最终你的执掌范围要到海边,前后三千七百里。北起北境极寒之地,南至新罗、百济。” “这么大……”小辰子瞳孔巨震:“这比中原之地还大,你也太不自量力了。” 而夏林笑了笑:“日月所及,皆为汉土。” 过了一会儿小辰子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抬头看向夏林,月光刚好打在他侧脸上:“不可世袭,五到十年便要轮换一次,否则无论是谁都难免拥兵自重。” 夏林看向小辰子,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个甚?” “我笑你啊。”夏林拍着他的肩膀仍旧大笑道:“我说北起极地南至百济,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不自量力却连想也没想这到底应当不应当。” “为何不应当?”小辰子颇为诧异的跺了跺脚:“这等好地方,难不成还能叫这些蛮子占了去?真是如此,我死不瞑目。你就是不说,这些地方我也想法子给拿回来。” “哦?说说你打算如何拿回来。” 小辰子略微沉思一番后开口道:“先叫这里富庶起来,然后从内而外瓦解这些土鸡瓦狗之辈,叫他们互相厮杀,杀到最后我便以调停之姿出手,到时将他们驱到岛上垦荒去,这地便是我的了。” “你好狠啊。” “那总不能这么好的地让他们占着吧,我不甘心。到时我扶持一脉出来,再篡改他们的史书,管他们是哪里蹦出来的野人,一并塞到一口锅里烩了,就说他们祖上是周武王子嗣分封至此,管那三七二十一,先把这自古以来皆为汉土的印给打上,我不成自有子孙后代过来收拾他们。而且若照着当下这般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因为分配不均而大打出手,我就等着他们内斗了。” 夏林听完大笑鼓掌:“牛逼牛逼,这招好用。” “不过当下还是要小心谨慎,既然皇帝给了我这个权限,我肯定要想法子为子孙后代弄出来一个大大的疆土。” “我有一点不明。”小辰子指着地图上极北苦寒之地:“这种鸟都不往那飞的苦寒之地,你要来作甚?” “这里可不是苦寒之地,这里有广袤的丛林,丛林里有各种矿产资源,咱们用不上,儿子万一能用上呢?儿子用不上,孙子能不能用上?孙子用不上,孙子还有儿子,总有一天能用上。你说是自家子孙用上好,还是叫那些个满身毛的野人用上好?” “娘的,给狗用也不能给他们用,那不是糟蹋好东西么。谁要是从我手上拿去半寸疆土,我直接跳入那焦炭炉子里把自己给点了。” “那不就完了么。”夏林一巴掌拍在地图上:“疆土越大,好处越多。” 说完,夏林咵咵把三枚虎符拍在了小辰子手上:“你的了,多的我不说什么,这一亩三分地,你要运营好。别人我可不会给的,你是唯一一个,谁叫你是我好大儿呢。事到如今,你甚至都不愿叫我一声父亲。” “我石头呢?”小辰子再次低下头寻了起来:“我还是一石头打爆你的头好一些。” 407、黑水之计 如果要问一座近乎无限的金矿和一片广袤无垠的黑土地哪个更重要,成年人肯定是两个都要,但要论重要性来说,土地的价值远远超过金矿的价值。 金银只是锚定物,他们锚定的一切都是来自脚下的土地,山川、河流、海洋、溪谷,大自然里长的,劳动力创造的,皆是如此。 “这一块必然会发生一场灾难级的战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为这场战争做好准备。” 巨大的地图挂在屋子里,竟能将一堵墙都铺满,夏林站在地图下用一根细棍子在广袤的东北平原上画了一个圈:“降水线北扩之后,这里整个地区就会变成一座巨大的粮仓,往日的苦寒之地就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不出三年,这里就要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更会成为全国产量最大的粮食产地没有之一。” “俗话说的好,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这里的民族斗争形势太过于复杂,而且在未来肯定会有内部的势力加入争夺。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就是自古以来见过杀忠臣的却没见过杀权臣的,当人家说你私握国器时,你手上最好真的有。三道虎符便是三十万人,这三十万人你从哪来我不管,是收蛮兵还是自己引流民汉化都是你的能耐,但我需要你在他人要办你的时候,你能把桌子掀起来,然后掰下桌子腿把他们的头打破。” 小辰子听到夏林的话之后,表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任重而道远。” “你不废话么,镇国之神器,你想要激活他,总不能只靠跳个舞念个咒语吧,是要献祭的,不需要你用人命献祭,需要的是你的心血、智慧和青春。你他娘的才三个,我十二个!” “现在九个了。”小辰子看了他一眼,甚至带上了几分委屈:“三个不在我这么。” “那咱换,九个你拿走,我替你镇守北疆。” “不去。”小辰子毅然决然的摇头:“我的能耐也就是经略一路,十二路边军我想都没想过。” “我也就是个县长的能耐啊。” 两人同时唉声叹气起来,恨不得抱头痛哭,这个责任着实太大了一点,甚至有点超过了他们各自的能力范围。 但人嘛,无一例外都是逼出来的,不极限给自己逼一下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有多强大。 “之后,我的想法是先陆续把工业转移到北方来,浮梁只留下商业网络,等到北方这边发展起来之后,再抽调人才返回南方支援南方。” “嗯。”小辰子托着腮手指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哒哒的敲着:“这里的矿产林木煤矿都比较丰富,各方面的成本都比较低,我算过了,即便是在这边生产再运到南方去,成本还要低三成。但前提是需要港口,需要最少四个港口。” “造!”夏林手一挥:“上次我平叛捞了一笔,干就完事了。” 小辰子抬起手又缓缓放了下来,然后笑道:“还是你命好啊,天下之势尽在你手。” “我?” 夏林背着手溜达到门口又走了回来:“我有什么命,我姓夏名林字道生,是因为我夏日被生在路边,弃于林中。被张家老爷太太拾回以羊奶喂大,六岁给人伴读,幸得少爷教会读书写字,十二岁主家家道中落,吃了数年泔水,担了百车大粪。遭了无数欺辱,受了繁星白眼。” “命?”夏林眯起眼睛:“我要信命,就安心蜗在洛阳小富即安便是。我要信命,就留在洪都当我的驸马便是。我要信命,就跟天下世家同流合污便是。命,什么是命,我有什么命?” 夏林的话叫小辰子心中一震,再回望过去他惊愕的发现夏林一路走上来的确并没有什么命,皆是他一步一步趋吉避凶,化险为夷,但凡走错一步他早已经碎成齑粉,断然称不上好命。 “那你想要什么?”小辰子颇为好奇的问:“我倒是很想知道。” “你呢?” “良辰所图有三,飞黄腾达万众敬仰、天下太平安居乐业、长命百岁青史留名。” “我操,你真贪呐。” 小辰子追问道:“那你呢?” 夏林手上捏起盘子里的一枚山果子放在嘴边吃了一口,定在那想了半天:“我不知道,如果非要一个想要的,我想要的是千年甚至万年之后,子孙后代能在什么白皮猪蓝皮猪绿皮猪的面前用不着卑躬屈膝。” “为何非要跟猪打交道?” “没办法,兽族崛起嘛。”夏林伸了个懒腰:“纯血人类很难的。” 虽然有时候听不明白夏林具体逼逼叨叨说的是什么,但大概意思小辰子是能懂的,他觉得夏道生这人又跳脱又不稳重,但想的却及其深远。 “好,如今你说黑水必有大战,那我该如何处置?我是个文官,我不会打仗。我,状元。”小辰子指着自己,着重强调:“状元。” “秦如何灭六国,你就如何灭他们。你是状元,就更应该知道这纵横睥睨之术应该怎样施展,别忘了,你手上还有三道虎符。” “哦,对了。” 夏林起身来到外头的马车边,打开里头的一口箱子,取出了三本书后再走了回来。 “这有三本书,是我老师所写。你拿去看完,别的不说,只要你不傻,在这一亩三分地包你成军神。” 小辰子拿到书之后看到上头的名字:“论持久战、十大军事原则、战争和战略问题……” 他随便翻开了其中的一本,就是那个十大军事原则,上来直接就给他干一激灵: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城市和地方为主要目标。 然后便是非常长的解读和大量实际案例,分析了历史上诸多战争案例的成败得失,只是瞄一眼就足够叫小辰子皮燕子发紧。 这简直就是兵法界的从入门到精通,深入浅出的将瞬息万变的战场进行了分类与整合,一点一点的引导读这本书的人深入其中去思索对敌时的方针和策略。 “这应当是你师门的不传之秘吧?这你也给我?” “诶,为父这不都是为了你么。”夏林拍了拍小辰子的肩膀:“好好学吧,这几本书够你学半辈子了。” 之后夏林便去休息去了,而小辰子啃着馍馍坐在桌前秉烛看到了天亮,初看只觉得玄奇,可若要仔细看进去了,那这几本书堪称为大智慧,放之四海皆准,甚至不夸张的说里头的战略思路和战术方针领先当前思维模式最少……反正好多年。 再与孙子兵法结合而行,小辰子看完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强到可怕,恨不得现在就带一队人用运动战的打法杀到突厥王庭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只是这眼看到早上了,他又一夜没睡,想想还是先睡一觉再说…… 夏林嘛,今日倒是悠闲了不少,带着随行人员在这白山黑水之间浪荡着,对现在的人来说,这里是蛮夷之地,四周围充满了危险。 但对夏林来说,这里就是锅包又、铁锅炖大讷、长白山冷水大鱼头…… 那妥妥都是自家的大好河山,怎会有一丁点的陌生和恐惧呢。 因为当下季节比较好,所以被他一路从浮梁带到关外的公孙红鸢这会儿已经从男装兵丁打扮换回了女装,沿途采了一大堆的野果子正在那仔细品鉴。 不过就在他溜达的时候,突然前方就冲过来了一队蛮兵,这些人编发,缀野豕牙,插雉尾为冠饰,看打扮应当是靺鞨族人,也就是未来贼牛逼的女真族。 他们带着人骑着马直奔着夏林这边就过来了,这会儿随行的护卫喷子都已经掏出来了,但凡这帮人有任何进攻意图,直接连人带甲就给他们干飞出去。 不过还好,那个为首的靺鞨人在他们前方五十米左右下了马,接着其他人也紧接着从马上下来了。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黑水靺鞨的头人。” 这人走上前朝夏林行了个他们的礼,而夏林则是三拱手回礼:“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些看上去像野人一般的靺鞨人彼此看了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那头人开口道:“想请汉使前往部族里面聊一聊。” 夏林抿了抿嘴,倒也不怕是鸿门宴,于是一招手带着人就在这自称名叫乞恩猛的头人带领下来到了他们的部族之中。 黑水靺鞨在靺鞨人里算是个不大的部族,上下也就是三千五百人上下,最大的白山靺鞨人数已经上万,相比之下这两家有仇的部族实力差距着实有点大。 在夏林来到他们的部族之后,他们为夏林端上了象征贵客的烤鹿腿还有用石板烘出来的鱼干,味道不难吃但也就那样,毕竟充满野性的味道。 看这个架势,应当就是这帮女真先祖有求于夏林了,他倒是也不着急,就坐在部族里头看着那些部族里的妹妹们学小动物跳舞助兴。吃着充满野性气味的食物,喝着明显杂醇超标的果酒。 说实话,日子还是苦。 “汉使大人。” 就在果酒三杯下肚之后,这靺鞨头人突然喊了一声:“我们,想当汉人!” 408、妈耶…… …… “昂?” 夏林人都懵了,他仿佛没听清一般,加重语气问了一遍:“什么?” “我们,想当汉人。”黑水靺鞨的头人认真的说道:“想要沐浴天恩。” 这一手是叫夏林没有想到的,他有想过是这帮人是想做生意的,也有想过是想联合夏林灭掉仇家的,但谁也没想到他们上来直接贴脸开大。 想要当汉人…… 乖乖,这帮人了不得啊,如果夏林同意了,那不就等于是要帮他们背下跟其他部族的世仇了?如果不肯答应的话,那他们在这边的汉化方针还怎么执行? 好家伙,谁说这豆角……这蛮子笨啊,这蛮子多聪明呐,都会使阳谋了。 “说说吧,到底为何要成为汉人。” 这句话问完之后,夏林就后悔了,因为这头人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各种夸各种咱们,这也好那也好,成了汉人能吃饱饭能读书能…… 反正恨不得就把成为汉人的好处夸到天上去,那话里的意思宁可当汉人的狗也不要再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打野猪吃了。 皇太极,看看你太太太太太爷爷吧…… 如果换成别人,那一定大喜过望,必是要感王道之普世,兴教化之功绩。但夏林这人天生对这玩意就不感冒,但凡有一个人愿意以牺牲尊严的方式进行讨好,那么其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能影响生存的因素。 而他牺牲的尊严,将来一定会以扭曲而残忍的方式找回来,想想安禄山光着膀子跳舞的时候和他后来杀到长安城的时候吧。 所以夏林全程都是冷着脸,并没有对此有半分高兴,直到这靺鞨族首领将自己的仰慕之情完全说出来之后,他才撕下了一片鹿肉放入嘴里,用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问:“是不是哪个部族要围剿你们了?” 此话一出,首领的表情明显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干巴巴的笑了几声,然后说道:“汉使大人,我们只是真心仰慕……” “行了。”夏林抬起手来:“华夏疆土东西四千八百里、南北三千七百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过我们要的手足至亲的兄弟,不是取巧讨好的猫狗。有麻烦有问题,你提出来,即便不是汉人,能解决的也可以为你解决,毕竟是朋友。如果你为了躲避问题,用这种方法,反倒叫人看不起了。” 这一番话说的头人多少是有几分羞愧了,这个在山林里来去如风的汉子,此刻就像是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这汉子才扭扭捏捏的说出原因来,说是因为早几年的时候跟其他部族有一些冲突,现在这不是大家都在一块垦荒么,但分地的时候因为他们部族规模小就受欺负,分到的地方基本都靠着河。 眼看着人家的庄稼什么的都已经冒了头,他们的地却因为水多烂根,以及滩涂等原因,根本就种不出来。 他说他也去找了叶将军,但将军说这个事他管不上,毕竟他们都是渤海国的人,他一个汉家的将军参合不上。若是参合了渤海国的内务,那到时也就会起矛盾。 说到这里时这首领真的是都快委屈哭了,他说他们去年还念叨着今年能有一个好收成,认认真真的跟汉人的师父学了种庄稼,可今年却是这个样子…… 夏林听完之后倒是笑了出来:“所以你就索性打算让自己变成汉人,好能多分一点地方?” “不,我不在这待了,我跟汉使大人回去,去关内,听说中原家家户户能吃饱饭,天气还暖和,还没有那么多的税,人人都能过好日子,我要带我族人过好日子,每年都饿死人的日子我们过够了。” 夏林笑着起身:“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那块地。” 首领带着夏林来到他们分到的地方,这一看不要紧,那这渤海国的其他大部族是真他娘的缺德,这玩意放在农村里就是纯欺负妇孺孤寡的套路,在这地方竟也是无师自通。 他们一个部族分了大概有五千亩地,但这五千亩地中间隔了一条河,田地带河一共五千亩,这条河不大但也有八十多米宽,抛开河水和两边滩涂,可耕种的面积还不到五百亩。 五百亩地三千人分,到年底还要往上交粮食,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 夏林站在河边摸着下巴沉思许久,这个事情恐怕还真的不好解决,让他们做个水坝也不现实,让他们种地,他们就是把锄头抡出火星子来也干不完今年的田税。 而且现在这夏天了,错过了春耕再叫他们重新选地也来不及了。 这事即便是放在夏林这里也头疼的不行。 突然,他灵机一动,倒还真有一招。 夏林蹲在河边上,看着上游不时有木材往下飘,还有不少跟汉地交通往来的商船经过,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然后伸手指着河对岸:“会不会造桥啊?”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那首领默默的摇了摇头,而夏林则嘿嘿了几声:“在这建一座吊桥加码头大概需要两个月上下,我借钱给你们,你们拿着这笔钱到叶将军那里去,叫他的工程队给你们修桥,修好了之后,不管是要过桥的人还是要沿河上下的人,你们就收钱,然后依托这河岸两边的码头,你们整服务业。” “汉使大人,什么叫服务业……” 夏林蹲在地上支棱起一根木棍开始在地上给他比划了起来:“这座桥可以两边拉起放下,拉起来时就能同行,放下去的时候,谁都过不去,想要过去就要交钱给你们。而且你们如果有现成的码头,他们经过的货物也可以直接在你们这装船,你的人就在这周围干活赚他们的钱,我看了一路,他们把这条河道最宽的地方都给你们了。” “对,他们坏的很。” “世上的事不可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夏林指了指对岸:“别的地方没条件造好的货运码头,唯独你这里河道宽,水流缓才能造码头。” 首领没文化,那是真听不明白,夏林琢磨了半天,直接站起身子叉着腰:“这样,两个月的时间,我也不忙着走,这件事我给你们办了。钱我来出,事情我来办,到时候你们记得还我钱就行了。” “可是我们没钱……” 夏林默默的摇头,只觉得教育真的是重中之重,这帮人打架狩猎可能真是一把好手,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他们真的是连非洲大猩猩都不如,看来东北地区的攻略进度很可能不会像小辰子想的那么顺利,这帮人文化程度实在太低太低了…… “你们别管了!去帮我喊叶将军来。” —— 今天少更了一点,天气降温了,我的肩周炎犯了,坐在这里疼到钻心…… 409、给你们埋个大雷 小辰子头发乱糟糟的出现在夏林面前,这会儿两人已经离开了部族的范围,正在这山野之间闲庭信步。 “你这是要作甚?我好不容易为这些部族埋了一个陷阱,你却说要帮他们渡过难关,这不是拆我的台?” 小辰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甚至还有几分哭笑不得:“今日黑水靺鞨遭的欺凌,便是我扶持他们起来对抗其他部族之力。” “你啊。”夏林想了想,却也是没有责怪:“其他部族我不好说,但就这黑水靺鞨,可称为满万不可敌,而且这帮人意志强韧无比,你扶持他们,最终恐怕是要被他们按在地上暴打的。” “就他们?一群野人?” 夏林那狐狸眼默默撇向了小辰子的方向:“今日起的这么晚,昨夜连夜看书了吧?我问你,论持久战扉页上写的一句话是什么?”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听完之后,夏林冷哼一声:“还需要多说?” 小辰子顿时默不作声起来,而夏林则背着手继续往前走:“我一看他们那分界线的标准就知道是你在后头干的脏活儿,这种事不是汉人都干不出来。” “那你的法子又有何精妙之处?” “精妙算不上。”夏林轻轻一笑:“不过就是千古阳谋之二桃杀三士换个花样罢了。这个桃便是码头,现在他们看到的只有一条河和一些无用的地,但这却是上下二百里内最适合作码头的地段。” “嗯。” “当下可能是所有人都觉得黑水靺鞨肯定要完蛋了,但只要码头建设起来了,过路费这么一收,来往商贸仓储这么一干,用不了两年这块地段就会成为这地界最黄金的地段。我倒是问你,蛮子懂什么叫温良恭俭让么?” “莫要说蛮子了,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那便对了。”夏林晃着手指说道:“他们不懂什么叫温良恭俭让,自然是不甘心这种地段给那弱小的黑水靺鞨,你说他们会如何啊?” “巧取豪夺。” “嗯,巧取豪夺。可是这一块的商路贸易份额喂饱一家足够,但这里汇聚了差不多十个氏族,这东西怎么分?” “分不了,拳头大的说话。” “好!”夏林一拍手:“拳头大的说话,那么当下他们便只有两条路走了,一个是将码头毁了,谁都别想要,再一个便是疯狂争夺,除非所有这些少民能合为一股,那争夺就永不会停。” “合为一股……那多少有些危险了。” “高句丽能让他们合么?你可别忘了,他们只是被喊来垦荒的,这地界可还是高句丽的。他们要合了,你离他们都快一千里地了,但他们可就在高句丽的脸上。” 小辰子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一拍手:“嗨呀!脏还是你脏。” “当然了,有些事还是要把表面干的漂亮一些。这样,你晚上设宴,我来调停一下他们的冲突。”夏林拍了拍小辰子:“你挑起这帮人的冲突能有什么用,你得挑起他们跟高句丽的冲突,懂我意思吧?他们越乱高句丽越容易拿捏他们,若是他们拧成一股绳了,高句丽反倒是要回过头来求你。这才是给他们埋下的超级大雷,而且要不了多久,突厥汗国就会开始觊觎这块土地了,你真正的对手是那些草原的雄鹰。” “我明白了。” “两边你都要支持,两边你都要培养,不管是谁上了台都是你的人,然后再暗中扶持败者组卷土重来。”夏林脚下顿了顿:“就好像是一个郎中,只有一个患者的病反反复复,你才能不断赚钱,你一次性给人治标治本了,你往后吃个什么?” “你这等心黑,孔孟之道算是学到狗身上去了。” “哈哈,巧了。”夏林仰头笑了两声:“爹爹学的是纵横之道。” 小辰子默默叹息:“腌臜,真腌臜。” “别感慨了。去吧,去将各部族首领召集过来,我设宴招待他们,好好聊聊黑水靺鞨的事情,算是个调停,叫大家都记咱们汉使老爷的情面。” “你这人……”小辰子看了一眼夏林:“将人卖了,还要叫人谢谢你。” 晚上时,小辰子将十几个部族的首领全部召集了过来聚餐,说是聚餐其实就是开会,而夏林作为在场职级最高的人则对当前的发展方向发表了重要讲话。 反正讨论下来就是这块地去年就已经划定,现在也无法更改,想要地的话黑水靺鞨就只能自己去垦荒。 这话一出来,黑水靺鞨的首领弯刀都抽出来了,那是真的红了眼要杀人的,毕竟这可是涉及到了自己部族三千多人的饭碗,甚至涉及到这几千人能不能过这个冬的问题。 “冷静一下。”夏林摆了摆手:“诸位头人听我一句先。” 汉使很牛逼的,这一点大伙儿心中都有数,汉使说话甚至可以比渤海国的皇帝说话更有力度,所以当夏林开口之后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稍稍缓解了一些。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其实我心中也知道恐怕是无有回旋余地,不过诸位也要想想他黑水靺鞨的生死存亡,如今你等再也不是各自守山的部族了,早已拢合而一,何苦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呢。” 那些部族头人都没说话,黑水靺鞨的头人眼珠子通红,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这会儿夏林抬起手来:“那我就说几句,大家觉得可以,那就这样实行。” 所有人都静等着汉使发言,他们觉得眼前这个汉使比叶将军还要权威而且更加尊重他们的习俗,甚至会主动的用他们的语言来跟他们沟通。这个事情其实很玄妙,语言真的是神奇的工具,它除了沟通之外,还有一秒拉进社交距离的功能。 “这次土地分配,的确是对黑水靺鞨不公平,不许他们进山打猎,不许他们下河捉鱼,这三千人靠五百亩不到的耕地别说上税了,可能都活不过这个冬日。”夏林轻轻敲打了一下桌子:“我们汉话里有一个词,叫何至于此。我很想问问诸位,何至于此要对一个部族如此赶尽杀绝,更何况你们本就是一家。” 这里的矛盾那可就多咯,最多可以追溯数百年,夏林懒得去听原委,他又不是真调停。 “所以当下我有个想法,我说来给大家听听。”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夏林端起酒喝了一口:“我观察了许久,此地出产的粮食、矿产、木材想要运输出去多有艰险,途中耗损极大。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经由水路,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再多给黑水部族更多的土地,那就叫他们在河上造就个码头吧,货物经由他们运出去,要是你们想自己运的话,稍微给一些过路钱也是可以,至于多少钱到时我们还可以商量,但肯定是不多的。叫黑水部族赚点辛苦钱,也算是能叫他们吃上饭了。” 这话一出,周围部族首领纷纷开始交谈起来,最后有那比较大的部族首领便开口说了起来:“汉使大人,这个法子倒也是可以,不过要是他们坐地起价怎么办?” 夏林摆了摆手:“诸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不守规矩,那我出资在下游为你们再建一个码头就好了。区区百万两,我还是拿得出的。” 区区百万两…… 这些部族首领听到这个词之后不由得肝颤,他们一个部族一年下来吃饭也就用个几千两银子,而这几年还算好,有叶将军帮衬每年能赚些钱,而以前……哪怕是五年前,他们部族里有九成甚至都不知钱是什么东西呢。 百万两,还区区。 汉家的天当真是要比这高呐,他们其中很多人甚至都涌起了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就是或许去给汉人当狗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有汉使大人从中调停,本来都准备打灭族战争的黑水靺鞨也算是老实了起来,乖乖的签了单子,从夏林那借了银子然后由小辰子的工程队开始给他们搞建设。 “不对啊,这些银子你从哪来的?” 在收到一部分工程款之后,小辰子好奇的问了一句,而夏林站在旁边端着个碗正在喝鱼汤,听到之后他哦了一声:“是准备分过来给你搞建设的。” 小辰子砰的一拳砸在桌上:“你用我的钱去给蛮子修码头!?还要我出白工?” “你脑子有些不清楚了是吧?你要钱作甚?你好好想想。” “嗯?”小辰子一愣,脑子里稍一琢磨:“诶?钱还是到我这了是吧?” “对啊,你本来也是要建码头的。什么叫用你的钱建码头,你是用蛮子的钱建码头,而我也省去了一笔不菲的开支。这叫转移支付你知道吧?你用不到一半的成本和人力,赚到了同样多的钱,而我得到了他们的欠款,所有的债务都是在蛮子身上。你还在狗叫什么?” “哎呀……”小辰子咂摸一下嘴:“我知道你脏,却没想你如此之脏。可若是他们还不起怎么办?” “用东西抵,矿石、粮食、木材甚至是人力。” “那他们不还呢?” “你三十万的军制是吃屎的?” 410、超级加倍 很多人说蛮夷好武,但其实要夏林说来,这帮汉巴子才是顶级尚武的人,这几日跟属下聊天的时候,这帮人真的是摩拳擦掌的询问夏林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帮蛮子给灭了。 可以看的出来,这些年轻的士兵是真的很想建功立业,而在他们眼中那些满族百姓活脱脱的就是行走的军功,压根就没把那些人当过人,甚至已经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夏林毫不怀疑的认为这些人一旦解除的禁令都会干出一些什么让人掉san的事来。 大概七天左右的时间,工程队陆续来了,蛮子可没见过这么规整的建筑队,从测量到开始施工,整个过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而这可不是浮梁的工程队而是当年小辰子学夏林时积攒下来的家底。 如今再加入了夏林带过来的技术骨干人员之后,这个施工队整体已经跟浮梁的队伍没有太大区别。 而要在两个月内完成这些工作光靠他们肯定是不行的,夏林索性就跟黑水部族的头人说叫他们也参加到建设里来,拌个水泥抬个沙子锯个木头什么的肯定没有问题。 管饭。 别的不说啊,光一句管饭就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一年到头能吃饱饭的日子至今可都是屈指可数,而如今却能够跟汉人老爷吃上一样的东西了。 工程队吃的不算好了,毕竟出差要求也不能顿顿四菜一汤,但就这对工程队来说相当一般的伙食对黑水部族的人来说,那就已经是珍馐美味了。 不限量的饭菜,还有齁咸的盐巴,他们之中不少人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有时候光是吃盐水泡白饭他们都能吃下五大碗。 而蛮子可怜归可怜,但干活也是真实诚,他们的价值观还是挺质朴的,反正基本就是能吃饱饭就好好干活。当然,在这个观念下还会转变成另外一种形态,那就是为了这口吃的,能杀你全家。 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只有一个面,有多憨厚就能有多凶残,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问题。 夏林这段时间暂时就在这住下了,其实也没他什么事,主要是这个季节的东北它好吃的多。 山珍就不用说了,那野鸡正肥,熊掌正厚,什么这个蘑菇那个野菜的,那吃的叫一个不亦乐乎。 但另外一头在京城之中,气氛可就紧张无比了。 商人们以为夏林走了,他们就能松一口气,但谁知道换上来的张仲春比夏林下手还狠。 他一上来就直接推翻夏林的好几个举措,比如之前买地都是先到先得,现在不成了,所有银子悉数退还,想要的话先交两万两银子的保证金,然后在本月十日参加拍卖,然后在拍卖上头价高者得。 如果没买到地,保证金自然是不退还了,但这两万两也不是彻底无了,而是进入到一个新的部门《金陵商业管理会》的户头上,这个新部门则是专门用来管理商人用的。 要知道现在的商人背后或大或小都站着的是世家,而这一手基本上就是要从世家手上剥离一部分职权,那他们能干么? 于是乎立刻就有一部分世家贵族退了出去,可他们一退出,立刻就有不少苦苦等待机会类似糖宝儿这样光有钱但没有背景的商户蜂拥而至。 两万两而已,两万两就能够进入到京城官府庇护下,这不比现在横竖都要被世家欺负好太多了? 这会儿世家商行一看,顿时感觉自己中计了,但问题是要加入就要交权,不加入就无法掌控其余商人,这来回一折算,活生生的就还是失去了一部分权力。 到这聪明人才算明白过来,这压根就不是单纯的敛财而是借着敛财之名在收拢分散的商权。 这一手既隐蔽又狠毒,甚至叫人无法直接挑出毛病来。 从这开始,不少人才意识到这个一直以来都以画画投机取巧的“翰林士”原来手底下是真有些东西的。 而这还只是第一步,第二步的话就是将新城分了区,因为新城没有具体的管辖地区,他又没有权力去设县,所以就上表奏折请示太子爷,设置一个新的市井管理办法。 具体就是将原本最小治理单位为乡正再往下缩小一级,形成井制,顾名思义就是每一口井设置一级管理单位,但实际上大概是一百户上下就设置一个小型的管理机构,里头只设三人负责这个小方块内的基础民生、治安问题。 这个新城的试点当即就被殿下批了,反正他觉得试试看呗,反正区区一个新城不过十万人,看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但实际上这样的管理制度其实就是夏林曾经跟他说过的社区管理模块,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尝试,而现在正好有新城可以尝试。 第三个改变就是关于皇家那块地了,之前夏林在的时候可没说要通过身份审核才有资格购买。 这身份审核还非常严格,严格到什么程度呢? 三代以内有犯罪前科的,不能买。 勾栏瓦舍、妓院、赌坊等营生者,不能买。 名声不佳者,不能买。 甚至就连家中有人重病的都不能买。 审核之严格,令人啼笑皆非。 但越是这样对这块地的争夺反而越是激烈,可以到残酷的地步,甚至有人把关系都动到中枢去了,更是为了能让其他人失去资格,各种举报、检举纷至沓来,哪怕独孤家已经放出话去,这块地他家志在必得,人家也都当他是放个屁。 “夏道生啊夏道生。” 老张在查阅符合标准的名单时,突然笑了出来:“这拿捏人心当真无人出起左右。” 这会儿吴宁走上前瞄了一眼名单:“乖乖,这么许多人啊?” “对。难怪道生说这些人会为了这块昂贵之地抢到破头,我当下是真信了。” 吴宁拿过审核项目看了一圈,然后笑道:“能过得去这个审,你可知道代表什么?” “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们为什么要抢这地方,真的是为了沾染龙气么?那不纯放屁么。其实真正考究的还就是在这个审核上。 这个审核,但凡能过审,那就代表这户人家身世清白、身体健康、为人周正、乐善好施、聪明绝顶、家财万贯。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那就是相当于是一个皇家认可的金字招牌,这帮商人多聪明呐,那都是八爪鱼一般的人物,这点事情自然还是能想明白的。 甚至为了这点东西他们愿意跟富可敌国的独孤家放手一博,而且这地方毗邻皇家书院,今年买了房子是商人,过不了两年那可就是官宦人家了。 所以现在老张才想明白,这帮人抢破头的不是一处价格虚高的地产而是一份能够通往上界的金光大道。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改变命运可就在这一遭了。 而想到这,老张突然搁笔后仰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道生曾与我说过,国之苦,最苦莫过于此生无望。 我一直探究这话的意思,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吴宁走上前为老张填满茶水:“你又明白了。” “嗯,明白了。”老张伸了个懒腰:“道生曾给我说过一个故事,就是关于满天神佛的故事。他说凡人求仙,需历经十三万八千二百难,然而当他渡厄之时却会失败。我问为何会失败,明明十三万八千二百难都已渡过,怎的最后还会失败。你猜道生告诉我什么。” “什么?” “他说呀,就在这最后一刻即将位列仙班之时,上界有两个神仙突然生了个孩子出来,这孩子刚巧把他的仙位给占了。” “这不公平!”吴宁眉头一拧:“怎可如此!那该如何呢?” “道生没说,但他说当下说什么都是假的,科举是假的、举孝廉是假的、保举是假的,即便是我们做再多未来也很难公平。” “那岂不是死局?” “不。”老张坚定的笑了起来:“天下并无死局,只是我与他未曾找到破局之法,不然就他那个破嘴,老早就要拿出来教训我一顿了。” “你还真了解他。” “那自然是呢,我与他认识多少年了。” 老张仰起头哎呀了一声:“人世艰难哟,我这几日在看他编撰的史书提纲,在提纲卷首有一句话极叫人触动。” “说便是了,你这还卖上关子了。” “我怕你接不住。”老张上下打量吴宁一眼:“古之变法者,无有不牺牲。 纵观史书,百姓大多恨透了变法者,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变法者,大多是叫百姓先苦一苦,那谁能不恨他?” “那怎的就不能叫官宦苦一苦?商人苦一苦?” “不敢。”老张轻笑起来:“是啊,不敢。不敢牺牲,瞻前顾后。” 接着他突然站起身:“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道生死活不肯在京城为官非要去外头掌兵了,空有一身官职根本无用,让谁说话不让谁说话,让谁怎么说,这权力不在皇帝身上也不在衮衮诸公身上,而是在那钢刀的刀刃上,在那长矛的红缨上,在那战马的铁蹄上!” 411、第一代拍卖会 算算日子,老张这边也终于要开始搞事情了,京城的多处地产正式进入到了拍卖会环节。 这大概是大魏第一次公开的拍卖了,虽然价高者得这档子事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家也都已经不陌生,但大多数出现在青楼叫价环节之中,这样明目张胆的整拍卖,倒还真是新鲜。 而为了开源节流,此次拍卖会上还会卖出一系列皇家的御用贡品来充当今年兴修水利的资金。 该说不说,太子爷这人吧虽然心眼小了点,人也浪漫主义了一点,但要单纯的说他是个昏君也不恰当,这家伙对物欲的渴望没那么强,也不算好色,老张跟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也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并且将东宫里不少东西都拉出来卖了,而皇宫之中见太子已经做表率了,自然也请示了鸿宝帝,将内府库存搬出来了一堆来卖钱。 而之所以叫公开拍卖,就是这拍卖的会场就在城西校场之上,届时各家富豪王公贵族都会到此来参与买卖并且外头还有百姓能看个热闹。 老张这人喜欢热闹,虽然不少人都抗议说这事不可这般明目张胆,但老张却还是选择了最热闹的处理方式,而今日更是连京中的几个王爷都来捧了他的场。 王爷们坐在最前排的遮阳伞下,喝着冰镇的酒酿,面前摆着果盘,静静的等待拍卖会开场。 “这些个年轻后生就是有趣,能把这事办得如此热闹。” 说话的是七王,瑞福安康中的安王。他是先皇与贵妃之子,算不上是嫡出,所以皇位自然无望,他也是第一个选择不要封地就蜗在京城享受繁华的王爷,是那种顶级的乐子人,平日里喜好游山玩水,一辈子无有儿女,只求浪荡度余生。 “七哥心中痒痒了是吧,下次叫小九儿带你去他那,好好的玩上一玩。” 对老七喊哥,冲老九喊小弟,那这自然就是老八了,老八是个边塞王,封地在蜀地,但这不是鸿宝帝把自家的兄弟姐妹都召唤回来了么,所以他自然也就在这里了。 “都去都去。”滕王爷手一挥:“到时我叫我家那女婿开船来接你们。” 这正说这话呢,台上那穿着清凉风姿绰约的小妹妹便走了上去,她开始简单宣读了一下规则,然后便有暖场的歌舞节目上线了。 “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啊。” 台下的大儒嘴上叨叨着礼崩乐坏,但眼睛就压根没离开过姑娘们的大腿根,手上的水果瓜子也吃个没停。 这会儿商人们也陆续进场了,独孤寒是第一个入场的,她身后带着随从,穿着一身黑色文士服,手上捏着一柄扇子,表情特别不可一世,来了之后呼呼啦啦就把除了王爷座次之外的位置全部都给坐下了。 那气场该说不说是真的强,难怪除了夏林旁人都不乐意招惹他,这看着显然就不像是什么女子,分明就是个身形比较瘦小的霸道总裁。 这场地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当独孤寒入场时她那走路带风的样子立刻便引了一众小妹子们的尖叫,而她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男装帅女装美,但从外表来看独孤寒根本就是天衣无缝,再加上她气质冷峻,性格孤高,又为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出场难免会引来瞩目和围观。 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霸道总裁背后偷偷被人嘬到缺氧呢。 她的入场就代表这一场拍卖会就正儿八经是大魏的巅峰赛了,而叫人没想到的是不少胡人胡商也参与到了其中,他们不买地就想买点中原皇帝的物件回去,毕竟大魏的荣光,胡人都想沾染一些,哪怕是大魏皇帝用过的马桶,到了他们那都是稀罕的宝物,不是说有多华贵,要的就是那一抹残存的文化气息。 三支暖场舞跳完,喊着礼崩乐坏的大儒不甘心的捏着嗓子嚷嚷了起来:“再来一曲再来一曲啊。” 但再来一曲肯定是不行了,因为此刻人已经到齐了,这喧闹的拍卖会终于是要开场了。 而这时糖宝儿姗姗来迟,她入场之后扫视了一圈,接着竟直接坐到了独孤寒的身边,独孤寒明显愣了一下,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位小娘子,我不喜与人触碰。还请另寻他处。” “是么。”糖宝儿笑着便坐定了:“你不认得我了?” 独孤寒一时语塞,那怎么可能不认识呢,而独孤寒这毕竟是在大本营,人设还是要立的,于是她侧过头去:“你要玩什么花样?” “我不玩什么花样,道生走时吩咐的,叫我来这买地的时候贴着你坐就好了。” “你我到底是男女有别。” 糖宝儿笑盈盈的挽住了独孤寒的手:“他说叫我挽住你的胳膊便好了,再说了,你跟他男女有别便是,跟我有什么好别的,迟早都要是姐妹。” “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独孤寒明显慌乱了起来,她挣脱开糖宝儿的手:“你且坐在这里便是,莫要挨我。” 虽然两人胶黏的时间不长,但到底还是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而至于夏林到底吩咐没吩咐,其实压根没吩咐,可糖宝儿那也不是一般人儿,她知道自己在京城其实没什么根基,但要是能跟独孤家挂上个连襟,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而这话听到独孤寒那就是夏林让自己帮衬一下,这等小事自然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糖宝儿这就算坐下了,而独孤寒总是侧过头看她几眼,她是真不喜欢有人挨她这么近,哪怕是跟她一路过来的人都得隔几个座位离她远一些。 “要不你往一旁坐坐。” “不去,妹妹身上香,挨着妹妹坐叫人欢喜。” 独孤寒轻叹了一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妹妹跟他到哪一步了?” 台上正在那开始拍卖一些零碎物件的时候,糖宝儿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本就神游太虚的独孤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糖宝儿:“清清白白。” 糖宝儿笑得咯咯响,然后便贴到独孤寒耳边上说:“姐姐是过来人了,你脖子上的红斑,还要好久才能退下去呢。” 独孤寒抿着嘴一言不发,心中恨透了夏林,那家伙干什么不好,非要在这样明显的地方种个印下来,这会儿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这会儿皇家的贡品已经到尾声了,大部分本地人都没有出价,一来这玩意僭越,二来谁知道这东西放在家里会不会成个祸害,所以主要收购的就是这帮胡商。 还别说,这帮胡商出手是真大方,特别是那些个精明的波斯人,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东西在这是什么价到了大马士革又会是什么价。 不过这都是不是重头戏,真正的重头戏可是后头那些地产。 糖宝儿的目标是新城的一些商业地产,跟这帮争夺权贵地产的人不太一样,但竞争也是很激烈的,毕竟大伙儿都清楚的很,夏林出品必属精品,放眼望去但凡是跟着他干过的人,随便抓一个都是赚了钱的,只是多少的问题。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主持的买卖主打就是一个公平,虽说夏林这人的口碑不咋地,但他项目的口碑都是一等一的,所以但凡沾上夏林的项目,所有人都是会趋之若鹜。 不过糖宝儿这一手让自己坐在了独孤家的身边,这让她在竞价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阻力,因为大伙儿犯不着为了几块不算值钱的地去得罪独孤家,真惹急眼了到时候独孤狙他们的时候,他们哭都哭不出来。 独孤寒看到糖宝儿喊完价之后,侧过头笑着说道:“你便是利用我独孤家的名望震慑他们?” “多谢妹妹相护。” 独孤寒只是轻轻一笑却没有说出好坏,而接着可就到了旧城区的重头戏了。 其他的破地方独孤寒都没兴趣,但这对其他人来说那可都是拍出了天价,这旧城区最贵的一亩地已经到了十九万两,可谓是骇人听闻的价格,然而将至收入囊中之人却是状若疯癫,开怀大笑。 接着,这重头戏可就来了,那块毗邻皇家园林的地方,正是拉开了拍卖的环节。 “现在我们迎来了今日最后一件拍品,皇家圣地,一亩三分,起价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这让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何等的价格,一个上好的工匠一个月五两银子已经是相当高的收入了,而五十万两……甚至不少人都要扳起手指算算到底要多少年才能买得起。 而这地方跟独孤家竞争的人可不少,甚至有些就是专门过来为了这块地而来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大世家,就属于那种我可能不如你,但你想轻松赢我也没那么简单的同级之战。 “这边,独孤家出到了一百万两!一百万两,还有没有人跟上!” 台上的主持这会儿发货了十足的宫里,喊到嗓子都破了音,而这会儿就在独孤寒身后不远处,一个牌子缓缓举了起来:“一百零一万。” 独孤寒回头看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宇文易!” 412、高门大户之间的鄙视链 当这个报价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要搞事情了,估计今日这个地皮是别指望了,江东第一大户和江北第一大户杠上了,这明摆着是要在这里角逐谁才是天下第一富嘛。 有意思,十分有意思。 宇文家也是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这一出手就是正面硬刚京城霸主,这份魄力倒是惊人。 独孤寒抬起手,甚至都没有喊话,就是这么轻飘飘的抬了一下。下头立刻就有人追了一句:“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还有没有更高的?京城独孤家两百万两!” “两百零一万。” 宇文家那个小哥一条胳膊耷拉在椅背上,脸上不知道有多狂妄,甚至说完之后还朝回头看自己的独孤寒吹了声口哨。 “这小子是谁家的人?”滕王爷小声问道一直在京城七王爷:“狂傲的很。” “宇文化及的大儿子,宇文承基,。” “我当是谁。”滕王爷嗤笑一声:“宇文老贼。” 江北第一户,其实在滕王爷看来真不算是什么东西,有钱肯定是有钱,但却还不至于能有钱到跟独孤家叫板。 他们今日这么猖狂说实话,有些反常了。 “独孤兄,今日不论你出多少价钱,我都高你一万两银子,倒是不知独孤兄有没有底气跟呐?” 宇文易说完之后靠在那抖弄着脚丫子,看上去倒是还悠然自得了起来。 “这人是谁呀,妹妹。” “一个混账。” 独孤寒说完之后回头带着轻蔑的看了宇文易一眼,带着几分调侃说道:“承基弟弟,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宇文家有多少斤两,心中应当有个数。” “独孤兄费心了,就是因为在下对家资颇有计较。” 从他的架势来看,这家伙的确是打算跟独孤寒对抗到底,但拍卖这个事里头可是还有一个心里博弈的过程,最怕的就是上头,一旦上头可能就会花一万块钱买一个五块钱的东西回家。 只是现在这里的情况其实是对独孤家不利的,因为他们老早就放出话去了,这块地他独孤家志在必得,若是这里就叫人给比下去了,那独孤家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地位一下子就要坍塌了。 本来就因为那个混蛋夏林的通婚之策导致独孤家在众多世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而现在宇文家的突然出现,是不是就能表明这是他们早有预谋的一场交锋,输了就失去了天下第一的位置。 大概率就是这样了,否则无法解释宇文家突然出现在这并和独孤家硬顶上到底是为什么。 所以很大概率这次是宇文家联合好几个家族来干独孤家,这种高门大户之间的合纵连横有时甚至会比朝堂上还要精彩。 “五百万两。” “五百零一万。” 两边咬得死死的,价钱也在一路攀升,气氛陡然紧张,但这却给了旁边的看客十足的谈资,就连几个王爷坐在那也都满心的期待,反正对他们来说谁出丑都无所谓,主要是能看见狗咬狗就很开心。 五百万两了,旁边的观众都已经惊呆了,五百万两那都快赶上去年全国税收的一半了,但现在显然他们已经没有抽身的机会。 此刻,相比较悠然自得的宇文易,独孤寒就已经有点慌乱了,因为她的心理预期就是七百万两到顶了,再多的话即便是独孤家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而且超过七百万两这块地就算是贵得有些离谱了。 “独孤兄,不行就算了。你在京城又不是没地方住,不用跟小弟争抢吧?啊?是不是啊,弟兄们。” 跟着他一起来的人都大笑了起来,而独孤寒坐在那满面寒霜的举起手:“七百万两。” “七百零一。” 看到宇文易仍是那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独孤寒死死攥住的手连骨结都已经发白。 这会儿糖宝儿好奇的问道:“你很想要那块地吗?” “对,当下已经不是地不地的事了,这关乎到独孤家的生死存亡。” “没有那么严重吧?你跟着道生好好干就好了,他也亏不了你。” 不过这会儿独孤寒已经上头红温,根本听不见糖宝儿在说什么了,她回头说道:“宇文老弟,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是哥哥我轻敌了。一千万两!” “哎呀,独孤兄够硬气,你这般硬气叫我很难办啊。一千零一万。” 终于,独孤寒不敢再继续叫下去了,台上的拍卖师则在那扯着嗓子喊道:“一千零一万两一次,还有没有人继续出价了?” “哦?独孤兄这就不行了?我当这还有多难办呢。哈哈哈哈……独孤家,独孤家也不过如此。” 这会儿独孤寒脸色铁青,当众被人嘲讽不说,这下恐怕也要失了所有,未来可能真的就只能依附在夏林的羽翼下苟且偷生了。 算了,回去安稳的给他生孩子当皇帝吧。 而就在这时,糖宝儿回头甜甜的朝宇文易笑了一声,宇文易甚至还邪气的朝她飞了个媚眼。 但下一刻,糖宝儿突然举手:“两千万两。”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就连宇文易都不敢喊出声来,所有豪商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两千万两,不是两万两。 也许在场众人家产数千万两者最少也能有四五人,但那里头包括了不动产在内,流动资金超过一百万两可能都没几个。 现在这突然一嗓子喊出两千万两的时候,即便是刚才闲庭信步云淡风轻的宇文易都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独孤寒回头看向糖宝儿。 “九出十三归哦,独孤妹妹。” 糖宝儿嫣然一笑,而这会儿拍卖师也开始喊起话来:“独孤家两千万两,还有没有人继续出价了?” “这太贵了。”独孤寒面露难色的回过头来:“不划算。” “三千万都划算。”糖宝儿斩钉截铁的说:“你不要做声了。” 刚才还风情万种的糖宝儿瞬间就转变了形态,这会儿她起身走到前排王爷身边坐了下来:“姨丈。” “哦,是你啊,我还想着是谁呢。”滕王爷笑着说道:“怎的了?方才那两千万两是你喊的?” “嗯,我帮独孤家喊的。姨丈,独孤家的人叫我来说一下,这两千万算是独孤家孝敬朝廷的,他们知道这几年朝廷困难,于是便散尽家财来支援朝廷。” “哼,他们能有那么好心,你就去问问他们要什么。”旁边的八王爷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若是合适才行。” “回王爷,我方才问了,独孤家说什么都不要,只要朝廷能度过难关便好。”糖宝儿说完便起了身:“姨丈,几位王爷,我便先退下了。” 这会儿台上的拍卖师也一锤定音,将这块地的价格定在了两千万两上,而这一下,全场震荡,周围起哄声和欢呼声连成了一片。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而这会儿独孤寒则回头看向宇文易,笑道:“你还要多练,你方才那志在必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独孤寒的话让宇文易第一时间起身拂袖而去,脸上满是愤恨。 而过去交钱办手续的时候,糖宝儿喊来了浮梁十三行的各位掌柜,东拼西凑生生给凑出了一千万两银子交到了独孤寒手中。 独孤寒咬牙切齿的交了钱拿到了地契,走出门外的时候,她显然已经变成了金陵最亮的那颗星,走到哪都备受关注。 “为何,为何要花如此大的价钱!?” “是我家官人吩咐的,他叫我照顾妹妹一点,说现在妹妹是众矢之的,在他没巡查回来之前,独孤家不能倒。” “那钱……太贵了,不划算。” “划算,必是划算。” 独孤寒皱着眉头说道:“为何如此说?” “妹妹放下心来就好,你男人说的划算,那就一定划算。” “我没有男人……”独孤寒瞥了糖宝儿一眼:“你莫要乱讲话。” 说完之后她停顿了一下,看着糖宝儿表情委屈的不行:“我终此一生都未曾觉得什么东西昂贵,今日……我心中剧痛。” “剧痛不是病,是妹妹你还要练。”糖宝儿挽住独孤寒的胳膊:“他说三千万以内都必须拿下时,神态淡然如风。” “唉……心中郁结。” “不慌不慌,最晚明日一早便能见分晓。” 今日的拍卖会对朝廷来说自然是大丰收,直接入账差不多三千五百万两银子,相当于国库的三倍还有多,更关键的是这完全是无痛的,不许要打仗更不需要对百姓加赋税,甚至可以免除明年十三个欠收地区的赋税。 太子爷大喜过望,拿着这份成绩单便冲去了鸿宝帝面前。 鸿宝帝看到收入之后,脸色难得有了红润:“好好好,是谁办的这件事啊?” “张仲春,就是夏道生家的少爷。” “嗯。”鸿宝帝点了点头:“该封的封,该赏的赏。” 说完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账本上眨眼的独孤寒三个字后头跟着的那个两千万两。 “这是?” 这会儿滕王爷上前来说:“四哥,说是感念皇家这几年节俭持国,特意为国库上缴的银子。” 鸿宝帝笑了起来:“这肯定是小兔崽子的主意,感念谁不是用嘴巴感念,哪个用真金白银感念。不过既然如此,他们感念了,皇家也不能亏他,独孤家也是柱国之家,去,封他们家主平阳侯,封地就晋州吧。” “晋州?那似乎是李渊女儿的封地。公主封地与王侯封地相冲,以王侯为主?”太子爷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父皇,这样李家……” “公主?”鸿宝帝半闭着眼睛靠在台子上:“去,把平阳公主赐婚给夏道生。” “四哥……”旁边的滕王爷咳嗽了一声:“他已经娶了我家女儿了。” “哦,我老糊涂了……那赐婚给独孤家吧。”鸿宝帝手一挥说道。 太子爷这会儿咳嗽了一声:“独孤家的家主已经娶了夏道生的妹妹……” “多一个。”鸿宝帝不耐烦的说道:“那小兔崽子自己做什么主,让独孤家多娶一个去。” “那岂不是让李家跟独孤家……”太子爷面露难色:“结亲了?” “是结亲?是结仇!”鸿宝帝无奈的看了儿子一眼:“去,照办!” 413、相信百姓的力量,但要质疑他们的智商 这日正值小满,对独孤寒来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的两千万两换来了一个封侯,而且还是平阳侯这样的大侯,这两千万两银子现在就已经从亏惨了到盈亏还需探讨,毕竟国朝已一百四十年未曾敕封新侯,这个位置可谓千金难买,若不是自己的雪中送炭恐怕死活也轮不到她得到侯爵之位。 但坏消息却也足够坏,那就是他的封地在李家的地盘上,而且跟平阳公主的封地冲突。 这个问题非常不好解决,但仔细想想的话,即便是不要这块地,自己光有这么个名头也是可以的,那两千万两虽然也亏了,但没亏多少,而且以后还能赚回来。 不过很快,新的风浪接踵而至,圣旨抢在她做出下一步指示之前就到了。 “圣旨到。” 一声高唱,独孤府中所有人全部跪了下来,除了独孤寒因有功名在身又是新晋侯爵所以免大礼,只需除帽相迎。 “今为圣朝百年之大计,昌盛之根本,特选贤良,查至德于幽遐。感天承雨露,泽大地于山川,乃有独孤氏族人,名寒,德才兼备,家世显赫,聪慧过人,是以皇帝赐婚,昭告天下。 今特赐李氏公主下嫁为独孤寒为妻,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翡翠玛瑙等以为皇家恩典,以彰其德。又赐独孤氏,官爵俸禄,以显其荣。赐婚之后,李氏当恪守妇道,敬祖庙而承夫业,抚慰孤寡,为高堂之楷模。” “昂?” 独孤寒愣了一下,一脸茫然的看向过来通告的太监:“啊?” “愣着干什么呢,爵爷接旨啊。” “哦……” 独孤寒走上前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圣旨打了赏赐,独孤寒都炸毛了,一纸婚约下来,自己又结婚了?而且这次还是李家姐姐?这不乱点鸳鸯谱么? 现在事情可大条了,她不接这道圣旨,那就是欺君罔上,自己必要受处罚,而接下了这道圣旨,那就等于是彻底站在了李家的对立面。 诶?怎么娶了李家公主还站在对立面了呢?因为李渊并不希望除了李建成之外的任何一个儿女强势起来,现在李世民有高家支持,如果李公主再跟独孤家联姻,李渊脑袋仁儿都得爆炸。 而当下圣旨一起,基本上李家的势力就被分成了三股,一股是李家自己支持的李建成,第二股是高家支持的李世民,第三股就是独孤家支持的平阳公主。 嘿…… 能坐稳四十年皇位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废物嗷,这不一计害三贤么。 更关键的还把自己的封地怼到了人李家的心窝子里,现在是真的齐活儿了,西北李家如今倒也是三分天下了。 独孤寒坐在那反复看着圣旨,想笑,只觉得满纸荒唐。 估计另外一份圣旨已经飞奔向浮梁去交给李家公主了,就是不知道李公主看到之后作何感想。 但估计就算是李渊来了也没法有什么感想,抗旨么?毕竟他女儿接受了公主的头衔就要接受皇家的指派。 再说了,他独孤家的家主娶了李家的女儿也算是门当户对,大家都是八柱国出身,也没有个什么身份门第的差距,要是说把李家公主下嫁给夏林那种吃泔水出身的,李渊可能还能挑个理呢。 独孤寒想到这里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神态之中尽是无奈。 当然了,这次的风波收益最大的自然就是皇家,一次性整了差不多两三年的税收上去,这都不是说解渴了,这是解了燃眉之急。 不光收割了一波各大商人集团,还能叫人拍手叫好,不得不说夏道生的确是个治国理政的奇才,反正独孤寒觉得他如果能当皇帝是真的太好了,当皇帝之后再能把独孤家的血脉送上皇位,那简直就是天下最好的事情,到时独孤家势必会繁荣昌盛千百年之久。 只是这件事要是无法鼓动夏林同意的话,任凭她怎么空想都是得不到结果的,而且独孤寒现在真的挺着急的,因为她根本摸不准夏林到底是怎样打算,或者说他到底想要跟哪一方合作,世家、军阀和皇家,他终究是要选一边的嘛,总不能三不沾。 当然了,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大帝之姿,李家的李世民也有大帝之姿,但显然高家早已经投资了下去,再往后能叫独孤家看好的人不多,大多是一些土鸡瓦狗。 而且从今天这个形势来看的话,恐怕太平盛世撑不了多久了,独孤寒认为大概率在鸿宝帝离场之后,天下就要开始动乱起来,所以她现在首要任务是说服夏林,让他成为独孤家最可靠的大树。 但此刻的夏林正蹲在地头上用双手在地里刨东西出来,观察这些农作物的生长趋势,然后对照网上的阶段判断到底是不是需要追肥。 正在那研究着呢,小辰子甩着一根狗尾巴草就溜达了过来,手上还提溜着一只兔子。 俩人看着都一点没有官样,看着倒是像两个年轻的农民。 “辰子啊,这个地是真好。在江南的时候,这个阶段都要开始追肥了,可是这边是一点肥都不用追,地里一捏都能攥出油来。” “是啊,所以我死活也要把这地方给拿下。”小辰子提溜着兔子坐在了田埂上:“你四品的大官,怎的整得脏兮兮的,一点没有了样子。” “你懂你姥姥个锤子。”夏林起身把手在兔子身上擦了擦:“要相信百姓的力量但不要相信百姓的智商,你得深入到他们之中去领导他们。你一身的官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都没法进入他们内部,谈什么领导他们?” 他说完也坐到了田埂边上:“你说,你当年怎的就对你的老父亲有那么大的敌意呢。” “我现在也有,只不过还是用得上你罢了。”小辰子也直言不讳:“怎的?你还指望让我喜欢你?” “叛逆的儿子总是会伤老父亲的心。”夏林倒是毫不在意:“说实话,要不是我了解你,你早几年就被我弄死了,真的。” “你了解我?如何了解?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这个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了,但小辰子你得知道,我弄死你比弄死条狗都简单。”夏林抱着膝盖感叹了一声:“这一点你承认不承认?” 这还能说什么呢,那就是事实呀,小辰子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事,当下的夏林手中攥着十二道虎符,已经坐实了天下第一权臣的位置,他想弄死自己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边疆守备,那真的就跟玩一样。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那你为何不弄死我?” “因为我了解你呀,你他妈状元花钱买的吧?听话都听不明白呢?”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爹爹肯定支持你。” “说实话,你让我有些看不明白。” 小辰子抬头看向他:“换做他人,肯定要视我为敌吧?” “是这样的,但你虽然总是不干人事,官瘾大还没什么同理心,又是个薄情寡义的畜生,但有一件事你从来没干过。” “什么事?” “当汉奸。”夏林胳膊一甩便往回走:“晚上回去兔子烤了,多刷点油,这几日我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难受的很。” 小辰子跟上他的脚步颇为无奈的说道:“这是给我娘子补身子的。” “吃你妈兔子补身子啊?少折腾了,我车上有正经的肉罐头,兔子吃了会饿死人的。” 两人就这么逼逼赖赖的回到了住的地方,晚上没事可干,这地方穷乡僻壤的也没有个青楼,而且他媳妇当下的阶段也没法给他提供很高的情绪价值,所以一般入夜之后夏林就会把小辰子抓过去上课。 主要还是讲方法论跟马哲毛概的内容,这些夏林甚至都不用去开作弊器,基本就是根植于心的东西。 至于小辰子,状元之才是他人难以想象的高度,任何一个不是花钱买的状元都是这么牛逼,勤学好问只是入门,往下就是理解能力、独立思考能力等等一系列高端人才所需要具备的能力,少一样都不可能在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里脱颖而出。 所以他学的很快,虽然总是会提出问题,但夏林倒也没有烦恼过,这段时间在这片黑土地上,夏林玩命的在给他灌输关于斗争的革命精神。 辰子的理解能力自然是很强,但毕竟是天地君亲师教育二十多年的产物,要改变他的思维模式是需要一场接着一场高烈度的辩论的。 所以每天晚上他俩的屋里都会爆发出激烈的争吵,甚至就连婚姻制度他俩都要吵一架,拍桌子砸杯子,啥都干了。 但吵架肯定是有价值的,主要是夏林能在辩论上完全压制小辰子,毕竟领先一千多年的见识和学识那可不是先天技能强大就能补足的,更何况夏林还是站在伟人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完完全全的数值怪,小辰子就是把孔子本尊搬过来都一定是干不过的。 “群众路线一定是最终形态的路线,任何走精英路线的结果都是一刀两断。” 夏林说完之后小辰子垂着眼皮子沉默了片刻:“也可能是五马分尸。” 414、啊,一鱼两吃 圣旨经过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浮梁,交到了平阳公主的手中。 公主看到这道圣旨之后,心中顿时就是咯噔一声,仔细看下只觉得鸿宝帝这人能以一人之力压制四方群雄真不是浪得虚名,这明显就是以李制李,为了能让大魏稳定的走下去,这老头也算是出了奇招了。 “好算计,不过对阿姊来说也不算坏事。” 旁边说话的正是李世民,他找了个时间过来看看家人,虽然李家那边斗争正激烈,但这几日李渊与李建成狩猎去了,李世民自然也就抽空回来看了一眼。 没看到夏林,他多少还有些失望,虽然那厮混账的可以,但跟他说说话的确是很有意思。 “那你如何看?”平阳公主轻叹一声:“若换成是他人,你恐怕已经提刀砍人了吧。” “嗯,独孤家倒也不算辱没阿姊的身份。” “只是……”平阳公主三缄其口,她真的很想告诉李世民说那独孤寒是个妹妹,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不过阿姊,你有没有发现其中有蹊跷,京城这些日子的调动非常离奇。那夏道生本是去京城就是为了协助太子爷安定时局,等陛下驾崩之后京城必定大乱,然而最终这夏道生却去巡查边疆了,反倒是叫你嫁到独孤家。” “你有何看法?” 李世民抱着胳膊抿着嘴来回踱步:“若从当下来看,我以为只有一个可能了。那便是陛下叫夏林去守国门,任由大魏动乱。你也知道,那拓跋靖并非什么能人,陛下恐怕就是担心自己驾崩之后拓跋靖把夏道生也逼到反出,这才给了他更大的权力放他出京,为大魏留下最后一道保障。” “然后叫我嫁到独孤家,以牵制李家。” “李家的三足鼎立。”李世民哈哈一笑:“厉害,真厉害。不过也好,阿姊嫁过去吧,嫁过去至少能保你周全。” “保我周全?” “正是。”李世民手上抱着正在睡觉的李承乾,低头看了儿子一眼:“父亲这番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了。” 平阳公主听罢,表情凝重眼眶泛红:“是啊,他为了他的大业,终究是要牺牲掉些人的。” 李世民也仰起了头来:“阿姊,嫁过去吧。独孤家如今站夏林一方,你与他……” “你要说什么?” “没事阿姊……”李世民坏笑了起来:“不过我想独孤寒那小体格恐怕是无有延后的能耐,阿姊还是想想法子吧,有个孩子心中也有个慰藉,至少也算是有个家了。” “孩子……”平阳公主抬手摸了摸承乾的头:“我有承乾便好了。” “还是要一个的,不行找个熟人,反正长相可以,气质也行还饱读诗书的。” “什么?”平阳公主愣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抬手便打在了李世民的身上:“小混蛋消遣姐姐!” 李世民笑得咯咯响,这会儿把李承乾给吵闹得不乐意了,他这才安静了下来:“这件事我为阿姊做主了,咱们嫁!” “嗯……”平阳公主也是叹了口气:“只是父亲那边恐怕……” “莫要在乎父亲那边了,愚忠愚孝不可取,再说了这是皇命,父亲当下除非直接举旗,否则也不太可能违背皇命,这件事父亲肯定会生气,但陛下真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吗?他叫你嫁到拓跋家不行么?为什么非要是独孤家。” 李世民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若不是夏道生已经娶了个公主,我想陛下会叫你直接嫁到他那里去。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了,我阿姊高兴到做梦都会笑呢。” “说谁呢说谁呢!”平阳笑骂道:“你这小混蛋,整日消遣姐姐是不是?” 不过若是那样,恐怕才是真的好结果吧,但世上事有十,不如意八九。但这里不得不说一声李世民的个人能力是真的厉害,只是一道圣旨和一些时事新闻便能把整个大局了然于心。 “那为何不去拓跋家?” “真去了拓跋家,姐姐如何到李家三分天下呢?陛下的精明就在这里,他要保的是大魏皇朝的安稳,既然父亲终究是要起兵,那就叫我们自家人厮杀去好了,不要叫皇家下水,继续在南方当个偏安的小朝廷,拓跋靖这人让他治国难,但治京畿道那一亩三分地还是轻描淡写的。” “可我不会跟你们厮杀。” “父亲会杀我们!”李世民说这话的时候目如鹰隼:“为大哥护航。”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仰起头来,颇为无奈的看着天空。 “好了,既然我在这,那我便亲自送嫁姐姐去京城好了。” 说到这里,平阳公主竟笑了出来,因为她想到了那个小豆丁的独孤寒,自己要高她一个头之多,现在倒是叫那小妹妹娶了自己,真是有趣。 平阳是典型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虽然因为长期操练显得有些壮,但其实她这样的身材才极健康,而反观独孤寒,她就是个经典的豆芽菜,长得自然是一等一的水准,但太过于单薄了,站在平阳身边,活脱脱就像是妈带着娃。 “准备出发,进京成亲。” 李世民亲自带着送亲的队伍,就这样朝着京城进发了,在路上的时候他俩其实都还挺想念夏林的,要是夏林在这指不定要弄出什么乐子来。 只是平阳公主心中还多了几分奇奇怪怪的想法,就是那小混蛋临行之前对自己说的那句“回来时可就不只是亲嘴了”,这些日子公主就总是在想这亲嘴下一步到底是干什么,但这等事她也不好问那些过来人,虽然心中多少也是有答案的,但就是好奇……想知道他到底会干点什么。 在野生历史爱好者的圈子里,一直有个系统性的称呼,就是臭汉、脏唐、宋埋汰、元迷糊、明邋遢、清鼻涕,这脏唐就是说唐代其实在男女关系这个方面是极模糊的,开放程度堪比1960s的纽约,而现在虽然跟唐扯不上关系,但其实这帮人都是一脉相承。 保守是保守不了一点的,即便是像公主这么慕强厌男的人,多多少少也会被当下的靡靡之音所影响,沾染上一些色孽的污秽。 她跟独孤寒还不同,独孤寒是平等的厌恶所有人,哪怕是面对夏林都是一样,但同时她还往自己身上叠buff,因为人生经历和性格压抑的缘故,独孤寒的性格多少沾了点m属性…… 那种“被厌恶的人玷污”所带来的极致多巴胺爆炸,甚至叫她沉迷,就像是吸粉儿的人都知道粉儿有毒,但根本停不下来。 送亲的队伍一路来到京城,这个事自然是早就已经有快马进行沟通的,独孤寒那边也老早就准备了。 过去之后就婚礼呗。 婚礼多么多么盛大,多么多么奢华,甚至于就连鸿宝帝都叫人来送上了一对玉如意。 但真到了晚上入洞房的时候,独孤寒坐在床沿上看着平阳公主在那大快朵颐。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妹妹你不吃点?” “不吃了,没胃口。”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听说你娶了夏道生的妹妹,妹妹呢?带出来我看看。” “也是我,我自己娶了自己。”独孤寒哭笑不得的说道:“现在你来了,我把她送乡下去了。” 平阳公主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不要逗我笑了。” 而这会儿独孤寒却是满面愁容:“阿姐,我真心的问你一句话,你想当女皇吗?” 正在喝酒解腻的平阳公主一口全给喷了出来:“好妹妹,你莫要吓唬姐姐了。” 独孤寒双手撑在膝盖上,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陛下好厉害好厉害,他一招破了我的大计,恐怕也坏了你的大计。” “我现在好烦。” “有什么好烦的。”平阳公主擦了擦手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武将出身的她那比独孤寒不知道飒爽多少:“走一步看一步呗,如今之计我们也只能等。” “等?”独孤寒侧过头敲了敲平阳:“姐姐是在等他回来?” 说到这里,独孤寒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阿姐,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便是了。” “等下次他回来,姐姐能不能……能不能……”独孤寒抿了抿嘴:“能不能怀……怀个孩子呀。” “什么?”平阳公主惊愕的坐起身来:“妹妹,你到底是独孤家的家主还是拉皮条的?他是给你什么好处了?” 独孤寒面露难色:“姐姐,你且听我说……” 她开始说了自己的为难,而且当下她是急迫的需要夏林这样的人来保护自己,当下她已经被宇文家盯上了,甚至可以说是被许多大户世家给盯上了,以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抗衡…… “姐姐还以为是何等为难的事呢。”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我护你便是了,姐姐是大将军,姐姐也有军权,男人行的姐姐也行,你家有钱,那姐姐重新拉出一支军备便是了。” “可是那样,你与李家的关系就已是不可调和了。”独孤寒回头看了一眼:“而且……你能有那人厉害吗?能顶得住八柱国其三甚至其四加上你本家的冲击和针对吗?除非如今姐姐能拿到十二大将军印,否则天下大乱群雄四起之时,我们自保都难呀……” “但是你用一个孩子就想绑住一代枭雄了?” “我不知道。”独孤寒摇头道:“只是想试试。” “你想试试也别用我试啊,要生自己生,你生了说是我生的都行。” 415、李元吉的夏日 当下独孤寒跟平阳公主每天就是坐在那大眼瞪小眼,然后没事就闲聊。 “今日晚些时候我要跟世民去看看三胡,毕竟也是亲弟弟。” “不是说你家关系不好么。” “是啊,是不好,他一直记恨着我们。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我经历了一轮生死,倒也想明白了,什么荣华富贵、帝王将相也不过那般。他一个人在这的日子过得苦,父亲恐怕也不会想着他,都说长姐为母,我自然是要去看看他的。” “还真是麻烦,你像我家多好,一屋子的废物。” 这话都把平阳公主给逗乐了:“废物还好啊?” “至少废物不会招惹我。”独孤寒展开扇子:“怎的?要夫君陪你一道去否?” “小豆芽。”平阳公主揉了揉独孤寒的脑袋:“你这声夫君等着他回来再去哄他吧。” “你可莫要污人清白,我几时候要去哄他了?” “我都没说是谁。” 平阳公主起身穿上靴子就往外走去:“你心念还是动了,小豆芽。” “莫要叫我小豆芽!” “好的,小豆芽。” 平阳公主这个将军级的大高个御姐,气场上真是把独孤寒给秒到姥姥家去了,虽然小豆芽智商也在线,但在气势压制下,她终究还是要弱一拍的。 公主风风火火的走了,然后去客栈叫上了李世民,两人便径直前往了李元吉的住所,在路上的时候,李世民其实心中也有些忐忑:“三胡恨我入骨,他见了我还能有好事?” “有姐姐在,你担心什么。” 如果说世上有谁能压得住李世民,那必然就是这李家的长公主了,连夏林都不行,地表最强碳基生物即便是遇到穿越者都能斗个有来有回,但唯独就是在自家这姐姐面前不知道多温顺。 “拿着。” 公主将手中给李元吉带来的夏装塞到了李世民手上:“到底是亲弟弟,你能说有多大的恨?” “他是真恨我,他恨不得我死。” “莫要说这些!你要知道,若不是三胡来这当质子,来的便是你了。光从这一点,你就得谢谢他。” 李世民臊眉耷眼的跟在姐姐的身后来到了李元吉的住处,在这当质子,说生活多好其实真算不上,侍女没侍女,仆从没仆从,外头敲门声响起,里头正在给自己豁楞面条子吃的李元吉就匆匆放下碗筷赶了出来。 “莫敲了莫敲了,来了来了。” 他匆匆开门,见到门口的人时,先是明显的愣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茫然,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身后的李世民。 “你们怎的来了……” “来了就来了,怎的这多废话。” 平阳公主率先走进了门,一边走还一边数落:“阿姊成亲你也不来,倒还真是翅膀硬了。” “我……”李元吉耷拉着脑袋,瞥了一眼李世民,然后却也没敢说话。 别的不说,在李家唯一能跟大姐较劲的只有大哥李建成,李元吉哪怕是当初傍在大哥身边的时候,他敢跟李世民呲牙但都不敢冲大姐皱一下眉。 进屋之后,公主朝李世民甩了个眼神:“将衣裳拿给三胡。” 李世民上前将手中的包袱递向了三胡,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尴尬,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个递一个接的动作僵在那好一阵子。 “怎的?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弟兄如今倒是生份起来了?” 大姐一甩袖子:“我不管你们了,我早起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你这有些什么吃的?” 她说完就往里头走,走过去一看就发现只有一锅破面条子,她愕然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元吉:“你的钱呢?就吃些这个?” “我……” 李元吉不好意思说自己的钱就花到女人肚皮上去了,只能垂着脑袋站在那,而这会儿李世民那嘴欠的毛病就又上来了:“那钱还能去哪,吃喝嫖赌了呗。” 李元吉狠狠的瞪了李世民一眼,但这会儿大姐已经气冲冲的杀了过来,他连忙又将脑袋给低了下来。 “你呀你呀。”平阳公主用手指戳着李元吉的脑袋:“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如此贪玩。” 说着她手一挥:“走吧,带你们去外头吃。” 大姐比他们也就大个三四岁,小时候就是这般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四处闯祸闹妖,而如今再看到她的背影时,李元吉恍惚间再次被拉回了那个年岁,鼻头忍不住便是一酸。 “你惨了。” 路上时李世民用那种看热闹的语气说:“等会你可是要吃大姐一套说教了。” 李元吉没说话,只是拿肘子拱了李世民一下,李世民一看这小逼崽汁还敢还手,立刻也回了他一下,然后这俩人就在路上你来我往了起来。 “闹够了没有?”大姐回头突然一嗓子把这俩人都给喊老实了:“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其实李世民这两兄弟还是有芥蒂的,但碍于姐姐的威压却是不敢发作,别的不说若是这会儿姐姐不在,李元吉要是敢肘他李世民一下,李世民能把他给打死。 坐在饭馆里头的时候,公主那叫好一通训斥,李元吉都被给骂到抬不起头来,而李世民这会儿笑了一下,火力直接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李元吉心中大快…… “二凤,掏五百两票子出来。” 李世民自然是不情不愿的掏了,而票子到了公主手上之后,她用这票子敲着李元吉的头:“三胡,我可告诉你,若是再叫我知道你在这里乱闹腾,可莫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 说完她将票子拍在了李元吉的面前:“混账东西。” 李元吉伸出手嗖的一下把票子给掏走了,低着头也不说话,但他心中其实是不怨恨的,打小他就特别羡慕其他的兄弟姐妹有娘亲照顾,而他却因为生得丑陋被娘亲不管不顾。 而如今大姐的一番说教和训斥,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情绪上的弥补。 过了好一会儿,李元吉才抬头说道:“你成亲时我不敢去。”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有何不敢?” 李元吉瞄了一眼李世民,然后便又不说话了。 “咋的?老子还能吃了你啊?” “谁老子!你谁老子!”公主的筷子啪啪的打在李世民胳膊上:“好好说话!” 李元吉看二凤挨揍,心中别提多畅快了,能叫这不可一世的李世民挨揍,就算是父亲都很难做到,真想揍他,他能把王府都给掀了,也就是大姐厉害啊。 “下午时分,三胡带我二人到京城到处转转,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的,你倒是吃喝玩乐闹了个溜光水滑。” “诶,好嘞。”三胡不敢废话,连声答应了下来。 其实之后好几天三胡都没法去吃喝玩乐,毕竟京城很大,想要玩齐全了也是需要几日的。 而就是这几天的时间里,可以看到二凤与三胡的情感裂痕有了明显的修复,虽然说和好如初不太可能,但至少不再是生死冤家了,公主自然是把控大局的选手,她在弟弟们面前的威压真的是拉爆了。 满血版的平阳公主,当真是名不虚传。 “过几日二凤就要回去了,但我可要在京城住上一些日子,这些日子我好好监管监管你。” “哦……知道了。”三胡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抬起头道:“阿姊嫁给了独孤家的家主?那个独孤寒?小豆丁?” 别看独孤寒在外头一般皇族都不敢招惹,但因为身材小看着跟发育不良似的,她背后的外号可是五花八门,平铺直叙的有豆菜、豆芽、豆丁,稍微有些文化气息的则是眇小丈夫、五脏俱全。 反正嘲笑人的缺陷这个缺德事几千年就没断绝过,虽然是个人都知道不好,但架不住过嘴瘾爽的很。 “小豆丁!?”公主眉头一拧:“你可太没礼数了!” “错了错了……我便是顺嘴说一声罢了。”李元吉抿了抿嘴:“不过他的名声可不好,大伙儿都说他脾气古怪是因为不能人道。” 她脾气古怪是因为她是个娘们! 但这个话可不能说,但凡说出去了可就真把独孤寒给害了,平阳公主这会儿垂下眼皮,轻笑一声道:“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当他还能欺负你姐姐不成。” 李元吉点头道:“若是他们欺负你……我……我帮你去打回去。” 李世民这会儿在旁边眼珠子一转,带着几分戏谑说道:“诶,对了。三胡,听闻你与那夏道生交情匪浅,你可知道他出京去了何处?” 三胡一脸茫然的摇头:“不知。” “那他走时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那倒是没有,不过倒是听说他是叫人给挤走的。” 听到这里李世民跟公主对视了一眼,公主好奇的探过头问道:“你说个仔细来听听。” 毕竟夏林离开这件事很蹊跷,京城里也是风风雨雨的,李元吉又经常出入烟花柳巷,这些八卦他知道的还真不少,于是便将自己的见闻说了一番。 “哦……那个叫赵世远的,是什么出身?” “庶民而已,不过似乎特别招太子爷喜欢。” 李世民这会儿反倒是笑了起来,看着姐姐说道:“阿姊,太子爷这人,眼光是真不怎样。” “闭上你的破嘴!”平阳公主警惕的环顾四周:“这可是京城!” 416、京都疑云 当日晚上,李世民与平阳二人坐在桌前仔细的开始分析这件事,他们很大逆不道的模仿着鸿宝帝和太子爷的思路。 “先是打了个王爷,接着便是被夺权。” “不不不,没那么简单。”李世民晃着手指:“这里定有缘由,要我看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姓夏的着实有些自满了,他在京中设置新城之后,又联合京城本地豪强垄断地市,而这看似拉拢豪强的背后,其实更加叫皇家恐惧的则是新城所带来的二三十万人的民心。”李世民喝了口茶水:“这可是京城,二三十万百姓之意,再加上本就与破虏军难分难解的军阀之属,我若是太子,那也是死活不能叫他再留在京城了,这太吓人了。” 平阳公主也点头道:“嗯,我觉得也是如此,不然光凭打个王爷就驱逐他,这不能成,他的权力显然已经大过了太子,手中不光握着察事司,还有军权,甚至还有数十万人的民意,这时若是振臂一呼,那固若金汤的金陵城便不攻而破彻底瓦解。” “是呢。”李世民点头,但话锋一转:“姐姐,你那么了解夏道生,他是不是这般被人调遣的人?”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不是,断然不是。他为人嚣张狂放,断不可能吃下这哑巴亏。若真是如此,他定要搅得满城风雨。” “那如此说来,我之前的猜测就对了,鸿宝帝定然亲自下了密令给他,他去了何处?” “说是先南下,但突然北上去了黄崖关。” 李世民一拍大腿,脸色突变:“巡视九关十二边。姐,我问你,区区一个四品巡察使,凭什么巡查九关?这是谁能干的事?” “大元帅或是皇帝本人,即便是太子都有谋反之嫌。” “对。”李世民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在我看来,他大抵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职权。” “可是他官阶未变呐。” “巡视九边,四品。”李世民背着手来回走动,口中不断嘟囔。 过了好一会儿,他双手一拍:“大将军印他没有,但十二军虎符呢?若是鸿宝帝给了他十二军虎符呢!?” “不能吧……”平阳公主心中也是极为震惊:“那可是镇国神器,虎符在手他一人便掌了大魏半数军制了。” “再看当下,若是鸿宝帝自知自己时日无多,自己的继承人一个赛一个的丢人,他会怎样?” “换做一般帝王定是选辅国大臣,保江山保子嗣。但当今圣上能以一己之力拉扯江山数十载,他自是有过人之处,若是他真的钦定某人执掌公器也说不准,可为何会是夏林。” “错了,姐姐,你大错特错了。现在不是谁执掌公器的问题,是大魏皇帝准备偏安了!”李世民此刻眼光灼灼:“阿姐啊,你还看不出来吗?大魏要效仿周天子了,而那夏林就是保障不会有人朝周天子面门上射出那一箭的人,这个人是谁不打紧,而是天下要乱了!” “这是……如何说来?” “若我为皇帝,我哪怕知道子嗣不利,却也会想尽办法,你看武侯怎样嘱咐刘禅,他断然不可能将巴蜀半数兵力交于姜伯约。而如今鸿宝帝之所为,他要保的可不是大魏,他叫夏道生去巡视边疆,依我看要保的是华夏根基,五胡乱华终归一统,而如今华夏周遭纷乱杂陈,若大魏厮杀,定有蛮族趁虚而入。西边的波斯、大食,北边的突厥、高句丽、室韦,南边的猴子,可都是虎视眈眈。” 李世民快速的拿出夏林当时送给公主殿下的地图,仔细看了一圈:“黄崖关,山海关……嗯……” 说完李世民眯起了眼睛,伸手一指放在徐州地界:“他要去徐州!” “你怎可断定?” “狗贼王世充,为了摆脱叛乱之名,极尽所能往我李家身上泼脏水,夏林这个京城使者若是去了,其实便可以代表朝廷的,王世充定然会顺着杆子爬,只要朝廷还认这个人,那么王世充的叛乱便一定会平反,而平反之后的王世充第一件事便是与山海关上的李家军沆瀣一气,以想尽办法对抗李家。” “嗯……若是我们得势,定然也不会放过这王世充。” “是。所以他即便是为了自保也会对抗李家,即便是王世充在我们眼中不堪一击,甚至加上山海精锐也不可敌,但这里还有一个变数便是朝廷和破虏军,到时中原定会有一个长达数年的对峙,而这便是夏林为大魏争取的时间。” “不,不是大魏。”李世民仰起头看着窗棂:“是为华夏争取的时间。” “那若是李家举事,你该如何处置他?” “处置?我为何要处置。但我与他定然是水火不容。” 平阳公主沉默片刻:“为何水火不容?” “是我容不下他,不瞒姐姐说,我看着他脑袋仁疼,真的。他看着我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再说我与他理念也不同,我断然不可能叫一个外人执掌九边。” 说到这里李世民突然看向平阳公主,眼神看得平阳公主直发毛:“阿姐。” “有屁就放,我叫你给吓了一跳。” “你当不当皇帝。”李世民双手撑在桌子上,脸上明显兴奋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高涨:“我难以想象,若是你当了皇帝,这天下会是何等的繁荣何等的昌盛!” 说到这里,李世民竟流出泪来:“说实话,不管是谁当这个皇帝,我都要反了他,唯独姐姐你,我便是心甘情愿!以阿姐的声誉地位,加上那夏道生的治国安邦之能,我的行军打仗之术。阿姐,我要为华夏打下一个大大大大大的疆土!叫子孙后代皆为人上人,叫日月所照之地皆为我汉家天下!” “你不要胡说!什么当皇帝不当皇帝的,我想也未曾想过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李渊恨你我不死,他心中从未有舔犊之情,他那等人即便是当了皇帝也打造不出一个轰轰烈烈的高明王朝,阿姐……” 正当李世民兴奋至极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平阳公主的一巴掌:“混账!那怎么说也是父亲。” “姐……”李世民渐渐冷静了下来:“我先走了,你睡觉的时候一定要考虑考虑,好好考虑。只有你当了皇帝,夏道生才不会掀翻那龙椅!只有你才能叫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只有你才能建立一场万世的伟业!” “你骨子里流的是胡人的血。” 李世民停顿了片刻,咂摸了一下嘴:“不成,以后我也要学拓跋家,谁说我是胡人,我杀谁全家。”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平阳公主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然后伸手轻轻抚摸李世民被自己打到红肿的侧脸:“方才阿姐打疼你了吧?” “这算个甚。”李世民似乎是找到的解惑之道,显得极为亢奋:“阿姐好好思索啊!真的,救天下只能靠你了!” 这个跳脱的弟弟走了,反倒是叫平阳公主陷入了沉思之中,李世民所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够实现,如果自己真的当了皇帝,有那夏道生治国安邦的能耐加上二凤的文韬武略,此二人一个定国安邦一个外驱胡虏…… 霎时间,什么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祁连这些词就跟不要命一样往她脑子里钻,疯狂的钻…… 她曾立马阴山旁,驻足眺望,心中满是期待,而如今似乎一切好像真的唾手可得。 但这件事大抵不是她能做主的,夏道生绝非变节之人,他虽听调不听宣且放荡不羁,但他的忠诚度是平阳从来没有怀疑过的,毕竟相处日子不算短,他干的事情一切都是看在眼中的。 而且如果真的跟他说了这件事,他若是不同意呢? 想着想着,平阳公主就有些浑浑噩噩了起来,她心中也有期待,但期待之余更多的却是焦灼。 是的,她被二凤说动了心,但她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女流,她这等人真的能成大事吗? 回到屋里,正巧看见小豆芽穿着一身单衣趴在床上在那写东西,烛光照得她的皮肉可谓是肤若凝脂,莫要说男子了,即便是女子看了都有几分动心。 “你又在写呢?” “是呢,最近闲来无事。怎的了?跟弟弟聊完了?” “嗯。”公主坐到了独孤寒的床沿上:“姐姐问你件事,你说若是有人能同时得到道生与二凤此二人辅助,能得天下么?” “天下?”独孤寒顿了顿:“摘星星好不好?得天下有点太容易了。这俩人可太厉害了,随便一个都是能叫天下共主。不过李家姐姐,天底下真有人能将这二位同时收于账下?那不得打到头破血流啊?你叫我那老岳丈去问问夏道生肯不肯为他效力,或者去问问二凤愿意不愿意为太子爷效力。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同时收容这二人。” 独孤寒说完突然眉头一皱,坐起身来直勾勾的盯着平阳公主。 “妹妹这般看我作甚?” “有一个人可以。”独孤寒轻轻露出她的虎牙,带着奸邪的笑:“好娘子,你方才那般问我,其实心中是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知道天下之间谁能同时拥有这两位仙才。”独孤寒双手抱臂胸前:“我看怕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哟,不过你还错漏了一项,那便是同时拥有这两人的同时还能有独孤家那独霸天下的财力。” 417、巧立名目 小豆芽独孤寒的一句话是真的叫平阳公主动了心,文韬武略加富可敌国,这是什么天胡开局。 稍微替换一下大概就容易理解一些,就是东汉末年时,某一方势力初登场,主公先是四世三公柱国之家,麾下拥有卧龙凤雏、云长翼德、奉先公瑾、元直奉孝、子龙子满…… 再看一眼独孤寒,嗯……还有貂蝉小乔和江东十四户大家支持后勤。 这要是不拿天下基本就等于是这辈子白来,可以按着头把曹操踩在地上摩擦,把江东小儿打去海上捕鱼。 “好姐姐,你就莫要犹豫了。不过要我说来,这个事情你先不可对他说,他那人吃软不吃硬,你得拿大义绑了他。” “哦?如何说?” 独孤寒起身坐到床头:“若是你对他说‘姐姐我晋州起事了,你过来帮我’,他能起兵把你给围了,然后把你抓起来关到小屋里生孩子去。” 听到她的描述,再看她绘声绘色的样子,倒是叫平阳公主笑了出声来:“倒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个劲头是不能往他身上使唤的,我等是要往太子爷身上使,太子倒行逆施,百姓民不聊生,这时姐姐再起兵,到那夏道生面前质问道‘你口口声声不盼生灵涂炭,可是如今天下苍生已遭荼毒,你管是不管,若是管你登基称帝,姐姐给你为妃为后都行’。” “你怎么不说呢,要我说……” “我够格么?”独孤寒指着自己说道:“一个男子到另一个男子面前去与他说为妃为后的事?那传出去也不好听呀。” “可这他肯定不干。” “不干没关系呀。姐姐然后便说‘你既不肯登基,那如今我便要起兵拨乱扶正,还百姓清朗,还天下太平。夏道生,你跟不跟!?’ 他不跟,他便是沽名钓誉之辈。你说他该如何是好?” 这会儿平阳公主眉头紧蹙:“可若是……他宁可自立门户呢?” “那怎么可能,他是为臣,自立门户?那还不得被人唾沫星子给淹了呀?他会选这个下下策么,上不占道义,下不占情理。但你可就不同了,你起兵就可以说是不叫北方李家祸乱江山呀。” “我姓什么?” “独孤啊。”独孤寒诧异的看着她:“怎的?嫁出去的女儿,你冠夫姓有何问题?” 这小豆芽的脑子是转的真快,就连平阳公主都没想到的是她甚至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到时占了大义,你哪怕不要叫他入你麾下,你让他过来帮帮忙,然后没事的时候跟他温香软玉的来一下子,他哪里能把持的住,那种好色的猪狗东西。” 说到这里小豆芽那是双拳握紧,怒目圆睁,好像是自己被干了什么不方便对外人说但却很了不得的事情。 “他对你干什么了?” “没有,我清清白白。” 看她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估计这话也不咋可信,不过也难怪了,这香香软软的小豆芽虽然身世强大、头脑发达,但她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那狗东西欺负她那真是跟玩一样。 说身世强大,人一军阀谁在乎你那些,你有能耐发兵办他,但问题是这个事发兵又不值当。说想用脑子玩人家吧,人家脑子比小豆芽肯定是好使,小豆芽肯定是试探过,但估计玩人没成功,自己被人玩了。 至于怎么玩的,看她的表情大概能猜测八分。 不管怎么说,这一通忽悠是真把平阳公主给忽悠爽了,虽然心中多少还有些顾虑,但终究是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大义……嗯,大义。” “对,大义。他虽不算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人对百姓是真好,而且治国理政,他只要出手你每日沉沦后宫就行了。” “沉沦后宫?” “嗯……这个不成,他能把你皇宫给烧了。”小豆芽仰着头沉思了片刻:“当下的话,姐姐还是要从太子爷那边下手,我在宫中的眼线说太子最近一些日子沉沦于一个侍妾,倒不如姐姐先从她那开始。” “侍妾。” 小声复述一句,但语气里却是掩盖不住的厌恶和嫌弃,她一个御赐正品公主去讨好一个侍妾,这开什么玩笑呢,莫要说是太子的侍妾,就算是皇帝的后宫见了她都要见礼的。 “姐姐还是有些放不下身段。”独孤寒轻笑一声:“你若真的如此放不下,那便由我来,我家的姐姐妹妹可多了。” “真的要如此么?若真的弄得天下大乱……” “破后而立嘛,姐姐。”独孤寒笑了起来:“若是鸿宝帝还能再活三十年,那一切都好,可鸿宝帝日子不多了。你让那个无能的皇帝上来,天下可就没了好日子。还不如你当这天下第一的女皇帝。” “那子嗣……” “先当上皇帝再想子嗣的事。”独孤寒眼珠子一转:“你生一个,就说是我的。” “哦!你好算计啊。” 这一下公主算是彻底缓过劲来了,自己生个孩子算是独孤家的种,那不管怎么样独孤寒未来都是吕不韦那个级别的人,名义上的爹嘛,而这个孩子跟谁生,那其实想想也知道。 就这么说吧,有这个孩子,国朝太平,但凡这个孩子是跟他人生的,别说国朝了,龙椅都能叫人给掀过去。 她不是说看不上二凤的文韬武略,主要是那逼人太厉害了,就算不用武力,他都有一百种法子弄翻一个国家。 “这孩子非生不可?” “姐姐你说呢,你要当了皇帝,这孩子必是从你肚子里出来。否则白扯,你也可以叫侄子当皇帝,但姐姐想想,自古以来只听闻子女为父母建庙的,你听过侄子给姑姑建庙的?到时你莫要连宗祠都进不去哟,再给你定个谥号叫什么什么篡帝,你说多亏。” “承乾不会那样的。” “承乾会掀你皇位,我说的。”独孤寒自信满满的说道:“你别忘了你的乖侄子是谁教的又是谁的种,你可以把皇位给他,但你给了他,那未来可就不好预料咯。” 独孤寒疯狂给平阳公主洗脑,公主脑力不差,但到底是武将,而且毕竟时代的局限性在这里,她是没有办法了解夏道生最深层次的思维逻辑的,但光是小豆芽说出来的内容,就已经足够他惊慌了。 “所以你得有个儿子,这个儿子是谁的,我不管,反正他得姓李。而我也必须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万一你也有了一个呢……”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我……”独孤寒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那也算是你生的,也得姓李。” 两人后头甚至已经开始给孩子起名字了,公主却突然开口:“这个事我觉得还是要亲自跟他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意思吧,毕竟若是无有他的协助,我们连起兵都难。” “你去哪找?” “北上!” “不是,姐姐……你这么雷厉风行的吗?我不去啊,太远了,我不要去……” 第三天,他们就已经坐上了北上的渡船,小豆芽根本就没有的选,她在船上坐一路哭一路,可问题是根本拧巴不过公主殿下。 “你这么思念他,你自己去就好了,你拉着我作甚……”小豆芽坐在船舱里埋怨:“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可是心中就是惦记他,可你为何拉我去啊,我不要见到他呀,我好嫌弃他。” “闭嘴,再吵我给你扔到海里去。” 公主殿下北方人,坐在船上人都吐傻了,她此刻脸色苍白的坐在那,才几天时间她都瘦下来一圈了,这会儿小豆芽还嗡嗡嗡嗡嗡嗡的,倒是闹到她脾气起来了。 小豆芽不再做声,只是负气跑到了甲板上,她真是往死里想也想不到这吊毛公主的行动力这么强,真是说干就干,李世民都还没走呢,她先跑了,而且一干就是三千里啊,三千里! 等到他们抵达北方港口时,飞鸽传书出去的探子已经等在那了,他们从津门下船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他去高句丽了,未在黄崖关。” “嗯?”公主殿下一时之间也蒙了:“高句丽,他去多久了?” “有两月左右了,可能要到秋日才能回返。” 公主殿下手一挥:“走,启航,通报,上高句丽!” “我不要去蛮子那边……我不要去!”独孤寒在旁边抗议,但却被公主殿下捂住了嘴:“夫君,小声一些,莫要动了胎气。” 那探子一脸迷茫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的将军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豆芽菜一般的“男子”。 咦……将军喜欢这一口啊。 就这样在大将军无匹气势的裹挟下,独孤寒真的就是跟着一路前往的高句丽,路上的时候他们甚至受到了高句丽皇家的高规格款待,听到是要去寻人的,甚至还派了一队人亲自护送。 毕竟这位大姐他们可认识,当年她驰骋边关的时候,各地蛮子可都用她的名头止小儿夜哭。 “我要死了……” 独孤寒这会瘫在马车上:“我死后你把我的尸首用盐巴腌渍起来,带回金陵……” “起来,别装死。”公主殿下把她提了起来:“不就是带你出来玩一趟么,你何至于此。” “这可是蛮夷之地,我不能出关的,一旦出关被人抓住,独孤家就完了。” “抓你?”大姐头拍了拍胸脯:“你问问高句丽的王,有没有这个胆子。” 418、昂?这是什么操作? 时间已至仲夏,本来说夏林这会儿都应该返程去徐州了,但谁曾想这天灾居然也会降临到他头上,这降水线北扩的风终于也是刮到了黑土地上,原本计划两个月完工的码头突遭了一场无妄之灾。 东北闹洪灾了…… 码头是没啥事,但两座吊桥却被彻底冲垮了,这可就要重新设计重新施工了,一耽误可就是又得两个多月三个月的时间。 夏林在这晒得黢黑,早已经不是在京城时那小白脸的模样,现在在这生生把自己弄成了黑皮体育生的样子。 这几日小辰子回去了,因为他娘子要临盆了,夏林不能让自己大孙儿在这个卫生条件不行的破地方生下来啊,那能不能活都不确定,所以就用自己那辆极舒服的马车把好大儿跟儿媳妇给装回黄崖关了,他自己则在这盯着,刚巧他也可以看看这南方培育出的良种在黑土地上的收成到底怎么样。 跟着小辰子一起走的还有红鸢,别看红鸢这小妹子啥能耐没有,但她身手了得而且还有一身江湖医术,毕竟大肚婆八个多月了,小辰子那德行一个人整不动,但总不能叫罗士信帮他料理产妇吧?所以唯一一个女眷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黄崖关。 所以夏林现在留在身边的全是一群老爷们儿跟一队儿阉人,他每天的生活三点一线,田间、河边然后是住所,生活枯燥无味。但好在他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为了这把粮食的第一手数据,他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寡淡的生活。 而他现在也发现了,虽然手机能带给他的便利茫茫多,但有些事特别是种田的事终究还是要亲力亲为,亲自掌握天气、土壤、病虫害等等问题才能初见成效。 这日他刚刚在河里洗了个澡回来,就穿着一件大裤衩子,毕竟时至夏至,东北的天气也热了起来,然后就跟一众穿裤衩子的汉子蹲在住所外头端着一个大陶碗在那吃面。 他本就是一身匪气,跟着这帮糙汉子那是一点都不违和,而且他虽然是长官却也没什么上官的架子,再加上他读过书,说话有意思还能讲故事,大伙儿在这都特别喜欢他,哪怕是留守在这的蛮子士兵都很喜欢凑到他面前来,甚至都跟这帮汉人士兵打成了一片。 “室韦的娘们不行,臭,他们不洗澡。”一个蛮子士兵抱怨道:“还是新罗百济的娘们好,白,嫩,还香喷喷。” “哈哈哈哈,你那点军饷都干这个逼事去了。”夏林拿着筷子点了点那个蛮子士兵:“要不是在我这多拿一份,你还吃面,你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大伙都在笑,毕竟臭男人在一块嘛,总不能老是去聊“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在高句丽,一份馍馍多少钱?五十文!”对吧。 而就在他们聊正欢时,突然在前方传来了马蹄声,接着就见一队高句丽的骑兵过来了,那些个蛮子士兵赶紧放下碗筷冲到旁边在大裤衩子外头换上了戎装,接着拿起长矛,青松一般的站得笔直。 夏林也伸着脑袋观望,好奇是什么大官这个点跑过来视察工作。 不过他肯定是不慌张的,即便是高句丽的头子过来见到他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声汉使,他去参加高句丽皇族婚礼可都是坐上座的。 车马队缓缓停下,马车帘子一掀,接着就见平阳公主殿下的脑袋钻了出来,夏林看到她之后:“啊?” 旁边的士兵一下子齐刷刷的起身,转身,端着碗瞬间跑了个干净。 平阳下车之后,连拖带拽的把不情不愿的小豆芽也给拽了下来,接着平阳公主抓着她的肩膀来回摇晃:“起来,给人家打赏。” “你别晃她,脑袋晃断了。” 独孤寒这会儿都快吐沫子了,但还是掏了钱给护送她们过来的骑兵打了赏,等人都散了之后,夏林先是给这俩人的护卫安排了住处,这才回来看着这俩人:“不是,谁出的主意?” “我。”平阳公主直接就开口了:“我在京城闲着无趣,过来转转,不行?” “行,殿下说什么都行。” “你莫要听她嘴硬,她就是想你。” 独孤寒冷笑一声:“一个人想你还不成,还要害我。” 夏林瞥了一眼平阳公主,公主这会儿索性就当没听见,正站在旁边扒拉他这破屋里的陈设。 “那你呢?你就不想了?”夏林走到独孤寒身后捏着她的肩膀:“不过你二人怎么凑到一块的?京城?你去京城为何?” “你别摸我。”独孤寒扒拉开他的手:“我跟殿下现在可是陛下赐婚的夫妇,那自然是要一块?” “啥?” 夏林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脑袋里都是懵的:“啥意思?” “我嫁给他了。”公主回头说道:“如今你可要叫我一声独孤夫人。” “操。” 夏林笑着坐到一边,这会儿刚好外头的饭菜也端了过来,他也没多说:“吃吧,你俩肯定饿坏了。” 独孤寒还好,吃得文绉绉的,但公主可真是大快朵颐,那是真的饿坏了,这一路下来水路转陆路,二十八天整,那可以说是一顿好饭没吃过。 两人吃完了饭,然后找地方好好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独孤寒就把公主推到了夏林面前:“我困了,你们动静小一些,莫要惊扰我睡觉。” “不是,你干啥啊这是?”夏林揪住独孤寒的脖领子:“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搁我这美人计呢?” “没有啊,什么美人计,我不懂。”独孤寒往前一冲挣脱开来:“你叫我家娘子跟你细说。” 说完她就跑到隔壁休息去了,还真的就把平阳公主跟夏林俩人单独留在了屋里。 “殿下不用这么心急吧?”夏林坐在那上下打量着公主:“不过你俩肯定有事,不然正常人谁这么着急着千里送啊。” “什么千里送,胡说八道。”公主抿了抿嘴,坐在凳子上半天也不开口,就是那种明明路上预演了几十次了,但事到临头却怎么都开不了口的感觉。 夏林给她倒了杯茶递上前:“你肯定不至于因为想我就跑了三千里过来啊,肯定有什么天大的事。” “我……”殿下深吸一口气:“那我就直说了。” “说,咱俩有什么事不能说。” “我……我想起事,你肯不肯帮我。” 完了,话一出口公主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之前说的那么好的话术,现在事到临头全乱了,这他能答应才有鬼呢。 “帮你?”夏林诧异的看着公主:“三娘,我要说了你不能生气啊。” “嗯,你说。”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帮,肯定我是不会帮的。”夏林摇头道:“我的职责不在这里,你明白吧?” 听到这里平阳公主其实是很失落了,她赧然一笑:“是啊,我知道。” “但你干什么我也不会去管你,因为我的职责不在这里。”夏林竖起三根手指:“只有三件事我会出手。勾结他族、屠戮百姓、残暴成性。你不做这三件事,你把天翻了也不关我的事。” “当真?” 夏林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他的宝贝盒子:“喏,你看。” “十二路虎符!”平阳惊呼起来:“二凤猜对了,真的在你这。怎么只有九个……还有三个呢?” “这个是刺探军情啊,姐。” 平阳公主立刻收起了好奇心:“所以你真的得了十二路虎符?” “这玩意造假图个啥呢。十二路虎符,只认君王,至于君王是谁我不管。”夏林背着手说道:“拓跋也好,李也好,我都不管,我只管有没有里通卖国,有没有外族入侵,有没有屠城灭族。当然了,陛下给我这个的意思,其实也是叫我能保他血脉一把,公主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嗯……” “那就行了,不过你真的要举旗反你爹啊?”夏林坐到公主的身边:“你考虑好了没有?你能不能担当的住这个杀父弑兄的名声。” “我……我可以不杀的。” “你做什么梦呢,这个事是二凤叫你干的吧?他肯定跟你说,换成他人他都不理,唯独是你他甘心听命?你二李起兵了,你爹能允许你们这俩大逆不道的家伙坏了他的皇帝梦?他本身对你俩的感情就不如对李建成的,他不得往死里打你们呐?” 公主抿了抿嘴,半晌没说话。 夏林倒是摆了摆手:“现在不说这个了,明日好好分析。你身子好了没有?” “嗯,完全康复了。冬娘说我只要不上战场与人厮杀都无大碍了。” “那就行,可别再作死了。” 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起来,按照正常来说公主这会儿应该起身离开的,但她没动…… 有时候成年人的事情不需要问那么明白的,真的……这会儿夏林要是问公主一声“能亲你么”,那答案是肯定不行,甚至可能会挨揍。 可她晚上十点半来到一个独居男人的房间里并且在空气突然安静时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这就已经是答案了。 “不许报官啊。”夏林突然对公主说了一句。 “什么?” 三娘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抱了起来,她也紧接着推搡了起来:“放下放下……” 419、是武将! 有些事真不用说多去折腾,这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再说了,男人说话得言而有信。 说了下次再见就不止是亲个嘴儿,那就不只是亲个嘴儿。 反抗也反抗了,但就某位上阵杀敌时都提斩马刀的公主此刻往外撑的时候连胳膊都不伸直的状态,其实都明白。 要说倒霉,那害得是隔壁小豆芽最倒霉,这屋子砖木结构的,上头房梁都是通的,哪有什么隔音一说,那隔壁吱咂的动静闭着眼捂着耳朵都得往耳朵眼儿里钻,更别提后头那破木头床的吱嘎声了。 还有那个平时人模人样,端庄贤淑的公主,这会儿明摆着是自个儿捂着嘴呢,那动静还不如不捂着。 “你们动静小一点!烦死了!” 小豆芽终究是愤恨的喊了出来,但回应他的却不是减小音量反而是木头床框哐哐怼墙的声音,还有公主那骚动静。 这周遭方圆三里内都是没人的,三里一个点用来观察庄稼,侍卫也都在半里外扎营,这一宿给小豆芽闹挺的,她生生挺到天蒙蒙亮才算是睡下。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公主已经坐她旁边在那看书了,小豆芽支棱着身子坐了起来:“哟,我的好娘子,昨晚上九十三斤去的,今日回来的时候得有一百一十八斤了吧?” 公主侧过脸看她笑了一声:“何必说这等话呢。” “我说什么了?没羞没臊的可不是我。我倒是明白了我的好娘子远赴三千里是为了个甚了,原来是过来学那猫叫春来了。” “你可是胡说了,明明做了禽兽事的是他,你怎的净说我呢?” “哟哟哟哟,现在娘子姐姐倒是说这等话了,你那力道一拳能将头牛打死,谁还能对你用强不成。再说了,昨日谁做了禽兽事我不知,但我可知是谁整夜整夜都在那学那禽兽叫。娘子姐姐,我那后院的猫开春儿时闹起来了都不如您能叫唤,您听您这动静,嗓子都哑了,倒还真是辛苦你了呢。” 小豆芽的嘴是很厉害的,平阳公主说不过,于是冷笑一声:“好呀,今日我把你剥得像个白斩鸡似的扔过去,我倒是要见见你是怎样叫唤的。” “哈哈哈,我还真就不信了,这有的人二十多年的冰清玉洁,这一开了荤腥还能离得开不成,若是娘子真能这么办,我倒敬你是条汉子,可就怕有人瘾头过得不足,今夜又是要叫我这个新郎官独守空房喏。” 这会儿公主终究是有些面上挂不住了:“断无可能。” 当天晚上,她仍旧没有回她俩的房间,那死动静不减昨日,小豆芽搁那一边抄写金刚经嘴上还一边在骂娘。 等到第三天时,情况照旧,小豆芽这会儿可就改偷看了,她昨天抄书的时候发现墙上有个白蚁啃出来的洞,她用一个白天的功夫把那个洞给抠了个指甲盖大小的眼儿。 到了晚上,隔壁动静一起来,她便立刻吹了灯,然后抱着毯子凑到那个洞口前去看。 这个观测孔位置极佳,简直就是完美视野。公主体格较大,身高腿长,体态丰满,视觉冲击力直接拉满,小豆芽看了半宿直到她那娘子趴在那狗东西身上不动弹之后才躺上了床。 虽然挺不好意思的,但这可真比看什么金瓶梅可带劲太多了,就感觉她那娘子身上白腻腻的肉就跟那风吹麦浪一般,跟那晒得黝黑的夏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转天,他们一块吃饭的时候,气氛其实多少有些不对,公主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依旧是一本正经的谈论这些日子浮梁与京城之中的变化,但小豆芽却是感觉不对劲,因为夏狗老是看着她笑,笑容极不怀好意。 “想必我家娘子已经都跟你说了,你倒是个什么态度,莫要得了便宜还不办事。”独孤寒在这时突然就起了个高调:“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到底是打算不打算与我们共图大业?” “大业?”夏林瞥了公主一眼:“什么大业?你们那连造反都不是,那叫什么大业?你们不是要阻抗江北军阀祸乱天下么?” 听到这里独孤寒眼睛一亮:“对,你说的对,那连造反都不算。” “那不就完了么。不造反,我管你们干什么,我时间紧任务重,没时间参与你们的工作了。” “可是……”独孤寒眉头一皱:“这……” 她的话被公主打断,她也立刻心领神会没有继续说话,直到吃完饭夏林去河边观察施工进度了,这会公主才把她拉到身边:“话不可说明,他这等人怎可能给我当臣。” “可若是他不帮衬,我们的大业可是很难的。” “遇见问题便去问,他还能不说呢?” “他要真不说呢?” 公主殿下眼珠子一转,突然凑到独孤寒面前用舌头撬开了她的嘴,接着一通金刚旋风混凝土大搅拌。 “你们都有病!”独孤寒快速撤后,一边喝水漱口一边用力擦嘴:“你以前不是这个骚样子的!殿下。” “这几日学会了呀,他不开口就这样撬开他的嘴便是了。” “下流!你们孔孟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是武将,不读孔孟,读的是孙武尉缭,只知无所不用其极。” “好好好,你是武将,我去骂他!” 独孤寒气冲冲的冲到夏林面前,指着他喊道:“你都教了一些什么糟粕,我好好的公主姐姐怎的如今变成那副样子?” 夏林这会儿刚准备往回走去田里,突然被小豆芽给拦住并被她辱骂,他沉默了片刻,一把揪住小豆芽的胳膊,上来就是一个龙卷爆裂嘬。 “就教的是这个啊,你不是体验过么?哦,对了。你昨晚上偷看一夜,怎的了?心里不舒服了?那今晚上你也来,我整点药,你俩一锅煮了。” “下作东西!我呸!你读书人的礼义廉耻呢?” “我不读孔孟的啊,我读鬼谷纵横的,寡廉鲜耻是我这行的入门课。” “好好好好好,你们一个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寡廉鲜耻。当真是一对绝配。” 其实小豆芽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为了过来找个平衡的,她……怎么说呢,经过这几天之后她心态上有点失衡,虽然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情况,但她是真被刺激到了。 她还能不知道自己冲过来找这狗贼会是什么下场么,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说明白就不好玩了。 “走吧。”夏林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说啊。” “你说。” “每天晚上都是殿下自己去我那的。你说她多喜欢我,其实也就那样,但她到底是为了大业牺牲了很多。”夏林仰着头笑了笑:“到底是李家的人呐,不佩服都不行。” “你是说……她的意思是要……”独孤寒眉头一皱:“也对,只有这样你才肯帮她,难怪她不慌张了,来之前她非常忐忑。” “呵。”夏林只是笑了一下:“那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我才不呢,如今我独孤家有了别的靠山,你的不要也罢。” “那再亲一下。” “不行……”独孤寒嘴上说着不行,但在夏林凑过来的时候却很主动的把头抬了起来。 “哦,你嘴上说不行,眼睛都闭上了。”夏林逗了她一下:“行了,回去再亲,要叫人家看见了,那还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话呢。” “你耍我!”独孤寒一个冲拳打在夏林腰上,但她的力道实在是小,根本都无法动摇分毫。 拎着这个暴躁的独孤寒回来休息处,这会儿公主还在看书,夏林把暴躁小豆芽放在椅子上。 “你们打算在哪起兵割据啊。” “还不知道,想问问你。”公主仰起头看向夏林:“但这几日好像一直都没机会。” “你们哪日没在一起,怎的就没机会了!?”小豆芽在旁边抗议:“哦,你们夜夜笙歌,白白浪费我的时光,我的日子就这般不值钱?三个月啊,来回路上要三个月,我耗费三个月就是为了来这听我家娘子在别人的床上闹春吗?”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这会儿公主弯腰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妹妹,你以后就知道了,一张嘴堵住了,另外一张便说不出话来了。” “啊?”独孤寒茫然的看了过去:“你看你那个骚样子,我不管你是谁,快些从我娘子身上下来!” 而这会儿夏林则在柜子上取下了一个盒子并将桌上清理了下来,在桌上铺开了一张地图。 他坐在桌前,用一根筷子为笔:“天下本有十道,每一道都有其之能。关内道,天下最大一道,唐王李渊治下,辐射陇右山南河南河东四道,实至名归天下第一权臣。河北道,曹王李靖治下,领半壁山东御敌山海之外。河东道,以雁门为界,西为唐王所实际管辖,东为郭家军管制。” 接着他继续说道:“淮南道,如今受王世充遏徐州之因,收王世充临时管制,但他是忠是奸、是善是恶,那可就不好说了。” “江南道,啊……这个嘛,理论上是我老丈人在管,现在是我大舅哥在管,但实际管辖权是我。因为我老丈人要辅政听政,我大舅哥是个农学专家,所以江南道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在管,当然兼顾还有岭南道,因为岭南王叛变嘛,所以江南岭南理论上要对抗北方四道。” “你们想在这里挖哪一个的地盘?王世充?你们不会上去就要干王世充吧?你们干不过的,哪怕是对现在的二凤来说,王世充都是崇山峻岭。”夏林两手一摊:“那你总不会上来就要来个釜底抽薪,去干京畿道?那……那你们也太厉害了。” “那怎办?”独孤寒一脸茫然:“我们什么都干不了?” “别急啊。”夏林笑得呵呵的:“剩下的就是江南道和岭南道,以及老李家的地盘了。说吧,你们想干哪一个?” 独孤寒脑瓜子嗡嗡的,这哪一道都不是他们能干的呀…… 但到底这里是有武将的,公主殿下伸手一指:“剑南道。” 夏林手拍的啪啪响:“到底是领兵的,一眼就看出破绽了。天下十道,加上京畿道。最弱就是这剑南道,而且我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巴蜀王如今在京城,他女婿在密谋篡位割据剑南。” “你怎的知道的???”独孤寒愣了:“你都半年在这个穷乡僻壤了。” “我只是人比较远,又不是死了。”夏林摆了摆手:“陛下也知道这件事了,他打算放掉剑南道。” “为何放掉?”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剑南道是唯一一个完全封闭却也可以自给自足的地方,那里只要毁去几处栈道就可与世隔绝。陛下的意思就是把那里隔绝起来,留种的。” “留种……” “对,汉家儿郎的种。”夏林笑了起来:“所以他不但不阻止,甚至还听之任之,把弟弟叫回京城就那么待着。” “原来陛下把天下所有的王爷都汇聚在一起是这个意思。” 夏林笑了笑:“年纪大了,接连两个弟弟因为叛乱的关系被办了,他心里头也不舒服的。他把十二虎符给我,就是知道大魏江山他拓跋家可能守不住了。说实话,大魏不是败在外族而是败在那些分封割据的世家,世家不除,天下不兴的。” 独孤寒瞪了夏林一眼:“你也要除我么?” “会温和一点。”夏林轻笑:“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真的发动了,那才是真的生灵涂炭。” “你做梦!” “好了,你二人不要斗嘴了。”公主指着地图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入蜀呢?” “剑门关咯,还能是哪?” “剑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 夏林抽出一道虎符:“喏。” “你……”独孤寒惊愕:“这个你也给啊?” “对,我给。”夏林歪着脑袋说:“既然乱世我挡不住,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知道根底的人去办这个事。怎么样?办不办?” “你要利用我来为你戍边?”公主眉头紧蹙。 “什么叫利用,那不然你去打长安好咯。”夏林摊开手:“或者打金陵,打洪都也行。” 公主接下虎符双手抱拳:“谢大帅赐符。” “诶?怎么变大帅了。”小豆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昨晚上不还是亲亲好肉肉吗?” 平阳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回头捂住了她的嘴:“好了,你少说两句话吧,你昨日偷看一整夜我都没说你……” “至于什么时候嘛。”夏林捏了捏小豆芽的脸:“陛下去世之后三个月内,必有一场天下大乱,三娘从你爹那取一队人马,直插剑门关,然后与二凤在剑门汇合。你俩拿下小小巴蜀,那还不是砍瓜切菜?” —— 今天更一章嗷,之前的写的一直不过审,我反反复复修改…… 420、 就在夏林在大东北折腾那广袤的黑土地时,两个惊天劲爆的事情正在浮梁缓缓展开。 第一个是鹅湖书院工学部的那帮小逼崽汁们折腾出来的,起因是两个月前他们打算用木材厂的边角料,就是刨皮木屑等东西造草纸。 也就是擦屁股纸。 造纸没啥难度,无非就是把这些玩意打磨成浆,然后晾晒成干就好,草纸又不需要多么雪白,能不让皮燕子遭罪发痒就是好纸。 然后呢,这些平均年龄十七岁的小崽汁们折腾了半天,因为有个负责晒纸的小胖子粗心大意了,收回来的纸没有保存好,刚巧那会儿又是南方阴雨连绵的季节,这些草纸全部粘黏到了一起。 等太阳出来了,天气好了,他们打算验证成果的时候,发现这些纸早就成了纸板子,梆硬梆硬。 那小胖子当然是被同伴给痛骂了一顿,然而这会儿其中一个就突然脑洞大开的来了一句:“诶,你们说,现在的纸甲是有了,但我觉得一般,你说咱们要不要试试做纸甲?” 这个想法出来了,一群人立刻响应。然后他们就开始研究起当下浮梁兵工厂的纸甲来,这些纸甲其实是很不错的,但问题强度到底还是不够,而且不防火也不耐穿透,防御防御刀剑还行,其余的就一般了。 于是这些小崽子就昼夜去思索每一道的工序,最后发现这些纸甲里头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纸浆研磨的不够细,导致最后成纸板时相互之间空隙很大,这才造成了纸甲强度低。 但研磨纸浆的确是个巨大的工程难题,不过这天下间再难的事也架不住小崽子们脑子活。 还是那个小胖子,他家本就是开陶瓷作坊的,于是他便说道:“我家有那种特别大的水磨罐子,里头连矿石块子都能磨成乳浆,用来磨纸还不是轻轻松松?” 几人一听,连夜就把这小子家的巨大的水磨罐子连带着下头的滚轴都给偷了过来,小胖子第二天肯定是爱了一顿揍,但他爹倒也是开明,揍完了却也只是叫他用完了还回来。 于是这帮小子从打木浆开始就一点一点的摸索,反反复复十几次之后,效果仍不理想,但还是那句话,世上的难题架不住小崽子的脑子活,他们尝试着往这些纸浆里加了各种玩意,木胶、鱼胶、桐油等等。 然后将不同配料的纸浆放在簸箕里烘干,得到的东西就是一块不规整的硬纸板。 这个硬纸板可了不得了,比石头还硬,火烧不透、水浇不进,既轻便又结实。但到这里距离他们成型还差最后一步,那就是这玩意形状也不规整,怎么用来制作甲胄呢? 于是这十几个人凑在那讨论了整整三天,最终他们开始采用浮梁制瓷工艺里的石膏注浆法,利用石膏的吸水性让这些甲胄定形,但这样弄出来的东西会开裂,于是他们又想了招,就往这些纸浆里加了棉线,还别说……开裂问题还真给解决了。 第一批的效果不是很好,他们就调整里头各种玩意的配方并且前期尽可能的去处杂质,到最后纸浆的细腻程度都快赶上牛乳了,这才算是完成了他们既定的目标。 在他们弄出一套铠甲之后,他们将这玩意拿到了兵工厂的头儿面前去叫他给试验。 浮梁兵工厂的头儿,那可是正经的七品官,正常来讲都不会搭理这帮小崽子,但巧了不是,这新上来的头儿也是书院工学部出来的学长,一看自家师弟拿了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来测试那就给他们测测呗。 这不测不知道,以测吓一跳,虽然韧性相对较差,但强度真的是无话可说,泡水不烂、火烧不坏,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对它的伤害极为有限,甚至就连喷子在不用独头弹的情况下,拉到十米都没办法击穿。 关键是这玩意的重量是现在夏林复合甲的不到四分之一,虽然工艺复杂,但如果一步一步分开来干的话,那成品率极高。 这一下他的兴奋劲就上来了,二话不说组织正规军按照师弟们的配方进行了一波改良和试制,再拿去跟当下正常的铠甲作了冲击对比,事实证明这样生产出来的纸甲防护力完全不输当下的战甲,甚至于同等重量之下当下的甲胄都远远不如这些纸甲。 再经过多轮改良之后,这些纸板甲胄分发到了军营中去进行了多次试验,一线的士兵基本都给予了高度好评,说轻便而且减震效果特别好。 有了这样的反馈,那兵工厂可就要进行成本核算了,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些纸板的价格甚至都不到正常甲板的三分之一,如果后期能够量产恐怕还能再把成本压上一压。 这兵工厂的厂长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项目报给了上级单位,也就是浮梁县下三属衙门之一的工属衙门,衙门里头当天就派人来核实了。 这也巧了不是,这个衙门里头当官的可是跟厂长同期的学生,俩人还都是工科的,不过虽是同窗之谊,但这位大哥当年可是全优毕业的,所以当下成了顶头上司倒也没人说什么。 “缚山,这次要是能通过,今年的创新奖可该是给我那边了吧?” “你着什么急,再说了这不是小师弟们的法子么?你要叫人知道你冒功,你还想不想干了?” “你看你说的这话,他们已经叫我提前招入兵工了,哈哈哈……毕业就直接过来,怎的?这还不算我的人?” “哦,就你小子机灵。”缚山局长快步跟着他来到兵工厂里,在仔细验证一番之后,拿起一套甲胄就往回走:“博恒,入档,列为上等机密。” “得嘞,这就去办。”博恒厂长快走两步跟上自己这老同学:“缚山,你就说今年这创新奖归不归我吧!” “这年才刚过半,你就天天跪在你家老太太的佛头前头去烧香吧。” “嘿,你这人!当年同窗时你还天天吃我带去的吃食呢,怎的就这么不通人性!” 两人闹腾的就走了,而就在这纸板面世没两天,浮梁就出了一件大事…… 不过这可不是工学院的学生干的,而是一个书院里的先生干出来的。他本名乔意,字飞马。原是京城一落魄秀才,辗转来到浮梁在书院里寻觅了一个教低年级孩子认字儿的工作。 但飞马这人心思压根不在孔孟之道上,来了这里之后那便如鱼归海洋,工学院不是有化学课么,他没事的时候就利用职务之便开始自学教材,不懂的就去问老师问学生。 而他在学习的过程中认识到了什么叫能量什么叫燃烧什么叫作用力和反作用力,这位每日教三字经、千字文的启蒙老师下班之后就化作了焚烧达人,总是一个人蹲在垃圾场那烧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记录这些玩意的燃烧时间和效率。 记录效率主要就是烧开水,看同重的东西烧一锅开水要多长时间……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然后他发现了白糖这玩意烧起来简直夸张……虽然不好引燃,需要各种介质,但一旦燃烧起来了,那可是比其他大部分东西都要猛。 于是他就去请教那些学工学的,得知燃烧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助燃剂,那焚烧达人可就开始了,他开始尝试利用各种玩意加入到白糖里头去烧…… 直到有一天他弄了点化肥厂搞出来的钾肥。 白糖炸了…… 接着这人就没日没夜的折腾这点玩意,最终他得出了最优配比,也就是三糖一肥混上少许方解石粉,哪怕只有一捧这种块块也能在夜晚绽放出亮如白昼且呈喷射状的火焰。 然后他就琢磨,说这玩意要是把他装在一个能密封的铁管里,然后让它往后喷,那是不是铁管儿就能飞啊? 不过他第一次试验就出了点问题,铁管是飞了,但飞的速度太快且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一头扎进了隔壁牛棚里头,戳死了公牛两头母牛三头还有一头牛犊子并且烧了牛棚。 当时养牛那人一家子老老小小就把他给揪到了衙门里,他也没钱赔给人家,就缩着脖子站在那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后来他自然也是被扔到了牢里,不过这个事很快就传到了工属衙门那边,这里头清一水都是专业选手,一听这个他们耳朵都冒了尖。 连夜去把这人从牢里给捞了出来,然后还从公费里头抽了钱还了人家受害者。 而这一问之下,他们那才叫大喜过望……浮梁的核心秘密武器就是火箭弹,但夏林给的配方太过于复杂,他们完全无法复刻。 但这位爷只是往里头加了一些方解石粉居然就能达到同样甚至更好的效果,这让原本就在秘密研发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配方泄露了,但仔细一看却完全不同,这位哥哥的更简单也更容易达成。 一时之间他也别去教什么三字经了,上手就把他给拉到了研发小组里头去了。 而从这天开始,晚上的时候浮梁远处那些避开人群的地方总是可以看见一条火龙直冲天际…… (本章完) 421、战术指导 现在浮梁差的最多的就是产能,不管是白糖还是肥料,从原材料上都很稀缺。 虽然的确是从天竺商人那边弄到了甘蔗种子也已经在岭南琼州等地开始大面积种植了,甚至可以满足民众的日常需求,但食用需求才能有多少,放到工业领域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而化肥所需要的各类矿产虽然每天都会有商队从北边运过来,但问题是这边消化速度还是慢,每日的产能不过一千三百斤,听上去很多,但一亩耕地大概就需要三十斤左右,一千三百斤都不够四十亩地吃的。 夏林走时给这下的死命令就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跟地抢资源,民以食为天。所以化肥能匀出来的一天也就百十斤的样子。 百十斤的化肥里头能用作制作这种大炸逼的量也就不到二十斤,算上三比一的比例,一天最多就是个八十斤的产量。 八十斤,八十斤够干个鸡毛呢,所以当下优先制造的就是纸板甲胄,船新的工艺船新的技巧,生产出来的船新板甲,坚固耐用、轻便实惠,甚至还挺好看…… 至于那个会飞的玩意,八十斤够做测试的了,其余的等夏大人回来之后再做定夺,焚烧达人让他继续烧,看见什么烧什么都成,别的一切照旧。 而夏林这边这会儿倒也没闲着,不过显然不是在那整娘们儿,而是在跟那些外族的学农的人上课,他多国语言精通嘛,所以交流起来显然要比小辰子更有优势,所以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蛮子就被他召集了过来。 给蛮子上课这种事他最有经验了,这玩意比非洲大猩猩总要文明吧,他当初援助非洲的时候都不慌,碰到这帮人自然也不慌。 其实别说什么蛮子野蛮,说他们野蛮也只是跟中原王朝相比,这些跟中原接壤的民族多多少少都是有自己文化的,而且有的文化还挺有意思,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不穿衣服的野猴子。 而这些人在多年受到汉文化影响的潜移默化之下,对读书人和有文化的人极为尊重,这个习惯是真的好,不光是他们,哪怕是被叫了千年蛮子的匈奴人、突厥人也一样如此,对知识的尊重是镌刻在亚洲大区骨子里的内容。 夏林给他们讲完今天的课也就回屋子休息去了,之后没过一会儿他们的门口就会响起脚步声,接着再去开门就看不见人了,不过地上会有各种小野味,画尾巴山鸡、五颜六色的蛋、噼啪在那跳的鱼等等。 “倒是有趣。” 独孤寒靠在屋里看着夏林拎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了进来:“走到哪都有人喜欢你,汉人如此,蛮子也如此。” “要我看定是那蛮子少女,见他长得俊俏想要拉回去配种。”公主殿下也在那揶揄了起来:“不然怎的会走到哪都叫人喜欢。” 夏林把东西放到一边走了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我问你们两个问题,你们回答我一下。慕秋,我先问你,什么叫政治。” 独孤寒一看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那顿时来了精神,各种博古通今、各种引经据典,从战国说道春秋,从苏秦说道鲁肃,神采奕奕侃侃而谈,举人之才到底是彰显的淋漓尽致。 而夏林在旁边听着,只是拿起了一个人家送来的野果子吃得咔咔响,过了好一会儿独孤寒说完了,夏林见她深邃的等待夸奖的眼神,便笑着问了一句:“说完了?” “嗯,说完了。” 夏林摇了摇头:“你说了足足有两刻钟,上上下下洋洋洒洒,但我老师只用了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让喜欢你的变得多多的,让讨厌你的变得少少的。这就是政治。” 一句话而已,独孤寒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自己说了那么多屁话,竟不如这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来得有效,顺着这句话仔细思考,本质正是如此。 接着夏林转过头看向公主:“那军事呢,何为军事?” 有了独孤寒的前车之鉴,公主就简短的介绍了一下兵书上的内容,反正她也知道自己怎么说都不对。 “你最聪明的一点就是不像某个小萝卜头一样自以为是。”夏林点了点独孤寒:“你要注意一点,谦逊低调永远不会错。” “那你说什么是军事。” “我老师说过,军事就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那你怎么知道什么是打的赢什么是打不赢?”独孤寒还有些不信邪:“你怎么判断是打还是跑啊?” 这会儿公主倒是有所明悟,攥着倔强小豆芽的手笑着说道:“行军打仗,有时两军还没出动就已经有能分出七成的高下了,剩下的三成是交给天意与将领的。” “这么神奇么?那为何还要打啊?” 夏林伸手揉着小豆芽的脸:“为了赌那三成呀。但是咱们说的不是这个状态,严格来说就是没有完全把握时就不开战时,如果无可奈何之下非要开这个战,那就争取把战争打成持久战,尽可能保留自己的有生力量打击对方的有生力量。战争中撤退不可耻。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小土豆还在研究其中奥妙,公主却已经鼓起掌来:“精妙,太精妙了。以十六字将攻城略地说得是淋漓尽致。” 夏林靠在那笑道:“悠悠千古,堪称伟人者无数,但仅有一人能称神。鄙人不才,正是他的弟子。” “哟哟哟哟哟……看把你能耐的。”独孤寒翻着白眼一脸不屑:“那你这么有能耐,你出手帮一帮你的好公主呀,倒时候她成了皇帝,你不就可以一展心中抱负了?” 夏林只是笑却也没有回答,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公主,而公主微微侧目,面带几分无奈。 当然了,这里有点小分歧也属实正常,夏林的意志可不是谁说改变就能改变的,两人的路线终究不同,更有甚者未来可能会爆发前所未有的冲突。 但这都是后话了,当下他会统一公主入巴蜀,就是因为这才是这个节点的最优解,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又不是开局带着个星际舰队或者带着一个现代东三省,他也不过是一个在滚滚洪流里起伏求生的普通人,比当下其他人稍好一些的就是他有独属于他的作弊器。 仅此而已。 “如果有一日,我是说如果。”公主突然好奇的问道:“我坐上了那个位置,我让你带兵来京城见我,你会怎么办?” “嗯。”夏林坐在那思索了片刻:“跟我玩阳谋是不是?我不带兵,你就把我扣下,软禁起来。如果我带兵,你就说我犯上作乱。” “那你带不带。” “我带。”夏林捏着公主的下巴:“我带八十万人,把你京城围起来,你找我最好是有正事。所以说当有人觉得你是个威胁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是。” “那如果没正事呢?”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没正事?那我就只能找点乐子了。”夏林摊开手笑了笑。 说完他起身拎起那些野味:“我去给你们做饭吃。” “不不不不……”公主果断的站了起来:“还是我去吧……” “咋?嫌弃啊?” 公主表情变得比哭还难看:“多少……有点吧。” 反倒是独孤寒在那一脸茫然的问道:“诶?不是还挺好吃的么?” 公主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拎着东西便出去了,独孤寒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反倒对夏林说:“我真觉得你做饭挺好吃的。” “哪天我得检查一下你味觉有没有出问题。行了,我去帮忙她处理食材去。” “我真觉得挺好吃的!” 堂堂公主虽也是战场出身,但现在蹲在那处理食材的样子其实也还是蛮狼狈的,夏林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帮起忙来。 “你怎的不叫两个使唤人伺候你。” “不习惯也不喜欢。”夏林一边熟练的给野鸡开膛破肚一边说:“一来我不喜欢别人伺候,二来也不习惯有人离我太近。能够相信的人其实是很少的,需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不会出卖你的人一定是跟你同一个阶层的或者比你阶层更高的,如果阶层低于你的,那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春桃水仙也是?” “她们不是,那都是女朋友了,而且她们是跟我一起成长起来的,我的层级高了,她们也就高了。但换个人就不同了,他可能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我,但最关键的是在咱们眼里的蝇头小利对他来说可能就是泼天的富贵。” “嗯,有道理。”公主蹲在那突然用肩膀撞了撞夏林:“那我呢?你不担心我出卖你?毕竟我可是李家的女儿。” “首先你阶层其实是要比我高的,而我对你的用处远远大于你出卖我获得的利益。再说了,就算是帝王无情也要等你成了帝王再说,现在咱俩不还是有感情的么。” “谁跟你有感情了,不害臊。” “那昨晚上是谁从后头抱着我哭唧唧的说叫我跟你一块去巴蜀的?” 422、自信来源于见识 很多人都说夏林特别狂,但他是真的有狂的资本。 他是在中东王爷那边干过工作的,就中东那些细碎国家的能力,比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线强点有限,从经济、文化、民众素质等等各方面相比,真跟当下差不多,军事可能要强一点,但给二凤三个月适应期,二凤跨越一千多年把中东王爷给打到叫爹。 就这么说吧,国力的综合体现是在工业产能上的,农业都要排在第二位,因为邻居种田我炼钢,邻居就是我粮仓。 当下浮梁的综合工业能力相比较其他地方,基本上就是断崖式的领先,炼钢、造纸、煤炭等等都是其他地方望尘莫及。 而这甚至不如未来一个中等县的工业平均水平,那再用中东王爷来当计量单位的话,一个中等规模的21世纪新中国县城放到中东、非洲甚至是南美地区都必然是一霸,欺负欺负他们就跟玩一样。 为什么夏林总说自己就是个县长的水平,他不是谦虚,而是一个县长放在这里就足够用了,百万人口的县很不起眼,但放在当下,百万级人口的县,那就已经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大军阀。 甚至能够让占据半壁江山的大军阀投鼠忌器的那个级别。 这才是他真正的自信来源。 一开始他其实很担心基础人口素质的问题,但现在他在浮梁七年了,从十六岁到马上二十三岁,七个年头下来第一批书院的学生已经开始发光发热了,这些年轻人接纳新事物的速度就跟他们发育一样快。 而当下浮梁还在大量吸纳闲散的知识分子,这些知识分子哪怕是读圣贤书的也都吸纳进来,即便是他们不能适应当下浮梁的文化氛围,但仍能干一些最基础的教学工作。 扫盲脱盲,夏林严严实实的干了五年,五年时间就已经实现了浮梁县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脱盲,可以在相当一定程度下识字认字。 而后下一个五年,基本上就要开始在整个江南道范围内铺开教育网络,夏林二十七岁时完成整个江南道的扫盲工作。 在他的观察中,江南道扫盲最大的阻碍其实并非宗族势力,因为这里毕竟是相对较富裕地区,宗族其实也是认可读书的,现在有人可以免费为他们扫盲,这些乡老其实也是非常认可的。 这最大的阻碍其实就是传统知识分子以及世家阻碍,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当越来越多的新知识分子出现之后会直接冲击到他们的文化统治地位。 然而这里最有趣的地方来了,就因为这样的冲突,夏林让传统宗族乡老制跟世家制形成了一个拥有完整逻辑闭环的冲突。 现在激烈对抗的恰恰就是夏林温水煮青蛙路上最难搬的两座大山。乡老宗族希望自己成为新贵阶层,他们拥有强烈的向上意志,而世家阶层非常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那么就出现了这双方的对抗和冲突。 “首先要广泛的任命本地宗族人员进入官府之中,将他们安置在合适的岗位上,让他们完成自制的最后一环,也就是上有天命。” “可是这不是相悖了?我们明明要反对这种皇权不下乡、不下县的管理办法呀。” “这位小同学提的问题非常好。”夏林走到小黑板面前敲了敲:“从基层人事构成来看,其实即便你不采纳这样的人,他们在自己的圈层之内还是高度团结和自制,但你让他们之中的介入到了你的行政体系之内,那么这个人就有了双重身份,这个身份既会给他带来族群之内更高的话语重量同时也可以保障我们需要的政策能够通过他渗入到闭环的宗族之内。” 独孤寒听完之后咬了咬笔头,然后低头开始沙沙的记录了下来,而旁边的公主殿下已经快睡着了。 “你。”夏林一根石膏条子扔到了她额头上:“站起来听。” 公主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她对这种治国理政的内容是真没兴趣,她就爱听行军打仗的内容。 “三娘啊,这个课主要是给你上的,不是让旁边那个小豆芽听的,可是她显然比你上心多了。蜀地情况纷乱,士族、土著、宗族、世家彼此交错,虽然相对势力分散,但却也是你们未来一定会遇到的大麻烦。治大国如烹小鲜呐,既要明火爆炒也要小火慢炖,三娘你清醒一点。” “那么世家跟乡老之间发生了冲突该怎么办呢?”小豆芽这会儿急死了:“你告诉我就好,我做了笔记回头慢慢教她好了,她个子大,脑子不灵光的。” 夏林叹了口气,然后在木板上写了起来:“世家的组织架构图,其实本质上就是封建主义本身的家天下。但乡老制则倾向于更加原始的社会管理制度,部落制或者是酋长制。这两个体系必然会爆发出激烈的冲突,但问题就是你怎么让这两个阶层能够相遇,如果本来他们都跟你有矛盾,你又该怎么把这个矛盾转嫁到他们彼此身上去。” “那该怎么办呢?” “找到他们的共有诉求咯。你独孤家愿意看到一个新的世家取代你的位置么?” “不行哦,绝对不行。” “是的,肯定不行。共同携手建立一道门,把跟你们没关系的人都挡在门外。为什么你们这群人那么痛恨鸿宝帝,拼了命也要把他的大魏逼到现在这个局面,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他增加了更多的晋升渠道,把太多跟你们世家无关的人引入到了这个圈子里,这对你们就是挑衅。” 独孤寒忙不迭的点头:“是的,如果早知道你这么难缠,可能你都没法走到浮梁就会被弄死在路上。” 说到这个也是够搞笑的了,独孤寒自己都会笑出声,他们世家子弟内部聊天的时候总是会聊到夏林,就是说七年时间让夏林成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责任,要是早知道他会让世家这么难受,早在当年他被派遣去乡里当乡正的时候就弄死他好了。 大伙儿当时纷纷附和,但转头见了夏林一个个还是舔他舔到不像样子。 “可惜,当年你们没能弄死我。”夏林耸了耸肩,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那么乡老们的核心诉求是什么?” “成为世家宗族!” “对。”夏林笑道:“他们其实最核心的东西就是这个,所以他们需要大量的上升途径,也不排除有那混吃等死的偏安一隅,但前提是他们没见过井口外的天,要先让他们见识了外头的天,然后他们便是世家天然的敌人。” 一个需要大量的晋升途径,一个不允许有额外的晋升途径,那么这件事就是一件无法调和的事情。 “那他们冲突之后,那我们治理者怎么处置呢?” 独孤寒的脑壳在这方面是真好使,她接纳这些内容的速度,夏林只见过三个人跟她差不多,甚至都不说超过他,一个是老张,老张天妒之才,除了一张臭嘴可谓是天赐的神迹。第二个是岑文本,岑文本这人看似老实厚道,但思维极活,脑瓜子顶级聪明。第三个则是被夏林抓过去当宁波县令的杜丰。 小辰子都在十名开外。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谁过激就埋了谁。”夏林背着手来回走动:“你画个圈,在圈里让他们咬,谁出了这个圈,你就联合另外一派把另外一波人给埋了。” “那岂不是就一家独大了?” “放心,没有人能永远十六岁,但永远有十六岁的妹妹。”夏林笑了起来:“没了一批再起一批。” “那这不就是个死圈,永远无穷无尽。” “谁说的?”夏林双手撑在小豆芽面前:“等到时机成熟,他们都是案板上的菜。” “那这个时机怎么分呢?” 小豆芽的问题一环接着一环,而夏林则神秘莫测的一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家家吃上饭,村村都通路,生病有人治,孩子能识字。时机就到了。” 说完他转过身在木板上写了两个字“发展”:“所有的计谋都是缓兵之计,只有这两个字是需要真切执行,我说的一切都在包括但不限于之内,唯独这两个字是永远的核心。你们都是精英,你们从小学习的耳目濡染的都是精英路线,但我明着告诉你们,精英路线是走不通的。当然了,慕秋你想这么干就一定要背叛家族背叛你的阶层,你能不能下的了手?所以为什么这个课是给那个长腿姐姐上的。喂!你站着也能睡啊?” 公主这会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困了……” “去睡去睡。”夏林大概看了一下外头的月亮,发现现在已经都快后半夜了:“都睡。” 说完他就开门走了出去,只是没走两步他的衣角突然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独孤寒。 “我能。” “你能什么?” 独孤寒顿了顿:“我要世家死。” 夏林愣了一下:“不是,为啥啊?你独孤家是世家塔顶了唉。” 423、小豆芽的恨 独孤寒抿了抿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睡昏迷过去的公主,独孤寒拽着夏林去到了稍远点的地方。 这里没有凉亭,只有大片大片的高粱地和遍地的蛙声连连,月光打在溪水潺潺涟漪之上,静谧而诡秘。 独孤寒拉着夏林来到了田埂边坐了下来:“我就是要世家死。” “为什么啊,你要知道你没了家族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还是进士身,我还是驸马爷。”独孤寒昂起下巴:“你教我怎么灭世家。” “哦!!!”夏林一拍大腿:“我说我怎么一提到灭世家的时候你就这个不信那个不信,你平时那么信我的。激将法是不是?” 独孤寒没说话,只是侧头看向一边:“要多久?灭掉世家。” “上课的时候你没听啊,要等待时机的。虽说天下变法革命无有不流血牺牲,但也不能白牺牲啊,这样明天开始我给你讲资本论。” “资……资本论?” “对,现在跟你讲了,你也一时半会听不懂。” “好!” 独孤寒说完就要起身回去:“那我便不跟她回中原了,我就在你身边待着,你教我灭掉世家。” “别走。” 夏林喊了一嗓子,独孤寒回头:“作甚?” “过来亲一下。” 小豆芽犹豫了半天,然后还是转过身走到夏林面前弯下腰凑到他面前啄了一下,但这一下哪里算数,小小身材的她被夏林一把抓过,顷刻炼化。 不过这一次是小豆芽第一次主动出舌回击来犯之敌,战况极为激烈,你来我往拼死厮杀。 二十多岁了,小豆芽也算是第一次闹春,夏林也能感觉出来,虽然对她这样的下手多少有些罪恶感,但这四下无人之境,明月当空之时,若是放下不管反倒是有些不像个人了。 不过就在俩人眼看着就要在这青纱帐中干柴烈火之时,夏林下手一摸感觉顿时不对,拿出来一看竟是血糊糊的一片。 “啊?你把我弄伤了?”独孤寒掰过他的手看了看:“你好狠的心。” “我寻思这应该不是……”夏林把小豆芽的腿掰开借着月光这么一看:“哈哈……” “你笑什么笑!快些止血。” 夏林坐了起来,用旁边小溪里的水把手洗了个干净,先将小豆芽的衣裳穿上,然后再自己穿好衣裳:“回去找公主吧……我没法给你处理。” 独孤寒皱着眉头踢了夏林一脚:“混账东西。” 两人再见时已是第二天,独孤寒眼中有些躲闪,反倒是公主一见到夏林就责怪了起来:“你呀你呀你呀。” “她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你把她抠伤了。”公主说完也是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来了月事,你也忍心下手?” “这种事……”夏林也是笑出了声来:“花开得正艳月圆得正好若不欣赏两眼反倒是我不解风情了。” “你总有你的歪理。” 今天的小豆芽都显得很弱小可怜又无助,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来那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在昨天那个时候,但今天怎么看夏林都显得有些别扭了。 “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公主靠在那里笑着问夏林:“你呢?真不打算跟我去巴蜀么?” “我怎么能去?我去了,再出来时,你看到的就是群雄逐鹿,天下狼藉,外族入侵,生灵涂炭。”夏林仰起头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倒是想去,听说天府之国慵懒,谁不想慵慵懒懒的过完一生呢。只可惜不行啊,你有你的大业,我也有我的大业,我不会阻止你想当皇帝的心,你也不能阻止我创造心中的理想国吧?” “那下次见面时,不许兵戎相向。”公主沉声说道:“万事好商量。” “那就要看大唐皇帝陛下怎么想了。” 公主只是低头一笑,然后便飒爽起身:“走了,此行一去万水千山,两位保重。” 夏林送她上了马车,临行之时话不多,只是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孩子得姓李。”公主探出身子凑到夏林脸旁亲了一下:“就当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倒时也要帮我一把。” “生出来再说。”夏林捏了捏她的脸:“不要上战场厮杀了,让二凤去就行。我得空去看你。” “好。” 独孤寒站在夏林身后:“真有了孩子可要记得说是我的。” “放心吧,你担心的话就自己也生一个。” “不劳费心。” 公主的马车渐行渐远,要说没有失落感是不可能的,但想要把她留下也是不可能的,人各有志,李家的人必不可能是温顺的小狗,但至少当下有了她,二凤就不至于野蛮生长。 回头再看小豆芽,夏林一把勾住她的肩膀:“走,回去上课。” 这眼看进了六月,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而春耕的庄稼眼看也就要成熟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再等个而是多天便能可以陆续收割,到那时夏林的任务基本也就完成。 这些日子他就天天给小豆芽上政工课,毕竟她想消灭世家,而消灭世家按照当下的路线是必不可能的,新老贵族必会交替出现,所以她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就必须要从思想上完成转变。 其实具体到底什么原因导致这个超级大家族的族长要带头造世家的反,其实原因很简单,也不是什么突发奇想。 二十多年的压抑和痛苦,让她早就被身上的束缚给折磨疯了,其实夏林从跟她接触的这些日子来看,小豆芽本质就是一个活泼爱动,满脑子幻想的人,甚至还带着几分天真,这跟她的身份和她命运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曲线。 所有人提到她都会说她是一个冷酷无情、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且心狠手辣的家族族长,但在这茫茫的黑土地上,她就是一个为了追只兔子能追三里路,弄得一身脏泥的疯姑娘。 解开束缚的她,是夏林见过的妹子里天性最活泼的,没有之一。 那她想灭掉世家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么,根本不需要了,就只是单纯的仇恨而已。 而夏林的工作也不轻松,要给一个一千多年前的人解释资本论里的名词,这本身就是一件又难又枯燥的事,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独孤寒极聪明,不然但凡换个笨逼上来,夏林八成就得疯。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你真的要跟我周游全国啊?” “嗯,不然呢?”独孤寒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她沾不着地的脚丫子:“刚巧我这些年一直都想四处走走看看,跟着你不行么?” “会被日哦。” 独孤寒抬脚踢了夏林一下:“好好吃饭,不要胡说八道!” “你真打算倒时候支持三娘起兵?” “对,支持。再说了,以后我也会有孩子,我也要为孩子的未来考虑考虑。” “哦?”夏林眉头一挑:“那孩子是谁的呀?” “闭嘴,吃饭!”独孤寒眉头一拧:“不要说废话。” 但凶完之后,她倒是看了一眼夏林,然后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强烈到难以想象的反差。 人前是冷酷孤傲的独孤家主,背后是故意装凶都会逗笑自己的小豆芽,奶咪都没她反差…… 哦,对了。在完全安全的环境里,她还会变成兔子女友,会干一些鬼鬼祟祟的恶作剧,甚至还会故意躲在门口吓人一跳。 当然,在这山好水好的大东北,每天追兔子抓野鸡也是她最大的爱好之一,还有跟本地小孩去山上采果子,有天还差点被熊瞎子团灭,不是夏林叫罗士信全程暗处护卫,她肯定能让大熊瞎子吃个三成饱。 罗士信单挑巨熊胜利这件事,当然也成了勇士的象征,甚至本地土著萨满都过来给罗士信下了赐福,甚至还邀请他去部族里玩,最后罗士信在这整了个媳妇,据说是部族里最漂亮的女子…… “我们大概还有二十来天就要走了。” “啊……要走啊?”独孤寒一时之间甚至有点舍不得:“一定要走么?” “嗯。”夏林点了点头:“独孤哥哥,我还有好多好多事啊。我要去徐州,今年内还要在河南道主持灭佛,河南道灭佛是要动武的,那可跟京畿道江南道不一样。” “行吧,那什么时候还来呢?” “怎么?喜欢这啊?” “嗯!”独孤寒用力的点头:“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定居在这里。” “这里冬天半个时辰能把你冻成棍儿。” “那你搂着我。” 哎呀……小豆芽这会儿也太甜了,甜到让夏林感觉都有点对不起家里的原配夫人了,但不得不承认论甜度,小豆芽已经超过了他的小公主。 “对了,我来之前已经叫人蛊惑太子身边的侍妾了。” “金莲啊?” “你认得?你怎的是个女人就认得?” “你等会,你是不是吃味儿了?你是不是真喜欢上我了?”夏林按着小豆芽的头:“我行走东宫,认识她有什么问题?” “哦,我打算叫她引太子走向昏君之路。” 夏林听完倒只是笑了笑:“还需要你引……她的欲望比你们想的都要大,你那点手段满足不了她的。” 424、那肯定是不行的。 二十多天的时间,农历刚入七月,这片地的高粱就已经彻底成熟了,夏林这段时间算是忙疯了,跟着小辰子带过来的技术员各种收集样本,测定平均值。 没种过地的人其实是很难理解种地的人对土地的情感的,今年因为天气特别好气温高降水多,所以庄家大丰收,当地的土著那些被称为蛮子的人为了这场丰收特意举办了一场庆典,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兴奋样子其实是能够让自诩高他们一等的汉人共情的。 因为这里的土地和土地上绽放出来的食物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今年高粱亩产达到了四百四十二斤,而且从现在稻米跟小米的长势来分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的亩产分别能够达到六百斤和五百斤,这破了记录了。” 夏林拿着笔在篝火边跟那些种地的技术人员聊着天,旁边的独孤寒正在吃肉,她最近总是饿得很快,她觉得自己是有了,但夏林说她放屁,因为从那晚上她喷血之后就没人碰她了,如果真有了大概率是山里野人的。而她食量增大的原因很有可能是生长发育迟缓到了现在,可能是因为心情加上很久没有服药的缘故,导致激素水平暴涨,身体开始了自然发育进程。 “破了什么记录?”独孤寒探过脑袋来问了一句:“哪里的记录?” “破了自打盘古开天以来的粮食亩产记录。”夏林把记录本递给她:“去年大魏的高粱平均亩产是二百七十斤,稻米是三百零一斤,小米是二百五十五斤。关外的产量还要低,高粱平均亩产只有一百四十斤,一亩地一百四十斤,这不应该的。” 旁边那个靺鞨族的祭司兼职大司农补充道:“一百四十斤已经是丰收了。” “那今年算什么?”独孤寒看着往年记录:“大丰收吗?” “神恩。”靺鞨祭司认真的说道。 “恩你妈个头啊恩。”夏林拿起一根高粱杆子嚼了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道:“这跟你妈的神有鸡毛关系,这是这么多人一年辛苦干出来的。我警告你啊,你能干干不能干给我滚,妈了个巴子,一句话否定这么多人的劳动成果,老子明天就说你沾染了邪气,叫你族人给你皮扒了驱邪。” “可是汉使大人,若不是神恩,怎么可能产出这么多啊?” 祭司捧起旁边堆得高高的粮食:“一亩地快五百斤了,除了神恩,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其他的了。” “是科学,懂吗。肥沃的土地加上科学的种植和管理,加上肥料和农药,等着吧,等筛种之后明年如果天气好的话,产量还要高。就这一片地方,能养活万万人,不跟你开玩笑。” 广袤的黑土地,加上科学种植,即便是没有超级高产的种子,就靠着现有的产量也足够让整个东亚人口完成数量级增长。 别忘了现在是个什么时间点,降水线北扩又叫国运线北扩,八百毫米降水线每往北一百公里,就能多养活一亿人。而错过这次等下次,则需要等到公元2010年。 “你可别忘了这里投资我占了六成。” 独孤寒扬起下巴一脸认真的说:“粮食产量我也该占六成。” “你要命不要命了?”夏林笑了起来:“你能拿走的只有钱,粮食肯定是不能拿走的,它是留给一千年之后的小冰川用的。” “一千年!一千年也太长了。” “长么?”夏林抱着膝盖眼神定定的看着远方的山峰:“一千年不长的。慕秋,你知道像你这个等级的人干的事情要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历史,对得起子孙呐。你吃了几年绝户钱,往后子孙怎么办?千秋万代的不是王朝,是血脉是传承呀,慕秋。” “所以你现在居然在为一千年后做准备了?这也太可笑了。” 夏林只是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躺在了堆得高高的高粱堆上,仰头看向星空:“在人还是猴子的时候,有一天有一只猴子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于是人就出现了。历史的轨迹是由无数人的选择堆叠而成,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把历史矫正到一条正确的路线上,让更多人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可是人总有贪欲。” “是啊。”夏林深吸一口气,然后笑了笑:“但悠悠苍天之下,总有不计得失的傻子。有些傻子你看得见,他成了名人,在时空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大部分傻子你看不见,他们默默融化在了历史长河中。但我问你,为何总有人能在危急存亡之时拯救苍生,究竟是他们应劫而生还是说他们一直都在?” “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巧吧……” “对啊,不可能永远有好运气,所以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傻子,而我现在就在干这件事,为这片土地养更多不懂变通的傻子。你还觉得一千年长么?不长的不长的,三十代人而已。少让他们遭点罪吧。” 独孤寒半晌没能接下夏林的话,坐在那抱着膝盖抬头看着天空:“你死之后也会变成星辰吧?” “但愿如此。” “那我问你呀。” 小豆芽看了看四周围,然后就爬到了夏林旁边,近乎是贴着他耳朵说话:“这块宝地你打算如何处置?” “别急,等。”夏林探过手便将她搂了起来:“等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再说。” 这会儿小豆芽倒也没有反抗,只是压低声音凑到夏林耳边继续小声说:“想亲亲……” 她半句话说完,剩下的半句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嘬上了。 要知道这可是庆典上,周围少说得有一千五百人,夏林本身就是c位,而他还躺在今晚的主角那堆用来庆贺丰收的高粱上。 这一下周围的人都欢呼了起来,鼓点和原始的歌舞更加卖力的干了起来,撒到火中的硫磺粉更是叫那火焰面目狰狞的四处飞溅,声势极为浩大,火光生生给独孤慕秋披上了一件火红的霞衣。 不过欢聚的时间终究是短暂的,夏林在得到了第一手数据之后也要启程了,当地的部落不管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仇怨,但却不约而同的在同一时间相送汉使,道路两边延绵十余里地,但夏林根本不敢打开马车的窗户,因为他们会往车里扔东西。 扔些野果、山货还好,这扔鸡鸭鱼肉的,又是这正热的天,那这马车可就不能用了。 “有意思。” 马车中的独孤寒在走出很远之后才笑道:“你好像会什么妖法,走到哪里都叫人喜欢,为何?” “我老师说过,你把百姓放心里,百姓就把你搞搞捧起。他们也是人,而且价值观很质朴。” “不是说畏威而不怀德么?” “那是国家之间的关系,只要都在一个国家里就完事了。放心吧,我在边民少民这方面是受过高级训练的,正经的专业选手。” “你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倒是叫人听不明白。” 夏林没说话,只是笑着把马车帘子都掀了起来,让外头的凉风灌进来,他伸了一下懒腰:“出发出发,下一站,徐州!” 他们经历了大概十五天的路程才抵达黄崖关,夏林去看了一下自己的好大孙儿,不过小辰子生了个女儿,好大孙变成了大孙女,不过也挺好,小东西虽然才刚满月,但一看就是美人胚子,以后留着给自家儿子! 大几岁就大几岁,大几岁能疼人。 而来到这人多的地方,独孤寒又变成了独孤寒,也不咋通人性了,还总是呲牙爱装逼,跟在那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判若两人。 但无所谓了,反正她都这样好些年了,突然变了反而会叫人怀疑。 “亩产还是没有达到预期,明年我还要继续改良一下方法。” 小辰子拿着夏林制作的报表站在窗边仔细研究,还拿着一捧他带过来的高粱一粒一粒的在那筛选:“筛良种的工作也不能停下,明年我要争取破五百。这次倒是多谢你在那盯着了,我见你都变得黝黑光亮了。” “彼此彼此。” 小辰子的肤色也不比夏林好多少,明明曾经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小白脸,但如今但凡把上衣一脱,汗巾一卷那便是个俊俏小农民。 “下一步去哪?” “先去徐州,找王世充。然后再借兵去河南道灭佛。” 夏林端着饭碗把最后一点东西扒拉到嘴里:“陛下可能没有几个月了,今年是他三年大限的最后一年,运气好能撑到年后,但不管怎么样一场惊天大乱就要来了。” “你一直都这么说,可我见现在各方还没有什么动作呢?” “别急,天下乱起来只需一朝一夕。” 夏林说完将一封密信推向小辰子:“你看看这个。” 小辰子拿起看了一眼:“刺杀太子!?” “二皇子的计划,被察事司截获了,现在察事司还没有上报,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贸然上报可能会引发风波。” “那你打算怎样处置?” 夏林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该干的我都干了,也有八百人马在太子那边,脓疱迟早还是要爆的,那就让它爆吧。” “你纵容二皇子的刺杀?” “对。”夏林仰起头来:“遂了陛下的愿,让大魏成为偏安的小朝廷吧,国朝还活着,至少暂时不会闹到国破山河碎。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如果一上来就面对十八路诸侯,我没底气的,你有么?” “没有。我面前还有一堆蛮子呢,真要是大魏无了,蛮子会把我冲烂掉。” 425、搞事那害得看夏大人 入了关,那夏林可就不如独孤寒好使了,这姑奶奶可是走到哪都有产业,从黄崖关到徐州这段路,就是独孤寒的装逼路。 “你这等品级也配接待我?” 独孤寒在夏林面前袖子一甩,然后两人抱头大笑。起因便是今日路过一个县城时,这个县中的县令想要款待天使与独孤家主,但却被独孤寒冷言冷语的给嘲讽了过去,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 这倒不是他们耍架子,而是这个县令可以说是相当恶劣了,这一路过来时,夏林就在官道旁边发现了许多结伴而行的百姓,他们破衣烂衫,脚步蹒跚,看着就与逃难的人一般无二。 按照道理来说这是不应当的,这两年的年景可是相当好了,各地都是丰收喜讯,几乎不可能存在饥荒之类的情况。 所以夏林便停下车去问了问,这一问才知道是前头县里这几年闹匪患,今年格外凶,县令几次说剿匪都绞杀不净,弄得县里民怨沸腾却又无计可施,那土匪山贼更是每每趁着庄稼收成之日进行掠劫,导致百姓家中颗粒无收,交不起那赋税,只能将田地压给县中的富户,而自己失了田地只能流离失所,好一些的去别处投奔亲戚,差一点的也只能卖儿卖女了。 “这失了田地之百姓,就是流民贱民,他这不是将人往死里逼?” 当时独孤寒眉头一挑:“这个手段可不太新鲜,都何年月了,还在用这等拙劣之法。” “好了,豆芽。”夏林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拽回了车内:“看我收拾他。” 于是这才有了独孤寒甩脸子给这县令看的场景,他们虽还是下榻在县中却只是停留在驿站,并没有深入进去。 一行人吃饭的时候,独孤寒好奇的问道:“你打算怎的收拾他?你的职权恐怕没有这项吧?” “想收拾他还不简单?”夏林轻笑起来:“小小县令,我有九种法子弄他,九种!” “此处为冀州管辖,不如明日我们便去找那冀州牧好了,我记得是叫武士……什么来着?” “武士镬。”夏林接了一句,但却是摇头道:“找他没用,处理这一个,下一个来了更糟糕,他们都把这地给拢走了,不把根源解决,那不过就是逞一时之快。”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不急。”夏林晃着手指头:“十五天,十五天我给你完完满满的解决。” “当真?这种陈年旧疾,你十五日就能解决?” “自然是真的。” 小豆芽明显不信:“你若解决不了该是如何?” “我若解决的了呢?” 独孤寒扬起下巴斜眼看了夏林半天,然后不屑的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当真?” “自然是真,我可见三娘这么干过,她能干得我干不得?” 夏林打了个响指:“就为了你独孤寒的金口。我立下军令状,十日,十日我解决此事!” “军中无戏言,若是你办不到,可莫要怪我要叫你脱一层皮。” “好。” 立下这个赌约之后,第一天夏林什么都没干,就是背着手带着身穿特制飞鱼服的太监们在县里四处走动,顺便吃了个饭,还点了两个弹琵琶的姑娘奏乐搞搞气氛。 第二天时他仍是没有任何动作,既不继续前进也不干任何事,只是来到县城周遭的农户家中跟他们聊聊今年的收成,还有简单询问了一下周围匪患的事情。 到了第三天,他就不出门了,在驿站之中补觉休整,顺便研究了一下怎么用现有的材料造一把吉他。 独孤寒看到他摆弄那些破木片子,满心的好奇:“怎的了?是觉得自己不行了?就此放弃了?” “让子弹飞一会儿。” 果不其然,就他这前三天的动作让这个县从上到下的官吏可以说是寝食难安,这里的县令姓周,更是晚上急到连睡觉都不安稳。 在第三天也就是夏林在驿站里折腾吉他的时候,他将县里所有的富户都召集了起来,十分急切的商讨对策。 有人提议说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办了,就说他在这里遭了山匪,导致身死。 但这个提案显然被否定了,那可是钦差,是察事司的头子,一县之长虽然品级不高但还不至于不知道察事司是个什么概念。 先不说他身后那一百多个穿飞鱼服的怪物要多少人才能打得过,就算真的把他弄死在了这里,那他们县里从他开始,就算是个鸡蛋都要被摇散黄。 “九爷,您想想法子吧,这几日我是越想越心惊,他如此不动声色,真的太吓人了。” 被县令喊九爷的人不过就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的长相不怎么刻板,但这人聪明狡诈,曾也是有过功名的人,后来受舞弊案波及削去了功名回到了家乡,然后便联合这县令弄出了这么一堆的事情,在他手底下的人命那都没数儿,放出去也算是一方豪强了。 “周大人,莫要惊慌。这等事的确棘手,但即便他是钦差,他也无法拿捏你这个地方父母官吧。要不然这样,今日我去会会他。” “那一切就靠九爷了。” 当天下午,这九爷还真就发了邀请函邀请夏林前往县中酒楼,说是有重要事情禀报。 夏林拿到了邀请在手上摆弄,斜眼看了看小豆芽:“看见了没有?有人坐不住了。” “还有七日,我看到底谁坐不住。” 夏林哈哈大笑,然后便起身换了一套文士服,接着对小豆芽说道:“走,晚上随我一并去瞧瞧。” 到了晚上,他们二人还真应邀来到了酒楼,这会儿那个满脸阴霾的九爷却是春风拂面,一脸热情的招待着夏林,满脸都写满了谄媚的模样。 “夏大人之名,如雷贯耳,能应邀来我这乡野村夫之地,属实是叫一个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不必客气。”夏林面带微笑的随他进了屋中,落座之后他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鄙人姓冯,名冯梦,曾为举人出身。” “恩,好名字。”夏林轻摇折扇:“不知这位冯举人今日叫本官来是为何事啊?” 九爷连忙摆手笑道:“因受前些年舞弊案牵连,早就没了功名,大人便叫我一声行马好了。今日邀请大人来此,就是想与大人聊聊这剿匪之事。” “哦?”夏林顿时满面笑容:“那我可要仔细听听了,请讲。” 九爷满脸仇怨的说自己这些年遭了多少次匪患,然后又是怎样殚心竭虑的想要为县里铲除这些匪患,反正说的那叫一个言之凿凿、真情实感。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县太爷是指望不上了,若是夏大人能够举手之劳,小的将献上白银十万,黄金千两。” “好好好。”夏林满面笑容的点头。 可这还没说什么剿匪细节呢,后头便有人抬了了木箱子和两个木盒子过来,打开之后木箱子里是一字码开的小金锭子,一个十两,足足一百锭。另外两个木盒则是江北宇文家的银铺本票,足足十万两。 “还请大人笑纳,以解我心头之患。” 话说的多漂亮,说白了这钱大伙儿都知道是干什么,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嘛,收了钱的夏林当然可以去剿匪,但当下哪里还有匪缴,早就融化在了民间。 夏林如果真去剿匪,当然会扑个空,但他只要去了,那就是还天下以清明,本身就是个过路官,既然已经收了钱,自然就不用再去惹什么麻烦了。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夏林收了银子,笑呵呵喝了一口酒:“那今日时候已经不早,我便先行离去了。” 看着夏林离开的背影,九爷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唱起了戏文里的段子:“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诶诶诶……” 当夏林回去之后,独孤寒气鼓鼓的用扇子指着他:“我没钱吗?你这么缺钱的吗?为了这蝇头小利,你连脸都不要了。口口声声为国为民,还教我什么为子孙后代想想,你这人……我算是看错你了。” “我发现你真是个麻雀,个头儿不大,气性是真大。”夏林哭笑不得的坐了下来喝起水来:“你不服先憋着,看哥给你秀一把操作。” “哼!” 时间眼看就来到了这第四天,距离夏林的十日之约还就剩下了六日。 早起时夏林不慌不忙的跟几个察事司的番子开了个会,结束之后这几人便像是幽灵一般融化在了市井之中。 而就到了晚上,整个县里流言四起,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流言全都出来了,什么谁谁谁贿赂京官儿,打算将县令取而代之。还有什么周遭山匪得知县里要围剿他们,正在集结准备攻打县城。 反正一时之间整个县城人心惶惶,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去外头避避风头了,县城里一夜之间治安混乱、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样子。 而那县令则再次找到了九爷,他今日更是焦急万分:“九爷,这可如何是好啊,乱了……全乱了……你到底弄平了没有啊。” 九爷眉头紧蹙,双手放在膝盖上死死攥住自己的裤子:“奇了怪了,怎的一夜之间如此多的流言?难不成是那姓夏的搞鬼。” “先别管是谁搞鬼吧,再这么下去可是要出大乱子了。” “莫慌,他这两日恐怕就要走了,等他走了,咱们在好好惩治一下这些穷鬼。” 426、太嚣张,太狂妄 “这两日市井上的传闻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我也听着了。只能说这些匪徒太嚣张,太狂妄!天日昭昭之下,竟都能如此,还有王法所在?县令大人,我倒想听听你有何高招。” 县令立刻起身躬身道:“回禀大人,没有法子啊。这些匪徒来无影去无踪,我匪剿了数十次,可每年却还是会来。” “那看来这还是一帮读过书会兵法的土匪。” 夏林环顾四周那些县里的富户:“诸位,既然我来了,那必是要将这件事处置处置的,只是嘛这些匪徒之狂妄倒是匪夷所思,所以我打算从黄崖关调精兵前来剿匪。” 诸多富户地主纷纷附和,大赞夏林仁义,可这会儿夏林话锋一转:“可调遣大军是需要银子的,人吃马嚼的费用也不少,这银子的事儿?怎么办?” “哦……这个好办。”县令立刻起身:“我们县中这些富户商贾,每人凑个几百一千的也就够了。” 夏林摆手:“不够不够,俗话说得好,刀兵一动,黄金开道。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在场的人彼此对视了几眼,他们知道这些当官的贪,但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贪,一时之间气氛就尴尬了下来,没有人再提银子的事了。 这时反倒是那九爷打破了寂静:“县令大人,我倒是有个法子,要不就由我来牵头,到县里去索捐吧,让百姓也出一些,毕竟这剿匪的事对他们才是好事。诸位怎的说?” “好!这个法子好!” “这可以。” 夏林看着他们雀跃的样子也不着急,而是双手撑在桌上:“那我时间不多,给诸位三日?” “无需三日,两日便可!”九爷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哈哈哈,好好好。”夏林点了点头:“那我便等诸位的好消息了。” 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而待他走后,县里一富户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倒是见识了何为贪得无厌,天底下怎的会有如此贪婪之人。” “你慌什么。”九爷看着他轻蔑一笑:“我说两日,倒时给他凑个七八千两银子上去,就说县里这些年屡遭匪患,百姓早已穷困,他要有能耐自己去要这钱去,他身上定有公务在身,否则也不能如此着急。” “对对对,还是九爷机敏。” “这种乳臭未干独得了圣恩的小鬼,不难缠。” 九爷说完反倒是一脸自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办事的人,行了,都散了吧,没有多大的事,莫要担忧。” 而夏林前脚刚到下榻的地方,后脚密探就来了,这些人在夏林走后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甚至谁吃了几口菜都被记得仔仔细细。 “摔杯子,他还给我摔杯子。”夏林看完之后啐了一口。 摔杯子这人名为毛峥,原名毛得金。早年靠着在道上开黑店发家,后来有了些积蓄便落脚在此处,摇身一变成为了“正经商人”。 在察事司面前没有秘密,更何况这可都是田恩手底下培养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各个都谁怀绝活儿。 “德顺啊。” “奴婢在。”那名德顺的太监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夏林点了点他带来的那张纸:“今夜办了他,留个信儿,就说叫县里交出二十万两银子,不然一天办一个。” “得令。” 第二日一早,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惊扰了整个县城,很快就有人报官说出了命案,等县衙查案的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毛峥已经被吊死在他家的院子里了,而跟着他一起被办掉的还有他的三个儿子。 现场还发现了一张血书,意思就是让县里准备二十万两银子送到城外的山坳里,晚一天就灭一门。 对此百姓真的是拍手称快,这个毛峥跟他这几个儿子在县里开青楼,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被他逼良为娼,也不知道他们手底下糟蹋了多少人,前些年青楼正红火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有年轻的姑娘飘在城外的河里,都不用仵作去验,一看就知道是被活活打死,但衙门却每次都说是为情自杀。 “侠盗啊,这可是侠盗。” “可不怎的,这次可有他们好瞧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而县令站在那面沉如水,他哪能不知道这到底是侠盗还是番子的手笔呢,这地方哪来的土匪,所谓的匪徒都是这几家富户家的家丁罢了。 “九爷,事情棘手了。” “恩。”九爷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心狠手辣。” “这可如何是好啊。” “交!”九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钱都给他!” “不行啊,九爷。这人心不足蛇吞象,咱们都给他十多万两了,他还要二十万两。这县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扛不住这般折腾。” “给!”九爷眼睛一瞪:“把这瘟神送走再说。” 而这会儿小豆芽背着手在夏林面前来回走动着:“我不明白。” “你又怎么不明白了?”夏林这会儿正在悠闲的练字:“说吧,我给你解释。” “真要惩治县令,你杀了他便是了。” “哎呀……”夏林放下手中的笔:“惩治县令有什么用,我跟你说过了,地在这些富户手里,我要把这地重新还给百姓。杀人不用学问,还地可就要学问了,如果直接叫他们交地契,那我就坏了规矩啊,地是人家合理合法买来的,我不能坏规矩,坏了规矩往后很多事就不好干了。” “那你打算如何?” “当然是要办掉那个最难缠的。” “他们真的会给那二十万?” “会。”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二十万两就被放入到了城外的山坳之中,一个黄布包着的盒子,里头装满了银票。 但这可不是单纯的给钱,周围可是埋伏了不少这些富户的护院,他们可就等着有人来取这银子时将其一网打尽呢。 前后可是三十多万两,即便是这县中的大户凑也是很难凑的,有几个规模不够的都快砸锅卖铁了,这谁能甘心呢。 当夜果然就有黑衣人前来取包裹,但蹲守在这的人并没有着急一网打尽,而是选择了顺藤摸瓜。 在黑衣人离开之后,他们就叫了几个好手快步跟上,但跟着跟着,这几个黑衣人嗖的一下便进了县城,然后竟然就走到了九爷家的外头,轻巧的翻墙进去再也没见到出来了。 这个消息一出,那可就真的是一石击起千层浪,九爷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竟是愣住了,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好老辣的手段!” 他赤红着眼睛在屋里紧张的踱步,这件事他知道自己是没法解释的,甚至解释了也不会有人听,甚至大伙儿会很畅快的脑补出所有里头的细节,而能够无声无息弄掉毛峥一家的也只有九爷有这个能耐和手段。 他会被搞死的。 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干了一件特别牛逼的事,就是直接换了一身仆役的衣裳去驿站找到了夏林。 “哟,这不是冯举人么。大清早前来,有何赐教?” “大人,求放过。” “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不过就是过来剿匪的,跟你并无冲突,放过什么?难不成……你就是匪?” 九爷此刻呼吸都急促了,他知道自己的命一夜之间就已经被拿捏在了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人身上了。 “大人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我不要什么。” 他话是这样说,但九爷从他的眼里分明看到了四个大字——要你的命。 “大人!” 九爷撩起衣裳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人,饶命……” “哎呀。”夏林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能多撑几日呢,你这乡绅也不咋样嘛,你硬气点,再来几个回合。” 这会儿这九爷磕头如捣蒜,他现在是越想越心惊,剿匪剿匪,剿着剿着自己反倒成了匪,而且人证物证的证据链都齐全了,现在自己的生死就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不敢了,不敢啊……盛名之下无虚士,古人诚不欺我。”九爷匍匐在地:“草民早就听闻过大人的名头,却仍旧是看轻了大人,还请大人有大量。” 夏林轻笑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你知道你想活的唯一一条路是什么么?九爷。” 九爷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如同爽打的茄子一样,耷拉下了脑袋:“将这县中所有相关之人,全部咬死……” “聪明。”夏林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起身背着手走了出去:“德安,过来给他录证词。” 走出门之后,小豆芽仰着头看着夏林,眼神亮晶晶的:“这么简单?” “这有什么难的。”夏林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独孤兄,几日啊?” “七日……才七日……” “不急,后头还要审呢,不能叫你输的太难看,十日给你凑齐。” “烦人……” 独孤寒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气鼓鼓的走了。 “诶,你什么毛病啊,这你也要生气是吧?” 427、没两把刷子敢当军阀? 夏林是什么人?他虽然明面上也就那样,临走才弄了个从四品的官儿当当,但他可是当军阀有些年头了,甭管大小吧,毕竟军阀混战那会儿八百人都敢叫自己一声司令。 他手底下有全国最大的县,总人口近一百万,光是各级官员就已经有一万八千五百多名,说白了当下大魏周围百分之八十的国家都不如他这个县的规模大。 换而言之他手底下管着的基本就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现在为什么说未来一个县长拉过来当皇帝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绰绰有余了,体量在那摆着。 就想弄这么一个才不到十万人小县城,那真的就跟玩一样,这里这几个地方性豪强跟他斗智斗勇,那就是白给。 要不说盛名之下无虚士呢,人家的眼界见识和经历过的手段,那都不是这小地方的人能想象的。 口供、账本到手,一切那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 到了这个环节就是他察事司的本职工作了,不过他也没慌,先是黄崖关八百骑兵抵达,再是问李靖家津门大营的一千五百守军也到了,到了之后直接围了这县城。 就连冀州的老大武士镬都星夜兼程的赶了过来,阵仗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人到齐了,武士镬在了解情况之后,直接拿人,然后夏林监管,双司并案开始审,县衙一夜之间被抓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便是各级的富户,他们本还打算抵抗一下,毕竟平日豢养了不少护院打手。 可话是这么说,这些个护院打手在平头老百姓面前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碰到了正规军,他们连条狗都不是,加起来两千多人的正规军队伍,还有骑兵,这架势放到西域都能成地区性豪强了。 根本就没发生任何冲突,基本就这么给全部拿下了。 察事司不审案,但他有督办之权,再加上夏林四品京官见官大一级,武士镬虽说是冀州牧,但遇到夏林其实也只能是走个过场。 当然,流程还是要走一圈的。 “夏大人打算怎么审啊?” “公审吧。”夏林站在县里的城墙上指着不远处九爷家巨大的晒谷场:“就在那,武州牧觉得如何啊?” “自是随夏大人的便。” 公审那天刚好是跟小豆芽打赌的第十天,这一日整个打谷场上人山人海,主犯从犯跪在那上上下下百多人,可谓是声势浩大。 其实武士镬前一天晚上就已经看了卷宗,他看完之后真的是觉得夏林有点牛逼的,这么棘手的问题,他以前也是遇到过的,但谁知道人家就过个路,十天的时间把这里积压了十几年的案子一下子给掀了过去。 甚至还拿到了关键证词和关键证物。 那厚厚一摞的账本还有这些年来官商勾结吞并土地、草菅人命的口供都事无巨细的摆在了上头。 这赖账都赖不掉,公审主要就是为了给当地百姓出一口恶气。 整个公审从早上天刚蒙蒙亮一直到深夜凌晨,周遭百姓不减反增。他们恨啊,恨得咬牙切齿,听到下头以周县令为首的一群混账认罪时,他们都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夏大人,时候不早了,不如明日再审?” 夏林抱着胳膊坐在那伸手一指下头:“审,审到天亮也要审完。今日我就要给这些年受了气的人出这口恶气,审!” 武士镬无奈,他一五十多岁小老头儿,陪着这二十多岁小伙子在这熬,他哪里熬得住呢,到了天色蒙蒙亮时,他早已经是脸色发青哈欠连天了。 而夏林则还是那副死人脸坐在那,表情一场冷淡。 “夏大人,这还要熬多久啊?” “武大人。”夏林突然冷冷的说道:“你身为冀州牧,手底下出这么大的事,我不信你一点风声都听不见,你说难,这能有多难。我便明着告诉你,今日叫你坐在这里熬,不光是叫你审他们,更是叫你审审你自个儿的良心。百姓待你如父母,你视百姓为草芥。这个州牧,你能干便干,不能干就回乡养老。” 武士镬一怔,嘴角抽了抽,他愕然的看向夏林,他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容:“夏大人,同朝为官,何至于此。” “你既知道我是谁,那也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你若是想要去告我,那便去告。有能耐你就把我按在这,否则今日这案子审不完,你就别想离开这张椅子。审!” 夏林那“审”字跳出来的瞬间,他手上的惊堂木啪一声拍在了桌上,而伴随这声惊堂木的则是士兵长戟齐刷刷顿在地上的声音。 当然,还有武士镬心中的震颤。 此刻下头围观的百姓鸦雀无声,不知道是谁带头第一个跪了下去,接着所有人就跟秋收的麦子一样跪倒了一大片,口中高呼青天老爷。 夏林这时更是将惊堂木拍碎在了桌上,怒斥起来:“站起来,不许跪!都给我站起来!武大人,继续审!” 武士镬深吸一口气,现在哪里还敢有睡意了,遇到这么一个横冲直撞不讲规矩的主儿,那真的是要了老命。 说实话,当官的最怕的不是同僚,京城的也好、皇亲国戚也罢,他们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他们最怕的就是这帮武夫军阀,这些人没有情面可讲的。 夏林是个军阀大伙儿心中都知道,破虏军未来就是他的,这一点就算是郭达都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跟这么个军阀对着干,那不开玩笑他现在直接在这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到时候吏部过来都要夸奖他一句坑挖得漂亮。 所以武士镬只能捏着鼻子强忍着委屈继续从黎民审到了第二日下午。 差不多十六七个时辰没睡觉,铁打的都顶不住了,但还好武士镬也算是燃烧起了自己的灵魂之力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审明白了。 以县令周欢为首,勾连商贾巧取豪夺,兼并农田三万五千亩,造成近五千人流离失所,并纵容县中豪强假扮土匪山贼,谋财害命,光灭门案便有七十余次,让县内民生凋敝,四野荒凉。 “周欢按律当斩,但念及其有功……” 武士镬还没念完,夏林抓起他面前的令箭全部抛洒了下去:“斩立决。” “夏大人……这不合适,此人有功名在身,不……” 夏林笑了起来:“也对。” 说完他突然转过身去打了个响指,接着所有士兵都背过了身去,百姓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 此刻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声:“杀狗官!” 顿时民怨沸腾如滔天巨浪汹涌而来,这会儿武士镬赶紧学着夏林转过了身去。顷刻间只听见晒谷场上惨叫震天响,简直如同人间炼狱。 “武大人,得罪了。” 这会儿武士镬也终究是反应了过来,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夏……夏大人,当真有如此民怨……” “差不多了,今天这事不处置,今年秋天的时候可能就会有人扯大旗了,先杀到你信都,然后把你一家老小的头挂在州府城墙门上。”夏林抱着胳膊听到后头的求饶声和惨叫声,摇了摇头:“武大人,老了就别干了。听我的,回去告老还乡,冀州你把持不住。” “多谢夏大人提点……” 武士镬心中还是有点虚的,如果不是夏林他都不知道他治下的民怨都到了这个地步,夏大人所说的话,可能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许久之后,黄昏之时,夏林先是咳嗽了一声,这时人群中有人打了个呼哨,顿时所有百姓做鸟兽散。 过了一会儿他二人回头,只见整个晒谷场上一个活物都没有了,上头的尸体样子极惨,那是一个完整的人形都没了。 “德兴,去到县里发公告,让这帮吊毛自己过来处置尸体,不然这盛夏时节全都得臭翻过去,过来埋尸的每人二两银子,从武大人的库里出了。” 这会儿的武士镬早就蹲在旁边吐出了苦胆水,这场面太骇人了,哪怕是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肠子脑袋到处飞,就连树上都挂着碎肉,血水将地都染透成了紫红色,乌鸦蹲在尸体上啄食腐肉…… “武大人,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还要将他们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呢。” 夏林说完抬脚避开那些碎肉模糊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许多人要给夏林下跪,夏林只是摆了摆手,倒也没阻止,主要是他也太累了,从昨天到今日他也是快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回到住所,他自然也是没心思去跟小豆芽玩了,洗澡的力气都没了,倒在床榻上就睡了下去。 小豆芽中途来看了他一次,见到他那样子倒也觉得有些可怜,不过昨日凌晨时他那一嗓子是真的太有滋味了,回想起来就如马上的将军一般。 特别是那一句“站起来,不许跪”,那个睥睨姿态,那个表情眼神,小豆芽学了几次却是怎么都学不来。 428、要的是方法而不是手段 其实昨天发生的事情是很棘手的,不管什么情况下在县令官职没有被剥夺之前,他以任何方式被害都是不合规矩的。 所以夏林要处理这件事。 他在连续睡了二十个小时之后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发布通缉令,通缉悬赏杀害嫌犯的人员,举报有线索的奖励二十文钱。然后又因为自己监管不力而出具了相关的责任认定书,第一责任人自然是他自己,要重罚! 于是根据相关规定监管不利者当判罚俸三月到一年,视情节严重与否待定追责,夏林给自己拉满了,罚俸禄一年。 次要责任者武士镬,罚俸半年,但加上他御下无能,追加半年。也就是武士镬也跟着一块罚了一年工资。 至于这到底是谁弄死了县令等一众嫌疑人,那就要等后期再慢慢追了,但怎么追呢,当时场面太乱,夏林啥也没看到,武士镬也没见,在场兵丁也都打盹去了,再加上也没有活口留下,这案子八成就要成悬案了。 不过这个事嘛,一码归一码,追责这边追了,那前头的案子自然也要进行结案处置。 “原县令利用职务之便,勾结乡匪霸占土地、非法敛财,现已查明多年以来一众乡党敛财近百万,土地书万亩。当下处置如下,账目名单上有被剥夺土地者,按丁亩册重新分配土地。若已经无法寻人或已被乡匪祸乱家破人亡者,土地重新分配于其他人。 并按年限补偿失去土地者按每年每人七两银子计算,若家中有人收迫害死亡、致残者,则按照这份表格自行填写交于衙门审核。” 夏林拿出一张表摆在前头,然后指着旁边一长条的桌子,桌子后头都坐着一个秀才模样的人:“这里有人协助你们填报资料。是多少就填多少,多填的、乱填的,一经查证徒刑三千。你们自己监督监督,若发现不实的可向衙门检举,一经查证,所有非法所得尽数归检举者所有。” “开始吧。”夏林侧过头对武士镬说:“武大人,这些日子恐怕要辛苦你一下,将退田的事处置好,莫要叫人骗了也莫要叫人把银子给吞了,等我从徐州回来,我可还是会途经此地的。” 武士镬忙不迭的点头,他这小老头都差点被夏林给折腾出了精神系统疾病,现在夏林说啥他就答应啥。而当下的武士镬心中其实也已经有了退意,他这些日子着实思考了许久,自己的确是有些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也无法再仗着自己家的能耐稳坐高台,倒不如趁着天下还算安稳之时急流勇退,至少还能留下一个不错的名声。 面前乌央乌央的百姓前来登记,有些人在说自己情况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个场面十分震撼。 谁能不知道这些田地钱银都是用自家亲人的命换来的呢,有些是父母的命有些是妻儿的命有些更是子女的命,本来该是一件好事,但整个现场却没有一丁点快活的样子。 夏林双手撑在桌上,看着下头的烟尘滚滚,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此刻目如鹰隼,杀气腾腾。 武士镬侧目看了一眼,心中难免一惊,他年轻时也是在军中干过的,却绝少见过有几个人身上有这等的杀气,那些大将军也好、绿林侠客也罢,多为靠着吹胡子瞪眼嗓门大来叫自己看着吓人一些。 但面前这个少年,他是真的吓人,叫人远远的都能察觉出一股肃杀之气,宛如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然隐隐出鞘了。 许久,夏林收回目光,满脸和善的笑容朝武士镬拱了拱手:“武大人,我便先行离开了,肩上还有要事。” “那恕老朽不送了。” “武大人忙碌便是,无需劳心。” 说完夏林转身走出衙门口大门,而他一走出去,原本拥做一团的百姓便默默的为他让开了一条路,就像出埃及记里被分开的红海一样。 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做声,只是看着夏林的身影慢慢走远,但凡是这个时候夏林将右手举起来高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整个世界的轨迹恐怕就要又来一次转折了。 回到马车上他便算是启程了,而回头看去,无数人正跟在他的马车后默默送行,没有什么煽情的对话,就是那样乌央乌央的人头在后头跟着,场面骇人。 小豆芽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便赶紧放下了,甚至还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好吓人……” “什么吓人?” “那些人好吓人。” “吓人么?”夏林打开水葫芦喝了一口:“你回头仔细看看,那些都不过是在黑暗中追着光走的人。” “你是光么?哈哈哈,你好狂。” “我不是光,只是在他们看来,他们以为是光。”夏林仰着头停顿了半晌:“而你们,就是遮蔽他们天空的乌云。” “别扯上我。” “理应有你。”夏林双手扣在腿上半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之后,小豆芽再次撩开帘子,看到后头已经没有了人,只剩下一众番子骑着马跟着车,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觉得你闷闷不乐。” “明明自己无能为力,偏偏又见不得人间疾苦。” 夏林抿着嘴,小豆芽甚至都能见到他眼眶都红了一圈,这可是新鲜事,见过他油嘴滑舌见过他偷奸耍滑也见过他泼皮无赖,唯独没见过他如此悲天悯人。 “你是不是真的啊,至于这般痛楚?” 夏林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小豆芽的头,轻笑了一声,然后再接着长叹了一声:“当你把历史当历史听的时候,只觉得有趣。但当你置身其中时,才能看到历史其实是无数个微不足道人的喜怒哀乐,你我都不过是其中的沧海一粟,飘荡无常。纵使手段滔天,却也常有几分束手无策,更何况我还只是个中人之姿。” “你?你中人之姿!?”独孤寒惊叫了起来:“谦虚过头就已是猖狂。” 夏林没解释,只是靠在垫子上歪着脑袋:“天涯路还远,同志尚需努力。” “谁与你是同志,嘁……” 独孤寒还以为是占便宜,但却没有注意夏林嘴角一抹不屑的笑容。 小小一个镇子就已经糜烂至此,可想而知王朝末代究竟会是怎样一种场景,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晚上他们下榻在临县的驿站之中,倒是没想夏林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临县之中,说是人人都在传颂夏林是个青天大老爷,不少人甚至闻讯赶来就为能看夏林一眼,驿站外头甚至都水泄不通了起来,就连县令都亲自登门拜访。 那种百姓肉眼可见的欣喜和当官的写在脸上的慌张,其实夏林都看在眼里,他只是朝着这个县的县令轻轻一笑,那人就已经腿肚子转筋,满脸苍白。 但天下如此之大,夏林没有办法一点一点处理的,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县令拉到面前,竖起三根手指:“三日。” 多的不用说,懂事的人都该心领神会,毕竟隔壁同事死的太惨了,尸骨无存,那可是生生的被治下老百姓给生吞了。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跟他说什么王道国法,人家不在乎,但直接把一堆烂糊肉沫端到他面前,他就废了。这倒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而这件事之后恐怕还会有很多连锁反应,甚至只要是打听到夏林要经过的地方,沿途的县城都会开始严格自查,反正至少面上不要那么丑陋就好,而且恐怕也会立刻开始安抚百姓。 只是这个事啊,治标不治本呐,夏林走后没多久这些人仍旧会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 好不容易打发了过来瞻仰夏林的百姓,他终于是能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放松放松了,这一路上他人都累到没样了,舟车劳顿天气酷暑,还要处理那些个糟心事。 不过还好,今日有凉风吹过,窗户打开之后还挺舒适。 他靠在床头拿着手机准备追一下最新的仙侠剧,好倒时候给县里的文化演出增加点新内容,这会儿他的房门就被吱嘎一声给推开了。 接着就见小豆芽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 “有事啊?” “照理说呢,你办那个事用了十一天,你是输了。不过我这人从不喜欢与人争辩,也便是算你成功过关了。” 小豆芽背着手在他面前溜达着:“所以该兑现的承诺嘛,我也是会兑现的。” “哎呀?你来真的啊?” “不要算了。”小豆芽说完就准备往外走,这会儿如果光线再好一点可以看出来她连耳朵尖都是红的,就像是吃了酒糟的大白猪。 “不过先说好……我可不如那公主骚浪,若是磕碰了,你可莫要喊。” 说完她咬着嘴唇爬上了夏林的床铺,跪在那叼着一根头绳开始扎头发,夏林第一时间就把手机对准了她,然后开始录像。 “你拿着那个镇纸还是砚台的对着我作甚?” “留个纪念。” 429、再见王世充 “前面就是徐州城了,大人。” 在一个酷热的午后,夏林坐在马车里正在欣赏手机里独孤兄的风采,而旁边的独孤寒则像只猫一样趴在垫子上睡觉,额前的细碎头发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头皮上,看着多少是有些狼狈。 不过这也不怪她,夏林自己也狼狈的不行,这虽说是立秋了,但天气还热得像是火烧一般,不过这也难怪,降水线北扩的典型特征就是降水多、温度高,湿度温度都上来了,那可不就是桑拿天么。 “哎哟,终于到了。”夏林感叹一声,探出头去:“进城之后,给兄弟们一人发一百两银子,叫他们自己去休息休息放松一下。” “好嘞。”罗士信得到消息之后,兴奋的回头喊道:“弟兄们,大帅说了,进城之后一人发一百两银子去消遣消遣。” 底下人最喜欢的就是夏林这样的老大,动不动就发钱,他们无以为报,反正夏林叫他们砍谁他们就砍谁这就算是报答知遇之恩了。 随着一阵欢呼,就连他们胯下的马都跑得更欢畅了起来。 来到徐州城门,王世充那是亲自站在门口迎接的。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相见,夏林跟王世充都不由得有一种百感交集的情绪,当年洛阳的冲突,让整个中原的局势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回头再看,免不得一阵唏嘘。 “王大人,你老了。” “哈哈哈哈。”王世充哈哈大笑起来:“你倒还是青春年少,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如此。” 王世充说完,站定脚步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夏林,他身上的朝气蓬勃和意气风发,竟叫王世充想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回首少年白了头,再也没了这等蓬勃的神采了。 “王大人?” 夏林喊了一声将王世充喊回了魂,他连忙摆手道:“看到你啊,倒是叫我想起了当年,曾几何时我与你一样,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哈哈,王大人说的是哪里话,您如今仍是宝刀不老,傲雪风霜。” 这一番话说得王世充是心中颇为开怀:“你小子,若是当年你能这般跟我说话,如今我恐怕还在洛阳哦。” “哈哈哈哈……”夏林昂首大笑:“那我恐怕也还只是个七品小官咯。” 王世充同样大笑起来,拍着夏林的肩膀:“夏大人,这边请。” 小豆芽这会儿站在旁边倒是惊愕,她在来之前就问过夏林,说若是见到王世充之后,王世充若是给夏林难堪该是如何。 当时夏林说王世充不但不会给他难堪反而会盛情招待奉为上宾,小豆芽不解,她还问夏林说明明是夏林害得王世充只能蜗居于徐州,怎的还会对他笑脸相迎。 夏林当时是这样说的:“他不是败在了我手上,他是败在了错误的估计了当时的局势。他是一代枭雄,能上史书的枭雄,若是会因为这种事而记恨我,他就不配当这个枭雄。” 小豆芽当时还挺期待夏林被人训得像是个孙子一般,但最终正如夏林所料,这俩人看着还真挺亲近的。 入城之后,夏林见到了秦琼跟程咬金,秦琼一眼就认出了他跟他身边的罗士信,罗士信也远远的跟秦琼挥手示意。 夏林这会儿侧过头对罗士信说:“去吧,去寻你秦二哥吧。” “好嘞。” 罗士信撒丫子就跑向了秦琼,而这会儿王世充则骑在马上对夏林说:“夏大人,我先为你接风洗尘,你舟车劳顿也该好好歇息歇息。对了,你身边这位少年是?” “独孤家主,独孤寒。” 王世充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独孤家主,我倒是与老家主有过渊源,后来来到徐州之后,便就再未见过独孤家的人了。” 这老小子是真的会阴阳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独孤家只攀附高枝,以前他得势的时候还与独孤家相熟,后来被追到了徐州之后,独孤家也就不来了。 小豆芽笑了笑:“王世伯说笑了,并非独孤家不来,而是我独孤家为大魏八大姓之一,王世伯身份未明之前,恐是不好见面呐。” 王世充轻哼一声,倒是有几分不屑,但转头看向夏林时眼神却多了几分欣赏:“你倒是得了独孤家的青睐,看起来你恐怕也是有一方诸侯之相了。这独孤家可从来就是看人下菜碟呢。” “不不不,我跟独孤兄之间不是那种关系,我跟他就是单纯的床笫之欢。” 王世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目光深邃的扫了一眼独孤寒跟夏林,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年轻好,年轻好啊……” 接风宴上,王世充为了招待夏林可谓是极尽奢华,胡人的舞姬都给编了一个加强排。 这一番安置倒也是得了个宾主尽欢,还叫夏林认识了一圈他手底下的大将,等到宴会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夏林突然清了清嗓子:“王大人。” 王世充立刻挥手屏退了正在唱跳的舞姬并叫人关好了大门,接着夏林笑着说道:“此番我受陛下之托,前来徐州。”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再次清了清嗓子:“王世充,你这个老东西,老子还没死你就开始不老实了?这次老子不怪你,你这个胆小的狗东西自己吓自己,把好好的局势给弄得大乱,若有下次,你自己提头来见。你也别回中原了就留在徐州给我遏制交通要道,再给你降到正四品,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夏林摊开手:“陛下的口谕传完了。” 王世充坐在那突然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此刻生意沙哑,老泪纵横。心头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了,他哪里不知道在这里扼守徐州是什么意思,就是为了防止北方双李之间的汇合,但陛下一道口谕就代表把他给洗了个干净,他王世充从今日开始就不是大魏的乱臣贼子了,而是被贬到徐州的徐州牧。 至少不用担心再被李家跟官家两线包夹。 “就……夏大人……陛下没给叫带个信物?” 夏林眼珠子一转,然后将一道白玉令牌放在了桌上:“有。” 其实哪有什么信物,就连口谕都是夏林编的,虽然这些都已经跟鸿宝帝通过气了,但鸿宝帝只是叫夏林自己看着办。 那没法子了,只能把当初太子爷给他的令牌当成信物给了王世充。 这玩意造不得假,一看就是皇家货,王世充当时便涕泪横流哐哐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自己被猪油蒙心,有负圣恩。 反正这把子演技可是真的了不得。 “那王大人,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先去休息了,一路上的确是有些劳顿。” “快快快,来人,为夏大人安排住所!” 回到一处幽静典雅的小院之中,舒服的洗了个澡,夏林算是活了过来,这会儿小豆芽也溜达了过来,头上抱着布巾,应当是洗了头但还没干。 “床笫之欢是吧!”她过来就踹了夏林一脚:“到处败坏我名声是吧?” “难道不是么?”夏林盘着腿坐在床上喝着茶:“你就说还有什么没干的。” “那可不一样,那是你跟你表妹干的腌臜事,可跟我独孤寒没关系。”小豆芽坐在他床边:“王世充今日那感激涕零的样子是真是假?” “那当然是假的。”夏林摇晃着脚丫子:“他会装的很,这人若是没有二凤,他保不齐都能入主中原我跟你讲。” “这么厉害?” “那是,真的特别厉害。”夏林晃荡着脚丫子上下扫视了一圈小豆芽:“诶?你是不是长个了?” “是么?”小豆芽站起身比划了一下:“我感觉不到。” “好像是长了点。”夏林点了点头:“嗯,应该是长了,挺好。过几个月你胸脯可就要臌胀起来咯。” “混账东西!” 小豆芽上去就要追打他,可这一扑一拽的,反倒是被夏林给抓了个满怀,她索性也就不挣扎了,趴在夏林的胸口上便没了动静。 “死了?”夏林拍了拍她的腰。 “你才死了呢。”小豆芽嘟囔一句,然后便坐了起来:“我有些担心,总觉得王世充这人不可靠。” “是不可靠。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他终究还是要反的,只是当下他没有反的道理,上头是山海精骑,下头的破虏军,西边是玄铁重骑,你说他不找个靠山怎么活?”夏林翻身将小豆芽掀到了旁边,凑到她耳边说道:“怎的?就穿着一件单衣过来,应当不是来讨论天下大势的吧?” “那不然还有什么?” “有的可多了。”夏林捏着她的下巴:“不如……生个孩子呀?” “呸!谁要给你生孩子。” 她嘴上很硬,但脸已经凑到夏林面前去了,这地方可没人打扰,而且她也只是长得幼态,实际上她也就比夏林小几个月而已,算起来在这个时代可是成熟大姐姐娇俏小妇人的年纪了,哪有什么懂不懂的道理,她就是奔着这事儿来的。 “等一下等一下。” 这眼看就诱敌深入了,小豆芽突然喊停,她攥着夏林的胳膊:“我生的要算嫡出!嫡出!!!” 430、隔了很多年,初心还没变 “督军,您说这姓夏的小子突然来此,朝廷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手上捏着一个陶瓷茶杯仔细端详:“你看这杯子。” 一旁的幕僚上前,虽是不明其意但还是说道:“浮梁的瓷杯,天下顶好。虽说其他地方也有模仿,但却无人可比之。” “是啊,这个杯子老夫用了三年,越用越喜欢。你可知这一套茶具多少银子?” “属下不知。” “一千七百两。”王世充深吸一口气:“还供不应求。” “督军……这可有些贵了。” 王世充转过身来笑道:“卓恒啊,价钱这个事,没有对错之说。老夫觉得这一千七百两值,它就值这些银子。真正厉害的是能将这泥巴卖到一千七百两的人。大魏也是如此,有人说大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有人说这大魏外强中干不值一提,那大魏究竟是比马大还是不值一提,就要看是谁在经营它。” “今日那个小子,他能将一坨泥巴卖到一千七百两,也能叫大魏稳稳的活下来。他来这里,就是要叫大魏活,至少不要死的那么快那么丑。而我,便是这一环的关键。” “可督军,如此一来,大业不就……” “什么大业?”王世充走到沙盘之上指着上头:“东边有李靖儿子所率领的山海军,北边有郭家的郭家军,西边有李渊的玄甲军,下头还有一个破虏军。我王世充正正好好在这中间,我用什么来争这个大业,用你?还是用那五万残兵?” “所以督军的意思便是依旧依附朝廷?” “不不不,不叫依附,我本就是大魏的人,为天子守国门乃是应尽之责。我要钱,我要人,我要盐铁,我要战马,若是没有朝廷,一切都不可为。而有了朝廷,我就能与那个小子谈,与独孤家谈,与宇文家谈。” “那督军,当年可就是那人将咱们诱到这里来的,还是他亲自带人堵了我们南下的路。” “英雄出少年,我王世充栽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我认了。但若仔细想来,我也不是输给了他,而是输给了我自己的胆小如鼠。”王世充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时也命也。明日我要去他聊聊徐州与洪州共享通商之事,你也来,叫你好好见识见识何为天才。” “可……父亲……” “嗯!?”王世充眉头一皱:“在外称职务。” “是,督军。”幕僚低头,然后小声说道:“今日属下倒是也见了,却没见有何过人之处。” “哈哈哈,明日你就知道了。你可是知道,他以一人之力周旋国朝世家军阀商贾之间而游刃有余,若是大魏能出个明君,不不不,即便是能出个阿斗那般的守成之君,以他一人就可为大魏续命百年。” “仅仅百年么?” “是啊,百年。”王世充背着手仰着头看着天空:“他到底也只是个人,不是神仙。百年,已是天大的能耐了。卓恒,你要牢记一件事,国朝轮换不是天命而是既定,我观了三十年才想明白的道理。” “还请督军赐教。” 毕竟是自己儿子,王世充可是一点都不藏私,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卓恒,你读史书便能看出,当下等百姓越来越穷困,上层豪门越来越富裕之时,就是国朝衰落之时,当那些门阀豪强整日沉溺酒池肉林但百姓食不果腹,国朝就要亡了。” “因百姓而亡?” “不,因大义而亡。”王世充摆手道:“你觉得李家会以何种理由起兵?清君侧吗?他们没有道理,如今其实朝堂还是可以的,各方势力在鸿宝帝的牵制下平稳安康,无外戚干政无宦官乱朝,他们没有道理起兵的。留给李家唯一起兵的原因便是某家对百姓恶虐,他家代执天命。代执天命,说得好听,天底下的皇帝都是一个样子,视子民为家畜罢了,那些在一地当土皇帝当久的人自然也会如此,天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呀。” 王世充说完背手便往外走:“看得透却无可奈何,倒也是人生一大憾事。卓恒,你切勿学我,去学那夏道生,他是能成大事之人。” “父亲……父亲,我不明白。” “明日你亲眼见了就明白了。” 第二日,王世充自然要设宴找到夏林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天使,职级特别高,算是鸿宝帝的替身,所以一些事情还是要面谈的。 今日招待夏林的规格很高,王世充手下大大小小各级官员都到了,而夏林鸡毛都没准备,就带着一股子独孤家主身上的香味就来了。 但夏林最牛逼的就在这一点上了,他可以完全脱稿凭借恐怖的记忆力跟现场语言组织能力瞎编。 一场宴会生生被他弄成了年度工作会议。 “去年一年,朝廷税收折合纹银三千三百五十一万两,支出四千五百五十万两,亏空近一千二百万两,当下国朝正难,王大人自也要多担待担待。当然,朝廷也知王大人的难处,所以也没有要求王大人上缴赋税,只是说想要开源节流嘛。徐州此地乃是承上启下之处,还盼王大人能够广开商路,将徐州成为中原重要的商路节点,利用交通上的便利解决仓储、运输和中转问题。” 王世充坐在那安静的听着,他那个幕僚儿子王卓恒则全程坐在那奋笔疾书,手中甚至拿着的还是浮梁产的速写笔,也就是第一代储墨钢笔,这还是夏林刚来时给王世充送的礼物,当下就已经落在他儿子的手中了。 可见他这个最小的儿子到底有多得他的重视。 “那敢问夏大人这个仓储运输,收益如何?” 王世充昂起头提问,夏林则笑了起来,他抱着胳膊说:“那就要看这里的基础建设和基础服务了,商人越多赚的钱就越多,理论上最高可以到货物平均价值的一成到一成半。” 听到这个数字,在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了,抬起脸的时候眼神都亮了,当下这个商贾的繁荣,哪怕是一成一年下来也是天文数字。 “那夏大人可否有妙招啊?经商这方面,老夫可真是一窍不通啊。” “既然我提出来了,自然就是有合适的法子。”夏林双手撑在桌上:“只是这个无法三言两语说清,还请王大人派一个靠得住的人到我跟前来。” 一听他肯教,王世充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却是真的高兴,但姿态还是要拿捏一下的,所以故作思考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卓恒啊,你便到夏天使那边去学着,若是敢怠慢,可莫要怪我军法处置。” 夏林扫了一圈,然后眼睛就盯在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卓恒身上,就这一个眼神的空挡,王世充着实心惊了一把,自己还没有说卓恒是谁,卓恒也没应答,夏林的反应速度甚至要比卓恒本人还要快。 这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么是他早已经把自己手底下的人摸了个门儿清,再一个就是他的脑子真的如同传闻之中那般迅若闪电。 王世充倒是好奇,而作为一个军阀他也没什么太多的顾虑,只是笑着问道:“夏大人怎的会第一眼便知卓恒是谁。” 夏林瞥了王世充一眼:“今日来之人,都是徐州的顶梁之柱,唯独便是这位少年看似青涩,我一直注意着他,前日送给王大人的速写笔如今在他手中,这必是子侄了。我叫王大人喊个可靠的人,王大人没有丝毫迟疑的便喊出了这个名字,那我自然是知道这人是谁的。” “哈哈哈哈,夏大人果然细致入微,老夫佩服啊。此子乃是我家中幼子,年仅十六,当下在我帐中为幕僚,还请夏大人多多指导。” 夏林抱着胳膊笑,嘴里小声嘀咕道:“十六啊……十六好啊。” 这话一出,王世充瞬间想到了夏林跟独孤家那个脏事,心中不免一颤,嘴巴张了张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不由得有些担心了。 “对了,王大人。”夏林说完之后笑着说道:“等会我有些私事想让大人帮个忙。” “无妨,夏大人的事,老夫定然配合。” 等到人散的差不多了,屋子里就剩下了王世充跟夏林和那个十六岁的小子王卓恒,这会儿夏林开口道:“王大人,不知你可识得一个叫高平的?” “高平?”王世充沉默片刻,转头问儿子:“卓恒,徐州可有这号人物?” “督军,高平乃是娘亲家那边的表亲,从洛阳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 “哦……敢问夏大人,有何事啊?” “有点恩怨。”夏林说完之后故意一脸为难:“若是王大人觉得有些为难,便算了。” “那有何为难,都没听过的名号。只是不知道夏大人怎的了?指名道姓的要这无名之辈。” “当年在洛阳时,他娘子家欺负过我,寒冬腊月被他们家关在狗笼子里。” 王世充眉头一挑:“区区小事,夏大人你也是看轻了老夫,夏大人请自便。” 431、嫂夫人,你好呀。 从洛阳出来时,夏林就发过誓,谁欺负过他,他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当初在洛阳查抄他们陈家的时候,最可惜的就是他家的小姐嫁了人躲过了一劫。 其实如果正常来讲,夏林都今时今日了,也不至于跟一个落魄人家的小姐计较这些,关键问题是被关狗笼子这件事她才是始作俑者。 本来退婚不稀罕,毕竟人家本来也就是见着老张将来能够平步青云才决定将女儿嫁给他的,但后来老张不是中落了么,既是中落了,退婚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这个世界等级森严的很,即便是夏林都很难混入到高级世家的队伍里去。 独孤寒除外,她本身就是个异类,从身到心都是异类。 而其他人即便是今天的夏林,他们也是打心底看不起的,因为夏林是真正意义上从草根成长起来的人,这可不是以庶民成名而骄傲的时代,在那些天生的神仙眼中,即便是孙大圣上了天庭也不过就只能是个弼马温。 所以夏林是进不去那个圈子的,点头之交都算是好的了。 所以当年陈家退婚是情有可原,如果光是退婚夏林不在乎老张更不在乎,但他们在变天之后对老张连带着夏林的侮辱却是实打实的,年前被装在狗笼子里,那可是洛阳,晚上也是能冻死人的。 那会儿夏林年纪小,还是老张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取的暖,因为这个事儿老张的左手给冻坏了,虽然不至于残疾但也无法再提重物了。 之后还用狗盆给他们装剩饭吃,当时老张吃了,因为就是那陈家的小娘子在旁边说不吃就不放他们出来,看他们能熬得住几日。 老张担心夏林扛不住,于是就吃了那盆狗饭,这个事夏林一辈子都忘不掉,到如今得了势,那这帮人一个都别好活。 他倒也没让王世充为难,只是知道这个人现在就在徐州城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罗士信溜溜达达的就在徐州城上逛了起来,身边就是王世充的小儿子王卓恒。他名王通字卓恒,是王世充家最小的儿子,不过不是嫡出而是庶出,只是天资聪慧自幼得王世充喜爱。 “要不卓恒先回去吧,等会说不得要叫你为难。” “没事的先生,父亲叫我与先生形影不离,多多向先生学习。再说了,今日先生要做的事,我也清楚,就只是不知道为何要如此,以您之身份与他们计较那不就成了皓月之光与萤火争辉?我不明白。” “今日我便教你第一课,那便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和有仇不报非君子。” “不是这个意思,先生。我就是觉得这些人不值当。” “值当,当某个事已经成了你心中的一根刺,你不拔掉它,你一辈子都带着血。”夏林笑了起来:“你当我不知道他们现在与我来说就如蝼蚁一般么,我知道的。但他们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那先生打算如何处置?” “还没想到,为什么我说这是心中的一根刺呢,就是当你回头去触摸它时,你在此刻就回到了当年孱弱时的模样。” “先生,我不懂……” “没事,慢慢就懂了。” 徐州其实开发的还可以,毕竟是历史名城,再加上这些年商路开拓的差不多了,这里多多少少也沾点光,再加上王世充这人虽然风评不好,但其实还行,比当下大部分的英杰甚至都要更强一些,治理能力也好任用贤能也好都是中上之姿。 反正总体说来徐州很不错,是一个非常好的南北连通点,从这里小辰子的货物可以得到充分的中转,大部分的产品都能保证很好的流通。 “先生,到了。” 他们停在一个宅子面前,这宅子说大不算大,说小不算小,比起在洛阳时的风光真的不算什么,看起来可能是随着王世充来到这里之后,他家的人并没有得到重用,也算是另外一种家道中落。 卓恒上前敲门,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见到是卓恒之后立刻开心的打开了门:“表少爷,您来了。” 此刻的卓恒有些尴尬,回头看了一眼夏林,而夏林则笑盈盈的走入门中,背着手溜达进了屋子。 “贵客。” 卓恒吩咐一句就快速冲到了夏林身边去,跟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那管家连忙跑进房间将家中的少爷呼唤了出来,这人算是卓恒的表哥,所以听到他前来之后也是立刻出来迎接了起来。 “卓恒好久不见了,这位是?” “这位是京城来的夏大人,他……”卓恒看了一眼夏林,话却留了半截。 夏林笑道:“我是来找尊夫人的。” “夫人……”高平也是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不知这位大人找拙荆有何贵干?” “叙旧。”夏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还是春风和煦的笑容:“我与他是洛阳旧知,一晃也快十年不见了。” 其实没有十年,也就七年,中途夏林还亲自抄了他家。 “那请夏大人稍等,我这便将她呼唤。” 高平到后堂去呼唤妻子去了,他心中还喜滋滋的,万万没想到自家那个婆娘竟还有这等关系,那平步青云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不过他也在思考自家婆娘跟那京城的高官到底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旧情人?哎呀,旧情人就旧情人吧,若是能有个让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当王八就当王八了。 毕竟那夏大人身份可不低,身上穿的是四品蟒,而且王世充王督军最疼爱的小儿子还对他恭恭敬敬,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呢。 “快些随我出去。” 高平来到陈小姐的面前:“说是你京城故知来探望你了。” “京城故知?我家都被抄家流放了,哪里来的故交?他长什么样子?” “二十二三岁的模样,个子高高的,皮肤有些黑,长得倒是俊俏,莫非是你的旧情人?若真的如此,今夜你去陪陪他,倒是叫他帮你相公我寻觅个好去处。” “天底下哪有你这般的人,竟要卖了自家娘子为你寻出路。” “那不然呢,你娘家都没了,本还打算靠你娘家出点钱捐个官儿,如今倒是好,分文没有不说还要担待着你提心吊胆的。” “那我可说好了,若真是什么旧交故友的,今晚上我可就不回来了。” “那你可得把人家大人伺候得舒服一些。” 陈小姐笑得如银铃一般,然后穿着风骚的便走了出来,不过当她看到夏林的时候却也是满脸的茫然,根本认不出面前这人是谁。 “陈小姐不认得我了?” 夏林拨开一颗杏仁儿放在口中,笑盈盈的问道:“你还是如当年一样风姿绰约。” 陈小姐这会儿正上下打量着夏林,只见他八尺有余,看上去皮肤微黑但俊俏有加,身上穿着四品紫蟒官服,脚下是玲珑八宝套靴,这一看可就不是什么小官儿啊,四品的紫蟒,那可就是跟王督军一个级别了。 这么大的官儿……自己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或者遇见过他。 “大人万福金安。”陈小姐优雅的给夏林行了个礼:“大人怎么认得民女的?民女好像……不记得大人了。” 夏林哈哈一笑:“没事没事,你不记得我很正常。” “还请大人提点一下。” 夏林喝了口茶水:“按照道理,我当叫你一声嫂夫人。不过嘛,倒也算是有缘无分了。既然你叫我提点提点,那我便提点提点吧。” 这一番话把陈小姐还有高平都给整蒙了,这人到底是谁?他到底要干什么? 而这会儿夏林慢条斯理的开口了:“七年前洛阳,春节前一日,满天繁星,狗笼子,狗饭。” 陈小姐听完娇躯一颤,她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天,那天她和她的婢女看到狗笼子里的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她当时还打趣说要把笼子里那个小的拿来给自己的丫鬟配个对,当时丫鬟还满脸嫌弃的说他那么脏,自己才看不上。 渐渐的,当时笼子里那个被她们肆意嘲笑的小书童与面前这个四品蟒袍的人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倒是叫陈小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神恐惧到像是看见了鬼。 “对了,你以前那个未婚夫张仲春,如今已经是察事司统领兼门下省给事中正五品上了。哎呀,嫂夫人不知如今可否后悔呐。” 夏林眼神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了起来:“我近日来,只是想看看嫂夫人过得如何。这位高公子,你莫要慌张,这事与你无关。” 高平再傻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旧情人,这他妈是老仇人,自家这个娘子狗比不是,得罪人倒真是有一手啊,上来就给拉强度,四品蟒袍她也得罪上了?这是什么丧门星…… 于是他站起身扬起手扇在了陈小姐的脸上:“你这个扫把星,可算是害苦了我哟……” 432、哎呀,人生啊 一开始,夏林以为自己会从这种报复之中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但真当看到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时,他反倒兴致全无。 他甚至没说什么,只是喝了点茶吃了两块点心就这么走了。 当他走出门时,里头的人还在惶惶不可终日,心中满是担忧和惧怕。 “先生,您这是?” “哦。”夏林笑了笑,转身又回到了房间里,扬起手给了陈小姐一巴掌:“两清了。” 说完他再次离开了高府,而这次他没有回头。 要说陈小姐也是倒霉,大早上起来啥还没干呢,连吃两个大逼斗,但这最后一个逼斗吃完却叫她是无比安心。 而夏林此刻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感,他握着扇子走在街上,身后的卓恒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先生,当真就这样了么?” “是啊,就这样了。”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真到了这一刻,其实发现原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家已经被我抄了,现在回头再去为难一个破落户却也是没有意思。” “嗯,先生高洁。” 可就在当天晚上,高家突降大火,一把火烧掉了他们所有的资产,虽然没出人命,但这家业算是彻底破落了。 夏林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坐在窗前端起一杯茶,一言不发的喝着。 “怎的了?天降祸端帮你解决了难处,你还如此深沉?” “那是天降的祸端么?”夏林摇了摇头:“那是权力的祸端,有人觉得我不方便做但又想做,这才替我出手,又觉得太过于明显便会失了我的风度,便留了他们的命。” 夏林说完站起身:“到了我这一步啊,即便是做个梦都有可能成真了。走,随我去瞧瞧。” “那有何好瞧的。” “我叫你瞧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当年的窘迫。” 一听能看夏林当年的窘迫,独孤寒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摇着扇子一脸期待的样子,倒真不像是个人。 两人来到失火的高府面前,此刻高家的人正在疯狂的抢救一些还能找补回来的财物,但可惜即便是一些金银细软也都被那些帮忙救火的人给顺手摸了,只有一个手镯被陈小姐捧在手中。 此刻的陈小姐满目的苍凉,坐在那里欲哭无泪,曾经也算是洛阳城里小有名气的俏佳人,如今坐在路边形容枯槁,面无表情。 旁边的相公不停的咒骂他,说到激动处还会用力踹她几下,但陈小姐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只是抱着自己唯一的手镯坐在那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 其实可想而知,她的人生肯定是毁了,只要他还跟着高家过日子,她就永无宁日,而如果离开高家跟王世充那一层关系的庇护,她就会变成抄家逃犯之女,两条岔路之外也就剩下了死路一条。 看到陈小姐的姿态,夏林当然也不会上去嘲笑,但要说同情也不至于,就是觉得这个事的根源终究还是这个时代可悲的门第观念,还有她年少时的嚣张跋扈。 “当时我跟老张被放出来之后,我们就坐在洛阳城的徐记包子铺前,那天下着大雪,我的鞋找不到了,老张就把我的脚捂在怀里。” “你们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们在等买包子的人一时失手掉下来一个。”夏林侧过头看了一眼小豆芽:“你知道包子这个东西,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出来的,徐记包子在洛阳很有名的,你也是洛阳出来的,你不知道?” “我不吃下等人的东西。” “我抽你嗷。” “偶尔也吃……徐记挺好吃的。” “其实那天我们没捡着包子,但还是吃上了包子,我记得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吧,跟我差不多大,见我俩狼狈又可怜,就给我俩买了一兜子。诶,我跟你保证,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排行榜,排名第二。” “那第一呢?” 夏林略微沉思了一下:“是老张从我碗里抢走的那颗肉丸子。” “哦!没得到的永远最好是吧?”小豆芽抱着膝盖好奇的问道:“那那个少年是谁?你后头没找过他?” “去哪找?茫茫人海,而且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从洛阳出来已经七年了,而这件事是老张被牵连下功名那年,也就是刚好十年。十年了呀,我都从小书童干到了四品官了。” “假四品,办完事要还回去的。” “你不要我讲一句你戳一句。” 小豆芽抿着嘴沉默了片刻:“诶,那我问你。如果真的遇到了这个人,你该还他什么?” 她的问题倒是叫夏林思考了起来,两人坐在那许久没有说话,甚至到看热闹的人都散开了,他还是没有想到究竟应该怎么办。 “你看啊,当初欺负你们的人,你给人家家抄了,那当初帮你的人,你又给了他们什么呢?都说有仇必报,有恩呢?你报不报?” “不能报。”夏林突然赧然一笑。 “不能报?为何有恩反而不能报了?” 夏林颇为无奈的一叹:“我说了,当下的我就算是做个梦都有可能被人实现,如果我有意报恩,那我便有了弱点。有时一个恩情,牵连出来的事情便是无穷无尽。慕秋,你知道九成的少年郎初入官场之时想的都是如何报效国家吧,但在这里只要走错了一步,往后便只能步步错了。” “那有何难?” “何难?”夏林仰头叹了口气:“假如独孤兄是一个新上任的户部官员,有一日你家乡来了人探望你,不是别人正是在你父母双亡之后举步维艰拉扯你长大、供你读书的同村老人,你视他如父母,他来了之后告诉你,他家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在你七岁时为了救你而被村里的牛踩断腿的哥哥,如今还没有着落,想要叫你帮忙为他争取一个看管库房的轻快活儿干干,你当如何?” 独孤寒一愣,竟也是无言以对。 “答应吧,那今日你答应了他,明日是不是就要答应别人?今日是个看库房的,明日是不是就是得县丞了?久而久之,你村里的狗都要被你拉到京城来当警犬的,毕竟那狗跟了你八年,还为你驱散过豺狼。你若是不帮,你是不是就是忘恩负义、不近人情,不忠不孝?”夏林拍了拍她的脑壳:“当官难,难就难在进退两难。仇可以报,恩一定要三四后行。” 夏林说完长叹一声躺在了身后的草地上:“做人好难哦……” “那之前对你有恩之人,你怎么办?” “帮他们的子嗣后代读书、学艺,该干的我都干了,剩下的便是他们的命数了。” 正说话间,前头高家的人也陆续散了,仆人被遣散,家丁也都纷纷离开,只剩下高家那两口子还坐在门口面如死灰。 “没意思,真没意思。就如冬日自渎,费劲巴拉的脱裤子,一哆嗦之后便也就是索然无味。” 夏林起身背着手便要离开,独孤寒追上了他的脚步:“那你就找些有意思的事情干干?” 夏林垂下眼皮:“眼下倒是有一件事觉得顶有意思。” “什么事?” 夏林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教一个少年怎样背叛他的阶级。” “啊?”独孤寒愣了一下:“谁?” “卓恒啊。”夏林抿着嘴笑道:“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那你要打算怎么办?” “你拭目以待吧。” 夏林第二天便找到了王世充,主要就是聊到了关于卓恒的问题,夏林说自己出身于纵横家,如今看卓恒天资聪慧,就动了收徒的意思,王世充听完可是高兴坏了,恨不得当日就给答应了下来。 “不过王大人莫要误会,我可没有能耐教徒弟,代师收徒罢了,代师收徒……” 王世充哪里管什么代师不代师这种事。 夏林是谁?那是一个被皇帝封了四品官但满朝文武绝无怨言的人,哪怕是与他政见相左看他极不顺眼的人也从没有觉得他授这个四品官是赚了多大的便宜。 古有孙策二十二岁创江东基业,今有夏林二十二岁辟一代风流,在王世充的眼中二十二岁的夏林并不比二十二岁的孙策差在哪里,他一个耕耘半生的老军阀,让他现在跟夏林单干,他干不过。 看当初定国公叛乱就知道了,那是一场经典的闪电战实操,人家定国公五万人马可也不算差,但在夏林面前不过三日便被荡平,即便是五万头野猪三日也弄不完。 再一个就是他的才华,这一点更是无可挑剔,王世充算不得完全的粗人,那也是知道夏林的文才策论皆为世间少有,相比之下李渊那儿子都要逊色几分,可是要知道李渊之子可是被人传颂为天龙之命。 这样一个人说看上了自家的儿子,这代表什么? “拜师宴的话,夏大人准备摆几桌?” 夏林一愣侧头看向王世充:“啊?拜师宴?” “对啊,代师收徒,仪式也是要的,夏大人说,我便去筹备。” 这倒是叫夏林沉默了一阵:“拜师宴就不用了,不过可否劳烦王大人定制一枚徽章。” “好说好说,要何等款式!老夫这便叫人去办。” 433、笑谈中多少往事做了古 通体黄铜打造,上下有麦、稻穗锁边,中间便是很常见的劳动工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拿在手上时分量十足,做工有些许粗糙,但相对于王世充这边的技术能力已经很强了。 按照夏林的设计,这一套共有六枚,在卓恒正式的拜师宴上,夏林将其中一枚放在了他手心:“从今天开始,你就算是师父的正式弟子了,他老人家很反对教条。所以也没有什么门规,但却有东西需要牢记在心,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可说清的,你且就暂时跟在我身边行走天下吧。” “多谢师……师兄……” 王卓恒作势就要下跪,而这会儿夏林却硬生生的托住了他的手:“入我师门第一课,便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跪天二跪地三跪父母亲。” “知道了,师兄。” 旁边的王世充看着虽然感觉怪怪的,但心中到底还是高兴的,别的不说这个年代最讲究的就是个师承,你可以说夏林出身不够高贵,但没人能否认他的能力,自家儿子拜入他的师门,即便是以后自己万一兵败了,至少也能有一个人保住这个儿子,为他王家续存一份血脉。 “往后卓恒便托付于你了。”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的说道:“卓恒啊,今日你有了师门,往后便是不能再如往常那般顽劣了。” “知道了父亲。” 王世充看到儿子的模样颇感到欣慰,不由得哈哈大笑几声:“好好好,老夫是个粗人,也不懂那些繁文缛节,大伙儿吃吃吃,吃得开心便好!” 当下这人对拜师这事其实是非常重视的,莫要说是王世充之子,哪怕就是皇帝太子,再见老师时可都是要行礼的,鸿宝帝这眼看都七十岁了,再见到当朝太师时都是毕恭毕敬。 卓恒也是如此,他当下就是夏林的小跟班,早晨起床之后便会安静的候在夏林的门口等他开门,然后为师兄送上早餐并静静的等待师兄用餐完毕。 “师兄,你给我这枚章牌,有何用意?” 卓恒好奇的拿出那枚章子摊开在手中:“我琢磨了许久,想来定然有其奥义,但就是捉摸不透。” 夏林笑着示意卓恒坐下并接过他手上的徽章:“这上下的麦穗稻穗,便代表着的是社稷,这个你可明白?” “明白。” “中间交叉而置为镰与锤,你可知是什么?” “我不懂之处便是在这里。” 夏林点了点头:“这镰便是乡下的农民,而这锤便是代表城中的匠人。意思便是能够拯救江山社稷者,唯有农工。” 这个话在当前的世界里有多反动,看卓恒的瞳孔地震就能感受清晰,因为他打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君权天授,只有倚靠天子才能带领百姓、拯救社稷。 但现在自己“师兄”直接将这个核心给去处了,甚至就连士商阶层也被他给去除了。 卓恒很难想象怎样才能用那些最没用最无能也最不起眼的农民与工匠来完成拯救社稷的伟业,他不理解也不可能明白。 “我猜你恐怕一时半会也没法理解。这样,我来给你解构一下国家的构成。” 夏林拿出纸和笔开始给卓恒上起了思政课,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已经颠覆了他过去十几年所受到的教育。 原本许多内容他想不明白,看不透,但如今师兄却能用最简短的话来为他拨散云雾。 一开始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后来独孤家的大哥也来了,夏林在讲他俩在那记,但相对于卓恒来说,独孤大哥的思维更加僵化一些,她对夏林的很多解构都抱有质疑和反对,但夏林并没有着急驳斥,反而是继续讲了下去,等到一个部分讲完后就叫卓恒跟独孤大哥对线…… 卓恒在才学方面当然是不如独孤大哥的,所以自然会被驳斥的体无完肤,在他自信心受到无比打击时,夏林这时才会将破道之术告诉给他。 就这样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月,夏林也在徐州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日子也来到了中秋,他在徐州该干的事情该完成的工作和该连通的部门都已经差不多解决了,王世充也如愿受到了朝廷方面官方发下来的斥责。 别看是斥责,只要有了这一份斥责,那就等于是朝廷那边也正式重新接纳王世充进入到朝堂系统之内了。 而这时,夏林也就该走了。下一步他就要进行河南道的灭佛工作,而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正是洛阳,他的故乡。 临走时,因为有了卓恒这层关系,王世充自然也是要多关心一些,他与夏林践行时,倒是有几分关切的说道:“你此行还是有灭佛之职,不过洛阳之地恐怕不是那么好办。” “嗯,要动刀兵了。” “是啊,洛阳为旧都,别人不知我对那里可是太熟悉不过了,宗族世家盘根错节,你此行恐怕是有几分威胁。” 夏林听完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王大人关心,我到时若是察觉不对立刻就跑。” “那便好那便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说完转身便开始嘱咐卓恒起来:“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听师兄的,莫要逞能莫要犯险。” “知道了,父亲。” 说完卓恒上前用力的给了王世充一个拥抱,这个拥抱把王世充给抱的一愣,虽多少有些倒反天罡,但却也叫他心中生出了几分感慨,一代枭雄竟也差一点便红了眼眶。 “父亲等我回来,我给你讲路上的故事!” “好好好。”王世充轻轻点头:“不过下次……” 他本想说下次不可如此无礼,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停了下来,话锋一转道:“不过下次回来时,可要为我带些洛阳的吃食,多年未品尝,甚是想念。” “知道了父亲!” 卓恒站在马车上对着王世充挥手,逆着清晨的阳光,倒是叫他的老父亲有些恍惚,感觉这样的卓恒那不赫然便是当年自己作别父母时的样子么,一晃便是近四十年了,如今再看卓恒,彷如一个轮回。 而第一次离开父亲身边的卓恒此刻也是异常兴奋,他扒拉在马车的窗口望着外头,嘴里念着童谣:“小鱼小鱼快快游,东南西北皆自由!” 夏林坐在旁边只是笑却是没有阻止一个年轻人对象牙塔之外的向往。 之所以要带他出来,其实就是要叫他在这片土地上多走走多看看,不然以他的身份是看不见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卓恒啊。” “师兄!” 少年清脆的音色叫人欣喜,而他回头的时候,夏林甚至能看到有光。 “此番去洛阳呢,可能有危险,你怕不怕?” “不怕!” “嗯,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些事要考验考验你,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住。” “师兄尽管考验便是,卓恒受得住。” 其实他的天真烂漫夏林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是他能理解未来会有能说出‘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这种话一样,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根本无法看到最底层人的痛楚与绝望,所以他们是浅薄且阳光的。 要允许少年的阳光,但同时也要允许他们看到乌云。 “师兄,上次我们说到了三座大山问题,我还是有些不理解。” “不慌,师父的教导是实践里头出真知,我用嘴说你是不能深切体验的,我带你四处走走,你就会明白。” “好的师兄。” 车轮滚滚向前,从徐州到洛阳,正正好一千里路,不过中原之地道路畅通,七日也就到了。 如今的河南道老大还是姓洪,仍是当年夏林守城时的那个洪大哥。 夏林抵达这里之后,两人见面倒是热情,洪州牧拍着他肩膀说:“老弟,你可有两三年没回来了,哥哥还挺想念的。” “这两位是?” 夏林赶紧把卓恒跟独孤大哥让了出来:“这个矮点的是我的同床好友,独孤寒。” “哦!!!独孤家的人,幸会幸会。”洪州牧朝独孤寒拱了拱手:“倒是听说过多次,未曾想你竟与我夏老弟是同窗。” 独孤寒干巴巴的笑了笑,然后拱手回礼后用随身的扇子直接就给夏林来了一下子。 夏林嘿嘿一乐介绍卓恒来:“这是王世充王司徒之幼子,也是我的师弟,正在同我周游列州。” “王……啊,哦!!!”洪州牧连连点头:“好好好,远来皆为客,到这里就跟回家一样,那个老弟你先回我家中,你嫂子前几日还念叨着你呢。我等会办完手头上的公务便回去。” “行,我也给嫂子与婶娘带了些礼物。” “哎呀,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客气。” 在去他府上的途中,独孤寒还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朋友遍布天下?好的坏的,你都能攀上几句?” 夏林一拍卓恒大腿:“答!” 卓恒乐呵呵的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非核心冲突尽可能不与他人为敌,要尽可能不选择高烈度冲突作为主要目标,但不排除使用高烈度冲突作为手段。” “好好好,你们会玩。这个你们都给套上了。” “这是方法论啊,哥哥。”夏林仰起头来:“看来要说天赋,卓恒的天赋是真好呀。你不行,独孤兄。” 434、难啊,难如上青天 洪州牧这两年虽然看着是升官了,但其实他的憋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因为王总闹事,原本河南道十二万的军制现在被裁撤到了多少,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八百!八百人! 也就是说洪州牧的确是从三品的封疆大吏了,但手下的大营里只剩下了八百人,甚至还不如许久之前他率领的士兵人数多。 但这又能有什么法子了,八百人还是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不然连这八百人都不给他。 “兄弟,不是哥哥不借兵给你,咱们弟兄两个一个城头出来打过生死的,哥哥干不出那些个文官干的虚头巴脑,哥哥这是真没人,就八百人还要负责城防事务,哥哥我如今在这个位置上是上不上下不下,他人不知道我有多好,天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 别人说这个话,夏林多少是有点怀疑的,但洪州牧说这个话他是信的,这老哥为人主打就是一个实诚,而且洛阳行营还真的就只有八百人,还都是老弱残兵。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朝堂上的人可都眼巴巴的在等着削军权了,这要不是各地军阀在那拿着长矛候着,当下军权早就开始陆续收归朝堂了,但问题是洪州牧他上来的时间就不对,王世充那边造反之后他上来了,文官集团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手上的军权给削掉的。 这个事名正言顺,而且还是个进退都该死的阳谋,若是他不交兵,那朝堂上就会说“喏,大伙儿看看,就说这些人手上不该有兵”,而交了军权,实际上他在这也就是个朝堂的应声虫,权力有但有限,没有军权他跟其他封疆大吏聊天腰杆子都不直。 “这个事的确难办,我也是顺嘴一提,倒还真没打算跟哥哥开口。” “你不开口我也得先跟你说明白,莫要因为这点事伤了兄弟间的感情,我这人不懂咬文爵字,只是知道这行走天下就凭一个义字。那弟弟你有何法子没有?你读书多,脑子活络,若是能有法子,哥哥定是要帮你的场子。” 夏林摆手:“哥哥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但这件事我仔细想了想的确哥哥不好出手,洛阳之地本就豪强盘踞,灭佛之事几乎就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我横冲直撞倒是没事,可若是哥哥出面了,他们自有对付哥哥的法子。” 当下的大魏,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其实隐藏在水面下头的波涛已经达到了人下去就淹没了的地步,君权、相权,文权、武权,地方豪强、中心朝廷,如今早已是乱成一锅粥,这个时候谁先下场谁先被干。 平静不是真平静,只是暴风雨在积攒能量罢了,当下距离乱世开片,只差两件事,一件是定海神针的轰然倒塌,另外一件这是有人毫无缘由的开上一枪。 每个人都想当收尾的人,却有几人想当那开端的祸水? 但这样一来夏林的工作就很难展开了,河南道本来就是佛教盛行的地方,三步一庙五步一庵都说轻了,而且当年鸿宝帝信佛的后遗症其中一项就是广泛的群众基础。 在这个地方上来就说灭佛,夏林认为自己会受到三波冲击,第一波就是民间信徒的自发抵制,这个倒是相对比较简单,无非就是舆论导向方面动一动,只需要三四个事件就能动摇信仰基础。 第二波冲击就是当地那些与寺庙有勾连的豪门,毕竟寺庙敛财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最稳妥保险的一种储蓄手段,所以大部分的地区豪强都会跟寺庙有非常深的交集。 当触及到他们的利益时,那是一定会发生武装冲突。 而这第三波就是寺庙本身,有些寺庙豢养了万名甚至更多的僧侣,这些僧侣本身就是战斗力。 倒时他们很可能会整个僧兵团出来跟地方上的私人武装混在一起,两拨人的人数可是十万往上,夏林手头上这点人是真不够看。 “老弟,不是哥哥给你泼冷水,你来办的这个事,你办成了别人不说你好,你若是办不成,那可就要来事情了。怎么打这场仗,你可要有点准备啊。” 洪州牧语重心长的对夏林说:“当下你这些人面对中原这茫茫多的势力,就如杯水车薪呐。” 这会儿独孤寒倒是开口了:“若是我帮他了?” “独孤老弟,莫要说是你独孤家了,若是按当下这个行情来看,除了陛下亲至,否则天王老子来了都够呛。即便是李渊都忌惮几分,更何况我夏老弟。你独孤家势力再强,能强得过盘踞中原两千多年的家族?你家也就是个依附拓跋家的新贵呐。” 封疆大吏说话还是有几分硬气的,放在别人那可是真的不敢说,但他说出口一点压力都没有。 夏林在一旁端着酒杯却没有喝,只是抿着嘴沉默了许久:“十分天下财,而佛有其七八,这个事不能不办。” “那可太难了,老弟。” 难啊,是难。但难才有意义,夏林这会儿想着的就是到底怎么样才能一次性把原本应该三武一宗干的事全部补齐。 “对了老弟让我去查一下僧人数量,我帮你查了一下,整个江北,僧尼人数逾300万,寺院4万余所,僧尼不事生产,每年少纳税大概为一千三百万两纹银,而且寺庙大量吞并土地,最大的寺庙已有土地近十万亩。” 这个数字即便是独孤寒听到都是一阵咋舌,要知道这还都是明面上的数字,若是把真实的数字拿出来跟是恐怖。 “看来你在这里还真的是有一场恶战要打。” 听到独孤寒的话,夏林背着手起身在屋子里走动起来:“这件事要办,就要办的是快准稳狠,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我需要一个可以着手操作的地方,洪大哥我问你,河南道哪里的情况最严重?” “那必然是荥州,也就是当下之z州,那地方庙宇比官府多,佃户比农户多,僧侣比百姓多。你可知人称它为什么?” “什么?” 洪州牧眯起了眼睛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佛国。” 说到佛国二字,洪州牧咬牙切齿,他是真的痛恨这个鬼地方,那边正常来讲人口是河南道第一区域,税收应该也是第一,但问题是那边和尚太多了,和尚们拿了地,失去了土地的农民摇身一变变成了佃户,佃户不纳粮,而和尚尼姑也免赋税,去年一年那么大的地方,上缴税款不到二十万两,一共为七万五千一百一十两。 七万两,一地税收七万两,还要靠道里给他们修桥铺路,开山填河,那不妥妥的就是趴在上头吸血么。 “这么严重啊。” 夏林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然后轻轻摇头:“上来就啃嘴硬的骨头,恐怕拿不下来。” 这会儿小豆芽拍手哈哈大笑起来:“你终于也有犯难的时候了!” “我又不是神仙,谁还能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呢。” 不过他说完之后,重新坐了下来:“还是农村包围城市吧,我先把周围一些小地方给吃下来,到时候再慢慢把点连成面。” “老弟打算如何?” “我先四处走走看看,摸清楚底细再做打算。” “也好。” 夏林当然不可能上来就干活,事情还很不明了,整个河南道现在情况太过于复杂,所以他只能先稍微休息几天,然后再想想看能不能用一个最稳妥的方法解决问题。 再次回到洛阳,他的身份再次起了变化,走在曾经熟悉的街上,夏林自己都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再次来到徐记包子铺前,老板还是那个老板,门面倒像是重新翻新过,小豆芽站在那看了半天,却直言自己完全没有胃口去吃这里的东西,反倒是卓恒这小子一口气干了八个才停下来。 “这个酒楼原来我跟老张就在这给人帮工,可以弄些客人吃剩的东西回去吃,若是有人在酒楼中办酒席,那便就是过年了。” 夏林把自己过去的轨迹一点一点指给身边的人看,他倒是没有像那些寒门出来的人一样遮盖过去的不堪,反而他把这些都当成了自己的荣耀。 这会儿已经是中秋之后,眼看天就已经冷了下来,虽然今年要比往年好很多,但秋风一扫寒意也就上了,毕竟没有碳排放也没有热岛效应,这里的温差大到吓人。 “你现在还有心思在这里晃吗,真不打算办这个事了?” 独孤寒好奇的问道:“我昨夜想了一夜,根本想不到破局之法。” “那是你不行。”夏林拢着袖子往前走:“先去给我春花姐扫个墓,然后我带你们看看我当初住的地方。” “春花姐姐?你从哪蹦出来的春花姐姐?” “这个事可说来话长咯。”夏林仰头笑了笑:“边走我边跟你们聊。” 走着走着,夏林就把他们带到了自己过去住的地方,现在这里跟当年可真的不一样了。 当大伙儿知道这里是夏林走出来的地方之后,这一片就已经被当地的富户给买了下来改成了书院,这之前的老街坊也都有了不错的出路,有的拿了一笔钱出去干买卖去了,也有的回了老家包了田地安稳度日,还有一些仍然住在周围,但如今却也是因为夏林的缘故而鸡犬升天,不少人还真混的不错。 但他的老宅子没拆也没人敢拆,拿出钥匙开了锁进去之后,里头显然是被重新装修过了,甚至可能都有人定期过来打扫,只是原本的摆设布局还是没变,就是东西看着很新。 “你以前住这么破烂的地方啊?” 独孤寒捂着鼻子不肯入内:“你到底是怎么才从这种地方走到那金銮殿之上的?” —— 今日看儿子,实在没办法了,明天补给大家哈。 435、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学生 独孤寒其实蛮不服气的,想她富可敌国,以一人之力在财力上甚至可以压夏林一头,还有自己家的关系盘根错节,洛阳又本来就是他家以前的根据地,想跟本地豪强对抗一下怎么不行了? 那洪州牧明显就是看不起人嘛。 不过直到她跟着夏林去了一趟号称天下第一寺的白马寺…… 僧众三万三千,信徒不计其数,还有乡绅拥趸、地方文武相护,其中武僧近五千人,这帮武僧拿起家伙就是僧兵,关键还他娘的有钱有地有佃户,甚至白马寺周围还有三个镇子,就是依附它而建的。 那规模,堪比一方诸侯。 “还能不能了?” 夏林一巴掌拍在独孤寒的屁股上:“小豆芽是真不自量力。” 独孤寒这会儿可没话可说了,她独孤家最弱的一项就是没有实际的兵权,而这哪里是什么寺庙,这不分明国中国么,然而这还不是僧侣问题最严重的区域,可想而知河南道的局势已经多么严峻了。 “每一个政策都有它的后遗症,陛下登基之后国事不稳,所以需要用佛法稳民心,但时间一长这民心可就不归他了。” 两人在寺周围的镇子上,坐在一家斋菜馆子里,这里的菜价可不便宜,大部分来吃的都是穿着僧衣的和尚,倒是不见几个百姓。 夏林、独孤寒还有卓恒三人一桌子五个菜就要三两银子,而那些和尚似乎就是把这里但食堂一般,花钱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还是一家寺庙周围的场景,若是将河南道的寺庙连成片,那恐怕真的是要命。 “我倒是长了一回见识,以往我还真觉得和尚便是和尚。” 夏林轻笑一声,转过头打了个响指,很快就有一个店小二走了过来,夏林侧过头小声对店小二说:“镇上可有青楼?” 一听青楼二字,独孤寒跟卓恒俩人明显愣了一下,而那小二则是直接翻起了白眼,颇为不耐烦的说道:“这位客官,您若是没事吃完了便走,这地界您问……问……” 这会儿夏林一张十两的票子拍在他手中:“好好想想。” 店小二弯下腰来,压低声音说:“三位,青楼没有,不过北边有个庵倒是个雅致的地方,几位晚上吃完了饭倒不如去庵里听听佛法,保不准倒是有些收获。” “好了,没你事了,去吧。” “多谢客官打赏!” 小二离开之后,夏林看了一眼身边两人,乐呵呵的说:“怎样?两位,去不去感受一下佛法?” 好奇心人都是有的,夏林也总是反复强调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于是他二人还真的就一道去了那个小二嘴里所说的听佛法的地方。 这个庵的门脸很朴素,就是青砖小院墙,两扇原木色的门,看着一点都不稀奇,只是门口很突兀的有两个红灯笼挂在那你,跟这个素雅清淡的气氛格格不入。 “看着没有人呐。” 独孤寒摇着扇子:“这里能有什么玩的?难不成还真听经书啊。” 夏林清冷一笑,上前拍门。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素衣的小尼开门见礼,她年纪看上去也就是十二三岁,跟独孤寒差不多的大小,但眉眼之间顾盼生姿,倒还真有几分姿色。 “几位施主,庵内不留男宾。” 夏林笑道:“熟人介绍来的。” 那小尼一听,门稍稍开大了一些:“敢问是哪位施主?” “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但他可是说了,你这的功课比其他地方都要好。”夏林说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票塞到了那小尼的领口处:“拿着,算我孝敬佛祖了。” 这会儿木门吱嘎一声开了,小尼将他三人让了进去:“三位请跟我来。” 关上门之后,便是一个大大的院子,后头这是禅房庙堂之类的建筑,再往里头走便可以看到不少女尼来回行走,高矮胖瘦皆有,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姿色不错,基本上可以说是随便选一个开盲盒都不会吃亏。 那小尼将他们三人带到一个禅房之中,禅房的装修简单,只有几张铺在地上的软榻,再就是一张矮榻。 过不了多久,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便是几名女尼捧着酒菜走了进来,她们穿着非常素雅的僧袍,但独孤寒越看越不对劲。 “你看轮廓。”夏林凑到她耳边小声这么说了一句。 这下她才发现这些女尼不对劲的地方,这些女子僧袍之下竟是不着寸缕,难怪叫人感觉异样,轻薄的僧衣根本遮不住少女玲珑的曲线,倒是实在叫人想入非非。 卓恒到底是个小处男,他这会儿面色通红低着头不敢去看,但这会儿却有一个女尼主动坐在了卓恒身边:“公子,我见你似有心魔。” “等会。”夏林抬起手阻止道:“先别心魔,先谈谈你这里的项目都是怎么收费的。” 那几个女尼对了个眼神,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便开口说道:“施主,我们这里不谈钱,谈缘。” “行,多少元。”夏林点头道。 “若是施主心诚,便去大殿烧香,一根香便是一百两,一根香有一根香的缘分,九根香便有九根香的缘分。” 夏林拿胳膊肘怼了一下独孤寒:“去,烧个十八根。” 独孤寒一脸不耐烦的拍出两千两的银票递给那个说话的女尼:“去,给我烧二十根的缘分,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二十根香的缘分都有些什么。” 她们很少见到出手如此阔绰的,那年纪稍长的女尼出去之后验证了一下票子是真的,然后便匆匆走到了这地方管事儿的人所在的禅房。 大概也就是一盏茶功夫吧,这里原本的几个女尼都给撤走了,换上了一水儿的小妹子,各个漂亮到叫卓恒惊心动魄,他这么一个大军阀的崽,在这时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甚至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这后进来的娘们儿,虽然身上还是穿的是素色的僧衣,但明显是改过的,不光尺码都要小一号,紧巴巴的贴在身上,还有专门凸显腰肢的设计,甚至于原本开到小腿的叉,穿在他们身上恨不得开到肋骨叉子,稍微一动便是一片佛光乍现。 这一个个风情万种气质万千,一般人是真顶不住,甚至就连独孤寒这个小泡芙都差点动了真气,卓恒更是满面通红。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唯独这被人诟病极好女色为人不正的夏林全程只是吃吃喝喝,偶尔调侃几句。 而到了那用嘴喂着吃酒的环节,玩最开的居然是独孤寒,她这吊毛左拥右抱亲得啧啧作响。 反倒是夏林真的是不太感兴趣,毕竟他是吧,浮梁大剧院里妹子,那可都是当年正顶的花魁,虽然都成了良人,但勾搭起夏林来那可都是不遗余力,再看这里简直味同嚼蜡。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卓恒可能要顶不住了,这会儿夏林咳嗽了一声:“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诶?我那二十根缘分还没……” 独孤寒还要挣扎却被夏林拎着就给带走了,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卓恒。 三人走在这月光如水的小道上,独孤寒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反倒是卓恒有些愧疚的说道:“师兄,我心志不坚了。” “正常。”夏林笑道:“这种地方能保持心智的可没几个。” “那你呢?师兄我见你好像纹丝不动。” “师兄我啊……”夏林侧过头看了独孤寒一眼:“已摘了世上最美的那朵花了,其他于我不过是庸脂俗粉。” 独孤寒这会儿还咂摸嘴呢:“你说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拉去修行佛法了?” “我说你,我这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夸你的话,你是油盐不进啊。” “你夸我什么了?你什么时候夸过我?”独孤寒上下打量着夏林:“看着你就嫌弃的很。” 这会儿卓恒好奇的问道:“师兄,难不成佛门真的就藏污纳垢了么?” “当然。”夏林点头道:“佛门这些年得的自由太多了,我们不是说自由不好,而是当自由过了火,就会衍生出很多光怪陆离的妖魔鬼怪,自由自然是好,但要在规则内才行,你看他们这帮秃驴如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不行的。” “师兄我明白了,其实不能叫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可以叫人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方为自由。” “诶!你小子有悟性。”夏林点了点头道:“没错,比如今日那些个女尼,他们想卖就卖,这不是自由,而是当她们不想卖时就可以不卖,这才是你需要做的。” 这时独孤寒摸着下巴说:“你说若是把她们身上的衣裳改改缓缓材料,是不是能就赚很多钱?” 卓恒跟夏林都没有搭理小豆芽,卓恒则满心担忧的问道:“他们如今已是这样,那我们又该当如何应对。” 夏林上前搭上他的肩膀:“下面就是我要着重跟你讲的农村包围城市了。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解决最难的问题,师父都已经把答案给咱们写明白了。” 436、包他们的饺子! “诶,慕秋。” “作甚?” 独孤寒这会儿正侧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后头夏林喊她,她颇为不耐烦的应了一句:“今日不行哎呀,都说了流血了流血了,你要着急你就去那庵里去撒个欢。” “不是,你有病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突然发现你那个洁癖的毛病好像没了。” 独孤寒沉默了几秒钟:“也还是有的,我不喜男子触碰我。” “不对吧,你……” “好了,你不要说了。”独孤寒转过头来捏住夏林的嘴:“该死的东西总说些腌臜话来恶心人。” 夏林把她的手扒拉下去,然后问道:“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把民怨给拉起来。这个你们独孤家在行,你说说看。” “在别的地方简单,在这可就难了,你要知道这些人信秃驴把脑子都给信坏了……你别摸我。” “你说你的,我摸我的,不冲突。” 独孤寒听完翻了个白眼,调整到一个方便下手的姿势后继续说道:“再说了,独孤家不走你的群众路线,在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不过要我说你这条路也很难啊。” “嗯……明天找洪哥开个会。” 夏林说完拍了拍独孤寒的腿:“你嘴没破吧?” 小豆芽给了他一肘子,然后坐起身将头发扎了起来:“你这人真该死。” 第二天夏林喊上了洪州牧,几人坐在一起开了个会。 其实说是开会,主要就是讨论一下相关的对策。 洪州牧这边实在是没有人能往外借,夏林也不可能从江南道调兵,所以现在他要在被削了三个版本之后独立解决这里的大问题。 “这样,洪大哥。”夏林在听完洪州牧阐述当下处境之后,便开始说了起来:“你这些日子将河南道各地的豪强全部召集过来,就说要跟他们商讨一下我的问题。” “好。”洪州牧点头。 “说我来此地督办灭佛,若是没有成效肯定不会走,所以想叫我走就要让我能交差,每个地方都要摊一些替死鬼出来,弃卒保车。” “好。”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你就提出一个要求,就所有家族势力和寺院都要解除私兵,上缴武器。” “这个……”洪州牧倒也是笑了出来:“他们不会肯的。” “对啊,就是要叫他们不肯。”夏林拍着大腿说道:“若是他们都答应了,我还怎么募集私兵?” “你要募私兵?” “嗯。”夏林点头道:“他们能用佛祖敛财,我就能用别的法子破势。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肯定都是合理合规不犯法的。” “那你如何打算?” 夏林靠在那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大魏律法规定,凡田亩十顷者,可募护卫三百,可配刀兵不配甲胄。” “对,他们就是利用这一条大肆豢养私兵。” 夏林点头:“那我也可以来嘛,我算了一下,可以从周围那些小地方挪出个三百顷多地出来,这也就是一万多人。” “可是大魏律中说的是私者拥田地十顷,公家的不算。” “这里我可以玩个花出来。”夏林的手指在桌上哒哒的响:“我从那些周边小地方收上田地,这些田地自然便是国家的田地,需要等来年经户部核批再次发放给百姓。这段时间田地是不能动的,但显然它也不能荒啊,于是我就将手上的田地转租出去,包给各地商贾,叫他们雇佣佃户来种地。这种地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不是就是他们手中也有了地?” “正是。” “大魏律法之中可没特意说明租的地不算吧?所以我租三年出去,他们租地之人就能拥有三年私军。” “妙啊……老弟,这太妙了。”洪州牧一拍大腿:“可若是明年户部核准了,重新分派的田地呢?” “买卖不破租赁嘛,租期还在,然后按照比例给分到地的农户分粮就好了,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拿到粮食,换你你干不干?” “妙……实在是精妙,这可就有了一万人了。” “不不不,洪大哥你误会了,这一万人不是主力。” “不是主力?”洪州牧这会儿明显脑子不够用了:“那谁是主力?” 这会儿旁边一直在旁听却没发声的卓恒开口了,他神情激动:“那些被盘剥之后失去土地的农民!” 夏林看了一眼卓恒,满眼都是欣喜和欣赏:“可以可以,卓恒悟性很高。当这个方案做起来之后,十顷三百人私兵是规矩,但没有规矩说一亩地我请多少人种地吧?” 一千亩地的私兵名额是三百,一亩地也就零点三个人。但如果是来种地的农民,一亩地请他妈八百个都行。 让人看见的是那区区一万个私兵,但实际上下头的农民甚至能有十万或者二十万,这二十万失去土地和希望的农民就是瓦解佛国的尖刀。 “那若是掌控不好……岂不就是……”洪州牧苦笑一声:“请大汉赴死了?” 夏林摆手:“都这个时候了,就莫要去计较这个概率了。倒时我来操作,洪大哥执行。我夺他们的地,你夺他们的人,人跟地都没了,他们的钱就守不住了。我要叫这些人在中原吃了多少给我吐多少出来!” “成!我老洪是个粗人,老弟说什么就是什么,办就完事了!” 从这一刻开始,夏林就开始给整个河南道下了一个套,洪州牧是第一个开始有动作的,他真的把整个河南道有头有脸有家门的人都给募集了起来,着重讨论了一下夏林的问题。 大伙儿心中都很烦夏林这个人,所以都想他快点滚,洪州牧就义愤填膺的说夏林狮子大开口,甚至还鼓动这些乡绅豪强跟夏林鱼死网破。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这个可太吓人了,不到万不得已,谁乐意直接跟朝廷来的钦差翻脸呢,所以他们反倒是开始安慰起洪州牧来了。 然后这一伙子人坐在那一合计,说给他交点犄角旮旯的上去交差算了。 三百顷,不过区区三万亩,大家挤挤凑凑也就齐活儿了。每家每户摊派一点下来,损失不了什么还能送瘟神,而且过不了几年这些田地还是得回来的。 所以他们还真就答应了下来。 这个事就连洪州牧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到底还是自己这个老弟,要换别人的话恐怕是不成,要这帮人的地就跟要他们的命一般,但真的是要他们以命相抵的话,他们还是乐意用点地换换的…… 东拼西凑,倒也给了几个县的地盘让夏林去扫,归拢起来甚至都有差不多400顷地了,也算是豪强们的大放送,既是给京官的面子也是给洪州牧的面子。 这几个县的位置几乎都是在河南道南边,紧贴着江南道那一侧,都是一些不好管又受到江南道影响民风彪悍的地方。 这些地方在他们看来是纯垃圾地方,但这要是放在夏林那得高兴的飞起来,这等于是这帮人自己给自己挖好了坑,甚至还留了一把上好的九天金晶大锹。 这些地方要是叫夏林给连起来,那一万私兵他能用破虏军精锐给刷一遍人头,脱下铠甲是能种地的私兵,穿上铠甲就能炮轰z州。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他们只觉得这些破地方,让他拿去就拿去好了,没人没钱地还是河泛区,要啥没啥,狗屁不是。拉出去叫公粮最好不过了。 要说这些人里没有个聪明的人出来阻止么?还真有,但架不住他们舍不得其他好地方,思来想去就这片地方最合适了。 这近四百顷地,涵盖六个国家级贫困县,还有一些犄角旮旯里的破寺庙,反正要叫夏林既有灭佛之功,又有纳地之劳。他们脑子里想的始终还是那套惯用的潜规则模式,但没想到这次他们遇到的人跟以前有些许不同。 他们在那开小会的几日,夏林这边也在做准备,有些事虽然看上去难,但真的要开始办的话,其实也没想的那么难。 这次收益的分成是朝廷3,夏林2,独孤寒3,留下的2成这是洪州牧的,至于为什么这里头独孤寒要占三成,那还真不是她束头发的原因而是这次所有的启动资金和后续支持资金都是独孤家出的。 夏林分逼没花,主打陪伴。 不过从这也能看出他们独孤家是个赌博世家,这种买卖也就他们家敢接,换到其他任何一家都肯定只剩下摇头,毕竟这玩意跟造反只是一线之隔,弄得不好可真的是要满门消散的。 都不敢想独孤寒被送到教坊司之后会是怎样的场面,那还不得被人站起来蹬? 而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老弟!” 洪州牧在深夜造访,十分兴奋的拿着一张地图找到了夏林。 “他们答应给你凑地了,没想到啊,老弟的法子这么好使。” “哎呀,我只不过是个精通人性的读书人罢了。”夏林拿起地图只是扫了一眼:“嗯?你是说他们准备划拨给我的地方跟江南道连着?” “对!” “我一直以为他们挺聪明的。”夏林都被逗乐了:“这不就是大姑娘大街洗澡么,他们是真敢啊。” 437、那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虽说他们的行为叫人很难理解,但仔细想想再结合地图来看,他们的确是不缺聪明人,但战略眼光是真的不行,读书人和读书人的差距是真的大,同样是当过幕僚的读书人王卓恒在扮演假想敌时,给出的方案是化整为零,如果同样的面积不变的情况下,得让这些地方天南地北的不连着。 星星点点最好,彼此走一趟都得十天半个月的最完美。 但这里就肯定少不得一些好地方肥美的地方,这帮人不舍得,于是把他们认为最贫瘠的破地方全给了夏林。 这下倒好,不光根据地连成了片,就连地方也毗邻江南道。 江南道啊,那可是夏林的大本营,是他的总部。要资源有资源要兵员有兵员,甚至就连一开始最叫人头疼的运输问题都不成问题了。 如果非要用一个行为来描述他们干的事,那只剩下两个字——作死。 “卓恒。” “师兄,怎的了?” “这次可能会很辛苦,你能不能顶得住?” 卓恒仰起头一脸骄傲:“生平能有如此快事,怎的能叫辛苦。” “好,那我给你一个任务,我过些日子要去这些县城整顿,然后你就着手带着察事司的番子暗中收拢河南道的流民进入到那些县里去,就说那边收拢了寺庙的土地,等待户部定夺,等之后随时可能重新分派土地。信是不信,总有人会信。” 说完他转头对小豆芽说:“在我们到底那些县里之后,你回去浮梁一趟,要干什么不用我说吧?调集一切能调用的资源,找人过来接手这里的田地。对了,那个谁。” “罗士信啊,大人。”罗士信委屈巴巴的上前一步说道:“都这么久了,您还是不记得我的名字。” “你别给老子废话了。”夏林给了他一拳:“你到时护送独孤寒回去,然后把单雄信叫过来。就说我有大任务交给他。” “五哥?大人,你要启用五哥了!?” “废话么,不然我叫他来干啥,种地啊?” “得令!” 第二天一早夏林就出发了,洛阳那些各地的乡党还没走,但听闻他离开的消息,无一不是笑开了花,弹冠相庆了属于是。 当然,夏林也高兴,他高高兴兴的去接收他的新地盘去了,好巧不巧还能跟江南道连上,有时候都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翻看历史书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很有意思的,无数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组合汇聚成为了历史的宏伟脉络。 在车出洛阳之后,夏林跟独孤寒就兵分两路了,独孤寒要走襄阳城那条路去往浮梁,而夏林则要往东南方去逐一接管那些县城。 根据沿途上的所见所闻,夏林虽然还没有到地方却已经大概能知道那些能被划拨出来的县究竟得有多穷困了。 不过无所谓了,再困难还能比得上陕北时期困难不成?在那个环境下都能成功,当下这个场面如果换给老师的话,那简直可以称之为天胡开局,想输都不知道该怎么输。 夏林当然知道自己跟他老人家比狗屁都不是,但好歹自己也是认真学习过的,在当下一个比较好的开局下练练手,那又未尝不可呢。 小豆芽往南走,夏林往东南,卓恒会在z州和洛阳之间搜寻流民,原本一条路的三个人在此也算是分成了三叉,但目标都是同一个,就是想看看夏林到底能不能斗得过这满天神佛。 而就在此时此刻的长安城里,二凤正捏着姐姐的虎符在盘,这可是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不过落在了姐姐手里他倒也是觉得妥帖。 只是姐姐的计划叫他多少还有些担忧。 “前出剑门,岂不是就是叫我们偏安一隅了?” “那你可还有别的法子?” 正说着话了,平阳公主脸色一变,指着不远处的熏香:“灭了灭了,闻着叫人恶心。” “姐,这可是我花好些钱给你买的了,你最爱的香呢。” “不行,叫人恶心。” 说完公主便是捂嘴干呕了起来:“快些灭了,这个味道今日嗅起来直让人难受。” 二凤也无奈,只能上前灭了香,还给姐姐端来了水,喝了些水的公主稍微缓和了一些:“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的,总是有些疲乏,可能是受了风寒。” “那等会我喊大夫来。” “不必了,区区小事而已。”公主强打起精神,指着地图上说道:“我们先取下剑门关,然后待入主巴蜀之后便开始休养生息。” “休养生息?” “对,你总不能上来便跟父亲兵戎相向吧?” 二凤仰起头无奈的一笑:“谁说不是呢。” 正说话间,平阳公主眼睛眯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极为痛苦,二凤连忙上前询问:“姐姐如何?” “无事,就是嘴里有些苦味。” “我看啊,还是早早为你寻郎中来瞧瞧好了。” 过不了一会儿,长安城内有名的郎中便被二凤给带了过来,老头儿上前为公主殿下把脉,搭上脉之后他还愣了一下,眉头紧蹙的再次确认了两下,然后这才笑了起来:“殿下并无大碍,不过这些日子需要避风寒,少食生冷,多卧床修养。” “郎中,我姐怎的了?” “世子,殿下无碍,只不过是有喜了。前些日子还听闻殿下在京城大婚,如今便有了喜,倒是好事一件。老夫这便先告辞了。” 大夫走了,二凤再看公主时,却发现她站在那表情看着倒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独孤寒厉害啊。”二凤拢着袖子看着姐姐:“不过阿姐,你真的看得上那样的小豆丁?”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公主也只是笑却并没多说什么,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指摘的,毕竟都是成过两次亲的人了,生个孩子合理合法,名正言顺。 不过二凤就是觉得如果阿姐现在怀上了,到时生了孩子的话,剑门关的事就要快一些了,不然连怀带生再加坐月子,一下子一两年就给支出去了。 总不能因为三娘怀了孩子就非抓着鸿宝帝多活两年吧?前几日京城那边的眼线还传来讯息说鸿宝帝已卧床不起,恐无法撑过这个冬日。 “阿姐,这样。虎符借我,我领八百精兵当下便取了剑门关去。”二凤倒是洒脱:“你有了身子,就莫要劳累,好好休养。” “八百人,你当真可以?” “姐姐瞧不起人,我李世民一生而来,天下可未曾有英杰入我法眼。” “好,那你带着娘子军去把浮梁给我打下来,姐姐我喜欢那。” 二凤眨巴着眼睛,沉默了许久,然后咂摸一下嘴:“这个……得缓缓。” 他再抬头时却发现姐姐在坏笑,二凤倒也不生气,只是摊开手说道:“我只说入不了眼,又不一定说我战无不胜。啊,是吧……” “夏道生不入你眼?” “不入不入,他那人皮肤太白,还不长胡子,一副狐媚眼睛,看着便不像是正经人,我都怀疑他其实是个宦官,不然他都成亲多久了,也不见有子嗣。” 平阳公主强忍着笑,但最后却还是忍不住了,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宦官就不是宦官了,子嗣……恐怕也是有了。” 就在夏林抵达县城的同时,李世民还真就领了八百人直奔剑门关,他跟李渊的说法就是有消息称蜀中有变,他带着人去看一看剑门关的动向,若是可行便拿下剑门。 李渊对他的说法一点都不在意,他现在巴不得李世民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他与李建成的斗争已经把整个长安搅合得是水火不容,这对李渊来说简直如同梦魇一般,再搞下去他的大业恐怕都要黄了。 如今李世民主动请缨要去弄巴蜀,这一杆子给他支棱出去…… 大唐稳啦! 而公主此刻站在府中的窗户后,轻轻拍着肚皮说道:“你可要争气点!能不能开万世之基业,就在你身上了。” “殿下,有信到。” “呈上。” 公主接下信,发现竟是独孤寒的来信,上头大概说了一下夏林这段时间的动向,还有说自己这边筹措粮草钱银的进度,反正给公主的感觉就是这个小豆芽对她想要登基称帝的积极性比她本人还要强。 “一人灭佛国,有趣。”三娘看到小豆芽说夏林当下正在执行一人灭佛国之计的时候也是颇为惊讶了一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毕竟佛患可不是河南道一个地方的问题,这是整个北方都存在的重大安全隐患,而如果夏林这次能成功的话,那恐怕其他地方也要开始效仿而为之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会用怎样的方式来对抗强大且根深蒂固的佛国。 当然了,除此之外,三娘还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夏林说使的招别的地方无法使用,毕竟那家伙总是另辟蹊径,干出一些常人不可为的怪事出来,只是这些怪事却总能歪打正着。 “小东西,你爹又在干大事啦。”公主放下信之后摸着肚子轻声说道:“以后你长大了要像你爹的足智多谋,但千万不要学他的为人轻浮。” 438、山中虚度无年岁 浮梁当下其实是个很玄妙的状态,因为夏林长时间不在,老郭跟王爷也都在京城,虽然交给饶州府代管,但饶州府的级别低了那么一点点,只能管辖一些相对基本的工作,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处于一个自治的状态。 这么大一个摊子,这么富的一块地方,它自治,而且居然这么长时间自治效果还挺不错,夏林留下的八百里加急条例到现在也没用上,而且今年前两个季度的工农商成长都保持的很稳定,甚至引了许多别地的州官、县官来考察学习。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夏林的“政治遗产”了,首先这边全新的取士之道跟其他地区都不一样,而且每个衙门之中都设置了几个额外的职位用来三类人,一类是朝廷的御史,一类是浮梁选拔的督导专员,还有一类是三个月换一批的临时调查员。 这三个职位不干涉衙门正常运行,但会相护制约,而且这里奉行的是文官不管生产事,武官不入城,所有的渠道泾渭分明,让专业的人做自己专业的事。 第二点就是财政大权全部是落在了长乐公主身上,县里每一分开支哪怕是一个搬一块石头都要报公主审批,她不懂没关系,她有自己专门的审计团队,哪怕账目上错了一文钱,他们都要揪着相关的衙门解释清楚。 最关键的是虽然公主拥有县里最高的执行权限,但却也有三个部门可以不听她的安排,也就是浮梁的科技部门,就是那个新出来的衙门,整天山里点炮的那帮人。第二个就是民生部门,也就是负责当地百姓衣食住行的部门,第三个就是浮梁的军队。 这三个部门拥有高度的自主权,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政策的延续性,虽然也要定期面对公主团队的质询,但只要有合情合理的解释,公主也无法卡他们的经费。 当然了,要出现什么六百两一只的山羊,三万两一匹的战马,那看公主办不办他们就完事了,而且真的是要乱来,夏林只是出差又不是死了,等他回来拉清单可有的好受。 “妹妹,这些日子的卷宗都摆在这里了。” 唐小姐将一堆东西摆在了长乐公主的面前,然后坐在旁边说道:“前半年的话,人口迁入大概有四万,如果保持这个趋势的话,明年春天时浮梁一县人口就要超百万了。” “百万啊……好多人呐。”长春公主轻声叹了一口气:“那今年赋税情况如何?” “涨了三成,主要是因为大宗商贸多了,过路的商队也多了,再加上泉州港和广府港的陆续畅通,还有宁波港第一期建成,现在整个航运的单量要比去年多了一倍。” “那今年的农税是不是要再压一成?” “那要看这后半年的税收额了。不过看架势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唐小姐拿着账目翻了起来:“那若是还能保持稳健的话,今年的农税就可以压到……” 唐小姐拿出算盘噼啪的打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压到百三。” “去年是百九,今年若是能压到百三的话,明年是不是就能取消农税了?” “不成,后年。明年预测最好的结果可能是百一。” 长乐公主仰头沉默了片刻:“那姐姐估算一下人口能到多少。” 唐小姐咔咔一通算盘打下来:“增二十万人上下,农税每减百一便能迁入三万人左右。” “那也就是今年农闲时要垦荒了。那劳烦姐姐算一下垦荒的成本吧,我这边好划银子出去。” 其实严格来说,当下江南道的体量是极恐怖的,全国按照户数是一千四百余万户,七千多万人口。而天下一共十道,按照道理来每道七百万人最为合适,但江南道一道便已经增加到了一千五百余万人。 这跟这里的迁入政策有关,还与其他道减负的需求也有关,原本十分不好弄的路引,现在只要跟其他道的官府报备一下便能轻松应对,毕竟人走了田地留下了,对当地的官府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但这样庞大的人口基数带给江南道的压力其实也是很大的,民生问题、治安问题还有工作问题,所以现在整个江南道都在发疯一样的开办工厂,那种一整三四百人的纺织厂或者一整四五百人的钢铁厂,每个县都已经开始办起来了。其余的还有什么罐头厂、造船厂,这种能容纳大量劳动力的集群式工业也都在快速发展。 而这样疯狂吸纳流入的非农业人口之后,城市规模就如同滚雪球一样愈发的大了起来,城市规模大了就能容纳更多的人口…… 所以大量人迁入过来已经成了定局,到现在不少人才明白为什么夏林往死了给划耕地线,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那些田地还到处整粮食过来的原因,这江南道当下的人口可比三国时魏蜀吴的人口加起来都多了,要是按照老习惯来整粮食,明年全得饿死。 不过说起来倒是有意思,这两姐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夏林,倒不是说没感情,而是真的太忙了,以前长乐公主不管事儿还是个天真少女的时候,总觉得爹爹、哥哥、相公这些人每天说忙忙忙到底能有多忙,现在真当她管事的时候她才知道这到底有多忙。 事无巨细的忙,生生把她这个曾经只会依靠着门框等情郎的恋爱脑少女给改造成了政商女强人。 别看她长得娇小温柔,这些日子她骂起人来甚至都能让人看到她身后出现夏林的海市蜃楼…… 糖宝儿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家产业要顾及,县里的营生要帮忙这磕头认母的妹妹,还有像什么宁波港、广府港、泉州港的连通货运也要兼顾,忙到吃饭都是随便对付。 想男人是不可能想的,连拉屎都要排个档期。 “姐姐,你说也是有趣,他还真放心将这么大的地方交于我们两个女流之辈。” 听到这话糖宝儿却是笑了起来:“你这不是干的挺好么,姐姐我走南闯北多年,却是没见过几个县令能有你精干的,便是州牧不如你的都比比皆是,妹妹不用妄自菲薄。” “我起初担心下头的人不服我呢,现在倒是觉得还行。” “这倒是不会,毕竟他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正在这会儿突然外头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传了过来,震得窗户嗡嗡作响,糖宝儿心中一颤:“出事了~!” 果不其然,这循着响声他们过去之后,发现在河下游的地方,生生被炸出了一个大坑,这坑有多大了,反正灌满了水,这里就是个人工湖,湖面得有二十丈那么宽。 而旁边一堆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在那相拥而泣,大喊着成功了成功了之类的话。 “你们在搞什么!?”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小公主从车上下来,走上前质问,而其中一个年轻人兴奋到手舞足蹈的解释道:“我们用……” 因为小公主只能听懂前三个字,后头的她就已经完全听不明白了,加什么白糖然后用什么加什么然后烧什么得到什么再用什么放在密闭的什么里,接着用什么什么来引爆什么什么,五十斤药这里能听懂,说五十斤能炸出二十丈的坑…… “有什么用?” “金陵城墙,那么高。”那个年轻的小崽子一说兴奋就开始语无伦次:“用我们这个新炸药,十斤!十斤给它炸个粉粉碎。” 因为实在听不明白,小公主沉默一阵之后:“注意安全,莫要伤人伤己。”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这虚惊可真的太惊了,再回头看到那个二十丈的大坑,都不敢想这个玩意要是人被弄一下子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过这个炸药明显要比当下浮梁的炸药更强而且不是强的一星半点,稍微打听了一下,这玩意也是那个天天烧烧烧的落魄读书人整出来的,说是在改良那个会喷火的白糖时无意间弄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他左手两根手指头都给崩飞了。 而就在公主一行人回去没多久,罗士信的车队就到了,小豆芽自然也从车上下来了,她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去寻了公主。 两人这么一见面,公主上下打量着这小豆芽:“你是不是长高了呀?” “不光长高了,眉眼也开了呢。”唐小姐扫了小豆芽一眼:“看来这一路上也算是饱经风霜了呢。” “行了,您二位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了,你们男人现在要办个大事。” 小豆芽皱起眉头道:“所以当下浮梁所有资源由我调控,简而言之,您二位暂时让权。” 公主而糖宝儿对视一眼,糖宝儿倒是笑了起来:“独孤兄恐怕是口说无凭吧?这么大的责任,我可担待不起。” 独孤寒皱起眉头,背着手笑道:“好啊,不行也可以,我刚巧也累了,便休整休整。不过若是耽误的军要,恐怕你们再想见着姓夏的,可就只能等他托梦了。” 这时小公主垂下眼皮,异常冷静的说:“那也不成,相公立下的规矩,不见信物谁也不能破。” 439、单雄信出山了 场面一下子便僵持在了那,双方谁也没打算让谁。 过了好一会儿,独孤寒才笑着从腰带上解下了锦囊扔到了公主的桌上:“夏林的狗头在此。” 那个锦囊就不到巴掌大,说狗头不太可能,但那个头说不定有可能,不过掂量一下发现份量不对,拿出来一看就是夏林的印信。 而即便是有了夏林的印信,公主还不肯马上相信,拿出另外一半双印合一在纸上按了一下,仔细对比痕迹之后才能确定这真的是夏林的印。 在确定了事情之后,公主这才把权印递交给了小豆芽,而她终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累死我了。” 独孤寒则抱着胳膊看着她笑道:“方才试了试你,还不错,这些日子有了不少长进。” “真有长进?”公主也好奇的问道:“我觉得也差不多……” “差的很多了,若是以前,殿下恐怕早就唯唯诺诺的交出来了,然后还要哭哭啼啼的问问那小子可还好,而如今你倒是有了些魄力,不错不错。” 独孤寒说完拿着两枚大印便要往外走,在经过糖宝儿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糖宝儿,然后竟伸手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这甘陕女子就是白嫩。” 说完她一脸贱笑的走了。 她走之后,糖宝儿挠了挠头扭过脸对公主说:“她怎的出去一趟变成这幅样子了?” 小公主茫然的摇头:“她那个神态,真的好像是道生啊。” 糖宝儿沉默许久,然后皱起眉头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道生已经死了,然后上了她的身回来了?” “要不姐姐,刚巧她来了,我们去找相公吧。” “不行,不要贸然前去,听这豆芽菜的说法,道生恐怕有大事要办,我先叫人去打探打探。” “嗯……” 而在另外一边,罗士信已经找到了单雄信,五哥这人在隋唐演义里的形容是他身高九尺开外,肩宽背厚,膀乍腰圆,面如蓝靛,发赛朱砂,看着就跟夜叉一般。 但实际上单雄信这人中等个头,看上去有些沧桑,嘴唇有些厚,眼神虽是内敛,但多有几分神光,左侧脸颊上有一道疤痕,不深,但清晰可见,下巴上的胡须茂密也不见常修剪的模样,一看就是一把子豪杰姿态。 “五哥!” 罗士信上前呼唤了起来,单雄信听见兄弟叫他,连忙起身张望,见到罗士信之后倒也是相当开心:“怎的回来了?大帅那边的事都办完了?” “哪能这般快。”罗士信神秘一笑:“大帅叫我来呼唤你了。” 单雄信先是一怔,接着带着几分狐疑道:“当真?” “五哥你连我都信不过了?” “倒不是信不过,只是这些年了,你我兄弟都没有一个好落脚,哥哥心中也是……诶。” “放心,大帅这次是叫你领兵了。”罗士信贴近单雄信道:“说是叫绿林军,军制十万。” “十万!?” 看着单雄信不可置信的表情,小罗凑上前道:“五哥,这地方不方便说话,大帅让你先将家里的事情安顿好,然后即刻启程找他报到。” “诶!好嘞,我这便去与你嫂子说说。” “嫂子身子可还好?” 提到自家娘子,单雄信是真有几分感慨:“好了,都好了。不光你嫂子病好了,我家那儿子也安排到了书院去读书了,我这一家都欠大帅的。” 罗士信这会儿贼兮兮的凑上去小声问道:“五哥,你觉得大帅怎样?值得咱们兄弟卖命不?” 单雄信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外头指了指:“弟弟你瞧瞧这外头的风貌,你我兄弟这些年南来北往,可曾遇到其他地方如这里一般?” “那倒是没有,所以我才问问五哥的意思,我都听五哥的。” “我就是在等,若是大帅能有问鼎天下之志,我定以命辅佐之。你见过秦二哥了?” “嗯,二哥还是那样,官迷。现在在王世充手底下也算是风生水起的,我倒也是劝了,他不肯来。” “不肯便不肯吧,人各有志。”单雄信深吸一口气:“行了兄弟,你且等我两日,我将家中安顿好便随你出门。” “对了,我还要去军备衙门一趟。” “作甚?” 罗士信嘿嘿一笑:“还不是为了五哥的事,大帅吩咐我要叫五哥没有后顾之忧,让军备衙门以骠骑将军的俸禄给五哥发饷,每个月都交到嫂子手上,我得先把这事办了,刚巧也差不多两日左右吧,等办好了事,咱们就出发。” 单雄信一口应下,晚上时他两兄弟吃了顿酒,然后听罗士信给他讲夏林这一路所干的事,特别是讲到夏林在去徐州这一段路时的所作所为时,更是叫单雄信拍着大腿叫痛快。 夏林更是被单雄信评价为雄图大略之主,配享天下。 “五哥,我有句话一直不知该不该与你说,大帅可能没有心思问鼎天下。” 单雄信先是一愣,然后便好奇的问道:“为何?他明明便有问鼎天下之姿了。”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他似乎……似乎与其他人不太一样,我跟了他这些日子,倒真是看不出来他的野心,他似乎一直在止战。” “止战?” “对!”罗士信认真的点头道:“他说过一句兴旺百姓皆苦,战乱最苦。他不喜欢打仗,他就喜欢造房子种地。” “可他明明有天下一等一的精兵啊。” “对,他说这是让其他人也喜欢造房子种地用的。” 单雄信听完之后先说愣了许久,接着却是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有趣有趣,着实有趣。我草草半生,遇人无数,还未遇到如此之人,好好好,倒叫我去看看,看看大帅到底有哪样的青云之志。” “五哥……”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罗士信这会儿压低嗓子说:“你可能不知道,不过你可别往外传。” “嗯,你说。” “大帅手中有十二路大将军虎符,他其实如今便已经是大魏的兵马大元帅了。” 好家伙!单雄信这么个经历过风霜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浑身一颤,他本以为这是个军阀,却没想到居然是个正儿八经的正规军,而且是中y军。 “那大帅是何等意思?” “我这个糙人,我哪里能明白。” “嗯。到时我自行去看看。” 两人聊天一直到深夜,而在深度了解了夏林的所作所为之后,单雄信对夏林这个人和自己干的事是又期待又忐忑。 这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往常嘛都是觉得自己的主家配不上自己,而当下他却有一种怕自己叫人看不上的担忧,说白了就是焦虑了。毕竟从罗士信嘴里出来的夏林,那都快成神仙了,什么难缠的人难破的局,到他手上就跟玩一样。 五哥不怀疑弟兄只怀疑自己,所以他就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配得上人家这个绿林军大将军的职务…… 这一焦虑,就是焦虑到整宿整宿睡不着,早晨顶着一脸茫然坐在院子中发愣。 这会儿他娘子走了出来:“夫君,这是怎的了,一夜到天亮都辗转反侧的。” “大帅叫我去他身边履职了,可我担心我的能耐配不上大帅,辜负了他的信任。” “这有什么的,你就去放开手干,觉得能耐够了,你就当将军,觉得能耐若是不够,你就去给大帅当个亲兵。说真的,大帅对咱们那么好,又是给我治病又是叫儿子去读书的,若是觉着不行,你就老老实实的跟大帅说,以你的能耐将军做不得,还当不成个护卫么?” “娘子你说的对,听你这般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你们这些男子啊,有时就喜欢瞎琢磨,这有什么好琢磨的,你看阿信昨日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大帅定然不是难讲话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嗯……那我走后,家中娘子就要多担待操劳了。” “你便放心的去,家中自有我,孩子如今也八岁了,平日住在书院之中,五日也就回来一次,我嘛也就是个老婆子,你难不成还担心有人勾搭我不成。” “诶,娘子,你怎的这般说我……” “我便是叫你放心去,咱们单家就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家,你若去了能耐不够没人说你,你若不去,反倒叫人笑话你这人懦弱无能,那可不是我能瞧上的单雄信。” 有了老婆的这一番话,单雄信也算是提振起了士气,深吸一口气那便已经拿定了主意,剩下的一两天时间里他带着老婆孩子在县里吃了好吃的,游了牌船还看了剧目。 这第三天一早,罗士信骑着一匹红鬃马,手边还牵着一匹一丁点杂毛都没有的大黑马,这马是名马,是草原可汗送给夏林的礼物,一直养在马场之中当种马来的,名为追风,这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马,无数名将都眼馋的不得了的宝贝。 “五哥,军备衙门说了,追风从今往后就归你了。” “他们怎敢……这是大帅的宝贝疙瘩。” 罗士信哈哈一笑:“衙门的人对我说了,大帅走时有过交代,说是那单雄信若是出门,便要配这追风,其他的马儿配不上他。” —— 换了输入法,现在正在适应,据说可以减少错字,大家发现了要及时告诉我。 440、到底是猛将 单五哥这人,单挑肯定是不如罗士信的,罗士信这家伙在天下众英豪之中能排上前三,第一第二便是李世民跟裴元庆二人争夺,罗士信则能跟夏林的二舅哥比一比谁是天下第三。但即便是如此,在旧唐书里可是记了一笔说这单雄信差点可就把李世民给办了,而李世民后来记恨又忌惮,最终还是把单五哥给弄死了。 而统领打仗带兵的能力,单五哥大概也是能在前五打转的,第一第二的话,大概率是要从李世民跟夏林之间角逐了,第三四五名则候选人较多,但五哥必在其中。 治理能力他比较差,但大概也是能在前三十名,第一二名同样大概率是要在夏林跟李世民之间角逐出来。 但就魅魔指数,单五哥绝对是稳坐前三甲,夏林的魅魔之力不行,一来是他出身的问题,而来是他是个独狼。这方面的确是要差一点的。李世民也不行,还没上战场的李世民,当下还没有正儿八经折服四方的魅力。 但单五就不一样了,他绿林出身,为人豪杰仗义,正经是为兄弟两肋插刀,名声极为响亮,而且拉起的队伍组织度高,忠诚度高,骁勇善战。而且他最擅长的就是组织义军流民,对当下的局势可谓是最有力的。 夏林有军制,他拉出五十万人都不算谋反,到时候随便打个报告上去就完事了,最后的话在办完事还能留下个三万到五万人的队伍,这支队伍夏林就打算把他们编入到建设兵团编制里去,到时候去打高句丽用。 单五跟罗士信两人昼夜不停,甚至都不走管道而是选择走那偏僻一些的近道,这一路上倒还真遇到了不少劫匪山贼,但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喽啰,只要听见五爷报号,那当即便是一番款待,吃好吃坏先不说,就五爷这名头摆在这,能与他同桌吃酒,对江湖人来说便是一种殊荣。 更夸张的是他们一路走来,出发时两个人,抵达长江边时竟已有了一千多人的队伍,大多都是那些山寨里和一些流落的江湖人士,听闻五爷出山,那自然是纳头便拜,果断点投到了他的麾下。 五爷也是来者不拒,立下了规矩之后便带着这些人一路北上去寻夏林去了。 等他们抵达襄阳城外时,人数已达三千七,虽不算多但却也是一支队伍被拉了起来。 襄阳守备将军姓郭,本就是郭达家的子侄,一早上起来见到城外突然来了一支没见过的杂毛队伍,心下也有些错愕。他当时想着总不至于是来攻城的吧?要知道襄阳守军可是破虏军中最精锐的守城军了,那可是为了应对北方威胁的门户军,虽在腹地却是十二边军之一,即便是当下破虏军都去了京畿道他们都不带动地方的。 这三千破衣烂衫的人过来攻襄阳…… 不吹牛啊,就是把这些人在加个一百倍,配上骑兵和无限的粮草,襄阳都能顶五六年…… “来将为何人!?” 守城郭将军在城楼上呼喊:“来自哪里,去往何处?可有通关手谕!?” 这会儿单五哥上前拱手道:“我乃曹州济阴单雄信,自浮梁而来,前江北寻夏林夏将军履职。” “道生的人?”郭将军眉头挑了一下,低声念叨一句之后继续问道:“身后大军为何来历!” “回将军,乃是我一路行来投奔的弟兄,皆为仰慕夏将军而来。” “可有通关手谕?” 这一下可把他们给问难到了,他俩人都文牒信物是有,可是那一路投奔的弟兄可没有…… 这会儿罗士信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那个……郭将军,您也知道这是投奔的义军,我们也没工夫一个一个的办手续,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看你的模样也是军人,军营之内可有通融一说?若是没有手谕文牒,你们便去办,或者叫人作保。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城。” 破虏军的军纪一贯严谨,这一点是无话可说的,这倒是讲单雄信给整着急了,他只能命令弟兄们原地休整,然后自己跟罗士信便率先进了城中。 进去之后见到了郭将军,其实严格来说大家都算是自己人,但问题是所属部门不同,军纪摆在这里,如果他擅自放人,到时也是要吃处置。 “那可如何是好,既不可耽误夏将军的计划又不能寒了弟兄们的心。” “这倒也不是没法子。”郭将军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这样,当下局势混乱,的确是不好叫人擅自入城,不过若你们都是道生的兵也不是没法子,我去拿军籍册,你们直接为那些人登上名字,便算是他们入了军籍。我这边分发军备给你们,你们就算是借道了,不过若是见了道生可要与他说一声,他郭哥哥的装备可是要还啊,哥哥穷的很。” “多谢郭将军通融!” “不是通融,是按规章办事。” 说完之后郭将军便转头仔细看了一圈单雄信:“你就说单雄信?早有耳闻,如今一见倒真是一表人才。” “郭将军过誉了。” “好了,不说那许多了,时间紧迫,我们当下便开始吧。” 破虏军这几年其实都是在被夏林调教,整个军营的风气的确是跟外头不一样,效率可谓是非常高,而且襄阳也是为数不多直接军管的城市,所以手续上的内容就直接简化了许多,属于特事特办的范畴。 三千多人,正常走手续需要一个多月两个月才能把事情办下来,而如今只用了两天,军籍也办好了,武器也换上了,原本破衣烂衫的杂牌军摇身一变可就成了正规军,列队这么一走甚至还能有几分威武。 等他们出襄阳之后,离夏林也就剩下了三百里,不过倒是因为步兵的缘故,这三百里恐怕也得需要个十日才能抵达。 所以夏林没等来单雄信反而是等到了浮梁那边的支援补给,小豆芽直接给拿了三百多万两点物资军备,而这还是第一批。 有了这些钱之后,夏林这边的动作也就快了起来,这几个穷困地方本来就是被河南道给放弃的点,他开始梳理时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抵抗的情绪有但抵抗的力度非常小,很多时候甚至他人刚到地方那边就已经把该整理都给整理出来上交了。 但这自然是远远不够的,他要的可不是这一亩三分地,他图谋的可是整个河南道。 在这里的中心区域暂时扎根之后,夏林便开始归拢田地里,四万多亩的田地第一步是要报给户部进行二次分配,然而这个时间很漫长,他便上表了奏折说这些田地荒废太可惜了,就想先租给商人用来种地,这样既可以保障当地百姓能活下去,也可以尽可能的增加一些收入来填补亏空。 这个方案当然是被通过了,夏林办事有个特点就是他从来不一个人独吞,但凡是有点好处,甭管是不是他的政敌都是会有好处,所以久而久之他在朝堂上也就没什么政敌了,基本上他上完折子之后,不少人可就循着味找过去了。 甚至说在朝堂上很多人会主动把项目往夏林身上堆,因为不管是哪个派系得了好处,对方都是分逼没有,唯独夏林得了好处,大伙儿都有点分,所以六部不少事都有人提名他去干,甚至还有人提名他去挖运河…… 但这个倒是被太子爷给臭骂一顿驳回了。 妈的……让夏道生去主持挖运河,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主意,先不说他肯不肯去,若是真去了,运河能不能挖出来不知道,但大魏的龙脉怕是要断在他手里了。 不是不信任夏道生的人品,而是太信任他的能力了,他去干这个事,运河到哪,哪就得姓夏。 好,现在朝堂上的阻碍也没了,夏林接下来可就是要第一次试点,试点深度相信百姓的力量。 如果一旦成功,那就证明千年万年有些事情始终不变。 等吧,等那些“刁民”“流民”“没用的牲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吧,到时夏林将会给整个中原好好上一课,同时也要叫天下的诸侯帝王看看,什么叫科学方法领导的人民具有怎样的力量。 当然,天底下的事总归是有两面性的,这样会过早暴露夏林的能力和思维模式,让许多人直接转向成为敌对者。 但他等不得了,现在距离天下混战一触即发,大魏七千多万人,而根据历史周期论来看,一场天下大乱折损的人口将会是百分之六十。 这是他不希望也不想看到的,他的终极目标就是种地!造房子!蹭饭!撩小妹子! 他两世为人,但都在为脚下土地的安宁和繁荣而战,上辈子因为工作关系没撩到啥小妹子,这辈子要是小妹子都死完了,他还撩个屁! 这会儿天气也渐渐的冷了下来,早起时也已经挂了霜寒,夏林双手撑在桌上,看着商队递送过来的已经开始上涨的粮食、煤炭价格,他此刻面沉如水。 “通知独孤寒,动手。开始割韭菜准备过冬。” 441、买卖嘛,谁能保证稳赚呢。 独孤豆芽得到夏林那边的指令之后,当即向整个独孤家发布了命令,无他,开仓。 冬日时正常来说粮食价格会有一个三成的波动,煤炭的波动比较大,大概能翻倍。 这个时候正常来说就是那些买期货的世家到期收割的时候,大宗的东西一斤可能只有一两文、三四文的收入,但架不住这是百万斤几百万斤的架势,他们本来美滋滋的就等着十一月交割数钱。 但谁曾想七天,只是七天时间,粮食跟煤炭全线崩盘,而它们这两个东西崩盘就带来了一个滚雪球效应,包括黄豆、豆粕、菜籽、酒、香料、种子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大宗跟着全线崩塌。 这一看不行啊,于是就有人开始率先沉不住气了,宁可亏本也要开始交割,于是这市场上就扬起了尘土遮蔽了本应有的光芒。 所有持货的人蜂拥到了市场里头,但这会儿浮梁市场的价格每个时辰都在变,跌的叫人心中滴血。 抛啊!还等什么呢。 这会儿独孤寒出来开始收拢资金疯狂吞下他们手上的条子,而这一来一回,作为大庄家的独孤寒光从这个市场上就收割了一千七百万两! 这会儿还有人死死咬住独孤寒不肯撒手,并且开始跟独孤寒一样进行补仓,但问题是这里就到了一个比拼资本的时候来,江北联盟跟独孤寒双方的拉锯战开始打的有声有色时。独孤家突然开始往外吐了,江北联盟本以为这是独孤家顶不住了,于是汇聚了所有资产开始疯狂扫她的货。 这市场上的货少了,价格自然就高了起来,眼看着他们的本钱就回来了,距离交割单的日子也就只剩下了两日。 “哈哈哈,独孤家那位到底还是稚嫩啊,稚嫩。” 宇文易端着酒杯站在席间:“各位叔叔伯伯这些日子辛苦了,最终不过就是虚惊一场,独孤家到底还是败了。” “多亏了宇文少爷,大伙一起来敬宇文少爷一杯!” “哈哈哈,莫慌莫慌,过两日我要见我独孤老弟哭着鼻子来求我,到那时才叫精彩。” 酒席之间顿时一片欢声笑语,气氛活泼而快乐。 而此刻独孤寒背着手站在那,她是不慌,她可没亏,反而赚了差不多近千万两,两个庄家级的对干,散户的钱都折里头了,不过还好都不算多,毕竟他们这两年下来赚的钱也差不多刚好填补上了这个窟窿。 这次,独孤寒要狙的可是江北十六家,他们手中如今握着数千万斤的煤和数千万的粮食,只是因为他们吃光了市面上所有的条子,所以当下价格被他们给稳住了,甚至包括独孤寒开的仓都被他们吃空了。 这一下江北联盟基本上可以说是吃断了整个大魏期货市场,可谓是天下无敌。 但夏林那句话说得有趣,天下无敌,那不得给他整个天上来敌啊? 所以就在当天晚上,二十七路商道灯火通明,北方下来的船在码头上堵了个水泄不通,南方上来的商队更是把浮梁大市场堆了个水泄不通。 前后近二十万人的运输队伍,就这么一路首尾相连的进入到了浮梁之中。 北方的煤、粮,南方过来的粮、铜、铁,甚至还有西域那边过来的棉花,就好像约好了一般,就在这开始交割的前一天疯狂涌了过来。 “宇文少爷不好了!” 宇文易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却被一阵嘈杂给闹腾醒来,起身一看却见自家的几个大账房涨红着脸站在外头:“少爷不好了呀。” “怎的了?出什么事了?” “您快去看看吧,完了……真的完了,全完了。” 看到他们的状态,宇文易心中突突的跳着,他甚至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跟着这几个账房冲了出去。 这人还没抵达浮梁那个庞大到一眼看不到头的市场时,就已经看到了一眼看不到头的货物。 密密麻麻,火把从城内蜿蜒到城外,无远弗届。 宇文易都这会儿了,心中还藏着几分期待,于是上去问了一声:“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啊?” 赶车的汉子撇了他一眼,只是说了句:“粮食。”后便再也没了声音,只是闷头赶车,嘴里时不时还骂上几声抱怨前头太慢。 听完这个消息,宇文易这才算是真的如遭雷击,这个量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了,甚至要比他手中的存量还要大。 这样的存量入库,明早开盘他手上所有的资产就会像春雪一样融化得无影无踪,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近乎无法呼吸。 资金流断了,大部分的资金都已经拿去满独孤寒的舱了,这才勉强保住手上这些东西的价格,但如今他发现自己又上他人一当。 独孤寒沽仓不过就是为了这一轮打的掩护,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主力,而当所有价格平复下去之后,独孤寒就可以用她开始赚的钱收入近三倍的实体货进入仓库,也就是说她就是几天的时间,就将江北集团包括江东世家这一年的钱全给捞了回去。市场仍然稳定,只是有些小波动,百姓买粮食还是轻松,独孤寒身上也没多出几两银子,但仓库里多了粮食,脸上还多了笑容…… 不但如此,她还收了近四成的利息,虽然这些利息主要都是江北集团出的。 也就是说这次的亏损江北集团硬亏一千万两白银。 一千万两啊!那可是一千万两!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已经能叫最少十个江北家族给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了。 宇文易坐在路边直到天明,他木然的看着市场上各种大宗的价格一次一次的刷新底线,换而言之就是每下调一次,他就亏出去二十万两。 他不抛,那交割时候还是要硬亏,而抛……现在无人敢经手,只能成一笔臭账挂在市场上。 宇文易此刻心如止水,仿佛已经成了佛,但这会儿已经有许多人来到市场面前哭天抢地,大宗全线崩盘,他们今年别说过个好年了,就连年都过不成了…… 这会儿独孤寒慢条斯理来到市场,带着笑容的坐到了宇文易的身边,她展开扇子轻叹一声:“诶,做生意难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要我说,这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头脑一热,你说是不是宇文老弟。” 宇文易听完只是仰起头笑了笑:“独孤兄,好手段,你倒是能玩出这样的连环计。” “买卖而已,哪有什么计谋不计谋。别灰心,慢慢赚,这两年你们没少赚,做买卖嘛,自然有亏有赚嘛,莫慌张,来年再来。” 独孤寒起身扇子在宇文易的肩头拍了两下:“宇文老弟,用我家……我好友的一句话,便是菜就多练。” 转眼这就到了第二天交割的时候了,整个浮梁的几家欢喜几家愁,各大世家如丧考妣,但百姓却载歌载舞,因为今年啥都便宜了,而这个补贴是从哪来的?就是从世家嘴里撬出来的。 被世家豪强骑在脖子上拉屎多少年了,今年可算是吃着他们请的饭了。 而独孤寒这边站在大堂上,斜靠在一张桌前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在那候着各个门路上汇总这次交割赚了多少钱。 这边金银入袋,那边独孤寒立刻就会将这些钱转入到各级工厂之中,用夏林的话说就说钱不过夜,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消耗掉,转化为劳动力和工业品反哺回去。 要知道独孤寒可是浮梁的第二大股东,百分之八十的产业她可都有一份。 这些钱进入到流转之后,产出的东西开始以投资的形势流向北方,而这才是独孤寒的赚钱法门。 光用钱投资是没用的,要用粮食、兵器、药物、被服等等,转化成这些之后赚来的钱才是真的钱。 本来浮梁的经济也好工业也罢都达到了一个瓶颈很难再突破,但这就是收了一波韭菜后,热钱撒向民间,转化为大量的工业品和订单,这就能够吸纳更多的产业工人,也能让更多的工厂扩建产能,更能刺激农业的发展。 总之这些钱就如夏林所说的那样,花出去了才叫钱,不花出去的钱就叫祸。 而生产出来的产品,则集中供应到几个需要的地方,宁波港还有夏林的前线,这些地方急迫的需要各种物资。 “她真的好厉害。” 小公主在翻阅着独孤寒这段时间的每一次操作记录,不禁也佩服了起来:“每一手都打到对方七寸上了。” “那可是独孤家的家主。”唐宝儿在旁边噼啪的打着算盘,因为她唐家的工坊也接到了大笔的订单,整个浮梁都进入了热火朝天模式:“断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平日看不出来。” “那自然是因为有人总压她一头。” 这会儿小公主突然突兀的来上了一句:“怕上晚上也压哟。” 这话倒叫唐宝儿笑出了声来,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要是寂寞了,你就偷偷去找他。” 第二天一早,小公主就干上了老本行,留书出走了…… 442、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少爷,还要一夜,说不得还有机会。” 宇文的管家站在自家少爷的身边弓着身子小声道:“莫要劳神了,这些钱,家中还亏得起。今年的营收虽是搭进去了,但在浮梁多少还是赚了不少的,若是算起来还是赚了八十多万两。” 那听上去的确是不少了,一年八十多万两,放在一般的商户那可都是挂炮庆祝,但放在宇文家,简直就跟骂人一般。 “我不甘心。” 宇文易深吸一口气,站在路边看着那一车一车入仓的粮食、煤炭、棉花,眼睛逐渐变得阴狠了起来。 “去,召集那几家的人过来,我有事要说。” 很快,那些亏了钱的世家代言人都集中到了他的面前,一群人凑在一起都凑不出个挺直了腰杆的人来。 这会儿的气氛可想而知的凝重,整个屋子内都充斥着悲观和绝望,他们这一群人,回去必然是要倒大霉的,有的事代办有的是自家子侄,但无一例外基本都是要被拉去关外看野驴配种了。 “今日召集大家过来,唉……” 宇文易先是长叹了一声:“我先在此给大家配个不是,着了那独孤寒的道,倒是连累了大家伙儿。” 这会儿谁还能大度的摆手说没事没事呢,一来一回的,这帮人身上的钱从赚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变成了亏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这传出去他们的职业生涯算是完了,没投河自尽基本已经算是意志坚挺了。 “如今我有一计,有几分风险,若是觉得敢闯一闯的便留下,若是觉得自己也没亏多少的,当下便可以离开。”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就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所以立刻便有差不多一半的人起身离开。 这些人大多是在浮梁根基比较深,虽然这一批亏惨了,但全年下来还可以的那些世家,觉得没必要玩那么大……今年不行明年再来。 而留下的那可就不一样了,那都是连底裤都给亏空出去的,不干一票大的就完全没法翻身的那种。 宇文易见到这么多人留在这里,双手撑在膝盖上,鹰顾狼视,眼神犀利。 “诸位,想来你们也都知道我要做甚了,那独孤寒欺人太甚了,做下如此庞然大局。这口气不出,心中着实有些不忿。” “宇文少爷,您直说吧,该当如何。” “抽调随行家仆,准备一下,夜深便开始。” 这种事他们可不是第一次干了,当初听云小姐的店铺被烧时,就是这么个套路,而今日他们打算干一票大的。 几家人凑了大概能有百余人,说是家仆其实却是实实在在豢养的死士,这些人专门为了家族干一些腌臜事,而当下就是他们展现能耐的时候。 这些人准备好了火油跟火引子,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指令就已经自行潜入到了浮梁的大仓周围。 这些大仓其实都是有士兵把守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傻到去跟哨兵对抗,只是等到位之后就隐藏了起来。 三更时,入城的商队仍在忙碌,大仓这里则要开始换岗,这一百余人便趁着哨兵换岗之时悄悄摸到了近点,然后便隐藏在这黑夜阴影之中伺机而动。 而就在这时,突然嗷嗷的犬吠声响了起来,接着就见前方突然来了十驾牛车,那牛车后头则是一个一个的大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只凶相毕露的大狗。 这些狗说起来都是当年夏林在广府时为平阳公主赢来的狗崽子的后代,在这边平阳公主跟其他名犬培育了几代之后,训练了大概三百条上下,那狗可精神抖擞,浑身腱子肉,一看就是彪悍的东西,一眼就知是好狗。 这会儿拉车的士兵下来开始打开狗笼子,接着这些狗儿纷纷的跳下车来,在饲养员的一声呼啸下,它们立刻便进入了狩猎模式。 很快,四周围的埋伏点里就传来了各种声音,有狗的咆哮声也有人与狗搏斗的声音,更有被狗咬后的惨叫声。 十车狗,差不多两三百只,那可都是经过细心培养出来的带着杀气的玩意,这一下的热闹便引来了大量的士兵过来查看,这一查看不要紧,就见到四周围居然已经有二十七八人已经被狗儿撕咬得不行了,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而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从他们身上的东西之后,警戒带哨子便吹了起来。 这一百多死士折损之后立刻选择后撤,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这鬼地方居然在换岗时还会叫狗来巡查……他们这辈子都训练都是在怎么躲避人的追索,却唯独把那狗儿的能耐给忘了。 没能走开点人自然是被抓了,剩下的人则悄无声息的散开了,他们也不敢回去复命,毕竟这要是直接回去,那狗儿可就真的跟过来了。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没法回去复命,只能通过燃烧一枚烟花来告知情况。 但…… 独孤寒也是顶层世家,当她看到烟花升腾起来的瞬间,她就知道这帮人干了什么,甚至都知道是谁家的死士燃的烟花。 正准备休息的独孤寒拎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左右看了一眼之后:“城防,起兵。跟我走。” “得令。” 双令合一,独孤寒就已经是掌控了整个浮梁的军政大权,她的话等同于夏林的命令,当下她肯定不会卖浮梁,因为她的利益中心当下可就在这地方。 很快她就来到了大仓的位置,看到那些死士之后,她倒是笑了起来,这明显都是世家们豢养的人,其中有些被咬破脖子的已经断了气,还有一些正在地上痛快哀嚎。 这会儿冬娘已经带着医学院的学生过来了,正在救治伤员同时勘察现场,县里的捕头带着人也都站在了现场搓着手。 他们见到独孤寒来了之后,捕头先说上前汇报道:“从这些人的身上搜出了火油和火折子,还有火丸子,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应当是过来烧仓的。剩下的衙门那边会进一步的审。” “没什么用。”独孤寒摇头到:“他们都已经服了毒药,活不到明早了。” 她说着便蹲下身子打开一人带面罩,这人的长相她倒是没见过,不过想来也是,既然要干这脏事肯定不会让熟面孔上来。 “好好好。”独孤寒满脸微笑:“敢烧到我头上来了。你们是真不把八柱国放在眼里。” 独孤家,最缺的就是军权。但就当下而言,不管是独孤豆芽的娘子还是相公都有军权,更甚至她还代管着整个浮梁的军政要务。 有军权的独孤家那可就是完全体了,他们是可以把心狠手辣跟独断专横发展到极致的。 “围城,许进不许出。” “得令!” 浮梁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没用城墙,不能像别的地方一样城门一关啥都出不去。 这样的围城只能派遣大量的人进行来回巡视,确保没用可疑人士进出,而浮梁这边的记录机制是很严格的,虽然没有路引制,但来到这里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工可都要办理一个类似身份证的东西,要有原籍官府开的证明才算有效。 整个浮梁的警备衙门和军营都动了起来,独孤寒也是一夜没睡指挥各处布防,期间抓到江洋大盗六人,还有上百个犯人,从小偷小摸调戏妇女到杀人越货改名潜藏都有,但唯独找不到这些死士的踪迹。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高强度的排查,让所有人都小心戒备杯弓蛇影了起来。 这会儿宇文易坐在房间里,表情阴晴不定:“被发现了,这怎会被发现,干过多少次的事,怎的还会被发现?” “宇文公,这浮梁之地端得邪门,我方才靠着凑热闹过去打探了一番,说是被狗发现的。” “狗?” “正是。” 宇文易都笑了出来:“那一百多死士,各个都是江湖高手,会被狗给发觉?” “谁知道呢,那些人说是这浮梁大仓每日巡查时都会牵狗来,那些狗专门盯着身上有火油子的人去咬,两三百只狗蜂拥而上,便是金刚也架不住这般撕扯……” “两三百只!?” 宇文易都惊了,都说天下无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难怪说这浮梁邪门,他们说真的在日防夜防,换岗就叫狗来搜,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宇文公,当下浮梁已然戒严,可是如何是好啊。” “吩咐下去,叫他们都隐藏的好一些。”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突然有人冲了进来:“黄家一行三十七人都被独孤寒带走了!” 宇文易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他竟忘了独孤寒这个变数,这独孤家也是八柱国之一,他们懂的套路人家都门儿清,那个烟花冲天而起,他定然就知道是谁家在通风报信。 “完了。”本已经站起身的宇文易颓然坐了下来:“快!快去请公主……就说那独孤寒要加害她宇文表哥。” 宇文易当下唯一能够凭借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是小公主的姨妈了,独孤寒这人心肠歹毒的很,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而那黄家的人被带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自己给供出去。 当下浮梁封了城,他们在这里可称得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过了一会儿,也没多一会儿,也就是半盏茶的工夫,下头人哭丧着脸低着头就走了回来,宇文易还诧异呢,好奇的问道:“这么快?” 可那下人没回答,只是微微错开了身子,接着就见独孤寒用扇子顶在他的后背上,因为独孤寒个子小,甚至宇文易一开始都没见着她的人。 “宇文老弟。” 独孤寒走上前来坐在了桌旁,眉眼轻挑起来撇了宇文易一眼:“我与你说了菜就多练,你怎就不往心里去。” “你来作甚?” “我来作甚?” 独孤寒拍了拍手,外头甲胄磕碰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抬头看去就见整个宅子都叫独孤寒给围了起来,明火执仗,宝刀出鞘,一片庄严肃杀。 “宇文老弟。”独孤寒笑到:“这哥哥可得说说你了,大家都是八柱之家,彼此沾亲带故,你何苦弄得如此不体面呢。你也知道,哥哥从小便讲道理,也不会胡搅蛮缠。嗯……这样吧,宇文叔父对我还是不错的,你先跟哥哥走一趟,然后写信叫宇文叔父前来面谈。” “你……” “你跟我走,还是我带你走?” 别看独孤寒个头儿小,她这辈子在皇子面前都不带怵的,唯一就是被某人给欺负而已,小小宇文易,那还不是拿捏拿捏?玩他如玩狗。 “你当真要叫我爹爹来?” “你配问我么?若是以辈分而论,我是家主,你是什么东西?若是以因果而论,你干了什么事你心中不明朗?走吧,叫彼此都体面一些。” 宇文易上半夜还猖狂,下半夜就被叫家长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便被软禁了起来。接着独孤寒连发十七份檄文给各家,叫他们立刻马上赶到这里来,说是来了还好商量,若是不来,后事自有苦头。 这真是叫狂到没边了,但谁都拿他没办法,这可是有军权的独孤家,他有一百种办法玩死这帮小家族,一百种! 早上的时候,期货交割照常,不过独孤寒也因此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她忙完抬起头时,已是中午,正觉得腹中饥饿打算去吃些东西,一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便已经是人事不省。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躺在了医学院之中,冬娘坐在旁边抠一个巨大无比的枳,满屋子都是那种橘子皮的味道。 “啊?”独孤寒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晕过去了?” “嗯。”冬娘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怕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独孤寒此刻还有些惊慌:“你直说便是啦。” “有了。” 独孤寒:“???” 过了好一会儿,她探过头:“什么?你说清楚一些。” “你有了身孕,连日操劳,身子顶不住了,你身子本就孱弱,若是再反复如此,孩子会保不住。” 独孤寒此刻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好久她才加重语气道:“你再说一次?什么意思?” “你怀了,肚子里有个小的,已经有老鼠仔大小了,若是再如此操劳,便是要滑胎的。” 霎时之间,独孤寒如遭雷击,她张口就问:“谁的?” 冬娘停下手掌剥橘子的动作,愕然的看着她:“哦,你问我啊?” —— 今天喝喜酒去了,来晚了。就一章吧。 443、迅雷不及掩耳 独孤寒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吃着饭,她现在脑子还很乱,虽然之前方案计划里就有这样的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了却还是有些茫然。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多想的,甚至仔细思考一下还是挺高兴的。 而她也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怎样打破独孤家的魔咒,作为依附者的魔咒,而如今自己这个孩子说不定就会彻底成为打破魔咒的这个人。 如果是男孩儿呢,就要让他跟着父亲好好学,若是女孩呢,就叫她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女子,不被人欺负也不用承担什么家族的大义。 毕竟就那狗东西的性子,他断然不可能自己的女儿靠着喝药来维持男子的模样,谁要她那么干,他就能把谁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一点上,夏某人倒还真是给了独孤寒十足的安全感,让她至少对孩子的未来没有恐惧,不会担心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把空碗放到了旁边,她拍了拍手,外头立刻便有亲信走了进来,独孤寒接着说道:“这些日子我要住在这里,县里的事物你就拿到这里来给我处置,若是不打紧的事就莫要劳烦我了。” “明白了,家主。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去吧。哦,对了。这地方太简陋。去,捐些钱过来,再给这里捐个别院。” “那家主,该是捐多少?” “嗯……”独孤寒脑子里的算盘开始噼啪的响了起来:“这次我们赚了不少,我便是拿三成也该有个千万,捐个三百万两吧。这破落的地方叫我住着难受的很。” “好,我这便去处置。” “去吧。” 独孤寒打定心思是要在这里稳胎了,但这里的环境独孤寒很不喜欢,钱她有点是,但孩子却可不太好生,冬娘可是说了,就独孤寒的身体,能怀上孩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赐,若是这个滑了,以后想生可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所以别管这孩子是谁的,如果独孤寒想要安稳的叫这个孩子落地,这些日子她哪里都不能去,就只能在医学院住着。 每日住院费二十两。 当时这个报价出来的时候,独孤寒还以为冬娘是瞧不起她,但没好意思说,而冬娘出去之后也跟旁人聊起来这个事,大伙儿还说冬娘心太黑。 不过冬娘当时是这样说的:“她有钱的很,若不是怕她发脾气,我一日得要她五十两!” 但怎么说呢,冬娘到底还是对有钱人没有太多的概念,当三百万两的票子放到她面前时,冬娘抱着那个盒子不肯撒手,心中已经把医学院规划到了五十年之后。 当然了,独孤寒的住院费也提高到了五十两一天。 “她是真没瞧得起我呢。”独孤寒对前来探望的糖宝儿抱怨道:“这传出去,我这金贵的命一日才五十两,那不得叫人笑话?可我又不好开口,这样你去与她说一声,一日按照两百两的配置给我伺候着,到时只多不少。” “我看你是烧包烧昏了头。”糖宝儿看着靠在床上逼逼赖赖的小豆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到底是怎的了?突然就病倒了?” “嗯嗯嗯嗯嗯……” “你嗯嗯个什么?” “我也不知怎么说?” 糖宝儿上下打量了小豆芽一圈:“有话直说便是了,有何不敢说的?你是不是得了什么脏病?” 独孤寒没回答,只是嘿嘿地笑,然后身子朝前探了过去:“我有啦。” 糖宝儿的脸顿时垮塌了下来,而独孤寒则继续说道:“哎呀,唐妹妹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是不是不行呀?” 当时那个瞬间,糖宝儿天都塌了,不是因为她有了,而是因为她说自己不行。 在外人看来高冷不可接近的独孤寒,其实是个欠逼,非常欠,一股子贱人气息在她的五脏六腑之间流转,子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时不时的爆发一下,然后恶心恶心与她熟悉之人。 嘴欠手欠,哪哪都欠,不管是谁但凡是与她交际深一些,就能感觉出她表里的反差与品德的败坏…… “真的有了?” “嗯!”独孤寒答应的时候还特意扬起了下巴:“有了,冬娘说已经跟小耗子那么大了。” “谁的?” “你猜呢?” 病房里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糖宝儿略微沉思录几秒钟:“太子的?” “那完了。”独孤寒一拍大腿:“大魏没了。” “好了,你好好休息,今日我便不打扰你了。” “好呢,这位姐姐。这些日子县里的事可要劳烦您多费心呢,我这身子沉,有些事不方便干的呢。” “你好好躺你的吧,屁话恁多。” 糖宝儿起身而去,而独孤寒这会儿却是笑到在病床上翻不起身来,然后便拿出纸币准备继续写她那未完成的。 这东西都掏出来了,刚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趴着写书,但突然觉得这么干不行,于是索性穿上了鞋来到桌边,坐下之后又觉得凳子又凉又硬。 “梅儿,过来将炉子点起来,再取个鹅绒的垫子来。” 反正就感觉是一夜之间她就好像不是那个带着大军满世界逮江北世家的独孤寒了,变得又脆弱又矫情。 给点了炉子加了垫子,她又觉得屋子暗,想叫人上去开个天窗,然后还觉得周围颜色也不好看,地上的地板看着也碍眼。 折腾了好一大圈,最后甚至把正在论证药理的药王爷都给折腾来了。 “手,伸出来。” 孙神医叫她伸手,独孤寒老老实实的伸出手去,这神医两指一搭,闭目沉思片刻:“你心火太旺,对养胎不利。这样,我给你扎几针。” 说着孙神医从他的袋子里掏出来三根银针,那银针长有三尺,再长点都快赶上独孤寒高了,看到这针之后,独孤寒腿肚子都软了:“神医……这个要从哪里扎到哪里?” “从右肩刺入,从左肋穿出。” 听到这个描述,独孤寒顿时起了一身冷汗,这会儿孙神医摸了摸她的脉搏,然后将银针收拢:“嗯,好了。心火下去了,好生养着。” 说完他便走了,而这会儿独孤寒再坐在房间里,还真就不看啥都难受了,沉默半晌之后她一拍桌子:“真是神医啊……” 独孤寒冷静下来之后,看着自己那部书的手稿,越看越觉得不行,索性直接揉碎了扔到旁边,这两年的心血她二话不说直接废掉,接着沉思片刻后终于在新纸上写下来三个字——青楼梦。 至于这青楼梦正不正经,那都叫青楼梦了,那能正经么?她的构思大纲就是一个高门大户家的小姐,自幼锦衣玉食,但后来家道中落还被奸人陷害导致她流落到了青楼。 那会儿独孤寒不会写床戏啊,所以之前的稿子都得废,全靠想象没有实践是写不出好作品的…… 而与此同时,夏林这会儿可正蹲在一栋屋子前,正在跟一群乡正上课,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快当爹了,当下他的首要目标是自己暂时接管的这几个县怎么才能安稳的过完这个年。 这几个县早就叫佛国给折腾坏了,六个县户上记录应有两万七千户十一万五千余人,但现在实际上实际人数不到三万人,剩下的人不是当和尚去了就是携家带口的逃荒去了。 地都没了,留在这基本都得饿死。 夏林来了之后,直接先把这六个县的县令全给撤了,换上了他的人临时代管,但这显然已经入冬,地里肯定是没东西了,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明年的耕地稳定。 所以他现在就在跟这么一群乡正开会,开土地分配的会议,毕竟户部审批核查,还有刑部、大理寺的案件审理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完的,地不能荒,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呢,虽然已经有相应的应对措施,但相关的方案还是要出来的。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要尽可能的去各自的乡里说一下,叫在外头的人都回来,在田地没有重新分派下来之前,我保你们人人都饭吃,等田地下来之后,我叫你们人人能分到田。” 其实想要原本丁册上的人全回来也不现实,很多人根本就已经不知道流落去什么地方了,能叫回来的恐怕也只有十至二三,再加上前些年王世充的叛乱和转移,整个河南道都已经洗过三次牌了。 但不管怎样,该有点计划还是要有,不行就从外头补充流民嘛,迁徙这个事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 朝堂上说夏林去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要姓夏,这个可真没错误估计他的能力,他才来这多久,六个县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年事情都已经被他调理的差不多了,而当下百姓对他的期望值也是极高的。 所以他说话是真的管事儿,这边动员刚作完,下头的人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而从浮梁的物资也陆续的来了,当然还有抽调出来的一万新军也都以雇佣私兵身份来到了这里。 剩下的,就是看卓恒那边动员的情况了,算算日子,大概也就在这十来天恐怕河南道不少失去土地的流民就要过来了。 444、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滚滚洪流 用yan安的思路解决当下的矛盾,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突兀,甚至于夏林所处的情况还要比当年陕北的情况更好一些,至少他是有实权的,而且拥有一个绝对的大后方作为保障。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都觉得难,特别难。开着挂还有攻略都难,可想而知当年那是个什么样的破烂场面…… 夏林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好,黑眼圈重重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他这可真的是第一次体验到前路迷茫的感觉,当年抵达新平乡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当时的他自信满满,感觉自己就是牛逼。 然而现在他一步一步操作下来,又是要平复当地百姓,又是要拉拢乡党、处理各种民生问题,还要在忐忑和不安之中想办法怎么发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更关键的是还不能让事态扩大,让人闹完之后还能安安稳稳的回去生活。 这一系列的问题,叫他这么个号称多智近周瑜的人,如今眼看也是要猝死了。 这日晚上,他蹲在长江边看着不远处的渔家灯火,双眼发直,他刚才在不久之前拍着胸脯跟手底下的人打包票说自己肯定没问题,但他只是这么说,心中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只能说试试,仅此而已。 而正在他发愣,精神压力爆表的时候,突然见到前方出现了一连串的火把灯光,距离大概能有个四五公里,加上天又黑他也看不真切,但从这火把的密度来看,这一行人大概能有五千上下。 他第一时间断定这绝无可能是返乡的流民,因为流民返乡不会这么整齐,也不会说下来打劫的土匪,因为土匪还不至于这么嚣张,毕竟这里可是有一万驻军的。 他站起身眺望了一阵,然后便朝着火把的方向走了过去,两方相向而行,他在路上看到了巡查的新军也正在朝那些人奔走而去。 在经过一道河湾上的浮桥后,夏林这才看清楚了来的是什么。这是一队穿着铠甲的正规军,不过他是没看到领兵的是谁,只是站到了路边,揣着手手打算问问这些士兵是要干什么去。 而就在他等待的时候,前方一匹快马飞驰而过,他都没看到人影就晃过去了,但很快那快马又杀了回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大人!我回来了。” 夏林一抬头正见一脸风尘仆仆的罗士信翻身下马,他摘下头盔乐呵呵的说道:“我把五哥给你带来了。” 夏林沉默了片刻,然后指着那支队伍:“那是?我没给你们留军符啊。” “那些都是仰慕我五哥的江湖豪杰,在路过襄阳时襄阳的郭将军说我们没命令没兵符不能过襄阳,然后他就给我们想了这个法子,说是在襄阳给这些弟兄办了军籍发了铠甲,于是我们就一路过来寻你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单五哥是个人物。” 这会儿罗士信开始疯狂摇晃起手上的火把来,然后大声喊到:“夏大人就在这呢,五哥快些过来,莫叫大人跑了。” 夏林翻了个白眼:“你奶奶的,不会说话就少说。” 这会儿那支队伍立刻朝这里跑步前进而来,最先出现在夏林面前都则所一身铠甲的单雄信,他骑着追风手上拿着马槊,身上则所一身灰黑铠甲,看上去倒是威武。 他见到夏林之后翻身下马,牵住马绳单膝跪下:“末将单雄信参见大帅!” 夏林还没来得及客气,他身后那数钱的绿林弟兄哐哐就全给夏林跪下来,他们齐声喊道:“参见大帅!” “哎呀呀呀……”夏林赶紧搀扶起单雄信,然后对着他们说道:“都快些起来,你们一路劳顿也是辛苦了,当下找个干净地方扎营,明日一早我再来调拨物资!罗士信。” “末将在!” “随我来,给弟兄们装吃的喝的,一路上辛苦了。单五哥也一起来一下。” “大帅叫我单五便成。” 夏林摆了摆手:“我这没有那些个破规矩,赶紧一块来。” 大军扎营,夏林为他们准备了吃食和酒水暖身子,还摆下了酒宴来款待单雄信,不过这会儿他们也是真的累了,所以夏林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俩吃好喝好就去休息。 “对了,大帅。在路上时我们遇到了公主殿下。末将担心她自个儿上路有危险,便叫她乘坐牛车,跟着辎重一块抵达,明日一早便能到了。” “啥?”夏林愣了一下:“谁?哪个公主?” 罗士信挠着头:“啊……大帅,还能有哪个公主,自然是您的正妻,长乐公主。她带着几个丫鬟,偷偷摸摸的打算来寻您,路上的时候叫我给认出来了。” “她?从浮梁,一个人带着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鬟,到这四战之地来找我?” “昂。”罗士信竖起大拇指:“可猛。” 夏林当时真的是气笑了出来,这一刻他才算真的明白什么叫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是会笑出声来的。 “胡闹!” 他冷不丁的一嗓子把单雄信都给吓一跳,接着单雄信赶紧给罗士信使了眼神,等罗士信反应过来之后,赶紧上前道:“夏大人,你也莫要怪公主了,她说担心你的,咱们在外头一晃都一年多没着家了,她哪能不惦记呢。换成……换成别人,指不定都偷了几个汉子了。” 单雄信在旁边听得脸色铁青,他手边要是有刀,现在一定抽出来把罗士信这逼嘴上给砍三刀,这是人说的话呢? 不过还好,夏林那逼嘴也不是什么好样的,罗士信这么一说,他反倒是笑了起来:“你这吊毛,这亏了都是自己人不与你计较,换做他人,你可就要倒霉了。” “大帅,他自小便是如此张狂无度,您莫要责怪他,要责怪便责怪我这当兄长的。” 夏林摆了摆手:“你自己问他,这吊毛平时是个什么德行,我要责怪他早被我吊树上打死了。” 罗士信坐在旁边就只是笑,而单雄信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罗士信却似乎没有自觉:“五哥,我说了,大帅这人好讲话的很,跟外头传闻的不同。” “尊卑有别!” 单雄信恨铁不成钢的骂着罗士信,而夏林则是摇头到:“五哥莫要在意这些了,哪里有什么尊卑,都是俩眼睛一鼻子的人。唉……你们说她带了几个人来?” “对,带了三个侍女。多的我也没敢问,好像是说本来就是殿下带着她自己的随行侍女来的,但后头那两个是追过来怕她们出危险的。” 听到这里夏林才算放心了一点,后头追过来的应该就是春桃姐姐跟水仙了,有她们在的话,至少安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也说不定,这是她们运气好,这要万一中途遇到了什么江湖匪徒用那些个下三滥的招,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行吧行吧,来就来吧,她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 第二天一早,单雄信的辎重队就到了,夏林也老早就在路口等着了,那小公主的牛车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帘子微开了一点,然后又迅速的关了起来。 “看见了看见了,别躲了。” 这会儿车帘子才算是掀开,小公主从里面委委屈屈的走了出来,看到她带着疲惫也有几分狼狈的样子,夏林最少准备了三千八百个字的训斥文稿现在一个字也用不上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小公主看样子已经是做好准备挨骂了,但夏林却也只是朝她张开了手。 当时那一下她直接就从车上飞跳了出去直接冲到了夏林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说:“相公~~” “等会叫……”夏林定在那里:“我腰扭了。” 再接着啊,就是罗士信他们七手八脚的将夏林抬到了担架上,然后匆匆的拉回到了县城里。 而小公主站在旁边眼泪直流…… “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公主转头对随行的秋荷说,水仙跟春桃早就已经追过去照顾夏林了。 秋荷抿了抿嘴却没有回答,成年人的无声胜有声让小公主放声大哭了起来。 而这会儿夏林躺在那因为扭伤的缘故动弹不得,但嘴还是能说话的,他说:“这下完了,我老婆肯定在外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她那人,爱哭。” 这话倒是把为夏林看诊推拿的大夫给逗笑了,他笑道:“大人,冬日时筋骨紧绷,猝不及防之下,极易拉伤,这一下可就没了小别胜新婚了。” “没事,叫她在上头。” 一语出口,四座寂静,倒不是害羞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这话…… 还好大夫是个过来人:“大人,在哪都不成。” 说完他将一贴膏药啪嗒一下拍在夏林腰上,烫到夏林嗷嗷直叫,而大夫却只是轻轻一笑:“接下来的七日,大人恐怕没那么受力了。” 夏林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身边在帮他擦脸的春桃道:“春桃姐姐,你先随罗士信去我那住处,跟水仙姐姐二人把你们落脚点地方收拾出来吧,然后好好洗个澡休息休息,小别胜新婚不成了,大夫说的。” 春桃也被他给整无语了,但这人多她只能默默的答应了一声便红着脸下去了。 她们一走,夏林突然抓着大夫的手问:“真没别的法子了?” “真没有,等会大人啊,你有的嚎了。” 445、这样也挺快乐的 随军的大夫是有经验的,大概过了个半小时,扭伤后的疼痛就起来了。 腰上扭了,那感觉可不是单纯的疼,那是拧巴是酸胀是动一下就要来狗命,起不来、下不去,不能吃力不能发力,趴在那稍微一动弹就嗷嗷。 “好了好了,别哭了。” 见到小公主坐在旁边可怜巴巴的哭,夏林自然也没责怪她,只是无奈的说道:“这地方条件差的很,你们为什么非要跑来呢,马上可就要入冬了,这地方冬日可不好受,冷的很。” “人多挤一挤就不冷了。”小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四个人加你,能有五个人呢,那就不冷了。” “你还玩的挺花。”夏林哭笑不得的说道:“好了,赶紧去休息一下。” “那还要不要……”小公主凑上前小声问道:“要不要小别胜新婚呀……” “想,但不敢。”夏林叹气道:“真的疼,不敢碰。” 小公主在短暂的思考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试试……” 不过她刚把上衣脱下,还没等开始呢就被春桃给抓走了:“殿下……殿下,不能乱来啊,大夫交代过了,若是不动他,七天便好了,若是动他,三个月都不见好……” “可是……可是……” 小公主就这么可是可是着被抓走了,而他们出了房门之后,罗士信探头探脑的进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个罐子,鬼头鬼脑的说:“大人,我自幼习武,经常跌打损伤,要不要属下给你拿一下?” 看他那样子,夏林心中多少是有些害怕的:“这个怕是有点痛哦……” “这个不痛。” 夏林深吸一口气,咬住了枕头:“来吧。” 说是逞能,但真当罗士信的手按在他腰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叫做坚强的代价来,那可是罗士信,是徒手能把熊瞎子给干死的玩意,一柄钢枪七十二斤,他拎着跟玩一样,这样的人来推拿。 当时那个傍晚,整个这一片都传来了夏林鬼哭神嚎的惨叫声,其中中断过两次,是因为疼到窒息差点晕厥过去。 反正效果怎么样还不知道,但在结束之后夏林躺在那就连身下的床单都湿透了,罗士信叉着腰站在旁边也是大汗淋漓:“大人,不是属下跟您吹牛,三日,最多三日保证大人龙精虎猛。” “我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三日……” 夏林虚弱的说道,然后趴在那就像要死了一般。 到了晚上快吃饭时,单雄信也推门进来了,他手上也拿着一个罐子,有些腼腆的说道:“大帅,我自幼习武,经常跌打损伤,要不要属下给大帅拿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罗士信拿过了,他差点把我给拿死。” 单雄信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大人,他那人太糙,手上没有个轻重,倒是让属下试试吧。” “这……也会很痛吧?” “一点都不痛。” 很快,夏林的惨叫声再次响了起来,外头的护卫听到之后也只能说叹气:“大帅太操劳了,听说大帅这一年多都在东奔西走,一下都没停歇,年纪轻轻便是一身疾病。” “是啊,太累了,也不知道上头那些老爷都在想什么,这千斤的担子全压在大帅一人身上。” “还能想甚,想着捞钱呗。若是大魏多几个大帅这样的人,也不至于落到当下这个境地。” “咦?听兄弟说话,像是读过书的呐?” “读了几年私塾,后来家里遭了灾,父母兄弟都饿死了,我跑到浮梁当了兵,兄弟你呢?” “我也差不多,不过运气没兄弟你好,我家也是前些年闹蝗灾的时候饿死光了,走投无路就落草为寇了,这次跟着单五爷投奔大帅来的。兄弟,我打探一下,都说你们浮梁的日子好过,有多好过,跟兄弟说说。” 那浮梁来的新军听他说起这个,那也是小脸一扬:“要说好过也没多好过,日日操练也是辛苦,我们每日早晚可都要负重跑个二十里地呢!若是规定时间内没跑完,还要加练,隔三差五还有个什么对抗训练,同营的弟兄模拟攻防,那真才是最难受的,又累又慌,一不小心就要被人给全歼,虽说是演练,但脸面不都没了么。” “每日四十里!?”那绿林军的投靠士兵惊愕的问道:“那体力顶得住?” “那还是行的,新兵蛋子哭喊几日也就适应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在大帅营中,我们夏日每天四顿饭,冬日也能有三顿呢。出野战的时候,无论冬夏都是四顿。” “四顿!?有肉么?” “有啊,顿顿都有,有时候都吃腻了,只能硬着头皮吃。” 这都把绿林军的新兵给听抑郁了,他们落草为寇的日子其实也就勉强能靠着勒索一下过路商队或者是收收保护费混个温饱,现在一听这浮梁的兵一日四顿饭还能顿顿有肉,他听着眼睛都直了。 “这是养死士啊,兄弟……大帅是不是有那个想法?” “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啊,大帅说了,咱们都是农民的儿子,要死只能为了天下百姓死,其他人都不值当咱们卖命。大帅可不稀罕咱们为他死呢,你说这话就是看不起他,再乱说我就揍你了。” 绿林军的新兵蛋子挠了挠头,沉默片刻:“那你说我们绿林军能跟你们新军一样,顿顿有肉吃么?” “咱俩中午不是一块吃的饭么?是没给你放饭呐?” “不是,我是说往后也能如此么?” “能能能,哎呀,你这人是真没过过好日子。” 正说话间,大营那边放饭了,不过他们是在门口当职所以要等轮换之后才能去吃饭,不过那饭菜香味却是飘荡了过来。 当下浮梁的物资大部分已经抵达,这万八千的人躺在这吃都吃不完,而且夏林还分出了专门的炊事军,这帮人每天就是想着法子变着花样折腾吃的,面条馒头米饭蒸糕那是样样都有。 大概过了能有个把钟头,换岗的人过来了,这小哥俩也过去吃饭了,新军的人有饭盒,就是那种铁皮饭盒,而绿林军的人一开始是没有的,不过从下午的时候他们打饭时就会领到一个,里头装饭装菜的,倒也是方便。 “还真是一样的嘿……” 那绿林军的新兵蛋子一边吃着饭一边摆弄着他的饭盒:“还真的是两边一口锅你吃饭呢,哎呀……要是早知道,我也用不着落草了,直接去投奔大帅多好。” “你做梦去吧,你以为咱们浮梁新军那么好进了,那可严了,你这小身板不行。” “你等着,等我养几个月的,我这是饿肚子饿成这样的,你当初逃难过去的时候还能比我好多少不成?”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单五爷坐在篝火旁边正在看夏林为他写的计划方案,身边他一个亲兵坐在那问道:“五哥五哥,大帅没刁难你吧?” “你说什么浑话呢。”单雄信眉头一皱。 “那我看五哥你愁眉不展的,好像是遭了训斥。” “放屁。”单雄信放下手上的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是在担忧啊,这次太难了,要在半年之内从无到有拉出一支义军,既要叫他们能打能战,还要叫他们进退有序,拿上家伙是兵,放下家伙是农,这个好难好难。” 说完,单雄信问道:“跟着一起来的弟兄没跟新军的弟兄闹起来吧?那些都是草莽绿林,恐怕受不得军营里的规矩,你明日去盘查一下,若是有人受不得,就发点银子清退了去。” “我今日观察一整天了,他们跟新军的弟兄好着呢。两边已经安排了同吃同住,重新打散了混编,他们高兴的很。不少人都说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吃饱的一天。” 单雄信呵呵的笑了起来:“大帅这点是真厉害,直接打散了军制。” “倒也不是,好像是说新军的弟兄全都编到了绿林军中。” “大帅没跟我说呀。”单雄信愣了一下:“哦,现在这里只有绿林军了?” “对,都是五哥您的人了。” 单雄信摇了摇头:“不是我的人,你如今可不能再乱说话了,扫一扫你身上的匪气。” 而这会儿夏林趴在床上打着哈欠,旁边则是斥候在对他汇报,说是河南道当下正有差不多七万到十万人流民正在涌向这里。 听到这里,夏林就喊了起来:“五哥,五哥来一下。” 单雄信赶紧起身来到了屋里,坐在了旁边:“大帅叫我?” “五哥,我问你啊,十万人到二十万的规模,你能不能管的了?” “只能尽量,我也没有个底气。” “没事,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夏林沉默了片刻:“计划和方案都给你了,明年春耕之前,我要一场民变,你能办的到么?” “还有半年,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办到。”夏林眯起眼睛沉声说道:“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要做到狂风扫落叶,快准稳狠的扫掉盘踞在河南道头顶上的和尚包括和尚身后的豪强世家,我去年就给过他们警告了,但显然他们没珍惜。” 说完,夏林停顿了一下:“今年恐怕是陛下最后一个年了,若是办不到,以后就都办不到了。” 446、启动! 卓恒的能力其实真挺不错的,他游走在各地豪强和官员之间,就是要人,要的人也简单,就是一些没有田产的流民。 河南道,本就是人口大区,加上王世充那场仗没真正的打起来,虽然像夏林那种地方十室九空了,但大部分人不还是涌入到了洛阳、许都那种地方去了么? 所以卓恒就到处游说这些地方的人,释放一些人口压力出来,问要干什么,就是说夏林要把那边荒废的地开起来,不然荒着也是荒着,许多人都说夏林跟卓恒天真,但却也没想真的为难他,毕竟他们也都打听了,不少的商家都要过去包田地,有的甚至还是朝堂中的大佬。 再加上卓恒可是王世充的儿子,在座的各位十有八九可都是王世充的老手下,再加上当下王世充也算是正名洗白了,大家多多少少会给这位小爷一些面子。 还有一点,就是卓恒可是王世充的儿子,王世充是个什么人大伙儿都知道,他总不至于背叛父亲背叛世家阶级吧? 所以他去游说还挺顺利,基本上到哪里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所以他转悠了一圈就很简单的超过了夏林给他下达的目标,最低限度三万人被他生生拉了八万多人,而这一路还陆续有人加入。 这些流民有些就是这里当地的人,听闻家里要重新分田地就往回走,有的这是别的地方那些流离失所的,便跟着过来探探风口碰碰运气,毕竟他们在那边留下也只能是干一些猪狗不如的事。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夏林的名气,虽然他们不知道夏林是谁,但随着商人的流转,他干的一些事都已经传到了这边,这些人彼此之间打听一下,还是能够知道这位青天大老爷到底干过什么事的。 buff有了,剩下的就是开始往这个方向涌入了,九天时间从一开始的出发时的四五万,到路途上的七八万,再到快抵达时的十一二万,这一路可谓是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这亏了夏林现在卧床,不然他看到这个场面都是要哆嗦一下的。 毕竟一个数字听上去很单调乏味,可要把这个数字具象化的话,那可就震撼了。 简单来说,人一上万无边无沿,十万人的规模平地铺开那可就是烟尘滚滚,放眼望去全是人头,形态十分恐怖。 “大帅,流民到了!距离咱们这里还有十里路!” 趴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夏林突然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他费劲的抬起头来:“去,开始准备收容。娘子去协调一下。” 小公主哦了一声,带着人就出去了。 旁边的罗士信好奇的问道:“大人,让殿下去,她弄得明白么?” “你别小看我家这个哭包,十万人的调度对她来说如同儿戏。” “这么厉害……” 还别说小公主是个花瓶,她这些日子可是在浮梁正经锻炼过来的,对那种百万人级别的城市安置说不上得心应手但却也是见多识广,如今规模缩减到了十万人,那真的可以说是在她的舒适区里了。 小公主来到县外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张罗人开始准备药物跟食物,这个大规模迁徙本质上跟逃荒差不多,首先是要保证急症患者的生命稳定,然后就是让他们能吃饱,第三件事就是检验检疫,防止大规模瘟疫泛滥。 这件事放在几年前小公主那是两眼一抹黑,但如今她就站在那发号施令,整个过程井井有条,不见半分慌乱。 “男女分开,男子从左边通过,女子从右边通过,十岁以下的可跟随母亲。” “安置区的帐篷现在开始搭建,巡查跟上,保障治安。” “炊事军,上前待命,后勤处跑步前进,到我这里来!” 小公主一条一条的命令把旁边的单五爷给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本来还打算用军营之法来管控这些流民,但谁知道他还在构思怎么处置的时候,人家命令都发完了。 “殿下……您怎的如此厉害啊。” “真的厉害吗?”小公主被他夸得是脸红红的,颇为不好意思:“我都是学我家相公的呢……他当初就是这样安置的,可有用了。” “那我也是该学学了,行军打仗之外,我倒是对这些不甚了解。” 很快,流民大军抵达,但场面不见丝毫凌乱,整个分流的过程井井有条,虽然他们一路劳顿,但毕竟不算是灾民,路上的粮食什么的还都是有供应的,所以没有出现抢夺和其他暴力行为。 一切都很平静,大家前来本身也都是带着希望的,有希望的人本身就会很平静,他们本身就是奔着自己能有更好生活的愿景来的对吧,所以安置的时候也相当配合。 当然也有质疑说为什么要把一家三口分开之类的,旁边的人也都给耐心的解释了,意思就是混住在一起不安全的意思,毕竟一圈百八十个老哥,你家突然一个媳妇凑在里头,实在是不好办,而且后续还要给洗澡了。 提到这个大伙儿就都很默契了,毕竟没人愿意自家娘子洗澡被百八十个老哥围观。 临时的帐篷也开始搭建了,不过这次搭建的就很有意思了,浮梁那边弄过来的材料居然都已经开始模块化了。 夏林在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都不得不感叹一声,古人真是基础差一点真不是智商低,他们的奇思妙想是真牛逼。 这帐篷是用不同粗细的钢条和钢管作为骨架的,钢条的一端插入底下,然后另外一头穿入到一截一截的钢管之中,再拧上一块木头作为限位器,再将另外一端也插入地下并加以固定。 这样就能形成一个拱形的状态,这时不是不稳么,于是就要用麻绳从钢管中穿过将数十个类似的东西串联起来,中间每隔一端距离就支棱起一根竹子进行支撑,然后再形成了一个构型之后,两头的麻绳就可以打结并栓在树桩上或者铁契子上,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结构。 然后里头则先铺上一层石灰,再在上头铺设稻草,上头也用稻草扎上厚厚一层进行覆盖,这样既防风,防潮还保暖,并且造价极为低廉,关键是建造速度特别快,几百个人一天时间就能把所有临时居所给搭建完毕。 而且白天的时候还可以将上方的稻草掀开进行透气和日晒,保证清洁和干燥。 总体说来这个方案既高效又便捷还充满了智慧,看得出来那帮小子为了县里每年一次的发明奖和进步奖那真的是绞尽脑汁。 差不多到了傍晚时,那浩浩荡荡的十余万人就还真的已经安顿了下来。 接着便是做饭的问题了,炊事军这会儿可起到了大作用,分批定点的放饭模式也非常科学,而且当下物资可是充足的很,所以整个临时居住区里甚至洋溢的都是欢乐。 夏林最后是被人抬过来的,他躺在担架上看到每个小聚居区的气氛,感觉的确是不一样的,还记得当年那些灾民的死气沉沉,那种毫无希望的行尸走肉,再看当下这些人,虽然身份可能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是充满喜悦和希望的,对未来是有憧憬和向往的。 孩子们在他们的小区域里追逐打闹,大人们靠在那喝着汤饭吃着干粮,好好放松着几百里走下来的疲劳,有些人早早的就睡下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坐在那聊着天。 “五哥,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夏林躺在那深吸一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要开始组织他们生产自救了。” “知道的,下午的时候我问了殿下,殿下也是这般说。明日我就要开始着手了。” “这个我是相信你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咱们要能让这些人张弛有度,不能让他们变成脱缰的野马。” “明白。大帅你快些去休息吧,你的腰上可不能着凉,晚些时我再去给你推拿一番。” “别别别……别拿了,再拿真的死了。”夏林苦笑着摆手道:“我静养几天就好了。” 夏林被抬走了,单雄信看着下头那连成片的营帐,倒还真是看出了几分军营的样子。他心中也不是没有嘀咕,那就是夏林其实比自己优秀太多厉害太多了,但他还是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自己,那这么说来,自己恐怕真的是被他当成班底在培养了。 想到这里,单雄信也不由得雄心万丈了起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是要干出一份伟业,逐鹿中原也好,救世济民也罢,终究都是一条英雄路。 既是如此,那便干了!哪怕将来死在了这条路上,倒也不枉来人间这一遭,到时见了阎王也可与之把酒言欢。 第二天,单雄信就带了一批人,开始整理和收编这些流民,他虽是武官但在收纳人心方面却也是一把好手,而且因为心中有动力,他干得还真是津津有味。 夏林这会儿也没地方去,就那么歪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嘴上还一直没停下:“你五哥啊,真的是个天生的好政委。” “大人,政委是个啥啊?”罗士信不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447、抓生产保生活 夏林不养闲人,他虽然这几天动弹不得,但下头的工作还是没有落下的,首先就是在暂时安顿好流民之后,就开始给他们作思想工作,这个工作是由单雄信来执行,大概内容就是叫他们不要惊慌,稳住情绪,耐心等待田地的分配的进展。 接下来的工作则所开始分流青壮劳动力,一部分加入到力所能及的生产建设中去,盖房子、修路等等工作之中,另外一部分则所进入到冬季垦荒的工作之中。 从荒地之中拓展新的耕地、挖掘引水渠等等,全力保障来年春耕的进行。 而他们所有的工作都是有报酬的,虽然不高但却也足够保持他们每日的吃穿用度。 至于物资,自然是从浮梁那边调运过来的,只是这可不是白给的,这都是夏林签了欠条的,到时在完成工作之后是要还的,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说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弄钱去填补亏空,完全没往别处去思考。 道上都传闻,说夏林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会大兴土木,然后他就能从中获益,这一点倒是没完全说错,大兴土木的确是大兴土木,自从他来了之后这些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自然也就尘土飞扬了起来。 但要说他获益装进自己腰包那是真没有,他其实是很穷的,要不是朝廷看他可怜,俸禄都要被罚到西历2025年去了,他所有的消费要么就是靠坑蒙拐骗小姐姐来的,要么就是臭不要脸问家里娘子拿的。 钱是一个子儿没往家带,还从家里往外掏了十几万两,这要不是他娘子家底丰厚,光是嫁妆和赏赐就有百万两之多,那真的是金山银山都要叫他给吃空了。 然后这不碰上了个独孤寒么,人家都说谁沾上独孤家谁就要被吸血敲髓,但唯独独孤家沾上这夏林之后吧,那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往外掏钱,独孤寒跟他一块出门,夏林就没往外掏过钱,吃穿用度都是吃独孤寒的。 虽然因为他的关系独孤家也赚了钱,但问题是没有夏林他们也赚啊……又不是说因为夏林他们才成天下首富之家的。 此刻河南六县哐哐的开始开始干活了,虽然离过年还要两个月,但要让这些人能过个好年,夏林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有一点好处就是这样的大规模开发,带来的工作机会不光是那些投奔的流民有了生存的寄托,本地居民相对也有了更多的生活选择。 比如说这里有不少孤老头孤老太太,这种人其实是很可怜的,基本上就是有一顿没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冻饿而死的,现在夏林来了,还带来了很多人,人来了就有消费能力了,这些老头老太太哪怕是烙个饼、发个馍每天卖一点,那都算是一份收入了,富裕不至于但至少能维持自己的日常吃喝了。 那些个没有劳动能力的或者几乎没有劳动能力的,夏林也给他们安排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反正干活就给钱是宗旨,哪怕是在工地上看个建材打个更,一日两餐肯定是能保障的,至少饿不死了。 “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在我眼皮子底下饿死人,那就是赤裸裸的打我的脸。过些日子我会想法子安置一些读书人过来做一些基本都扫盲和脱贫工作。” 夏林在跟当地的乡老们开会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他甚至还带着几分强硬:“当下这个局势你们也看到了,你们宗族也都没剩下多少人了,我到时候也会给你们安置好,你们安安稳稳的配合我的工作,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 当下这个阶段,那可是进入了军管时间,什么乡老豪强,敢闹事可就是大军镇压了。再者说了,夏林给这些人的政策也算是优厚而且还能解决他们相当程度的宗族管理问题,所以当地的乡老也并没有多大的抗争。 靠暴力可以解决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当下主要矛盾集中在河南道的世家大族与寺院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上,当下拉拢这些小的地方豪强恰恰就是最好的选择。 治大国如烹小鲜其中就是要这么一点一点的慢慢来,时间越是紧张就越不能四面漏风。 反正就这么有条不紊的来到了十月末的样子,前后差不多夏林来到这里也过了两个多月了,基本的流民安置都已经稳定,拓荒等工作也都开展起来了。而让人很不解的就是原本安置流民的区域并没有撤掉反而每天都有人维护并在不断的扩大规模。 底下的人都很好奇,但夏林的部署就是这样,谁也不敢多问什么,直到过后的第七天左右,陆续就开始出现投奔者了,有些是之前流民的亲属还有一些是偷偷从所在地跑过来的佃户,甚至有点索性就是乞丐。 为什么会说霜降之后呢,因为这个点该忙的农活都忙完了,该交的粮食也都交了,该富的人也富了,该吃不饱饭的人也都开始饿肚子了。 往年饿肚子只能忍着,但今年不同了,大伙儿都听说了这边的事情,所以不少人选择过来碰碰运气。 面对这些人都流失,那其实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就好像种姓制下的贱民,那都不算是人,只能算是两脚牲口,谁会在意牲口的死活呢?他们不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才好呢,毕竟老爷们心善,看不得有人饿死在脚下。 当下的华夏,其实多多少少也已经有了种姓制的影子,世家大族、王公贵族为最上,接着便是勋贵与新贵,再接下来便是读书人,最后是农工与商人,这些算是人,而剩下的那些一无田产地产二无文化学识之人,就只能算是贱民。 人都不算的东西,无人在意。甚至有些地方知道夏林这边会收留这些废物,他们干脆在干完活儿之后将这些废物直接驱赶到夏林这边来,主要还是想给他增加一些难度。 他夏道生不是逞能么,倒是要看看他这悲天悯人的菩萨究竟能不能养活这么多张嘴。 至于开春这些人没了,地怎么办?哈哈,天大地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牲口那还不是满地都是? 高门大户的傲慢从来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可是打心眼儿里就没能瞧得上这些两腿畜牲。 而夏林这边从第一批投靠者过来就开始了来者不拒的模式,反正就是干活,干活就有饭吃,总之就是这些人在这边生活不一定能有多好,但一定比之前好,能吃上饭连带着家里的老小也能吃上饭,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可能就是几天时间吧,人数就像是滚雪球一般的疯狂涌入,六个县里容留的人口从一开始的十几万到二十万只用了六天,从二十万到三十万只用了四天,过了三十万之后人流放缓,但每天还是在增加。 从这样的大趋势来看,应当是那些地主豪强们把冬日里失去存在意义的短工佃户都给驱逐了出来,让他们自谋生路,而走投无路的人们自然就选择了来者不拒的夏林。 “初步预计能有四十万人。”夏林这会儿在房间里开起了小会:“五哥,到明年三月春耕之前,你还剩下不到四个月时间,有没有把握?” “有!”单雄信首先表态:“若是不能办成,请大帅军法处置。” 夏林眉头皱了皱,指着单雄信:“五哥,军中无戏言,立了军令状,即便是我也护不住你,你真的要立?” “是!”单雄信此刻显得信心十足:“我这些日子认真的学习了大帅的那些理论,我能保证一定行。” “好!” 夏林一只手拍在桌子上:“世家容不下他们,州府也要来凑热闹,那就把天给我掀个窟窿出来!” 单雄信根本不废话,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夏林这边也没有多轻松,因为政务方面也是挺忙的,而且这边不是还处于开荒农田的阶段么,毕竟明年一打起来,河南道的春耕必定受影响,没有耕地是要饿死人的,所以他要在这农闲的这几个月里开垦出足够填补上明年的田地出来。 忙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自从他腰好到现在,小别胜新婚一直在欠,这都欠二十八次了…… 但他每天忙完时都快到了深夜,自己也都是精疲力尽,真的是没有了力气。 而现在基本工作都安置下去了,所有的部署都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在前进,虽然不说多顺利,但至少也没有出现最坏的结果,反正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在往前走呗。 只是这单雄信在开会的时候立军令状着实有点不太冷静……夏林的确是给他了看了老师在延an地区做群众工作时的一些报告,他也犯不着这么鸡血吧,这要真完不成的话,那可真要军法处见了。 而这边其实不算热闹,真热闹害得看浮梁本县,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折腾,几乎所有江北大贵族大世家的人都集中在了这里。 无他,就是因为自己的子侄出了事,所有人都被独孤寒给扣下了,宇文家甚至就连继承人都被软禁在了这里。 而宇文家来到浮梁的不是别人,正事宇文家的家主,宇文化及。 448、以豆芽之躯,力压天下群雄 独孤寒,作为独孤家的最高指示者,她此刻一袭白衣,身上披着厚重的狐裘走在路上时,就如当年的江左梅郎谢安一般,虽然个头儿不大,但气场却如同猛虎出山。 今日便是要跟诸多同级的世家博弈的时刻了,独孤寒却是没有半点惊慌,在这地界上,可还没有人敢跟她独孤寒大声说话。 下头的人帮她推开堂前的大门,里头早已经坐满了叔伯之辈,但小豆芽却并没有多么客气,只是轻轻退下狐裘,坐到了主位之上:“诸位为何而来,想必就无需多言了,就问一句,独孤家与诸位算不算同气连枝?” 别看豆芽小,但她说话铿锵有力,这个时候即便是宇文化及这样的老登其实也没法顶得住她的气场。 “好,各位都不讲话了,那就该我多说几句。” 独孤寒说话却没有站起身,主要是她担心自己来回走路突然会摔个狗吃屎,面子没了是小事,真把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摔到了,她死都不得闭眼。 “今日被我囚于绣楼的那几位,大多都是在坐各位的兄弟子侄,有些我也该叫一声叔伯,有些则当为兄弟。我让他们来这里做生意,同赚钱。但最终他们却是想放火烧仓,枉费我在大宗崩盘之前费心为他们止损,竟要叫我陷入那不忠不义之局。” 说到这里小豆芽停顿了一下,着重说道:“在场诸位叔伯也都知那夏道生是什么人了吧,如今他临行出门将这浮梁之商务交于我手中,若是出了那弥天祸事,他会怎样处置我?舍己为人的事我办不到,所以想来诸位叔伯恐怕也做不到,我叫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告知诸位,当下的事情很大,很难轻易收场,但我独孤氏断然不会为诸位背下这个祸端,所以诸位的事情还是自己了解,等那夏林返回之后再做定夺。” 独孤寒说完眼神扫视一周,那些世家的头头脑脑们此刻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门阀最不能惹的就是军阀,军阀发起疯来是真的会杀人的。除非是这个军阀靠着某家才能起的家,这另当别论,但夏林可是跟独孤家绑在一起的,刚巧现在他们要祸害的正是独孤家。 这一下可是真的麻烦了,独孤寒这明显是要发难。不过在场的人心中也大概明白,独孤寒大概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就是借故敲打敲打众人,然后趁机捞点好处。 他们独孤家的手法大概便是如此了,如果他是真想往死里搞他们,他大可以一点招呼不打,直接把人往那夏道生手中一放,这就算是交差了,那时候这些世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贤侄,如今事已至此,那你说该当如何?” 其中便有人开问了,坐在那始终没吭声的宇文化及顿时觉得这人是个顶级蠢货,这会儿主动开口问了,那岂不是就要落入圈套之中? “该当如何,我哪里知道,等这的主人回来再说。” “可贤侄给我们写的信里可不是如此说的。” “我写的什么信?那只是知会诸位过来,不过来也没事,我说能有什么解决的法子?自然是没有呀。” 独孤寒垂下眼皮,刚准备喝茶却停顿了一下,唤人换上了一杯清水来,她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在座各位,我是不是与你们同气连枝之辈,若不是,那诸位请回,若是,还请问问诸位家的兄弟子侄为何要如此待我。哦,说是我搅了挣钱,这些年八柱之家是不是早就说好商场如战场,输赢各凭本事。再说了,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些年通过我是不是也挣了不少钱,浮梁也没亏待过你们,就算是这次输的最多的宇文家,算上全年是不是也赚了的?嗯?” 独孤寒的一番话说的是没错,平均下来的确都是在这赚了的,那些直接破产的要么就是把赚来的钱给挥霍了,要么就是投资了别的产业,要按照全年收益来看,今年只是少一些罢了,断然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这群老人精其实已经明白了,这不过就是两个小年轻的互相较劲罢了,宇文易跟独孤寒相比,独孤寒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宇文易从小便不服,如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毕竟已经发生,剩下的只有补救了,否则等夏林办完事返回,谁知道那人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了。 “独孤家主。”宇文化及这会儿眯起眼睛开始用上了尊称:“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还请宇文伯伯明示。” 宇文化及此人就跟历史记录的一样,断然不是什么好人,他不光是宇文家的人,同时还有军职,这会儿是认河北道运河大营大将军,他是最清楚夏道生是个什么份量的人,所以当下他自然是要选择息事宁人为主。 “家中子侄不成气候,这事情到底也是不地道。但真要交于那等领兵粗人,恐怕他们免不得要吃些苦头。这样,独孤家主请核算一下,今年我宇文家在浮梁赚了多少钱,尽数都归独孤家了,此外我再以宇文家的名义拿出十万两当做是赔个不是,来年商场再见分晓。” 说罢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来的人:“你们觉得如何?” 后头的人多少是有些不愿意的,但江北世家的头头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废话的,就当破财免灾了。 不过这里有的小家族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或者赚到的钱在别的地方亏了出去的,就只能先打上欠条。 于是一天之内,小豆芽子就给整个江北联盟狠狠上了一课,给这些平日里牛逼哄哄的大佬,哪怕是当地父母官见了都要哆嗦一下的高门大户一人一个大逼斗。 这些人服气么,当然是不服气的,但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从这里撤离?他们更不甘心,那不等于是他们的东西都让独孤家给吃了么?咽下这口气?那更不可能,他们什么时候被这般欺负过,更关键的是欺负他们的还是口口声声跟他们嘴上同气连枝的独孤家。 不过他们要干什么能干什么,小豆芽心中比他们还清楚,天底下可没有什么新鲜事,八成呀,八成是要给自己使计咯。 不过最后小豆芽还是信守承诺的把被软禁的人都给放掉了,毕竟收了钱嘛,而且还是很大一笔钱。 只是在出门时,因为长时间被关在屋里不见阳光而变得面色苍白的宇文易用那无比怨毒的眼神盯着独孤寒,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 独孤寒甚至都没搭理他,只是背着手带着笑,脸上眼中全是不屑和嘲弄。 等小豆芽办完这些事之后,稍微清点了一下,这帮人的赔款、赎金加上欠条零零碎碎竟有五百多万两,那可真是好大一笔钱。 不过小豆芽并没有说把这笔钱拿去干投资,这不是粮食、煤炭等大宗价格现在还很低么,仓里还压着很多粮食没有出,于是她直接用这银子就开始操作了起来。 她用独孤家下头的一个家族,也就是类似一个子公司的名义开始扫盘,粮食的价格立刻就开始逐渐恢复,等到了一个差不多的价格时,她将所有这些物资打包就开始往夏林那边发,也不管他要不要。 不过这也轮不到夏林说不要了,这些大宗现在很烫手,如果快速进行调控,粮食价格就真的要崩盘,而粮食一旦崩盘,整个经济就算是彻底暴雷了,会出现通货膨胀的另外一面,通货紧缩。 但全部大仓都已经积压满了,现在唯一能消耗这么多物资的地方就是夏林那边了。 所以就在这之后的一日清晨,夏林起了个大早,刚准备还小别胜新婚的二十多次账单,突然就被一阵阵梦呓一般的车队铃声给吵醒了。 他起来一看就发现浩浩荡荡的商队已经抵达了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原材料、粮食、燃料等等,看着叫人头皮发麻。 “完了。” 夏林看到这些东西的第一时间就知道独孤寒在浮梁已经把各大世家给割惨了,而这就是割了韭菜之后的后遗症,物资过剩了。 然而不光是浮梁过剩,他这也过剩啊,之前的量都定好了,现在突然又送过来二十多万人的劳动量,这谁顶得住了?这还是不是封建社会了?要知道当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的人吃不上饭呢,这物资居然过剩…… 但物资过剩可不能直接发下去,不然会养懒汉的,夏林看着这连绵不绝的商队心中直发愁,当下这边的环境除了弄大型的工厂之外根本无法吞吐这么多工业原材料。 而且这恐怕还是第一批,等到年前恐怕还有一批大的要过来,因为年前的话南方那边的二茬粮食也就要出来了,岭南开荒的进度可不比北大荒差,而且因为天气缘故,北方只能种一茬,岭南能种两茬儿。 既要保证耕地不减,也要保证农民有钱赚,还要保障市面上的物价不崩盘。 夏林当下脑子里真的是一点念头都没有,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妈的……”夏林看着这些东西直挠头:“去,喊单五哥过来,有事跟他商量。” 449、坏了!坏了呀! “这次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你进门之后去你祖父母的牌位前跪上一天好好反省反省。” 宇文化及倒是没有过多的责怪儿子,年轻人嘛,冲动犯错情有可原,再说叫他现在去与那骨子就透着狡猾的独孤家正面对抗,说实话是有点欺负人的,不过这样也好,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行,就当是花钱消灾吧。 要说他恨不恨独孤寒,说恨死恨不上的,就是有些厌恶,世家之间博弈制衡本来就已经是源远流长的事,今日自己栽在他手里,保不齐哪日他就要栽在自己手中。当年孤独老贼不就是被自己一手给气得恶疾发作而亡么?这才哪到哪呢。 “老爷,少爷!” 管家这会儿笑呵呵的迎了出来,跟随着老爷身边倒是满脸喜庆。 “福源啊,最近家中有什么事没有?” “回老爷,事情倒是不多,正赶上农闲时节,一切都还挺顺利的。前些日子松林府张家将给他家种地的三千多人都给赶了出去,然后咱们家管事的合计了一下,说是这般来的话,一个冬日能省下几万两银子呢,于是咱们家也把那些废物给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 宇文化及眉头一挑:“赶去哪了呀?” “说是要给那个年轻的钦差一点颜色瞧瞧,他不是逞能么,叫他见识见识多几十万张吃饭的嘴是个什么体会,到时他也就不敢跟我们呲牙了。” “谁!?”宇文化及眼睛突然瞪得老大:“赶去哪了???” “就是前些日子去洛阳的那个钦差啊,还想办佛国,最后叫我们赶到穷乡僻壤之处的那个。” 听到这个消息,宇文化及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心尖上一阵阵抽搐,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后退几步便坐在了椅子上直喘起了粗气。 这会儿管家一见,连忙拿出了小瓷瓶将里头的药丸子喂给了老爷。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化及这才缓过劲来,他捂着胸口半闭着眼睛:“好好好,好手段,好一个调虎离山!好啊!厉害啊,都是厉害人啊,到底是后浪起了劲呐。” “父亲,我不明白。” 宇文化及这会儿连训斥儿子的力气都没了,他只是轻笑一声:“他们玩的是真漂亮呐,真漂亮。” 宇文易的智商明显不随爹,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宇文化及则继续说道:“我想明白了,即便是没有你们闹事,那独孤家的小崽子也会将我们这些老的请过去,他为的不是钱……哎呦……完了完了。” “不为了钱,他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你啊你啊你啊,八柱国之首是谁家?” “独孤家啊。” “八柱国之首,那能说浪得虚名?你啊,你真要上进一些了,人家跟你一般大,却玩你如玩狗。” 见父亲贬低自己,宇文易心中着实有些不快,但这会儿宇文化及已经没有心思去安抚儿子的情绪了,他眉头紧促的说道:“你想想,浮梁因为你们这一闹,所有大仓都已经装不下了,这势必会谷贱伤农,甚至让整个商路崩盘,他必须要消耗掉这些东西,但很明显当地是吃不下这些的,今年还是个大丰收之年,塞北又多了许多耕地矿脉,没哪个地方能吃得下,那你说若是你该怎么办?” “孩儿不知……” “唉~” 宇文化及长出一口气,这早知道这孩子是这样,早些年还不如直接把他给抹墙上。 “定然是要找一个地方能吃下这些东西,稳住价钱再说!哪里能吃得下,自然是人多的地方能吃得下,前些日子王世充之子过来想借点人,我想着他们那头要开垦荒地,要点人也属实正常,但当下他们趁着我们走了,你们给他们塞了几十万人?” “老爷,大概算了算,江北大族都这么干了,前后能有二十万多人呢。” 宇文化及都没来得及说话,嘎嘣一下就翻了白眼。 坏了!坏了呀! 这是好一出大计,真的是叫他们给玩得明明白白。等到宇文化及稍微缓和一些,他立刻叫人去查到底是谁游说各地豪强这般处置的。 一查起来果不其然还是王世充那个孽种儿子,他周游各处,使尽坏水儿,明着就是要为各大家族开源节流,实际上却是为了河南道南部六县引流而去。 一个王世充之子,一个独孤寒还有一个夏道生,这三人一人玩硬的,一人玩阴的,还有一个他娘的当狗头军师,配合的是真好哇。 “他们现在有多少人?” “四十万肯定是有了……” 四十万这个数字一出来,宇文化及又差点晕厥过去,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不安的走动。 “去,呼唤江北大家,全部来我这里,一刻都不得耽误。” 此去不过三日,江北各家族就又聚拢在了宇文易面前,他们不少人甚至都只是听过夏道生而没见过他,然而听到宇文化及这么着急的召唤,他们心中多少也是有些诧异的。 但到了这里之后,听完宇文化及说的内容,再结合他们家的探子从南部六县得来的消息,所有人一听一个炸雷。 一个军阀,手底下拥有四十万吃不饱饭的人,现在他又有充足的粮食燃料等东西去喂饱这四十万人,那么结局是什么? 爆兵啊,还用想!? 当下大魏摇摇欲坠,突然在中原腹地蹦出来一个拥有四十万士兵,且有组织有纪律有军粮还有装备的士兵,他颠覆不颠覆大魏大伙儿是不知道,但他要颠覆世家肯定没问题。 “还等?人家在等兵员充足粮草丰沛,你们在等什么?等死?” 宇文化及指着下头的人破口大骂:“此事坏就坏在你们这些人心不齐,气不顺。都什么时候来,还惦记着你们那一亩三分的东西!” “那如今当是如何?” “凑人。”宇文化及叉腰:“起兵!” 一听到这个,在坐之人都茫然了,起兵这么草率的么?谋逆之罪可不是小事,就算不把大魏放在眼里,可大魏现在还没死呢,老皇帝虽听说是病危,但他一声令下李渊还是马首是瞻的,这能随便起的? “保田护地!以护卫之名,给我拉人头起来。不然恐怕都到不了开春,你们的人头都得落地。” “不会……不会这般严重吧?那夏林我看也就是个泛泛之辈……” 泛泛之辈……泛你娘来个大鸡爪子,泛泛之辈一人做局就能搅和整个河南道不得安宁,泛泛之辈几个月拉起六个县的民生,安抚几十万的流民,泛泛之辈把这帮老牌的世家,玩脑袋都祖宗给弄的上蹿下跳。 这四十万人不是白给的,他是要搞事情的,不管是搞什么事情,有备无患总归是好的,种什么地要四十万人呐?除非他要种的是佛国的地,种的是洛阳的地! 在王世充离开之后,这边主要说话算个事儿多就是他宇文家了,现在他拍板了,其他世家也自然就跟着起来呗,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甚至还能挖到正儿八经军事上的人才过来。 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干到了元旦前后,也就是农历的十一月末。 夏林这边给他老五哥拉了个十二万人左右的民兵,这里着重要强调一下,民兵。 什么概念呢,就是这些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士兵,此士兵非彼士兵。他们搞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士兵。更不是世家意义上的私军。他们是在产业农民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其实意思就是农民改。 种地的人太多了,这些人富裕出来了,总不能叫他们饿死去吧?所以他们就抽调出来,协助种种地搞搞基建修修水利,给他们个编制就是比较好管理,千万不要担心,他们本质上只是民,跟兵有关系,但不多。 只是夏林有钱,民兵有制式的轻甲,不过这些甲都是纸板的,纸板的嘛能有多强?差不多意思意思得了。佩刀也是普普通通的钢刀,就是造房子没用完的钢,二次熔炼拿模具一浇就算完事,粗制滥造不上台面。 关键他们都没有马,没有马能算军?显然不能算的呀。 “这个东西叫做火铳,在十丈之内威力巨大,内有两发子弹,在体能耗尽或者危机时刻从腰间拔出便射,我先给你们演示一番。” 罗士信上前掏出火铳噗噗两下,前头的陶罐应声而碎,下头的士兵纷纷鼓掌叫好,而接着他拍了拍一个乌亮亮的炮:“这个称之为炮,原理跟火铳一样,不过威力更大射程更远,不过也更大更重,一般需要四个人为一组,下面我来演示一番。” 让亲兵熟练的装填激发,随着一声轰鸣,前头一块比牛还大的大青石当即便碎成了粉末,目睹这一切都士兵无不满目震惊。 “记住了,咱们不是那些夺人田地的混账,咱们只有一个想法,大伙儿说是什么!” “夺回田地,安居乐业!” “很好!”罗士信鼓掌道:“下面有单将军为大家讲话。鼓掌!” 掌声如山一般轰然而来玩,这会儿单五爷走上前来,他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简单的讲一讲了,关于我们这个绿林军的一些设置和安排,大家安静的听一听。” 450、船新的队伍 单五爷这边在忙乎,夏林这边也没闲着,他坐在屋子里正在跟大约两百多个从浮梁新军中选拔出来的年轻干部在谈心。 他们的职责就是走下基层,力争要在每个戎每个连都要设置一个这样的人,而当下人数不够的情况下,只能暂时以一百五十人为单位设置一个连,这些人下去就是要按照执行规划来帮助各级士兵解决各方面的难题。 “吕沛,你起草一下纪律。然后剩下的人贯彻执行,新的队伍要用新的方法,我们时间不多,所以这里就比较考验你们的能力了。” 说完夏林停顿了一下:“当下最紧迫任务是修复士兵与百姓之间的关系和信任,这个你们都是从民间出来的,也没有说谁是世家子弟,所以这方面你们应该是比较熟悉,督查军。” “有!” “你们就委屈一点,虽然大伙儿都骂你们,但你们该履行的职责还是要履行的,好吧。” “明白!” 夏林说到这里,手轻轻敲了敲桌子:“除了你们手头的任务,你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在闲暇之余,教导手底下的士兵读书写字,不求他们多厉害,但起码心里有个最简单的概念,这个任务比较重,但也是必须执行的,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就散会。” 年轻的士兵纷纷散去,夏林坐在屋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这会儿门口等了很久的罗士信快步走了进来:“大帅,大营外有七百骑兵前来,为首的是孙怀礼。” “那是谁?” “剑门关的守关大将。” “嗯?” 夏林连忙起身,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就见到了那七百骑兵,他们见到夏林之后翻身下马,为首一人抱拳喊道:“剑门守将孙怀礼见过夏大帅。” 这个称呼是很有意思,但凡知道夏林手上有虎符的人都称他为大帅,而不知道他手上有啥的人都称呼他为将军,而看不起他的人都称呼他为小贼…… 而现在这个剑门关守将称呼夏林为大帅,那就是说明他其实是知道虎符的事情了,于是夏林连忙将他迎到了大营之中,然后吩咐人让这一队士兵进行整顿休息。 “孙将军这是?” “唐王世子前往剑门关与我换防,叫我南下寻大帅来。” “虎符在他手上是吧?” “正是,不知大帅当下有何吩咐。” “先休整吧。”夏林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个孙怀礼:“你们这一路也是辛苦了,休息三日再说,你带了七百骑过来是吧?” “是,骑兵我带出来了,守关的步卒留了下来。” “嗯,很好。”夏林点了点头:“可看到平阳公主否?” “回大帅,未曾见平阳公主。” 夏林一时之间也有些闹不明白,不过这事他们姐弟之间定夺就好了,那俩人打仗的事也用不着自己,二子那可是当下最强碳基生物呢。 “你们没发生冲突?” “末将只认虎符不认人,虎符在谁手,末将便听谁的。” 夏林点头:“好!是个好样的。先下去休息,然后你看看你有什么想法,我尽量为你安排。” “多谢大帅!” 这孙怀礼退下之后,夏林坐在桌前抿了抿嘴,看来当下李世民是夺了剑门,而剑门拿下了,以他姐弟俩的能耐,巴蜀之地基本上就稳了,估计到时候他跟他爹俩人少不得要有一番扯皮。 就是不知道三娘现在如何了,看这架势应该不会是被李渊扣下了,应该是有别的任务。 不过当下也没工夫去多思考,夏林这边还有大事呢。 出去之后这沿江的一片已经开始陆续进行生产生活了,江面上的新码头每天船只如梭,现在百姓迁入的速度跟密度都小了很多,大概数量跟他估计的差不多,六个县四十万人上下,一个县七万来人,也算是个正常的人口数量。 而这大量资源的投入之下,这里的发展是非常快的,有时候几天时间就能有一片区域成型,虽然整体还很简陋,但该有的区域也都陆续出现了,那种自然形成的商贸区,还有主要还是靠帐篷的生活区等等。 不过虽然还是住在帐篷里,但大部分人相对还是比较安心的,因为属于他们的房子正在建设中,他们家甚至都会有一个到两个会在这些工地上干活,而且虽然如今已是寒冬腊月,但因为蜂窝煤的关系,他们着实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苦熬冬日了。 工业基础也在快速建设中,估计要不了多久,这边也会出现一个相对比较密集的生产型城市。 现在就等着两个月之后,夏林向着腐朽的种姓制度发起第一波冲击了。 “大人,前方探子来报。” “说。” “当下中原数十个大家族联合许多小家族开始募集私兵,正开始操练了。” “好!” 夏林听到这个消息一拍大腿叫了一身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去,叫单将军过来。” 单雄信快步跑了过来:“大帅。” “五哥,我跟你讲,世家那边也开始有准备了,正在募集私兵,我觉得这里头应当会有相当数量的僧兵,你如何看?” “大帅这般问我,我也是想到了。找个人送他们两百套铠甲如何?” 夏林顿了顿,看向单雄信,五哥也侧着脑袋看着他,接着两人一起仰头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就这么办。” 五套铠甲就算谋逆,但光送五套那也太明显了,但送两百套就不同了,那就是有投靠之意。之前夏林就有一个很大的顾虑,就是贸然发动民变的话,到时候其实是不好听也不好看的。 但现在好了,他们募集私兵了,一旦他们开始有这个动作,那是圆的是扁的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谁出的这么个鬼主意。”单五爷也挠头:“我前些日子还琢磨说若是到时我们这起兵了,他们不抵抗,那反倒是咱们不好说,大帅不占情理还败露了实力。但谁曾想,他们也跟着起兵了。哎嘿,大帅起兵是皇权特许啊,他们起兵是什么?” “犯上作乱咯。” 俩人又是一通哈哈哈哈,反正笼罩在心中的最后一片阴云也都散开了,剩下的就是纯爷们的活儿了,战斗,爽! 不过单五爷现在是真心的佩服夏林,以前都是道听途说,但现在他就看在眼里,四十万人可是个庞大的数字,但却都被他安置的井井有条,没有丝毫的错乱,而且每天都有不同的进步。 就眼瞧着原本那些破破烂烂的人,才用了几天时间就迅速了回复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状态,然后又慢慢的变得健康起来,再接着这一片百里几乎无人烟的地方到处都是开垦的号子声和呼喊声,还有此起彼伏放饭的敲锅声。 他单雄信从小落过草,当过首领,改名换姓当过兵也打国战,还在县里当过差,却是从来没能见过如此能耐之人。 更关键的是他是真没见夏林往自己口袋里装一个子儿,除了吃饭有个小灶,那还是因为他娘子来了,人家金枝玉叶的总不能跟大头兵抢饭吃吧?说也说不过去。但在殿下来之前,他可都是跟大伙儿一个锅里吃着呢。 单雄信就觉得,这样的人要是成不了事,那才叫苍天无眼。 “诶!”这会单雄信还在愣神,夏林突然拍了大腿一下:“若是陛下真的在年前驾崩的话,那他们不就要顺势割据了?” “但有此意,若是陛下驾崩,京城恐怕将是一片乱局,无暇顾及其他,恐怕大魏上下就要烽烟四起了。” 夏林抿了抿嘴:“不成,我得上京城去一趟。” 单雄信点了点头:“是得去,若是大帅能稳住局面,百姓便不至于遭那许多罪。” “算了。”夏林说完又摇了摇头:“我去也没什么用,那边也有自己人在那稳住场面,而且我这人最见不得离别。” 说完,他摸着下巴:“我是不是得跟李家那边聊一下?” “大帅要去长安?” “嗯。”夏林点头:“是时候了,是时候跟李渊接洽一下了。毕竟这里将会有一场大乱,真的给李家太多刺激,恐怕他们是要应激的,所以在开始之前我肯定是要亲自去一趟李家的。” “大帅,李家会不会将您扣下来?” “有可能。”夏林用力的点了点头:“不过也没事,我在李家有人的。” “李家也有?” “有,还是深交的那种。” 之后那点时间他俩聊了很久,其实主要还是聊天下太平之后有什么规划,夏林说自己就想每天在街上溜达,看到好看的小妹妹就上去撩一下,算不得什么光明伟岸的梦想,单雄信却笑言说夏林当真是雅趣,因为夏林不用强,靠自己的能耐那才是真能耐,你情我愿的事都算不得什么门风不正。反倒是他见过不少欺男霸女的,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卡拉米,身份地位跟夏林比起来跟路边的野狗也相差不多了。 “那大帅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念叨的?” “嗯……”夏林仰起头沉思了片刻:“帮我老师多收几个徒弟,多多益善,让这条道在我死后也能继续铺下去。” 451、第一次接触李渊 “这次去长安最多个把月就回,年前我肯定是要赶回来的,这都十一月了,没几日就过年了。” 夏林早晨准备出发,正在屋里穿衣服时对身边的小公主说道:“这次你不用跟着,在这帮忙操持一下内务,万一我被扣下来,你就写信去给我老丈人还有郭爹,就说李家已经动手,叫他们开始调兵。” “还有就是此行我轻装前行,只带一个护卫。剩下的人要在这里维持秩序,还有就是如果卓恒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接下来的政工工作一定要做好,抓紧时间培养一批有文化值得信任的人起来维持基层百姓和士兵的思想工作。” 小公主一边点头一边说:“路上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两匹快马,八百里加急,几日就赶到了。”夏林披上斗篷风衣:“你倒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知道了。”小公主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欠二十次,我都记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二十就二十,到时我给你九出十三归。” “那也不成,孙神医说你可不能再干那种报复性日……哎呀,反正欠着就是了,不能过度。” 到底还是自家媳妇心疼人,夏林临出门前转过头亲了小公主一下:“好好看家,虎符你一定要看好啊,千万不能弄丢了。” 说罢,他走出门便上了快马,回身对小公主说道:“跟春桃姐姐打个招呼,让她跟水仙腌点咸鱼,回来弄个咸鱼烧肉吃吃,挺长时间没吃了。” “嗯……知道了。” 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一点上夏林的确是叫人心服口服的,他此去是很危险的,而回来的念想不过就是一顿咸鱼烧肉,现在这地方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他们可是见过他们那边当官的是怎样的穷奢极欲,一个县令吃鱼就已经到了只吃鱼唇鱼腹的地步,而到了夏林这里,他馋的不过就是一顿咸鱼烧肉。 “大人,你为何不让自己日子过得体面一些?” 马儿在奔驰一段时间抵达驿站换乘时,罗士信就实在忍不住的问了起来:“之前在北方,那是物资紧缺,在这里我们啥都不缺了。” “但还没富裕到人人都能吃起来的地步嘛。”夏林手上端着面就往嘴里扒拉:“好吃是一顿难吃也是一顿,只要别太难吃就行。你看我家娘子,是不是在这边最好看呀?” “那倒是……” “那就得了。”夏林一抹嘴:“上马,继续。争取早日把事情办了。” 罗士信也三口并做两口吃光了碗中的面,接着拎着他的铁枪走出去翻身上了马。 两人一路向着西北方烟尘滚滚的就去了,可谓是没日没夜。 骑马其实并没有看着那么轻松,这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骑上一整天人是会虚脱的,但他俩着实是为了赶进度,所以也顾不得身体上的劳顿,长安距南阳直线八百里,可毕竟陆路没法走直线,路上全程大概能有一千二百里上下,八百里加急也用了三日。 第三日抵达长安时,夏林甚至都没有停留,风尘仆仆的就去拜访了唐王府。 “大人,这可不像是你的习性,我可没见你去何处带这么老些东西,我都快拎不动了。” “你少他妈给我阴阳怪气。”夏林手上也是拎着一大堆东西:“礼节还是要的。” “不是,大人。你往常哪怕是去见太子爷也不见拎东西啊。” “哎呀,不一样不一样,别废话嗷。” 俩人身上都是尘土,来到大气恢弘的唐王府面前多少是有些不搭调,门口的士兵皱着眉头看着这俩人,一个身上披甲的,看甲胄等级还不低,应当是个天子亲兵级的,但脏兮兮。还有一个这是文士打扮,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凡品,可却也还是脏兮兮。 “两位留步,此乃唐王府,请问是投靠还是?” “哦。”夏林朝那两人客气的说道:“请转告唐王爷一声,就说四品察事使夏林求见。” 这俩大头兵明显不认识夏林,但听闻是四品官却还是多少有些不信,感觉多少把他们当成了骗子,唐王府一年碰到这种人可不少,就他们的相貌打扮,说是个七品八品,他们姑且还信了。四品?骗鬼去吧,三品就已经是封疆大吏了,他四品官这么个鬼样子,而且天底下哪有这么年轻的四品官呐。 “不在,王爷不在,年前去玉门关了。” “去你奶奶个腿,你他娘的敢给老子大帅信口雌黄?”罗士信伸手一指:“老子皮给你扒咯。” “哎呀!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撒野的?” “来啊!”罗士信钢枪一甩:“我要打二十个!” 夏林在旁边背着手直翻白眼:“行了,你们府中谁说话算话的,叫一个出来,我不为难你们。” “你们不够格!” 罗士信见自家大帅被人给嘲弄了,这还了得?上去就是一脚把那人给踹飞了出去,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王府亲兵哗啦啦的就涌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就把他们给围了起来。 罗士信也不惧怕,手上的东西往下一放,那七十多斤的钢枪往面前的地上一杵,生生就把那青石板给笃碎掉了一块。 夏林此刻也不管,就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等着。 “上!” 那王府亲军的头子一声爆呵,数十士兵就冲了过来,但这可是罗士信,那威猛可不是开玩笑的,侧身横挑,枪出如龙,只是一道横扫便已叫十几人吃疼倒地,他都没用枪头,光是枪屁股就已经有了如此威势。 这一下就连夏林都惊了,果然是徒手干熊瞎子的猛汉,这没有个百八十人可真的拿不住这厮。 而这会儿里头的人也进去通报了,不过李渊今天还真的不在家,他跟李建成去视察陇西大营了,整个唐王府就剩下一个懒洋洋的平阳公主,她这会儿已经五个月的身子了,多少有些显怀,整日躺在院子中晒太阳,也不敢去舞刀弄枪,生怕伤着孩子。 “殿下,不好了,门口来了个莽夫汉子,说是要见王爷,侍卫说王爷不在,他们就要硬闯,那莽夫力大无穷,以一人之力打得我们几十个兄弟进不来身啊。” “还有这等事?” 三娘起身,随手取下马槊便走了出去,这一出门她的角度是看不见夏林的,只能看到正在那蹬风火轮的罗士信。 这一看罗士信来了,公主心中立刻跟明镜一般,但这人怎么这样…… 于是她把亲兵往旁边扒拉了几下,走上前将马槊往地上一顿:“打!使劲打!” 罗士信一回头便看到了公主,他哪里敢对公主下手,立刻便收了力道,但因为惯性的缘故,银枪带起的罡风却还是将三年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这会儿坐在石狮子后头的夏林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而第二眼就盯在了她的肚子上。 不过这会儿大家心领神会,谁都没有说什么,三年冷着脸说:“你两个,跟我过来!胡闹!” 夏林走到她身边,低头瞄了一眼她的肚子,而公主这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进来!” 刚才还嚣张的不得了的两人如今那叫一个臊眉耷眼,只是罗士信在进门的时候还朝着那些被他打得嗷嗷叫的亲兵比划了个挑衅的手势,这才跟了进去。 “有了?” “你瞎么?” “我的?” “不是。” 夏林哈哈一笑:“不是才怪呢,我要当爹了?” 说完他就要上前去抱公主,但却被公主一个瞪眼给叫停了:“别烦,叫人见了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麻烦,先跟我到我院里。” 两人跟她入了院子,这会儿四下无人,院门一关夏林抱着三娘就转起了圈来:“我要当爹咯!” “小点声,你真是该死。”公主拍着他的头:“你也给我轻一点,莫要伤着孩子!” 夏林伸手摸了摸她的肚皮,然后凑上前说道:“你爹来咯,等会叫你二叔跟你见个面。” “死东西!”公主气极反笑,推开他的狗脑袋:“你当个人可好?说吧,这次来长安是作甚?” “来拜访唐王呗。” 三娘眼珠子转了一圈,指着罗士信:“你,跟你家大帅去洗个澡换身衣裳,一副乞丐模样,难怪门口亲军不让你们入内。” 两人被王府上的侍女安排了沐浴更衣之后,这会儿总算是像个人了,罗士信开始坐在院子里保养他的铠甲,而夏林则在屋里…… 当然不是看孩子啦,这个月份比较危险,加上夏林也很累了,干不了什么。主要就是在那描述一下当下他那边遇到的问题,过来唐王府这里也是要跟李渊打个招呼说到时候他们陇西不用慌张,虽然可能会有一些动荡,但请李氏家族不要应激,还没轮到打他们的时候。 “果然当时你在高句丽与我说到了河南道灭佛要动刀兵,原来真是如此。” “对。”夏林垂下眼皮:“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我来之前剑门守将与我说二凤已经接管了剑门关,我还特意问他见没见到你,他说没有。我当时就觉得你应当是在这边出了什么事,所以主要是过来看看你,不然我犯不着八百里加急的。” 这话落在门口的罗士信耳朵里,他连忙放下铠甲仔细阅读、深刻理解,不得不说害得是大帅,这一般人哪能说出这么漂亮的话呐,他们来这不就是为了拜访李渊嘛…… 而这个呢,大概就属于新闻学的魅力时刻了,反正公主听完是感动的不得了,再看他就带了个罗士信跑过来像是个乞丐,忍不住便上前抱了抱夏林。 抱了一会儿,夏林的手就开始了,嘴也没停下:“你说,现在你有奶了没有?我嘬一口。” “别烦……没有!” 公主推开这个混账:“你先去休息,我父亲过几日才能回来,当下王府我当家。” “你在家里地位不低啊。” “为了怀柔二凤,再加上我怀了独孤家的骨肉,当下我父亲还想着叫独孤家支援一些呢。” 她将独孤家三个字咬的很重,夏林摸着下巴:“生了孩子姓独孤呗?我不甘心。” “姓李。” “那人独孤家也是单传,他们能同意?” “我不管。”公主冷哼一声:“这个嫡长子我要定了。” “嫡长子不是李建成的儿子么?” “你这坏东西……”公主哭笑不得的推了推他的脑袋:“快去睡觉,你那面色都蜡黄了,肯定累坏了。” 这一点是真没说错,这一程夏林都快累到脱相了,他睡了两天才算缓过来,而距离李渊回来还有三四天。 而这几天里他每天都会假借跟公主探讨国事的名义去人家公主的院子里头,至于探讨的是不是国事谁也不知道。 “你说他是儿子还是女儿?” 夏林的耳朵贴在公主的肚子上,然后对着她肚脐眼说话:“来,小兔崽子,今晚上托梦给爹爹,说说你是儿子还是女儿。” “怎的?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都行,反正我不挑,我又不重男轻女。” “我倒是希望是个儿子。”公主殿下沉默片刻后说道:“克继大统终究还是儿子好。” “哎呀,大统个锤子大统,生儿生女一样好,女儿也是传后人。” “哈……你倒是想得开。” 两人正聊孩子了,那头就有人通报了,说是李渊跟李建成回来了。 夏林赶紧把被子拉下来遮盖住公主的肚子,然后便从侧门溜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别苑之中,等李渊走入之时,他已经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焚香看书了。 “夏大人,闻名不如见面,如今能在此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李渊走入院子之中,笑声爽朗:“不知夏大人是否介意老夫在此坐上一坐呀?” 夏林连忙起身拱手:“见过唐王爷。” 李渊上下打量着夏林:“素有听闻我家儿女与我聊起夏大人,你与二凤三胡他们似乎都很熟悉嘛。那本王也就不客套了,仗着一个辈分倒是想问问夏大人,陈兵于江畔所为何事啊?” 452、帝王之气 夏林对李渊的第一印象,那就是他其实并不像是影视剧或者后人描述上那样无能,相反他极具帝王气相,至今为止夏林见过皇帝也见过储君,鸿宝帝有帝王气相,但储君太子却没有那种深沉如水,不怒自威的仪态。 但李渊有,他没有刻意的卖弄表情但确实的让夏林能感觉到压迫,他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权术,主要用来打心理战,严格意义上来说就像是带新姑爷回家之后老丈人的通常表现一样,简单说就是施压嘛。 只是李渊上来就上强度了,换做别人即便是太子爷恐怕都顶不住这样平铺直叙的质问。 想想也是,如今天下能跟李渊对标的只剩下病入膏肓的鸿宝帝,为什么说鸿宝帝一走,天下就再无人能压得住李渊,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其他家族像小豆芽他们家或者是宇文化及他们家,要么就是有钱无军权要么就是有军权无功绩,但李渊是样样都有,异姓王的含金量无需多言而且他家耕耘西北这么些年,背后又是有许多大家族的支持,所以这家伙跟鸿宝帝相比就差一个帝号,仅此而已。 但问题来了,他的威压压不住夏林,普天之下的读书人大多不是想跪万岁便是想当万岁,夏林一不想跪万岁二不想当万岁,所以他就可以做到不卑不亢。 “下官钦佩王爷的洞察之力,陈兵江畔倒也无有其他意图,不过就是想敲山震虎。” 一语双关是不是!你小子一语双关是不是!? 李渊当即便是眉头一拧,嘴角便是带上了笑容:“哦?不如夏大人与本王说说,这敲的哪座山,震的哪只虎啊。” “回王爷,敲的是百姓心头的大山,震的是下山捕食的猛虎。” 好家伙! 李渊当下也是一愣,神情也变得紧绷了起来,两边的气氛说不上剑拔弩张但却也是沉闷凝重。 夏林在这期间给李渊倒了茶,然后重新坐了回去,就那么等着李渊。 “夏大人颇有老夫当年之风采。” 这话听上去是夸人,但实际上就是说‘你夏林跟老子当年一样狂,你真看不懂当下的局势?’。 “唐王乃当世英杰,能有王爷三成之模样,便已是天下少有了。王爷过誉,某不敢当。”夏林垂下眼皮说道:“此番中原异动,无非便是奉王命剿秃匪,只是秃匪势大,夏某无奈为之啊。” 几句话的交锋下来,李渊也大抵能知道夏林的想法了,其实就是说“我办事,你别动。你不动,我们相安无事,你要动,我连你一起干”。 这是何等猖狂,李渊脸都给气绿了,他可是唐王,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要当北方皇帝的,如今被一个黄口小儿,还不及他儿女大的毛头小子给威胁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素来听闻你小夏大人在兵法文学上造诣颇深,你看,我家的外孙儿也马上降生了,不知可否请夏大人留在长安教导我那外孙儿的功课?” 说实话,听到这个夏林差点就答应了,教自己儿子这件事,他是真的求之不得,那可是亲儿子啊,他在这个世界上连通最深的嫡长子呀! 但不行呀,颇为惋惜。 “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下官还肩负破虏军的教导之职,若是如此,两全其美之法便是让那十二万破虏军也来长安,我这边教着王爷的外孙儿,那边教导着破虏军。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呵。”李渊轻笑一声,他怎么听不出来夏林话里的威胁:“夏大人当真是年少有为。” “不不不,年少轻狂更得当。王爷夸奖说我有几分像您从前,那我自然也不能叫王爷失望。” 李渊冷笑:“好,我今日便不打扰夏大人的雅兴了,明日我在府中设宴款待夏大人,还望夏大人光临。” “一定。” 他走后,回到那边叫了儿女过来,见面就是哐哐摔东西,李建成跟平阳公主都给吓了一跳,上一次父亲气成这样还是二凤死活不肯松开玄甲军的军权,执意要把玄甲军带入蜀中的时候。 而现在一个夏林就能叫父亲生出如此滂沱的怒气。 “反了!反了!!!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居然敢敲竹杠敲到本王的头上来了,他是个什么东西!” 李渊大声呵斥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公主:“三娘,这便是你的好友?嗯!?” 三娘抿了抿嘴,着实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甚至都不知道夏林说了什么才把父亲气成这副样子。 “去,把二凤给我召回来,我倒要看看他的破虏军能不能打得赢我家的玄甲军!去!” “父亲……”李建成这会儿发话了:“还请父亲勿要因气伤身。” 三娘这会儿也赶紧接起了话茬:“父亲,当下时局不稳,还是莫要起战端,他毕竟是奉王命而来,若真是朝廷的意思,我们为人臣者与王命相抗,即便到时赢了,也只能落个乱臣贼子之名。” 李渊这会儿也稍微冷静了一些:“说来也是,二凤便不召回了。不过此人想走也是走不得了。三娘,此事交给你办,他就是一封书信也莫要想从长安城走出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去跟他的王上交差!” 三娘此刻心中咯噔一声,老爹不了解那个家伙,自己可是太了解他了,他不可能不留后手…… 当初在高句丽之时,夏林就说过,非必要他不会去长安,若是等他到了长安就一定有了万全之策,当时自己还问过他如果被父亲扣下如何是好,他的意思就说的很清楚了,扣下他简单,但扣下他就代表着跟破虏军宣战,而杀了他就等于是跟朝廷宣战,李家横竖都是个反贼。 而且当下只要李家有动作,那不管最后如何,朝廷可能还是朝廷,偏安一隅就完事了,但他李家可就要被各路军阀给肢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 因为一个夏林导致李家势力范围的分崩离析,这件事着实不划算。 “父亲,让孩儿去与他聊聊吧,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李渊听到三娘这般说,倒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挥了挥袖子便让她去了。 很快,公主便找到了夏林,一见面便用手指戳他的脑袋:“你呀你呀你呀,将我父亲气成那样,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上次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二凤不肯交兵了。” 夏林侧过头看了公主一眼,然后乐呵呵的抱住了她的腰:“让我听听宝宝有没有踢人。” “你还听宝宝呢!我父亲要把你扣在这里了!” “我知道。”夏林的耳朵贴在三娘的肚子上:“其实我还真想被扣在这里,他说要我教他外孙儿,你知道当时我都差点一口答应了,这可是我嫡长子呢,我恨不得天天就看着他。” 看到他这样子,三娘也是忍俊不禁:“那行啊,你就留下呗,说不定过两年还能有第二个呢。” “不行呀,天下大乱谁最苦?百姓最苦。一场动乱之后,天下亡六成,我多一个孩子,百姓要死几千万人,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谁不是家中的宝贝。”夏林深吸一口气:“没办法。” 三娘抿了抿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只是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那我父亲要将你留在这,如何是好?” “这样。”夏林仰起头来:“你李家不是不放心我敲山震虎么,我请你当监军如何?” “那岂不是……”三娘脸色一整:“向天下明说,这次是我李家跟你一起办的事来?” “这会儿又怕众叛亲离了?”夏林摇了摇头:“没办法哟,我的宝贝公主。天底下没有能骑在墙上左右通吃还能留下好结果的人。要么,你们就安安稳稳的把边界一锁,让我把河南道的杂碎干光。要么,就索性真的当那个下山的猛虎跟我一起分了这块肥肉。当然了,吃下这块肥肉,你们也自然就失去了北方半数贵族的支持。天下的事情就是如此,有得便有失,但这里头的盈亏就要你们自己衡量了。” “那我去与父亲说一下。” “等会。”夏林拉住了她的手:“你这么快来快走,你爹肯定要怀疑的,你多留一会儿。” 三娘想想觉得也是,于是便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夏林突然开口道:“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 平阳公主突然要素察觉,她立刻抬起头:“你又想干点什么?” “那总得想点办法以慰相思之苦嘛。” “不行~~~月份还小,等大一些月份才可以的。” 公主说完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也是将头发束成了马尾:“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要去冲洗一下!” “好嘞!这就去这就去。” 大概过了一个多钟头,公主这才回去跟父亲复命,她开口时嗓子都有些沙哑,李渊听到她讨论出来的对策之后,也是陷入了沉思:“这也是有道理,三娘辛苦你了,有孕在身还要去与那个小子纠缠,你先去休息,为父思考思考其中得失。” 453、吾儿有大帝之姿 李家祠堂之内,李渊与李建成对视而坐,祠堂之中烛光昏暗,显得阴沉沉的。突然之间外头炸响雷声,李渊默默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冬雷震震,时有异象啊。” “父亲。”李建成这时抬起头来:“儿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李建成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当下时局纷乱,各地门阀四起,朝堂之上也是打得火热,太子一脉正在逐渐肃清其他皇子的人,鸿宝帝恐将不久人世,此时正合了我们的天时地利。” “嗯,你说下去。” “当下若是我们能将河南道剩下的那五成吃下,江北之势便已无可抵挡。妹妹说那狂妄小子愿意与我李家合作肃清河南一道,我觉得可以为之,那些世家豪门本来就与我们并非真心的合作,我们惦记着他们家的财力,他们还惦记咱们家的地盘,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当断则断,将好处拿到手便是了。” 李渊垂下眼睛:“我只想要洛阳。” “洛阳的话,定然不会给的。他们心里头也知道,若是给了洛阳,我们李家在北方就真的势不可挡了。但他们不给没关系,当下的好处我们落袋为安,剩下的洛阳徐徐图之。” 李渊闻言面前一亮,笑着赞叹道:“我儿的确有大帝之姿。” “父亲过奖了。” “所以你的意思便是我们与那夏林合作?将河南士族给清理下来?” “对,既然他提出可叫妹妹当监军,那便叫妹妹去当这个监军。”李建成笑着说道:“妹妹的手段可不亚于我,更何况当下二凤不在,我们手底下也没其他人可用了。” “嗯……那我明日去问问三娘。” 父子二人的对话,从头到尾都是在计较得失,却是无人询问一声三娘怀着孕去当监军到底有多危险。 这个事情要是让夏林知道,他今天晚上说不定就要把李建成给办掉,提前完成他玄武门之变的历史进程。 第二天一早,长安城内竟下起了大暴雨,要知道这可是冬日,长安不下雪却是下大暴雨,这说明气温没有达到降雪条件,而这个暖冬预示着明年恐怕又是一个大大的丰收年。 夏林这会儿坐在公主的房间里给殿下按捏手脚,他一边揉捏一边说道:“要我说,你爹恐怕不会答应你当监军,谁家当爹的舍得自己怀孕的女儿在外头东奔西走了。” 说到这里时,三娘却是一笑,躺在那你叹了口气:“你啊,不懂王侯将相。就像你能舍得不陪孩子出生一样,我父亲为了大局也能舍得我出去监军。” “诶,这个你别往我身上甩啊,我舍不得,当然舍不得。这不是没办法么,你愿意看到饿殍千里血流漂杵啊?我是在为咱孩子积大功德。” “那你想积攒多大的功德呢?” “嗯……”夏林蹲在那一边使劲一边琢磨,过了一会儿说:“要有一个大大的,够子孙后代福泽千年的疆土,北上冻土,南涉大洋,西临沙漠,东至瀛洲。要叫万国来朝,要让那帮该死的外族人提到咱们的名字除了张嘴骂之外一点念想都不敢有。嗯……还有……” “好了好了,你够贪心了。可你又不能长生不老。”公主侧过身,凑到夏林面前,两人也就相隔了个五厘米的样子,她小声的说:“你把能耐都教给儿子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 “嗯,那就好。以后等你老了,儿子就能继承你的衣钵了。那你打算教儿子什么?” “嗯……那肯定要从最基础的东西教起,比如先让他们知道什么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 “你可不许教孩子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以后可是要克继大统。” “大统个锤子大统,他以后给老子从村、乡、县一路过来.想一步登天,门儿也没有!” “这是你亲儿子!” “就是我亲爹都一样!”夏林没有任何迟疑的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他要是这块料是他自己的造化,他要不是这块料,顶多让他饿不死。你记住啊,能给他的特权只有衣食无忧,其余的都得靠他自己来。” “我不跟你讲话了,气死个人。” 公主负气的翻过身去,而这会儿外头却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公主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起夏林就把他往床底下塞,但床底下没啥缝塞不进去,公主只能拉开柜子把他往里头一按:“不许说话!” 刚刚干完这一切,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接着便是李建成的声音响了起来:“妹子,在休息么?” 三娘嗯了一声:“今日身子有些疲乏。” “哦,那你休息着,我在门口与你说。”李建成停顿了片刻:“父亲大人说了,同意你去那夏林身边当个监军,不过事情先不急着告诉他,不然还叫他以为我们李家好欺负,先凉他个十天半个月,关在家中不叫他出去,到时候你也好与他谈条件,倒也是叫他害怕害怕。” “嗯……我知道了。” “父亲还吩咐说叫你小心一些,那厮油嘴滑舌,你莫要叫他给哄骗了,要时刻谨记你已是嫁为人妇了。父亲与我都知道你与他其实……其实是有些情愫,但当下若是惹恼了独孤家也是要坏事的,在伟业面前,儿女情长妹妹你还是要放一放的。” “我知道了,哥哥。” “嗯,知道了就好。千万不要对他再有念想了,哥哥也知你这些年不容易,嫁了个三寸小豆丁也是委屈你了。但家中大业终究你也是要出一份力的,哥哥到时会好好补偿你的。” 听到这夏林差点笑出声,还好他及时捂住了嘴,不然保准就露馅了。 “好了,哥哥知你心中难过。妹子,你的委屈哥哥都记在心中的。唉……不说了,哥哥这便去为你找些健脾开胃的吃食来。” 他的脚步匆匆而去,夏林这会儿也从柜子里走了出来,捂着嘴脸憋的通红。 “三寸小豆丁,哈哈哈哈……” “烦死你了……” 公主白了他一眼:“不许笑!” “我寒寒知道了非得过来用板凳把你哥天灵盖给掀飞出去。”夏林坐到了床边:“你家人私底下嘴也够损的了,这外号都咋想出来的。” “怎样,我说了他们舍得叫我去当监军吧。” 公主说完之后眼神之中也难掩无奈,她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侧着身子躺在那看着夏林:“他们都看出来我对你有情愫了,还叫我离你远点。” 夏林轻轻揉着公主的肚子:“哎呀,谁叫有些人忍不住了。” 三娘咬了咬嘴唇看了夏林一眼:“要不试试?不过你可不能太大力气了,要慢一些。” “行!终于等到让孩子见二叔环节了!” “你烦死了!” 而这会儿李建成再见到李渊时,李渊第一时间便问道:“三娘可答应了?” “嗯,三娘还是识大局的,她答应了。” “委屈了她。”李渊叹了口气:“可有什么法子呢,为了熊图霸业,终究还是要辜负了家里人。” “父亲,三胡那边怎么说?是否要找机会将他接来?” “不可!”李渊断然拒绝:“若是现在将他带回,京中必有准备,断然不可。” “可……可若是三胡留在那你,我们这起事,他不就……” 李元吉可是当质子的人,如果他这边起了兵,李元吉会被拉到两军阵前枭首示众的,关键若是真枭首还算是轻的,至少死的痛快,更有可能是腰斩或者锤刑,那可有点太……太对不起他了。 “建成啊,我刚夸奖你有大帝之姿,你便开始有了小女儿心思,为成大业有时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李建成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出门去为妹妹寻健脾开味之物去了。 不过叫谁也没想到的时候,就在下午十分,被软禁的夏林正在屋里泡脚哼歌的时候,李建成却突然拜访了过来。 他对夏林其实还蛮客气的,两人聊了一阵子,夏林这也是第一次跟李建成聊天,他觉得这人其实还行的,并没有京城传闻的那样是个混账。想来也是了,当初听云说是被他逼迫外逃,要是李建成或者李元吉真的对听云有想法,凭他们的手段和能耐怎么可能会叫一个小鸡崽子跑出京城。 说白了,就是表演给人看的。 聊着聊着,李建成突然沉默了一阵后才开口问道:“夏大人,我痴长你几岁,便托大自称一声哥哥。” “李家哥哥莫要如此,说来于情于理我都该叫你一声哥哥。” “那便好。”李建成还是犹豫了几分。 这时夏林却是笑道:“想叫我把三胡弄回来是吧?” 李建成一愣,抬头看着夏林满脸惊愕。 不过夏林也未解释,只是双手撑在膝盖上,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行,但还需要一些手段和时间。当下他要是明目张胆的弄出来,朝堂不就知道李家的意图了么。” “那还请夏大人明示。” 夏林垂下眼皮:“太子爷有一宠妾。” 话已至此,李建成还不明白他就白当这个准大唐太子了,而接着夏林继续说:“我写一封信,李家哥哥也写一封信。到时就要看元吉兄的造化和能耐了。” 李建成恍然大悟,起身朝夏林拱手:“多谢夏大人提点,不愧人人都称夏大人是能与那卧龙凤雏媲美之人物,当真是七窍玲珑心。” 454、长安如梦 “大哥想叫三胡回来,其实并非是因为他是弟弟,而是因为只有三胡回来,他才可分身去与二凤周旋。王侯之家,说来却是个笑话,不过倒也不错,至少三胡不会因此殒命了。” 平阳公主从身后抱着夏林,看着他在为三胡写信,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这可不是王侯之家的问题,这是你爹的问题。你看李靖家,也是有几个儿子,你再看我老丈人家,老大老二老三之间也没跟你家一样。说白了,你爹把平衡之道玩到了自家儿女身上。你明明立下了‘太子’,然后却把兵权给了二凤,这是干的什么事?这不就逼着两个儿子斗法么,关键是斗法的时候他还拉偏架,你又要一个听话服帖的太子又要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好让自己成个牛逼的皇帝。我要是二凤,长安没了我跟你讲,玄武门看见没?我先是埋伏八百胄兵,趁着李建成跟李元吉面见父王时,上去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把他俩脑袋噶下来,拎着哥哥弟弟的头往你爹面前一扔说‘父亲,你再瞧瞧我哥哥可有大帝之姿?’。” 听到这话,三娘的脸先是变得发白,再是慢慢的黑了下来,因为这就是二凤能干出来的事。而由果后推为因,她突然转头看向身下的夏林:“你……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于是你一步一步的布局,将二凤调离长安,看上去是想叫他有个安稳的地方,实际上却是不想太早的与他刀兵相见!?” 夏林抿着嘴笑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肯定或者否定,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是那句话,成年人的沉默有时就是答案。 “你心机好深沉……那若是这样说来,我的身败名裂也是你一路安排的?” “你别胡说八道啊,说我见色起意可以,说我这个我可不依,难不成我还能算到你几时候突发恶疾几时颓然病倒?你说的那是人么?那不神仙啊?” 平阳公主想了想倒也是觉得合理,毕竟这里有的东西已经不是人能算到的了,只能说一路走到今日,唯有天意了。 “如此也好,不然我真的家破人亡了。”平阳把脑袋顶在夏林的后脑勺上:“诶……好好的一家人,怎的就过成这样。” 夏林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没有把李世民一家子的破事告诉给她,天可汗牛逼是真牛逼,脑残也是真脑残,虽说恨了父亲一辈子,但最终屠龙的少年也终成了恶龙。更不用说他的儿孙那一辈,如果严格说来大唐也算是二世而亡,毕竟中间夹着个武周定都洛阳,只是终究东唐西唐不好听罢了。 嗯?武则天几岁了?上次夏林还见过武士镬呢,忘了问问他闺女现在多大了,整过来给承乾当个媳妇拉倒。 “承乾是个好孩子,真的是个好孩子。”夏林仰起头来在公主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嗯……” 公主答应了一声,然后俩人就顺势啃了起来,而这会儿刚巧外头李建成赶来寻夏林,见他房门只是虚掩便推门走了进来,这一进门就看着自己妹妹跟使君啃在一起,他心下也是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 这一嗓子倒是叫平阳公主弹射起步,直接后退三米,甚至弄得连夏林都颇为不好意思。 李建成抿了抿嘴,然后换上了一副笑脸:“夏大人,信差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夏林嗯了一声,拿起信递给李建成:“世子请叫人将信交给礼部许敬宗。” “礼部?”李建成拿起信看了起来:“给礼部可以?” 夏林笑道:“世子有所不知,六部的刀,礼部的最利。” “好……那我便多谢夏大人了。”李建成说完瞥了一眼公主:“妹子,父亲叫你,你随我来一下。” “啊?哦……” 平阳公主扶着腰便来到了李建成身后,接着李建成朝夏林点了点头:“夏大人,下午时我叫人陪你逛逛长安城。” “多谢世子。” 等到李建成跟公主走出院子之后,他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自家的妹子,平阳这会儿显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被抓了个正形。 “小心一些。”李建成叹气道:“哥哥是过来人,知道婚配了一个无爱之人有多苦闷,但还是小心一些。” “知道了。” 李建成走上前帮平阳整理了一下头发:“丫头……唉,哥哥大你们许多,从未跟你们细致的谈过,昨日我回去想了想,父亲说叫你去当监军,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有了身孕,舟车劳顿的。所以这才想叫三胡回来,叫他去当这个监军。你莫要怪哥哥平日对你严厉,有时……哥哥也是无可奈何。” 听到这话,不管李建成是违心的还是诚恳的,公主心里头的委屈都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眼泪滴滴答答的就落到了衣襟上。 李建成也是长叹一声:“生在王侯之家,终究是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我也知二凤恨我,但妹子你若是我,你能如何呢?” 说完他伸出袖子为妹妹擦干泪水:“快去休息吧,莫要动了胎气。哥哥还是要劝你,心中有个念想便好,莫要动情了。你别看他年纪不大,他的谋略心智并非你能把握,即便是父亲都拿不住他。” “嗯……” “而且若是叫独孤家知道了,独孤寒可忍不得这个委屈,到时……妹子,你已离和一次了,再有一次,你可真是要叫天下人笑话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顶得住那人言如刀呢。” “知道了哥哥……” 平阳公主其实刚才差点笑出声来,独孤豆芽怎么忍不得,她自己八成都已经交代了。 不过哥哥的劝诫,平阳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她下午换了身衣服就又来找夏林了,说要带他去长安城里转转。 不过她在这里辨识度比较高,所以得乔装一番,所以办做了农妇打扮。 “你哥没教训你啊?” “教训了,哪能不教训呢。但终究是家丑不可外扬。”公主笑道:“还说豆芽子到时候知道了不好办。” “她偷看得可起劲了。” “烦人……”公主拍了夏林一下:“走吧,我带你去城里转转。” “好的呀,娘子。”夏林伸出手来:“我搀你出去,运动运动。” 两人从后门走出了唐王府,罗士信这会儿就抱着他的钢枪跟在后头十丈的位置。 他俩这会儿看着就像是那种陪着怀孕娘子出来溜达的小夫妻,还真的不怎么引人注目。 “这个季节长安城的柿子最好了。”走累了之后,平阳公主带着夏林来到一个摊位前面:“伙计,来两……三份火晶柿子,再来四份水盆羊肉,三斤羊肉,还有一份茶汤。” “不要茶汤。”夏林抬起手:“给壶水,羊肉八斤,四斤抓肉四斤烤肉。罗,过来!你站那干什么玩意。” 罗士信嘿嘿笑着来到他们俩人面前坐下:“大帅……” “饿了吧?”夏林笑着说:“我看你盯着羊肉的眼睛都直了,给你要了八斤,吃吧,还要什么自己点。” “多谢大帅!”罗士信吞了口唾沫:“再来十个胡饼!” 这会儿的长安城夜幕正在悄然降临,虽然天气还有些寒冷,但架不住门市如梭,生活气息十足,而这时的长安还没有宵禁,加上受到南方商贸的影响,这里的夜市通宵达旦。 很快他们一大桌子的东西就摆了上来,夏林帮公主撕好了羊肉,然后还帮她把柿子捏软并插上芦苇杆,这倒是叫公主好奇了起来:“咦?你好熟练啊,以前来过长安。” “梦里来过一千五百年后的长安,没啥变化,吃的还是这些个玩意。” 公主笑得咯咯之乐:“你可真是敢说,一梦千年是吧?那你梦中有没有我呀?” “没有啊,梦里全是羊肉来着。” “坏东西……”公主打了夏林一下却也是笑出了声来。 这会儿罗士信已经开始风卷残云了,一口肉一口羊汤再大口撕下一口胡饼,吃得是稀里哗啦的,倒是叫人胃口大开。 长安的格局跟南方不同,横平竖直,一眼看去只见灯笼一路延伸,倒还真有几分巍峨之相。 “多好的地方。”夏林吧唧了一下嘴,感叹了一声。 而这一句话说得公主心中咯噔一声:“你不会图谋长安吧……” “什么叫我图谋长安,是长安本来就在我的蓝图之中。”夏林也是一点都不避讳:“我反正都是明牌跟你们打的,我就跟你们直说了,我明牌你们都打不过。” 公主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因为她反驳不动,夏林可没骗人,她知道夏林所有的计划甚至是行动纲领,夏林从来不瞒着她,但问题是他的方案自己用不了。 所以现在就有个困境摆在她的面前,如果不用夏林的方针,那就干不过夏林的百姓路线,可一旦用了夏林的方针,那他们就也成了夏林的一部分,最终会成为两股合流…… 正在这时,前方爆竹声响起,夏林站起身看了一眼,乐呵呵的说:“娘子,前头有活动,吃完了咱们去玩,说起来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广府么?” “记得,你还帮我赢了好多狗,然后我那些狗被你拿去配种了。” “等会老夫老妻再重温一下青春年少呀?” “才多久!才多久!”公主用手指在夏林的腰上戳着:“谁跟你老夫老妻!你的妻在南方呢。” “可北方的在身边呀。” 455、长安的诗文也很浪漫 长安可是北方第一大城市,过了长江可就是长安了,洛阳以前还行,只是王世充之后洛阳的商人和百姓就逐渐失去了信心开始陆续向长安迁徙,这就导致原本北方经济文化中心也在短短几年时间从洛阳变成了长安。 几乎整个北方的才子佳人都汇聚在了这里,于是便有了南金陵北长安的说法。 “都来看一看嘞,可以猜灯谜可以下残局,赢了就有一头羊嘞!” 一个明显是胡人模样的汉子站在那你用带着烤串味的口音吆喝着,旁边则有几个眼眸深邃、身材修长的女子拿着手鼓在载歌载舞。 “好家伙,好一个汉胡贯通。”夏林抱着胳膊在那调笑道:“娘子,玩玩?” “不玩,我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 夏林点点头:“嗯,有道理。那就看看。” 三人挤在人群中,罗士信跟夏林二人为公主撑开了一个相对宽松的空间,他们就在这里看着这个的热闹。 倒不是说这里只有这个活动,而是因为他俩就是当年在类似的地方才算真正结下的孽缘,所以多少是带了点个人情绪在其中。 那个胡人老板有几把刷子,旁边的才子佳人出去好几对了,愣是没有一个人能猜得中或者对得上。 “还有没有有没有,你们中原不是人才济济嘛,怎么就不行了嘛兄弟。” 嘿!虽然大伙儿都知道他这是激将促销法,但这话听着可也太气人了,罗士信撩起袖子就准备上前:“才子不一定有,老子倒是有一堆!” 他的话立刻引来周围哄堂大笑,而夏林却一把扯住了他:“莫要给我丢人哈。” 闹腾也闹腾了,上去打架肯定不成,夏林也不乐意去欺负人,大伙儿就开始等呗,但这会儿那个胡人老板又开始刺挠了起来。 “我学了十五年汉文!十五年!你们知道我多喜欢中原不知道。可是过来一看,oi~还不如不来,一个叫我钦佩的人都没有!不行不行!” 这句话可把人阴阳够呛,不得不说他喜不喜欢中原不知道,但说学了十五年肯定是往少了说,这一口阴阳术哪里只十五年,这分明就是多年修炼的老阴阳家了嘛。 不过当下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牛逼的人物可以出来应战,但那胡人老板一看这样可不行,他还得赚钱了,于是他话锋一转:“哦哟哦哟,那既然这样,我就搞简单一点嘛,你们也不要这个样子嘛。” 这话说来又叫人一阵难受,这亏了长安治安真的还可以,要换成是洛阳,这狗日的连人带羊明早上都得消失不见。 夏林这会儿在旁边笑,他已经不是再是以前那样争强好胜了,而且这也是人家的谋生之道,倒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不过就在这群情激奋之时,突然从外围走来了几个衣着打扮很奇怪的人,他们身高比较矮,头上有奇怪的束冠,走起路来也偷感十足,鬼鬼祟祟。 为首的可能是个女的,他们一行来到那你之后,为首的那个小个子开口说道:“这位先生,我们开始吧。” 他们的语调奇怪,跟羊肉串味相映成趣。 “操,鬼子!” 夏林一下子就支棱了起来,眼睛瞪的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你怎的了?突然之间吓我一跳。”公主小声拽了拽突然就进入战斗姿态的夏林:“你别吓唬人。” “鬼子!”夏林指着前头那几个人:“罗!咱们弄死他们去。” “得令!” “等会!!!”公主一把拽住了要上前弄人的夏林:“那是使臣!使臣啊,倭奴的使臣……阿倍神一。” 好不容易让夏林的狂暴姿态冷静下来,公主好奇的问:“怎的了,看到几个倭奴你如此亢进。” “你不懂。”夏林撩起袖子面目狰狞:“他娘的小鬼子。” “他们是来上贡的……” 这会儿夏林已经甩开他的手走了上去,公主一下没拦截住,再回过头时他已经站在羊肉串老板和几个鬼子的中间了。 这会儿老板正在跟鬼子交谈,大概意思就是小鬼子说他们能够解开这些谜题,老板说先给钱再答题,两边坚持了下来,看得出来这帮小鬼子是又想要面子又不想出银子。 夏林这会儿抽出围巾蒙住了口鼻,走到鬼子面前:“你滴,什么滴干活?” 那鬼子一下没明白,但他个儿矮,看夏林只能仰头去看,看了两眼,他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先生也想答题?那可要有个先来后到。” “我到你奶奶!” 夏林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给他干飞了出去,他身边那几个人立刻也抽出了随身的家伙,但夏林这会儿基因锁都解开了,抄起羊肉串老板拴在旁边的羊,哐哐就是一顿砸,那就跟成龙进了家具城一样,羊被他砸得咩咩叫…… 三下五除二夏林以一人之力把那七八个人都给干趴下了,他将奄奄一息的羊往老板摊位上一放,伸手一遮脸上的围巾,张嘴喊了一声:“老地方见!” 转头就嗷嗷跑,一路跑到了他们的老地方,唐王府…… 而这时长安城捕快竹哨声也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不多会儿这里就已经被十几个捕快给围住了,但此刻打人者已经跑了,他们也只能先把地上的伤员带走救治。 罗士信这会儿跟公主在人群中站着,罗士信踮起脚看了看夏林跑路的方向,不由得的说了一句:“原来大帅身手这么好……几个呼吸的功夫,七八个人都给他干了。” “啊?”公主仰起头:“他怎的了这是?他一直都有这种身手?” “不道啊……”罗士信也摇头道:“冲出去拿着羊给人咔咔一顿打……刚才大帅使出的能耐,招招都是杀人技,他肯定留手了,他手上要拿着的不是只羊,这些人全没了,一个都活不下来。而且基本都是一下封喉,大帅中邪了吧……白起上身!对,白起上身了。” 倭国使臣被人拿羊给打了这件事迅速的传到了衙门里,然后从衙门又传到了李渊的耳朵里。 被打的人身份可不简单,那可是倭国已故女王的嫡长孙,是倭国王子……倭国王子当街被人拿一只羊给打昏古七了。 亲娘嘞,有辱国格了。 “当时你们就在那里?” 李渊盘腿坐在女儿面前,哭笑不得的问道:“你见到是谁打的他么?现在人家倭国使团找上我了,非要我有个交代,我这上哪给他们交代去,刚好那夏道生出了名的有急智,你想想法子叫他帮忙追查一下这行凶之人。” 李渊说完用力一拍大腿:“图什么呀,这倭国使臣也没惹谁啊,怎么就叫人拿羊给打了呢?” 这话让公主没法接,她坐在那看似面无表情的沉思,其实是脸已经丢完了的麻木,她那个有卧龙之姿的心上郎君,昨日在闹市之中毫无缘由的用一只羊殴打了别国使臣…… 这就好像羽扇纶巾的诸葛孔明有一天在街上用一个猪头把镇关西给开了瓢,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就这么水灵灵的发生在了她的面前。 “我正在与倭奴商讨东西航运之事,我们当下太依靠南方漕运了,如今这一下倒是好了,我给不出交代还怎么谈合谋?” “嗯嗯嗯……” “三娘,你真的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没有。”三娘忙不迭的摇头:“没有的事。” “爹爹知道你累了,去休息吧,有空时与夏道生聊聊此事。昨日他与你在一起?” “嗯……不过打人时他刚巧去上茅厕了。” “诶……麻烦,真是麻烦。” 其实昨天公主就质问了夏林为什么突然要去暴起伤人,夏林的回答叫她满脸迷茫。 而现在她坐在夏林面前又一次问出了类似的问题,但夏林仍是那一副死样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子…… “实在忍不住。” “就这?你身手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不过就是个以智取胜的人物,什么时候背着姐姐练的连招呀?就昨日你那个身手,姐姐这个武将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你这个文官。”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天鬼上身了。对!鬼上身了。”夏林认真严肃的点头:“血脉突然就觉醒了。” “不应该的,你真的不应该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夏林双手撑在膝盖上,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始的欲望支配了身体。就好像明明知道你这个有夫之妇碰不得,可是还是忍不住,道理是一样的。” “少给我胡搅蛮缠,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夏林垂下眼皮:“我解释不清,你也别问了……就是脑子一下子不清醒,听到那个死动静我就想揍他们。” “父亲晚上举办晚宴,邀请了你跟倭奴的王子,你怎么办?你把人家打成那副样子,今天我去看了一眼,他都没人样了。” “你就说我病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林听完直接挠起头来:“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 456、骚鸡夏林 其实昨天打完人夏林就觉得自己挺不对的了,当下的鬼子其实还行,正是处于对宗主国爸爸疯狂崇拜的阶段,而且自己虽然没有正经跟鬼子接触过,但浮梁其实也有鬼子,还不少大概有四到五个商队,两百多人的规模。 但是昨天他就不知道怎的就上头了,他个人分析了很久,觉得很大可能是自己的信仰和信念出现了动摇。 也就是说自己逐渐适应了高种姓的人生并逐渐有了一种毫无目的的肆无忌惮,这是不对的,这会叫他走向绝对的修正主义,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夏林觉得自己开始傲慢了。 今日大雨,他坐在窗台前在自己的牛皮纸小本上手写了三千字的检讨,不是检讨自己打了鬼子而是检讨自己的信仰出现了动摇。 此刻虽还未至黄昏,但天色阴沉,窗外雨水淋漓,潮湿而寒冷的风吹过,带着木柴焚烧的味道。 心静了,目便明了。此时此刻夏林突然明白了一句之前从来没明白过的佛偈——山未动水未流,其实不过心中焦躁。 “我看你坐在这里很久了,满目愁容的,便来看看你。” 公主来到窗口趴在窗框上看着夏林:“怎的了?因为打了使臣?这倒是无伤大雅,区区倭奴,打了便是打了,你莫要在意。” “不是。”夏林伸出手来捏了捏公主的脸:“打了鬼子无所谓,真正让我不舒服的是我自己的傲慢。哎呀,真的好难啊,知行合一真的好难啊,当圣人也真的好难,年少成名真的会年少轻狂。” “年少不就该轻狂?” “不。”夏林摇头:“别人可以轻狂,我不行。我还有事情要做呢,很多事。要是不马上矫正过来,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我要屠的那条恶龙,而终无逆转。” 说完,夏林起身站了起来,公主连忙问:“你作甚?” “准备东西,道歉。” 公主快步走了几步进入房间:“那你用何等理由道歉?” “认错人了。”夏林开始在箱子里翻腾起来:“就说是我把他认成了一个仇人,后来发现不是。” “你的仇人也是倭奴?” “嗯。” 夏林没做任何解释,但就是如此,十四个同志牺牲在那里,他可以说是跟鬼子不共戴天,但问题是那时的因果牵扯不到当下的现实,鬼子不是那些鬼子,而他甚至还有机会让鬼子永远成不了鬼子。 既然如此,他的恨意此刻就显得有些无端了。 “不成,你可不能道歉。”公主按住了他的手:“就当无事发生便好,让它成个悬案,我赔点东西给他们算了。” “行吧,我都随你安排。” “这才乖。”公主从后面抱住夏林的腰:“你先眯一会儿,等会我来喊你。” “嗯。” 公主走了,夏林坐在屋子里,拿出了手机然后直接开始读毛选,他这些年的习惯就是这样,每次遇到实际上的困难和难解的心结就都会看看毛选,然后他会发现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里头都已经给出了方法和答案。 每次看完之后,他都会觉得能量值拉满,要知道不管在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之下,有个人对自己说出“小娃娃,你已经干的很好咯,不要急,慢慢来”这句话的力量到底有多恐怖。 重新充满电之后,时间也差不多来到了晚宴的时候,公主过来找夏林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穿着四品麒麟锦绣服,下头还配上了罗织蟒裙,看上去要多正式就多正式,往那一坐感觉他一睁眼就是要杀人了。 “你这是作甚?佩刀都戴上了啊?” “吾乃武将,佩刀既合情理又合逻辑。” 公主绕着他走了两圈:“可你这样也太扎眼了。” “大魏察事司正四品察事使,干的就是扎眼的事。” 话是这样,但夏林现在可真的是太骚包了,人家一场宴会虽然也会穿正式一点的衣服,但他这整得自己像是个烧鸡,这是王府家宴不是大堂朝拜,整成这样多少有些吓人了。 “行吧,我倒是觉得你怪怪的。” 随着殿下来到宴会之所,昨日被夏林打的那个鬼子也在,头上包着布,眼睛肿成了一条缝,看着有些可怜也有些可笑。 夏林一出来,气场直接就压在了所有人的头上,即便是李渊都被他压了一头,这看得李渊心头一颤,此时此刻能压住夏林的恐怕只有他的乌金琉璃甲了,而且上头还有得沾点血,不沾点杀气都不够。 至于唐王的“太子爷”李建成这会儿甚至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叔叔,坐在那傻呵呵的乐。 “这位是?” 倭奴使团的代表看着夏林开口问了一句,还没等旁人解释,夏林便微微昂起头笑着说到:“大魏察事司察事使,御史台巡察御史次长史,江南道六州刺史,宁波抚慰使,突厥宣慰使,定远将军、驸马都尉、太子左卫大将军,高句丽安远都尉,夏林夏道生。” 一串名号出来,屋子里顿时一片桌椅摩擦之声,倭奴使团全体成员集体起立行礼。 李渊当时也愣了一下,侧过头问李建成:“他这么多衔?” “还少报了几个。”李建成小声道:“还有太子府骠骑将军和右司御率大夫。” “嘶……” 李渊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头衔够多的了,说他是独得圣恩都不为过,甚至李渊这会儿都怀疑夏道生是不是鸿宝帝在民间留下的私生子,但年龄跟经历又对不上…… 而且这一串头衔可都是实权职,能领兵的。算一算刚好实职军备能有十二万,差不多刚好就是破虏军的编制名额。 “都坐下吧。”夏林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李渊:“王爷抱歉,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哦!你小子还知道喧宾夺主啊? 不过李渊倒也没有多不悦,他的心胸也不至于那么狭窄。只是觉得别扭,明明是他是主人,现在一弄感觉自家客人被自己请来给夏林汇报工作来了。 “听闻昨日王子在坊间被恶徒袭击,可有此事?”夏林伸手叩了两下桌子:“太过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长安城内竟有如此暴徒,你但说无妨,我察事司司责在此,定要还你一个公道也给王爷一个交代。” 下头的鬼子使团感动坏了,正四品的京官,还是专业对口的,要知道他们家的天皇遇到上朝五品官都要客客气气,现在一个正四品一大堆头衔的大官出面,那自然是恭敬一些的。 使团长起身毕恭毕敬的对夏林说:“夏大人,请为我们王子殿下还一个公道,那恶贼太可恶了。” “嗯,放心。”夏林这会儿从怀里拿出小本子,然后向四周围笑了起来:“王爷,我是个急性子,不介意趁着这个空挡问点问题吧?” 李渊能咋说?说不行,这是吃饭的地方,这几个byd倭奴你那么上心,你是不是有病? 既然不能这么说,那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下了,只能点头道:“你且说。” 夏林咳嗽了一声:“倭王子,我问你,暴徒所持武器是何物?” “羊……一只羊!” 听到这一只羊的时候,李渊都差点没崩住笑出声来,而夏林却不紧不慢的继续问道:“是什么羊?是活是死是熟是生?” “活的……活羊,那贼人打我时,羊还咩咩叫。” 这一下就连李建成都侧过脸去笑了起来,屋子里除非倭奴使团之外,其他人都快活极了。 不过夏林此刻还是一脸严肃的在记录:“好,那请描述一下贼人的特征。” “特……特?特征?” “就是身高,体型,样貌,声音。” 那王子略微沉思片刻:“他以巾蒙面,我看不到,不过临走时倒说了一句老地方见,我想在场应当还有同伙。不过那人的身形与声音,与大人有几分相似……” 夏林微微抬起眼,用力在桌上一拍,顿时四下皆惊,他甚至一言未发,倭奴使团就已经再次集体起身鞠躬道歉。 看到他们道歉,夏林这才将脸色平缓下来,继续问道:“你们有几人被打伤?” “加上我,有足足八个。” “八个?”夏林抬起头来:“贼人几个?” “一……一个。” 夏林顿了顿,沉默了片刻甚至还回头看了李渊一眼后才说道:“你是说,昨日傍晚时,有一个贼人,拿着一头活羊在闹市区打伤了你和你七个护卫?” 此话一出,李渊真的绷不住了,他手一哆嗦,筷子掉到了桌下,旁边的侍女要为他补充筷子,但却被他伸手拦下,自己亲自蹲下去拾筷子,但找了半天也没起身,只是他露在外头的肩膀在一抖一抖的,也不知是在干什么,想来这么大年纪了,应该不会在鹿…… “正是如此。” 夏林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定会为你取个公道。” 说完他转头朝李渊拱手道:“王爷抱歉,打扰用膳雅兴了。” “无妨无妨,正经事要紧。”李渊起身时已是满面潮红:“到底还是年轻人啊,有冲劲有热情,好的很!” 457、撤诉…… …… 李渊其实也特别好奇说夏林到底要怎么摆平这些倭奴,毕竟这些人天天过来哭闹也是真的有够烦人。 只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夏林就开始行动了,他叫人满长安城贴大字报,就是仔细描述了一下当日的案发经过,特别着重强调的是用一只活羊打掉倭奴八个人还全身而退,说是有知情者可领赏银五十。 这样是正常的流程,但同时却也让整个长安都知道了这件事。 有人用一只羊干趴下倭奴八个人,甚至就连小孩都开始模仿起当时的情况了,在这个娱乐活动不多的年代里,普通百姓可就指着这点东西活着,所以传播速度格外的快,快到吓人。 鬼子使团过来可不光是跟李渊做生意,他们还要跟其他的买卖人家谈生意,这下好了,全程都知道这帮鬼子是他娘的顶级窝囊废了,八个人被一人一羊给打到去官府告状,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而闹笑话还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鬼子那边做生意主要还是要提供押镖运输工作的,但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件事一出,鬼子在进出口上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因为他们的武力值叫人质疑,而如果每一单都单独聘请镖局的话,那这样漫长的距离和耗损加起来,甚至还不如各地商家在本地进行流通。 几乎就是一夜之间,鬼子在长安的商贸谈判几乎全部都陷入了僵局,他们不被人信任了…… 这一下可就完蛋liao,王子挨揍还可以忍忍,反正年纪小很快就恢复了,但商务上的崩塌,他们送出去的几万两银子还有各种礼物可就真的打了水漂。 使团急了,本来是义愤填膺的找李渊要说法,而如今却是哭天抢地的找夏林要撤诉。 “夏大人,请一定要撤回!” “撤回?”夏林顿时面目狰狞,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愤怒的站起身来:“尔等视我大魏国法为何物!?你说要抓,我给你抓,那是我大魏有失监管之责,可你要说撤回?那可就抱歉了,此事已是大魏法门之事,难不成贵国要干涉大魏之内务?” 这一下给鬼子使团吓屁了,为什么说礼部的刀杀人最快乐,小小的一个打架斗殴,一旦叫他给说到了内务礼制,那可就是通天的大事,弄得不好可是要让双方断绝关系的。 使团这下比当时王子被打还着急,从夏林这里离开之后,他们立刻前往找到了李渊,那是一通哭诉。 “本王也无可奈何,那是位京官,你们也知道,他可不受本王节制。” “王爷一定要救救我们呐,求求王爷了。” “这……” “王爷说求之物,我们全都答应,还请王爷相助!” 李渊深吸一口气:“行吧,我去叫我家三娘与他说说,老夫可没能耐使唤他。” 把三娘叫了回来,使臣把自己的诉求跟三娘一说,三娘这会儿也是心领神会的长叹一声:“诸位,不好办。那人我了解,他可谓是大魏茅厕中的石头,又臭又硬。当时我父王为了能给诸位求一个公道,这才找的他,可谁知道你们这会又不要公道了。” “还请殿下相助!”使臣这会儿都快给贵了:“多一日,我们便损失几万两啊……” “行吧,谁叫你们是我家的客呢。” “多谢殿下!” 使臣走了,李渊看向平阳公主,脸上露出笑容:“行啊,你这个小子可以啊,我头疼不知道该如何的事情,他一日就给解决了?” “嘿嘿,父亲,他厉害吧!” 看到平阳公主骄傲的神色溢于言表,李渊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呢,他叹了口气:“三娘,是爹不好。若是能叫你们早些认识,他若是能成我家的女婿该多好……” 三娘本应伤感,但她一点都无所谓,毕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那家伙的,虽无女婿之名,但女婿该干不该干的,他一眼也没少干。 “他若是成了您女婿,您才要头疼。”三娘笑道:“论天资,他与二凤一时瑜亮,家中有两个二凤,爹爹您看如何?” 李渊脸色一整,再也不说想要夏林当女婿的事了。 三娘这会儿找到夏林,夏林正坐在屋里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抠脚丫子,公主进入之后眉头一皱:“你这些个臭毛病要改,孩子什么都会跟着父亲学的,到时养出臭毛病,改都改不掉。” “知道啦……”夏林把鞋穿好:“使者去找你们了没有?” “找了,这才是你的手段嘛,那日我差点都不敢认识你了。” 夏林笑了起来:“你去对使者说,叫他们在内部找个人扭送到我这里来,然后我以外交之事自己不便插手为由把那人给退回去,然后再出个通告,说是他们使团之内出了刺客,打他们之前先给使团下了泻药,才叫他们软弱无力。” 三娘连连点头:“厉害,一环扣一环,他们这下还真是一顿揍白挨了。” “那当然啦。”夏林伸手环住三娘的髋部将她拉入身边:“能叫你心甘情愿张开腿子的人,那不厉害能行?” “狗东西!你会不会说话!”三娘哭笑不得:“刚夸过你了,你就故意气我是吧?小东西,你听见你爹爹欺负娘亲了吧,以后你要往他脸上撒尿!” 夏林却是笑了一声:“自家儿子的尿,我怕个屁。” “对了,这年关将至,你要不……索性在这陪我过个年。” “我没意见,关键是看三胡什么时候回来。” “嗯?”三娘愣了一下:“三胡回来?什么意思?” “三胡回来你就要跟我走了。” “什么?”三娘愣了片刻:“可是我大哥说……叫三胡替我去。” 夏林摇了摇头:“李建成骗你呢,宝。天底下只有你面前这个野相公不会骗你,其他人都会骗你。他要三胡回来是让他能有抽身之术,而不是替你去当监军,即便是他会这么提,你父亲也不会同意,他会说三胡为人轻浮,不可当监军之职。” 听到这里,三娘无奈的笑了一下:“也行吧,反正跟着我家的野相公也不会遭罪。唉……” “别叹气啦,不都早有预料嘛。再说这是个好事,我已经写信叫冬娘去那边等我们了,到时候孩子就在那生,我也好照顾你。” “嗯,反正出去之后我的命算是交在你手中了,还有孩子的命。” 三娘说完,瞄了一眼夏林手上写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替师立言。昨日我就在反省,我为什么会那么冲动那么失去理智那么不管不顾,想来是因为自我的膨胀和自满,这不是好事。所以我要抄写师父的教诲,谨记心中。” “好事,到时便拿来当家训,孩子也跟你一块抄。” “哦……孩子一块抄啊。” “嗯,就这么定了,我先去给父亲复命。” “亲一下。” 公主弯下腰亲了夏林一下,然后便走了。 而夏林看着手上抄写的东西,咂摸了一下嘴:“孩子也抄……三枪打碎帝王梦,人民万岁你是谁。” 三娘这边去给李渊复命,当时李建成也在,两人无不夸奖夏林足智多谋,这可不是违心的,这可真的是正经的发自内心。 叫他们如此头疼的事情,竟叫那个小子一顿饭给解决了,这种处置方式简直可以说是天才。 而三娘作为整件事的亲历者,她更是觉得夏林的操作惊为天人,这才是他应当有的水准,动手对他来说也许是畅快,但绝对是掉价的。 这下那帮倭奴算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既没了谈判的筹码也没了面子,算是白挨一顿揍还要说谢谢。 果不其然,就在第二天时,鬼子使团就交出了一个人来,夏林按照正常流程给他录了口供,然后说这是他们倭国自己的内务,他不方便插手就把人给送回去了。 然后紧接着就是全城昭告,附带那个贼人的口供和签字画押的内容,一下子就把倭奴废物的形象转变成为了又废物又白眼狼…… 这直接导致他们之前在长安做的工作全部白给,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这都不说把他们揍一顿了,这比把全杀了都难受,要知道他们在这耽误的时间越长,自己在国内政治斗争的资本就约少。 为了能够快点解决这边的事情,他们跟李家的谈判进行的极为顺利,原本准备的漫天价码现在只能重新推了再来,这可把李渊高兴坏了。 除此之外,长安城里也多了一道名菜,说是一个胡人发明的,叫打倭羊。做法就是把羊头蒸熟之后淋上灵魂汁子,再从中剖开一刀,口中念一声“浇给”,然后便可以大快朵颐。 这羊要老羊,骨头要硬,蒸的要透,灵魂汁子则用的是倭奴那边的料子,这才算是原汁原味。 为了这件事,长安城这段时间经常发生倭奴跟胡人的冲突,而大部分时候倭奴都是打不过胡人的,他们会被那些胡人拎着羊头追上二里地。 此就是打倭羊…… 也算是独门兵器了。 458、带你去看人间繁华 “今日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么,我带你去转转。” 现在夏林理论上还是在被软禁中,只是当下的软禁已经放开了限制,毕竟一开始李渊只是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并不是说真的要像曹操囚徐庶那样把他给困死在长安。 倒不是李渊不想而是李渊不敢,因为前方探子已经来报,破虏军七路大军已完成调度,陈兵襄阳城,说是年底练兵,但箭指哪里心中大伙儿都清楚。 所以差不多等三胡回来了,就可以叫他走人了,再不走恐怕是要出事。 “殿下。” 一声殿下出口,倒是叫公主愣了片刻,接着她颇有嗔怒的说道:“你今日又犯什么病了?” “这不尊称么,怎么就成有病了?” “不对,你肯定有病。” 夏林这会儿是半躺在躺椅上的,公主走上前跨坐在他身上:“是不是这几日我忙碌了一些冷落了你呀?那今晚我偷偷溜过来好了。” “你可别来,你这已经六七个月了,正是危险的时候,八个月之后再说。”夏林摸了摸她的肚子:“你瘾头别这么大。” 说完之后,夏林倒是起身了:“你们长安有没有年关时给底下困难百姓的救助之类的?” “好像是无有。” “你去申请一个,然后带我去看看这片区的底层百姓生活条件。” “好……” 其实穷人这件事在生产力没有达到理想世界之前都是必然会存在的,但核心问题就是看怎样去对待和处理这些穷困的人,夏林现在手头上的资料还不够多,而现在他倒是想看看这盛世长安身上华美的长袍下到底栖息着多少的虱子。 虽然这样说不太妥帖,但其实也算是话糙理不糙了,他经过一番深层次的反省和检讨后,重新振作了起来,决定继续他本来就应该干的事情。 公主殿下办事效率很高,李渊也觉得还行,不过李王爷还是问了一嘴:“是他对你提起这件事的吧?” “父亲高明。” “不是我高明。”李渊深深的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我怎的就没有这样的儿子。” 这话说得三娘都想笑来着,心里说到“您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儿子,只是您也妹有把这样的儿子当儿子,这夏道生要真成了您儿子,他可不一定会比二凤让您省心,二凤怎么说也是您能理解的,道生的想法您理解都没法理解”。 “治国理政,他绝对是在二凤之上,建成更是不能比较。罢了罢了,天下好事也不能都落在我李家。”李渊仍然还是在感慨:“既然如此,你便去领个十万斤米面下去分发了吧。” “那我替贫苦百姓谢谢父王了。” “去吧。” 公主整了十万金的米面还有夏林通过长安这边的商会募集到了一些其他的副食品,反正装了不少,第二天就开始折腾着往周边运输。 其实即便是公主殿下对贫苦的概念都不是那么清晰,她认为城中的乞丐就已经是最贫苦的人了,因为她这辈子也没有真正的接触过贫苦,然而等到夏林带着她开始沿着地图发放物资的时候,她才错愕的发现,即便是在长安城外十里的地方居然就有两天吃一顿饭的人存在。 他们的车队抵达那个叫黄家村的村子时,里头的人听闻了消息就出来领取食物,但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兴奋的表情和神色,而是只有一种行将就木的麻木,有些人的手上、脸上全是冻疮,甚至连草鞋都没有的穿,有些人为了保暖甚至只能将草木灰填充在蓑衣之中。 每个人都是皮包骨头,小孩也顶着瘦弱的身子和大大的肚子,那显然是因为营养不良而造成的低蛋白血症腹水。 看到这些人都样子,公主跟夏林都沉默了,他们默默的分发物资,然后公主忍着眼泪连夜从城中自掏腰包买了大量的鸡蛋。 但随着深入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的地方太多了,根本就救不过来,所有人都挣扎在温饱线上,有些甚至已经索性就连温饱都满足不了。 有点人为了一袋子米面而痛哭流涕,抱着米袋子嚎啕大哭,说若是早一些来,他们家的妻/儿/父/母等等就不会冻饿而死。 公主全程抿着嘴不知该怎么应答,而夏林则全程不敢跟他们中的任何人对视。 “为何会这样!为何啊。”公主在去往下个地区的时候质问夏林:“这是长安啊,应当很富庶了……可他们怎会这样,是不是有人贪腐了……” 夏林垂着头,听到公主的话之后无奈的笑了笑:“这就是为了争夺天下,先苦一苦百姓。为什么你们总是说我为何这也要忍那也要忍,因为不忍没办法呀,不是不想说不能。根据我那边的情报分析,李家的军费支出占了你们这税收总量三到四成,你猜猜浮梁是多少?” “很多。” “嗯,税收的百分之七。其他的钱都不是通过税收来的,是通过贸易和工业反哺。但就算上这些钱还是比你长安少的多,新技术新军制和更高的本土粮食产量都可以大大的减少军备的花费。” 夏林接着说道:“其实我想你爹的幕僚之中是有高人的,这一路走来我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这里每一户如果要吃饱吃好需要大约纹银三十两,但他们每户的年收入只有不到二十五两,也就是说每年有五两的缺口,这五两的缺口就会转化为负债,而这两年因为李家扩军的关系,赋税提高让这个五两的缺口提高到了十两。” “五两缺口时,他们还是能有办法去用更多的时间和更繁重的劳动来填补掉这个窟窿的,但当窟窿达到每年十两银子的时候,他们就彻底失去了抵御风险的能力,也许多出生一个人也许生了一场病或者是有家中劳力去世,都会导致整个家彻底崩盘。于是就出现了你现在看到的情况,有人贪腐么?有,但只是贪腐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唯一一点就是因为大范围的备战和世家传承的先苦一苦百姓。” 公主被夏林说得沉默不语,因为到了这一步,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她不具备说服李渊放弃梦想的能力,更没有像夏林那样能够整体调控一个大区域生存风险的能力。 “十万斤粮食,杯水车薪。”夏林却也是苦笑一声。 “那该如何办?” “很简单啊。”夏林伸出三根手指头:“只要把百姓的年平均负债从十两减到三两,他们就可以正常生活了,商贸放宽,增加一些就业机会,三两的找平是非常容易的。但问题就在这减少的七两银子,就要有你李家来负担。只要你们还挖空心思去打仗,这个钱就根本挤不出来。所以为什么说我在极力的当和事佬,避免混战。战场死的人不及饿死的十之一二。好,现在你想当这个女帝,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把这七两的空给填上。” “我……” “你不能,一户七两,一百万户就是七百万两,你李家治下三百四十五万户,每年就是两千三百万两,少了这两千三百万两的收入,你还能不能支持你的军事体系还能不能维持你庞大的家族运作,你不能,这就是为什么说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们。” 公主被说了一通算是潸然泪下,她甚至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夏林的账没有算错。 “可……可那要怎么办?” “好办啊。”夏林摊开手:“放掉你们的皇帝梦,集合所有力气和资源,撸起袖子开始干,干农业干手工业干养殖业,开垦农田开拓工业发展技术,能吗?能到话,三年时间,我叫你手底下的人口突破三千万。问你呢,能不能?” 公主低着头没说话,夏林的咄咄逼人已是叫她无言以对。 “对啊,不能。”夏林靠在马车上:“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当下乃至未来一千多年最大的问题,这甚至都不是皇帝不皇帝的问题,答案就在谜面里,孟子就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民为贵。” “怎么才能呢?” “发展呀,当然是发展。发展进步,生产力的提升就可以解决天下九成九的问题,别憋着打仗了。在东北的时候,我给你们上课了,你光睡觉去了。” “我……”公主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我那不是容易疲乏么,当时应该就是有了。” “说了不怪你嘛,现在我们就应该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对吧?” “嗯。” “好了,你也别想太多,在历史洪流之中你我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别急慢慢来,世上本没有路,得走得人多才能有路,现在路上的人还太少。” 回去之后公主将自己的见闻也汇报给了李渊。 而李渊的一句话让公主彻底对自己的父亲失望。 “诶……我也知百姓苦啊,可是没法子,当下之乱局,只能先苦一苦百姓了,往后会好的。三娘,你当时知晓,为成大业有时真是不得已而为之。” 459、胡旋舞 还有一个月左右便是年关,长安的信也到了金陵,两封信几乎是同时交到了两个人的手中。 放下信的李元吉坐在那沉思许久,而接到信的许敬宗却只是轻轻一笑。 接下来许敬宗立刻起身去找到了太子爷。 “延族啊,你可是无事不临门的家伙,今日突然找到我,八成是有什么事吧?” 太子爷极喜欢许敬宗,他办事漂亮为人圆滑而且几乎是不会对上头有所求,除非是真的有着急事了,否则他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办事,既不争名利也不夺取权益,顶招人喜欢的臣子就是这般样子。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当下也是快过年了,想来这几年大魏文风鼎盛,大有盛世之景,但京城才子久未有聚首,采诗官也许久没有献上好的诗文,臣以为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举办一次文坛盛会,到时殿下也可以参与其中以彰显大魏风采。” “嗯,有道理。”太子爷略微沉思一阵:“可如今父皇垂危,我身为人子举办这类盛会,会不会有些……不妥?” “殿下,此乃礼部主持,殿下只是心中惜才,陛下想必也是会答应的。” “倒是可以,你明日表上奏章,我批下条子便是。”太子爷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侍奉着的金莲,然后问许敬宗:“延族你说那日,我是带太子妃去还是?” “随殿下心意,不过臣下以为若是带太子妃前往,那些文士放浪形骸,恐污糟了太子妃的眼。” “对对对,正是如此,那便依延族的办吧,你来操持便是。” 这边许敬宗刚准备走,殿下突然喊住了他:“翰林院那边也叫上吧,叫他们去吹拉弹唱倒也有些意思。” “遵旨。” 这第二日时,许敬宗还真的上了奏章,太子爷在朝堂上装模作样的一番讨论,然后就愉快的敲定了结果。 这个事是个很小很小的事情,花费不到千两,邀请一些文人墨客唱赞歌这种事,大家也都不会去阻挠。 所以事情张罗的很快,几乎就是在夏林带着公主到处去派发粮食的同时,这件事基本就已经敲定了。 但这时变数出现了,李元吉犹豫了,原本他的任务只是需要仗着醉酒调戏一番殿下的宠妾便好,然后便会有许敬宗参他一本,说他目无尊长、祸乱礼法。 李元吉是个世子,太子爷也不能真的办他,但却肯定也不想再见到他了,这会儿许敬宗就要去翻阅礼部典籍,然后在里头摘出一条出来把他给打回原籍。 太子爷可能会考虑到他质子的身份不会叫他回去,这时许敬宗只要跟太子说一句倒不如就以李元吉久未回家尽孝之名将他赶走就完事了。 大魏以孝立国,这种事天王老子来也摘不出道理,而就太子爷那个心眼子,只要能把他赶走什么都好说。 但现在变数来了,李元吉不想走,自从上次二凤跟姐姐来了一次之后,他就动摇了,他不想再去参与到哥哥姐姐们的斗争之中。 姐姐临走时候有句话叫他至今都念念不忘,那便是姐姐与他说“三胡,你也不是孩子了,前路如何不管是哥哥姐姐还是父亲都不能再帮你决断了,你当有自己的念头”。 但他也不傻,他也知道自己当下若是留在这里,年后只要鸿宝帝一走,父亲在长安太原起了兵,那他就只能成为祭旗的人。 所以现在他就特别矛盾。 说实话,他当下也有些厌倦了,他想去干他喜欢的吹拉弹唱,想教漂亮的女孩子们跳舞,想让他心中的鼓点唱响天际。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生在公卿之家,再傻这点脑子还是有的,所以有一个他这辈子第一次由自己做出的决定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既要离开这里也不要回长安,他要去浮梁,去隐姓埋名,去当一个乐师,谁也不知道他是谁的乐师! 于是他将哥哥给他的信扔进了火盆,然后便昂着头走出了这间囚禁他的小院。 走出小院的一瞬间,李元吉其实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作为人的快活,即便不是一个好人,至少从今天开始,他不要当那个被人扔来扔去的筹码了。 今日太子府邸高朋满座,人人为太子爷马首是瞻,说是文人墨客,但跪而舔痔者比比皆是,太子爷这人有些浮躁,他当下甚至还不如多年前在扬州遇见夏林时清醒,自从监国以来他遇到了太多了恭维和吹捧,他其实早就飘了,甚至可以说是早已迷失了自我。 他觉得自己的字写得比张仲春还好,文采比夏林还棒,治国理政即便是父亲也不如他,除了没有带兵打仗之外,自己简直就是个全才。 而这会儿三胡则一直坐在席上一杯一杯的灌酒,眼睛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太子爷和他身边的美貌女子。 “金莲,去为诸才子献舞一曲!” 酒过三巡,太子爷吃马屁吃得饱饱的,人也有些微醺,于是他大手一挥便叫金莲下去跳起舞来。 金莲本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然后又在烟花之地流连,身段样貌都是极好,再加上她又精通音律,一段旋舞上前那可谓是极尽诱惑。 可以这么说,之前不是没人腹议过太子爷沉迷女色,有帝辛之相。但当金莲的水袖甩起来时,这些年轻人就开始逐渐的理解纣王、同情纣王和向往纣王了。 这放谁那能顶得住了,真的怪不得别人。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沉迷舞步之时,李元吉却突然上了台前,他喝了很多满身酒气的拿着一个胡人的手鼓便走到了旁边开始与金莲共舞。 他打出胡人的鼓点开始跳起了胡人的舞蹈,节奏顿时为之改变,金莲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此刻太子爷也没有喊停,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面前这个丑陋汉子跳了下去。 而太子爷这一刻酒其实早醒了,他坐在那脸色铁青的看着李元吉在那卖弄风骚。 他跳的很好,气氛也弄的很热烈,但太子爷不高兴,因为台上的女子是他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禁脔,但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中,他若是喊停,不光失了皇家仪态,反倒还会叫人说他气量小。 可是台上的胡旋舞愈发亢进,两位舞者的姿态也越来越靠近,太子爷几次看到金莲求助的目光,他都只能强忍着愤怒把头撇到一边去,但这却叫他满心的屈辱。 过了很久,大概能有半个时辰,鼓点才算停下,李元吉满身汗水,金莲的衣裳也近乎全部贴在了身体上,叫人见之靡靡、想入非非。 “好!”李元吉大喊一声,跳下台去拿起旁边一人的酒壶抬手便喝,喝完酒哈哈哈的大笑,然后将酒壶一扔:“痛快!” 喊完之后,他还看着正奔向太子爷的金莲诡异一笑,这个笑容可算是彻底把太子爷给激怒了,他此刻目光死死锁在李元吉的身上,但还要跟随着其他人一起为方才的表演鼓掌。 经过这一程,太子爷没过多久就提前离场了,他走时脸色铁青,也不再去管那些什么文人墨客,心中的愤怒如果能化作烈焰的话,这火焰一定是能把李元吉给烧成钻石。 太子爷离开了,负责这场宴会的许敬宗自然也要立刻跟上,太子爷这会儿可算是气坏了。 “殿下。” 许敬宗从后头追上,连忙解释道:“殿下莫要生气。” “不气,我有什么好气的。” 太子爷说话时牙齿咬得吱嘎吱嘎响:“怪我,都怪我,忘了这翰林院还有李元吉这号人物。” “那殿下是想?” “有何可想的,延族我知道你又想帮孤出气了,可这个事不好弄,那是李渊之子,来这是当质子的。” 许敬宗眼珠子一转:“殿下,臣就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想留他还是不想,若是不想,臣有的法子……” 他说话时手指在脖子下头溜了一下,太子秒懂其意,果断摇头:“那可不成,李渊可不是好惹的,若真出了事,不是刚巧给了他机会,” 许敬宗垂下眼皮轻声道:“那臣还有一法。” “你说。” “这人本就无所用,今日还叫殿下不悦,倒不如就让滚回去算了。” “他是质子。” “质子又如何?”许敬宗轻笑起来。 “哦?延族可有好法子,孤受够这个蛤蟆一样的东西了。” 许敬宗压低声音说:“大魏唯忠孝立国,他李元吉在此也好些日子了,倒不如殿下就网开一面,叫他回去省亲。早早叫他滚出去便是了。” “可有法条?” “可以有。” “延族到底是延族,深得我心呐,唉……今日着实叫那丑东西搅了雅兴。走,延族,去后头再喝几杯。” “多谢殿下厚爱。” 事情到此其实就已经很完美的解决了,太子爷才不管李元吉是不是质子,而许敬宗也得了个泼天的机会,要不为啥夏林把这件事交给许敬宗而不是让马周或者老张来看。 毕竟这当奸人,老许真的是天下第一等…… 460、变数 三胡被驱走了,但他没有前往长安,而是在半路跑了,随行的护卫根本就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只是知道他留下了四封信,分别是给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父亲,信的内容都是一样,上称: “不孝子弟李元吉,生来无品无德、无福无寿,凶恶残暴,恩将仇报,自觉有亏于天地、父兄,自感有愧于心,今当自绝于人世,但奈何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但却也无心再侵染富贵。三胡本就为粗鄙之人,母亲欲弃之,受陈善意陈娘搭救得以活命,如今元吉只有一求,便是能将陈娘接出,我予以赡养,元吉之妻女还请姐姐代为照顾,便说我不配为人父……” 洋洋洒洒几页纸下来,却是没说自己要去何处,护卫没办法,只能带着这几封信改换了八百里加急冲向了长安。 而李元吉这带着姐姐给的盘缠经由货船一路沿江而上前往了浮梁,并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称李元吉而是自称为三无道人,即无欲无求无所依靠之意。 信来到了长安,三娘看完信之后,回头愕然的看了一眼夏林:“三胡不回来……” “当然不肯回来。”夏林靠在椅子上笑道:“他不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回来之后他就要加入到哥哥姐姐们的死斗之中,他是什么份量他当下也有了认知。” “可他应当是大哥的左膀右臂。” “是啊,要用上他了,左膀右臂。用不上他了,去当质子。质子是什么东西你知道的吧?那是要拿去祭旗的,不是祭司是祭品啊!”夏林捏了一下公主的脸蛋:“换成是你,把你当个小玩意一样摆弄,你心里能乐意么?” “我……”公主停顿了一下。 “乐意啊?那明日你嫁去突厥和亲吧。” “我宰了你!” 夏林笑着摊开手:“你看,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你换个角度思考一下,三胡去金陵城的头两个月是什么心思,他是不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着父亲会不会把他当成缓兵之计又或者会不会反复在脑中浮现自己被拉出去腰斩祭旗的场面?” 公主殿下不说话了,夏林说的话真的太恐怖太痛苦了。 “那你说……他说他想将他的陈娘接走,你说他现在去哪里了?” “浮梁啊,还能是哪,他身无长技,足无寸土,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别的地方他活不下去的,唯独在浮梁,他的音乐天赋极高,在那里不光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很好。” “他去浮梁……”公主仰着头长出了一口气,半晌没有任何动静:“我也想回浮梁了,再过些日子,浮梁就该到春雨之季了,江南的牌楼上听细雨连绵,那雨声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别急,都可以回。”夏林攥住公主的手说:“诶,你说现在你爹跟你哥是个什么反应?” “估计气坏了。” 果然不出公主所料,李渊现在就在那吹胡子瞪眼,他是真的没想到第一个背叛自己的居然是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废物儿子,要知道他可一直到是把二凤当成假想敌,但现在二凤还没干什么呢,三胡开始了。 要说三胡要不要紧,那根本不要紧,但他毕竟是世子,他这个口子一开,不管那以后还怎么立威?管,怎么管?找人去抓他? 可问题天下有多大,要抓那该怎么抓?若是他跑去了那些政敌的地盘呢?比如去了徐州,甚至索性投靠了王世充呢? 就算他没有这般彻头彻尾的背叛,那他跑去了夏道生的江南道呢?怎么抓?大张旗鼓的要夏道生交人?看他那个逼样,他能痛快的给人?还是派密探去潜伏,然后把三胡偷偷绑回来,可问题是李渊不止一次派人过去了,但最终都被查了出来,那边的探子可都是察事司老手培养出来的顶级高手,自己在这方面是真没法对抗。 三胡啊三胡,他这个废物东西倒是临了给了自己父亲一记闷棍。 “父亲,我万万没想到三胡会如此。”李建成也有些羞愧:“事到如今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三娘必须离开这里。”李渊认真的说道:“二凤此去经略剑门,若是到时我们太原起兵,长安叫三娘与二凤里应外合了,那只能是被包夹而死。” “父亲……倒也是不至于吧,那毕竟是自家人。” “这个事里根本无所谓自家不自家,大业之下,谁还管是不是自家,天底下为了那个位置,杀父弑兄的事还少吗?” “二凤我不知,但三娘断然不会。” 李渊没有接嘴,只是在房中来回踱步,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决议:“去吧,叫三娘出发吧,叫她去南方安胎,刚好她的婆家也在那边,莫要留在娘家把孩子生了,传出去也是丢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按照夏林规划好的剧本来写的,纵横家的力量在此刻真的是彰显无疑,当消息传到公主那边的时候,她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意外。 合理、合理还是合理,一切都已经在夏林的把控之中,没有任何突兀和矛盾,就好像夏林从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好了结局一般。 不过李渊虽然着急着把三娘赶回去,但他终究还是记挂着一点父女之情的,为平阳公主的出行准备了最好的马车,用的是浮梁才有卖的避震马车,里头还经过大改,铺上了极柔软的垫子,好让平阳公主一路躺着去当监军。 夏林这边自然就差一点了,就是普通的马车,但他们根本意识不到他们为女儿准备的顶级马车,最后会变成夏林的移动欢愉俱乐部…… 来的时候只用了两三天,但回去的时候,哪怕是一路顺畅也要二十天,差不多刚好在过年前三天抵达。 “遥想韩信从乞丐到大将军,用了四年。你用了七年,你不如韩信。” 马车轻轻摇晃,公主靠在那吃着水果,肚子已经愈发的明显了,算算日子二月可就要生了,现在可不能乱折腾。 “韩信,韩信他有几个师啊。”夏林坐在那用大腿垫着公主的腰:“韩信厉害归厉害,但不如我。” “你又狂。” 夏林笑了起来,仰着头笑道:“哎呀,韩信嘲笑白起,我嘲笑韩信,你要是把韩信叫到我面前,一场兵推我能打得他丢盔卸甲。” “可若是真刀真枪了?” “兵推他还能有一线生机,真刀真枪他连丢盔卸甲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了。” 公主听完之后的表情非常不屑,她撇了撇嘴道:“你这人啊,哪里都好,就是太狂了。都不说韩信了,你兵推能不能赢过二凤?” “韩信可以,二凤不一定。”夏林靠在那咂摸一下嘴,然后挪动了一下身子:“我这条腿麻了,换一条。” 换了一个方位之后,夏林继续说道:“虽然兵推不一定能赢,真到了战场,二凤也是没有太大机会的。只是我不喜欢打仗你知道吧,打仗是要死人的,死很多很多人,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兵灾可是位列水灾火灾旱灾之上的四灾之首。” “好好好,我的野相公天下第一。” 公主翻过身靠在夏林的身上:“抱住我,我困倦了,要眯一会儿。” “嗯,来吧。” 车队轰隆隆的前行,越往后头沿途的风景就逐渐变得翠绿了起来,而且越靠近夏林的根据地过年的气氛就越浓。 而进入到他接管的地区之后,整个环境甚至可以说是为之一变,不管是从人口密度还是从地区活力都不一样了。 这才几个月时间,他虽然称不上创造了奇迹,但着实也是叫三娘惊愕了一番,感觉他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繁荣,这一点着实叫人觉得奇怪。 “别感叹了,马上要到了,我的家花儿也在呢,你们两个要不要见见?” “不了。”公主轻笑起来:“她这么久都没动静,怕刺挠到她,我去找冬娘吧。” 夏林这一走也算是一个多月了,而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里变化也不算大,只是绿林军的队伍算是真的被五爷给拉起来了,操练场上一直有士兵在操练,而他们虽然还是穿着便服,但精气神跟刚开始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你这里一股杀气。” 公主抿了抿嘴,伸出鼻子用力的嗅了一下,然后摇头道:“嗯……是杀气。” 夏林没搭理她,只觉得是怀孕的女人神神叨叨。 可就在这会儿,突然一队士兵从他们身边经过,那一个个虽然身形瘦弱但眼力冒着火的样子,着实把夏林给震荡了一下,甚至叫他忍不住的驻足回望。 “是吧,杀气。” 公主从后面跟了上来:“这些人的面容装束看着像是普通百姓,但眼里可都是杀意。我在军营里时间可长,一眼就看出来了。” “怪了。” 夏林叉着腰站在路边:“我走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呗,让他们压住了火气。” “我得去找五哥问一下。”夏林回头看了一眼罗士信:“罗,你把公主先带去休息的地方,我直接去找五哥了。” “大帅,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罗士信大踏步的跑了过来:“这一个个怎么都跟那饿急眼的野狼一般。” —— 今天有点感冒发烧,就先更一章了,我吃药睡觉去,明天补给大家。 爱您…… 461、冲天 找了一圈没找到五哥,夏林就到处去问,但得到的结果是他带着人出去了。 这事就有点蹊跷了,但这个地方毕竟是五哥管制的,夏林作为更高级的指挥体系是不好直接跟五哥下属开口的,那就等于是变相要求人家越级汇报了。 所以夏林没多问什么,只是转身回到了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家里留守在这的小可爱。 “是前几日的事情了。” 小公主说的时候也是一脸愤怒:“你若是在这,定然已经发兵了。” “说清楚一些。” “当时许都与郑州有不少人想要投奔过来,有些长工佃户也说想过来,但他们主家不同意,那边就闹起来了。” “然后呢?” “然后那些人就动了私兵,将两个乡里想过来的人都给抓了起来,说是有三百余人,男女老少都有。” 夏林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他皱着眉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边就把这些人都绑起来烧死了。”小公主说的时候也是气鼓鼓的:“当时五哥就说要打过去,不过被人劝住了,现在五哥带人过去绘舆图了。” “三百多人,都被烧死了?” “对!还喊了好多人去看,后来又偷偷跑来一批人,他们说的时候都是一边哭一边说的。” 夏林听完之后顿时就明白为什么现在这地方的气氛不对了,这帮人是在自绝于人民呐。 “我先出去处理一下事情。” “嗯,你莫要太辛苦了。”小公主抱了一下夏林:“要为他们报仇。” “放心。” 夏林出去之后,立刻跟随行的人报了一长串名字出来:“叫他们到中军大帐里等我!” “得令!” 很快,各级非战斗职能部门的负责人就聚集在了大帐之中,管运输的、管后勤的等等,他们都知道大帅叫他们过来是干什么,所以一个个也是精神抖擞。 “王有德。” “大帅!”王有德起身。 “你即刻清点物资,傍晚之前报于我处。” “得令!” “曾世青。” “世青在。” “拿一份运输路线图过来,还有这些日子做几次支援演练。” “得令!” “曹风……” 夏林的安排一步一步的循序渐进,他不指挥大军,但所有的后勤保障都被他安排的平平整整。 大概两天之后五哥回来了,他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来见了夏林,这个爷们儿过来时明显非常疲乏,但眼中杀气腾腾。 “停。” 五哥还没说话,夏林就先喊停了:“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现在需要一份你的作战计划。” “是!” 其实夏林完全想不到那帮逼到底是要干什么,人家不过就是想迁徙却非要安置一个叛军的帽子,不论男女老少一起给烧死,这个事情本质上跟屠城也没区别了。 也对,这些人不会在意这种事,他们眼中只有杀鸡儆猴却从来没想过那些贱民、那些两脚畜生心中的怨恨。 当然了,如果他们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他们是可以忍受的,因为麻木了,绝望了。但现在有人给他们举起了火把,远处出现了那么一个亮点! 人一旦有了希望,哪怕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那都会激荡出无限的潜能,曾经的手段换到现在,不会再让人惧怕,而是会让他们憎恨,无比的憎恨。 夏林总说时机时机,当下就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 年正经的来了,但就在大年夜这天,夏林却没有坐在团圆的桌子前,而是跟着绿林军的所有将领包括大着肚子的平阳都站在一张沙盘前。 “节奏要快,尽可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对敌进行灭顶打击,还有就是一定要记住自己的目的,战争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要稳住手底下的人,诸位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能!” “好。”夏林拍了拍桌子:“具体作战就不归我管了,我要的是成果!烟花上天之时,便是战斗打响之日,开工!” 各级将领纷纷散去,接着号角声此起彼伏的吹响了起来,夏林站在外头看着满世界传来的呼喊和脚步声,面色深沉。 而就在这时,一枚庆贺新年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璀璨的光环,在爆炸声传递过来的同时,集结完毕的号角也吹了三声。 大军开拔! 腾空的烟花为前行的大军指明了方向,所有的恨意都在此刻有了形状。 夏林这会返回屋子里开始撰写讨逆檄文,这份檄文他是要发到朝廷去的,很简单就是说河南道有人举事造反。 至于是不是造反,夏林说他是他就是,不是也是。而绿林军这是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的义军,为了拨乱扶正而起。至于为什么义军会有制式化的盔甲和刀枪,那只能说是太祖皇帝显灵,天降物资,毕竟无道者天不助,能怪得了谁? 军情是每日一报,但夏林从不干涉,这一点倒是叫三娘有些不解,不过夏林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不过绿林军在五哥的带领下那真是势如破竹,他们兵分三路一路北上,所到之处八成都是兵不血刃,当地百姓甚至守城的兵丁都会主动打开城门,几乎是没有遇到阻碍。 而早早接到消息的本地豪强早就连夜卷了包袱跑路,义军所到之处第一件事就是烧了当地的衙门,就说是那些人跑路的时候烧的,接着留下一部分人就地分田分地,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最是让人想不到的就是绿林军的规模从出发时的七万余人,只用了十四天便已经扩到了二十一万,这还没有到河南道的五分之一。 换而言之就是人家的队伍越打越少,绿林军越打越多,极为恐怖。 到了这会儿各地的军阀大多也接到信儿了,然后夏林这边就迎来了一批一批的军事观察员请求到前线是去观摩,夏林自然全部都同意了,而河南道本地士族比如像宇文易之流,此刻也都在各大城市之中聚集了十余万的兵力,准备跟他们眼中的乌合之众来一下硬碰硬的对抗。 当绿林军抵达许都时,人数已超三十万。 三十万人,从地平线露头的瞬间,就宛如钱塘江大潮一般汹涌而来,朝阳在他们身后冉冉升起,大旗在春光中迎风招展,恍惚间就叫人见到了百万秦军之武勇。 许都守城之军大概有三万多人,他们啥也不敢干,就这么看着那三十多万人这么走过来,然后将许都分割成八块,安营扎寨。 第二日一早,城门自动就开了,因为许都城内的士兵哗变了,先是杀了守将然后洞开了城门并跟五哥顺利完成了交接。 什么都没干,顺利拿下了一座城池,而拿下城池之后,五哥的执行力和手下人的军纪就发挥到了极致,不掠劫、不扰民、不惊扰正常商贸,甚至都不会去闹得满城风雨,只是安安静静的抓捕,安安静静的整编。 很多百姓一觉醒来发现除了城头的旗帜发生了变化之外,其余的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衙门没了,衙门里的进出的人都换成了穿铠甲的。 经过许都的倒戈,如今z州便已是兵临城下,然而跟绿林军越打越多的情况截然相反,佛国z州如今除了寺庙之外,街上已近乎没有了行人,有手段的都跑了,跑不掉的都闭门不出。 而这距离夏林发兵仅仅过去不到一个月。 “一个月!一个月叫人拿下了许都!?” 宇文化及指着下头的将军呵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四十万……敌有四十万。” “四十万!?”宇文化及此刻变成了宇文滑稽,脸上全是难以执行:“怎么可能如此之多!?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有……有江南道的运力保障。” 宇文化及仰头看着天,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做好准备,死守z州!去,派人去见李渊,就说宇文家愿归附李家,盼李家发兵来助。” 而单雄信坐镇许都之后并没有着急继续前进,而是开始梳理整合,开始将之前的土地、物资等等开始往下分派,这也是夏林的核心意图,要叫那些从百姓手中被拿走的东西重新分派下去。 这也就是他们这次如此势如破竹的根本原因,因为对面的士兵不少都收到了家中来信,上头可能就是简单的一句话“二狗子,家里分着地了,你别当兵卖命了”。 在毫无组织度和根本没有信念的队伍面前,一封信就可能会将整个大营的士气拉入到谷底,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人之前还真敢干那种自绝于人世的恶行。 而此刻,绿林军一个月就吃下五分之三河南道的事情也传到了朝堂之上,满朝文武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连太子爷也顿在那半晌没有反应。 半个月拿下汝南,一个月占了许都,这……这……这合理吗?这……这不对吧!韩信也没有这种速度呐,而且好像说各地不但不反抗,反而纷纷响应,许都甚至军营哗变开门相迎。 唯独下头的老郭,那嘴角比ak都难压,凑在旁边跟滕王爷说:“我这儿子,兵神啊……人家打仗越打越难,他咋越打人越多啊?” “别说话。”滕王爷用胳膊怼了他一下:“要出大事了。” 462、造大势 当下的朝堂上非常的安静,太子殿下也并没有立刻做出决断,他需要开个小会,而在小会上其实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 这太吓人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拉出了一支四十多万人的队伍,齐装满员不说,还不用靠跑打战术补充兵员和粮草,甚至可以做到军纪分明,令行禁止。 这种组织度加上这样的后勤保障,只要夏林一声令下他们掉头就能干京畿道,京畿道的主要防卫手段就是七万破虏军加上五万上下的禁军。 这十来万人够不够人家四十万人打先不说,就光是那七万破虏军靠不靠谱都是两说。 夏林这明显就是在秀肌肉,在震慑。震慑谁不清楚,但肯定震慑到了太子爷。 “我不敢动。” 太子爷背着手焦急的来回走动:“我太了解夏道生了,他不会听我的。” 他说话时,无人响应。这叫他非常不满,于是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高士廉:“高相,有何高见?” 高士廉垂着头说:“回殿下,那便是要看殿下的心意了,殿下若是放心,那便叫他打下去,若是不放心,便将他唤回金陵。” “唤回金陵……” 而就在这时,突然之间皇宫之内钟鼓齐鸣,屋内所有人皆为一愣,滕王爷第一个反应过来,将头上碍事的头冠一扯,拔腿就往暖房跑。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当太子爷冲过去时,就见田恩跪在龙床之前,形容枯槁,床上的鸿宝帝气若游丝。 他听到有动静之后,微微抬起了手,用尽全身力气朝家人招了招手,太子爷飞扑了过去跪倒在床头:“父皇……” 鸿宝帝笑了笑,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脸,数次想讲话却是讲不出来。 “四哥,你快歇着吧,莫要讲话了。”老郭上前红着眼睛说道:“快歇歇。” 鸿宝帝这会儿仰着头长出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顺……顺应天命。” 说完他的手便滑落到了一旁,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没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父皇!” “四哥!” “陛下!!!” 虽是一声声的呼唤,但老皇帝终究还是没能再睁开眼睛,太子爷坐在父亲的身边,仰着头看着房梁。 皇宫之中的大钟开始咚咚的响彻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全城的人都知鸿宝帝龙驭归天了。 “田恩?田恩呢?” 滕王爷长叹一声后起身便去寻那田恩,但走到另外一间屋子里一看,却发现田恩已经将自己悬在了房梁之上,随着鸿宝帝一起去了。 老郭这会儿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就连老谋深算的高士廉也红着眼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之前君臣斗得有多凶险,至少此时此刻,高士廉看着床上已经失了生机的鸿宝帝,心中念想的始终还是四五十年前那一同游戏人间的朋友。 “殿下,莫要太过伤悲,陛下已经去了。” “飞鸽传书给夏道生,叫他回京治丧。” 这次发出命令的正是太子爷,而这个要求还真的是合情合理,毕竟能给先帝治丧,这本身就是一件无上光荣之事。 再加上夏道生娶了公主,本就算是鸿宝帝的子侄,子侄前来治丧那更是合情合理无法指摘,即便是滕王爷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夏道生在打仗,打仗也得回来! “不行!”老郭这时突然开口了:“前线战时吃紧,这时怎可将主帅调离,这是军中大忌!” “郭叔叔,父皇如今还躺在这里,我称您一声叔叔。您知父皇甚是喜爱他,我叫他回来为父皇治丧合情合理!战事吃尽,那便先停一停,这难道也有错?” 郭达还想说话,但却被滕王爷拉到了门口,这会儿老郭人都气上头了,他就差跳脚大骂了,然而滕王却说:“靖儿怕了,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你家儿子太可怕,数个月拉起了那样一支大军……叫他回来治丧吧,他这一手下来,恐怕该老实的都会老实,不光是靖儿,渊儿也是如此。” “诶!你这老东西,咋也学会了占人便宜。” 滕王长出一声叹,仰起头来却突然带着哭腔道:“我亲哥哥没了……” 鸿宝帝驾崩的消息很快就抵达了夏林手中,他看到叫他回去治丧的消息之后并不意外,却仍是呆坐在那很长时间,旁边的小公主早已经哭得像个泪人。 “罗。” 夏林缓过来之后立刻开始发布起命令来:“去给五哥那边传达一下,陛下驾崩我要返回金陵治丧,你与他说当下只围不攻,先把手中的田亩分派之事解决,不要耽误了春耕,等这边好起来之后,z州不攻自破。” “得令!” “还有,去通告卓恒,叫他继续加大力度!现在人多了,他手上得下一把子狠劲了。” “得令。” 夏林在交代之后,还去探望了一下三娘。 “陛下驾崩了?” “嗯。”夏林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爹爹没办法陪你出生咯,小东西。” “去吧。”三娘也不是矫情人:“冬娘很快就过来了,好像豆芽子也要一起来。” “也好,让她照顾照顾你。” “照顾个屁,她的月份就比我小不到两个月。” 夏林一愣:“啥?” “我说,冬娘写信来说,要把她一起带来,说她那边也快了!” “啥???” “有了啊。不是你干的?” 夏林掰起手指算了一下:“还真是我的,嘿……” “这下好了,你算是得偿所愿了呢。一下多了两个。” “命!”夏林起身长叹一声:“我确实也要赶回去为陛下治丧,于情于理都该去。” “去吧,你应当的。而且这次……” “三年。”夏林摇头笑道:“到时带着孩子去京城看我吧,我要被冰封三年。” “好。” 夏林这一走,三娘才真正知道夏林的厉害之处在哪里,他的厉害之处就是当他的方案和计划启动之后,哪怕没有主帅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差错,他只是需要将框架搭好,剩下便是往里填色就好。 朝廷以为叫走了夏林大军就会后撤,但真跟他们想的不同,夏林把整个军事体系给独立出去了,掌权的就是外出的大将。 当下绿林军还是驻扎许都在与许都以北的士族军对峙,而在这边的占领区里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春耕的准备,虽然现在地名义上还是商户包下来种的,但实际上这个方式大家都保持着相当的默契。 当下河南道内就形成了一个南北对峙的局面,但问题就在于说z州以北当下可谓是哀鸿遍野,每日都有人偷偷往南跑,虽然宇文家说是抓到一个就杀一家,但效果并不明显,但问题是他们也不敢直接坚壁清野,这谁知道要对峙到什么时候,万一就一年半载的,那不全得饿死? 不过宇文家也不是坐以待毙,他们会不断派出混在百姓中的士兵试图过去搞破坏,但问题是这些士兵要么是过去就没了消息,就跟断线风筝一样,要么过去就变节,也不知道那单雄信用了什么妖法。 但其实还真不是单雄信的妖法而是作为他辅将的王卓恒的妖法,甚至这都跟妖法不沾边。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把他们当人。 这个东西说起来都没人信,但就是这么有效,简单且高效。 王卓恒千金之体,世子之身,在大帐里跟士兵同吃同睡,同工同劳,帮人写信伺候伤兵等等,人家就是乐意跟他。 而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几千年愣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太子爷把夏林调回去,其实就是想平掉这次的事情,但谁知道夏林走了这里一切照旧。 就当下他们的思维可能真的没办法去理解体系作战和信念作战的问题,就有人说夏林这么放权,他不怕下头人反他么? 怕啊,怎么不怕。但问题是不会反啊,他们一开始起的调子就不允许他们反叛,谁提叛乱当天就哗变。 因为那些士兵要的就是安居乐业,谁他妈乐意给那边当完狗再给这边当狗呢,所以思维体系不同,目标不一样,最终结果就是不同。 所以夏林可以很放心的走,留下一个庞然大物横亘在金陵和长安之间。 李渊这会儿他也麻,看着沙盘上四十万大军,还有后方的十万破虏新军,他叉着腰在那是哭笑不得。 现在起兵,要么是北上跟突厥一决高下,要么是南下跟四十万绿林军正面对抗,没有第三条路了,不然从燕云之地绕行徐州?他妈的三千里呢,走到了十万大军剩八百。 好好好,好一手一鱼两吃。 李渊冷笑着点头,他算是被夏林给玩明白了,本来鸿宝帝驾崩天下失去共主的空挡就是他们最好的时机,但现在好了,河南道被人先声夺人了,给堵了。 “那宇文老贼也是异想天开,他投效于我?”李渊指着门外:“门口四十万大军,他叫我去打?他自己脑子不清楚,被人定了个叛乱,讨逆檄文都发了,叫我去帮他这个逆贼?” “父亲您也莫要慌张,倒不如问问房先生吧。他应当有妙计。” 463、治丧 夏林从马车上下来的瞬间,他就有一种少帅下飞机的感觉,周围禁军立刻上前将他簇拥,虽是客客气气,但其中的滋味只有他一人知晓。 虽说他是快马加鞭,这会儿鸿宝帝已经离世九日了,尸体正放在皇宫的冰库之中,只是一直秘不发丧,虽然大家都知道鸿宝帝已经没了,但当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理顺,关键是夏林没有回来,所以一切工作还无法开展。 迎接夏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爷,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走到夏林身边之后两人并肩朝皇宫走去。 “道生……”太子爷轻声说道:“我叫你回来,一是我也怕,二来就是当下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道生,你我君臣一场,莫要怪我。” 夏林只是笑了笑:“我知道,没怪你。是我功高震主了。” “哪有你这般直接就说出来的……”太子爷也是笑了笑:“我见你这一路风餐露宿煞是辛苦,不如……不如今日晚上我叫金莲去侍奉你一番。” 这一句话直接把夏林给震惊到了,他愕然的侧过头看了太子爷一眼:“殿下,你是不是最近忙昏了?” “是,孤是喜欢金莲,可若是你道生说一句想要她,我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夏林回头看了一眼后头不远处的小公主:“你妹妹还在后面呢,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太子爷也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他态度的转变,夏林大概也是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四十万大军就在那摆着,说破虏军也好破虏新军也罢,哪怕再听夏林的,至少老郭还能节制,但这四十万绿林军可真正就是夏林的军队,几个月时间拉出四十万摧枯拉朽的铁军,这还不算那些投奔过来其他士兵,哪个皇帝不害怕? “殿下莫要慌张。”夏林垂着眼皮:“我答应过陛下,永不变节。我虽非君子,但却也是一口唾沫一颗钉。” 太子爷轻轻点头:“道生……我……” “殿下无需多言,我都清楚。”夏林手背在后头:“我留在京城,为陛下守灵三年。” “好好好!父皇定欣慰。” “殿下。” “在呢,道生。怎的了?” 这会儿夏林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权当是臣给殿下出了个哑谜。” 来到皇宫,夏林主动要求进了冰窖,在那里他看到了鸿宝帝的遗体,当初那个嬉笑怒骂的老头,如今已成了一具青灰色的尸体,夏林走上前驻足良久,然后突然便是单膝跪了下来:“臣夏道生不辱使命,第一次保得大魏江山,还请陛下检阅。” 冰窖里头回声隆隆,不知哪来的风吹得长明灯呼呼作响,夏林起身后驻足良久,这才缓缓退出了冰窖之中。 而就在冰窖大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已经死了九天的鸿宝帝这才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虽是有些唯心,但这一口气出来,他才算真正的离开人世。 来到皇宫里,太子爷根本不废话,直接就叫他住在了这里,小公主这返回了王府。 当晚太子爷与夏林促膝长谈,聊到了深夜。 其实夏林知道太子爷背后是有高人支招了,他开诚布公的把的担心顾虑和想法都跟夏林说了。 对此夏林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是太子,马上就要登基称帝,当下却恰恰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而且从察事司的情报上来看,二皇子恐怕很快就要动手了。 此刻他能够屏障和相信的人不多,夏林即便是把他惹翻了天,只要夏林没有表现出反意,他就得哄着,因为当下他手里最大的王牌,就是这个手中握着四十万人马的夏道生。 夏林要是想走,太子爷留不住也不敢留,但夏林不能走,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当皇帝,他要保的是稳。而现在他就是最稳也最不稳的那个人,四十万人卡在河南道就足够了,这就是他的战略意图。 把中原盘活,中原活了之后,时机一到五哥自有决断,因为五哥手中也握着一段虎符,他便是十二军之一的主帅! 夏林在这代太子爷守灵,为的就是要给天下传递一个信息,大魏不能乱。 “道生,你且歇息,我叫金莲留下陪你。” 太子爷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而金莲坐在那里看着醉醺醺的夏道生,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欣喜的。 可就在金莲准备给夏林更衣时,他突然就坐了起来,晃着手指说:“不行。” “夏大人……”金莲在别人那可是顶级恶毒女配,但唯独就在夏林这里,她就是个纯粹的狂热追星女粉:“大人是看不上妾身这蒲柳之姿?” “你还要不要活命?” 金莲一颤:“大人,我……” “想活命,你现在就追上殿下,哭着说殿下,妾身除你了,不想被他人触碰,若是殿下真的怜惜金莲,就将金莲赐死吧。” “可……可大人,金莲心甘情愿。”说完她整个人就扑了上来:“自从被大人搭救之后,金莲心中便早已是被大人装满了,太子也好皇帝也罢,金莲心中也只有大人。” “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夏林轻轻把她扶起来:“去吧,追他去。不然以他的心思,你很难活过今年。” 金莲脸色骤变,但还是决定听自己爱豆的话,咬着嘴唇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了。 而太子爷听到身后有脚步时,回头看到金莲梨花带雨的跑过来,其实心中也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一脸严肃的训斥道:“不是叫你留下伺候道生?你为何来了!?” “殿下,金莲今日就要抗旨……” “大胆!” 金莲连忙跪倒,将刚才夏林对他说的话几乎是复述了一遍给太子爷,太子爷的眼神里一瞬间全是欣喜,他蹲下身子将金莲抱了起来:“委屈你了……” “殿下……”金莲扑到太子怀里哭得伤心,倒是好一出苦情的戏码。 不过这会儿金莲心中暗暗后怕,若是真的自己留在了那里,恐怕真的要如夏大人说的那样,恐怕是活不过一年了。 思来想去,夏大人再一次救了自己一命,她是真的没办法叫自己不对夏大人动心,真的…… 第二日,夏林起床之后就开始着手成立了鸿宝帝治丧委员会,这一下可就忙了起来,谥号倒是早已经定下——魏仁宗。 但其他的东西都要夏林来张罗,而除了为陛下治丧之外,他还干了一间件大胆的事,那就是主仆合葬,让田恩独得天恩与鸿宝帝合葬于陵寝之内。 这件事在礼部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夏林一句话把礼部就给盖住了。 “你们不同意,我就掀了你们屋顶。”夏林是这样跟礼部尚书说的:“要不咱们就恢复商周礼制,从你们礼部里头给我挑九个人,我给你关进去活祭,不是祖宗之法不可变么?来来来,选人!现在给我选!” “夏道生,你欺人太甚!” “你再给老子拍一下桌子!”夏林指着礼部尚书呵斥道:“老子到现在还是察事司察事使,你再给我犟,我明日就开始收集你的料,你看我送不送你下去见陛下就完事了!” 礼部全员认怂,主仆合葬就合葬吧,虽无法典支持,但田恩毕竟是主动为陛下殉葬的忠仆,这么干问题也不大。 只是夏林的态度太气人了…… 礼部尚书转头就去找高士廉告状去了,但却被高士廉劈头盖脸骂一顿:“你混账啊!以身殉国是为烈,以身殉主是为忠,忠义之人与主合葬,这是大魏的美谈,你去犟这个作甚?真不知道你这一把年纪都是怎么混日子上来的,若是干不动了便把位置让给他人。” 礼部尚书还不死心,就又跑到太子爷那边去哭诉,说夏林威胁他们说要掀了礼部的屋顶。 太子爷没多说,只说了四个字:“嗯,是该掀。” 得了,照办吧。什么礼法不礼法的,干就完事了。而从这件事上来看,各级官员也都知道了当下夏道生在朝堂上是个什么地位。 从鸿宝帝开始出殡的那一天,京城里所有娱乐场所闭馆七日,所有衙门批白绫,场面非常隆重。 对此宗正寺其实不咋乐意,因为这里头的钱大头都是宗正寺出的,但不知道是谁把宗正寺蛐蛐夏林的事情给传出去了,传到了夏林耳朵里,当天夏林就带着人去大闹了一把宗正寺。 “陛下一生节俭,老了老了,身子骨不行了,想盖个暖房都犹豫了三年,现在人走了,儿孙想为他风光大办一下,就你们话多是不是?哦,我知道了,宗正寺不就是皇亲国戚么,你们怕不是不打算认陛下的功绩了?要不这样,你们想法子把陛下从拓跋家除名好不好?” “大胆!” 宗正寺卿怒斥起来:“黄口小儿,你怎敢!” “我怎敢?你他妈的问我怎敢?来来来,陛下的亲儿子就在这,你问问他,办不办?” 太子爷被夏林拽到前面来,尴尬的直摸鼻子:“皇叔……办吧,就按他的办吧。” “有能耐你就别办!”夏林这会儿都走到门口了,涨红着脸指着里头像是泼妇骂街:“你少一两银子,我烧了你的衙门!” 464、不认也得认! 夏林一来就闹得是满城风雨,他不光折腾三省六部九寺,他还折腾太子爷本人。 这厮干了一件什么事啊,就是叫老张画了一张仁宗的画像,然后裱在木框之中,然后等棺椁移驾地宫时,太子爷得端着这个画像三步一叩。 从皇宫到地宫一共三十里路,太子爷心都在滴血。 “殿下,您一定得去。” 金莲在听完殿下的抱怨之后耐心的开导道:“夏大人看似是胡闹,但这在民间里只有嫡长子嫡长孙才行此大礼,要让金莲说呀,就连皇太孙也要跟着一块儿。” “可这一程下来,我不得死过去?三步一叩啊……” “金莲这就为殿下做些准备。” 然后她开始着手用棉布缝了一个厚厚的护膝,可以说是从白天干到了凌晨,还叫叫膳房弄了一些参片给殿下备着。 看到她一整夜一整夜的在干活,太子爷心中自是难以明说的感动,他这些年什么样的阿谀奉承没见过,唯独像是这种细微的体贴却尤其叫他心中畅快。 不过今夜可不是放纵的时候,明日他可就要三步一叩三十里地了,今夜得赶紧养精蓄锐。 第二天天还没亮,太子爷可就要出发了,他手捧着父皇的遗像走在仪仗的最前头,从皇宫正阳门开始,每三步便跪下磕头一次。 每次叩首身后都会有炮仗响彻天际,几乎是全城百姓都给他闹腾醒了,人们纷纷来到道路两边跪送仁宗。 这个就不是夏林的安排了,而是百姓自发的行为,仁宗一朝,虽战事遭了败,但他果断迁都,并执行一连串的修养政策,至少是将国朝稳住了,反正这么说吧,在他手上百姓其实是没有遭太多罪的,而且他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说话,在遏制杀孽这方面做出了很多突出的贡献。 比如在他之前,判了死刑就是斩立决,一直到他这时才创立了刑部、大理寺双重复核制度,不能说一点冤假错案没有,但至少是可以很大程度上遏制了当时民间盛行的替死鬼玩法。 还有几次遭灾,他的赈灾力度也是非常大,甚至还会亲自到灾区去视察当地具体赈灾措施。 反正作为一个皇帝来说,他干的其实还行,能力平庸不是他的错,但至少在德行方面他几乎是没有缺陷。 私生活方面,他只有一个皇后两个贵妃,三十年没有选过妃,也没正经建设过行宫,更没有传出半点关于奢靡、淫靡之类的传言,他的膳房除了招待宾客之外,每餐从不超过八个菜…… 反正他不是个中兴之主,但却也是个好皇帝,在克己这方面,他相当优秀。 所以百姓对他自然是爱戴,而此刻在前面举着皇帝遗像边哭边磕头的太子爷那自然是被人给记住了。 他是储君,也就是未来的皇帝,现在满身尘土,满面漆黑,额头红肿出血,但当下谁会去嘲笑一个儿子的悲痛欲绝呢。 其实二皇子此刻也在送行队伍之中,但他并非嫡长子,所以不用遭这个罪,可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想要遭这个罪,可他不够格…… 三十里的路,太子爷是一个懒没有偷,从天不亮走到快中午,人参片吃了小半斤,浑身脏污,衣裳已经湿透,心中骂了夏道生一路,顺便也把礼部跟大理寺骂了一遍,这帮吊毛选的路也太难走了…… 到了地方之后,太子爷坐在陵墓前时,刚好看到夏道生在那指挥人刻碑,他便好奇的问道:“道生啊,这碑不都已经是刻好的么,怎么还叫刻?” “哦,上头少了东西。我叫他们加了一段。” “加了哪一段?” 夏林指着碑文说:“早年生两子而夭,三子名靖,就是你。恐不活,寄为长兄代养,后长兄故,子归。这一段。” “啊?这个……没必要吧?” “没必要?”夏林回头一指远处也在休息的二皇子:“这里没必要,他就是嫡长子。” “要要要……这个要,一定要!”太子爷拿过手巾擦了一把脸:“道生你怎过来的?我为何没见你啊?” “三十里地呢,当然坐马车来的。” 太子爷当时那一下手都在哆嗦,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出来太子爷心态都要崩了,三十里地啊……那可是三十里! 但当下人都已经来了,再抱怨也没什么意义了,就认认真真的送老爹最后一段吧。 一行人在地宫前吃了些东西,几个皇子坐在一起,倒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就连三皇子都在这里。 “你小子能回来,我是真没想到。” 夏林捧着一个饼子坐在旁边吃着,三皇子就蹲在他旁边,两人毕竟也算熟悉,而这位老三甚至跟他的哥哥们都没有那么熟。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爹没了我都不回来,那我得被骂成什么样?”三皇子说着突然凑到夏林耳边说道:“我跟你讲,我在浮梁见着李元吉了。” 这帮人之间互相认识不是什么怪事,夏林也早已经预判,于是他问道:“他?他去那干什么?” “改名换姓了,现在叫什么三不沾还是什么来着,在剧院里当乐师呢。” “三不沾……诶!什么人会叫这个名?” “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就管他叫李元吉。他是不是惹出了什么大事?” 夏林摇头:“我这不也才从外头回来么,我知道个屁啊。” “也对。” 陵寝下葬一共要折腾两三天,他们这几日吃住都在这里,倒也是辛苦的很。晚上的时候,太子爷又找到夏林来,两人在篝火旁喝了点,因为人多的缘故,他们并没有聊什么,就是那么坐着聊一些琐事。 “道生,你为父皇守灵打算怎么守?” “你不会真叫我在这整个茅屋住着吧?” “啊?” “你真这么打算?”夏林一拍大腿:“你赐死我给陛下陪葬算了。” 太子爷不好说啥,只是讪笑。 “我来着守灵是给各地军阀看的,告诉他们我夏道生跟你们不一样,我还是效忠大魏的,你们也别乱来。陈兵四十万在河南道,就是为了把金陵跟长安隔开。我事都办成这样了,你别折腾我啊,这地方是人住的么?” 夏林这会儿说话也是不客气的,毕竟他当下可就是妥妥的大魏权臣了,新皇登基之后他更是要上一层楼,因为老一批的都要退了,按照现在的趋势,夏林要么是无官一身轻,要么就是要接老曾的位置。 但他其实不太希望接老曾的位置,看着他很牛逼,干了很多事,但实际上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四,虚岁。也就是辛弃疾率领五十人冲击五万叛军还斩首叛徒首领的年纪,也是霍去病死的年纪。 这个年纪位列三公,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所以夏林更倾向于维持现状,挂个能领高薪的职位,游荡三年再说。 “那等朕……孤,继位之后,你想要什么?” “我啊。”夏林沉默了片刻,咂摸了一下嘴:“你家还有漂亮妹妹么?” “妹妹……是有。不过好像都不太好看,要么就是年纪大了一些。最好看的那个你不是许给了柴绍么?” “那个烂裤裆,不行。”夏林摆手:“既然没有妹妹了,那就算了。你多发点钱给我,这几年我真穷疯了。我在京城吃喝玩乐三年,享受一下但纨绔子弟的生活。” “行。顺便帮我敲打敲打朝堂各部,登基之后恐怕就没当下这般顺风顺水了。” “先顺利登基再说。” “嗯?”太子爷一愣:“你的意思是……” 夏林晃了晃手指:“不急,回去再说。” 这一吓唬倒是给太子爷整焦虑了,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斗争经验,夏林对他的评价就是心眼小,没有成熟的政治思维,具有浓烈的浪漫主义气息,他真的不适合当皇帝,但换句话说这人没有政治智慧也不是一件坏事,这代表他也不会瞎搞。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无能的领导不可怕,可怕的是无能还瞎折腾的领导。如果他还能保持这样清澈的愚蠢下去,还有救。最怕就是皇帝当两年之后人飘了,这就是最麻烦的。 “朱先生最近怎么没见了?” “朱先生最近一些日子修道去了,说明年回来。怎的了?你有事?” “你现在的幕僚是哪个?” “杜如晦,听说过没?他没什么名气,不过能耐挺厉害。” 夏林眼珠子轻轻转了一下:“那赵世远呢?” 太子爷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脸色便变得不好看了起来,他怎么都没想到夏林就连自己的暗线都能如此一清二楚。 这倒是叫他有些尴尬了。 而夏林只是垂下眼睛:“殿下,万事小心。我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我明白了。” 而此刻其实赵世远就在送葬队伍之中,不过夏林没真切的见过,所以并没有认出来。 从夏林这边出来之后,太子爷一头冷汗的找到了赵世远:“道生提到你了。” “提到我?”赵世远也是一愣:“殿下,这是为何?” “他问我,当下的幕僚是谁……我说是杜如晦。他便直接说出了你的名字。” 赵世远霎时间一身的冷汗,被山中的晚风一吹,凉飕飕的,这要是真风寒而死的话,基本上就可以定性为被夏道生惊惧而亡…… “殿下……他是妖啊,是妖……” 465、这个逼班是非上不可么? 一次葬礼,闹得可以说是鸡犬不宁。 而在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夏林的四品被重新降回了从五品,也就是说他现在再次失去了上朝的资格。 这个事情倒是叫不少人闹不清太子爷到底想干什么,但这可就冤枉太子爷了,这是他的主意么?这分明就是夏林自己要求的,现在不开玩笑给他整个从三品都是没问题的,但人家就要从五品,刚好卡在那个可以不上朝的分界线上。 而至于怎么给他办这个降职,夏林在仁宗皇帝下葬之后核算了消耗,算出了宗正寺少给了三百七十两银子,然后他趁着月黑风高之夜,一把火烧了宗正寺的衙门并被人当场抓获。 这件事在朝堂上闹得是沸沸扬扬,夏林被押上来跳起来骂的宗正寺卿,还说“老子说了,你短一两银子,我就烧你衙门”。 那个神态、那个姿态、那个语气,满朝文武瞬间就看向了站在旁边垂着头不说话的老郭。 “看看看,看你祖奶奶,再看眼珠子给你们抠了!” 老郭当时是这样骂的。 一大一小两个兵痞,那能咋办呢,但夏林这个事情着实太恶劣了,于是太子爷只能暂时先把他一撸到底,然后再安抚好了宗正寺卿并划拨了银两重修了衙门。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在查阅典籍的时候,二皇子那一脉烧没了,刚刚好就是把二皇子那一支给弄无了。 既然没了二皇族的族谱记录,那就要重修,这一重修最少是要两三年的时间,因为那玩意独一无二没有备份,所以甚至要去皇宫大院里头找当年的起居注,看什么时候皇帝临幸的,然后什么时候怀孕的,二皇子什么时候出生的,几岁几岁干了什么,这些都是要一点一点来的。 但问题是要调起居注是需要皇帝点头批注的,现在新皇还没有登基,主要是宗正寺内部还在讨论太子爷当下是要以秦王之子还是以仁宗之子入典。 不过现在经过夏林这一搅合,仁宗之子就仁宗之子吧,不然衙门烧了,宗正寺的工作又不能停,到时候到了年底完不成绩效,那可是要被内府问责的。 于是太子爷的登记大典他们很快就敲定了下来,而这既敲定就代表着太子爷已经是正统继承没有其他任何悬念了。 为此礼部还庆幸了一把自己没有去招惹夏林那个混不吝,躲过了一劫,毕竟当初他可是说要掀礼部屋顶的…… 虽然这场登基有些叫人啼笑皆非甚至有些草率,但好歹是顺顺利利的安排妥当了,一旦登基完,这就算是太子爷渡过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劫难。 其实这有人会为太子爷打抱不平,觉得这样简单草草了事就登基了有些不值,但太子爷现在要不是身份不允许他都想跪下给夏林磕一个,这玩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刀斩乱麻,他恨不得今天搞定明天上去盖个章啥玩意都不要就能顺利登基,夜长就会梦多。 “我支持太子,不是因为太子多厉害,而是他家老二更不行。” 夏林坐在老郭那边跟干爹吃着火锅,父子俩人几杯酒下肚,什么诛九族的话都开始往外冒了。 “我四哥,可怜就可怜在生了一窝废物。苍天无眼啊……”老郭也是个口无遮拦的:“但凡他老李家的大儿子二儿子随便给一个给四哥,大魏能原地飞起来。” “哎哟爹,你喝多了。” “没有!我没喝多。”老郭拍着大腿:“他家老二什么时候动手?” “登基大典还有七日,这七日内他只要有念想就必会动手。” 老郭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动?” “对,破虏军不能动,你动了,功劳太大了,破虏军兜不住。”夏林比划了一下两人:“咱们现在就是要慢慢的往后退,就是让他知道咱们才是他的后盾,往前站算什么,那不成了人家的绊脚石么。爹,你说要是你,你要个绊脚石还是要后盾?” “还用问么。” “嗯。”夏林点头:“明日开始我就开始安排。” “老二能活么?四哥尸骨未寒,他家的儿子就……我以后都没脸去见他了。” 夏林靠在椅子上:“有风无风都不自由,山前山后各有忧愁。血流成河肯定是要的,但老二的生死不是在我们头上,是在老大的身上。谁干预了这次因果,谁就要死。” 老郭点了点头:“诶……儿子诶,你要是我亲儿子,我现在就把家业都给你了,这别怪爹偏心,实在是没法子,爹也不是一个人说的算。” “郭爹这说的什么话,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念佛求经不如本事在身。你破虏军都给我了,我再要别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唉……家里子侄也不争气,一个个都是半吊子。也怪我,年轻时候没好好教。” 夏林摆了摆手,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 “万事小心。” “知道。” 夏林走出郭府便上了太子爷准备好的马车,他此刻轻轻闭着眼对车夫说:“去城外新军大营。” 马车晃晃悠悠的动了起来,当他抵达新军大营时,里头的将军已经准备好了,身后则是五百精锐,不过此刻他们都换上了太监的服饰。 夏林走下马车,站在那扫视众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此番分十组,分散陆续进宫,莫要声张,凭信物入宫门。” “得令!” 五百新军很快开始朝宫内移动,而还有一部分则进入到为登记大典准备物资的队伍之中。 登基大典所需之物众多,需要数千人的忙碌,谁也发现不了这些物资里头多了几车东西,即便是二皇子的眼线也不可能盯着这些玩意。 所以只是一夜的空挡,五百新军就带着刀兵甲胄混入到了皇宫之中。 到了白天时一切如常,所有人讨论的重点都是关于登记大典的查遗补缺,但皇宫之中却实打实的多出来了好多威武雄壮的“太监”。 “我看见宫女跟那些‘太监’打情骂俏了。” 太子爷晚上洗脚的时候带着戏谑的对金莲说:“这些个臭男人,真是……” “人之常情呀,陛下。”金莲娇笑的说道:“再说了也不能全怪那些汉子,宫中女子可有些年头见不着这样精壮的汉子了,谁能忍得住不多看几眼呢。” “哈哈哈,倒也是这个道理。”太子爷摸着下巴说:“金莲,你说到时怎么赏赐他们呢?” “成了亲的赏钱,未成亲的赏少些钱加个宫女。”金莲不紧不慢的说道:“一来陛下登基之后也是要换上一批宫女,二来倒也是成全了他们的郎情妾意。宫女都是良人,那些汉子也都是良家子,门当户对的,多好。” 金莲将太子爷的脚托在怀中细细的擦拭:“传出去倒也是叫人称赞陛下之美德。” “嗯,是个好法子。这样也好。”太子爷笑着点头,然后突然问道:“对了,金莲。等登基之后,我便叫道生想法子给你安置个良人身份,到时嘛……嗯,朕选妃的时候把你给选来当个贵妃如何?” 金莲手下一颤,愕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太子爷,抿了抿嘴说道:“金莲只要能侍奉陛下身侧,虚名无谓。” “你动心了。”太子爷挑起金莲的下巴:“告诉朕,是不是动心了。” “哪能不动心呢,天下哪有女子不想要个好名节。” “好好好,到时等风波过去了,我便叫道生操持便是。你到时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嗯……不过我先谢的自是陛下。” 其实这会儿金莲心里不免有些好笑,她满心思都是夏林,若是现在夏大人冲到她面前对她说要带她走,去浪迹天涯,她连头都不带回的就跟着夏林走了,谢他肯定是要的,可是就怕他不要…… 正在这会儿太子爷的贴身太监敲门禀报,说那赵世远求见。太子爷点了点头:“金莲你先回去歇着,我与他聊聊便去寻你。” “陛下莫要太过操劳,这些日子你都清瘦了。” “还不是为父皇送葬累的……”太子爷叹气道:“行了,你去休息吧。” 金莲出门时正好跟赵世远打了个照面,赵世远颔首点头示意,金莲也轻轻蹲了一下作为回礼。 “世远啊,朕问你个问题。” “陛下请讲。” 太子爷沉默一阵后开口道:“朕问你啊,老二那边若是真动手了,朕该怎么处置他?”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然是按律法处置,谋反本就为十恶不赦,陛下可莫要起恻隐之心。” 这话叫太子爷停顿了许久,却没有搭茬。 “陛下,那夏道生是如何说的?” 听到这个反倒叫太子爷笑出声来:“那厮比泥鳅还滑溜,他说疏不间亲,他一个外人可不敢提,让朕自行决断。” “那……”赵世远耳朵里突然嗡的一声,他突然就意识到刚才是自己话多了,现在恨不得大耳瓜子扇自己,可话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那还是由陛下自行决断吧,臣也不知该如何。” “你们啊……一个个的,你方才不还说要国法处置么?” “我……那个……”赵世远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臣喝多了,乱说的……” 466、杀出个黎明 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口就真的是没法收回来了,小赵的不是不聪明,只是太稚嫩,当下太子爷的心思其实也是摇摆不定,他既不能在父亲尸骨未寒之前就直接开无双干掉弟弟,也不想说让弟弟就这么在他面前舞刀弄枪。 他提出这个问题,而且不光问了夏林还问了其他人,其实就是想要一个人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和答复。 但这些人,特别是夏道生这个王八蛋,他太油滑了,油滑到叫人无懈可击。而小赵就不同了,小赵……小赵他稚嫩啊。 当下太子爷的状态其实特别简单,就是在抛硬币决定最后决策的阶段,他真的是没有决定么?其实不是的,其实在硬币抛起来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有了决断,他缺的是帮他停下硬币并且告诉他连抛了九次都是正面的那个人。 夏林叫他自己开奖,金莲说手不够长。 小赵这会儿上来来了一句:“我来!” 深夜,赵世远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用尽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真该死啊!” 但现在说啥都晚了,这件事他干也要干不干也要干,后头的就是看怎么干和怎么干的漂亮。 他这会儿也睡不着了,骂完自己就开始骂夏林,他知道夏林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他绝对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个矛盾,但他不给方法,反而让自己背上了这么沉重的担子,这夏道生也该死,都该死,皇城根下无好人,一个都没有! 赵世远彻底失眠了,他起身来到院子里溜达,最后突然心中一横,穿上衣裳就直奔向了张府。 张府,自然是张仲春的张。 他在京城里没有朋友,而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张仲春,他知张仲春是个君子,而且还刚刚顶了夏林的班成为了察事司的察事使,正职了。赵世远觉得这件事老张能够参与也应该参与。 于是就在这天色朦胧之际,他找上了老张的家里。 在门口踌躇半晌,他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老张的门,这会儿老张正睡得像头猪,被吵醒之后睡眼朦胧的打开了门,一开外头的人,他顿时就愣住了。 “嗯?这不是赵进士么,快请进。” 老张把他迎到了屋里,亲自给他倒上了茶水,然后说了一句:“请稍等,我去洗漱一番。” 过了一会儿老张再次出来,赵世远起身相迎,老张摆了摆手:“请坐。” “张察事使,我……” 老张抬起手摆了摆:“赵进士此刻前来,定是有难言之隐却又无人可商讨,该是我张某多谢赵进士的垂爱了。” “张大人莫要叫得如此生份,弟年尚幼,张大人称我一声世远吧。” “那好。”老张笑着拿起几个果子放在他面前:“世远心中肯定还在忐忑,莫慌,不管说还是不说,我都伴着你。” 赵世远喝了口茶,深深的叹了口气:“张大人,我稚嫩啊……太稚嫩了。” “哈哈,谁不是从稚嫩而来呢?怎的了?世远是被夏道生欺负了?” 一句话便叫赵世远愣在了当场:“张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论才学敏思,为兄不敢说天下,单就说这京师之内,无几人可在世远左右,有那也都是年老成了精的人物,他们不会与小辈起冲,那如今看到你这样子,定然是叫人给出了个难题,能给世远出难题的,一是殿下二便是夏林了。” 赵世远无奈一笑:“张大人可真是慧眼如炬。” “若是方便,便与我说说。” 赵世远抿了抿嘴,心中再次给自己来了个心理建设,然后这才开口说道:“的确是夏道生给我留下了个必死的局。” “必死?” “对,必死。”赵世远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事情告诉给了老张。 老张听到一半抬起手来:“世远,若你信我,继续说下去。若有半分迟疑,你当下转身离开,我便也当今日未曾见你。” “我信。”赵世远用力的点了点头:“京城之内,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殿下也不希望我有朋友,所以至今我未有一官半职,但即便是如此当时张大人您却能记得我这微尘一般的人物的小小请求,我便知道张大人风骨傲霜,不似凡人,乃是天下少有的王道君子。我即便是不信天下人,我也信张大人您。” “好。” 老张起身把赵世远带到了后堂别苑之中,老张的宅子很大,标准的正五品宅邸,国家包分配的,只是这三进的庭院却叫他住得如同鬼屋一般,阴气森森。 “张大人,怎的……你这如此荒凉。” “家里没下人,就一个烧饭的老妈子。地方大,人少,可不就跟阴宅一般么。”老张吹了一下石凳上的灰尘:“莫要嫌弃,坐吧。人少才安稳。” “嗯……有道理。那我便继续说下去了。” 赵世远将全部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自己已经给太子爷当了好久的幕僚并且出了很多主意。 这里头最恐怖的就是那个一直在外头打仗的夏道生,他甚至可以张嘴就说出赵世远的名字,这件事直接给赵世远干出了心理阴影。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而更关键的是夏林一回来就给自己下了个死扣,就是二皇子意图谋反的事。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话到口边留一留。” “我现下是知道了,可当下这一难,我是如何是好。” 老张坐在那挠着下巴:“的确是难,这个事不管你下手不下手都是一步死棋。” “是啊。” “嗯,那既然这样,你倒不如你索性把路往死中走,向死而生如何?” 赵世远连忙起身:“还请张大人赐教。” 老张咂摸一下嘴:“天底下的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你得让二皇子见着太子爷,但又不能让二皇子见着太子爷。” “嗯?”赵世远眉头一紧:“张大人的意思是……” “我不妨直说了,为今之计,你只有拎着叛军首领的首级堆在太子爷的面前,然后太子看分明之后,必会痛哭流涕,抱着弟弟的头酣然而泣,然后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然后还有一点,天亮之前要把事情做完,二皇子的子嗣……”老张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便只能点到即止了,不能叫殿下手上沾污,名声有亏。” 但作为一个聪明人,能够说到这一点其实就已经足够了,赵世远连忙起身朝老张拱手:“事成之后,我定亲自登门叩谢。” “你说夏道生给你做了死扣,他明明给你留了生门,你猜猜为何宗正寺失火唯独烧了二皇子一脉?” “啊?是……” “诶!”老张一抬手:“是天意。” “对对对,是天意!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多谢张大人。” “多谢夏大人。”老张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要想弄死你,你都活不到今日来我这里。” 小赵走了之后,老张坐在那倒是笑了起来,稚嫩的皇子找了一个稚嫩的幕僚,智慧上可能不缺但经验实在太少了,就是那种暖棚里长出来的花,看着的确很娇艳但放到外头被风一吹便要折了筋骨。 再回头看看夏道生,十六岁便开始跟乡族打交道,然后一步步一路路走过来,感觉听他的故事顺风顺水,但其中的曲折难缠只有他一人知道。 哪怕两人在智慧上旗鼓相当,但在韧性和经验上都不可相较而论。 难怪老张看的那些市面上最近比较流行的模仿红楼写出来的家斗都感觉有一股子小家子气,现在想想若贾宝玉是夏林,他都不带慌的,什么袭人黛玉的,但凡贾妃不是带血缘的姐姐,他踏马敢摸贾妃的大腚。 当然了,这只是老张诡异的猜测,具体情况分析下来的话,夏林当下如果他狂妄一点其实已经可以当相父了,他只要肯开口,太子就能让他去日太子妃,或者说即将上位的皇后…… 不过小夏还是聪明的,他把路铺好之后就退到后头去了,去当太子的靠山去当大魏最后的底限。 这才是真正聪明人的做法,至少老张是这么觉着的。 此刻,小赵其实已经把老张当成了人生指路的明灯,他甚至一点都没有担心老张会骗他或者卖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大概就是应届大学生的清澈和天真吧。 至于给人下死扣的夏林,他这会儿正坐在院子玩木工,他用薄木板整了个滑翔机出来,说是等春风吹时要带着娘子去飞一把。 “夏大人。” 门外的察事使突然把那张大脸凑到了矮墙的气口上:“在狸奴已动。” “知道啦。” 夏林正在比划着木头是不是直溜,听到这暗语之后他抬起头来:“多少只?” “八百之多,大概是今夜了。” “嗯。”夏林点了点头:“切勿打草惊蛇,要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明白,属下这便下去办事了。” “去吧。”夏林仰起头来,咂摸一下嘴:“回来。” “大人,有何吩咐?” “通知京兆尹,今日严查各类欢愉之所,青楼、酒楼、茶楼、赌坊全部严查,断然不许在先帝治丧之期内私自开放,违者重罚。” “得令!” 467、哐哐就是旋 “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当下京城之中因陛下治丧期间不许动刀兵,破虏军后退三十里,有了这三十里,咱们只要够快,他们就没法回来。” 二皇子坐在那脸色阴晴不定:“那个夏道生回来了,他有何动向没有?” “殿下,没有。那假太子对他多有忌讳,加之他一把火烧了宗正寺,先在整个皇家都对他颇有微词,削了他所有的实权。” “嗯。”二皇子轻轻点头:“没有他便不足为据。” 其实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夏道生的厉害,二皇子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夏道生在三年前就开始布局。 “今晚子时,城门郎吴季常与中郎将范根二人会打开皇宫大门,到时右威卫、左右监门卫共八百人便会进入宫中,叫假太子交出玉玺,撰写退位诏书。” 二皇子垂下眼皮轻轻点头:“本打算直接在皇陵之中刺杀于他,却没想那夏林早有准备。你们可有确凿证据说那夏林一点没插手?” “没有,这些日子那夏林天天都在府中,要么是出去与人吃酒,要么就是勾栏听曲,殿下该说不说,他眼光是不错,他点的小妞当真的是一等一的好。” “你!”二皇子一拍桌子:“孤是叫你盯着这些的吗?” “属下知错了……” 二皇子却没有再发难,只是抬起手叹了口气道:“这都只是细枝末节,既然他没参与,那便是好事。不瞒你们说,天下英杰之中,唯他叫人心中恐惧,无人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下头的人或多或少也都听说过夏林的名头,这人简直就是个怪物,人家用几十年的时间爬上的位置,他几年就给干过去了,而且短短时间之内就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甚至可以说是动摇国本的庞然大物。 所以对这个人多少也是有些惧怕的,他就好像是鸿宝帝离世前最后安置的护国大阵一般,叫二皇子准备兵变了都不敢往外求兵,生怕惊动了那四十万大军…… 当下,街面上风平浪静,找不到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虽然娱乐行业都停了,但百姓的生活还在进行,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倒还真有一些太平盛世之景。 但潜伏在这太平之下的却是刀刀暴击的腥风血雨。 夏林阻止不了,或许他能够摆平掉这一次,但只要这个事还有争议,那迟早还会有下一次,积蓄了力量的风暴要远比这些小雏鸟更加恐怖。 正统啊正统,都在问正统有什么用。诶……若是不披上这件袈裟,世人怎知尘缘已断,精海尽干呐。 今日的金陵城,阳光明媚春光正好,刚过了年没多久就已经有二十多度了,甚至可以换上轻薄的衣裳,那些春游的二八女子更是蹦跳着叫人想入非非,夏林站矮墙边看了老半天。 “若是喜欢,我便去邀她们入府坐坐。” 小公主走了过来笑着问道:“是不是嫌弃我们年纪大了?” “你还我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郡主啊,从哪学来的阴阳怪气。” 夏林转头看了自家娘子一眼,然后指着前方:“你看前头那个山,像不像是个柰子。” 小公主抬手拍了他屁股一下,气咻咻的走了。但没过一会儿就又回来了:“我怎么还没怀上,问你呢。” “啊?”夏林从矮墙上蹦了下来:“大姐,现在是白天……不好吧?”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好好好,整整整,现在整!” 夏林满脸无奈,这些日子他多少也有些疲乏,但问题是小公主这是到了年纪还是怎么着,最近痴缠的很……一天早晚肯定是要的,偶尔害得加一餐,说实话有点顶不住了,别看年轻主要是夏林工作很忙很累的…… 而就在这时,矮墙上突然冒出一个人脑袋来:“别忙着整,等会的。” 说完老张就翻墙跳入了他们的院子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别急着整啊,耽误不了你们几个点。” “你个吊毛,是没门给你进么?你非要走这边?” “今夜。”老张跳进来之后竖起一根手指:“就在今夜了。” “你消息还挺快。” 老张走到了石凳子旁坐了下来:“昨日小赵过来找我了,说你给他做了个死扣。” “是我给他做的么,是他自己愣头青。”夏林嗤笑一声:“不过现在这个事他恐怕是逃脱不掉了。” “今日我就叫司命局过去暗查了一下,他们今夜动手。” “司命局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早就暗哨。”老张拍了拍胸口:“老子也干了这么久了,这么点成绩不要拿出来?我跟那些废物有什么差别?” “小赵现在名义上是你下属呢,他还真挺信任你的。” “我也没辜负他的信任是吧。” 老张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盒东西偷偷摸摸的递给夏林:“新罗白头山将军送来的人参,听说好用。” “什么玩意就好用了,不要!”夏林把东西一扒拉:“你笑话谁呢,自己用去。” “听说吃了包生儿子。” “你放……” 屁字还没出来,小公主就已经一把把盒子抱在了怀里:“他得用!” “行。”老张起身:“你们整吧,今晚有场大戏。” 说完他就抬腿又要翻墙,夏林一把拽住他裤腰带:“有门!他妈的,有门啊!” 虽然有门,老张却还是从墙上跳了下去,然后露出个脑袋说:“今晚子时,不见不散。” “这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是吧,血流成河那么有趣呗?” 不过说那么多,夏林终究还是有些心动了,他想回头跟小公主说要么今天就让他休个班,但当俩人的眼神对上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肘!跟我进屋!” —— 今天就更这些了,病还没好透,今天挂了水,这一波流感这么厉害的么?不开玩笑啊,我家周围的小诊所爆满,我挂水那么四十分钟来来去去十几个人了,真是要了狗命…… 468、同风而起 入夜,金陵城内一片肃杀,原本热闹非凡的京城当下却是如死了一般。 “真见了鬼,前几日晚上还偷偷开着,这两日却是如此暗淡。” 皇城之外,两名守夜的士兵打着哈欠聊着天。 “还不是殿下的登记大典马上就来了,怕城中出什么大事呗。这样,等这风头过了,哥哥做东请你去东湖外的青楼中快活快活。” “哈哈哈,好好好,那就这么一言为定。” 两人正说话间,他们身后缓缓走出来几个人,他们循声看去,正是这里的中郎将,两人立刻顿足不语。 中郎将范根,此刻走到门口抬手挥了挥:“今日你二人先行回去吧,皇宫之内这几日要加强守卫,要换上羽林卫的人。” “得令!” 两个守门的小兵都不问为什么,一听到换岗的命令立刻高兴的合不拢嘴,屁颠屁颠的就跑了。 很快范根的人就将城门驻守,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而城门郎吴季常此刻站在城墙之上,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此刻,收到信号的二皇子一系,迅速的从潜伏的地点跑了出来,今日的宵禁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如同是天赐的良机。 不过他们的数量不管是夏林还是老张都得到了错误的情报,二皇子那边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们考虑到了可能有情报泄露的风险,所以隐藏了一部分死士的情报。 所以总人数不是五百,而是一千二上下。 这一千二百人,穿着轻甲手持兵刃悄悄的就摸到了皇宫之内,这会儿皇宫守卫的御林军也开始与他们接洽,两股合一之后,差不多有了一千五百人的规模,而且这会儿羽林军可是披挂带甲的,这样到时在对付内卫和左右千牛卫时,以人数的压制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一千五百人迅速的控制了皇宫所有的出入口,接着便以包抄之势向内宫的方向进发。 在进行的差不多时,二皇子骑着一匹白马从皇宫正门进入,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入了皇宫。 他身边跟着一众江湖异士,各个身怀绝技,在马上的他意气风发,丝毫没有任何忌惮。 接着随着一声令下,皇宫八道门全部关闭并用厚重的城门栓给从里头锁死了,也就是说即便是当下有救兵前来,在他们攻破宫门的时候,象征着皇权的玉玺也已经落在了他二皇子的手中。 “你他妈是不是偷子儿了。”夏林指着老张:“我刚才这边明明看着留着气呢,怎么一转眼被你吃这么大一片?” “技不如人便直说,犯不着用这等阴损的手段嗷。” 夏林和老张这会儿就坐在皇宫外的一个小塔之中,这里本是皇家礼佛之地,但这不是灭佛了么,这地方便空置了下来,最近变成了察事司的正式办公点。 小塔上视野很好,可以清晰的看到皇宫里头的动向,两人借着月光在那下棋,但下头察事司的番子们可都整齐划一的在那抱着刀闭目养神。 这次察事司的主要职责就是清理漏网之鱼并交由赵世远全权指挥,夏林跟老张属于纯享派,吃着火锅唱着歌就在那看热闹。 此刻宫门已经关闭,整个皇宫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太子爷这会儿还要装个逼,一个人坐在书房之中,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刀兵之声。 他怕不怕?他也怕,这外头的声音明显不止五百人,情报明显出现了漏洞,不过之前夏林跟老张都已经跟他说过,这个情报不一定准确,对方想要在金陵城里藏人还是比较简单的,毕竟二皇子历来就喜欢结交江湖人士,这一点他两兄弟差不多,只不过老大喜欢骚浪贱的文人墨客罢了。 很快,入侵者便进入了后宫之中,他们第一时间就将太子爷的书房给围了起来。 太子爷装逼,这会儿开始抚琴了…… 还别说,这太子爷如果不当皇帝,绝对是个顶级的文艺工作者,他的琴声悠扬婉转,带着声声空灵,如杜鹃啼血猿哀鸣。 “还唱上空城计了。” 二皇子策马上前,面带冷笑,然后伸手向前一指:“放箭!” 听到自己亲弟弟的声音喊出那么冷漠无情的放箭,太子爷只是轻声叹息,接着窗外便嗖嗖的射入了无数羽箭,书房之内顷刻间就如同长了一层毛一般。 但下一刻,琴声依旧在,倒是叫二皇子不由得愣了一下,他难以执行左右看了看,但事已至此却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是伸手向前一指:“进去看看!” 下头的人立刻一脚踹开了书房的大门走了进去,但没几秒钟他们就全退了出来,因为顶着他们出来的是十名全身重甲的盾甲士,如同一个铁王八一般的盾甲士左手提着盾右手拿着短刀,任凭刀劈斧砍岿然不动。 这些铁疙瘩走在路上的声音就如雷霆万钧,看得人是心中发毛。 “上!都上!都给我上!” 二皇子此刻头皮一紧,但却也是没有了回旋余地,他举起手中的刀:“砍杀假太子者,重赏千金,封万户侯!” 重赏之下自有勇士,这些随着二皇子搞政变的人一下子就红了双眼,拿着武器就冲了过去。 但霎时间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敲击之声,回首看去,后宫原本的太监、宫女的屋子里不断往外开始冒人出来,这些人穿着叫人绝望的重甲,手持着长短兵器,只是站在那便已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一个重步兵在战场上只有两个法子能干掉他,一个是群起而攻之,耗尽他的体力,再一个便是重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力将其冲倒,还有一个就是利用床弩之类的大型武器击杀,否则没有任何单兵说能够在近距离去击杀一个重步兵。 五个重步兵的小型阵就能对三百人发起冲锋,而一旦满了三百,那在战场上除了重骑之外,他们将所向无敌。 而如今,这里足足有五百个重步兵,看着那些武装到牙齿的步兵,其中还有三十个盾甲士,这一千二百人一下子之间也就慌了神。 盾甲士慢慢的将整个书房围了起来,他们敲打着盾牌作为战鼓,而其他的士兵则随着盾甲士的节奏开始缩小包围圈。 二皇子此刻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高举着长刀直接砍在了离他最近的盾甲士的脖子上,但人家脖子哪怕是连接处都有厚重的甲板,硬吃了一刀除了让那盾甲士脑袋歪了歪之外却是没有任何效果。 不过随着二皇子这首当其冲的一下,他带来的人也都各自进入了战斗之中,武器与铠甲撞击声不绝于耳,惨叫声也连连传来。 没法打,真的没办法打,重甲对于无甲以及轻甲的人简直就可以说是降维打击,而且步兵拿骨朵也不具备骑兵那样的冲击力,根本无法破掉人家的防。 不管是劈砍刺扎挑扫都没有任何效果,这些重甲步兵简直就是行走的绞肉机一般,他们甚至都不用武器,只需要扬起手给上一拳,钢铁与肉体的碰撞都能叫对方知道什么叫孱弱。 那些江湖人士有些敏捷度比较高,他们绕开这些笨拙的盾甲士直接杀入到了太子爷的书房之中,可是进去之后他们人都傻了。 太子爷就坐在那靠着墙,但他的身边站着四个盾甲士不说,还有十个顶级战力在那,其中包括千牛卫两个副将,金吾卫两个副将,左右屯卫副将、左右骁卫将军、还有太子都尉府大将,以及一个拿着六十斤长枪的罗士信…… 换句话说,这里站着的就是整个金陵城的武力巅峰,不用全认识只要认识一个就知道跟这种人一个级别的,这里还有九个…… 外头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四更天,天已蒙蒙亮,二皇子手底下的人不得不说还是很精良的,他们护卫着二皇子居然从后宫中杀了出来,成功突围,但损失已经不能估量了,来时一千二百人,八门还有各类羽林卫,但到如今突围出来时却只剩下了区区二三十人。 二皇子手臂上吃了一下,早已抬不起来,马都丢了,只能被搀扶着来到宫门前,然后他们匆忙的打开了宫门。 可这一打开,正看到外头一众穿着飞鱼服的番子手持着火把恭候大驾,为首的正是赵世远,他手上拎着二皇子早已经送出城外的家人的首级,面无表情的说:“二殿下,得罪了。” 看到当下这一幕,二皇子瞳孔地震,瞬间从虚弱状态被肾上腺素激活了恐怖直立猿加成,抄起身边人的佩刀怪叫一声:“给我死!” 也许赵世远是个彻头彻尾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他身后的番子可不是吃素的,刀光剑影之下,二皇子不消片刻便已经倒在了宫门之外。 恰好此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冉冉升起,照在了锦衣华服的尸体之上,见之叫人唏嘘。 而二皇子身后剩下的人见到此刻真正的大势已去,纷纷丢下武器跪倒在地,祈求能苟活。 但这种事怎么他妈的能留下活口?赵世远背过身去,只是挥了挥手,身后的番子便一拥而上将那些人杀了个干净。 天色大量,鸡鸣犬吠,百姓开始上街,一切如常,只是今日皇宫之中没有响起早朝的钟声叫人有些不习惯。 而宫门外早已经光洁如新,换班的士兵正常到岗,只是没看到上一班的士兵倒是有些蹊跷,不过皇宫中的事,自然是少听少看少问,什么都不打听才是应对之法。 之前运登基大典物资的车从皇宫里陆续的出来了,有的车上还会时不时渗出深红的印记,但很快就会有人上前抹去。 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只是不多久他们便听闻一个噩耗,那便是二皇子家中失了火,当夜刚巧宵禁,城中水官休沐,未能及时扑灭,导致二皇子家上下十七口人全都葬身火场。 民间传闻,这是先帝太喜欢二皇子了,所以要带他下去作伴,但事已至此,却也只能换来一声叹息。 —— 今天一章了,明天补,人很软,还咳嗽,还拉肚子。我听说治拉肚子先要治咳嗽对吧? 469、尘埃已定 “造反不除夏道生,这不就是拿水洗碳?” 这是京城中有资格知道内情的人对这件事下的批语,二皇子真是死了白死,其实就在夏道生进入金陵城的那日开始,他就应该把造反的事情往后延一下或者往前提一点,没必要非得赶在他在这的时候办这个事嘛。 他难道都不想想到底为什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叫那夏道生过来治丧,他妈的皇家没人了是吧?叫一个女婿回来主持葬礼。 还有就是他回来之后削官不削兵,这不脱裤子放屁么。 他明面上说是为先帝守陵三年,其实不就是为了镇三年金陵不乱么并且还方便郭达将手中的兵权陆陆续续的移交给他。 这个人是什么怪物大家心中都有数,入朝不到十年,算上今年刚刚八年,虽然品级也就那样,从五品,但说一句位极人臣谁能不服。 太子爷……不,应该是景泰帝了,景泰帝在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得用商量的语气,因为他当下就是大魏最后一道屏障。 那四十万人卡在河南道休整,当初大伙儿都以为是河南道真的有人叛乱,但现在看来那些叛乱对他们来说就是摧枯拉朽,真正的用意就是挟兵以遏甘陕四道,以大义之名卡在那,李渊现在摆明了是想要纵兵东进可却因为这四十万人被卡得死死的。 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李渊那边很快就得知了二皇子的消息,他立刻向京城也就是即将登基的景泰帝发出了三问。 第一问:为何二殿下家中失火无一人跑出。 第二问:为何先帝尸骨尚温,你拓跋靖就能下此狠手。 第三问:你拓跋靖得位到底正不正,先皇遗诏为何不敢公布。 三问一出,只要是个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都知道这根本就是在借机挑事了。首先这三个问题不光质疑了新帝的合法性和正统性,并且还强烈质疑了新帝的人品和道德,就差没把德不配位四个字直接糊在新帝的脸上了。 接着就是保持自己的忠诚性,也就是说李渊家说了,他家只认先帝遗诏,你不拿出先帝遗诏一切都是白扯。 但问题是压根就没有这个先帝遗诏,先帝曾七度修改遗诏,最后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说明了是嫡长子继承制,但这里有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没有证人。 先帝的秉笔太监是田恩,田恩跟着先帝一起走了。虽然中枢也好礼部也罢,都出示了相关证据,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李家不认,没有先帝亲口说明,一个为了帝位连亲弟弟都能杀的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好了,就因为这件事卡了bug,所以李家甚至就直接宣布不承认新帝,他也不说叛乱就直接说自己不认可新帝,认为他得位不正且品行有亏。 这件事把刚登基的景泰帝气到登基当天就吐了血,晕厥了过去。然后甚至不顾法理的将夏林给呼唤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不是,你这心眼子也太小了。” 夏林大喇喇的坐在新帝的床榻边上喝着他的燕窝汤:“李渊什么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不说是他造谣你,就算你什么都是光明正大,他都可能因为你一天拉三泡而质疑你这皇帝身体不行当不了太久时间。他就是要反的,而且他也只服先帝一人,现在那个位置上别说是你了,就是天王老子坐在上头他也是要反的。” “哎~~~哟~~~”景泰帝躺在床上直哎哟:“我的命怎的这般苦痛。” “你的命还苦痛?要不要我带你去到贫苦山区里过上几个月?吃吃米糠啃啃野菜给你调理调理身体。” “道生,好歹我如今也是皇帝了,你说话客气点。” “得了吧,在外头客气客气得了,这就俩人客气啥啊。”夏林吃完燕窝又拿起了糕点吃了起来:“不是我说你,你现在不是被气病的时候,你就直接下一个讨逆檄文敢不敢?” “不敢啊……我不敢。刚登基就要讨逆,你知有多伤民心么。而且我其实是想当明君的,李渊势有多大,你不比我清楚?” “那倒也是,你还没被胜利冲昏头脑。” 夏林说完之后站起身溜达了起来:“你先把该赏的赏了,剩下的别管,李渊造势咱们也造势,他不是给你三问么,你给他七宗罪。” “朕不行了,这些日子着实也是累了,加上被他一气,气血翻涌。得是休整几日。这样,这件事你去与金莲商量商量。” “你是不是昨夜上茅厕的时候摔到了头?她什么身份?我跟她商量?” 景泰帝也是笑了出来,倒也没怪夏林的冒犯,只是抬起手朝夏林召了召:“来,你来。” “有事说事,别整这死出。”夏林走过去坐了下来:“说吧。” “我打算封金莲当个贵妃,你有……” “少来,我能给你把她送到你身边就已经是尽力了,贵妃……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封她当贵妃,她活不了两年。你现在是皇帝了,娘们能随便娶的?你好好散散你身上那股子文艺青年的酸骚味,在外头玩玩就得了,你还真往家里带啊?” “你这厮……换做他人这么与我说话,那都死八回了。” 夏林站起身来:“奖励的事,你自己决定,赵世远手刃逆贼这个要给他记首功,其他的嘛……” “首功不是你吗?” “是,首功是我,那我问你,我首功多少了?你赏的过来么,你把皇位给我行不行?”夏林嗤笑一声:“得了吧,我就不要赏赐了,你少给我吐点血,好好让百姓过几年安生日子就谢天谢地了。” “我倒是发现一件事,以前你对我说话还客气,可我登基之后你是愈发不客气起来。” “以前你是太子,加上心眼又小,我说你你记恨。现在你是皇帝了,你就算记恨也应当知道什么是好话什么是坏话。再说了,你记恨我对你有啥好处啊,我要图你江山,你猜猜你现在还剩下多少地盘。” 景泰帝拿起身边的痒痒挠也就是玉如意要去敲夏林:“哎哟……我被那李渊气了一遍,你还要来气我!” “行了,你没啥事我就先走了,记得赏赐啊。” “知道了,快滚……”景泰帝躺在那哎哟了几声:“我都不够生你气的。” 李渊终究还是反了,即便是对横亘在中间的绿林军有所忌惮,但他还是走出了那一步,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虽未称帝,但现在看来也只是迟早的事了。 夏林在出门的时候刚巧遇到了金莲,两人擦肩而过时金莲扯了一下夏林的衣裳,然后她抬起头用那种很难以言说的眼神看了夏林一眼。 “金莲啊,你去送送这小厮,免得他到处乱跑秽乱后宫。” “你放屁!”夏林回头骂了一句:“你当了皇帝之后这嘴也是够欠的了。” 听到夏林就这样张嘴便骂,金莲却一点都不惊愕,只是笑盈盈的说道:“那我便送送夏大人吧。” 两人走在御花园之中,一直都没有对话,金莲一直侧着头看着夏林,就是那种爱一个人的眼神是根本藏不住的,爱意甚至是从眼神中满到流淌出来。 “别这么看我,不合适啊,贵妃娘娘。”夏林笑道:“忍一忍。” “知道,放心夏大人。”金莲轻笑,并没有像寻常少女那般充满失落:“我知我是谁是什么身份,只是有时会想,若是早十年遇到夏大人就好了,说不定我还是那个富家千金呢。” “那会儿你可看不上我,我那时候还在吃泔水呢。” “不会的,有些事便是一眼终生。”金莲说着便咬了咬嘴唇:“只可惜造化弄人。” 夏林摆了摆手:“好了!再说就苦情了,犯不着啊,真犯不着。” 他说完,站定脚步:“就送到这吧,再远你家的陛下就要哔哔你了。” 金莲果然没再向前走去,而是也站定了脚步笑着看着夏林:“夏大人……” “嗯?” “没事。”金莲摆了摆手:“回见。” 夏林点了点头,然后便径直的走了,而当金莲回到房间之后,景泰帝已经坐了起来:“你与他说了没有,叫他帮你弄个身份的事。” “没说。”金莲摇头:“我不稀罕什么名分地位,我只要能常伴陛下身边便好。” “你啊……傻。” 景泰帝说完便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再叫他试试,答应你的事我肯定要办到,只是那厮……” “陛下,当下可不是管我的时候,那些从龙之功的将士还等着呢,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妾身只要能在陛下身侧就已是安稳了。” “嗯,你说的对。到底还是我金莲善解人意,不像是那皇后,整日便是想着自己得了什么失了什么,不像个东西。” 金莲不言语也不能言语,他轻轻的开始为景泰帝按起了肩颈:“陛下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您的身子骨才是顶重要的。” “诶……李渊是真该死啊!真该死!” 470、谁一开始不想好好干呢 话说这京城的风波逐渐平息之后,朝中自然也是要迎来一大批的人事变动,首先就是高士廉下来了,他主动要求退居幕后,离官不离朝,作为三朝元老的高士廉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告老还乡,所以他便成了高太尉,正一品太尉。 而跟他一样待遇的还有曾明,曾太傅。 这两个老臣退到二线之后,自然也就需要年轻血脉顶上来,于是高士廉一手提拔的马周被革去了当前职务,破格提拔为尚书省主官,也就是三十七岁的马周正式登上了宰相的位置。 而曾明的位置则是由一个不咋出名的选手顶了上去。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给夏林准备的,夏林当下代君服丧不可理政,所以这个位置为了好看安排个人,如果不是为了好看,安排条狗上去也不是不行。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除了特别牛逼的基本都要懂点事给年轻人让出位置来,他们这才有可能有颐养天年的可能,否则残酷斗争能把他们在垂暮之年撕成碎片。 马周的登顶并不让人意外,他做事非常稳健且平衡,是一个完全吃透中庸之道的人,所以他当宰相既不是守旧派也不是革新派而是平衡派,这样的人在新朝之中非常重要,当下并不是什么锐意进取之时,要的就是稳定、稳定还他妈是稳定。 而跟随太子爷一路上来的人也都没有亏待,许敬宗加正五品补正,也就是说一旦上头有任何一个官员退下来,他都可以顶上,别看正五品品级不高,主要这个补正太牛逼了。 张仲春晋从四品,御赐金匾。虽然没有明显的职位调动,但品级直接上了一个台阶,意思就是察事司将会成为三省六部九寺之外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 而其中最让人想不到的就是赵世远了,他得到的封赏格外重,不光是给了一个正五品的官职,景泰帝还亲自为他给自家的一个妹妹配了婚,这也就算是跟夏林一个待遇了,并且他也享受到了夏林同类的那种不限职能的“驸马都尉”福利。 当然了,这里头受到封赏的人有一大堆,许多人高高低低的都捞到了好处,就连在书房站了一晚上摆了摆造型鸡毛事没干的罗士信都封了个六品鞍马将军。 但夏林,鸡毛都没有。 真的是鸡毛都没有,莫要说封赏了,就连那念了三个时辰的犒赏名单里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许多人为之鸣不平,但只要是脑子活络一点的人那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没有夏林的名字这代表没把他算在内么?恰恰相反,他得了天底下最大的好处,也就是所谓的“封无可封”。 他还要什么?他还要爬到什么程度?手中四十万军制没削,郭达郭明怀手中的十五万破虏军制显然也是要给他的,还给了他皇宫自由行走之职能,他还要什么?再往上可就是金銮殿上的宝座了,他还能要什么? 朝堂之上,当下管你是三省六部十寺九卿的,老一代的下来了,新一代的他走上前当着皇帝的面把这些人揍一顿,撑死不过殿前失仪。 可他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没要,安安稳稳的为先帝守灵,然后悄无声息的泯没在人群之中。 这才是最恐怖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更不知道他的主张和打算,彻底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而只要他一天没露头,那所有人就一天不得安生。 这就是鸿宝帝留下的护国大阵。 景泰帝这人虽然心眼小、善妒、自大、浪漫主义气息浓重且不是那么聪明,但人不可能没有任何优点,这家伙一个是听话再一个就是人其实还算善良。 至少在当前阶段他虽没有表现出明君之姿,但却也不会说太叫人觉得搞笑。但这也仅限于当下,以后会如何那也是天知道。 而现在夏林的任务就是在这三年里赶紧跟小公主整个孩子出来,这是王爷下的命令,说是成亲这么些年了还没有子嗣,说出去叫人笑话。 夏林不敢说啥,毕竟子嗣是有了……当下虽然还没有那两位小姐妹的消息,但大概是已经生了,但这个事他们是不好告诉夏林的,因为那俩孩子一个姓李一个姓独孤…… 也挺好,就说李家公主给独孤寒生了个双胞胎。 男人是这样子的,虽然知道孩子是自己的,但只要没见着面之前,其实没有太多的念想,但要是见了面的话,那可就算是完蛋了。至少对夏林来说,但凡是见了面,他恐怕就回不来了。 但问题这孩子终究是要去看的,不过现在夏林着实也走不开,而且还不能写信。 至于为什么不能写信,他一个外人,写信去问独孤家主的孩子生没生出来,而且还问的是独孤家主的老婆,更关键的是这独孤家主的老婆跟他传了好多年绯闻。 人独孤家不要面子的啊? 当然了,独孤寒当然不介意,她小豆丁自己肚子里就有一个,但独孤家还有别人呢,人家大世家要脸。 所以这些日子夏林索性就蛰伏了下去,安稳的在京城之内住了下来。 “当下应该就是景泰年间最太平的一阵子了。” 时至春暖花开,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从浮梁出来的一众人如今不是位极人臣就是位高权重,全部都算是上了岸,凑在一起喝个茶时,那也都有了高手风范。 马周坐在小庭院里闲来看鸟语花香:“想当年我还是个狱卒时,怎能想到短短数年,我便走到了今日。” “你如何走到今日了,你心中有数。”许敬宗跟马周也是老友了,他吃了块糕点笑道:“你可知道外头都叫我们什么?” “什么?” “浮党。”许敬宗笑的很大声:“浮党误国!” “哈哈哈哈哈……” 一众人笑成一团,马周抿了抿嘴:“说来也奇怪,我请了夏大人几次,他都不肯来。” “你还叫夏大人呐?你马大人现在不得叫一声小林子?” “你!”马周差点跟许敬宗急眼:“延族,话可不得乱说!”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夏大人不在意。”许敬宗摆手道:“他不来参加我等浮党的聚会,其实便是保护我等罢了。该说不说,夏大人这些年都在明里暗里的庇护,也算是他有心了。” “都说大恩不言谢,我也不知如何报答夏大人。” “你晚上去他屋内侍寝好了,你马内阁虽年近四旬了,但还是细皮嫩肉,端得是一副好皮囊。” 马总早已习惯了这厮的烂嘴,倒也不跟他计较,而旁边周围也有不少同样从浮梁上来的年轻官员,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是真的吓了一跳。 之前都说满朝文武半江西,大家只是笑一笑,但当下江南道西道在朝为官者已有近两百人,大多集中在工部、兵部,其余部门也有分散。 都说人事即政治,现在整个江南道为朝廷输送的人数绝对已经超过了正常比例,再加上他们高端浮党之间自己的网络,现在放眼望去他们浮党已经把持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朝纲。 这件事细想是很恐怖的,但好在浮党还真就都是实干家,一个个很上心,换成其他的派系恐怕现在内战都打好些年了。 “我一过来就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浮党之类的话,下次再叫我听见,我可就要办了你们了。” 这会儿老张背着手走了过来:“一个个的年纪一大把了,还如此口无遮拦,是不是想当皇帝啊?” “都是延族说的,跟我可没关系。”马周笑着指着许敬宗:“不过倒是你啊,仲春。你小子怎的就敢说人家的嘴呢,天底下我可没见过比你那嘴还不把门的人,你知为何陛下想把你调回中枢我没让么?” “哦,你嫉贤妒能。” “我……”马周一拍桌子:“好好好,你小子,好样子。” 旁边的许敬宗笑得没有人样了,前仰后合:“要我说,这真都是在夏大人手底下干过的,知道他周围都是一些什么稀奇古怪之物,换做他人就这一句话,那便是生死角斗了。” 老张靠了下来,也没废话,直接就甩着个脚丫子说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诸位要听哪一个呀?” 马周瞄了许敬宗一眼:“那先说坏的吧。” “坏的。李渊切断了与京畿道的商路,商贸近乎全断,如果意外今年跟西北的商税恐怕要跌至谷底了。” “那好消息呢?”马周皱起眉头:“你不会告诉我没有好消息了吧?” “有,怎会没有呢。”老张朝马周张了张手:“老规矩。” 马周虽为宰相但被老张敲竹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咳嗽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十两的银票子:“说吧,你这个财迷。” “没法子,不贪污着实留不下什么闲钱,家中还有一个饿死鬼要养活呢。” “赶紧说,莫要卖关子了。”许敬宗也着急了起来:“把我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今年整个东北将会新开十五个港口,整个高句丽、新罗、百济,甚至是整个黄崖关以北的商贸都要比以往增加十倍以上。而且海运直接抵达,无需陆路中转。” 马周豁然起身:“消息可靠否?” “一手全新咨询,陛下都还不知道,就先过来让哥几个乐呵乐呵了。”老张笑道:“怎样?这十两银子值不值?” —— 昨天的章节今天补不出来了,下午更完之后打了针吃了药睡到晚上,人到中年的确不能跟年轻时候比了,真孱弱啊。明天,明天一定干出来! 471、浮党之众 其实被人称之为浮党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当下景泰帝是在重用浮党的,没别的原因,就是好用。 其实他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哪些人是浮党,但问题是归根溯源起来,浮党源于浮梁,浮梁是夏道生一手办的,而主持操办让夏道生去主办浮梁的正是当年连太子都不是景泰帝。 一嘴一个小王爷的时候就已经主张了开办浮梁,这浮党论起来就是属于他自己的派系。 而且关键是浮党好用,察事司严格来说就是浮党的势力范围,但察事司对浮党的监察力度是最大的,这一点是叫景泰帝都想不到的,其实他内心之中是允许有从龙之功的浮党进行一定程度的贪污腐败。 哦,他登基之前自己手底下的人穷,他登基之后手底下的人还穷,那他不是白他妈登基了么? 这是历代王朝新帝的一个默契,差不多就得了。就好像先帝一朝的南方士族和佛门一样,允许一定程度的发财,但别太过了就好。 但浮党是真见了鬼,他们虽然到处搞钱,但这些钱大多被他们用到了四个方向——医疗、教育、工业和水利,就以马周为例,马周刚刚拿到了七十万两的专项资金。 这个钱正常来说大概能有六成用在项目上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但他不光把这七十万全用在了金陵工业区的建设,还主动联系南方士族募集了八十万两,而这钱款的动向透明清澈,一块砖一块瓦都有所公示。 这个事情对景泰帝来说既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说它是好事,那是因为谁家的领导愿意看到自己手底下的人贪污腐败受贿,但要说它真的好,那也未必见得,因为水太清的话,自己就握不住水里的鱼虾,人家说跟你对着干就跟你对着干。 所以当下景泰帝对浮党是又担忧又喜欢还离不开…… 而这帮浮党的野心也是极大,他们为大魏立下了未来五十年的发展规划,所图之大令人咋舌。 他们甚至都没把当下朝廷的心腹之患李氏家族当成一回事,别人天天忧心忡忡的上表讨伐逆贼,唯独浮党全然不管那些,马周甚至会扣下所有言辞激烈的奏章,然后跟景泰帝说万事莫急,闷头前行便可。 说实话鸿宝帝是很辛苦的,他自从登基以来就几乎没有休息过,但到了景泰帝这边,他甚至都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当这个新皇帝,但问题是下头的人能力太强了,他每日的工作就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而且这两个小时里还有一个半小时是跟内阁聊天,剩下的半个小时才是点头yes摇头no。 其实景泰帝现在也很矛盾,金莲说“妾身纵览史书,臣强则君弱,陛下还是当以自强为上策”,但轻轻松松当皇帝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父皇每日四更天就要起床批阅奏章,几十年风雨无阻,而自己睡到早朝前,一天也就是上午干干活,其余时间爱干啥干啥。 关键这样国家还不乱,还井井有条,一条一条的政策推广下去,他只需要询问一下进度,然后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唯一需要他直接介入的内容就是人事了,而他的思维惯性让他总是会默认去选择浮党。 还是那句话,浮党好用…… 说起来,那夏道生呢?夏道生跟老郭还有滕王爷三人组,如今彻底退到了后头,老郭回山西老家省亲去了,说顺便去骂李渊一顿。 别人去骂李渊可能要掉头,但老郭去骂没问题,他那人谁都骂,李渊也清楚,而且这次老郭是以私人的名义过去,李渊不敢动他,真要是李渊把他给办了,十来万破虏军跟四十万绿林军可是要会师的。 李渊也慌,别的不知道,反正当下李渊能保持现状他都要跪谢夏林。 说来也奇怪,李渊跟朝廷断绝了商贸但跟江南道却加大了力度,示好的意思非常明显,而当下李渊的三问还没有解决,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冷处理,等过段时间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再研究怎么办这件事。 所以说现在应该是大魏王朝未来的日子里最平淡最平稳的一段时间了,而这段时间怎么利用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至于王爷,本来他是要继续摄政满三年的,但夏林给他的意见是别管了,撤出手来钓钓鱼养养鸡,实在不行回浮梁码头去当调度员,现在的浮梁水务司规模可比之前大了十倍,绝对能让王爷当调度当个爽。 但王爷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虽然不再摄政,但却还是留在了京城为自家的子侄压个阵。 但他这不是空闲下来了么,每日就跟个幽魂一样在夏林的院子里晃,见到他两口子就要说一句:“怎的还没动静?” 小公主性格真的已经很好了,但她都为了这事跟王爷吵了好几次,因为怎么看亲爹都是在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而夏林现在也不咋出门,天天在屋里除了造小人儿就是造飞机。 春桃她们都去那边照顾那两个生孩子坐月子的去了,夏林甚至写信让听云小姐那边也一块去了,反正算是一人生孩子一群人在那伺候,这样夏林至少还放心一点。 “你这东西真能飞?” 老张这日来到夏林的院中,看着他正在折腾那怪东西,多少是有些好奇:“这倒是有几分像鸟儿,但它又不能扑腾翅膀,这怎么飞的呢?” “等会一块啊?我这可是双人座的,打算带着娘子一起飞一把,不过首飞就咱俩了。” “好!刚好今日风轻云淡。” 这俩人从来就是说干就干,他俩叫人把飞机装拖到了一座矮山上,这里的两座山刚好是个凹字形的地势,也就是夏林之前说这山长得像柰子的那座山。 他在上头早已经铺好的轨道,然后他跟老张便坐到了飞机上,夏林咳嗽了一声:“准备好了哇?” “开开开!冲!” 然后两人一个断了一条胳膊一个断了一条腿……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老张包着脑袋和胳膊就去了,景泰帝询问了起来:“张爱卿,你这是……” 老张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昨日那夏道生坑害我,他弄了个什么劳什子飞机,说是能跟鸟一样飞,我信了他的鬼话便坐了上去,那东西急头白脸就掉了下去,当时就给我手摔了。” 景泰帝急忙问道:“那张爱卿可无恙?” “还行。” “那夏道生如何了?” “他断了腿,疼得在地上打滚吱哇乱叫。” 这别说是景泰帝了,就算是朝堂上其他人也都没憋住笑,夏道生果然还是那个夏道生啊…… “道生不语,只是一味作死。” 景泰帝用龙袍遮掩口鼻,但他笑得真的好放肆…… 不得不说,人类这个物种在为难自己这方面是绝对有天赋的,大家都以为夏道生即便是有求死之道也会是造反啊、拥兵自重啊、结党营私这一类的,可谁知道他的求死之道是自己做了个鸟,然后坐上去准备飞。 这个真的是沦为笑柄了,自盘古开天以来,大伙儿都没听过这么招笑的事情,夏道生可是个正经的权臣,他干什么都不会让人意外,唯独这件事……可是让人太意外了。 下朝之后景泰帝亲自去探望夏道生,见到他的时候夏道生还在那画改进图呢,他躺在床上,腿上打着夹板,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叨着。 “原来你也不是金刚不败之身啊。” 景泰帝走到旁边,身侧的大太监立刻为他取来椅子。 “奇怪,一开始无人的测试的时候,它都能飞起来啊,怎么坐了人就直接掉下去了呢。” “好了,道生。你若是现在就把自己玩死了,你叫朕怎么办?朕一个人撑不住这朝堂啊。” “陛下,下次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坐一下试试?” “你是要弑君啊。” “我也坐!” 景泰帝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朕过来就是看看你伤的如何,看样子你精神头还不错,晚些时候我叫金莲给你送点西域的损伤膏来。” “这就要走啊?” “那我在这吃个饭?”景泰帝笑道:“我顺道去看看王叔。” 景泰帝说完便起身走了,不多一会儿隔壁院子就传来了他和滕王爷爽朗的笑声,不用多怀疑,他俩肯定是在笑夏林…… 晚些时候金莲还真来了,虽说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不合适,但金莲不在乎,她甚至欣喜到快要哭出来。 见到夏林之后,她执意要为夏林涂药膏,看到他腿上的伤痕时,眼泪是真的流了出来,看着样子楚楚可怜。 “你不是在演我吧,当初你受那么大折磨都没哭呢。” 金莲破涕为笑:“你下次莫要再这般样子了,我见了是真的心疼的。” 她轻柔的为夏林涂抹好了药膏,本来这时是该离开的,但她却说什么都不走,就是坐在那里看着夏林。 “再不回去陛下可要生气了。” “大人就如此不待见金莲?” “你们这帮娘们是真有病,我啥时候说不待见了。” 金莲听完表情瞬间开朗,起身道:“那明日金莲再来为大人换药……” 472、其心可诛 夏林这一摔,不光摔掉了朝野惊惧也摔出了天大的笑话,几乎所有人都在嘲笑夏道生的荒唐。 像鸟一样飞,哈哈哈哈……荒唐至极也可笑至极,也不知他到底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疯了,天才都容易疯,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了定律。 “当下朝堂之上看似政通人和,那是因为有人压得住,但这个人显然不是皇帝。” “那是谁?” “先帝!先帝为朝堂上留下了一枚楔子,只要这楔子在,朝堂就不会乱。” “谁啊?” “还能是谁,影天子夏道生啊!外头都在传,他其实是先帝留在民间的子嗣,原本皇位是他的,但废长立幼不合规矩于是就叫他辅佐皇兄登基呢。你还别不信,天底下有哪个人有这个能耐,立下这等泼天的功劳一个子儿都不赏还能主动为先帝守灵的?你也不看看守灵的都是什么身份,你给你家老太爷守灵没有?” “那没有,那可是我大哥的事。哎哟!对啊!守灵这事怎么能轮到一个外人呐。” 酒肆里的酒客聊的都是杀头的天,旁边的赵世远默默的听完,但他一言不发只是回到了察事司之中,脸色阴郁。 这会儿老张胳膊上绑着夹板绷带正左手指月呢,见到赵世远一脸严肃的回来便转身问道:“怎的了?如此阴郁,是探查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仲春哥。”赵世远乌黑着一张脸说道:“这些日子金陵城内有流言。” “流言嘛,有就有呗,什么时候没有流言呢?” 赵世远眼神一凌:“仲春哥,这次恐怕非同寻常。” 说完他把这个事跟老张说了出来,老张这种粗线条的人心中都咯噔一下,这种传闻明显是有人在作梗,不管是在任何时候出现这种传闻都是要出事的,夏林是定海神针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现在有人想把这件事复杂化,这可就是正经的其心可诛了。 当下这个节骨眼,想要金陵城乱起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逼景泰帝杀夏林,能不能杀没关系,只要起了这个杀心,大魏就崩了。 “查!” 老张转身仍旧是那个左手指月的姿势怒喝道:“还有这等事,给我查!” 察事司的番子第一时间倾巢而出,这帮人查事情真的是有一手,调查谣言的源头本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但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还是那句话,人家只是生产力落后而不是智力低,思维导图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只要把流言树形图散开,人口数量本身就不多,所以他们很快就定位到了流言的上层结构,并顺着这几条线继续摸下去。 这个方法是老张最先提出来,并且一直到现在基本都可以说是无往不利,此外他还有三角定位缉凶法和观相术两个法子。 三角定位缉凶就是按照同类凶案发生地的连线形成的三角形来确定犯罪嫌疑人的大概位置并进行摸排,而观相术更是玄乎,是利用嫌犯的行为、声音、衣着等等来确定犯人的相貌。 这三个技术一出来,凶案的侦破率甚至一度达到了八成,于是老张这个画画的家伙就成了整个大魏最牛逼的刑侦专家,许多积案陈案都会拿出来叫他帮忙重新梳理一遍,关键是大多还真的都被解决了,所以老张手底下的察事司现在可谓是风头无两。 查到了最上几层的流言散步之后,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几名山西籍的商人,他们前脚刚想走后脚就在城门处被一众飞鱼番子给扣下了。 来到了察事司,这几个人坐在了老张面前,老张一不审讯二不问话,只是哐哐炫饭,吃完饭之后他一抹嘴,起身道:“好了,他们招了。” 几个商人一头雾水,接着便被拉下去给关了起来,当夜就畏罪自杀。 而第二天老张直接呈上了这个案子的卷宗给景泰帝,上头就是说李渊派人来金陵城中散布谣言,罪首已经伏诛。 其实真相是什么当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件事大概率不是李渊干的而是其他派系干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消息会传递到李渊那里,李渊不可能上京城伸冤,只会默默怀疑身边的盟友。 至于这件事安插给李渊合不合适。哎呀,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难不成少这一件事李渊就能俯首称臣了? “荒唐!” 景泰帝将供书抛下殿堂怒斥起来:“好一个李渊,简直欺人太甚。察事司何在!” 老张左手指着月走上前来:“臣在。” 景泰帝看到他这个逼样子就没忍住差点笑出来,但最终还是强行给憋了回去:“这件事全权交予察事司,事不办妥,你提头来见。” 老张微微躬身:“遵旨。” “朕思来想去许久,诸爱卿都劝朕讨伐李渊,但当下并非讨伐之机,此下正值春日,若无端引发天灾,定叫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此能当为仁义,朕决心效仿先帝,谋后而动。诸位爱卿也莫要急躁,这软弱之骂名便由朕一人担待,当下之事主为休养生息,切莫苦了百姓。” 这话一出口,大伙儿都知道景泰帝背后也有高手,不过这个高手很大概率上不是夏道生,因为这不是夏道生的口径和方法。 在他们看来,当下夏道生的做法才是最天才的那个,四十万人压在河南道,既不打也不撤,死守一方天地之后再与之耕耘,逐渐恢复大城市和村镇的人口规模和耕地规模。并且士兵本身就是农民,也参与到建设、开垦等工作中来,一步一步的开始蚕食包围向河南道的城市,逐渐把那些世家占据的城镇孤立和包围起来。 这真不知道他那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一手真的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方案,以战止戈、以兵代工,不仅是把那些不稳定的流民圈在了当地,还能快速的恢复受损的地区,并且最大的牛逼是这横亘在东西南北最中间,把原本天下大乱的局给镇住了。 这才是良方。 当下景泰帝的法子不能说不好,换成历朝历代来说都是明君所为,但问题是珠玉在前,他现在的做法就有点太软弱了。 不过当下就这样吧,至少他刚登基的两年内主要任务还是要维持朝堂的稳定和地区的发展,没毛病。 而这件事很快也就传到了夏林耳朵里,他这会儿躺在床上一条腿不能动弹正在被人喂残废餐。 “诶?这个事肯定是正常的,当下他们要是不让皇权跟浮党分离对立,根本就不太可能有突破机会。不过你们现在也不能太轻易就安稳了,这种事最忌讳半场开香槟。至于这件事是谁干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夏林坐在那对许敬宗说道:“不过就现在这个局势也不是很好,太整齐了。你要知道人都会有贪心的,你得想个法子去弄一个能跟浮党抗衡的团体出来。对对,那个谁就不错。” “赵世远。” “对,就他。”夏林连忙点头:“想办法给赵世远抬上去,跟他维持一个斗而不破的状态,你来我往的,让大家伙都卷起来,别老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还有,要压一压察事司的风头。” 许敬宗大为不解:“夏大人,那不是你的嫡系么……” “就因为是嫡系,所以才要压一压。”夏林靠在那仰着头:“察事司说到底还是一个暴力机构,而且直接跟情报与皇权挂钩,其实是没有什么东西能限制它的,那你说如果它成了一匹脱缰野马,将来会怎样?酷吏,严法,诬告,屈打成招,莫须有。它的确是皇帝最快的刀,但问题是这把刀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头砍向自己的。” “嗯,那若是我们多开设一个机构……” “停。”夏林喊停了许敬宗:“没用,只要是类似职能的,都最终会成恶龙,现在就是要把察事司的职能跟皇权剥离,成为一个独立的机构,这样它就能被正常的弹劾与处置了,相当于给他们划了框架和边界。这个事你叫马周来办,其他人办不成。” “明白。” “对了,还有,就是当下流言的问题。这个谣言这种东西,传谣一张嘴,辟谣断腿,我们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处理这些。这样,下面如果再出现类似谣言,也不用直接抓人,你召集一些读书人,公开的,激烈的对这些事情进行讨论。金陵时报该拿出来了,之前在浮梁时就跟你说过的,这个事你来办。” “好!多谢夏大人。” 许敬宗喜上眉梢,听上去这只是一张报纸,但在浮梁深度学习过的他却是知道,这个东西比刀还锋利比刺还尖锐,掌握这个就等于是掌握了天下读书人的话语权。 “别乱用。”夏林突然凑上前:“乱用会引来杀身之祸。” “明白。” “最后嘛,你想办法设一个奖励制度,每年评选一次,评选出最佳诗歌、最佳散文、最佳骈文等等,得到奖的人不光有奖金,还能得个候补官员位,不过转正时需要进行考核,考核模式就按浮梁的来。” “明白了。” “好了。”夏林伸了个懒腰:“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就把事情办起来,事情虽多,但拖延不得。” 许敬宗走了,这会儿端着药盒的金莲才从偏房里走了出来,笑着轻轻跪在夏林面前开始打开药盒:“大人,你可真是有天子之风,难怪大伙儿都喊你一声夜天子。” “你也想我死是呗?” “不不不……”金莲用力摇头:“金莲说错话了……” “好啦,不要试探我了,我不想当皇帝。还有,那有凳子,你别跪着。真想跪,等我战死沙场了,你再跪着给我烧纸。”夏林叹了口气:“你可千万别干傻事,毒杀皇帝这种事,可真的太蠢了。” 金莲抿了抿嘴,轻声说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473、闲来无事就跟人吵架 时间一晃便是几个月过去,这几个月里也算是风平浪静,夏林也能够拄拐下地了。 河南道一切安好,他的两个孩子也都安然度过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三娘生了个儿子,独孤寒生的是个小姑娘,据信上说独孤寒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孩之后哭了两天,非要闹着跟三娘换孩子,三娘不肯,独孤寒就说愿意花五百万两去买。 夏林觉得独孤寒纯有病,估计她不是不喜欢女孩,八成是三娘在她面前疯狂秀儿子了。 但现在到了夏林取名字的环节,虽然这两个孩子都不能姓夏,说起来多少有些悲伤,可作为父亲的夏林还是要按规矩给这两个孩子取名。 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夏道生,在给自己家儿女取名时却犯了难,坐在那跟老张讨论了很久却依旧没有个结果。 主要老张的想法跟夏林的想法有冲突,夏林想给大儿子取名叫春,女儿叫夏。老张说“你搁这春夏秋冬,那往后超过四个你咋整,天地玄黄啊?再说了,你自己就姓夏,你这不就是子冲父了么?”。 而夏林的想法,李春和独孤夏这两个名字真的太好听了,一听就是能在青史上留名的人物,以后再有弟弟妹妹就叫什么夏秋夏冬的,如果再往后排就可以叫什么夏小满啊夏冬至啊这种,二十四个节气总不能全用完了吧? “老子还夏大雪呢,滚滚滚,老子不同意!” 老张极度愤怒,对夏林这种敷衍的态度尤其看不惯,甚至一度要上手揍他。 当下老张可是正经摆出了长兄的伯父的姿态在那折腾这个事,甚至比夏林本人还要上心,在拿到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之后,这家伙可是跑到了钦天监去了。 钦天监当下首席便是袁守诚和他的侄子袁天罡,袁守诚拿到生辰八字这么一看,抬头看了一眼老张:“我家少主啊?” “你咋知道?” “我都说了我家少主。”袁守诚笑了起来:“方位、性别,生辰八字,父母生辰……这不就是我家少主么。” “哦,你知道是吧?”老张脸色这才平息了一些。 “若是不知道张大人可就要弄死我了是吧。”袁守诚笑呵呵的说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这少主的生父竟然是……” “杀了你哦。”老张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小心着点。” 袁守诚哈哈大笑了起来:“放心放心,这等天大的好事。待贫道为少主这么算上一算。” 袁守诚这人,说来其实也是很玄幻的,这人肯定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属于低武世界的高武选手,袁天罡和李淳风的推背图那么牛逼,但所得之道行不如袁守诚的十之六七。 他当下为少主占卜,要是不担心僭越都直接得去皇家大祭台上了,最后经过了三天焚香三天沐浴三日斋戒,卜卦问天等等复杂程序,得少主名为“夏”。 老张看到之后揪着他的衣服说:“老小子,你耍我!?” “张大人莫急莫急。”袁守诚笑呵呵的扒拉开他的手:“张大人肯定要说此名冲父吧?其实不然,夏大人是混沌之数,无在五行,跳脱六爻。其子嗣若能继他之姓名,那简直就是福寿延绵,前途无量。但这不是不行嘛,所以挂相说显得其名为夏。独孤夏。江夏郡主。” “无在五行,跳脱六爻?什么玩意?” “就是命格奇特,照理来说夏大人十二岁有一天劫,十死无生之劫,但这场劫他过去了,怎么过去的不知道,于是这命格之谱上便没了他的名字,属是夺天造化之人,上一个如此的还是王莽呢。” “可不好胡说八道。” 袁守诚抱拳躬身:“抱歉抱歉。” “那另外一个呢?该叫什么?” “这……嗯?”袁天罡看到李家姑奶奶的儿子,明显也是愣了一下:“啊?” “你啊什么?” “两个孩子生父都是……”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玩意。” 袁守诚屏息沉默半晌,然后连连点头:“好好好,厉害是真厉害……” 说完他把老张拉到了一边:“张大人,我也不瞒你说,根据这大景气相之推断,李家是有真龙之气脉的……” “你的意思是……” “对。”袁守诚指了指上头:“就是那个意思。本来当下李家的真龙气应是冉冉升空的,但却被一股混沌之气生生遏制了龙脉。依星象说示,这位小公子,若是姓李的话,只有一个字能让他不被当下李家的五龙之困所伤。” “什么字?” “治。” “李治是吧?挺好,名字挺好听。”老张点了点头:“不过你说李家的五龙之困是什么意思?李渊,李建成,李世民还有谁?撑死加个孩子他娘呗。” “还有一个是李世民之长子。” “哦!我见过那孩子,真精神。”老张点了点头:“面相是真不错。” “何止是不错。”袁守诚笑道:“不过当下这个孩子出来了,他……” “好,停!”老张抽出袁守诚手中的纸条:“就这样了,再往后我不听了,我这人不信命。” “不信最好。” 老张拿着那两个名字回到了夏林那边,夏林这会儿已经能拄拐下地溜达了,这会儿正坐在墙头用一根棍儿在挑弄一根毛毛虫。 “孩子名字有了。” “我说你费这么大劲干啥,你说我儿子就叫大春儿他能咋的!” “就你还天下第一才子呢,谁家好人给自己亲儿子取名叫大春……诶!你狗日的!” “你说什么呢,大春儿。” 老张一个扫堂腿就把夏林扫到了地上,四脚朝天,当时夏林那真是体验到了一把什么叫“他没把我当残疾人,也没把我当人”的感觉。 “你妈的,你有病吧!我要再摔断一次,下半辈子你给老子伺候屎尿。” 老张背手而立,冷冷撇着夏林:“我已经把他俩的名字给你求来了,小的那个不变,就叫夏。独孤夏。” “那大的那个呢?我还是喜欢叫大春儿。” “治。” “智?什么智?智慧的智啊?” “治理的治。” 夏林听到这个名字脑子嗡的一声就空白了,过了好久:“啥?” “治!李治!” “不行不行不行。这个名字绝对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袁守诚说了,就只有这个字能护得住你儿子,人家李家五龙困斗,你儿子不叫这么活不过十八。” 夏林费劲巴拉的爬上椅子:“五龙困斗?” “嗯,袁守诚说本来当下李家龙气升腾,但却被一股混沌之气给扼住了,现在龙气上不去被困在瓦罐之中,只能困斗。” “对。”老张说到这里还补充道:“他还说你啊,十二岁的时候本来就该死的,但没死成,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然后就不在五行中了,天下没有人能算你的命。十二岁那年你干什么了?” “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哦!对,你掉水了,我给你捞上来的,当时上来的时候你都喝涨了,不过没死。” “哦……我记得是当时在追狗是吧?” “我哪知道你干什么,反正从你捞起来之后就像开了窍,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明白了。”夏林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行吧,李治就李治吧,李治也不错。” 夏林说完突然转过头说道:“那如果是改回了夏的话,那不就是……” “夏至。” “操,这袁守诚有点东西啊。”夏林点头道:“不是个凡人。” “你自己在西游记里写的他就不是个凡人。哦,你是不是就是知道个人名就瞎往上按啊?” 夏林摆了摆手:“把名字纸条给我,我写信捎过去。你等会走啊,今天有南诏国的使者过来送了我老丈人几只孔雀,等会咱们捞一只来吃吃。” “孔雀好吃么?” “好吃,那可太好吃了。”夏林忙不迭的点头道:“抓回来把毛一烫,开膛破肚,切成小块用水洗洗,拿酱油和酒腌一阵,然后过油,再拿葱姜蒜那么呛一下,加上米酒和水炖上一个时辰,最后大火收汁……” “好好好,你别光顾着说了,吃吃吃,赶紧!” 这俩天残地缺,一个绑着手一个拄着拐,趁着王爷不在家时偷偷摸摸的抓了一直宝石蓝孔雀给炖了,然后配上饼子真给吃了个干净。 等王爷回来时,带来了不少朋友,兴高采烈的说:“前几日有南诏使者前来,送了本王几只珍禽异兽,名为孔雀。其中一只浑身湛蓝熠熠生辉,可谓是光彩夺目,等会子你们要见了,可不能起心思啊。” 一行人来到园中,其他五颜六色的孔雀都在,唯独少了那只威武雄壮的孔雀王,王爷好奇,便召唤来看护园子的园丁。 “老丁,那孔雀王呢?” 园丁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个屁来,王爷眉头一拧:“东西呢?” 老丁沉默许久这才开口说话道:“被……被姑爷抓去吃了。” 当时那一下,整个园子里都是快活的笑声,唯独王爷绷不住了,他好不容易着急了一群人过来装个逼,却发现最好看的那只鸟被抓去吃了…… “混账东西!”王爷气到头顶冒烟:“去,叫他给我过来!” 474、得给这吊毛找点事干 夏林臊眉耷眼的拄着拐来到老丈人面前,忍着笑却又没完全忍,就站在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很招笑。 这能跟王爷站在一块的人都是什么身份,不是别的王爷那就是上一代位列三公的人物,看到夏林那样子着实是觉得太好笑也太解气了。 这在朝堂上这小子可不知道有多嚣张,折腾朝堂的人曾经有个郭达,郭达现在老了,心气下来了,他踏马还带了个徒弟,这找谁说理去啊…… 但现在看见王爷训夏林就像训儿子,这也确实是训儿子,叫他们几个包括高士廉在内都真的是太舒心了。 晚上的时候,王爷跟着他们一块用膳,夏林因为受伤的关系也没参与,几人坐在那也会顺便聊起夏林来,但撩起来王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饭桌上说道:“那小兔崽子会吃啊,他会吃我不会吃么?那东西我都没吃过呢,倒是叫那小兔崽子尝了鲜去。” 旁人都是笑,这会儿高士廉倒是咳嗽了几声笑道:“你也莫要大惊小怪,当年你可也是洛阳的混世魔王,四哥从小没少为了你挨先皇的打。” “唉……四哥……” 提到已故的鸿宝帝,一桌子老哥们的气氛就都凝重了起来,鸿宝帝绝对是个奇人,他跟高士廉斗了一辈子,但他走了,最念叨他的反倒是高士廉。 有人说曾见高士廉在名镜湖旁掩面痛哭,原因不知,但据说当年他与陛下总是会闲来无事在明镜湖畔走走逛逛。 “行了,不提四哥了。哥几个年纪都不小了,迟早是要见着的。”这会儿王爷开口道:“你们都是成了精的老物件,给我出出主意,我家这女婿自从赋闲在家之后,那是鸡犬不宁,现在是腿也断了,鸟也吃了,再折腾下去我这王府都要叫他给烧了去。” “是该给他找点事干干了。”高士廉轻笑一声,喝了口酒:“不过陛下那边的意思谁也摸不透,倒不如去给他张罗点小活儿干干吧。” “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夏林刚起床就被老丈人拉到了面前,认真的教育了一顿,说:“你才几岁,不能这般荒废,想个法子早点事情干干吧。” “我干啊,我昨天还钓鱼去了。” “不是这个事,找点正经事干干。” “那我去干翻李渊。” “混账东西!”王爷一拍桌子:“正经一些!” “当下的事情,很多其实已经是我不能出面的了,老岳父。”夏林坐在那也显得很无奈:“现在市面上流言满天飞,我只要再参与到朝政,甚至不是朝政,哪怕只是干点事,就会被说什么‘你看你看,夜天子发力了’,这个事可是大忌。” 听他这么说,王爷也是颇为无奈,他沉思片刻:“那这样,你想法子把流言解决一下。” “岳丈大人,您是非得给我找点事干干啊……” “不然呢?放你在家里再吃我的鸟?” “不吃不吃,不太想吃你的鸟……” “去吧,自己找点事干,莫要再把自己困在这里整日游手好闲了。” 夏林被岳父赶了出来,他拄着拐在院子里笃笃的走着,心里倒是琢磨着说治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流言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发酵,即便是治理了源头仍然会不停的繁殖。 很快,夏林把老张还有许敬宗叫到了面前来,大伙儿坐在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处理。 “其实我倒是觉得许多人并不关心流言的真假,他们就关心这件事有没有趣,但若是任由其发展,那恐怕就会被有心人利用了。” 许敬宗端着茶水吹了一口上头的浮沫,仰着头活动着脖子:“但若是能为我所用,反倒是也不是一件坏事。” “但当下市面上的流言皆对我等不利啊。”老张拿着一张饼子吃着,翘着二郎腿思索片刻后说道:“怎么把这流言转为我所用,这便是最大的问题了。” 夏林这会儿拄着拐站了起来,拿着手上的石膏笔来到黑板前:“呐,我现在就给你们系统的讲述一下舆论这两个字的利用和对抗。” 其实舆论这个词是个新词,但其中的内容并不新鲜,春秋战国时就开始玩的东西,但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会随着时间的发展和演变而不断进化,所以即便是它已经存在好多年了,但想要利用和针对的难度都非常大。 《读*》和《意*》这种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明,里头很多明明已经明摆着是虚假的东西甚至会成为一代甚至几代人的共同记忆,在本能之中就会觉得这是真实的,这其实就是舆论作用。 所谓治国三杆子,一曰枪杆子,二曰笔杆子,三曰秤杆子,枪与秤都是实的,唯独这笔杆子是有门槛的而且门槛很高。 所以夏林就在老张和许敬宗二人讲述怎么利用好这个笔杆子。 “当下的阶段,流言之势已不可遏,那只剩下一招天地同寿。” “什么?”老张愣了一下:“天地同寿?” “对。”夏林指着自己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面对离谱的流言,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出更离谱但更有趣的流言覆盖掉他。” “举个例子。”老张此刻已经准备好了纸和笔:“我记一下。” “最简单的例子,就用高士廉来打比方,如果现在人人都在传那高士廉豢养了一众女子供其淫乐,这个传出去是不是没有威力?” “这不雅趣么?” “对,雅趣。”夏林敲了敲黑板:“但如果这些女子都只有七八岁呢?” “畜生!” “好。”夏林笑了起来:“那如果接下来,有人说高士廉养的并不是七八岁的孩子而是七八岁的山羊呢?” “哈哈哈哈哈……” 老张跟许敬宗顿时笑得很大声,简直活不了了。 “你看,民众更喜欢哪个版本?” “山羊!必须是山羊!”许敬宗拿着笔比划着:“谁不爱听一等功卿跟山羊的故事呢。” “好。”夏林点了点头:“流言到这里已经变得很离谱了,那么这时回过头说,高士廉既没有豢养女子也没有豢养山羊,不过就是跟年少时爱恋的女子私通了。这一下诸位什么感官?” “失落……当然是失落,他高士廉不日羊了,还有何趣味?” “那这个女子是皇太妃呢?” 老张跟高士廉顿时立正了,他俩的脑子都是极快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味道,两人可谓是拍案而起:“高啊!通过不断的反转就可以将事情引到其他地方,而且在任何一个环节上不继续下去都可以,停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自成一派。” 夏林笑着点了点头:“这里还有很多变种,比如短时间内大量信息一起放出,不去辩驳任何一件事的真假。或者是真假消息同时放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千人有一千个版本,最终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版本深信不疑,那你们觉得这等事情百姓怎样去分辨呢?” “不分辨了,直接就是志怪,全是假的,图个乐。” “对,图个乐。”夏林坐了下来:“我们不赌百姓的分辨能力,我们只管百姓的取乐本能。” “好了,现在回到市面上的流言。市面上的流言,现在主要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对陛下得位不正的讨论,一个是关于夏道生其实是先帝的亲儿子的问题。那当下两个问题,我的解题思路是这样的。” 夏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到他们开始摘抄记录时才继续开口道:“第一件事就是同时放出大量的消息,消息是什么无所谓,你们随便编,老张发挥你胡说八道的本能,干就完了。” “好嘞,这个我擅长。” “第二个问题的解题思路就是你们开始往外宣传,夏道生根本不是什么先皇的子嗣,而是当朝皇帝的男宠,靠沟子上位,他根本没有任何施政才能,能耐都是陛下给的。这俩人在近十年前扬州认识,那年陛下风华正茂,夏道生唇红齿白,两人一拍即合,夏道生贪图富贵,主动送了沟子。” 老张默默抬起头:“不是,我问一下。你在说刚才这番话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波澜么?” “只有让事情愈发的离谱,才会有回旋的余地。”夏林这会儿竟本能的摸了摸屁股:“没办法了,只能委屈委屈我屁股了。” “好,你继续说。难怪叫天地同寿,换到谁身上不得死啊。” 夏林苦笑一声,颇为无奈的说道:“不管是河南道的陈兵还是京畿道的问题,其实本质上都是陛下借夏道生之手在办这件事,陛下高瞻远瞩,早就预判到了李渊的事情。而这件事别人办不放心,只有那跟陛下有一沟子情缘的夏道生最为合适。” “对了,补充一点。”夏林竖起手指:“要在不合理中添加合理要素,比如陛下为了留夏道生在身边,甚至不惜将自己最宠爱的妹妹嫁给了夏道生,而到如今夏道生都没有子嗣,就是因为其实他与陛下之间有着难以想象的情愫。” “你别说了,我快吐了。”老张连连摆手:“你这计,味儿有点大。” “别管味儿大不大了,三天之内必有奇效。” 475、垃圾人 谣言散播的速度快且广,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有趣。 就拿造黄谣来说,如果说一个女子,她忠贞不渝,刚正不阿,含辛茹苦,大家会称赞一番,但也就只是称赞一番,因为它不具备传播价值,不能给人带来一个情绪上的快乐,甚至可能会成为歌颂苦难的一个环节。 人类的悲喜是不相通的,但八卦绝对是相通的。但如果还是这个女的,要是有人说她白天贞洁烈女,每天晚上都变着法儿的换男人,今天是卖烧饼的老刘明日是状元郎熊文韬,只管数量不管质量,面子上是云鹤之姿高不可攀,私底下什么秦淮十八绝什么马踏飞燕不留痕一样不少。 那这趣味性是不是大大增强了? 百姓关注的东西,除了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了,否则他们的关注点永远是下三滥的、腌臜的、低俗的、色情的、恶搞的。这才具有传播学上的所谓价值。 所以当新的关于夏道生和陛下之间的黄谣一出场,迅速就把市面上所有的谣言都给冲散了。 因为这个合理有趣且极具浪漫主义色彩。丰神俊朗的大气君王和唇红齿白的朝中大臣两人携手一路走来,一个从世子到太子到景泰皇帝,一个从才子到县令到肱股之臣。这里藏着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那些个姑娘小姐的,一听见这些东西,那还不当场就得开始感动啊? 还有那些个流量于茶馆酒肆的读书人,这么好的题材要是不拿出来说一说,那都对不起这段天赐的好故事。 人民群众喜欢什么,那就创造什么,霸总和小娇妻的故事迅速超越了皇帝和夜天子的故事荣登流言榜榜首。 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皇帝也不过刚刚三十岁,年轻有活力,再加上他拓跋家虽然都沾点恋爱脑,但颜值是很耐打的。而夏林那更是没的说,文坛里头数一数二,颜值也是相当顶,再加上这厮天生一副狐狸眼,想想那画面细皮嫩肉的狐狸眼小鲜肉,这放在任何时代都是得迷惑人间的。 而在这个谣言之下,很多东西就变得合理了起来,夏道生把持朝政?才没有,人家那叫帮心上人分忧。夏道生拥兵自重?更不可能,那不过就是皇帝利用夏道生来迷惑对手。 皇帝是英明神武的,而夏道生则是他的贤内助。 毕竟大部分人是不能理解帝王家事务的运行方式的,他们只会用自己认知内的行为逻辑来替代帝王家,觉得自己家中那套逻辑运用在皇帝身上也同样适用,比如他们家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就是男人的贤内助,那么在这样的逻辑下夏林的行为一切都合理起来了。 什么皇后不皇后的,慈懿皇后不过就图一乐,真皇后害得看夏道生。 那这时懂行的人就会去反驳,但这些人的声音始终是太小了,他们反驳的内容也会违反大众的常识,就好像大家都以为皇帝种地会用金锄头,你突然蹦出来一句皇帝不种地,那他们是不能理解的。 不种地吃什么?所以你在放屁。 三天,三天时间真的就把之前那些所有极端危险的流言给压制了下去,什么皇帝不是正统继位,什么夏道生的权力比皇帝大,什么皇帝杀害自己的亲弟弟。 这些统统都滚一边去,当下向你走来的是最新版终极流言。 这就是夏林所说的“流言的自主性和成长性”,它解决了当下最棘手的问题没有?解决了,这一下子大伙儿凑在一起讨论的内容也没什么得位正不正了,更没有人会去说一些动摇国本的话了。 但新的问题也接踵而至…… “啊?” “啊?” 景泰帝在书房里大发雷霆:“混账!这都是从哪些混账嘴里传出来的。去,给我查。” “陛下,不用查了,是夏大人自己传出来的。” “他有病?”景泰帝顿时哭笑不得,沉思片刻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这人……你先下去吧。” 屏退了下头的人,景泰帝在书房里来回踱起步了,他心中也打鼓,其实夏道生的行为模式也不是很正常。 他是当下能跟李渊一决雌雄的军阀,数十万人的军队在他手中握着,还有发达的商贸网络,按照道理来说他别说听调不听宣了,他就是跟李渊一样闹独立都没问题,但他还是来了京城,还是愿意错过这最好的三年时间为陛下守灵。 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上捋,景泰帝甚至把时间回溯到了自己跟夏道生刚认识的那个午间。 那时的自己青葱年少,那时的道生唇红齿白。 “他怕不是喜欢朕吧……” 景泰帝坐了下来,长吁短叹,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会儿金莲端了下午茶点过来,见到景泰帝忧心忡忡的坐在那,便上前询问道:“陛下,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若是方便的话,就与金莲说说。” “唉……” 景泰帝一声叹息,然后将自己心中的困扰全都说了出来,然后感叹道:“我与道生只该有君臣之情,再进一步也只是如此了,若是他真的……真的是那样,朕担心他因爱生恨。” “这……”金莲也十分吃惊:“妾身……妾身……” “你不用劝朕了,朕知道这其中的烦扰。” “陛下为何不找夏大人来问问呢?” “这种事怎么能问哒?”景泰帝伸出手去捏了捏金莲的脸蛋:“傻姑娘,这要是问了,他若是说不是,那朕还要不要脸了。那他要说是,朕还要不要命了?” “那……那金莲去替陛下问问?” 景泰帝眼珠子转了两圈,抿了抿嘴:“去吧,去问问。难怪朕说把你送给他,他都会婉拒……没想到他……” 说完景泰帝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哎呀……这可麻烦了呀。” 金莲不语,只是痴痴的笑。 “别笑了别笑了,朕怕都怕死了。” “那金莲这便去夏大人那帮陛下问问。” “快去快去,可莫要伤了他的心……” 金莲起身便朝着外头走去,可没走两步景泰帝就喊住了他:“金莲啊,你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就说朕答应他,若有来生定续前缘。” 金莲强忍着笑,脸都憋红了,过了好久才回头朝景泰帝行了个礼:“知道了陛下。” 等金莲来到夏林所住的地方,他正跟许敬宗二人坐在王府的鱼池边上钓鱼,钓的是那倭国送来的大锦鲤,不过俩人技术都不咋地,一条都没钓上来,主要还是一个喝茶聊天。 “夏大人,许大人。” 金莲朝二位大人行了礼,许敬宗是个人精,他咳嗽一声便起身道:“那夏大人,我今日便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探望大人。” “反正你现在就是个候补,老婆孩子也没在身边,晚上就住我这呗。” “不了不了。”许敬宗笑着摆手道:“我许某可担不住夏大人的千金之躯。” “你狗日的,诶!好样的。”夏林朝许敬宗竖起大拇指:“你也跟着一块调侃老子是吧?” “走了走了,夏大人好好保重身子。” 许敬宗走了,金莲这便来到夏林身后开始为他按摩起了肩膀,夏林摇了摇头:“金莲我问你个问题。” “夏大人请说。” “你是不是真的特别喜欢我?” 金莲被这个问题震了一下,但却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是!即便是夏大人叫金莲去死,金莲也心甘情愿。” “不,我要叫你好好活。”夏林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真喜爱者才能克制,所以你需要克制。坐吧。” 金莲咬了咬嘴唇,然后便坐到了夏林身边,这会儿夏林问道:“陛下又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 当金莲把景泰帝的担忧告诉给夏林之后,夏林听得是直嘬牙花子,可谓是龇牙咧嘴了。 “啥啥啥?啥他妈叫若有来生定续前缘?他他妈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夏林拄着拐站起身:“入宫入宫,老子非骂他一顿不可,这也太恶心人了。” “夏大人~~~”金莲笑着攥住夏林的手:“你稍安勿躁,你还不了解陛下么,他那个人……与其说是皇帝,要金莲看呀,更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便解释与金莲听,金莲转告给他便是了。” 夏林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就开始跟金莲解释了起来,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干,然后这么干之后的好结果和坏结果之类的,反正基本上该说的都说了,主要是要缓解之前一段时间金陵城对本朝皇帝不利的舆论攻势。 金莲听得贼认真,甚至还仔细的询问为何这么做,夏林也属于那种好为人师的类型,金莲问他就教。 “原来如此,看来真是陛下误会了。” “那可不咋地。”夏林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我惦记他屁股沟子啊?” —— 我家老爷子也不舒服了,我带点东西过去看他,等会一章晚点更,可能会超过十二点,但肯定会更。 476、夏雨骤 转眼夏日便到了,夏林的腿基本上也可以不需要再借助拐杖了,但仍然是在进静养期,不能进行剧烈活动。 距离上次沟子文学推出到现在已经几乎确定了当今陛下跟夏道生了关系,大家几乎都默认了这个事实,并且民间有效仿者,一时之间好男色之气,蔚然成风。 这是夏林都完全没有想到的路线,甚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好在这帮逼玩归玩,生育率却没有因为好男色而暴增,夏林在这期间做了个统计,就是京中男性三十五岁以上者,有百分之七豢养男宠,而这个比例跟家庭环境成正比,越有钱的人家豢养的男宠就越多,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上流社会的风潮。 “这个事倒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不知道会发展的这么迅猛。”夏林这日坐在小院之中跟老张饮茶,这时天气已有些闷热,似乎有大雨要来:“算了算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他娘的恶心。” “陛下这些日子可见过你?” “没有,从上次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我是没见着他人,他也不召见我了也不过来找我了,有公事就叫老许过来,有私事就叫金莲过来。” “他怕你嗦他牛子。” “你死!” 老张不语,只是拿起报纸看了起来。他手中是今日的金陵日报,当下老许把金陵日报办的有声有色,已经成为了当下金陵城乃至周边区域最炙手可热的刊物。 上头不光有时政还有关于时政的解读,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日报社的编撰签下的书生写下的各类,有志怪类的有武侠类的也有各种故事类的,妖魔鬼怪情情爱爱,江湖厮杀家宅内斗。 而当下最红的一本连载是一本笔名为全广的人写的一本《神雕侠侣》,今日刚好连载到小龙女在终南后山巧失身的那一幕。 “你说,这该死的东西怎么就能写出这种东西来,这一定是个太监写的,正常人是写不出来的。”老张看完之后将报纸拍在桌上:“娘了个逼的,这作者就该烂吊而亡。” “妈个比,你差不多一点啊!” “哦,你还知道是骂你啊,你说你这人是不是该死,写的好好的,前头那么那么的冰清玉洁,怎么到这突然就叫人给糟蹋了?还不是我过儿干的,我都不敢想今日的茶馆之中能把你骂成什么样子。” 夏林摸着下巴:“走啊,出去逛一圈。” “你是不怕被打死?” “他全广写的,干我夏林什么事?” 两人来到茶馆,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四周围的人就已经骂上了,特别是读到小龙女被蒙着脸按在地上猛猛突刺的时候,捶足顿胸者有,诅咒作者的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人暴起把报纸撕碎了扔下楼去以泻心头之恨。 “这会儿要是我跳起来说你就是作者,他们能把你不沾油碟给生吞了。” “多少沾点酱吧?”夏林侧过头去,他看到现在的场面也有点心有余悸。 “酱?你还想要酱?那你自己打点出来。” “你他妈……” 果然这段剧情在任何时代的杀伤力都是巨大的,都怪小龙女太完美了,可以称得上是所有时代男人的白月光,现在好了,白月光被人按在草地上猛猛突刺,想到都会觉得青筋暴起,欲杀而快之。 以前夏林在网站上写书时,当时不是把小郡主给送到突厥去祭旗了么,他的评论区骂的其实也很脏,但没现在这么脏,毕竟他写的书不够火,而神雕侠侣可太火了。 “谁知道作者是谁!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有一个书生近乎走火入魔一般的狂躁,他从夏林身边跑过时,夏林都担心他出去就要开始吃人。 “你这人是真的为了恶心人而恶心人,我见过心思歹毒的,没见过你这般歹毒的。” 夏林仰起头喝了口茶,幽幽的来了一句:“夏天的风,要来了。” 想爆夏林头的人现在排队能从金陵城排到长安城,当下走出去到处都能听到各类方言汇总而来的暴怒咒骂之声,它们混杂在风中,叫人觉得满满都是恶意。 当然这些人的恶意加在一起都不如夏林给他们的恶意大,这种剧情在一千多年后都很炸裂,而在现在显然就已经是顶级黑深残了。 但夏林一直弄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边不是刚经历过南北朝么,大魏也才建国不到两百年,那会儿别说草地上猛猛突刺了,就是铁锅里咕咕冒泡都是常有的事,怎么就不见这些人这么亢奋呢。 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夏林在外头溜达了一圈,感觉自己祖坟都要被人骂到冒鬼火了,如果他有祖坟的话。哪怕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也感觉有些窒息,这他妈都不是人言可畏了,这活生生就是言灵攻击…… 所以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与其在外头挨骂,不如去钓岳父的锦鲤。 而这会儿在皇宫之内的书房中,景泰帝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闷热的天气让他不得不洗了个澡,回来之后一身舒爽的坐在椅子上,拿起了今日的金陵日报。 他首先看到的是时政版面,上头有各方对时政的分析和批判,他觉得这是好事,能让民间的声音直接传递上来,省略了很多编撰和假象,这也是他每日的工作之一,阅读报纸之后,并亲自对上头某一些质疑发出回应,而他的回应甚至可能会直接刊登在报纸上,形成一个“景泰帝答曰”的专栏,这是他作为帝王能最直接跟百姓进行沟通的途径同时也是取得好口碑的方向。 好在今天没有特别多尖锐刁钻的问题,这叫他很舒心,于是他翻到了后头的八卦板块,看着上头朝廷中哪两个官员为了个清秀俊雅的戏子大打出手,看看最近京城之中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等看完八卦板块之后,他才会去看军事板块,看看军队之中当下的声音,看看哪里他们提出的意见最大。 而等这些都处理完之后,他就会叫人泡上一杯浮梁的红茶,然后舒服的躺在椅子上阅读娱乐专栏,也就是各类的连载。 这时若是外头刮点风再下点雨,他就感觉自己一天的疲惫都被消弭了。 今日也是如此,端起茶拿着报纸看着上头傻呵呵的乐,刚刚看完周处除三害,他用红笔圈了起来对旁边的大太监说:“这一篇,送去礼部审阅,看看能不能选到太学之中。” 而等批注之后,他则认真的阅读起他每日必追的连载《神雕侠侣》。 景泰帝不爱红楼梦,他觉得红楼梦太酸楚,他也不爱三国演义,他觉得三国太狡诈。他更不爱看猴子,因为他觉得那只猴子闹的天宫总觉得叫人感觉有所隐喻。 唯独他就爱看这《神雕侠侣》,一个坏坏的小人物成长起来中的喜怒哀乐,着实叫他喜欢,里头那个小龙女更是叫他心心念念,总想有朝一日也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子,他不求得到,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都觉得心满意足。 “混账!!!” 突然之间景泰帝将报纸往桌上一拍,大喝一声,嗓子都喊破了音。吓得旁边伺候着大太监一个激灵,这会儿就连金莲都快步走了进来:“陛下,怎的了?” “混账!混账!混账!!!” 景泰帝指着报纸一连骂了三句混账,脸上肉眼可见的红温:“天底下哪有这样恶毒的读书人?他怎么敢的?” “陛下?” 景泰帝没有回答,他气到胸口上下起伏,只是将报纸递给了金莲,金莲虽然不乐意看这些,但却也是陪着景泰帝追读到了最新章节,当她看到冰清玉洁的小龙女被一个陌生人按在草地上猛猛穿刺的时候,她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要知道这些日子陛下最爱叫他穿上白色的衣裳,说她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小龙女,现在倒是好了,陛下的白月光叫人给…… “陛下……” “去,招呼张仲春把这个全广给带过来,朕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 “喏……老奴这便去。” 不久张仲春前来,景泰帝心中还是压着一团火:“去,把那个叫全广的书生给我带来,朕不为难他,就只是想问问他当时写时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啊?哦……”老张瞬间明了:“这个啊,他没咋想,他就纯为了恶心人。” 景泰帝愣了片刻:“嗯?听张爱卿的口气,你认得他?” “回禀陛下,不光臣认识,在场各位都认识。” 听到这一句景泰帝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他沉默片刻后眯着眼睛开口问道:“不会是……” “正是……” 景泰帝沉默良久,仰起头看着书房的屋顶,然后将手中的报纸往桌上一扔:“朕就多余看它!” 这会儿金莲也反应了过来:“不会是……” “还能是谁?”景泰帝没好气的说:“我就说天下哪里会有这般恶毒的人,现在看来果然事皆有因果,这狗东西!狗东西啊!!!去,张爱卿,叫他也别给我在这赋闲了,这些日子以来各地都有洪涝,叫他给老子……朕出个对策。还有告诉他,书不能断!朕明日还要看!” 477、黄河有决堤之险 进入端午之后,雨就特别多,今年从入夏以来各地就不断报来雨水异常的记录,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内涝和洪涝。 当下景泰帝面对这些问题也是一脑袋的包,而基于当前朝堂上资金实在是不足,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林。 “他夜天子嘛,怎么就不要为国分担了?你也莫要说他不合适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何人是合适的?国库之中就剩下了九百万两,年还没有过半,你说这个事如何处置?叫他们那些酒囊饭袋去弄,九百万两他们能把五百万两落到自己口袋中,叫夏道生去弄,他能把事办了还给朕赚个一千万两回来呢。” 景泰帝双手扒拉着窗口,这几日阴雨叫他的肩膀酸胀疼痛,十分不利落。而他身后的马周面露难色:“陛下,臣以为还是需三思而行。” “朕知道。”景泰帝有些无奈的回头看了马周笑了起来,脸上全是无奈:“朕是管不住他的,也知道他所到之处,百姓心中便没了朝廷,心中就都是那夏道生。不过这次朕不叫他出去,让他坐镇国度,朕自己出去!” “啊?” 这话把马周都给震荡了一把:“新帝出都城啊?” “对啊,先皇临终之前告诫于朕,说往后朕登基了,遇到难事就找夏道生,让他干但不让他全干,让朕亲自按照他说的去办。其实朕心中也是一百个不乐意的,那朕成什么了?傀儡皇帝?但现在想想其实倒也是无所谓了,朕算是发现了,那是个方块疙瘩,你不叫他办事,他是真的一点事不办。” 马周听完也有几分无奈:“可是陛下,皇帝亲临赈灾,朝廷如何运转?” 景泰帝沉默了片刻:“我还想看看,若是朕真的走了,你们会不会造反。若是真的造反,夏道生到底会不会弄你们。” “肯定会的。” “嗯?”景泰帝回头眉头一皱:“马爱卿你也别说得这样直接。” 马周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夏道生肯定会镇压叛乱的,臣不知太多,但我依稀知道他曾答应过先帝,永不变节。臣至今虽还不知这变节到底是何意,但想来应当是我猜想的那般。” “朕也知道的,但你也知道,他到哪里哪里就姓夏这个事情真的太吓人了。”景泰帝转过头苦笑说道:“真不是朕不相信,他指着朕鼻子说朕小心眼朕都没生气,只是这个事还是朕亲自来办比较好。” “可是陛下,国朝不可一日无君啊。” “你。”景泰帝指了指马周:“暂代君职。” 马周听完哐就给景泰帝跪了:“臣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叫你暂代就暂代。”景泰帝伸展了一下胳膊:“我跟你说实话,朕这些年到处跑习惯了,如今被困顿在京城之中也难受的很,所以先打算去看看那绿林军,四十万人悬在朕的头上,朕是真的怕。然后再想法子把黄泛区的灾情弄一下,你也知道的,赈灾这个事情最能笼络人心。哎呀,朕叫你们这些年轻的上来,就是不想被那些老头给管着,你就莫要废话了。” 马周此刻头皮一路麻到了尾巴骨,自己刚刚上任半年就暂代君职了,这个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弄得不好可是要被人群起攻之的。而且景泰帝恐怕也是想在暗中观察观察京城之中谁需要第一个被干掉。 皇帝的心思总是变化多端。 不过现在景泰帝意思已经很坚决了,马周也不好继续坚持,他默默的退出御书房然后转头便来到了夏林所住的地方。 两边一对账,夏林笑着拿起紫砂壶给马周倒了一杯茶:“我说了他背后有人给他支招,这招其实很漂亮。不过也合情合理,他想这么干就这么干吧。” “你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夏林摊开手:“介意他夺我的军权么?那他得能夺走才行啊,还是那句话,不走我的路线他夺不走,走了我的路线,他夺走了又能怎样?这条路就看他自己选不选了,选了他就只能咬着牙走下去,不然分分钟就会被自己玩死。” “你这可谓是千古阳谋了。”马周端起茶杯:“前些日子我在家中听娘子说,京城里的妇人们都在说你跟陛下同床共枕的事,言之凿凿。你也不去澄清么?那些女子都传疯了,我觉得史官都要开始考据了。” “无所谓。”夏林摆手道:“随便吧,野史就是要够野也要够屎,大家当个笑料说说也就过去了。” 马周点了点头倒也是没有过度深究,两人之后也是聊了一下河南道今年的汛情问题,虽然到处都在内涝,但河南道最严重,毕竟几千年的黄泛区了,这一下又是连日暴雨,想来恐怕百姓日子也是苦不堪言。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叫他干的,他既然要过去那就过去吧,过去当个吉祥物给当地军民提振一下士气也是好的。” 夏林摸着下巴说道:“反倒是其他地方,你可能就要费点心了。” “嗯,这我知道。不过当下国库空虚,该如何是好?” “所以之前说了那么多都只是燕国地图呗,你这地图够长了,卷到现在才图穷匕见,哭穷来的是吧?” 夏林翻了个白眼:“我现在是真的没法弄钱了,不过我有一计,你可以试试。” 马周也有些不好意思,乐呵呵的拱手道:“还请夏大人解惑。” “得了啊,你现在什么身份?他妈的正三品啊,周儿。你搁这跟我行礼口称大,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借夏大人的话来说便是看呗,反正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再说了臣子给皇后行礼也属实正常。” “罗士信!来一下罗士信,给我把这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过了一会儿罗士信一路小跑冲了过来,看了一眼坐在那的当朝宰相,他也犹豫了:“大人,真打啊?” 马周挥了挥手叫他赶紧下去:“可真是个憨货……” 小插曲之后马周转手为夏林倒上了茶:“还请夏大人赐教。” “马周暂代君职,那你便是君了。”夏林靠在那伸手出小亭子接了点雨水在手中:“那既然是君,那就有了话语权。如今咱们浮党在朝中是不是跟世家官员差不多平分秋色了?” “差不多,占了四成吧。” “嗯。”夏林扇子在手中一拍:“放出去,咬人。只要景泰帝一离京,就让他们开始咬。” 马周一愣,立刻坐直了身子:“啊?” “再让老许那边在报纸上连发诘问,攥着各大世家往外挤一挤,在朝堂上和民间都给他们上上压力。就是只蛤蟆都得给他们挤点奶出来。” “如此便可行?” “不行就动手,让老张配合你,先查个几家抄个几户。周儿啊,你这人还是太周正了,咱们手上有枪有笔,我说他该死他就该死。你家过年杀猪的时候在乎那猪怎么蹦跶么?不过还是要把握一下那个度,既要叫他们肯割肉又不能割的太狠了,毕竟一刀下去割死了,明年没得玩了,差不多就行了。他们其实心里也有数,皇帝依仗他们,你个代理皇帝怕什么。你就很隐晦的跟他们说,他们如果不想面对你,就让他们来面对哀家。” “不……”马周这下可真没控住,当时便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会自娱……” “人嘛,活着就这么点事。” 有了夏林的支持,马周整个人的信心也算是大增了,他乘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心中倒也是有了计较,而给他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浮梁供职时的样子,而那段时间马周觉得是自己得到锻炼最多的时候,乃至于他到现在都到了宰相了,仍然还能靠着当年在浮梁学的东西处理事情。 所以他一直觉得努力也好际遇也罢真的都没法跟与生俱来的天赋相提并论,夏道生这种天生的妖怪真的是太……反正至今为止马周也见到过不少自诩为天才的少年,但那些天才甚至都没达到面见夏道生的门槛。 不过想来似乎自己也没有达到见他的门槛,只不过是相遇的比较早而已,若是换到现在,自己恐怕仍还就是那个看管监牢的狱卒,仅此而已。 “对了,这些日子西域送了一批美女来,你要不要?”马周突然问了一句:“若是想要,我为你挑一个来。” 夏林摆了摆手:“不成,我家婆娘现在快疯了,死活非要生个儿子出来,不是我说,她以前多纯情一个小妹妹,傻乎乎的,现在那就是个榨汁机……” 马周此刻也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仰起头来:“我年近四旬了,还未曾纳妾,家中老妇……我位列宰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她却常对我说‘就你这副样子还纳妾,莫要耽误了人家,没用的东西’。” “害得是糟糠之妻啊。”夏林点了点头:“换个人你不得把她给活埋咯?” “那倒也不至于,一巴掌肯定少不得,但那老妇我多少也是舍不得,当年随我一起饮冰卧雪的……” “好好好,我其实还可以,年纪毕竟比你小不少。我到时去问问看有没有管用好使的玩意。诶,长白山的鹿茸你要不要?我给你整点。” “可有用?我现在都不敢回家,怕被她笑话。”马周有些迟疑的说道:“若是有用,你帮我带一些,我给你银子都行。” 478、马周出手了 可以看出来,景泰帝是很想当一个好皇帝的,但问题是他的能力着实很有限,想要玩文治武功吧,智力跟不上,想要玩权谋平衡吧,实力跟不上。玩来玩去就玩出了一个浮党一家独大。 最后还得是要浮党自己整个对手出来免得势头过大然后中间出什么变故…… 本来说浮党这边跟那边世家和赵世远的势力已经达成了微妙的平衡时,景泰帝宣布自己要离京去河南道巡查,让马周代天子监国。 这几乎是瞬间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世家和赵世远的新势力都觉得这下可能是完了。 但谁知道身为浮党的马周一上来就连三刀砍在了浮党头上,第一刀便是科举的改革,那便是南北科举的题目和卷宗不同,北方的难度降三级,南方的难度提三级。 这个政策针对性特别明显,就是为了平衡南北学子的晋升压力,不然再过两年朝堂上全得是南方人。 第二条便是禁私军,这一刀就是砍夏林的大动脉,世家本应该是反对的,但问题是他们现在也知道了,如果自己反对的话,他们可能也就拉个三五万人,而夏林可以拉出三五十万人。 所以这一个政策明着是砍的世家权力,但其实真正砍的是浮党的实力,所以各大世家纷纷同意把自己的私军给废掉。 第三条则是砍替位制,这个政策最有趣,就是当下其实很多岗位和职位都是有替位制度的,比如父亲是太史公,那么他去世之后太史公就可能是他的弟弟、儿子或者侄子。 而马周这一刀直接就精准砍在了这里,把所有的替位制一刀切了,这在朝野之中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世家阵营反应极为强烈,甚至有人胆敢指着马周的鼻子骂他,但没想到的是这一波马周的援军并非浮党而是赵世远所率领的年轻新党。 年轻的官员迫切的想要晋升的渠道,但世家看不起任何考试上来的人,双方的矛盾就在这一刻提到了顶点。 换而言之就是马周成功的把矛盾转移到了新贵和老钱之间。 三个政策一出,一番连消带打,浮党、军阀、世家、新贵人人吃一刀,但又人人有获利,仔细分析一圈,虽然有人会骂马周是畜生,但没人会说马周是菜逼。 而在这样的大基调下,世家的压力无异于是最大的,因为他们几乎是三刀全吃,但问题是他们要是不吃就会被其他两派按着摩擦,若是全吃实力消解一半。 要人,新贵有人。要兵,浮党有兵。他们能比的就是钱了,但当下谁都知道国库空虚,朝廷没钱,他们这会儿漏富,那就基本上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了。 但不漏富就要被按死。 这可真的是个举步维艰的局面,他们现在非常恨马周,但却又没办法对付马周,因为当下这朝堂上的三国演义,谁展露势力谁就要被其他两伙联合攻击。 要不人人都说这新党有干劲,世家有底蕴,偏偏就是这帮子狗日的浮党,他娘的就剩下心眼子。 在这个局势十分不利的情况下,马周突然主持了一个工作会议,把所有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都拉到了一起,会议的主旨就是——朝廷没钱了。 但这次会议马周并没有对任何人提出诉求,而是告知了一下当下的情况,美其名曰是让大家都知道知道今年的形势。 只是在这些参会的人回去之后,那各种小心思可就出来了,新贵的人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借机干他娘的世家老钱一炮。 世家的人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借机拉拢一下浮党的人,干他娘的新贵一炮。 浮党的人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下不管是新贵还是老钱,都要吃他们大雕了……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鸡飞狗跳,三方势力打得比三国演义还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至连体面都不要了,上来就是干。 原本威严的朝堂上现在就跟联合国开大会一样。 有一天,他们真的打了起来…… 是的,打起来了。三方打了一场群架,那是鸡飞狗跳丢人现眼,打得一个个眼眶确青、头发散乱,桌椅板凳到处乱飞,就连千牛卫负责维持秩序的统领都吃了一电炮。 百姓都以为他们衣冠楚楚、高高在上,但偏偏就是这高高在上的一群人就在这金銮大殿上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winnerwinner,chickendinner。 而这一场群殴导致半退休状态的滕王爷重出江湖,直接把带头的十几个人全部拎去太庙跪着去了。 第二天再早朝时,这帮人袖子里可就藏上东西了,各种奇怪的武器都带到了朝堂上来,皇帝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敢,但现在他们肆无忌惮。 马周知道这帮逼的小心思,但他没点破,只是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他就分批把人叫到了中枢单独谈话。 矛盾不可调和,自然也就无法说对账的事情,马周一来二去的无形中就成为了三方的救世主,所以他当下的威信一下子就建立起来了。 略施小计而得为大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下一步的计划自然就能得以施展,这叫政治智慧。而周旋于多方之中且立于不败之地并能有掀桌子的能力,这叫政治势力。 总之这一圈下来,最后谁都不是赢家,唯独马周算是秦始皇吃花椒,算是赢麻了。 而当下可就正经体现出夏林这根定海神针的用处了,他在这次的事情里都没露脸,但却没有人敢干出格的事情,因为他们但凡出格,就会有人比他们还出格。 他们可不敢说什么“我不信他夏道生敢怎样”的话,那可是当今天下第一狠人,要不是先帝突然驾崩,他他妈敢打太原…… 现在是吵架也吵了,打架也打了,现在坐下来谈吧。再闹下去,他们可就不是见马周了,而是要见到携江北大营五万破虏军前来平息问题的夏道生了。 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夏林,包括浮党也是一样,即便大家都知道浮党的头儿就是他,但谁也都知道,董事长如果出现在了分公司的年会上,那么大概率这届年会就是最后一届了。 最终就是大家各退一步,世家说给点就给点吧,总比真抄家了好。新贵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闹的太难看了谁也捞不到好。 浮党就比较惋惜了,大雕都掏出来了,谁也没吃上,还差点吃了总扛把子的大雕。 而经过这一场之后,马周是真意识到夏林说的枪杆子和笔杆子握在手里的重要性了,多少年积攒的问题了,现在居然能让那些高门大户的子弟们坐下来好好谈。 说实话,马周还是挺喜欢他们桀骜不驯的样子,如果他们再这么桀骜不逊下去,很可能以后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毕竟夏道生想收拾他们想好长时间了,现在没动手主要就是考虑到整个社会动荡的问题。他们要是能打这第一下,夏林连夜都要顶着条瘸腿高兴的从床上蹦起来。 可能前后不到十日吧,南方十四个比较重的灾区所需的赈灾款就筹集齐备了,而这会儿刚好从高句丽黑土地的第二茬粮食也运到了,那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凑在一起。 当然了,马周也是一战成名,他们再也没有人说马周资历尚浅了,这可太厉害了,不管是手段还是处置方法都值得为人称道。 “今日金陵时报上对马周的评价可真是高啊。” 高士廉放下报纸笑着对自家的儿孙说道:“怎的?在他手上吃了亏吧?” “伯父,这马周不是您的弟子么,怎的还会……” “你们啊。”高士廉笑着摇了摇头:“朝堂就是个权衡之地。他不光是我的弟子,还是浮党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是不是也一刀砍了浮党?” “那倒也是。” “既是如此,你等又有何不忿?”高士廉看着自己子侄没出息的样子:“还有,你可别忘了,京城里还有一人在看着呢。” “伯父说的是那夏道生?” “你们可能有所不知,这夏道生是先帝留下来的人,你们真是要闹了,他可不会手软。” “那伯父,我等是不是要着手开始准备对付那夏道生了?” 高士廉垂下眼皮:“你们且试试去。” 其实高士廉对夏道生也是如鲠在喉,他是在夏林手上吃过亏的,当初粮食的事就让他高家伤筋动骨,后头的期货又让高家被浮梁割了一刀。 抛开立场,高士廉的确是欣赏这人,但谁能真正的抛开立场呢? “那伯父,咱们是走文的还是走武的?” 听到这里,高士廉勃然大怒:“你们脑子里都让猪油给塞满了吗!?你跟他走武的!?他能把你们的脑袋都堆在宫门外筑京观!他干过的!你们最好给我收起你们那些小心思,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很克制了,你们莫要往他的刀口上送,不然谁来也救不得你们!” “伯父息怒……我懂了。我们这就去办。” 479、反客为主 世家集团终于想要对夏林动手了,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道义之类的可言,暗杀下毒等等无所不用其极,下至普通百姓上至天子都逃不开,许多历史上离奇的死亡之中都影影绰绰有他们的身影出现。 什么掉下水惊厥而亡的,什么做噩梦惊吓致死的,总之理由千奇百怪,但却也都大概能解释得通。 这就是武的。 只是这里有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这种方法大部分只能用来处理反抗能力不行的人,比如失势的官员,没有背景的文人和傀儡的皇帝,当遇到真正手中握有权力的人,这种方案的容错率就会变得奇低无比,通常来讲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就好像高士廉的子侄问能不能武掉夏林,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干了,那么最好是一次就让夏林彻底凉透,否则他一定会掀桌子,而叫他掀了桌子,那么以他当下的手段和能力,只要是出现在他目光所及之内的参与者,甚至哪怕只是有所关联之人都会被杀个一干二净。 这一点不用怀疑,因为这种事就等于掀桌了,一般没有十全把握绝对不可能会去干的。 而玩文的,就显得比较常规了。通过拉拢、谣言、离间等等手段来接触这个人,投其所好也好是彻底搞臭也行。反正先要叫这个人失势,失去这个势之后才好用武的来解决这个问题。 很多人把斗争想的很复杂,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复杂的只有局势,斗争这玩意说白了就是把人往死里逼,有时候是一方逼另一方,有时是你逼我一下我逼你一下,有时是一方联合另外一方逼第三方,有时候多方对着一块逼。 最后就看一轮争斗下来谁的人脉资源没了,物资资源少了,这人就自然就下场了,换个比较好理解的方式就是王老吉跟加多宝干架把和其正给打没了。 其实这里头又有什么高深的处理方式么,其实也是没有的,就是加大投入和针对性,不断扩充自身实力。 所以他们对付夏林的方法无外乎也就三板斧,第一招造谣抹黑,第二招拉拢诏安,第三招欲加之罪。 常见的手法就是先安排个顶级漂亮的妹子去试探一下,如果好色就把这个妹送给他,如果不爱妹子那就跟他一起合作某个项目,反正总归是要拉人下水。 而一旦下了水,跟某个集团有了共同利益,那时对方其实什么都不用干,只要默默等待对手犯错就行了。 哪怕是个很小的错,只要在有心人的加工之下,这个错误都会上升到本不属于它的位置。 这里头成功率最高的就是美人计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联姻就成了世家拉拢豪强的基本办法,时间一长就整得跟他娘的老欧洲一样,遍地是亲戚,而在这些人多年的运营之下,世家的影响就如同一片笼罩在华夏大地上空的乌云一样,几乎是可以垄断阳光的。 底层百姓毫无向上的可能,再利用类似于佛教之类的宗教来对他们进行绝望洗礼,让他们安稳的享受属于自己的天命,并且世世代代皆如此。 这个都不用去考证,直接参考种姓制度,只是当下情况还没有到那个糟糕的地步,历朝历代的皇帝其实也都在试图挣脱这个魔咒,所以才会有科举制度出现。 但即便是科举制度出现了,世家公卿也是非常瞧不上这些普通靠着科举上来的官员的,甚至可以用轻蔑。 比如当下最牛逼的浮党,世家就很看不起,因为他们清一色都是下等人上来的,对世家来说他们都不过是畜生变成人罢了。 而夏林,当下就是有资格鱼跃龙门的那条锦鲤,如果他愿意上来天宫,世家就给他开个门,如果他不愿意,只想留在人间当妖王,那对不起,天宫自有办法。 “夏大人,有人发来请柬,邀您去观牡丹,说是从您故乡洛阳运来牡丹花。” “不去。” 夏林的回答干净利落,甚至都没有给对方继续说两句的机会:“就说我腿脚不便。” 可没过多久,这就又来了消息:“夏大人,他们说愿把牡丹搬入王爷的别苑之中供您观赏,说是这可都是珍稀名贵之花卉,一株都价值千两,错过属实可惜。” “不要!” 夏林还是一口回绝,而这会儿滕王爷正坐在旁边喝茶,看了夏林一眼:“为何不要,你不要我要。” “爹啊,这帮人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啊,自然是知道,本王怎会不知呢。”王爷活动了一下脖子:“但今日你不赏牡丹,来日可就要赏菊咯,他们可不会放过你,到时他们不烦你了,开始烦我,烦你家娘子,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夏林想想觉得也是,于是便对传话的人点头道:“那既是如此,我也不扫兴了,那我也借花献佛,借我岳丈的宝地邀请好友来此地共赏奇珍了。” “我这便去回复。” 王爷见人走了,于是便笑道:“你打算都叫谁来?” “那自然是大伙儿都喜闻乐见的人。” 很快,夏林的请柬就如期而至,所有大小世家掌舵人都收到了请柬,也就是说他们主持拉拢夏林的活动,最终夏林转了个头,全给他们安排过来了。 高士廉这会儿拿着手上的请柬沉默不语,他不得不感慨一声夏林是真他娘的牛逼,好一手反客为主,原本世家方面是主人,占尽了主动权,但现在好了,夏林的请柬一出来,他成主人了…… 主动权瞬间逆转,甚至可以说是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问题他们现在甚至都没法拒绝。 但这一场去或不去都该死的赏花大会,着实叫他们无所适从。去了,他们没有办法张那个嘴,而且他好像是昭告全城了,邀请的人大家心里多少也都有数,这世家之间可也不是铁板一块。要是不去,那可就完了,都不用夏林出手,自然就会有人为了讨好夏林而对付这不去的人家。 所以这一场赏花观鸟的宴会,最终就要变成世家豪门的斗兽场,而夏林则从猎物变成了坐在看台之上观赏取乐的看客。 厉害啊,真的好厉害。 换成他人还在想着怎么破局呢,他却已经开始把玩了。 “你们招惹他干什么。” 高士廉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将请柬递上前:“叫云锦去吧,老夫这些日子风湿犯了,行动着实不便。” “小的这便去。” 大概十分钟之后,高士廉口中的云锦便走了出来:“爷爷,你叫我去看什么花呀,我不喜欢花。” “你不是心中一直仰慕那个夏道生么,这刚巧有个机会,你去见见他吧。” “真的!?”高士廉的嫡长孙听到夏道生三个字时眼中竟泛起了光:“是他邀请的么?” “嗯,你去吧。” “多谢爷爷!” 看着自己这十七岁的孙子还像是个孩子一般,高士廉只能默默摇头。这会儿旁边的老仆躬身问道:“叫小少爷去,那要不要与小小姐说一声?” “云梦吗?云梦就算了,她行动不便。” 但高士廉这边话还没落地,那边高云锦便推着一个小车将自己的孪生妹妹推了出来:“爷爷,云梦也想去。” 高士廉默默叹气:“去吧去吧,都去吧。你要护着妹妹一些,莫要叫人冲撞了她。” 于是很快,这场原本要请夏林入局的局,经过几天的布置也就要正式拉开序幕了。 客人变主人,夏林双手搭在他的拐杖上看着院子里的繁花似锦,含苞待放:“这些人可真奢侈,这花能不能腌起来当零食吃?” “那不就成了牛嚼牡丹啊?不好不好。”小公主极喜欢这些花,听到夏林说要把这些精心准备的花给腌起来,她第一时间就不同意了:“你要想吃,我去外头给你采摘一些能吃的。” “那就算了,倒也不是那么想。”夏林眼睛瞄着在花丛里穿行的孔雀:“那个孔雀能吃么?你看它肥的那个样子。” “你还吃!上次你把父王的孔雀王都给吃了,他都气坏了。可不能再吃了,你是不是还吃了他几条锦鲤?” “那个不好吃,土腥味好重。过油都不行。” “果然是你!” 正说话间,外头便有人前来通报,说是高家的人来了。 看着手上的名帖,上头写着高云锦和高云梦的名字,夏林侧过头问道:“媳妇儿,这俩人你熟不?” “不是很熟,因为比我小很多呢,没怎么一起玩过。不过我倒是跟云梦一起玩过,她小时候摔了一跤,然后便站不起来了,挺可怜的。” “残疾人啊?”夏林收拢了名帖:“小小年纪就下肢瘫痪,那是挺可怜的。” “你可莫要嘲笑人家哦。” “我有病啊,我嘲笑一个十六七岁的残疾小姑娘。”夏林哭笑不得的说道:“去吧,去把二人先请进来。” 480、《寒窑赋》 高云锦推着妹妹走入到了花园之中,这会儿高家长孙心情不知道多忐忑,虽然现在夏林被那些人传出去的乌七八糟的消息导致名声不太好听,但实际上他早年的诗文到现在都还在熠熠生辉。 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在一些后生晚辈看来,见夏林不亚于朝圣。 之前阐述了很多世家的毛病和问题,那其实世家子弟也不是一无是处,首先世家子弟在礼节见识等方面是全面超越普通人的,即便是那些寻常的读书人在世家子弟面前都必然相形见绌。 因为这个时代在夏林没有出现之前,纸都算是奢侈品,书籍昂贵到一般人只能远远的闻个味儿,直到夏林的浮梁书局出现之后,这才算是真正打破了世家的书本垄断地位。 这也就是这帮人这么恨夏林的原因,要不是他手上有兵权,他早就被剁肉酱喂狗了。 所以书读的多了,气质整体就上去了,当然也会出现像是宇文易那样快乐教育背景下的嚣张跋扈,但高士廉的孙子其实还行,清秀俊雅谈吐不凡。 虽然略显迂腐,但不失为是龙凤之姿。 “自从拜读过夏大人诗文之后,其他人便已不可入眼了,哪怕是这些年也出了不少风流才子,与夏大人相比却如云泥之别。” 夏林抬起手:“这个只是怡情小技,不用太过夸赞,先请坐吧。” 高云锦连忙推着妹妹坐到了旁边,安静的像是个宝宝,倒是他妹妹高云梦却一直冷冷的看着夏林,没有表情眼神也特别奇怪,透着一股阴寒。 “嗯?这位小妹妹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一直这样看我?” “夏大人莫要怪罪,云梦自小腿脚不便,心中郁结,看谁都是这副样子,今日我特意带她来散散心。” 夏林这才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拐杖,起身拄拐往前走了两步,伸了个懒腰之后突然回头笑道:“小妹妹叫高云梦对么?” “回夏大人,正是。”高云锦连忙回答道,然后戳了戳妹妹的后背:“妹妹,叫人。” 但高云梦却始终不言语,夏林倒也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计较,只是跟高云锦攀谈了起来:“她一直不能行走?” “四岁那年顽皮跌落墙头,伤了腰,至此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夏林点了点头:“也是个可怜人。” “倒也是不用你可怜。”高云梦突然开口说话了:“沽名钓誉之辈大可不必做悲天悯人之相。” 一句话出来,夏林倒是不在意,高云锦却脸色涨红,他立刻就想要对夏林道歉,但夏林却抬起手阻止了他,反倒是好奇的问小轮椅上的高云梦:“那这位妹妹,你觉得我哪里沽名钓誉了?”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高云锦想要阻止妹妹,但夏林反倒像是来了兴趣一样,索性就坐了下来:“好啊,我洗耳恭听,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打着为民请命之事,侵占土地,残害乡里,可谓人神共愤,白白瞎了你这一身的才华。” 夏林被她说得是一头雾水,其实他不太知道世家贵族之间是怎么诋毁他的,他其实并不在意,只是很好奇这个小妹妹连自己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能对自己这么大的恨。 “好啊,那你说我这么些事情,我不与你争,我就想知道一些具体的。你说我侵占了土地,我占了多少。你说我残害乡里,我怎样残害。我倒是好奇,你说来听听。” 这个小妹妹,高云梦。应该就是那种因为身体残疾窝在家里,整天靠着八卦而活的人,夏林当然不会跟她生气,因为平日里他们里头的姑婆妯娌聊天时,很可能会带上夏林的名头。 夏林,大魏最年轻的权臣,能跟高云梦的爷爷正面对抗的人物,在他们视角里高士廉必是伟光正的人物。 那既然高士廉伟光正了,跟他作对的夏林那不就是经典黑深残么。高士廉干了四五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夏林年纪轻轻的看上去比她都大不了几岁,他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那想想就知道这人得有多坏。 人类是不能够突破思维屏障的,所以她会默认把从家里人那听来的坏事安在夏林身上。 而这恰恰也是夏林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不过这会儿其他世家的代表也陆续的来了,他自然也就没有再跟这个小妹妹纠缠,而是起身开始招待起客人来了。 夏林在这方面那是顶级高手,周旋在各方势力之中可谓游刃有余,一手精妙的太极拳法把那些想要刺探情报的,拉拢讨好的人都给打得是晕头转向。 这一来一回,来的人大多也都知道了自己恐怕不是夏道生的对手,于是不再执着于这些,安安稳稳的赏花喝酒赴宴,剩下的事恐怕是得请各自家的师门老祖出面才行。自己跟他着实还是差着段位,不再绕下去恐怕是要吃他制裁了。 而这会儿高云锦也算终于找到了机会来到了夏林身边:“夏大人,我家妹妹没有礼数,还请您看在她身有残疾的份上,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夏林闻言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这算什么,没事的。只是你家妹子倒也是个真性情。” 高云锦脸色涨红:“夏大人此言倒叫我羞愧难当,我……我……我本还想请夏大人能不能再做骈文,如今却也没脸再提了。” “骈文啊,嗯……”夏林咳嗽了一声,起身吩咐道:“既然是高家公子说想,那我做一篇献献丑吧。” 这一句话把全场都给震惊了,要知道来到这里的人那虽然都不是各家的族长,但却也是家中有些地位的人,文学素养也不会太低,而抛开立场和位置不说,夏林不管是诗词还是文章都是顶级的。 所以当下他们虽然没能完成目标,但能见到这天下第一才子的现场作文,恐怕也算是人生之大幸了。 “若是写的不好,诸位可莫要笑话。”夏林撩起袖子:“取纸笔来。” 很快纸笔铺好,旁边的高云锦连忙上前为夏林研墨,而夏林站在那装模作样沉思一番之后便开始落下笔来。 文抄公嘛,要干就把未来几百年的饭都给吃了,滕王阁序已经干了,那另外一篇堪称奇文的自然就是寒窑赋了。 “天地有常用,日月有常明,四时有常序……蜈蚣多足,不及蛇灵。雄鸡有翼,飞不及鸦。马有千里之驰,非人不能自往。人有千般巧计,无运不能自达。” 洋洋洒洒一丛写来,一气呵成未曾有任何停顿和思考,简直就是一台无情的抄书机器。 夏林的字嘛,一般,跟老张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算看得过去,主打一个率性洒脱,但妙就妙在这又称贫贱赋的寒窑赋太带感了,配合他那有点丑的字反倒有一种飞扬的神彩。 这《寒窑赋》本是劝慰低谷之人用的,但当下写给在场这些人来看,那活脱脱便就是打脸一般,叫人火辣辣的疼。 文章是顶级好文,但却绝对是写给清贫学子的,放在面前这些世家子弟身上,那什么意思大家心中都是明白的。 就连高云锦都被弄得有些尴尬,他虽惊叹于夏林的文采斐然,但这东西写出来其实就真的有些……有些叫人难堪。 那句句不提世家打压却字字都在写着“好好干,干掉他们”的气势,真的是力透纸背。 反倒是高云梦坐在那看着夏林写这些东西,她是看两眼纸上的内容看两眼夏林,心中的矛盾已经难以明说,这种文风笔触怎么看都不会是个穷凶极恶之人能写出来的。 固有思维动摇的那一个瞬间其实人是很迷茫的,加上她年纪本身也不大而且被困顿于高墙之内,这种迷茫感更足了。 今天这场赏花盛宴,各家准备拉拢讨好夏林的东西一样没送出去,但每个人反而收到了夏林的礼物,不是别的,就是这一篇《寒窑赋》。 他们拿回去之后,当天晚上不少世家掌柜都在那摔杯子砸碗。这是真的生气,气到叫人青筋暴跳。 都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现在夏林毫不顾忌的直接下战书了,虽然只是一篇长赋,但里头挑衅的味道太浓了,这要是传到民间去了,那简直就是……就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高士廉此刻也坐在房间里拿着这篇文章反复研读,然后回头笑着对孙子说:“如何?见到夏道生之后的感觉。” “惊为天人,我从未曾见人有如此纵横才气,更不见有人可如此洒脱。”高云锦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只是……这篇文章,叫我有些心中郁结烦闷,但又说不上来。” “初贫君子,自怨骨格风流。乍富小人,不脱俗人体态。”高士廉点了点文章中的这一段:“哈哈哈哈哈,他骂人呢!可你还没法子。我叫你们不要招惹他,现在好了吧,你那个伯父啊……” “阿爷,现在该如何呢?” “这几日你去太学那边看看,看看你同窗读到此文之后都是何等反应。再去看看民间那些读书人是何等反应,你自会明白。” 高士廉说完之后,轻轻靠在椅子上,继续端详《寒窑赋》,嘴里轻声念叨:“他终究要下手了吗?” 481、满腔愤恨 高士廉当然能看出来,他可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傻子没法半辈子当宰相。 但他能怎么办,现在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真的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时代的风潮,巨浪已经临头,这次能顶得住他们就能活,顶不住的话就要后移,就像曾经的诸侯王一样,从台前退到幕后。 而高士廉在沉思许久之后,拿出了自己苦心编撰的《士族录》,里头将天下士族按照地位排了个序。 这里头详细的记录了各家本族、分支的发源、来历以及现在所处的位置以及幕后的基本盘信息。 高家排在第二十七位,第一位自然是陇西李氏。 他颤抖着手抚平了这本士族录有些褶皱的书角,深吸一口气半闭着眼睛半晌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他高士廉最后的杀手锏也是金蝉脱壳之计,就像是壁虎遇到危险时干的那样,抛出一部分肢体来吸引火力。 当然了,高士廉抛出来的并非一部分肢体而是其他世家大族。 世家的权力和资源在当下其实真的达到了顶峰,但高士廉知道盛极而衰的道理,当他们在忙着处理眼下的纷争和彼此的内斗时,有一股势力已经势不可挡的成长了起来。 皇权一直在被稀释但更关键的是民心同样也被吸引,高士廉敏锐的察觉到了巨浪即将滔天…… 《寒窑赋》配合《士族录》一同食用,风味更佳哦! 众所周知,夏林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整大活儿,寒窑赋当然毫无意外的流传出去了,它不如滕王阁序那么美不胜收,但里头却有一股子劲儿。 当日那些文人学子聚集的酒馆儿之中,就开始有人高声朗诵这寒窑赋了,读到动情之时竟是能够放声大哭。 天下人皆是如此,特别是年轻人,不管多没用一定都不会觉得是自己没用而是会觉得是自己的才能得到了打压,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 一篇文章,万众共情。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如果不能理解,那么就参考以下这段: “你去市场了吗?你知道这些天买面包要花多少钱吗?50万马克。50万马克!那钱连马车都装不下!如果小偷偷走了你的钱包,你把钱包拿回来,那么,你算不算小偷?” 而到这里,便成为了“你去朝堂上看了过了吗?你知道有多少世家子弟吗?九成!整整九成!那些人父传子子传孙,永远在那个位置上!如果有人拿了本该是你的东西,你拿回来了,那么,你算不算是贼?” 小酒馆之中有人慷慨激昂到披头散发,单手握拳敲在桌子上:“为何我们就要身处寒窑!大魏就是百姓的大魏,还是那些家族的大魏!同窗们,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而这时,便有人会拿出那本已经加刊到三寸后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放在桌上,振臂高呼为之响应。 一时之间整个金陵城之中到处都是愤怒的咆哮声。 这个世道不该如此!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高府之中有一小厮悄悄的走出了门去,然后来到了浮梁书局金陵印书馆之中。 “加印三千册。” 书馆的管事拿起《士族录》看了一眼:“两个月。” “三日。”那小厮竖起三根手指:“钱,随便开。” “三万两。” 啪的一下,三张万两白银本钞便拍在了桌上:“三天内!” 霎时间书馆全线开动,雕版印模,四个工厂昼夜不停,近两百人的大流水线全部开启,木质的印刷机坏了都不带修的,直接换配件,咔咔就是印! 不到三日,三千册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士族录就已经堆在了架子上,高家的小厮来验收之后,仅仅是第二天满城便已经到处都是它的身影了。 最恐怖的是士族录上还附带着各大家族里历来在朝堂上说成的官职,简直就是一本清单手册。 而这时京城之中的世家子弟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也会看士族录也会读寒窑赋。 他们觉得寒窑赋简直荒诞无稽,一群水池里的小妖怪也想搅动风云,别说他们了,夏林都不行,区区一个乘风而起的小子,仅此而已。难不成他们家千年的传承还不如这些人十年寒窗? 但士族录倒是叫他们开始攀比了起来,有些人不忿自家的名次太低,有些则是觉得自己得了好名次而沾沾自喜。 不过这上头的署名就是高士廉,权威性还是有的,所以这些人虽有不忿,但却还是默默的忍了下来。 但问题是他们能人,那些平民学子看到这份士族录的时候,血都快沸了,上头一个个人名就好像扎在他们心里头的刺。 “满朝亲,满堂亲,满眼公卿皆为子弟,可笑可笑!荒唐荒唐!” 小酒馆里有人微醺,有人咆哮,更多的却是沉声不语,他们愤慨而悲壮!但却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因为即便是心中满是愤恨怒火,但却仍然没有头绪。 他们终究还是想跪的,跪在金殿阶下口称臣子山呼万岁,他们不能也不敢造次,匹夫一怒而怒了一下。 路过公卿子弟只是斜眼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便仰天大笑出门去。 不过蝼蚁。 而这会儿的夏林急么?他一点都不急,他不但不急,反而还觉得这个节奏更好。弹簧嘛,越压的紧就越弹的高。 踩吧,狠狠的踩吧。 “士族录。” 老张把士族录放到了夏林面前:“畅销榜第一了。” 拿起士族录翻了几页,夏林单手托着下巴:“你别说啊,高士廉是真有点能耐的,这一般人还真拿不住他。” “几十年的宰相了,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他恐怕早有准备。” “那不废话么,这得收集多少年才能整理成册呢,一册出来就把世家的底裤撩开给人看了。”夏林看到李氏家族那一栏,里头就连三娘的平生过往都有,可以想象他高士廉到底多少年前就在筹划这个事了:“壮士断腕,壁虎断尾。有意思。” “哈哈哈。”老张眼睛挑了一下:“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那些世家子弟多开心,特别是看到那些平民学子愤怒而无为之时,幸灾乐祸之态溢于言表,可谓是猖狂至极。” “有多猖狂?” “多猖狂?”老张指了指夏林:“换身衣裳,你跟我走。” 老张现在身为特务头子,这些事情他自是知道的,于是便带着易容乔装的夏林前往了京城之中最多学子聚集的茶馆,这会儿他们不复前几日的慷慨激昂,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坐在那,人也不如往日多,零零散散的几个小鸡崽子而已。 进入之后夏林叫了一杯茶,坐在那静静的看着他们的神态,真的可以说是一个个都顶着一张要死不活的脸,每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老张看了一眼窗外:“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乐子人要来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之后就有几个身穿贵气衣裳的人走入了茶馆,他们进来之后先是环顾四周,看到客人不多之后直接便来到了最中央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地方最好的茶都如泔水一般,无趣无趣。” “泔水好啊,泔水可太好了。当年有人在洛阳喝泔水,一路还喝成了驸马爷呢。” “哈哈哈哈,是是是,梁兄说的是,那我等也喝些泔水,说不得哪日就成了宰相。” 老张跟夏林就在旁边坐着,他们声音极大,两人听得真真切切。 “我不是驸马,不是说我。”老张抿了一口茶水:“不过该说不说,这茶水还真不如泔水,泔水里至少还有肉丸子。” “你byd还真是唾面自干呢。” “那是,那不是说的你么,吃泔水吃成的驸马爷。”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些人讽刺的是谁。那还能有谁呢,当然是夏林嘛,他也从来没否认过自己吃泔水的事实,而吃泔水的驸马爷天底下也就他一人了。 “你还别说,泔水吃了说不准还能写出什么文坛妙笔呢,你看看那文采飞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干什么。” “可不,哎呀……怒其不争呐。” 这一通夹枪带棒的,说的就是夏林写寒窑赋而这些平民学子怒而响应的事,这被人翻开了直接冲脸的感觉可不好,今天茶馆中人少的原因夏林大概是明白了,大概率就是这几天这些人极尽嘲讽而平民学子无力招架,索性就不来丢这个人了。 夏林不语,只是一味喝茶,脸上带着笑容。 老张也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呵呵的乐。 要问他们生气么,他们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些人还端着架子,火力着实有点弱。 火力弱怎么办? 加油啊! 夏林这会儿举着茶杯一瘸一拐的来到他们面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几位说的好啊,那吃泔水吃成驸马爷的人,可真是可笑,明明什么都不是却还想一窥天颜,不自量力。” 这几人回头看了夏林一眼,但见他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一口北方口音,应当是北方家族出来的人。 于是他们连忙笑道:“敢问阁下是?”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只是听到几位在说那泔水佬,心中畅快。不过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他区区一个臭读书的,怎的就能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的。” 夏林说的粗俗,但却让这些人兴奋不已,顿时视为知己:“这位兄台说的对,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泔水佬,居然还有一众拥趸,倒还真是蛆虫所聚之地必有便溺。” 482、冲突! 这会儿老张走上前来拽着夏林往回走:“王老弟!你话多了!” 夏林连忙拱手:“失言失言。” 说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而接着没多久,他毫无预兆的一拍桌子:“姓杨的,你好歹也是那杨家的子弟,怎的畏手畏脚?那人是个什么东西竟叫你畏惧如斯?” 老张也不甘示弱:“王老弟,这京城地界,我等是外人!外人呐,不好出头,有天大的委屈都不好出头。” “今日我偏偏说了,还要指名道姓的说!就是那夏道生,他在河南道干的那些狗艹的事,你也不看看都是什么?我家三代为官,到了他手中占我大屋夺我田,这次我来京中就是为了告御状的!” 之前那几个世家子弟一听有八卦,立刻就竖起耳朵安静了下来,而这会儿老张则拉着夏林:“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那人势头太大,若是叫人听了去,你我活不过今夜。” “岂有此理!”夏林拍案而起:“天下因何而来?不正是我家阿爷、父亲、哥哥苦心耕耘而来?他们为了大魏呕心沥血,怎的到了这地界你反倒是怕起了那个吃泔水的杂碎!?他打断我这条腿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他敢打断我的腿,明日就敢抄了天下士族的家!” “你骂自己也这么脏?”老张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小心折寿哦。” 夏林没搭理他,只是继续如杜鹃泣血一般的咆哮起来:“他就是该死!他不过就是个下不来蛋的鸡!连个崽都没有,谈什么传家,成不了家,他拿什么跟我们斗?你还怕他?” “好!说得好!” 旁边的富贵子弟纷纷叫好,然而老张这会儿赶紧把夏林拽了出去,两人走到僻静的地方立刻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个屌毛是真狠,骂自己能骂成这样的,算你厉害。” 夏林比划了个ok的手势:“走,下一轮该你了。” “走!” 两人在好几个茶楼酒馆里放开了骂,夏林骂夏林,老张骂老张,一碗泔水要端平。有几次老张骂自己有点不太狠,夏林就在旁边补刀。 骂完之后俩人狗狗祟祟的就回去了。 但这件事可了不得了,他们骂的难听骂的脏,夏林是平民学子的白月光,老张是平民学子的朱砂痣,这一下可是把事情给闹大了,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的平民学子被这一勺子火油给彻底点燃了。 晚上时,那些组团嘲弄的世家子弟仍然照常轮班去酒馆茶楼打压这些平民学子的气焰,但今日他们再进去的时候,气氛可就有了微妙的变化,里头不再是门可罗雀而是人声鼎沸,里头的人不是涨红着脸就是握紧着拳。 但世家子弟跋扈习惯了,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他们照常走入进去坐下,然后开始乐呵呵的聊天。 还是老一套呗,张嘴就是骂,他们骂的当然比夏林文艺多了,肯定不可能带脏字的。 但这下可坏事了,人群中不知道谁来了一句:“打!” 霎时间整个酒馆里头人潮翻涌,桌椅板凳到处乱飞,打的那些个世家子弟抱头鼠窜。 然而这个事会就这么完了么?当然不会,世家都是有护院亲兵的,很快两伙人就打在了一起。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是那些世家贵族豢养出来的死士的对手,很快就被冲得是人仰马翻,接着便是京兆府的捕快出动了,四处抓人,而且这帮捕快可是得了授意,下手十分狠,不少人当场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只是两个时辰,被抓者就多达三十人,而听闻此事的民间领岫自然是要带人上京兆府理论,可谁知道京兆府那头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那水火棍一秒七下,打的那些意见领袖是人仰马翻。 年轻人都是有火气的,冲突顿时就扩大了,然而这些读书人光凭着一腔孤勇真的没办法对抗,被京兆府和城防军给打得是头破血流,甚至还生生被打死了一个。 严格来说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踩踏而亡,但这出了人命了,事情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那些学子也好,考生也罢,在得知这件事之后纷纷来到了皇城之外,跪在那写下了血书。 高士廉目睹了这一切,他知道真的开始了,夏林真的动手了,恐怕这次他们真的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了。 高士廉不言不语的离开,回到府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通告整个高氏家族,现在立刻马上将京城中所有的资产变卖,哪怕再贱也要卖,然后举家搬迁到江南道去,到浮梁县去。 高家也可以谈,高家也可以支持变革! 此刻,金陵城风云变幻突降大雨,那些学子跪在雨中如同雕像一般,血书被雨水冲刷变得模糊。 而这会儿老张出现了,他同样冒着瓢泼大雨来到了城门之下,他特别庄重的脱掉了官服叠在了旁边,摘下的官帽挂在城门之上,接着退回到学子的身边,噗通一声跪在了泥水里头。 “张朔,恳请严办凶手!” 夏林这会儿举着一把伞站在一旁,看着那数百人就这样被风雨敲打。 宫门紧闭,黑洞洞的城门楼子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而京城之中的世家贵族至今仍在嘲弄。 从白天跪到傍晚,宫门终于打开了,接着文武百官急匆匆的绕过这些人进入皇宫之内,他们脸上全是严肃,没有一个人露出了笑容。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陆续有浮党跟新党的人也加入了学子的阵营,毕竟在这件事上浮党跟新党是天然的盟友。 这里要解释一下这两个队伍的差别,新党是主张改革的,诉求是变改祖宗之法实行全新的王道儒家教育。而浮党则是工业兴国派,主打的就是实业兴邦思维,他们觉得政策只是国力的辅助,想要国强害得是开办工厂振兴工科教育。 这也是天然冲突的群体,但此刻他们合流倒给老贵族们施压。 原本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平民学子,但现在文、理双雄都加入了进去,这无形之中就给朝堂上增加了十万吨的压力。世家这会儿也不敢乱来了,因为浮党有兵,新党有势,足够给老贵族们来上一点年轻人的震撼。 马周站在最前方,眼睛扫过面前站着的所有人。 “说说吧,出了何事。为何会闹到这般地步?” 这会儿京兆府府尹上前汇报,意思就是说那些书生聚众殴打他人,导致与谁谁谁家和谁谁谁家起了冲突,京兆府根据大魏律法执行抓捕,然后那些年轻学子冲击府衙之类的。 但这会儿察事司副统领赵世远上前一步走:“不对吧,府尹大人。此事下官也有所了解,分明便是连续几日那几人轮番辱骂,昨日更是有人公开辱骂驸马都尉宁波将军夏林与察事司察事使张朔。怎么?府尹大人倒是只管这百姓点灯,不管这州官放火啊?” “我……你……”京兆尹咬牙切齿有些恼怒:“赵大人称辱骂,老夫审的时候得到的却只是论道罢了。” “好!”赵世远双手一拍:“好一个论道!好好好,好一个论道。说那夏道生是吃泔水的杂碎,说那张仲春是绣花的草包。好好好,好啊,好一个论道。” 马周眼睛一翻:“可有此事?” 京兆尹头一低:“有……” “有!有你为何不报!?”马周勃然大怒:“陛下不在京城,你们便是如此玩忽职守???” “可……” 京兆尹刚要说话,赵世远立刻堵住了他的话头:“当下学子之中有人为此事丧命,棺椁停于皇宫之外,人命大入天啊,府尹大人!” 到这个节骨眼了,各世家的代言人开始发力了,他们纷纷开始站队,然后开始对赵世远进行一系列的进攻。 但赵世远这辈子除了发自内心的怯夏林之外,其他人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只是冷言冷语的说道:“好,诸位大人如此说话,那我倒是有个法子,就看你们敢不敢用了。” “你但说无妨。”马周冷声说道。 “六司会,由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三司同办,察事司、监查院与御史台三府同侦!势必要叫此事水落石出,还大魏一个朗朗乾坤!” 这会儿许久不说话的安慕斯突然上前一步走:“下官,附议。” 接着浮党跟新党的人纷纷也走了出来。 “下官,附议。” “附议。” 但世家派可不同意了,这可是牵扯到自家子侄,他们便开始据理力争。 这会儿赵世远突然一声暴呵:“夏道生四十万大军陈兵河南道!他当下就站在雨中,你们办是不办!?” 朝堂之上顿时没了动静,马周咳嗽了一声:“大理寺安慕斯、京兆府冯满春、刑部史进明。” “下官在。” “下官在。” “下官在。” 三人齐步上前,接着马周继续说道:“监察院熊文韬,察事司赵世远,御史台陈屿。” “下官在。” 马周手一挥,拿出他的代天子令:“六司同查共审,不论是谁,绝不姑息” 483、再飞一会儿 要不马周能当宰相呢,这六司之中有各方势力均有参与,再加一个公认绝对中立的安慕斯,这简直就是天才一般的搭配。 这个安排看似能解决问题,其实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但凡是只给到一个部门头上,真的是连参加这件事的人身上几根毛都能给查出来。但现在,六个部门一起上,除了增加刺激点和矛盾点之外,几乎没有特别好的解决办法了。 金陵城的大雨下了三日,皇城里传出的消息倒是叫人振奋,公平这个东西谁都喜欢,但真的能从这纷乱之局势中找到解决的办法么?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打鼓。 老张城门上挂了官帽,就代表他主动辞官了,虽然马周没有核准,但这件事本身其实挺严重的,他被停了职,他的职位由候补郎许敬宗暂代。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停职的举动,老张的声望几乎已经达到了顶点,他本来就是读书人的意见领袖之一,而如今他叠服挂冠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当下整个金陵的学子基本上都唯他马首是瞻。 失去了职位的老张现在每天就是到京兆府门口一坐,亲自督办六司同审,有时候里头的人会想要驱赶这群人,但一般这个时候夏林就会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人群之中。 他不言语,只是站在那静静的看着。 并且夏林还亲自撰写了一篇其实有点大逆不道的祭奠悼文来纪念那个在这次冲突之中去世的学子。 而民间的讨论声同样一刻未停,除了这次事件本身就还有整个现行的晋升制度进行了高强度的讨论。 当下科举制度快六十年了,但朝堂之上仍有十之七八的官员是各大家族子弟,他们甚至完全没经历过科举,有的只是年龄到了便能当上一任官员。 这种事是不合理的,当下普通平民该何去何从,这就成为了最有意思的讨论点。 贵族阶层同样也没闲着,他们这段时间同样在不断的制造矛盾和分化这些普通学子内部的结构。 一场无声的对抗这算是彻底拉开了大幕,而与此同时老张也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他被人刺杀了,身上中了七刀,人没死但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夏林第一时间来到了太医院看到了躺在那吊着一口气的老张,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将罗士信留在了这里而自己则转身走出了大门。 “夏大人,那人是个死士,没留下任何线索。” “没事。”夏林摆了摆手:“不需要他们留下线索。” 他说完垂下眼睛:“金陵城里高门大户三十七,全给我围上。” “大人,这是要用兵?” “江东行营,围城!” 一天之内四万破虏军浩浩荡荡的开赴金陵城外,直接围城扎营,普通民众、商队通行无阻,但世家子弟、门阀贵族一概不许出城。 而城中的百姓与学子那是欢呼雀跃,因为他们终于在日月无光的天空之上看到了一道金光破晓。 但纵兵围城这件事其实是非常要命的事情,这跟造反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马周坐在夏林对面小声问道:“会给人落下口实的。” “这是老张没死,要是他死了,是非对错我就无心分辨了。那你今日看到的就不是围城,是金陵城三十六高门大户的头被挂在皇宫外的腊梅树上。”夏林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围着,什么时候围出了个结果,什么时候我就撤离。天下没有这等事,上来就刺杀朝廷命官,只因为他为广大学子说话?” 同样,在民间里的怨气也已经达到了顶峰,无数人涌上了街头就是要为老张讨一个说法,整个金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世家贵族牛逼吧?现在他们一个个大门紧锁,院里的人都严阵以待,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暴走的读书人冲入了院中,而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被那些暴民冲进来后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惨。 这些有着高墙大院的贵族人家,一个个都开始守城了。 换句话就是老张用他自己身上的七个窟窿眼,换来了一场攻守易型。 从被羞辱驱赶,到被严防死守,前后也就是十天,四万多破虏军给了他们所有人一种底气,而现在大家才逐渐明白夏林到底在这里头的权重有多大。 城防军虽已经上了城墙,但他们懒懒散散,三五成群坐在墙头聊天,或感叹破虏军的装备好,或感慨破虏军的军饷高,真正把破虏军当敌人者几乎没有。 而金陵城之中还有百姓来往破虏军之间贩卖各种物资,甚至还会在大营和城市之间形成集市,理发修面、包子馒头。 总之金陵城的百姓不怕破虏军,而害怕的人是那些紧闭房门的高门大户。 这次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真的捅了个大篓子。 六司的案子还没尘埃落定,这里就再次出现了比那件事还要严重的问题,可谓是烽火一触即燃。 即便是一些世家的宗门老祖也都终于出山了,他们甚至都没想到自家的后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坐在一起一商量,当下似乎就是一个死局。 可以对抗,但持续不了多久,河南道的四十万大军隔绝了李渊的发兵但同时也隔绝了他们的援军,京畿道的破虏军手中拿着家伙就站在身边,刚刚被清理过一道的城防军现在显然也没有办法成为他们的战力。 换言之就是经过几轮的清理,世家贵族掌握着的军权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一些加起来不到三千人的规模。 现在城外的破虏军已成逼宫之势,虽然他们一言不发,但限期交出凶手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而张仲春的重伤和破虏军的支持以及世家的避让也让本来就心中有火气的百姓开始准备宣泄火力了。 今日朝堂上,马周召唤了三次夏道生,但他根本不出面。三次通传的结果都是一样——不来。 但此刻没人去质疑他目无法纪,所有人都低着头垂着眼睛不言不语,即便是马周也站在那沉默,主持大局的人变成了滕王爷,可滕王爷也找不到破局之法。 用大义法纪去压制,压制不住,有人先动手掀桌子了,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已经彻底发生了改变。 “当下想要平息,只有一法,那便是国法。惩治谁,处置谁都要清清楚楚,还想象以往那般拉出一个替死鬼来,这怕是行不通了。” 滕王爷说完便拂袖而去:“你们自行决断。” 而在外头,宗门老祖们也在开会,现在的局势对他们来说百害无一利,首先就是无法动用自己的力量平息内部那些年轻小牲口们的愤怒,六司协查已经把他们的权力进一步压缩了,调动兵马也好维持治安也罢都需要经过六司手续,只要有一司不过,那就有的扯皮。 再一个就是他们的求救信号发不出去,城外几万人,但每个通往京城的关隘都早已经被破虏军给遏制住了,换而言之鸿宝帝死之前就已经把这个螃蟹笼子给下好了,现在夏林就是来收这个口。 “一群猪。” 宗门老祖的会议结果就剩下这一条,而高士廉全程没有说话,脸色也比较轻松,因为就在事情发生的三天前,他高家几乎全部的资产已经从京畿道也就是扬州等区域撤离了出去,连带着家里的人都已经搬去了江南道。 现在如果没有意外,浮梁新区里头,他们已经住下了,正在张罗布置新屋子呢。 而他现在更是可以抛开立场来谈论这件事了,有一种无欲则刚的派头。 “我也不知是谁干的这件事,但我想来有些人当真是过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不知道苦日子的苦字是有几笔而成。”高士廉微微仰着头,带着几分讥讽的看着下头的人:“当下唯一之法,便是谁干的就把谁交出去,否则时限一到,恐怕就不是当下这个样子了。” “还有。”高士廉突然咳嗽了一声继续补充道:“诸位,若是不想开打,那你等便让出一些位置来吧。” “高太尉倒是说的好呢,你高家为何不让?” “我高家还有何人在朝为官啊?”高士廉轻描淡写的说道:“哦,倒是有,我一个侄子在任翰林院修撰,从六品。老夫位列三公手头上却早已经无了实职,我还要让到何处?要不我这太尉让给你陈家如何?” 高士廉一句话就把这些人全给干沉默了,老贼就是老贼,他似乎早预料到这一日,在朝为官的高家人早已经都分派到地方上去任实职官员了,家都搬空了,就剩下了他这个孤寡老头留在京城。 其他人等发现的时候他娘的城都被破虏军围了,他们现在其实恨高士廉比恨夏林还恨,这不妥妥背叛阶级么。 但问题是高士廉可不能出事,出了事第一个不饶他们的恰恰就是夏林,因为如果高士廉出了问题,他作为京城世家的代表和领军人物,即便是有宗门老祖在的前提下他都有话语权,这样的人没了,大家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夏林。 而夏林当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会把整个京城给挖个底朝天,谁都不可能会有好日子过。 484、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高士廉其实心里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怎么才能赢。 答案很简单,什么都不干,躺在家里修养一段时间,他就能赢。因为大家都默认他是南方世家联盟的大掌门,能力强、资历老、背景深、影响远,妥妥的爽文大男主。 曾追随过先帝的父亲,老师是皇帝的叔公,跟先帝共创鸿宝之治,三朝元老,位列三公。跟天下第一的李家是儿女亲家,还是江南士族的精神领袖。 只要当下他不想着创业也不想着怎样把自己家的利益最大化,他躺平就是赢家,因为不管这次夏林主导的变革结果会如何,至少当下看起来夏林一派希望的诉求是合理的,更多的晋升机会与更公平的考试制度。 不管这里头有多少弯弯绕,只要把这核心诉求给他们解决了,事情很快就会平息,到时就剩下了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当下双方一起共荣华夏。 高士廉仍然是高士廉,他还是要当他的世家代言人,也还会是三公中的一位。同时还会是促进改革,同情平民的好人,名利他都能拿上。 在这个前提下,他何苦要去对抗? 但放到其他家族中可就不好说了,他们可没有高家的底子,放弃一部分权力就等于是削弱了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未来家大业大再加上儿孙也要开始去跟其他人卷了,时间一长能力不行的卷不过的自然就要被淘汰。 推恩令知道吧,中山靖王之后刘玄德最后不也是要去织鞋贩履?而当下,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次大魏的推恩令。 几代之后,能成气候的世家恐怕就十不存一了。 世家里头有没有弱智,其实是有的,而且比例还不低。但大多是年轻一代,因为自小生活太过于优渥,享受着没有任何竞争的生活,到了年纪就可以用自家家族的力量连带着有个一官半职,他们不蠢还有谁会蠢? 但要说世家里有没有厉害的人,那当然也有。争斗不光是不同阶级之间存在,本阶级内部同样也会有,就好像底层人善于为难底层人一样,最擅长折腾世家的就是另外一个世家。 但凡一个家族从上到下都先天性的愚蠢,那他们很快就会被瓜分殆尽,永远不要高估这帮人的道德底线,他们是没有任何底线一说的。 而这些世家中最聪明的那一群人都意识到了当下可能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问题是现在真的很恐怖,那就是如果同意了对方的诉求那就是慢性自杀,要么他们的子侄能真的卷起来,他们家的财力物力可以保障他们家的子弟有先天优势,但先天优势是卷不过庞大基数的。 最后他们会从明面上转移到暗处,虽然仍能锦衣玉食,但特权会一天比一天少,最终将会化作泡影。 但如果不同意,他们干的蠢事会导致局势彻底失控,皇帝不在家,现在整个金陵城是没有人能为他们做主的。 而且就算皇帝在,他估计也很乐意看到世家的权力有所削弱。 实力到了,干什么都是阳谋,这他娘是真无解。世家安稳两百年了,这下终于轮到他们头疼了。 当然,还有高士廉所说的交不交人的问题,选择不交,会触发厉鬼索命剧情。交了,世家的统战度和信誉值直接降到谷底,换而言之就是张仲春的遇刺对世家来说是一步天大的错棋,他直接把主动权拱手让人,同时还给自己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要不给他施压,道义上施压。” “施压?”高士廉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老伙计:“还道义?你们干了什么事,你们还道义?好啊,你们去压,你们去道义,你们看看满城百姓会觉得你有没有道义。你们睁开眼看看吧,看看城外的百姓吧,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吧,他们巴不得我们死!” 一句“巴不得我们死”就已经把在场的人给弄得失去了说话的动力。 “交人。” 这会儿一个宗门老祖沉声说了一句,而这会儿高士廉又开口了:“郑伯父,你一句交人倒是好说,可交了之后呢,人心还怎么聚,各大家族心中难道不会有动摇?他们会不会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在为咱们干了什么之后,转头就被咱们卖给了他人?都是旺族皆为大户,您这一句话便叫我们分崩离析了。” “那你倒是有什么法子!” “法子……”高士廉轻轻一笑,捻着胡须仰头叹了口气:“时代变了,诸位叔伯,如今汹涌浪潮眼看着已是劈头盖脸,你们还在想着怎么盖过这件事。要是叫我说,倒也是可以,这样我们这些个老的也没什么用了,现在走出去一个拍着一个吊死在城门楼前面,就算给天下百姓认个错,这次的事就这么过去了,诸位叔伯感觉如何?” “高俭!事到如今你真的还说得出风凉话?” 高士廉拍案而起:“我说风凉话,你们家中的人自己管不好,现在管我来说风凉话?刺杀朝廷命官,好,刺杀就罢了,你们刺杀的是天下读书人的首领,你们刺杀的是当下第一军阀的挚爱亲朋,你们刺杀的是为民请命的第一人。现在说我讲风凉话?” 说完这些,高士廉哈哈大笑起来:“倒是好啊,好啊。可是太好了。这个局,我倒是想看看如何破之!城外的破虏军可是在等着呢,把咱们一夜之间杀个干净也不过就是一句御下不严,他领个三十棍,削掉官职回家种地。你我呢?满门抄斩!还是不是风凉话了?” 这会儿高太尉的脾气也上来了,他重重的拍着桌子:“我不管是谁干的,当下要是敢站出去自己认了,我还敬你们是英雄。别到时候连累所有人与你们一块吃这个瓜落。” 在场无有人应,高士廉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背着手慢慢的走出了门外。 而他走出去之后,去了哪呢?去了夏林所在的地方。 所谓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嘛,高士廉直接坐下开始跟夏林谈了起来。 “高太尉今日来此,小地方蓬荜生辉,我有失远迎啊。”夏林举起茶杯敬了高士廉一杯:“不知高太尉有何贵干。” 高士廉微微摆手道:“道生啊,这些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虽说你我从来不在一边,但这次的事,我还想卖个老脸。” “高太尉客气了,不过既然太尉把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不废话,我划出一条路来,能接受咱们就谈,接受不了,我最后再给七日。” 夏林说话一如既往的直接:“太尉觉得如何?” “请讲。” 高士廉有什么办法,自己这些年太专注于跟皇权的对抗了,谁知道四哥临走之前几年还能为天下埋下这么一个东西来,但现在他除了捏鼻子认了没有别的办法。 夏林那边自然也不可能死磕,因为世家集团利益链盘根错节,真的鱼死网破的话,免不得一场大变革,虽然这场变革迟早要来,但不是现在,毕竟李渊在虎视眈眈,其他几家也在待价而沽,京城能稳天下暂时就能稳,否则直接开始隋末剧本。 但凡是沾了个“末”字的剧本,基本都是以半数以上人口作为代价的,从秦汉到明清,皆为如此。 血流成河固然畅快,但不战则屈人之兵方为正道,上兵伐谋里的谋,便在当下。 “举办一次官员考核,清退所有不合格的官吏。子替父的朝堂制度也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了,未来皆用考核制吧。还有所有新任官员增加三年考核机制,三年均分不满则下去。总之就是一句话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这不过份吧?” 高士廉垂下眼皮没说话,其实夏林说的很合理,他甚至都没说要让世家让出多少位置,而是用考核来完成削减指标,这大概便是最能服众之法了。 他无法反驳,也没办法说出任何其他的方案。 “当然了,不论是谁,为国有所出者,当有优先。比如将军战死沙场,儿子便能优先进入军中任职,如高太尉这般为国家呕心沥血者,家人自也能有所优待。” “不必了。”高士廉摆手拒绝:“高某不想成为那众矢之的。” 高士廉不愧是高士廉,他一句话便让夏林祸水东引的想法落了空:“还有什么倒是说来吧。” “没了,就这些。刺杀张大人的案子,我自是会查,其余的事情六司也在侦办之中,我要的只有这些。” 高士廉半闭着眼睛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莫要查了,就这样吧。三日之内,我给你一个交代。” “那我便在此等待高大人的答复了。” 高士廉起身要走,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夏林:“大魏,真的能活过来吗?” “大魏难活。”夏林摇头,然后苦笑一声。 高士廉瞬间便有些怅然若失,他轻叹:“一辈子了,多少也是有些感情了。” “那便请高太尉好好保重,多活几年。” “你……”高士廉话到嘴边,最后却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转身默默离开,消失在了转角。 485、天下之大事 其实大魏的气数已经到头了,这一点高士廉心中清楚,他自己就本人的情感来说,他对大魏王朝是有感情的,但那《三国演义》里头开篇一句话不就是“天下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么。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王朝到了近三百年时就会出现问题,而问题的根源就是在那所有物上,田地、房产、官职等等,王朝刚开始大家都很好,历朝历代都会给大家分派东西,无外乎就是多少的问题。 但随着时间慢慢往前走,所有的东西都会慢慢的聚拢起来,多者恒多,少者近于无,王朝三百大限并不是命数,而是这些东西分到头了,百姓身上已经没油水了,那就要开始头部去互相吞吃。 类似于养蛊。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聊斋就说不过去了,最终的结果就是国家分崩离析开启新一轮的诸侯王混战。 赢的那个再次建立王朝,输的都将成为新王朝城墙的奠基石。 但高士廉是仔细分析过夏林的,他认为夏林的法子是个顶好的法子。把土地固定下来,绝不可买卖,不管是出了事租给他人还是转让给他人,这山林、田亩,哪怕是一条河流一个湖泊,甚至于一块大石头都是属于国家的。 这是好法子,非常非常好的法子,这可以极大的延长王朝的寿命,但问题是世界上没有一个政策是完美的,那些聚拢了大量土地的公卿王侯,不可能会认可这样的制度,叫他们把手头上自己的东西吐出来? 这些人出个门不捡钱可就算丢了,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东西再吐出来。 而这种天然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必然会导致一场恶战提前爆发,夏林赢了一切都好说,若是输了,一切照旧。 高士廉从身份和位置上来说,他希望夏林输。但从他个人来说,他想看到夏林赢。 为什么?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个穿着翩翩白衣,用拳头砸在桌上愤而怒斥者说“这世道不该如此”的少年郎。 但他想赢真的很难,高士廉不看好他,但也希望他能不输的那么难看。 棋逢对手的快乐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而夏林的方案拿出来,其实当下就是一个斗而不破的最好路线。只是当高士廉拿着这份方案去通告那些世家贵族时却遭到了激烈的抵抗。 接着朝堂上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恶性事件,那就是恶意罢官。一天之内整个金陵城一万七千三百三十五名各级官吏,从各部尚书侍郎到下头的官差衙役,超过半数官吏一道掀起了一场罢官运动。 朝堂停摆,无法运作。整个金陵城一片混乱,虽不到民不聊生,但看样子也快了。 “老高啊,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决心。” 滕王爷落下棋子,对面的曾明曾老头拿着他的紫砂壶滋了一口:“若是道生无法处置和解决这个事,他就输了。” “嗯。”王爷点头道:“虽是王侯之家不至被五马分尸,但十年内他便起不来了。” “怎的?你不担忧?你家中可就这个女婿有些出息了。” “你怎的看着比我还担忧?”王爷轻笑:“是不是惦记你这记名的徒弟啊?” “你这人几十年都没个正经。”曾明皱起眉头:“老夫看来也要走动走动了。” “不需要。”王爷摆了摆手:“你走动了算个什么事,孩子的问题叫孩子解决。” “我这不是担忧么,半数官吏辞官下野,这摆明就是造势呢,这要是叫他们铁板一块了,道生可就败了。” “败?你太小看我这女婿了。” 而此刻的夏林正踩在一张凳子上指着吏部呈上来的辞官名录,马周在旁边批批批批批,批到笔都冒火星子了,近万人的辞官,还有辞官的各种理由,这一趟最苦的就是马周了。 “好了,现在该说说你有何打算了。别卖关子了,夏大人。我老许也算是在官场上沉浮好些日子了,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捅这么大娄子。” 夏林正坐在那咔咔的啃甘蔗,听到老许的话之后笑道:“这次岭南道的甘蔗是真不错,你们是不知道,原本粗糖都叫那些天竺佬垄断的,现在咱们的甘蔗算是正经出来了,糖这回事儿可就不是事了。” “这不问你辞官的事么,你怎的就扯到了糖上?” 面对老许的疑问,马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延族,你来帮我批一下,我手酸了。” “来了。” 许敬宗开始接替马周批辞官的条子,而马周坐在旁边也跟着吃起了甘蔗,他一边吃一边说道:“这次跟天竺使团谈的时候,我与他们说我们这里也种出了甘蔗,非常不错的品质,他们大发雷霆说若是如此,他们就把所有的甘蔗都给扔了也不会将他们的甘蔗和粗糖卖给我们。之后的几日,他们都在整装待发要带着货物返回天竺。” 许敬宗这会儿似乎是回过味儿来了,他眉头一挑:“之后呢?” “之后我便给他们签了通关文牒啊,并叫他们在七日内必须离开金陵城。”马周斜靠在小亭的靠背上,侧过身去看外头的风光:“他们一共带了七十万斤甘蔗来,而我们的甘蔗其实只有五万斤。” “那不够。” “当然不够。”马周瞥了一眼老许:“不过这可不是我等在意的事了。” 许敬宗眼珠子只是一转溜,他瞬间就明白了:“对啊!七十万斤甘蔗,这成本得多高,他们带回去可就是血本无归了。然后怎么处置呢?” “我们的甘蔗一斤十二文钱,我不也叫他们十文八文,一样十二文一斤卖来便是了。” “之前多少?” “三十文。” 老许一拍大腿:“懂了,难怪你连夜在这批条子,这些人就是那准备退货的甘蔗。” 夏林把甘蔗渣扔到旁边篮子里头去后开口说道:“近万官吏,他们付出的成本有多少?恐怕不是七十万斤甘蔗和五万斤甘蔗能比的,他们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给这个窟窿补上,如果不补,他们便高枕无忧,可若是他们前脚刚走,马周这便给他们把空缺给补了起来,稍微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这笔买卖他们不划算,即便是都是世家贵族的人,真的是一点台阶不给下,你看看他们回去之后被不被家里的婆娘把脸挠花,有些小家族甚至都指着他们这份工来维持当一个体面人呢。” 这会儿马周继续补充道:“我们本就是打算叫他们下来一批,若是真这样的话,这些年的家业他们不都白白送人了?” “可当下朝廷停滞,这可如何是好?” 夏林在旁边冷不丁的蹦出来了一句:“军管。” “军管!?”老许惊叫起来:“那不得乱成一锅粥?” 马周倒是笑了起来:“不至于,也不会真的军管,只需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他们便会自行决断。” “哎呀,斗得可真狠啊。”许敬宗摇头道:“但下一步他们会闹事。” 夏林根本都没带在意的:“到时叫你见识一下破虏军如何在一个呼吸之间砍出七刀。” “好了,莫要分心,快些批。”马周催促道:“明日一早我要去杀他们一个下马威。” “好好好,我手也酸涩了,夏大人?要不您来过过瘾?” “滚蛋!”夏林二郎腿一架:“对了,这次官员第一次考核,你俩主持一下?” “我不成。”许敬宗摆手道:“我哪有那资格,还是得咱们马相亲自来。” 马周也是无奈的摇头:“这个事,弄得不好我可就要在史书上留下恶臭一笔了。” “那就争取做好它。”夏林起身说道:“未来的斗争还多呢,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胜利,未来他们的反扑肯定会很凶猛,好好准备吧。” 夏林的话叫这两位都沉默了起来,久久而不语。要知道当下的斗争烈度已经仅次于开启一场足以亡国的军阀混战了,几千年来在短短的时间里把对抗提升到这种烈度的地方可以说是没有,他们全都要凭借自己的摸索慢慢前进。 不过夏林总是念叨的半句诗还真的是叫他们心中有了一些坚定——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军管的消息当天下午就张贴出来了,说是为了保障整个国度金陵的日常平稳,三日后金陵城直接转为军管模式,直到朝堂上的问题的已解决后再重新转化回来。 然而这一手出来,都还没执行呢,世家那边就开始慌了。 军管……解释解释,什么叫军管,解释!解释!什么!叫!他妈的!军管! 烈度太高了,高门大户之间的组织度也就那样,他们都很慌张,甚至就连高士廉都没想到过说夏林会直接把军管给搬出来。 军管是什么概念,最简单的解释就是——一切解释权归大帅所有,在皇帝回来之前。 至于皇帝什么时候回来,那也得是军府说安排。 而这三天后里的三天,那便是夏林给世家贵族最后的体面,若是还不休止,三日之后便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486、杀威风 世家贵族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势力能能力,但好像玩砸了。 马周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的批准。 好了,现在那边三天后要军管,严格来说还不到三天,应该是两天后的子时就开始全城临时军管,而这里八千多个各级官吏的辞呈被马周全部核准了,他当下在朝堂上宣布了下去,只要再过了中枢,三省复核之后这件事就算是覆水难收。 这下可把一众世家弄得骑虎难下,他们严格来说就是想要用撒泼打滚之术来维持一贯以来那种“没了我们,你都没法运转”的人设。 但这下,玩砸手里了。新版本下老版本玩法已经行不通了,他们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这个局面对方就是在逼自己下场对线,逼自己一方先开第一枪,接不接这个招、怎么接这个招、能不能接这个招,现在似乎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了。 赢,肯定是赢不了,但以现在的局势值不值得他们去与鱼死网破,这才是最值得讨论的问题。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对面也并没有彻底撕破脸的打算,不然也不会给个三天的缓冲期。 但人家的态度也很坚决,就是考核制的施行是底限,没有任何人能超越这个底限。 众多宗门长老这么一碰头,觉得这个事不该怎么来,但要说直接服软也怪没面子的,所以他们又陷入到了一种进退两难的状态。 这最后出来的终究还是高士廉,他作为南方士族的脸面和发言人,这个时候他的意见价值就很高了。 “进,那便是要玉石俱焚,你我千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倒叫北佬们占尽了便宜,你们可别忘了,五姓七望八柱国可都是北人。迁都之后我等之根基若是尽毁,呵呵……” “那你倒是仔细说来。” 高士廉用手指捻着一撮胡须沉声说道:“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大伙儿都是体面人,自然要办体面事说体面话,当下人家来来回回已经足够体面了,但我们却不够体面。” “这样,各退一步。你看如何?” “如何退法?” 高士廉将手头的一个小册子推上前去,起身道:“公卿王侯,多与国家有功,可凭功绩推家中一名子嗣去各衙门任职,但我以为即便是如此还差一些,毕竟那三年之考核却是雷打不动。” “一名?在座诸位谁家不是子嗣满院,就一名?” “那不知你还想要几名?”高士廉快速反问:“族中子弟若是有能者,何惧之有?” 高士廉倒是跟他们在旁边权衡利弊了一番,当下只有这样各退一步,大家才能得到更广阔的出路,而最关键的是若是真起了冲突,南方士族可能会被冲得七零八落,好处就全给了那些北佬。 北佬强了,那夏林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果这么耗下去,不管最后是谁赢了,最终的赢家都会是北佬。 都是门阀士族,但南北之争似乎要比当下的形势还要严峻。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南方门阀集团终究还是同意了高士廉的方案,那些递上辞呈的官吏在第一时间也派出了代表前去说情。 不过这会儿已经晚了,已经有三千多名官吏经过了三省复核,审批下岗。他们纵使是捶足顿胸如今却也已经木已成舟。 剩下的五千来人倒是被退回审核,不同意他们的辞呈。 而到这里,这场几乎要酿成政变的大事才算是逐渐的平息了下来,代价就是门阀那头损失了三千个名额和朝堂之内世袭罔替的能力,当然随后的考核会叫他们损失更多,但当下已经无人在意了,只是知道这一次大家也都还比较体面,并没有闹得说你死我活水火不容。 只是刺杀张仲春的人肯定是要交上去了,因为这个案子跟学子案还不同,那个事情其实是可以有转机的,毕竟那死者是被踩踏而亡并非被人杀死,顶多是处理一下双方涉事的人,各打五十大板,然后赔些钱就算能给一个交代了。 但刺杀张仲春,这若是不把人交出去,恐怕是没法善终。 可是交谁不交谁呢,这就是一个大问题,本来高士廉的打算是叫他们自己出去认了,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但他们护犊子,而自己这边也跟夏林那说了三日给一个交代。 现在眼看就剩下两天了,但这些人显然也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吃下来的打算,那高士廉总不能自己再去求人吧,而且这个事必然不可能有回旋余地,那他也只能爱莫能助了,剩下的便交给天意,让阎王爷来点卯吧。 “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来文的试探一下就行了,他们偏偏要上武行。当下这件事,你们最好能在明日之前给出个答复,否则到时人头落地时的血势必会溅到你等一身。” “高太尉这是不打算护住下头的人了?” 这话一出,高士廉勃然大怒:“护!我用什么护!我还不够护?我拼着我这张老脸去跟一个能当我孙子的人求情,人家答应只要抓着凶手便不再要更多。你们还要如何?当时我便劝过,你们可有人听?但凡你们肯听一句我的话,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地步。好,我不管了,你们随意。” 高士廉起身便走,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而在另外一边,夏林抱着鱼竿正在钓鱼,身边的许敬宗钓了一条大的,拎着鱼正在来回溜达,甭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他见着之后第一句话都是“你怎么知道这条鱼四斤二两”。 过了好一会儿,许敬宗终于消停了,那鱼都快被他秀臭了,这会儿他才重新坐回到了夏林身边。 “你说高士廉这次干了这么多事,有用么?” “有用啊,当然有用。如果不是他周旋,冲突早就爆了。” “那敢情他在世家里的地位不是越来越稳了?”许敬宗皱起眉头:“老高这人可不好对付啊。” “不,世家不会感谢高士廉。”夏林摆手道:“他们只知道自己还要付出代价,而不知道这代价已经是高士廉能做到的极限,他们太傲慢了,傲慢到已经无法理解常识二字该怎么写了。所以他们既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同样也不会觉得高士廉有恩,不但不会感谢他,反而会责怪他。” “责怪他?这有点太过于离谱。” “当然啦。”夏林见自己久久没有动静,索性把杆子一扔:“不玩了。” 身后的侍卫连忙上前收拾渔具,而夏林则走过来坐在老许左手边:“有些事是反直觉的,他们觉得这件事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事,你高士廉连这个都搞不好,肯定是跟那夏道生沆瀣一气了,而且老高这人很强但过分谨慎,他早早的转移了资产和家人,就一个孤老头子在京城,这让他在世家里头更是站不住脚,只要他们哪怕退上半步,这帮人都会怀疑是老高在里头跟我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乖乖,你老说我是阴人阴人,要我看你才是这天下第一阴人。” “我怎么阴了,我都是走阳的。”夏林瞥了许敬宗一眼:“你这人才是典型的肠穿肚烂一身脓呢。” “那下一步该如何,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人小事还行,大事上就看不透了。”许敬宗叹气道:“说真的,当下最厉害的人,除了你恐怕就是我马相国了。” “别急,还有一个高手没来呢。” “谁?” “岑文本。”夏林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算算日子,岑文本应当是够格入京了。” “他啊!好好好,那也是个顶厉害的家伙,都还是我的同窗好友,显得我这人便有些无用了。” “放心,你有用的时候还在后头呢。方才你问我什么?” “我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三天之后他们会来妥协,但这只是恢复正常朝纲运转,案子可还没结,继续查。你察事司察事使可就该你登场了。” 许敬宗轻轻点头道:“我其实都大概知道是谁了,只是没有证据。” “莫须有。”夏林摆了摆手:“先斩后奏吧,快一些,你处置之后他们反倒会安心。我要把这动不动就刀人的不正之风给掰过来,以后谁刀人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是哦,你好像从不行暗杀之事。” “太低级太下作。”夏林摆手:“跟我身份不配。而且这种事干了一次,就再也没信誉可言了,你想想谁家没有妻儿老小朋党羽毛,今日杀一个明日杀一个,杀到最后红了眼,那岂不是乱了大套。” “对,这等风气不可助长。” “不是不可助长,是要彻底掐灭。”夏林侧过头看了一眼许敬宗:“这次抓到了人,匪首直接拉到街头腰斩之刑,让天下都知道什么叫他不要体面我便不给他体面。” “腰斩啊,好好好,废除了一百多年的刑又要重见天日了。”许敬宗说完摸着下巴说道:“那为何不直接弄个大锅给他油炸了去,炸他个外焦里嫩。” “倒也不必这么不体面……” 487、腰斩! 事情轰轰烈烈的闹,就不能轻轻松松的解决,那样会叫人觉得不靠谱,所以即便是达成了协议也要轰轰烈烈的结束。 首先就是贴告示昭告天下,简单说就是天下的平民学子赢了,世家贵族愿意让出自己的位置并且未来也会和普通人一起参加考试。 这是一场天大的胜利,可能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这预兆着打破门阀屏障的第一步已经做到了。 要说跟他们那些贵族子弟竞争难不难,当然难,人家从小就有最好的资源,有名师有大量的书籍还有浓厚的学习氛围,对他们来说乡试都多余考,甚至可以直接去当出卷人。 但平民学子呢?他们身上还有家庭劳作的重担,有些买不起纸和笔,只能用树枝在地上练字,有些则交不起书本费,只能趴在私塾外头偷偷听里头老师讲课。 昂贵的教育成本和入不敷出的家庭给他们的晋升带来了巨大的阻碍。 但这都不是事,因为在此之前即便他们有凌云之志也只能看着那拦河的堤坝望洋兴叹,而现在那扇本永远不会为他们打开的门开了,而且还不是开了个缝,是直接开了一半。 再往后那便是通常竞技各分高下了,这如果不能说是一次辉煌的胜利,那可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了。 “夏道生说的对,古往今来变革无有不流血牺牲者,要与他们斗下去!” “我觉得也不是你说的那般斗法,若是轮到你牺牲了,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那少年起身,慷慨激昂,将手中的《燎原》拍在桌上:“若世上无光,我便以身化烛!” “哦?那我问你,你为何而斗?” 少年略微沉思一番,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这时问话的人拿过他桌前的《燎原》,翻开到第六页:“在这里。” 小小的少年俯身看去,但见上头写着一行字,他轻声读了出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问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夏林,他今日出来溜达,老张那边没有了生命危险之后,他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上午去看老张时,发现他一边在喝药一边在摸女朋友的屁股,夏林就知道这狗日的张仲春没事了,所以下午他就溜达出来喝点茶吹吹风透透气。 再接着他就碰到了这样一群年轻人凑在那聊时政,但他们甚至还没意识到所谓的斗争精神,但这种事也是急不来的,所以夏林就正常的跟他们聊了聊。 正好这会儿外头一阵骚乱,接着大量的察事司番子按着刀就从街上冲了过去,茶馆里的人纷纷探头看了过去,等到那些衣着华丽的番子离远了之后,他们坐了回来。 “有人要倒霉咯。” “怎么个事?” “我是听说刺杀张仲春的人已经找到了,但一直被人庇护,当下应该是拿人去了,这一下不管是谁恐怕都要倒大霉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次察事司的人直接就将京城某家新贵的宅子给围了,接着里头的人纷纷被带了出来。 这一次街道两边站满了人,大家纷纷欢呼叫好,场面极为热闹。 大家快忘了已经多少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了,先是灭佛再是对豪门开枪,虽然大部分人不懂,但他们能感觉出来,这次是真的要变天了。灭佛,跟大部分普通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也只是看一个热闹,但对豪门下手才真正的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干的事可谓是罄竹难书,但律法却从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生任何效果,普通平民的命在他们眼里跟猪狗无异,杀人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那秦淮河里市场飘着的腐尸、那枯井中的骸骨、那荒郊野岭的残破躯体都是他们的罪状,但他们却从未受过处罚。 但今日,他们终于被带上了镣铐从华贵的庭院中被拖了出来,就像那些被他们拖入庭院的普通人一般,他们哭喊他们求饶,声音凄厉直冲云霄,这让所有人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在绝望时,贵族们发出的声音跟普通人也并没有不同。 不懂行的拍手称快,懂行的也拍手称快,因为这就代表着一个信号——有人要对这些吸食血液的牛虻下手了。 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层层相护的人没有再出现,甚至没有人上去为这些人说上一句话,而这也代表着这一户人家已经被他的阶层和集团所背叛,成为了抵消债务的物件。 夏林这会儿就在人群之中,他看着囚车里头装了不少人,而有更多的老弱妇孺虽然不会被逮捕却还是会被从华贵的宅子里驱赶出来,成为他们曾经最厌弃的流民。 此刻仿佛就是红楼梦照进了现实,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户人家的覆灭,而百姓不会同情他们,只会觉得有趣和解恨,因为这些人走出来时身上的衣裳仍然华贵,这一身衣裳大概就能顶上普通人家几年的收入。 这凭什么? “就该把他们的衣裳也给扒了。” 人群里出现这样的讨论声,而且就在夏林的耳边。 “也不用吧,那有碍观瞻了。” “那就把那些年轻小姐的衣裳扒下来。” 夏林愕然回头望去,却着实没有找到说话的人,人民群众的创造力很强,但……道德底线也是真低啊。 “你还别说,这次的事干的真漂亮。我当下觉得夏道生若是趁着皇帝不在振臂高呼一声,恐怕他就要成新帝了。” “可莫要乱说,人家是新皇后。” 他娘的……夏林回头四处寻找这声音,找到了必拎出来打一顿,但这里的人实在太多,着实分不清这些乌七八糟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而等到第二天,这件事就尘埃落定,刺杀朝廷命官理应诛灭九族,但夏林还是给了他们最后的体面,九族就算了,但主犯从犯包庇犯等一共十九人都被判了腰斩。 几乎只是一个早上,刑部就完成了复核,大理寺最后审核后进入到了中枢,下午时中枢三相便予以核准,也就是高士廉答应的期限里的最后一天上午,金陵百姓就可以再看腰斩奇观了。 十九人被蒙头带上刑场,周围可谓是人山人海,他们担心会被调包,但谁也没想到最后还有一个验明正身的环节。 过来观看行刑的人里有些就是这人家的过去的奴仆,也有的是被他们压迫得走投无路卖儿卖女的底层人,他们的面容可谓是化成灰都能叫人记得,所以当头套掀开的时候,场下发出一阵欢呼。 巨大的铡刀被两个人用绳子拽到了高点,接着这户人家的老爷首先被推了上去,接着行刑官便开始大声朗读此人罪状,反正一个罪是死十个罪也是死,他们的罪状多一些反倒是更叫人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那老爷闭着眼睛,也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已经是认命了,直到高高的铡刀被松开的瞬间,他的身体一分为二时他才痛苦的喊出了一声来。 半截尸体在地上爬行的样子给很多人当场就吓出了心理阴影,而见到家主的惨状之后,其余等待行刑的人终于也绷不住了,他们开始害怕开始道歉还是哭天抢地。 但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当他们在张仲春身上扎了七刀的那一刻开始,解决就已默写成了句子,他们仍用旧时代的船票想顺势在新时代的大船上占个好位置,只是很可惜,这一次这艘船的掌舵人毫无意外的把他们给一脚踢飞。 而这里头甚至也包括了他们的铁杆盟友,那些平日里互称亲戚的人,此时此刻无一人敢为他们辩护一次。 十九人的行刑执行了整整一个上午,刽子手的水桶泼在行刑的台面上,粉红色的血水顺着水沟流得到处都是。 百姓渐渐散去,大家心满意足。 朝堂在第二天也陆陆续续的恢复了职能,少了三千人之后整个运行效率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这三千人的空缺却已经有人填补上了,这叫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惯用的招数已经不好用的,这一行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而新提拔上来的人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世家子弟,其余的都是新党跟浮党的人,还有大概一千人都直接从历年来被压在卷宗之下的平民举人、进士进行填充。 一时之间朝堂上的平衡再次恢复,大家也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这个事。只是查案的六司仍在高速运转,势必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景泰帝这会儿早已经身在绿林军大营之中,他来这里都半个月了,每日就是出去走走回来睡觉,没有他什么事,这里遭灾最严重但管理上却井井有条,他插不上嘴…… “卓恒啊。”景泰帝百无聊赖的问了一句:“明日陪朕去一趟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吧。” “好的,不过那地方脏乱,陛下可要有些准备。” “没事,受了灾若是再能好看,朕反倒是要怀疑。” 488、朕是谁?朕在哪?朕要干什么? 景泰帝是真的很欣赏王卓恒,虽然他是王世充的儿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能力和见识,这些日子景泰帝通过观察可以明显的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绿林军的主帅虽是单雄信,但真正管理内务的却是这个年纪小小的王卓恒。 军纪、军务、后勤、调度等等,而且这卓恒简直就是个不苟言笑版的夏道生,他可能没有夏林那么多变机敏,但整体的感觉是真的很强,在年轻一代里头他能排入前三。 第二天一大早,卓恒就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了,但是他给皇帝安排的车驾却是非常低调,甚至有些简陋。 景泰帝问其何故,卓恒答曰:“陛下,水患之所,难免有暴徒成灾,为保陛下周全低调行事方为正经。” “这倒也是,那便去瞧瞧吧。” 车马护卫加起来两百多人就径直朝北前进,路上到处都得见水灾之后的荒凉,这也没办法,自古有云水火无情,天灾实不可为常人所抗也。 “诶,河南道啊,不是干旱蝗灾就是大雨瘟疫,什么时候是个头。”景泰帝长叹一声:“卓恒啊,我一路上怎的没遇见灾民?都冲跑了?” “回禀陛下,绿林军在洪灾来之前便已将百姓转移到了高处安营扎寨,夏大人说了,不管什么灾祸来了,先把人保住,那便什么都有了。” “对,道生说的对。这是朕教给他的。”景泰帝坐直了身体,紧了紧衣裳,脸上露出了几分威严。 “陛下圣明。” 景泰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继续问道:“那转走了多少人?” “第一批是拾万上下,后头可能陆续会有二十万人。” “二十万啊?乖乖……那粮食怎的处置?需要朝廷划拨赈灾否?” “回禀陛下,夏大人曾说天晴防下雨,所以汛前我们便收购了大量的粮食预备应对灾情了。” 景泰帝愣了好半天,然后伸长脖子问道:“钱从哪来的?” “回禀陛下,一部分是商贾包地的钱一部分是缴获的匪脏还有一部分则是寺庙僧众所捐。” “好好好,好一个捐赠。”景泰帝深吸一口气:“不错,道生干的不错,朕说的他都记在了心里。” “陛下英明。” 景泰帝本来心眼儿就小的很,他来这之后本以为是要靠着自己力挽狂澜,好好享受一把受人极端尊敬的感觉。 可来了之后他才发现,人家这里什么都井井有条,绿林军帮忙防灾抗灾,百姓也不见慌乱秩序井然,没有饿殍千里也没有卖儿卖女,安置点外还有做生意的商户。 一切跟他想的都不太一样,他过来除了到处露脸得个欢呼之外,好像真没帮上什么忙。 这叫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爽,唯一能给他一点欣慰的就是他说啥人家都认,到哪都是因为他的高瞻远瞩才有了今日之顺畅。 要真的连这一条都没有了,那皇帝的威严都没有了。 路程大概四个时辰,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时已经是下午了,路边到处都是浑身泥水的绿林军将士在休整,还有一批正在各处水井之中撒石灰,掩埋被淹死或者冲刷下来的猫狗猪羊,还有人在旁边记录损失之类的。 总之就是士兵各司其职的在救灾抗灾,当地的百姓则自发拉着大缸,缸里都是一些面条、米粥之类的吃食在给绿林军士兵分发。 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黄泛大平原,这里却见不到半点绝望之气,大部分百姓不肯离开家园,也就随着军营暂时驻扎在高处,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景泰帝下了车之后,先是来到了堤坝旁边,但见这里已经铸成了高高的防洪堤,并且现在洪峰已经过去,危险基本也都解除,后续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这会儿景泰帝回头不无感慨的说道:“能叫士兵跟随救灾?这倒是稀罕。” “夏大人说了,救灾抢险也是打仗的一部分,极为考验粮草后勤和组织筹划的能耐。而且绿林军本就是从百姓中来,当要回到百姓中去。他们救的不是灾,是自家的父母兄弟、姐妹乡邻。” 景泰帝抿了抿嘴回头看向卓恒,沉思许久后开口道:“那朕来这里还有何意义?” “有的,陛下。”卓恒仍是不苟言笑的用最为真挚诚恳的语气说道:“陛下来此地能极大的鼓舞士气,将士们知道陛下心中还惦记着他们,百姓也知道原来他们值得被这般对待。诸多功绩也都是因为陛下指导有方,筹划有度,这才让百姓不复当年惨烈,无有易子而食、无有困顿至死。” 一番话瞬间就让景泰帝的心情阴转晴,他站起身来面朝着汹涌黄河负手而立:“是啊,朕要天下人都知道,朕绝不会放下子民。” 他这下直接给装起来了,但他是皇帝他最大,他说的算,没必要跟他计较。 实际上真正做事情的人是谁大家心中都有数,夏道生同协预估运筹帷幄,单雄信统兵调遣迅捷如风,王卓恒认真细致安置赈派,皇帝就是来露个脸,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毕竟是皇帝,能来就已经是很好了,而且听说最近一段时间朝堂内风云动荡,他不回去还赖在这不走的大概也是为了避避风头。 想来也是,他一个新帝上来就肃清朝堂传出去不好看也不好听,但让下头的人自己咬,咬完他再回去主持大局,到时候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事情也就平息了,他不光达到了目的而且还落下了好名声。 不过卓恒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这位皇帝实在不像是有什么大智慧大谋略的人,估计这个手段还是因为他背后有高人。 只是他身后的高人太神秘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夏道生也不知道。 不过也没关系,夏林走前就给卓恒说过,如果不能超越当下制定的方案和计划,就没人能夺这个权,可如果有超越当下方案和计划的内容出现,那被夺走了这个权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终究会走上他们要走的路线,这反而会加快他们的进度。 所以当下卓恒其实是很安心也很有底气的。 景泰帝在卓恒的安排下先是对官兵进行了慰问,皇帝劳军这个名正言顺,他花钱劳军,当兵的快乐,当皇帝的也有了情绪价值,他甚至还抱怨这次带的太少,直接让人回去找独孤寒借了一笔钱说过两天再劳一次。 接着他又走访了不少灾民的安置点,带了各种物资过去。普通人什么时候见过皇帝亲自慰问的,那一通山呼万岁可把景泰帝给喊美了,顿时那装逼的毛病就又上来了。 这就跟去洗脚城时技师说一句“老板,我干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客人”之后哐哐加了八个钟一样,景泰帝又问独孤寒借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发吃的,必须吃!都给我吃! 而后的几天,出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受灾的百姓因为食物太多实在吃不下而只能选择眼珠子看着它发臭的奇观。 孩子气,情绪化且带着几分浪漫主义色彩,夏林对景泰帝评价的含金量还在上升,这会儿要有心理学研究的话,景泰帝百分百要被安排到儿童心理学里头去的,见不得哄,一哄就上钩。 然而景泰帝的孩子气传到了另外一头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这不是绿林军在跟北部的各大世家对峙么,都是河南道之内都遭灾了,但这边的场景就显得有点惨了,大量的百姓遭灾,他们在听闻皇帝在南边赈灾之后,携家带口就要往那边跑。 一夜之间数量如同过江之鲫,抓根本抓不完,但若是这般放纵就只能落下一个十室九空的样子,那等水患过去,这边器都没了,对面可就没啥好投鼠忌器了。 所以在南边的逼迫下,北方的大族也只能捏着鼻子开仓放粮给那些穷鬼吃,这才算是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但这样还不算完,皇帝突然来这么一手,糟糕的东西可是太糟糕了,他们治下的百姓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所以北方大族只能再次提高了赈灾标准。 光提高百姓的还不行,他们下头军队听闻绿林军的待遇,这眼看就要哗变了。北方大族忍着眼泪开始提高兵丁待遇…… 这待遇一提起来,他们的资源消耗就变得极快,原本足够对峙三五年,现在可能就够一年甚至更短。 但如果是这样还好,关键还不止是这样,对面传来消息说水退到哪里,绿林军就把家园重建到哪里。 没完了是吧! 下头数百万人,数百万张嘴巴数百万只眼睛,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干或者不干,那是一个事关生死的难题。 咬咬牙,干了! 于是双方的对峙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方式,减税!加钱!重建家园!然而建材怎么办?粮食哪里搞? 只能买了。 买谁的?谁还有多的?这会儿江南道的商人找上门了,相对便宜的粮食和简直良心价的建材就摆在这里了…… 一时之间,黄河两岸,重建家园的号子声此起彼伏,谁也不服谁,就是对着干。 “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堂和住房,会提高你们的酬劳,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卓恒在为绿林军的军官们念完这句话之后将《燎原》放在桌上:“现在我为大家解答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并结合当下的情况为大伙一一对应解答。” 489、夏林总是可以挖掘到人才 景泰帝其实也知道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想回去,一来不管是密信还是各方上来的奏表,告状的也好诉苦的也罢,反正当下局势可控。 再一个就是滕王爷的意思就是让他暂时不要蹚这浑水,这口锅道生说他来背,等尘埃落定陛下回去再收拾残局。 最后一点就是他在这里实在是太爽了,真的太爽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能干什么,但他出手阔绰啊,没钱就问独孤老弟借,借到了钱就给士兵发奖金给灾民发抚恤。 那这种董事长谁不喜欢呢,走到哪那都是山呼海啸的,百姓夹道欢迎,离开时更是哭得要晕厥过去。 陛下的恩情还不完啊!还不完! 就是那清单拉的有点长,平均一个县他就得问独孤寒借款七十万到一百万两,这些钱一部分换成了物资一部分则直接作为犒赏。 这个事即便是夏林也不敢随便干,但他是皇帝,这么干完全没问题。 声望狂涨不说,绿林军被皇帝这么过了一到手,本来是个散篓子十八线部队,现在直接升级成了高级别主力站队。 而且这不是单雄信跟王卓恒二人能力着实出众么,他都不带犹豫的给单雄信封了个五品上宁远将军,给王卓恒封了个从五品司经局洗马,直接拉平了他们跟夏林的等级差。 没别的事,就是高兴。 而他在这边溜达,最高兴的都不是单雄信而是王世充,当王世充听闻自家儿子被封了司经局洗马之后,他带着一支两千人的辎重队伍拉着粮食药材一路从常州干了过来,没别的就是为了表忠诚,说自己曾经受奸人蛊惑让大义蒙羞,今日之后王某愿为陛下鞍前马后。 忠诚! 那景泰帝不高兴么?高兴的都快疯了,他爹没干成的事,他给干成了,都不带过中枢的就现场起草圣旨给王世充平反了。 王世充接到圣旨老泪纵横,哭得那叫一个仁义礼智信,然后他就开始献计了。 “陛下,依老臣来看,夏道生将绿林军置于此处,其深意便是要让陛下自己亲自收复河南道。中原一统,天下归心,这是那小子为新帝送上的第一份大礼!西可威慑李渊,北可震慑草原,乃是一箭双雕之事,倒不如陛下趁着现在便动手,纵兵北上,与洛阳里应外合吃下整个河南道,设洛阳为陪都!李渊哪怕是有那豹子胆也不敢攻占都城。到时陛下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别的不说,王世充那是有一点机会就要把李渊往死里按,不过不得不提一下,王世充这个吊毛人品不咋地,但能力的确没的说,他对整个中原的局势和当下趋势分析的非常到位。 景泰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回去跟自己的神秘谋士商量了起来。 “朱先生,王世充所言可否当真?” 赛诸葛朱先生就是这神秘谋士,不过为了保护这个人,即便是夏林都不曾透露半点他的信息,不然就当下这个局势,这老头很难说能活到明年三月。 “陛下,王世充此人虽奸诈油滑,但若论心机能耐,王世充当得起一句老谋深算,依属下来看,当前的确是最好之机缘,若是陛下坐镇,甚至可以不战则屈人之兵。” 景泰帝愣了一下,脸上明显见了喜色:“那他还说这是道生给朕的新帝贺礼,这是当真?” “陛下,四十万大军驻留在此静待,难不成道生不懂如何抢功?” “对啊!”景泰帝一拍大腿:“该说不说,我道生是真通人性。” “嗯?”朱先生愣了一下:“啊?” “说快了说快了。”景泰帝讪笑起来:“他不是通人性是知朕心意。” “道生将整个中原的民心民意还有军中效忠都留给了陛下来操办,在陛下来之前四十万大军是陛下的大患,陛下来之后四十万大军便成了陛下的长城,此间意味属下也不便明说。” “可叫朕来这的是朱先生啊。” 朱先生捻着胡须笑着说:“顺势而为,借花献佛罢了。道生知陛下心中有芥蒂,君臣不睦为朝堂大忌,所以他听了陛下的召唤回了京城,这时属下便以为时机一到,叫道生与陛下换一个位置,他在京中练一下那些贵族世家,陛下来一统中原。” “朕明白了!”景泰帝一拍大腿:“朕若是留在京中,朕与世家之间便多有掣肘,处置起来举步维艰。然道生若是在此一统中原,天底下恐怕也没有皇帝能睡得着了。所以朱先生便将我与道生换了一下,让他那个牛犊子去处置世家,朕来一统中原!朱先生果然大才。” “不不不,陛下谬赞了,真大才者此间在京中呢,他将扣子留好,我只是顺手扣上罢了。” “嗯……”景泰帝摸着下巴:“那这趟回去,我该怎么封赏道生啊,总不能真叫他当皇后吧?朕……朕还是有些不习惯。” “陛下,不但不能赏,还要贬,将他贬出去,贬回江南道!只有在江南道,他才能安全才能安稳。” “那显得朕也太不懂事了。朱先生,你说我把皇后赔给他怎样?” “陛下……” “好好好,朕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其实如果没有夏林这个意外,这里智力的天花板就是朱先生了,只是他年纪大了,身体也并不好,所以他还能陪伴景泰帝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的想法就是只要自己还能活一天,就不能叫大魏乱起来。 而朱先生最担心的其实不是景泰帝的能力一般,恰恰就是他的小心眼和耳根子软,他这些年一直在掰,但天生的性格真的很难掰过来,只能说期待这个孩子能快一些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吧。 “那朱先生,朕当下就直接发兵么?” “陛下莫慌。”朱先生沉思片刻后说:“陛下当先发诏书,若他们肯弃暗投明,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先礼后兵,终究是没有错的。” “那起诏的事情还请麻烦朱先生了。” “职责所在。” 而这边都开始进入到一统中原副本了,夏林那边却还刚刚开始官场大整顿,因为双方这一轮斗争中的成败关系,所以当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进行一次官场考核,以及那三千多个空缺岗位的补缺。 而这些岗位同样是要以考试的形式面向所有人进行聘用,秉持着特事特办的原则,这次的基层官吏考核并不会限制任何门槛,在七品以上才会有进一步的限制和考察。 这个消息在整个金陵甚至整个大魏都相当于一次地震,无数的学子和世家子弟纷纷从各地开始往金陵城聚拢。 三千个位置,虽然很多都是基层小吏,但只要是有秀才功名的人就能够参加考试,最终以分数来确定录取人数。 虽然这里有不少人会分派到县里乡里从基层小吏开始干,但这毕竟也是官,要远远好于坐在那一年一年屡考不中直到垂垂老矣好太多了。 所以这段时间礼部忙疯了,翰林院全体成员都被借调到了礼部去,虽然这些人大部分不学无术,但因为家势的原因,他们通常文化程度都不算低。 但即便是这样人也不够用,于是其余五部九寺都开始抽调人到礼部去协助工作。 因为这次的官吏考试范围很广,而且也不可能用统一的卷子,一共要有大概八套不同的卷子来为报考考生服务,还要有专门的人来对接和分类他们要考的官职,几百人还好说,但现在三千人的空缺大概有五万人来抢这个位置。 要给整整五万人出考题,分类,建设考场,这个难度之大,非常考验行政能力。 马周这会儿都快疯了,现在天气也炎热了起来。他,马周,一国宰相,穿着个围兜光着个上半身坐在闷热的房间里审阅试卷,旁边则是一个炉子,炉子上头热着蜡,他每审核一千份试卷就会把他装在一个袋子里然后用石蜡封装。 而且这件事绝不可以他人代劳,就算是马周,都宰相了,他在考试结束之前都没法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来,吃喝都只能由外头的人送进来。 “我跟你讲,你这也太折腾我了。” 终于活儿都干完了,考试也确定在了三日后,马周坐在这一方小院里跟夏林喝着酒,这地方除了马周之外,就是两个倒夜壶的仆役和夏林,一共四个人。 马周负责审阅试卷和封装,夏林则负责打乱试卷排序,让它们成为ab卷。 “没办法,你也不想突然再传出一个舞弊大案吧?现在要么不出舞弊案,但凡要出了,他们就找不着我们的问题。忍忍吧。”夏林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为啥要在这个四面都隔离的宅子里头,就是堵他们嘴!而且外头把守的人都还是宗正寺的人,基本上可以万无一失。” “道生。”马周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然后好奇的问道:“上次你跟我说了一半没说完呢,我没太明白。” 490、大计划 夏林靠在椅子上,一边扒拉着自己的腿毛一边说:“其实我的主要想法就是让这些人下去,然后慢慢的用两代人的时间来渗透进乡老制和宗族制之内去。不然皇权老不下县,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嗯,古来先贤可没少为这个事烦恼,你说的法子有用?” “不知道。”夏林也是摇头:“不过总归可以试试,实践出真知嘛。把能想到的路线都走一遍,总有一条能够实现。” “你还真是勇气可嘉,你想过商鞅之辈么。” “那不一样,咱们干的事都是从下往上。不过也不排除最后被干掉,那马相可有牺牲的准备呀?” “怕,但是敢。” “哈哈哈哈……” 两人当下也没什么事,喝完酒之后就躺在院中睡了起来,因为当下他们彻底被隔离嘛,除非突发疾病否则考试结束之前连探望都不行。 所以这几日他们也就吃吃喝喝下下棋聊聊天,日子过得也还挺快。 直到考试日来临的时候,礼部在三更天的时候就在原开化寺、承恩寺等寺庙的场地做好了准备,警钟三鸣,考生便要搜身入场,五万多人的考试,那可谓是浩浩荡荡,甚至于连道路都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里头不光有平民玩家,还有曾经根本不曾接触过考试这玩意的氪金玩家,更有不少那种没落贵族的寒门之子,反正这次大伙儿都一个起点,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搜身入场。 这里头当然是会有抱怨,因为之前那些特权成瘾的玩家根本不愿意跟这些人凑在一起。 但问题是当涓涓溪流汇聚成海洋时,人们就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此时此刻大多数的声音就是正确的声音,以多数人为蓝本来判断正确还是失败,那么它的错误率就必然会降低一个身位。 大家都说好,你说不好,你算老几嘛。 同场竞技最见能力,一份卷子下来是好是坏高下立判,所以这一下不少下级贵族也会跟普通百姓一样站在考场外头焦急的等待自己家的孩子从里头出来。 天亮之后骄阳似火,路边卖绿豆汤的小推车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东西,还有那些个卖伞卖扇的小贩也抓紧时间穿行于人群之中。 整个金陵城此刻倒还真是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大家甚至根本想不起来前几天就在他们所站的位置往东三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家族里的成年男丁在那里整整齐齐的被拦腰斩断。 他们的死就好像是为了祭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一样,虽然不甘心却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新鲜的饼子,谁要饼子!” “饼子吴,今日怎的这般开心啊?” “我儿子也去考试啦!来来来,都是老街坊,吃饼。”卖饼的老板热情的塞了一张饼到街坊手中:“吃吃,趁热吃。” “诶?你儿子也是秀才?” “不是,他前些日子被衙门喊过去了,说他一手木匠活儿特别厉害,还能自己画图,就问他识字不识字,他说识字,然后就叫他来考试了,说是考的工部的卷子。” “真好啊,我家儿子前些年考了个秀才,死活上不去了,这次也叫他试试。万一呢,你说是吧。” 这样的对话在这条街上此起彼伏,对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叫打破公平的枷锁,他们只是知道他们家的儿子都有希望吃皇粮了。 而跟随这次考试出来的还有一个法条,那便是但凡是祖上三代有任何违法被逮进去了,以后考试就别想了,老老实实学手艺谋生吧。 就因为这个法条出来,现在金陵城赌场的生意都少了差不多一半,生怕自己在里头犯了点什么事把自家儿子给影响了。 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真正影响比较大的还会是未来整个大魏甚至整个大中华文化圈的文化认同影响,因为低等级文明会本能的追逐高等级文明,当这个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正确时,那么所有人都会向其靠拢。 秦始皇没实现的事情,如果放在大魏实现了,即便以后大魏没了,它都会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原本六部之末的礼部,就因为这个教育权在它手上,当下礼部俨然已经成为了权重最大的部门。 就这几日虽然礼部从尚书到书记郎都累得当狗叫,但他们这会儿走出去可是昂首挺胸,毕竟当下这个事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办的事,多大的风光呐。 而且这一次也是出奇的没有老贵族们出来干预的事情,这得感谢那一通腰斩,斩的是老贵族的威风也斩了他们的声势浩大。 高士廉今天穿了一声便装,他站在考场外头背着手也在那等着,因为他那个大孙儿也进去考试了,虽说以高士廉这个位置,他孙子能耐也不差,即便是在当下这个环境下,哪怕是放到夏林面前去说直接给高云锦弄个位置也不是难事。 但高云锦就是个倔强脾气,他非要去考,然后好好证明一把说世家子弟从来不是酒囊饭袋。 “阿爷。” “嗯?” 坐在旁边轮椅上的高云梦仰起头看着高士廉:“你说,几时候女儿家也能跟男子一样去考试?” “别问我呀。”高士廉笑道:“去问那夏道生,爷爷老咯,说话不顶用了。” “那您说,她也会让女子跟男子一样么?” “不知,求索之事,还是要你去问。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但同时却也会给你出很多难题。” “孙儿不懂……” “去问问便懂了。” 而这会儿夏林正扒拉着他们门口的栅栏往外看,这个地方离考场不远,能影影绰绰看着茫茫多的人在那里聚集。 “诶,站岗的那个。”夏林扒拉着栅栏喊了起来:“去给我整点绿豆汤,看看有没有冰镇的。” “这便去。” 过了没多一会儿,那个拖着车卖绿豆的小老头便被带了过来,井水镇过的绿豆带着丝儿丝儿的凉气,叫人心中舒畅。 夏林端着碗坐在那跟马周两人猛炫绿豆汤,马周这会儿突然开口道:“昨日我想了许久,你说的那三支一扶可能还是有些困难,可能还需要些年头。” “慢慢来吧。”夏林抹了一把嘴:“我也没打算一两年就能弄完,我的计划是二十年呢。先把路给通了,然后看看能不能把更方便的交通工具给整出来,最后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不过也不用那么慢,我们可以试试。”马周略微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先从江南道和京畿道试试,江南道,江南道好,先在江南道试试。不过真的人数多了,大魏能吃得下那么多官吏么?” “大部分是吏。”夏林把手伸出栅栏:“再给整一碗。” 又一碗绿豆汤过来之后,夏林喝了一口:“我们可以把职责细分嘛,就是原本一个衙门里头五个人八个人的,我们给他扩到八十个人。” “那岂不是太臃肿了?” “只要干活就不臃肿,到时候你可能都要嫌弃人不够了。放心吧,这个事到时候我给你开个组织架构图出来。” “组……织架……什么?” “组织架构,就是像是一个房子的框架,现在的三省六部制其实还很简陋,大量的乡老自治和世家自治,这就是不安定的种子。我们要细化分割,前提就是通讯和交通的即时性和便利性。现在最痛苦的就是通讯了,看来我是要跳一下科技了。” “跳……什么?” “科技,科学与技术。” “你总是蹦出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词来……” 这会儿外头那卖绿豆的老头突然喊了起来:“里头的两个后生还要不要啊,不要老头子要收摊了。” “不要了不要了。吃饱了。”马周起身摸了钱递给老头。 老头接了钱,然后找了零给马周,接着他继续问道:“你们两个是因为个甚被关在这里了?多好的后生啊,眉清目秀。” 这会儿旁边负责看门的宗正寺里的执行脸都绿了,赶紧上前把老头往外拽:“你个老头子话太多了,你知道那里头的人是谁么就问,那可是当朝宰相马相跟天下第一才子夏道生!他们是在这出卷子的,你这老头……哎呀!快走快走。” “哦哦哦!那是宰相啊!哎哟,可真年轻。” 老头嘟嘟囔囔的走了,夏林则侧脸看着马周:“老马啊,你也不年轻了吧,认识你时你就三十多了,当下快四十了诶。” “怎的?他那样子怎么不得有个六十好几啊,他说我一声年轻有何不妥?” 两人正在这斗嘴呢,突然门口来了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士廉推着孙女儿来到了这里。 高云梦上次因为骂夏林的事被哥哥说教了,现在再看到夏林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少女嘛,闹别扭也不可能主动认错。 “哟,高太尉。今日来探监啊?”夏林扒拉着栅栏手往外伸:“高太尉,冤枉啊高太尉,放我出去……” 高士廉看着夏林这样那是哭笑不得,旁边站岗的都强忍着笑容。 “莫要胡闹,叫人听见了又是一桩事,今日来呢,是因为我家这孙女有些疑惑不解,我也解不开,于是来问问你。” “她?”夏林侧过头看了高云梦一眼:“问我什么?问我怎么草菅人命、鱼肉乡里、霸占良田、逼良为娼?” “没有逼良为娼……你这人怎的这般小气!”高云梦满脸通红。 “嗯?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高士廉好奇的问道。 491、调与教 高士廉现在其实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俗话说的好,屁股决定立场,曾经的高士廉是一国宰相,他就需要继承宰相的历史地位然后跟皇权抗衡尽可能的为自己的集团争取利益。 现在的高士廉是个半退休的老头,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为了留存自家的利益选择的背叛集团利益,从而导致他的话事人身份也被夺了去,宗门老祖们不会同意这样一个摇摆不定的人继续执掌大权。 这如果是十年前,这对高士廉无异于晴天霹雳,但在十年后,这个决定可谓是正中高士廉的下怀,他选择了一条最稳妥的路线,高家开始一条左右逢源之路。 那边投资李世民这边投资夏道生,不管最后是谁得了天下,他高家都会是赢家,而输的那一方也不会迁怒于他们高家,正所谓利用煌煌天威给了同行一记闷雷,不管是夏林还是李世民,都是追着世家屁股后头跑的熊,想跑赢熊很难,但跑赢同伴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么。 现在很多世家也都回过味儿来了,那士族录与其说是为天下家族正名,倒不如说是阎王点卯,之前大家都在抢着天下第一的名头,而如今人人都在把这个名头往后推。 要不说高士廉这人是真牛逼呢,他这一手是纯粹的阳谋,这些世家争第一就会被定点爆破,但不去夺这个名就会减弱其影响力。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除了权还有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名,现在人人都往后缩,舆论的高地,他们不去占领自然就会有人去占领,此消彼长之下,千年的世家垄断了许久的释经权,在此刻似乎有了一些动摇。 这时其实他们已经明白了夏林这些年干的事了,浮梁书局一开始与他们寻求合作,他们根本看不上这穷乡僻壤之地的破书局,然而现在浮梁书局已经快把他们自己的书局挤兑得抱头鼠窜了。 而在浮梁书局用低价格高质量打通所有关节之后,现在市面上的印书基本都是他们在干,更恐怖的是浮梁那边的造纸工艺和印刷工艺不知道比当下世面上的好多少,产量嗷嗷大,导致于现在书从当年的昂贵无比变成了现在的价如草芥。 不光是正常的书,还有那不正常的书,小人画、评书选段甚至是报纸,已经开始向老小边穷这些群体扩散,一本小人书甚至都没有字就已经能叫人看明白上头的内容。 书画的放开,直接导致文化体系的迅速膨胀,各种讽刺暗喻甚至是低俗下流等等就扑面而来,世家的阳春白雪显然在百姓之中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而在这样的冲击之下,世家贵族们显然就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操控思想了,而信息伴随着商旅的高速流通之后,信息差正在一点一点被打破,再加上这一轮实权对抗上的失利,世家集团当下非常紧张且无力,但他们肯定不会认输,这帮人的韧性还是很强的,毕竟盘踞千年的力量已经成为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空的幽灵,想要去掉哪里那么容易。 所以夏林现在的压力恰恰就是最大的时候,因为从这件事之后,他就彻底从幕后被推向了前台,浮党也彻底暴露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 他们必然会成为对方攻击的目标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针对对象。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能有什么误会呢。我不过就是个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人间渣滓罢了,这算什么误会呢。” “没有逼良为娼、强抢民女!” 看到自己孙女涨红着脸,高士廉其实已经大概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夏林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名声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逆风臭十里,而自己这个孙女因为腿疾很少出门,所以大概率是听到那些世家子弟们在家中谈论之后,便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认知。 很可能是之前游园会时就指着夏道生的鼻子骂了一顿,但自己这个孙女怎么可能会是夏道生的对手呢,那可是自己都要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分析他说的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的人。 “无所谓啦,反正都臭了,再臭一点,你骂起来也安心许多。” 夏林斜靠在柱子上,双手扒拉着栅栏,看上去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破碎感。 而这会儿马周也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他恭敬的朝高士廉抱拳行礼:“高太尉。” “马相,辛苦了。” 马周可是高士廉的徒弟,虽然身为浮党表世界的领岫,但其实对高士廉仍然还是很恭敬的,并且也是马周提前告知高士廉关于夏林的行动和纲领,虽然老高心里头明白这是夏林在通过马周跟自己用另外一个形势偷偷合作一把,但如果马周不这么干的话,那么他其实是可以顺理成章的拿下高士廉朝中大部分的势力。 但他还是照办了,这说明马周这个人其实是个道德君子,当下虽再无同朝为官,师徒情谊还是在的。 “太尉可莫要如此称呼,折煞我也。” 高士廉笑了笑,然后命人将栅栏打开,接着朝马周招了招手:“来,我有话对你说。那道生啊,你就劳烦帮我照顾一下我这孙女。” “我?”夏林指着自己:“照顾她?你不怕我强抢民女啊?” “行了,哎呀,怎的口无遮拦的。”高士廉嫌弃的挥了挥手,然后便跟着马周去到不远处的回廊下坐着聊起天来。 这会儿高云梦坐在轮椅上,夏林双手耷拉在栅栏缝之中,就像是来野生动物园隔着笼子等待投喂的猴子一般。 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诶?” 夏林突然开口,倒是吓了高云梦一跳,她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看向夏林:“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叫唤一声。” “有病……” 天底下敢直球上来骂夏林有病的人很多,但绝对不包括这些世家子弟,他们别说骂夏林了,就是提到他名字都得一激灵,这就显得这高云梦非常单纯和虎逼。 “你腿啥时候瘸的?” “管你何事!你要取笑我?” “我取笑你干什么,你又不漂亮又不娇媚,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平日里霸占的民女都是什么姿色。”夏林笑了起来:“我就是问问而已。” “一个拐子,有何好问的。” “那你说啊!” “四岁。” 夏林摸着下巴:“时间是长了一点,到时候我叫冬娘给你看看,说不定能看好呢。不过你这么坐在这干巴瘦的样子还挺好玩的,站起来可能比现在还丑呢。” 一句话倒是把高云梦给整红温了:“你是为了羞辱我?” 其实高云梦真不丑甚至可以说是漂亮,但因为残疾之身让她没有多少血色,身子也有些变形,病泱泱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不过她显然不习惯夏林这样的说话方式,倒是叫人非常气恼愤慨。 “我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这样说话不是刚好跟你心中的我重合了么?”夏林笑呵呵的说道:“若是我跟马相一样彬彬有礼,像高太尉一样气质出众,那你是不是得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骂错了人呀,那你说你是气恼一时好还是气恼一整夜睡不着好?‘哎呀,那人好像也不似旁人说的那般无赖,还有些好看呢’。” 高云梦被这句话给整蒙了,她极气反笑了出来:“你这泼皮!” “小妹妹,你今日骂我泼皮我不与你计较,若是出了这个门,你好好想想该叫我一声什么?” “泼皮!” “小妹妹。”夏林突然凑上前来,用一种阴霾的语调说道:“我武艺高强,大将军出身。你手无缚鸡之力,身体孱弱,你说我现在兽性大发把你一把抱入到屋里肆意而为,你说你怎么办?” “你敢!我阿爷杀了你。” “不会的,你阿爷只会想办法平息这件事,因为如果真的闹大了,那有麻烦的可不只是你我了。至于你,不过最终会变成礼教的牺牲品,被关在家中孤独终老,而我该潇洒潇洒该霸道霸道。”夏林说完就地一坐:“所以我劝你这样的小后生说话时一定要注意分寸,别说我吓你,你家里人没告诉你夏道生到底是什么人吗?” 这会儿高云梦脸都被吓白了。 “不许叫!不然我现在就给你拖进来。” 一嗓子下去高云梦眼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她明显被吓坏了,坐在轮椅上哆哆嗦嗦的样子非常有趣。 她到底也就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夏林的气场高士廉能接,她可接不下来,当嬉皮笑脸的夏林脸色一板时,她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 “收!”夏林手一捏空气:“给你几个呼吸平复情绪。” 还别说,这小姑娘真是被夏林拿捏得死死的,在他的引导下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现在能正常说话了没有?”夏林坐在地上靠着柱子晃荡着脚丫子:“说吧,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高云梦一愣:“你……你怎知我要问?” “喂,你搞搞清楚,推你过来的人是谁。那是高士廉高太尉,整个大魏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把你推到我面前,那肯定是有他不可解的问题。那这个问题他不可解,其实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能。” “啊?”高云梦满脸沉默:“什么叫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能……” “自己悟。”夏林竖起两根手指:“那这个问题,我筛选了一下,就剩下了四个。一个是世家未来何去何从,不过这个不太可能,因为你的见识和能耐,连这样的问题都问不出来。” “第二个嘛,就是夏道生到底是什么人。不过也应当不是,夏道生是什么人在你们心中早已有了定数,你不会问更不会问高太尉。” “第三就是才华了,虽然你小胳膊小腿,但心气还是挺高的,你甚至都有些看不起你哥哥的才学能力。” “你……我没有!” 夏林根本没搭茬,而是竖起了第四根手指:“第四,就是考试的事。今日高太尉过来时身上并没有很多汗,我猜想你们一开始就在这附近吧,那总不能是过来吃早饭的,所以很大可能就是你哥高云锦在考场之中,你跟高太尉过来送他考试。而你这时就会问高太尉一个问题‘阿爷,为何我不能去考试’或者是‘阿爷,女子为何不能去考试?’。” 高云梦本来就因为瘦小而显得大大的眼睛睁得巨大,无比吃惊的看着夏林。而夏林打了个响指:“第四个,没跑了。” “你……” 高云梦真的太震惊了,她以前只听说夏林的坏,但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她真觉得面前这人有些叫人恐惧,仿佛能看懂人心一般。 难怪就连阿爷都称呼他一声妖孽…… “真想知道为什么?” “想。” “那我可是个坏人,你问好人才能有答案,坏人可不会给你答案的,你得拿东西来换。好好想想,你有什么东西可以换给我的。” 高云梦眉头紧蹙:“没有,你不说就算了,我并没有那么想知道。” 夏林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还真的起身走了,高云梦还以为他会跟其他人那样逗逗自己就折返回来,但他一走就再也没见人了,直到阿爷回来都不见他。 高云梦委屈坏了,再看到高士廉之后当场就哭了出来:“阿爷,他不告诉我……还欺负我……” 高士廉看了马周一样,马周也只是摊开手:“他是这样子的。” 而高士廉却只是摇了摇头:“他已经给你答案了。” 高云梦沉默许久:“阿爷……我不明白(奉化口音)。” 马周这会儿好奇的问道:“什么问题?” “马叔叔……”高云梦委屈巴巴的把自己的问题复述了一遍给马周:“他说完之后就走了。” “是啊,他给你答案了。”马周也是这样说的:“若是想不明白,你问了也白问。” 最后还是高士廉摸着孙女儿的头说道:“你问他女子何时才能考试,他叫你用东西来换。你说没有,自己不想知道。但你明明就想知道,只是不想拿出东西来。而若是你用这个姿态进入官场,不出三日,官场就大乱了,官场是什么?是交换与退让,女子或者说你不可能为官,是因为你只想得而不想失。” —— 今天灵感枯萎,坐到九点钟才写了个标题,今天就一章了。问群里的人怎么办,变态群友要众筹给我大宝剑,我赶紧开始码字…… 492、一硝二磺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这些日子夏林没咋管浮梁,但浮梁一套机制下来其实已经能够自行运转的相当不错了。 这也是夏林一直追求的脱离核心独立运行,非重大路线性决策不必要一把手决策,当然这还是因为体量相对比较小而且大部分机构都还是一代目在操持运转。 一代目最牛逼的地方可能不是能力而是那种蓬勃向上的信念,所以整个浮梁即便是脱离了夏林的掌控仍然能平稳运转。 今日又是上新日,也就是新一届书院学子毕业的时候,这一批大概有两百人上下,人数不多但都很厉害,他们现在不少人已经直接不参与科举考试了,而是凭借书院的趁机和考核直接分派到不同的单位去工作。 看上去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部分配的压力很大,但实际上这帮人在没出书院之前就已经被瓜分的大半,而且鹅湖书院宽进严出可是出了名的,读书不花钱是不花钱,但想毕业那可真的就看自己的造化和能耐了。 今日浮梁武器局新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号称白糖仙人的亲弟弟,这两兄弟简直就是武器狂魔,一个专门研究爆炸的艺术还有一个就是专门研究怎么能更高效的利用爆炸干死敌人。 “哥,东西到了。” 白糖仙人的弟弟拎着一个大箱子走进了武器局,这会儿白糖仙人正在那做记录,看到弟弟拎过来的箱子之后好奇的问道:“这是?” “我找铁匠定的东西。” 少年说着便打开了箱子,里头是各种各样的金属制品,形状各种各样,有单纯的圆球也有梭形,更有鸡蛋形和椭圆形。 “这是要作甚?” 白糖仙人只是对爆炸情有独钟,对这些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而他弟弟则神秘一笑:“哥,你说一个弓箭手养起来费劲不?” “费劲啊,当然费劲。” “可若是咱们弄出来一个东西,一次可以当十个、百个弓箭手的话,那可以不?” “就靠这些铁疙瘩?” “哥你别急啊。” 弟弟走上前在纸上画出了一个蜂巢状的圆盘:“这个圆盘,下头放上底火,然后上头填装这些铁疙瘩,一次性上成百上千个铁疙瘩被抛上数百丈的高空,接着叫它们落到敌人的阵型里。哥,你说什么盾能挡得住这个?” 白糖仙人弯下腰掂量了一下这些铁疙瘩的重量,然后每一个大概都在三到五斤左右,这都不要数百丈了,哪怕是百丈的地方掉下来,几乎就已经是无可抵挡了,铠甲都不行。 “那你有何打算?” “我先打算看看哪个形状的冲击最大,然后看看哪个形状能飞得最远。” “行,那我随你去试试。” 铁管子这边很多,想要把这些玩意喷出来不是难事,不过问题是这些形状并不是都适合飞行,所以要一点一点的试。 但效果总是不尽人意,他们倒也是没放弃,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测试,期间还不断的更改管子的尺寸和那些铁疙瘩的尺寸。 反正这东西成本肯定是低的,一个铁疙瘩的造价其实是要比一支箭的成本低很多,毕竟这玩意不光可以用铁还可以用铅,反正能砸下去能砸死人就行。 一开始只是白糖仙人兄弟俩,后来武器局最近也比较闲,正巧想着找点事干,于是一堆人就开始琢磨起这玩意到底怎么用才好。 这众人拾柴火焰高,原本两个人费劲巴拉弄出来的东西,一伙人凑在一块很快就把那个蜂窝状的东西给弄出来了。 但经过反复测试,这东西并不好用…… 首先就是复装太麻烦,打一个轮回的时间都够弓箭手干八轮了,而且精度不可控,到了天空之后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散落得到处都是,起不到很好的杀伤覆盖效果。 但这帮年轻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制,那就是不死心…… 这会儿其中就有人提出来了,说“如果咱们造一个很大的炮,然后炮弹我们做成三成,最里头一层装入火药,外头是一两层铁皮子,两层之中装满这种小铁珠会如何呀?”。 大家都说不知道,难以想象,但既然有了提议,那就开始干。 于是这帮动手能力极强且极具不怕死精神的少年亲手打造了一枚八十六斤的炮弹。 用了锡封对撞引信技术,整体是铜铸的材料,虽然略显奢侈,但毕竟是第一次弄,只有铜比较符合相关的特性。当然了,里头的填装药也是给的足足的,反正能把他们的试验楼给炸翻过去。 当这枚炮弹弄出来之后,他们就又开始着手打造炮管,虽然现在浮梁的浇筑技术已经很成熟,但谁也没做出来过这么大口径的玩意,光是炮弹的粗细就已经有五寸左右。 就为了这门炮,铸造局的人骂娘骂了三天,不过嘴上骂但还是给他们把炮管子给铸出来了。 因为听说这次装药量是曾经的六到十倍,所以这根炮管子的重量就足足有两千四百多斤重,如果给它配上底座的话,那重量能达到五千斤…… 五千斤钢铁就干出这么个玩意,着实有些叫人心疼了,而且运输这玩意还需要两匹马同时发力才能整的动,甚至于拼装的时候都需要先搭建一个吊轮才能把各个部件组装起来。 但不管怎么样吧,这玩意终究还是弄出来了。 看着这前所未有的口径和大小,白糖仙人伸手进去摸了一把炮里的膛线,结结实实的感受了一把钢铁和工业所带来的力量之美。 许多人这会儿都围着这个大家伙绕圈,而他们此刻也只有一发炮弹可以使用。 “千万要成功啊。” 武器局的老大叉着腰看着这玩意,心中也不断在祈祷。而这会儿一个从关外来的小老弟突然叫停了装药:“要不……我给它跳一段?” “你跳!” 小老弟穿上的家乡才有的萨满服,口中念念叨叨着听不明白的唱词,然后其他的师兄弟们则开始跟着他的节奏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 明明是整个大魏最科学的部门,但此刻他们却干着最玄学的事…… 为了诚意,他们还请了猪牛羊三牲祭祀,甚至还特意毛了不知道谁家老爹的一坛子好酒,在祭祀的过程中又是给炮身抹油又是三跪九叩,隆重的不得了。 折腾了足足能有个一个时辰,这场古怪的祭祀才算是结束,所有武器局的吊毛小子们齐刷刷的站在炮身旁又是夸又是赞,最后这可就要装药了。 专门为它设计的超大发射药包被填入了炮管之中,大伙儿将引爆线拉得长长的,毕竟十倍装药加上炮弹里头本身那十二斤的白糖高爆火药,这要是炸膛了,五十米内估计都尸骨无存。 “吉时已到!填弹!” 巨大的炮弹被两个人一同装入到了炮管之中,听着它滑落到底的声音,众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接着所有人都往后撤了起来,只留下最擅长爆炸的白糖仙人在那操控引线。 只见他拉着引线撅着屁股带着几分恭敬的退到了最后,然后将引线郑重的放在了武器局老大的手中。 “老大,你来。” 这老大也是默默的吞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这么一拉,那扳机簧片被触动,接着击锤便打在了发射药的触发点上,霎时间只见炮管发出一声如龙吟的咆哮,炮口吐出一口带着紫光的烈焰。 不消片刻,远在两三千米之外的山麓上就腾起了一丛浓烟,这一下他们就跟疯了一样冲向了对面那座山,平日里快走个几百米都狂喘气的宅男们,这会儿瞬间化作了草上飞,一群人就跟下山觅食的猴子一般冲了过去。 当他们到了那边之后,入目只有一片狼藉,三十丈左右的范围都明显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小一些的树木甚至被懒腰吹断,而那炮弹里头蕴含的数千小铁珠就如同仙女散花一般洒在了方圆五十丈到一百丈的范围内,即便是坚硬的巨石都被钉了三寸之深,整个山头一个活物都见不着,有的直接被震死有的则是被那密密麻麻的小钢弹给打得像是个筛子。 初见成功,所有人欢呼雀跃! 但这会儿有人突然提出了一句话:“你们说,咱们的铠甲能不能顶得住这个?若是能,能顶得住几层?” 这帮小崽子纷纷沉默了下来,然后他们的老大突然眯起眼睛:“试试?” “那就试试!” 接下来的半个月,这地方就跟有道友渡劫一般,总是时不时的来上一声炸雷,而这期间他们甚至炸掉了近百具浮梁的铠甲。 这些铠甲在这样口径的炮击下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冲击波能把穿着铠甲的猪直接震死,就算稍远一些,那密密麻麻的弹丸只要有一颗打入到了猪的身上,那都能直接叫猪失去行走能力。 这段时间县里老有人反应能在包子里吃出小铁弹,但究竟这些铁蛋是哪里来的,那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倒是在这些猪的帮助下,不管是大炮还是铠甲都赢来了一波史诗级更新补丁…… 除了浮梁那边管钱的快要暴走了之外,其余一切都正在按照很好的方向走下去…… 493、夏林,你当个人吧 夏道生收到了一封信,信上是浮梁财政那边写过来的告状信,说这段时间武器局那边用钱用的太夸张了,短短一两个月用掉了几万斤铜,近十万斤铁,还有各种费用乱七八糟的,年还没过半,他们就已经把花费预支到了两年后。 不过夏林看完之后倒是直接回信过去给他们一次性批了十年的经费,出手十分阔绰。 “你对这武器局还真的是大方。” 说话的是糖宝儿,她刚好年中要来京城盘账,所以就将信一并带了过来,她对武器局也颇有微词,毕竟这段时间她在县里也负责一部分账目,武器局太夸张也太过分了,花钱毫无节制,异常恐怖。 “别计较这个了,他们能花钱是好事。”夏林转过头拿起另外一封信递给糖宝儿:“这是他们之前给我来的信。” “这是什么?” 糖宝儿打开信封,里头居然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图画,上头有那些横平竖直的线条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尺寸标注,她真看不明白。 而夏林则笑着说道:“新铠甲和新的炮。” “铠甲?这是什么铠甲?” 糖宝儿指着那四四方方的盒子一般的铠甲:“这东西也能叫铠甲,几千斤重吧?” “四万斤。”夏林笑了起来:“十来万斤铁还奇怪么?他们已经很省了。” “这东西不就是个铁疙瘩么?” 夏林摸着下巴说道:“现在还是个铁盒子,他们也没说这不是铁盒子,但问题是很快他们就会想到怎么让这个铁盒子动起来了。” “四万斤?动起来?” “对啊。”夏林一脸神秘的说道:“我给他们的回信里头已经提醒他们了,顺带给了他们几张图纸,应该用不了多久这四万斤的铁盒子就能动了。” 糖宝儿仍是想不到这笨重的家伙怎么动,他见过那些小兔崽子折腾出来的东西,那是一个差不多三丈那么长一丈多宽的巨大铁盒子,全都是用铁板拼在一起,然后拿巨大的铆钉钉起来的东西,这东西动起来?那还能动? 不过夏林都不在意,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坐在那晃着腿等待夏林继续跟她说话。 “说起来,糖宝儿,你今天能吃凉的么?” 糖宝儿上下打量了一圈被隔在栅栏里头的夏林:“你都被关在这里了,还在盘算这事儿啊?” “我问问……” “我要在京城过年,你不用急。” “那就好……”夏林嘿嘿的笑了起来:“手伸进来给我亲亲。” 旁边守门的听到这里真是忍不住的开始在那笑了起来,糖宝儿当然不好意思,她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别再胡闹了。” 夏林哎呀一声坐了下来:“这么些年,咱们都是聚少离多,想你了还不成啊?” “呵,你想的人可真不少呢,我来的路上去看了一下独孤家的大少爷和大小姐,眉眼之间可真是越看越眼熟呢。” “你不要乱讲啊,这可不兴乱说。”夏林连忙摆手:“他们两口子的事。” “是是是,知道了。”糖宝儿这会儿拆开随身的包裹:“我给你带了点洛阳的糕点过来。” 夏林接过糕点,抬头看了看糖宝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一晃好些年了,当年我从洛阳出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如今你还是这个样子,好像没什么变化呢。” “甘陕女子老得慢。”糖宝儿这会儿倒是笑了起来:“好了,我先回去休息休息,我连家都没落就过来看你了呢。” “明日官试就放榜了,我就彻底出狱了。明日你莫要乱跑,倒叫你尝尝俺老孙的铁棒。” 糖宝儿面红耳赤掩面而逃,而门口站岗的两个小子在糖宝儿走后都笑的没人样了,夏林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召唤他俩:“一起过来吃点。” 他俩人走上前来蹲在栅栏外头也跟着一块吃起了糕点,其中一人说道:“还得是姐夫啊,换做他人断然不能已经成了驸马之后还能娶一个。” 这说话的人按辈分都得叫夏林一声姐夫,毕竟看管夏林的是宗正寺,这里头清一色的都是皇亲国戚。 “你们是不知道,为了这个事我费了多大的力气。你们不行?” “不行啊,前些日子我与青楼那个头牌燕风岚情投意合,本说想娶回家当个妾的都不行,我爹差点没把我打死。” “你他娘的也是想的好,娶个鸡回家,我要是你爹我也打你。”夏林啐了一口:“我这个可是跟你们姐姐一块升堂拜了母的义姐妹,你们要是有能耐把那个鸡拉回去跟你家娘子升堂拜母,那也算姐妹同嫁了,你行么?” “做梦呢……我家的娘子是独孤家长林房出来的姑娘,叫独孤家跟青楼头牌升堂拜母诶……” “那你说个屁。” 其实一开始夏林其实并不知道世家的分支究竟有多庞大,但这些日子他还真认真的研读了一下高士廉的士族录,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世家宗族的势力真的太庞大了。 可以说当下大魏甚至整个华夏距离种姓制就是一步之遥。之前他认识独孤家的人就只有一个独孤豆芽,但在士族录里,独孤家作为皇族之下第一家,家族人口1.85万! 单位是万! 宗家人口少,分家人数巨他妈多,而世家难根除的原因就在这里了,如果宗家被搞掉了,很快就会有分家的过来填补这个位置。难怪会有诛九族夷三族这种离谱的法律,这种法律明显不是用在普通老百姓家里的…… 而且这些大家族的分支渗透到了方方面面,高级点的比如景泰帝,他娘是平民,但他娘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是独孤家的人,是鸿宝帝的贵妃,为景泰帝诞下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不过弟弟夭折了,两个妹妹早年间一个嫁给了杨英一个嫁给了高逢春。 杨英就是杨广,也就是正常历史上的隋炀帝,高逢春是高士廉弟弟的儿子,也就是高士廉的亲侄子。 而低级点的,比如金陵城最大的酒楼,幕后老板就姓独孤,还有老郭的孙媳妇也是独孤家的女儿。 错乱而庞大,就如同叫人发笑的欧洲一般,若不是北魏太祖拓跋珪从继位开始就整大一统和全面汉化,现在这地界跟欧洲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三步一个王五步一个皇,没事就这个公主亲了一口青蛙,那个公主种了一颗豌豆的。 这边正聊着天,突然夏林就看到高云锦推着他妹妹高云梦过来了,高云梦鼓着一张脸,好像有人欠了她很多钱。 有别人来,这看门的自然就不能继续聊天了,连忙重新回到了岗位前,而高云梦再次来到夏林面前,伸手递给了夏林一大兜子东西:“这是我自己种的花晒的花干,用这个交换可以了吧!” 夏林打开兜子,里头顿时香气扑鼻,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看,这才是应该有的态度嘛。你要问什么问题来着?” “我要问为何女子不可参加科举不可入朝为官。” 这个问题其实让高云锦挺尴尬的,他讪笑了两声朝夏林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开了,剩下了高云梦在夏林对面坐着。 “能啊,为什么不能。法无禁止皆可为,律法里没说不让女子科举吧?” “可为何我们要科举时却没有一个人赞同?” 夏林索性席地而坐,抱着膝盖说道:“因为很简单啊,你们是货物,货物怎么能当官呢。” “你!你这人说话为何如此难听?难不成你不是母亲生的?” “是啊,当然是。”夏林一脸无所谓的笑了起来:“可问题是你骂我没用啊,把你们当货物的不是我呀,是你们家里的人,是一代又一代的习惯也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我问你,你说你要参加考试的时候,谁阻止你的?” “家父,家兄。” “那我再问你,你周围有女子成功参加过科举么?” “没有。” “那律法之中没有禁止,但你身边又没有,这是为什么?” 高云梦抿着嘴,她答不上来这道题,虽然脑子里一瞬间略过了很多答案,但最终她都觉得不可靠。 “因为你们有自己的行事逻辑,女子就乖乖的嫁出去联姻就好了嘛,考什么试当什么官。” “可是民间也没有。” “你们都不行,民间怎么可能有!?难道你们家里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子考上状元?言而总之,你真正需要摆脱的不是这个。” 夏林拍了拍她的轮椅,然后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是你心里的这个。你想改变,就不是改变你自己,你再强也没法改变现实,你需要更多的人跟你站在一起,明白了吧?” 高云梦眉头紧蹙,表情却是有些凄婉:“我只是一个跛子。” “不,你不是跛子。”夏林晃着手指头:“跛子还能站起来呢,你压根就站不起来,怎么能叫跛子呢。” 高云梦这次出奇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簌簌流泪。 “哭!哭有个屁用。”夏林突然凑上前:“如果哭有用,天底下就不会有灾祸了,小妹妹。把眼泪给我擦咯,我叫你把眼泪给我擦咯!” 494、相同但不同 今日便是金陵城官吏岗位考试的发榜日了,虽然它不是科举但却要比科举放榜的热闹并不差几分,很多人都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五万多人取三千二,大概是十六七人里取一个,不过这次放榜还会有个前所未有的创举,那就是把所有通过之人的试卷一同张贴出来,为的就是叫大伙儿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才实学。 三千多张卷子沿着皇城根下贴了一面墙,许多没去参加考试的人都在那仔细研读这次考试的卷子和考生的答案。 只能说心服口服,虽然这里有六七成都是世家子弟的卷子,但大伙儿无话可说,因为他们的确是更加优秀,而剩下的平民子弟的也占了个三四成,虽然不多,但这却是一个很好的信号,那就是终究所有人能够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施展自己了。 卷子就摆在那里,优秀不优秀大家都能看见,虽然大家都明白人家世家拥有的东西更多条件更好,但已经有人为他们争取到这一场同场竞技的条件了,再挑剔总归是说不过去,当下唯有比以往更努力的活着和更努力的攀爬,才能有前进的可能。 而到了今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他们搏命打下这份机会的夏道生到底长什么样…… “这他妈……这帮逼是真会想象啊。” 夏林拿着一本《夏道生伏虎录》的小人书翻看着,上头的他身长九尺,美髯赤发,手持一柄玉骨铁扇,而那老虎怎么看怎么都长得像高士廉…… 翻看里头的内容,其实剧情特别简单,就是说某某山中有虎,年年都要吃掉好些个赶考的书生,这日有一个英雄义士名为夏道生路过此处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一口气喝了三坛浮梁烈酒冲上山中与猛虎搏斗,最终杀死猛虎但他自己也力竭而亡的故事。 其实大伙儿都知道这是在暗喻什么,无非就是他拼着自己一身伤把世家拉下了神坛,但显然世家并不会轻易放过他,打虎英雄夏道生最后的死亡更像是对真实世界夏林结局的一种臆想和猜测。 最后一幕便是百姓为其立碑,在其坟前敬酒。 “哈哈哈哈……”夏林看完之后开怀大笑。 “这位爷,买不买?这册我们只画了十份,这可是最后一份了。” 街上卖手绘小人书的落魄读书人嘿嘿的笑着:“有些贵,不过大伙儿都喜欢。” “为何不去书局印出来?” 那书生讪笑起来:“没有本钱啊,书局三百份起印呢。” “嗯,这倒也是没办法,毕竟开模的成本在那摆着。”夏林又拿起了周围的几本书,有的是小人书有的则是手抄的,大多都是短篇,一个字一个字抄写上去看着还挺精致。 内容嘛,其实想象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行,但对于夏林这种网络都看到重生之初入大荒转生成刘姥姥在大观园中桃园三结义这种剧情的人来说,着实是有些乏味了。 “这位大爷……抱歉了,不买就不能看了。”那书生赧然一笑:“小生就靠这个糊口,若是大伙儿都来看看却不买,这可是大麻烦了。” “说的也是。”夏林放下了一张二十两的散票子:“那我看了你一本,再加这里每样一本,我都买了。” “大爷,这也太多了……我这些加起来也不过十两就够了。” “那这样。”夏林又放下了五十两:“你写个长篇如何?” “长篇?我……似乎是不太会呢。” “没事,试试写着。若是你写的好,我出钱到书局给你印成刊,到时咱们五五分账如何?” “这……那……那多谢这位大爷了。” 夏林笑着摆了摆手:“生意而已。” 等他从摊位上离开之后,身边的糖宝儿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在这些人身上投钱?他们写的东西与你写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那这可不一样,现在我需要一场文化的盛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而想启动这个工程就要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能让干这一行的人吃得饱吃得好。只有这样才能引来一个盛世。光打仗可没意思,如果打仗就能把世家按死,那他们就不配活这么些年了。” “所以你打算?” “诛他们的心。”夏林竖起一根手指:“廉价、广泛、持久的教育,永远是最好用的武器。简单说就是叫更多的人读书,愿意读书,喜欢读书。这真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不然我都想把九年义务教育给拉起来。” “什么?” 糖宝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快步走到夏林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什么叫义务教育,还九年?” 都说寒窗十年,这十年时间里头要吃多少苦花多少钱,那读过书的人都是知道的,但夏林刚才一句话把糖宝儿给整破防了,十年寒窗九年义务,那合辙就自费一年呗? 这天王老子来了也供不起啊。 “你可莫要这样乱来,供不起的。” “迟早可以。” 夏林攥着糖宝儿的手笑着往前走,他们在路上买了些东西,然后就来到了老张的府中。 身中七刀而不死的老张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躺着,他这厮运气是真的好,说是这七刀里头哪怕只要有一刀稍微不准一些,他心肝脾肺肾总是要废一个,而现在冬娘不在,孙神医也不在,五脏随便弄坏一个都没救了。 但是……嘿,就是扎不着。七刀下去,刀刀见血,全是皮外伤,除了血出的多点给他给整休克了,修养了两个月现在几乎也就没啥大碍了。 “哟。”老张看到夏林过来,指了指他手上的东西:“拿来我吃吃。” “你还真是不客气,你不是该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么?” “我跟你客气个毛。”老张用脚踢了两张凳子出来:“坐,等会我叫你嫂子去馆子里要几道菜来。” 夏林跟糖宝儿坐了下来:“哎呀,你日子过的稳啊,徒弟不知不觉就变嫂子了,传出去也不嫌丢人。” “风雅,风雅你懂不懂?” “风你个死人头!”这会儿吴宁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比夏林与她初见时多了十足的风韵,当时还只是个少女,如今俨然已经成了个小妇人模样。 “你们先坐,我去喊几道菜过来,这家伙这些日子懒死了。” “我这不是受伤了么!”老张喊道:“你得让让我。” “少来了,怀胎十月都不如你虚。”吴宁推了老张脑袋一下:“我先去了,你们自己倒茶喝。” 等他走了之后,夏林这才偷偷摸摸把买来的米酒掏了出来,老张一看伸手一拽就抓到了自己怀里:“好好好,还是你惦记老父亲。” “别他娘的给我废话了,事情办的怎么样?” “事情嘛,肯定是办好了。我前几日跟赵世远聊了一天,他会想法子去跟礼部联系一下。” “这估计成不了。”夏林仰过头叹气道:“但是能给他们敲敲警钟。” “我觉得也悬,取消终身官员制度这个事,本来不该是礼部管的,但吏部那边更不成。” “别急慢慢来,困难肯定是有的。”夏林竖起一根手指:“今天七夕,晚上有花灯会,要不要去看看?” “谁他妈乐意看花灯啊,花船有没有会啊?” “不是,老张。你都这逼样了,还惦记花船呢?” “倒不是惦记那事儿,说是这些日子好看的姑娘都跑浮梁去报名当演员了。这边花魁的质量每况愈下,现在金陵城几个高档的场子都入不敷出了。所以他们前些日子好像说是有个什么活动来着,答题还是解谜来着,便能畅吃全场。” 老张说到这里一拍大腿:“我好几个月没咋吃好东西了,天天清汤寡水,日子难熬哟。这不,画舫里头的吃的,你知道的,好吃。” 这会儿糖宝儿一脸嫌弃的说道:“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那腌臜地方。” 这会儿老张就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几张票:“察事司牵头出资,这不是金陵新城落成了么,今日新城之内有游园会。你拿着这票带着姐姐妹妹们去玩,里头吃喝玩乐什么都有,还有波斯人过来表演攒劲的节目,还有那个新的太学院里则有诗词鉴赏大会,全城的少爷小姐都会去,你们凑个局去玩一趟。” 糖宝儿挑起眼睛看了老张一眼:“所以还得让我跟吴宁说这票是我弄到的呗?” 老张一拍夏林的大腿:“你这婆娘真聪明啊,当年在洛阳的时候你就对她神魂颠倒,别的不说,你看人是真准啊。” 夏林啐了一口:“少在这拍马屁。” 果不其然,正如老张所料,吴宁从外头叫来的外卖那也是寡淡无味,虽然鸡鸭鱼肉都有,可味道上真的是一言难尽,特别是那个鱼,真的就是清水煮煮加点盐巴,把夏林这个能吃骚猪肉的人都差点给吃哕了。 不过还好,这些日子吴宁也是在家里憋坏了,听到了能跟糖宝儿她们出去玩自然也是欣然前往,她俩因为还要去叫小公主所以饭都没吃两口就出发了,剩下夏林跟老张坐在院子里。 “这玩意,喂狗狗都不吃。”夏林恶狠狠的指着桌上的东西:“你天天就吃这个?” “大夫嘱咐我要清淡一些,但她好像对清淡没有什么很具体的认知。”老张抿了抿嘴:“有时吃得我晚上躺在床上一边哭一边怀念当年咱们在洛阳的泔水。” “也是,这要让我吃三天,我也得去心理建设。” “走走走,别废话。” 平日里蔫不拉几的老张这会儿健步如飞,拽着夏林就来到了正在搞促销活动的京城最大青楼的外头。 这青楼夏林也是第一次来,但不得不说它是真气派,秦淮风月三十里,它一人独占七成七,据说幕后老板是二皇子,而二皇子没了之后,如今已经被杨家给包了下来。对,就是那个杨家,杨坚杨广他们家。 不过他们家本是垄断盐漕买卖的,不擅长做青楼生意,这接手之后生意每况愈下,然后不得以从浮梁返聘了一个高级技师回来当顾问,这才把浮梁那套促销的方案给一起带了回来。 “两位爷,里头请!今日花儿正红、月儿正圆,与其驻足远观倒不如进来一赏。” “握草?”老张回头看了一眼夏林:“这可以啊这。” 夏林抿着嘴笑了笑:“浮梁特色,我看看他们倒是把谁给请回来了。” 说着两人便走了进去,这地方占地面积极大,皇宫是4500亩,是一个五九之数。而这个地方占地三千六百亩,可想而知当初修建的时候是按什么规模来的了。 里头亭台楼阁山水风月一应俱全,高中低档全有,既能满足贩夫走卒又能满足达官贵人。 “张大人~~~快里面请。” 一进去立刻便有迎宾上前,他们居然认识老张,可等他们看清楚老张身边的人时,眼睛突然就瞪大了,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好好好,老子好不容易给你们弄成良人,你们又回来重操旧业是吧?行!” “大人您听我解释……”其中一个迎宾连忙挽着夏林的手来到一边:“我们在这里拿股的,不是在这里当妓子的……只是这里最近的姑娘素质极差,今日趁着七夕节我们几个给她们做个表率。” “是啊,大人……莫要责怪我们了,他们真的给了好多。” 夏林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们又回来干老本行了呢。” “怎么会呢,大人救我出火坑,我再跳下去,那岂不是辜负了大人……大人先去快活,若是看不上这里的姑娘,大人便招呼一声,我们几人亲自过来陪您,这里不在浮梁,等会子……大人若是寂寞,便直接来我房里吧,虽然我不如听云望月那般有名气,可还是完璧之身,本打算说以后嫁于他人时再给的,可若是大人您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说话间这个名叫春莺的前头牌,眼神中闪烁出了炙热的火光。 “我今天是来吃饭的。”夏林把她的脸扒拉开:“你们忙你们的去,别从老家勾搭到这来,走走走!” 姑娘们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然后便把夏林他们引到了楼上的雅座之中,倒不是他们不配坐包厢而是今日包厢早已满员,实在没办法,夏林也不想为难她们,随便找了个雅座便坐了下来。 “他妈的,我饿啊。”老张坐下之后深吸一口气,仰头问身边伺候的小厮:“现在能上饭菜么?” “这位爷,时候还早,厨房正准备着呢。” “糕点呢?” “糕点也正在现做,今日来了许多人,厨房也有些忙不过来。” 老张长叹一声:“行吧,给我来壶开水充充饥吧。” 那小厮沉默了片刻,躬身说道:“这位爷,爱干净是好事,可开水……未免有些危险了,小店有雨花山的山泉水,冰凉清澈,要比那开水好上许多。” 夏林这时摆手道:“就给他来壶开水,这人有怪癖,就喜欢用开水冲,去吧。对了,给我来一壶山泉水,我喜欢凉点的。” 今日说实话还真是热闹,策划这场营销的妹子真是个鬼才,好一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以前那些个贩夫走卒谁享受过这种待遇,要知道这地方的饭菜伙食价格都不菲呢。 而且要答题才能免费,那些人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来这里就纯为了长见识,存了老半天的钱在这消费一把,哪怕不点姑娘光吃饭也足够拿出去炫耀了。 “真热闹这地方。”夏林摸着下巴:“还是闲钱多。” “倒也不是这般说,前几日这地方就敲锣打鼓走街串巷,说什么应榜者消费全免,答题者餐食全免,来者便是客,点一壶茶只需五文钱。不少人来这就是为了那壶茶的。”老张笑了起来:“不过最后是不是只消费一壶茶,这可就说不定咯。” “嗯,我教的。”夏林托着下巴端起冰凉甘甜的泉水一饮而尽:“这个叫广告营销,先让一个地方流量起来,有流量就有钱。” 很快歌舞表演起来了,漂亮的妹妹穿着轻薄的衣裳在中间的大舞台跳着妩媚动人但不骚也不贱的舞蹈,格调着实很高,旁边有人还拿着竹筒子将里头的带着香味的水泵出来形成水雾,整个场子顿时又芬芳又朦胧又清凉,着实主打一个感官享受拉满。 叫好声此起彼伏,打赏的铜板、碎银、小戒指等像雨点一样落到舞台上,着实热闹非凡。 “这会儿有吃的了没?”老张仰过头问身后小厮。 “大爷,已经有了。不过今日答题便能白送呢,您二位不试试?多划算啊,在这吃一顿饭可要二十多两银子呢,可贵了。” “等不得了。”老张抬起手夹着一张银票:“去,叫厨房给我弄一桌,吃不完我打包。” 正说话间,一个面容颇有几分俊俏的青年走上台去:“诸位,我是这琼花楼的当家。今日我家一掷千金,不为其他,就位博诸君一笑,若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这人是谁?”夏林指了指台下那青年。 “他啊,杨家当家杨英之侄,杨浩,平日不怎么露面,哥哥是绥远大将军杨昭。” “杨家,好像也是个大家族哦。” “早年八大柱国之一呢,跟你的独孤妹妹一个辈分。他们这次蹦出来,我想应该是要来夺一下自己八柱国应有的名头。” 夏林轻轻点头:“小心一点,这一家人应当是最难对付的。” “怎么说?” “咬人的狗从来不会叫唤。” —— 超长章嗷。 495、后宫失火 别人家来青楼,那都是搂着漂亮妹妹把酒言欢,不管是聊自己多牛逼,还是聊自己多风雅亦或者是单纯的摸上一把,无外乎都是在这里索取一点情绪价值。 而这会儿夏林跟老张一人搂着一只鸡在狂吃,倒不是因为馋而是俩人在比赛,说谁先吃完一整只鸡输的那个今天的消费就全部要负担。 那能忍?钱不钱的是小事,人就得活一口气,这口气必须得顺下来! 旁边有两个年轻的小妹坐在那面面相觑,她们被安排过来说要伺候大人物,上头还嘱咐道什么都别问,只需要把老爷们伺候开心就好。 她们也见过不少大人物大老爷了,懂规矩的很,但这俩人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抬起过头来,全程在吃鸡。 “两位老爷……别光吃了,二位摸一下吧,不然这钱妾身赚得不踏实……” 两人不语,只是一味吃鸡。 几乎是同时他俩都把最后一点给吃了个干净,夏林打了个饱嗝侧过头问旁边妹子:“谁快!” 那妹妹默默的摇了摇头:“不知……都好快,没看清。” 这会儿老张也抹了一把嘴,低头看了桌上的鸡骨头:“这样,咱们再把骨头拼起来,谁先拼起来谁赢。” 夏林一撩袖子:“来!怕你啊!” 然后他俩就开始了第二轮比试,拼鸡骨头大赛。 不过显然夏林是中了老张的圈套,他一个整天琢磨画画琢磨结构的人,鸡鸭牛羊人的结构他研究的透透的,拼个鸡骨头比他吃鸡还快,那两根筷子然后在身边姑娘的袜子上扯下一根丝线,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鸡给凑了起来,关键只剩下骨头的鸡他都能让骨架子立起来。 “诶!你byd作弊!” “不行就不行。”老张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鸡骨头:“看看,你看看。这个就叫专业。” 夏林再看自己那拼的乱七八糟的鸡骨头,啐了一口:“妈的,晦气。” 说完他脱下鞋从里头摸出三百两的票子:“拿去!” “你这人好恶心。不是,你至于不至于啊?” “不然呐?丢了怎么办?”夏林摸索了一圈之后:“没了,就剩下了几文钱了。” “废物。”老张一把扯过票子,接着对旁边的小妹子说:“去,取来笔墨。” 小妹不明所以,但顾客至上嘛,于是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老张把桌子上的东西划拉到了一边,然后开始写写画画起来,不多一会儿就是一幅惟妙惟肖的金鸡报晓跃然纸上。 “哇~~~” 旁边的小妹看到那画,眼睛里的红心都快漫出来了,才华横溢的他们见多了,但如此信手拈来的却是独一份。 “来,配个诗。”老张袖子一卷:“你说,我写。” 夏林挠了挠下巴:“檐前栖息傍蒿丛,风雨司晨尔有功。鹦鹉无能凭佞舌,侯门翻得养金笼。” “嗯?挺好。”老张提笔写了起来:“还得是你啊。” 旁边的小妹刚才还惊愕于老张手上的功夫,这一回头却发现旁边还有高手…… 很快,一幅配诗的字画便诞生在了这里,老张吹吹扇扇的叫他干了起来,接着叫小妹子将墙上一幅乱七八糟的字画取了下来,老张用手沾着酒把原本的破字画给揭了下来,然后将自己的东西裱了上去,那技术之娴熟叫人无比赞叹。 “盖印。” 老张从后腰处取下印章按在了上头,然后朝夏林招了招手:“拿来。” “不用了吧……” “拿来!没你一千两,有你三千两。”老张一把拽过夏林的印章:“这就叫我的才你的名,不狠狠捞一笔都对不起这帮冤种。” 随着两方印上去,这幅雄鸡唱晓就算是成了,老张将画卷递给旁边的小妹:“你,拿出去卖,我要三千两,多的都归你。” 那俩小妹愣了片刻,他们没见识,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只是心中忐忑,毕竟在她们看来恐怕没有人会乐意花三千两去买这一幅破画…… “若是不够三千两呢……大爷,您可莫要为难妾身呐。” “不够三千两,今晚破虏军过来把这里的人都鲨咯。”老张撩起袖子:“你去就是了。” 两个小妹忐忐忑忑的出了门,但她们哪里敢直接去叫卖呢,于是只好找到了主管,带着哭腔说道:“管事的,出事了。” “何事?” 其中一个小妹拿着那幅画:“我那雅座的客人,随手画了个破画,叫我们拿去卖了,还说他们只要三千两够花便好,多出来的算我二人的。” 那管事的也蒙了:“你们怕不是被讹了,画呢?拿来我瞧瞧。” 管事儿的拿起那张画眉头皱了皱:“这只鸡就要三千两?这不讹人么?等着,我上去寻他们去。” 他气冲冲的刚要往上走,突然一只手从后头按住了他的肩膀,管事儿的回头,立刻从怒容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少东家……”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家子弟杨浩,他点了点头:“出什么事了?” 那管事儿立刻义愤填膺起来:“雅座有两个客人,拿了个破画,非说值三千两,就一只鸡,这不讹人么,我打算上去理论的。” 杨浩拿起那张雄鸡图这么一看…… “甘霖娘……” 他心中默默的骂上了一句,沉默了一会儿,眼珠子这么一转,侧过头问那小妹:“这图是他们拿出来的还是现画的。” 他说着话,还用手摸了摸上头的墨迹,感觉应当是现画的,而小妹这连忙说道:“当家的,他二人说说笑笑就画出来了,这上头的诗还是现吟的呢。” “你啊。”杨浩拍了拍管事儿的肩膀:“差点死了。” 说完这杨浩喊人拿了一万两的本票过来并递给那小妹:“去吧,就说这字画被你们东家买了,稍晚些时我还会亲自拜访。” 小妹答应了一声快步的上去了,而那管事儿的有些不太明白:“少东家,这是为何啊,这画怎么也不值一万两吧?” “它值十万两,或者值你我的命。”杨浩轻笑一声:“你……罢了,去忙吧。” 下人就是下人,他是没办法理解这是什么概念的。 先不说这画的水准极高,本身的价值都很高了,而比它本身价值更值钱的是那两枚印章。 第一枚是张仲春的私章,张仲春是谁?察事司的察事使,四品的实职京武官,审上查下,先斩后奏。这种人画个画,他别说要三千两了,要三万两都会有人给他送上。 第二枚是夏道生的私章,那请问一下夏道生是谁?先帝留下来干世家的大魏夜天子,虽在京城不掌实权但手底下能调动五十七万人马。 可能很多人对五十七万人马没概念,那这么说一句大伙儿就能懂了,大魏现在京畿道以及周围一共六十五万人马……除了王世充的五万多六万人和一些河道军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名义上姓拓跋,实际上姓夏的。 他靠一个人压在整个北方氏族头顶上,叫李渊不敢南下,叫中原不能呼吸。 这两个人的章在一幅画上,别说三千两了,就算是此刻夏道生睡着了说了一句梦话,醒来的时候梦话里的内容就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但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几乎大家都知道夏道生这个人但却没几个人认识夏道生那张脸。 但杨浩认得,他曾去过浮梁,跟三皇子一起见过夏道生本人,那是一个少年郎,很少年的少年,低调谦逊老谋深算,跟市面上所有的传闻都不一样,跟所有人想象的他也都不一样,反正如果不是自己亲眼见过他,在路上遇到肯定认不出来。 这会儿小妹儿已经把银票送到了老张的手中,老张掸了掸手上的票子:“看见没有?这就是贪污的一种了,叫什么?” “雅贿。” “对咯。”老张笑呵呵的把这十张票子中的七张给了旁边的小妹:“刚才说好的,超过三千两的都归你们俩,现在它是你们的了。” 那小妹儿愣了一下,泪水眼看就在眼睛里打转,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笔巨款,但这会儿面前的两位大佬却好像不太爱搭理她们了…… “下头活动是要开始了吧?”老张指了指下头的人群:“唉,年纪大了,现在对这些事都不太感兴趣了。” 夏林则撑着脑袋无聊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指着桌上几乎没咋动的饭菜跟那两个小妹说:“去,拿食盒子给我包起来。不用额外花钱了吧?” “不用不用……” 小妹立刻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见到了杨浩已经过来了,她二人呼唤了一声少东家,然后便是侧身而出。 这会儿夏林转头看去,正好与杨浩四目相对,这场子的少东家立刻拱手道:“夏大人、张大人,久仰久仰。” 夏林笑了起来:“少东家好啊。”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帮着家里管管事情罢了。”杨浩极为客气,然后躬身问道:“能进来说话否?” “快请。” 夏林把这杨浩让了进来,这世家子弟大部分气度都还是不错的,他独自一人进门,在一阵寒暄之后,杨浩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笑着说道:“二位大人,我有一个秘密,不知两位可有兴趣。” “开个价吧。”夏林慵懒的说道:“你我都是生意人,咱们生意人的事生意解决,开个码。” 杨浩脸上的笑容顿时绽放了出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夏大人,我要一个五品言官的位置。我,不是杨家。” 夏林眉头一挑:“好家伙,你这口气可真大。那就说说什么值得这个五品官吧?” “当朝皇后,今日也在此地。就在两位大人头顶的清雅包房之中,作陪之人乃是大都督李密。够不够?两位大人。” 496、你们皇家真腌臜呐 这个消息一出来,夏林跟老张的头皮都紧了起来。 “这话可不是你能说的。”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要的是五品官。”杨浩仰头笑道:“毕竟只是侄子,到死也不过就是个富家翁罢了,想要往上爬,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李密,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躲在青楼的包间之中,说他们在那学突厥语恐怕没人信吧? 不过这会儿李密已经四十多岁了,皇后才多大?二十九还是三十岁?反正好像听说跟景泰帝年纪差不多,那大概就是三十出头了。 三十出头的皇后和大十几岁的李家哥哥,诶……倒也是说得过去。 “保真?” “我敢用这说笑?”杨浩轻笑起来:“我贸然上来打扰二位大人,说白了就是赌一把,赌两位对世家之威深恶痛绝。” 夏林挠头:“你可真虎啊。” 场面上的气氛此刻沉默而诡异,突然的消息叫他们在场三人都变得无语了起来,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他们不背人?” “自然是要背的,皇后娘娘乔装打扮才来的,李密也是普通人的模样而来。” 夏林眼珠子一转:“那你是如何知道是他们的?” “哈哈哈,夏大人,天下有百千技,大人总不能悉数精通吧。我自幼体弱,家父担心养活不得,便叫我去了山中与道人为伴,我师父有一门卓绝之术,便是以骨识人,哪怕乔装万千,只要骨相不变,那都不会认错。” “你们的理由都还挺雷同。”夏林嘀咕一句之后靠在了椅子上:“那现在呢,你告诉我了,又如何呢?” “不知,我只是那这个消息跟大人换个职位,若是大人不给,我也没法子。”杨浩一脸轻松淡然:“不过大人的信誉一贯好,我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嗯,他的性欲是不错。”老张在旁边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那个五品官的问题,而是怎么拿到证据。能看一眼不?” “看……”夏林扭过头看了老张一眼:“你可以啊,啥都要看是吧。” 老张摆了摆手:“证据,得有证据。我记得皇后好像也是个了不得的大家族出来的吧。” “既然两位想看,那也不是没有法子。” 这姓杨的当真就如夏林之前跟老张说的那般,活脱脱就是个笑面虎,他也不咋呼,但他是真的咬人。 这人在装修的时候居然还都在每个房间内留了暗格,这种暗格都经过的精心的布局,都是在一些极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推开暗格,只会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孔可以看到对面的房间,而这甚至都还利用上小孔成像原理了,这块砖就是一个小孔暗盒,既不会被对面发现,还能看得极为清晰。 什么他娘的中古时代针孔摄像头啊,夏林心中都惊了,难怪都说隔墙有眼,原来不是夸张。 更关键的是这样的暗格还不止一个,一面墙上整整六个,可以从不同方位看到房间里所有的信息,基本上没有任何死角。 现在看来果然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谁顶得住啊…… 难怪这顶级包房里头的房间都隔的这么远,原来两个房间之间居然还有一个暗室,里头可以坐着看站着看甚至是侧着身子躺着看…… 夏林一边看一边惊叹于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而那屋子里则是红烛摇曳朱漆的大床,不过此刻床与船已是分不清了,纱帘轻晃,宛如江南的乌篷船上吱吱嘎嘎的船桨带着几许波澜便穿过了拱桥的洞。 他们看了大概四十分钟才算是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帘子便被提了起来,接着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坐起身来,正一件一件的往身上穿着衣服。 “我要回去了,再晚怕是要造人起疑了。” 此刻红烛的光打在她脸上,那不是当朝的皇后还能是谁,而这会儿一个长相刚毅方正的男子从她身后起来,环抱住了她的腰肢,俯身在她肩头亲吻了一下:“着什么急,当下又没人管着你。” “今日我可是说有游园会呢,若是迟了太久,可真是有人起疑的。莫着急,下回再想法子出来吧,他恐怕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她嘴里的他,那还能有谁,当然是在前头扫荡中原的景泰帝。该说不说,夏林虽然多少有些看不起景泰帝,但这个事其实还是很不仗义。 别看他夏某人也是个好色之徒,但他自诩好色有道,只要是有主的人,他别说干什么了,就算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金莲就是一个典型,她还倒贴的不够明显么?夏林别说发乎情止乎礼了,他连情都不发。 而且就他现在这个位置这个身份,只要他说上一句,那无数人都愿意把自己老婆女儿甚至妈送给他。 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这无关情欲有关道德。 而现在这俩人干的事,其实还挺挑战底限的,要换个身份无所谓,反正景泰帝也在外头玩,可问题是景泰帝都知道把金莲召回府邸之中成为禁脔,更不会走出宫门去乱来。 然而这位皇后娘娘却能跟朝中重臣来到这青楼之中野合,这可是青楼啊!青楼!她能来这地方艾草,那是真没把自己的脸面放在心上。 再过了一会儿,皇后走了,没多久李密也穿好了衣裳离开了房间。 暗室里的三人等待外头都安静之后才走了出来,转过头便下了楼,回到了雅座之上。 夏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有说话,老张却在沉思半晌之后说道:“这李密可以啊,咱们在那站都站了快半个时辰,而且咱们去之前他们就开始了,这谁能顶得住半个多时辰呢。” “现在问题不是他多持久了。”夏林靠在那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喝着酒:“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这会儿姓杨的起身拱手:“那夏大人,张大人,我先告辞了,静候佳音。” 夏林点了点头,他其实也不反感这情报贩子,只是打这之后他绝对不会再在外头任何一家酒店客栈青楼里过夜了,这他娘的也太恐怖了……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夏林挑起眼皮看了老张一眼:“查呗!察事司,启动!” “这个事?查?查下来了怎么处置?一个大都督一个皇后,怎么查?皇家脸面还要不要了?李密家可也是八柱国之一。” 夏林垂下眼皮,然后笑了笑。 这会儿花楼外头烟花骤然升起,映衬得秦淮两岸烟波缥缈,美丽动人。无数痴男怨女在此刻欢呼起来,倒是应了一句多情常在此天。 皇后回到了游园会,还是美丽端庄的皇后娘娘,仪态万千,雍容华贵,端起酒杯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走吧。”老张大概猜到了夏林的想法:“先下去玩玩,下头猜谜可热闹。” 他说完指着那些被食盒打包起来的饭菜将门口的两个小妹叫了回来:“你俩把这个给我送去张府,哪个张府不用说了吧?” “好的,大人。” 说完他二人就下去开始跟大堂之中的人一块玩闹了起来。 今日这个场景的确配得上一句纸醉金迷,叫夏林想起了猫妖传里那酒池肉林的样子,文人醉酒放浪形骸,书生吟诗潇洒畅快。 今年的花魁有个规矩,那便是今夜谁写出来的诗能比得过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便能成她的入幕之宾。 什么叫入幕之宾,说白了就是入体之宾,别以为文人墨客来这谈恋爱就只是光谈恋爱,有几个谈恋爱的爷们儿不是在约会的时候玩命往下压龙筋的,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千百年的时代会变,但男人的那根东西可亘古不变。 但她提的要求就有点太过分了,不想给可以直说,犯不着这么侮辱人。这会儿初唐四杰都还没出生呢,这帮人用脑袋去顶冠绝大唐谪仙人是呗? “她这么说,摆明了就盼着夏道生今日来摘她的牌子呗,她直说不就好了,何必这般折辱人。” “就是,我是想破脑袋都不知该怎么超过清平调三首,除非他本人来。” “本人都不一定行,那会儿的夏道生意气风发,如今的他可是当朝皇后,大权独揽呢。” 夏林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全程收听,而老张手上拿着一杯水酒正滋滋的看台上妹子跳舞。 “听见没有,说你皇后呢。诶,你说你现在废掉皇后了,你不就做实了皇后之名?” 夏林侧头看了老张一眼:“这花魁有点狂啊。” “狂?狂就对了。不狂点,那跟那些个巷道民坊之内的娼妓有何区别?难不成她还能天生不长毛不成?” 夏林再次看了老张一眼:“不是,你个逼嘴说话可也太难听了。” “好听的都是假话,难听的才是真的。”老张抱着胳膊说:“要不你去试试?看看她到底长不长毛?” “没兴趣,庸脂俗粉。你没听见我那边几个姑娘说么,要是看不上这边的妹就去找她们。你别看她们这帮娘们浪的很,审美可真的很好的。” “出来了,出来了,梁红袖来了!” 夏林循声看去,而他看到这娘们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同行的气息。 497、都说同行是冤家 同行的气息,这准确来说就是一种感觉。 小夏干什么出身的,他对同行的直觉异乎常人的敏锐,而且他从来都有个习惯,就是观察一个人、一群人甚至是一个行业的人。 台上的花魁为什么会给夏林不太正常的感觉呢,就是因为她太正常了,这话说起来很拗口,但解释起来几句话就能说通。 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能在第一次登上这样的场合时候眼中没有一丝慌乱的,此时此刻她不是花魁更不是唐明皇拿出来秀恩爱的杨贵妃,她就只是一块案板上的白斩鸡。 夏林手头上一百多个花魁,其中听云凌月名动世人,出场时候就连夏林都能被惊艳一把。还有下一级的风花雪月,那也都是艳名远播,当年在金陵城可谓是号称能叫她们用脚踩一下脸都能不枉此生之人。 但即便是这样,当她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现在人群中时,脸上的表情再怎么娇俏和妩媚,眼底的慌乱和无助是藏不住的。 这个东西无解,必是需要经验加持。 然而这位新人梁红袖出场的瞬间,给人的感觉就是她每一个动作都有八万三千个心眼子。 当然,可以说她训练过加上自身强大,但问题是她看上去也就是十六七岁,十六七岁哪怕从八岁就在青楼之中训练也断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那据夏林所知,世界上能够有这样训练效果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以驯养死士之法来培养人。 跟皇家严选差不多,但过程更加残忍也更加没有人性,出品率大概在百分之十左右,也就是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够成为这样的人才,剩下的九个都会被养蛊养死掉。 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心中是没有畏惧。 都说恶贫之地若是开出鲜花,那此花必有剧毒。 遇到同行,夏林的战斗本能立刻被激发了,这个时候他是一点怜香惜玉都不会有的,因为这样的女子千万不要指望说能够感化或者劝降,但凡对她产生任何怜悯、欢喜和心疼,她回头就能一刀给扎个透心凉。 夏林看着她款款而来,落落大方,心中升起了嘀咕,但凡她开口第一句就是刺挠在场的人,那夏林基本就可以断定这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大概是在分析夏林的时候走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夏林不贪财但好色。 而当下夏林什么样的色没见过呢?当然就是这种带刺的玫瑰了,他们设计这个方案的人,层次肯定是不低的,而在这个层次下肉身已经不是他们说渴求的东西了,好看的柰子他们要多少有多少,有趣的灵魂对他们来说恰恰是极端渴求的。 景泰帝就是如此,他嫌弃皇后木讷无言,遇到金莲之后却彻底沉沦,要说金莲真是什么国色天香么?说实话,单论颜值她不如皇后,甚至不如大部分被精心选拔出来的侍女,毕竟到现在为止除了女装的独孤豆芽,颜值巅峰仍还牢牢被春桃和水仙占据。 可要知道春桃那可是在景泰帝还是小王爷时就跟着他做他的贴身侍女,但景泰帝却连碰都没碰一下,所以这个级别的人对色相的要求真的不高。 然而真的遇到一个灵魂伴侣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大家以为的色诱之术丰满的柰子翘挺的屁股雪白的皮肤,娇滴滴的叫一声官人轻一些。实际上的色诱之术则是举案齐眉红袖添香志趣相投相敬如宾,灵魂的共振远比肉体的冲击更加具有统治力。 而在这些人看来,夏林现在什么都不缺,唯独就缺一个灵魂伴侣,而这个女子就是夏林命中既定的灵魂之侣。 “诸位郎君,竟无一人可解了红袖心中之疑?天下才俊共聚一堂,倒是连战一番之人都无有?” 夏林在下头一拍手。得嘞,自己的猜测准了,这人就冲着自己来的。 “倒也是,恐怕做出此等艳艳之句者如今恐也怕无法超越自己了。只是可惜,可惜了呀。”这红袖一脸惋惜,虽然她脸上戴着面纱,曼妙的波斯短裙加上一双赤足,在此刻竟毫无一丝一毫亵渎感。 夏林在下头抱着手看着她表演,老张在旁边怼了怼夏林的胳膊:“诶?不上去干她一炮?” “在这?人也太多了。” “你乐意也不是不行,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去试试。” 夏林抿着嘴笑,全程只是抱着胳膊。而突然之间,台上的红袖眼神跟他发生了不经意的触碰。 就在这触碰的一瞬间,她的瞳孔瞬间收缩起来,脚步甚至都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因为她看到不是惊艳不是欣喜不是崇拜也不是气恼而是洞悉。 好像被人指着鼻子说“哦,原来是你”的洞悉。 凭借猎手的本能,她第一时间错开了视线,因为在她们这一行里,猎人是绝对不可以跟猛兽对视的,否则会被猛兽视为威胁。 这个人不简单,甚至可以说非常危险,如果被他盯上的话,自己很有可能暴漏身份。 而就当她看向夏林身边的人时,她的眼睛却忍不住的睁大了,因为她没见过夏道生但却认识张仲春。 张仲春是当下文坛的领岫,气场自然强大,然而他身边那人站在那里虽不做声响却能不被张仲春的光芒所掩盖,那这人是谁? 年龄、相貌还有那鲜明的狐狸眼,红袖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判定了夏林的身份。 再回头看向夏林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带着笑容几近妩媚。 全场都在沉醉于她的妩媚动人,唯独夏林全程在注意她的眼神和微表情,经过的全程只有一秒钟的惊愕、闪避、震惊和确定,最后调整心态开始进入任务模式。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真的是个顶好的苗子,难怪能从那么严酷的选拔之中脱颖而出,但也就是这么一秒钟的细节变化,夏林就已经把她的心态变化完全捕捉了。 “这位郎君,看你气质不凡,为何不上来挑战一番?” 夏林在下面时还不会被人注意,但一旦上台了,那在众目睽睽之下必会被认出来。 而这时夏林不管答还是不答都不好,于是他微微往后一步撤,在所有人的目光注意过来之前躲开了这女人的视线,让她的视线落在了夏林身后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胖乎乎的,看样子也是来吃的,大概率是无心搞什么文采花魁这档子事,但现在他突然被数百人的目光给激活了,叫这小子居然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啊?我?”他抹了一把嘴:“挑战谁?夏道生?” 众人顿时哄笑做一团,而红袖这会儿再去寻找夏林的身影却已经被他泯没在人群之中了。 这会儿她只能带着笑容说道:“这位郎君为何不来试试?” 那胖小伙儿被同伴起哄似的给推到了台上,他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眼睛锁定在了波斯裙上漏出来的半片柰子上,于是再次引发了全场哄笑。 一个人出丑自然不好,但架不住他能连续出丑,这样的人反倒是不叫人觉得嫌弃,甚至还有些可爱。 “啧……” 小胖子在台上盯着雪白的柰子啧了一声,这一声直接把现场的气氛顶上了欢乐的巅峰。 原本的紧张和尴尬此刻都在一瞬间回归的本质,三笑之后大家才意识到自己是来找乐子的,何必去接那种该死不死强杀夏道生的买卖,那不有病么? 那是谁?那是夏道生诶,从出道以来就被称之为皓月之光的人,其他人凑在一块都不过是他身子下头的腐草之萤罢了。 与其跟他死磕,倒不如单纯的快乐,花魁捞不到就捞不到嘛,小红小绿小蓝小黄凑在一起,万紫千红怎的就不是春了? 但这会儿红袖心里都快憋疯了,她真是没想到自己酝酿了如此好的气氛和情绪,就被那夏道生一个后撤步给打乱了。 他果然如同主人所说的那般,有些邪门在身上的。 不过此刻她只是个妓而已,总不能把客人晾在台上吧,自己给自己安排的身份,哪怕是跪着也要演下去。 “我看郎君也是英武不凡,倒不如试试?” “好好好。”那小胖子色眯眯的看着她:“那我要是试了不成如何?” 下头的人顿时也开始起哄了,大家都知道自己不如夏道生,输了一点不丢人,那试可以,试了不行那岂不是又丢人又无趣?哦,他们也是人,他们就非得给人当陪衬? 没点奖励谁干呢! “那……” “别这那了,便让大伙儿评好了,若是大伙儿都说行,那便是行,说不行那便是不行。” “好!” “好样的,就这样!” 下头的人纷纷开始起哄,倒是直接把这红袖佳人给尬在了当场,她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陷阱之中,只要稍微答错了一步,自己的人设就彻底崩塌。 “这小子也是个人才。”夏林此刻已经来到了三楼的阴暗处:“明日叫他来见我。” “这人你不认识?” “不认识啊。” 老张笑道:“刘仁轨啊,号称京中鬼才刘仁轨。此人善扮痴儿,以静制动,不善文才善谋略,你看他那胖乎乎的样子,这小子是军机阁十二大参之一呢。” “挖槽,牛逼。果然这会儿随便一挖都是大佬。” 刘仁轨,李治时的大将同时也是宰相,文武全才,历经李世民、李治、武则天、李旦四朝,最后八十四岁善终。唐玄宗追谥“文献”。 哎呀……这个小妹子是摸鱼摸到了大白鲨。 而就在这时,刘仁轨已经快把红袖小姐姐给逼上绝路了,他叉着腰憨厚的笑:“大家说行,那便是行。若是你觉得不行,咱们就一块去请夏道生来评评行不行,大伙儿说怎么样啊?” “那是自然最好!” 这会儿红袖肉眼可见的慌张了,她咬着嘴唇略带惊愕的看着面前的胖子,心中正在琢磨对策。 可没想到这小胖子下一秒就把她的退路全给封死了:“诶?红袖姑娘。你立下的规矩不会不认吧?若是玩不起也好,也莫在这里戏耍大伙儿了,放我吃顿好饭如何?” 一句话就把红袖所有的路给断了,她现在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她是个鸡呐,不是什么旺族小姐,在场的人不敢说全是旺族吧,但里头肯定有吃得开的人,他敢戏耍他们? “好!你来。” 刘仁轨听到这句话,倒是笑了起来,背着手绕着红袖小姐转了几圈:“远看圆滚滚,近看沉甸甸……” 光是这两句骚淫浪贱的打油诗一出来,现场顿时就已经是欢乐的海洋了。 去他娘的云想衣裳花想容,圆滚滚沉甸甸才他娘的是王道。 “哈哈哈哈哈……” 夏林笑得脸通红:“完了,全场最佳。” 老张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腹部伤口的位置笑得是前仰后合:“不怪能是十二大参之一,这人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而这会儿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了:“就这两句已经够了,哪怕是夏道生亲来也挑不出毛病。” “就是!这位爷,恭喜今日摘花魁啊!” “都是兄弟们赏脸,等会一块来一块来,都是自家兄弟,莫要客气。” 刘仁轨拱手绕场一周,红袖小姐站在台上手脚冰凉,脸色阴沉的可怕。但场面实在是太欢乐了,根本已经是黄河决堤之势,势无可挡。 “这种小丫头片子跟大参斗智,真是自寻死路。”老张侧过头看向夏林:“你有何打算?” “我没打算啊,今日这里近六百人,我倒要看看这红袖小姐顶不顶得住。”夏林双手扶着栏杆:“小看天下英雄是要出事的。” 这会儿刘仁轨已经来到了红袖小姐的身边,一把搂住了她的小蛮腰,上去作势便要亲吻,下头人不断在起哄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不过红袖小姐此刻还不死心:“我不认,你们去叫夏道生来,他愿意认输我才认。” “我认输。” 这会儿楼上一个声音传来,大伙儿齐齐看上去,那不是夏林还能是谁?老张这会儿已经隐入到了黑暗之中,毕竟坊间传闻他们不合,让人看到他俩站在一块不太合适。 而夏林一出场,下头的人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拱手鞠躬了。 “真是夏道生……” “哇……那就是夏道生啊!” “对啊,就是他!当事请命的时候我见过他,跟咱们站在一起呢。” “有好戏看咯。” 果不其然,刘仁轨忙不迭的朝夏林拱手:“多谢夏大人抬爱!” “你应得的,厉害,佩服,鄙人不如。” 如不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他们就是不服一个妓子戏耍读书人,此刻他们瞬间凝结成了一个阵营,枪口一致对外。 红袖是受过专业训练,可专业训练被人民的汪洋大海给包围了,她连个狗都不如。 眼看刘仁轨这会儿就要上手了,当众可就要玩她了,突然场子里一声暴呵。 “刘仁轨!” 这会儿大伙看过去,就见一个泼辣女子带着一众娘们气势冲冲的杀了过来,刘仁轨一看,脚下一软就滑在了地上:“夫……夫人啊……” “叫我夫人?你倒是玩得开心呐!丢人的东西,走!”那女子上去不由分说就拽着刘仁轨的耳朵走了。 但这会儿没人笑得出来,因为这一伙太太团大概率是因为游园会散了,回家一看自己老公都他娘的来青楼了,组团过来抓人了。 “张仲春!你命不要了!”吴宁叉着腰站在那喊:“你被捅了几刀你不知道?给我出来!再不出来,你往后三个月能出门我算你厉害。” 老张瞄了夏林一眼,耸着肩臊眉耷目的下去了…… 而这一闹,原本都快闹腾起来的青楼,变成了围猎野猪的猎场,到处都是在抓人的,特别是呼朋唤友的那些,几乎都是抱头鼠窜…… “算你运气好。” 夏林啐了一口,瞄了一眼站在台上甚至到现在都还有些手足无措的红袖,也跟着默默的走了下去,趁着乱就跑没了踪迹。 原本好好的活动一下子就成为了京城最大的笑柄,不过也挺好玩,毕竟京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而大伙儿也都发现别管你是什么出身,结局似乎也没太大的不同,世家有世家的玉麒麟,平民有平民的母老虎,反正效果都差不多…… 狠狠的共情了。 “他太厉害了。”逃过一劫的红袖心有余悸的跟房间中的神秘人说道:“我不是对手。” “哼,主上对你此番十分不满,竟叫人戏耍成那副模样。” “我都说了我不是对手!他肯定看穿我的身份了。” “断然不可能,他又不是神仙。” 红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去与主人说说,叫他换人。” “那你还有什么用处?”神秘人凑到红袖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该干的事,你还是要干,若是不难主家会叫你来?主人不想听你说话,他只要结果。” 498、你?不过井中月观天 察事司,一个先皇合并三司创立的终极特务机构,名义上是张仲春老大,赵世远老二。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部门绝对不可能落在夏林之外任何一个人的手里。 夏林在察事司在,夏林不在察事司亡,这是先皇留给大魏最后的体面和最后的底线,要知道察事司全员都有佩刀大内行走之权,换而言之就是但凡夏林要搞事情,今天大魏的太阳落下,明天再升起来的时候,那太阳就要姓夏了。 表面上察事司的精锐穿着夏林设计的精美服饰走街串巷呜呜喳喳,而真正察事司的精锐全部都穿着最普通的衣服,隐没在市井之中、王侯之家、百官之侧,如果夏林愿意的话,今天这些人晚上吃了什么,都不用等第二天他就能知道这帮人的烧肉里放了几勺盐。 “司侯,皇后乃鲜卑慕容氏出身,与李密乃表兄妹。两人同出身于关陇氏族,在李渊叛乱之后,李密忧渊不容之,带七千人投国都而来,拓跋靖封大都督,根据调查,自李密投来之后,共见皇后六次。” “六次。”夏林转过身来:“感情挺好啊。” “司侯,可要继续查下去,若司侯同意,今日我们便将皇后索来由司侯亲自问询。” 听听他们说的话,这可不是夏林教他们说的,夏林教就是谋反了,而这些话恰恰就是他们的老主人也就是鸿宝帝给他们下达的指令,就是除了大魏王朝之外,这些隐秘在深层次的超级探子不需要向任何一个人效忠。即便是新帝,他们也是同样张嘴便是拓跋靖拓跋靖的叫。 甚至还想把皇后直接拉过来审。 其实夏林对先帝这样的设置一开始也带着几分疑惑,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能明白老头的意思了,他肯定也是看出了风雨飘摇之意,用一种极端的法子赌一把大魏的前程,其实也算是一步好棋。 “罢了,现在还没到时候。”夏林挥了挥手:“对了,那个青楼女子查了没有?” “查了,说是从苏州来的,但我们沿着消息查了下去,却发现她乃是冒名顶替,此女真人去年就因为落水而死了,我们便细细的盘了一下此女之过往,应当这几日便能出来了。” “好。”夏林点头道:“对了,现在小心一些,即便是有嫌疑的人也都松一点,别打草惊蛇,风烛很厉害的。” “明白,司侯可还有嘱咐?” “今年户部税银谁在押送?” “新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之子来整。” 夏林垂下眼皮:“啊?这个名字……去通知一下来来将军,说我明日将拜访。” “得令。” 第二天,都没等到夏林去拜访来护儿,人大将军亲自上门了,反正也就是聊了一下公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毕竟今年除了江南道和岭南道、京畿道之外,就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河北道纳税了,这趟收取税银的旅程注定是不会太平,夏林还是要做出一点规划方案的。 没办法,谁叫老丈人这些日子关节病犯了不能起床,本来他要负责的一些事情都落在了夏林头上处理,还啥夜天子呢,这不坐龙椅那位干的事么。 而在跟来老将军聊完之后,夏林还喊了马周和一众户部以及吏部的官员来家里开会,毕竟名义上马周暂代天子不假,但谁家会把公章、合同章、出纳章都放会计身上呢,所以王爷还是主要管着财政大权的。 “这次税银上缴的问题,我粗略的算了一下,相较于往年可能会少一半,天下十道,能收上税的不过三道半,诸位想想法子吧,恐怕真的是要勒紧裤腰带了。”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个难题非常不好解决。 十几个人坐在夏林屋子里舒服的沙发上,这会儿亏是还没发展到美洲大陆去,不然这屋里八成是看不见人了。 户部尚书甚至一夜白头,现在他看着路边长得直溜的树都要多看两眼,盘算着到底能卖上几个钱。 夏林坐在那也揉着太阳穴,然后他站起身来:“各位大人,我出去透透气。” 他走到门口刚带上门,突然小公主就杀了过来,抱着他的脖子说道:“相公……要亲亲。” 夏林愣了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压低声音说道:“别急……” “不行不行,大夫说了,说我今日最适合要孩子,快些快些,最少三次。” 小公主手上还拎着东西,她明显是刚从外头回来,估计顺带去看了什么牛鬼蛇神的大夫…… 夏林都不敢想现在屋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但他知道如果继续让这位呆公主继续说下去,谁知道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 于是他默默的转身,推开了身后的门。 此刻挂在他脖子上的小公主回头一看,屋里坐着十几个朝中大佬,每个人面前放着一杯茶,他们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但显然刚才她的话都已经被听了个真切。 这时马周起身道:“好了,今日便到这里了,王爷的身子恐怕还要有几日才能康复,过些日子我们再来探望吧。” 大佬们一个一个机械式的起身走出房间,路过夏林的时候不少人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诶!”夏林指着他们的背影喊道:“你们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你们。” 这会儿小公主都快成蒸熟的螃蟹了,她低着头快步的跑掉,夏林站在那长叹一声,估计那帮家伙现在已经笑翻了吧…… 不过这种尴尬没持续多久,察事司暗部的人就发来了信号,夏林第一时间进入了暗房之内。 此刻屋里已经有三个人了,其中两个是察事司暗部的人,还有一个是陌生人,他面带惊恐看着推门而入的夏林。 夏林也看了一眼他:“这谁?” 身后察事司的探子说道:“这是那女子的接头之人。” “这么快?接头的都给你们逮了?” “他蠢。” 察事司的探子说话一贯冷酷,即便面对夏林也没有几分谄媚,更多的就是那种眼里只有任务的狂热和执着。 不过既然探子们说这人蠢,那他可能就是真蠢了。 夏林这会儿拉开了厚重的窗帘,上下打量起这接头人来,他穿着打扮甚至长相都普普通通,就跟随便一个酒家的掌柜没有区别。 这倒是符合一个合格的接头人说必须保有的素质,夏林在这一点上对这位同行还是比较认可的。 “行了,你也别跟我说冤枉了。察事司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冤枉的你还有机会或者走出去,如果是冤枉的,今天你的归宿就是一颗两丈的深坑。”夏林坐了下来:“你认识我的对吧,自然也是知道我带你过来是为什么。你可以玩贞烈那一套,不过没关系,反正红袖小姐已经在我的计划里头了,你说不说都是一样。我想你应当也是有妻儿老小的,没关系,今日我把你埋了,然后立刻派人抓她,最后就留下消息说是你为了攀附我把她给卖了,这样想必你也能很快的跟家里人团聚。” 夏林说到这里抬起头问了一句:“还有几日中秋啊?” “还有四十七日。” “好。”夏林点头继续对凳子上那人说:“你们一家四十七日之后能一起过个团圆节。” 那被绑来的接头人当时都懵了,他被抓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有的下场了,但谁知道夏林居然直接用这种法子…… 他不怕死,更不可能出卖主人,但如果真如这夏道生所说那样,自己一家人恐怕都躲不过牵连。 这可真的太恶毒了…… “呐,按照时间来看,你当下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去见红袖了对吧,两个时辰之后红袖没见到你,她就会第一时间离开秀楼,这应该也是你们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不过没用的,她只要离开半步就会被抓,到时你不说就是她说,你们都不说你们都死,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死一个,你死全家。”夏林摆弄着桌上的匕首,与其平缓而戏谑:“我知道你们要对付我,大家都是同行,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就是你们不觉得就想靠一个鸡崽子来抓老鹰,你们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我了?” 那接头人低着头抿着嘴,仍不开口。 不过夏林根本不见慌张,只是伸了个懒腰:“两个时辰,我坐在这陪你。说不定晚些时候你们还能在这碰个头,其实也挺好,听她怎么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她最信任的战友,关键你还百口莫辩。对了,还可以这样,我晚上特意给她留个后门,顺藤摸瓜找到你们背后的主子,而你的话,我对外就说你去享福去了。” “看你年纪的话……四十岁?那岂不是已经当爷爷了?孙子还是孙女啊?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这行的规矩,叛徒连坐全家,你可爱的小宝宝大概会被被直接放到锅里去蒸,皮酥骨烂。” 两个察事司的探子对视了一眼,他们这样的铁血无情之人都觉得夏林有点太变态了。 但好像的确是这样,对叛徒的惩罚一直都是很恐怖的,为的就是震慑其他人,如果轻描淡写的话,完全起不到震慑作用。 这些话其实还是没有击溃这人的防线,他的忠诚度可谓日月可鉴了,但夏林还是不着急,只是翘着脚坐在那说道:“是不是觉得对付我特别难?哎呀,这个人怎么这样,都这个身份了,家里一个仆役都没有,厨房都不怎么开火,想要下毒都没办法,还整日深居简出,根本找不到空子可以钻。” 夏林坐在那像是在聊家常,似乎不在意对面的人认不认。 “诶,老兄。”夏林抱着胳膊:“都说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你我各自站在不同的地方,屁股决定了脑子,我理解你也佩服你,但你能信得过那个娘们么?你要知道,我察事司对付男人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么几种,但对付女人的手段可多入天上繁星,你不说可以,但她要招了呢?我只是这么一说啊,就当是同行之间的交流。” “是。” 这会儿这神秘接头人终于开口了:“我承认你夏道生是我见过的人里最难对付的,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我断然不可能会背叛主上。”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不会背叛。”夏林摆手道:“咱们讨论的是你那个小娘们会不会背叛。” 接头人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但他的确是有几分动摇了,因为前几日红袖与他说的话还挂在耳边,她心中已有退意,若是她的退意遇到了夏道生的威逼利诱,自己不敢保证她能不能守住底线。 “要不这样,老兄。大家都是同行,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把你放了,然后你也不需要卖你主人,我只需要你把给你主人的情报也给我一份,而我这里的话也会尽可能配合你的行动需求,你看如何?这样的话,你升你的官发你的财全你的义办你的事,一切都不耽误,而我这里也做个知根知底,咱们来一场你来我往的较量如何?” 夏林说完,抬手叫察事司的人解开了绳子:“你现在就可以走,你也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你的主上,请。” 接头人难以执行的看了一眼夏林,但他却已经把门打了开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 接头人就这样懵逼的来懵逼的走,直到做到床上时才一身冷汗,他明白自己这是中了一条毒计…… 如果自己真的消失了,哪怕夏道生说破天,主上也大概能猜到什么,但自己还活着并且是活着从夏道生那出来了,而红袖也暴露了,那就说明无论自己说什么,主上都会怀疑是自己卖了红袖。 这一下,这位老奸细终究是破防了,他只是略微恍惚了一下,就已经让自己走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哪怕是他老老实实的将自己被夏林抓了又放了的事说给主上听,主上恐怕也不会再信他的话了。 那……可是察事司。 —— 今天准备明天做饭的材料折腾了半天,就一更了哟。 499、在这一行里,没人玩得过夏道生 那可是察事司。 这几个字从接头人回来之后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上,他照例以推销胭脂水粉的名义来到了红袖的面前,一如既往的笑道:“小姐,今日的新货您可以瞧瞧,里头加了波斯来的红花,非常珍贵。” “不错,这批货我都要了,可不能卖给别人家了。” 红袖上下打量了接头人一圈,眉头一拧:“怎的?有心事了?” “没有,今日在街上遇见了察事司的探子正在楼外徘徊,不知道他们盯上了什么。” 红袖眉头一皱:“察事司的探子?没为难你吧?” “自然没有,我想他们应当不是盯上咱们了,这地方人情复杂,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却也是危险的很。” “嗯。”红袖轻轻点头道:“这几日你酌情而来,推销水粉之人天天前来,察事司的人终究是能看出端倪。” “那你自己也小心一些,莫要泄露了主人的事情,你当是知晓若是遇见该如何处置。” 说完接头人便从这青楼之中退了出来,他一如往常的回到了屋中,不过这次他换了一身衣裳从侧门而出,一路默念步数转眼便来到了之前那个小黑屋之外。 门口的察事司番子看到他居然自己能够找到这里来倒也是吃了一惊,颇为赞赏的说道:“可以啊,竟能找到这里来。” 他们对这人的到来并不奇怪,反而是拉开了那扇象征着绝望的大门:“进去吧。”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夏林从另外一边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接头人:“看来是个聪明人。” “不如夏大人。”接头人无奈的笑了起来:“若是我进了察事司就此身死,主上并不会如何,即便夏大人栽赃嫁祸也瞒不过我家主人,但我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若是这时再将那红袖抓了,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夏大人逼我走了一条绝路。” “我可没逼你,你来时是我抓的,可放你走难道也不成了?” “夏大人,这是察事司。” 他说完之后,倒是带上了几分无奈,仰着头看着黑漆漆的屋顶,长叹一声来:“红袖前几日便说她不是大人的对手,如今一看,莫要说他了,夏大人的手段的确高明。” “行了。”夏林摆手道:“我不是来听你吹捧我的,事情就是这么些事情,不需要多废话,简短一点。我问你答,快一点。” “我不会出卖主人。” 夏林笑着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你的主人对你肯定是有大恩情,你这不就跟那些个出来卖的妓子一般,都叫人插得嗷嗷叫却还不让人亲嘴。” 一番话说得这接头人满脸通红而旁边的察事司探子憋着笑好不难过…… “好了,你既然不肯说我也不为难你,那就快来吧。”夏林拿出纸和笔:“能叫我亲自问你,你运气可真好。姓名。” “刘三利。” “性别。” “男儿。” 夏林落笔非常快,脑袋快手快嘴也快:“籍贯。” “琅琊郡人。” “家中还有何人。” “父母、妻儿、外孙外孙女。” 夏林抬头看了他一眼,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再次问道:“在此地作甚?” “接头传达。” “与谁接头。” “飘摇坊头牌梁红袖。” 夏林在这顿了一下:“梁红袖本名什么?” “沈照。” “沈照。”夏林咂摸了一下嘴:“她是哪里人?” “许都人。” “几岁开始训练?” “六岁,孤儿身,家中父母被草原鞑子说杀,听闻你与鞑子交好,恨你入骨。” 夏林听完之后抠了抠耳朵:“她几岁?” “十九,尚未出阁。” “谁问你这个了。”夏林摆了摆手:“她精通什么?” “下毒,刺杀,刺探,色诱。” “谁训练的?” “下毒是西域三鬼、刺杀的天香蝴蝶、刺探是封时琛、色诱是……”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不知了,我与她并非同门,我是从理字门出来的,她是杀字门的人。” 夏林垂下眼皮然后抬起头来:“陇西的人?” 接头人在快速的快问快答之中居然能突然停止回答,选择闭口不言,这说明这个家伙是真有点东西的,一般人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是顶不住的。 不过夏林不慌,这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下一段他则开始更快速且更激进的问题了,他翻开册子开始哐哐的速问,接头人就跟做心理测试题一样机械回应。 大概前后能有三百多道题,平均每一道题的问答时间只有不到两秒,换而言之就是很多问题他是需要不过大脑的胡说八道,否则稍做迟疑就会暴露信息。 而做出一系列的回答之后,夏林就开始统计答案了,他要的不是正确的答案而是那些明显胡说八道的题目。 而这些题里蕴含了一个非常经典也非常有意思的思维推导题,就比如那个甲只说真话乙只说假话的题,在许多悖论之中就可以推导出真正有用的信息。 “嗯?” 夏林看完之后抬起头看着接头人:“你的主家是独孤家?” 那接头人听到这句话时头皮一紧,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显示出一种刻意而为的木讷。 “独孤家。”夏林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还是洛阳的独孤家,嘶……你家主上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叫独孤镜吧?独孤清水枝的那位。” 接头人的脸色一变再变,他确定自己没有透露半点关于主家的消息,他突然这么言之凿凿的说了出来,竟叫人有些恍惚。 他难不成会读心之术? 都说他的妖,现在看来真的有可能,这人多少有些离谱了。 夏林摸着下巴:“独孤镜,独孤寒的堂哥对吧。那我问你,他到底是想搞我还是想搞独孤寒?现在看起来,他不太想搞我呀,这是要搞宗家呀。好大的野心。” 夏林站起身指了一下接头人:“你不要说话。” 接头人顿时闭上了嘴,而夏林背着手在这里转来转去思考良久,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如果是独孤家想要搞他,真正的意图恐怕不是在他。 这帮人很聪明的,知道什么方法和手段在什么时间节点上最有用,而其中最有意思的就是当下这个时候了。 拆解夏林跟独孤寒的联盟,然后自己再以另外一种模式无缝衔接上夏林,最终他们围猎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夏道生而是独孤小豆芽。 这位花魁妹妹肯定也不是来刺杀夏林的,因为杀了夏林对独孤家特别是洛阳的孤独家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甚至可以说他们不是来折腾夏林的反而是要潜伏在他的身边,联系他、笼络他甚至收买他。 他们要对抗的目标则是金陵的独孤家。 “嗯……” 夏林这会儿突然有个念头,独孤镜不会也是男扮女装吧?小豆芽已经很好看了,她要是还有一个更好看的姐姐怎么办? “诶,独孤镜是男是女?”夏林侧过头问旁边的番子。 明显这番子也被夏林问懵了,他低声道:“独孤镜今年四十八,他胡子都到胸口了。” “哎呀……我给忘了这茬。” 夏林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独孤寒在整个独孤家辈分很小,辈分小的原因就是他是宗家,宗家一般情况都是辈分很小,分家则一般辈分很大,这是因为这个时代这帮逼养的他们纳妾,七十岁的老头纳个十七岁的妾都算是有良心的,万一真弄了个孩子出来,甭管是不是这老头的,这孩子在辈分上是嫡长子的弟弟。 这会儿的嫡长子恐怕都五六十岁了,甚至可能都有孙子甚至重孙子了,重孙子甚至要比这庶出的小爷爷年纪还大。 而独孤豆芽跟他说过,独孤镜是当下独孤家辈分最高的人,算起来小豆芽要叫他一声太爷爷,只是他是分家,不配自己喊出这个称呼罢了。 夏林在琢磨一圈后好奇的来到接头人面前问道:“诶,我问你个事,你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接近你。” “然后呢?” “不知……”接头人摇头道:“我们只有在完成一段之后才会知道下一段。” “嗯……”夏林眼珠子一转:“好呀,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也不会让你难做,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特工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在知道一个信息之后立刻把这个点打掉,谍战片里那些都是经过加工的,其实当敌人查到主角身上时,他们外围几乎都已经被打掉或者控制了,除非说敌人已经非常确定自己身边潜伏着高级特务,否则绝对不会对一个重要信息点进行覆灭性的打击。 因为敌在暗时才最难对付。 现在的局势就是夏林在暗,这红袖在暗,他当然可以直接覆灭掉他们这个点,但意义不大。因为没了红袖就会有绿桃篮雅,防不胜防。 而能不能直接干掉独孤镜呢?可以是可以,但用处也不大,干掉又怎么样,独孤家可是有一万八千人的预备役,独孤豆芽恐怕现在也管不上北方了,那边基本都站了李渊的队。 那夏林自然就有自己的办法,玩战术他要抄,玩谍战那他可一点都不担心。 放走了接头人,夏林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回去吃饭了,吃完了饭顺便喝了一杯从遥远的西边弄来的纯正黑枸杞泡的茶,然后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计划。接着他便穿着一身便装,带着金牌打手铁枪无敌罗士信来到了那豪华的青楼之中。 “去,给他安排个最顶的。”夏林拍了拍老鸨子的肩,然后把罗士信推上前:“他猛,整个吃劲儿的。” “这位爷,随我来。”老鸨子笑得咯咯响,牵着罗士信就走了。 而夏林这会儿将扇子一折便径直往花魁的房间走去,路上倒也是遇到了阻拦,但他大多数时候是不废话的,一把扒拉开拦路的人,然后不经意的亮出腰牌,便直奔向了红袖的房间。 未卖出价的花魁可不是轻易见人的,但夏林明牌了,别说见他一个花魁,就是他今个儿要翻这里东家的牌子,东家都得把自己洗干净再在屁股上抹上苏合香油把自己送夏林的床上去。 推开红袖的门,里头一股幽香就扑面而来,看来这娘们儿是不缺经费,用藏红花的香引子,这玩意一斤在市面上都抄到两千多两银子了,妥妥的超级奢侈品来的。 进去之后,花魁妹妹正在沐浴,见到夏林到来她也不见慌张,只是依旧我行我素的擦洗着身上。 “夏大人前些日子害我好苦。”红袖轻笑着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好看么?大人。” 夏林坐在那连话都懒得说,只是一脚踹翻了水桶,红袖猝不及防之下竟还能单手来了一个后翻,玲珑玉体彰显无疑。 落地之后她娇滴滴的说道:“夏大人,你好粗鲁。” “好了,别废话。”夏林竖起一根手指:“我没兴趣看你在这卖骚,躺床上自己把腿张开。” 红袖眯起眼睛,眼神中杀气一闪而过,但她却还是扯过旁边的衣裳穿了起来:“大人好心急呀。” “不心急,你怎的有机会杀我?”夏林冷笑一声:“是不是,罗刹女莫灵海。” 随后胡说的名字,加上夏林的态度,红袖听完之后大概就明白这可能是这里头出了误会。 这让她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夏大人……你是不是误会贱妾了?” “误会?我方才一进来,你便认出了我不是吗?”夏林一脸倨傲:“若你不是罗刹女,怎会知道我是谁?” 这一招其实是很好用的,假暴露。可以极大的降低对方的防范心理,而夏林现在要的不是干独孤镜,而是要让独孤镜自己陷入到绝对的混乱之中。 这个突破口,就是这个红袖小姐。 至于夏林会不会贪图美色日一哈,那也真的太小看这位老特务了,真以为这是1624年版史密斯夫妇呐?哪怕是天下第一大特务也绝对不敢随便去睡敌方特务,这是一件非常不理智的事。 “夏大人……你可真误会我了呢,贱妾冤枉死了……”红袖表情一变,变得娇俏动人:“若是大人真是想要了贱妾,您开口便是了,何必用这等法子呢,吓坏了我,到时也无法好好服侍大人呢。” 夏林摆了摆手:“我不要听这些,你就直说你主子是谁,我不为难你!” 500、少年春心醉侠客 “夏大人,罗刹女跑了!” 外头的番子推门而入急切的喊了出来,夏林皱着眉头看了面前楚楚可怜的红袖一眼快步起身就冲了出去。 他走之后,红袖坐在屋里将衣裳穿好,倒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唤来使唤人将一团杂乱的屋子收拾了个干净。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红袖则坐在屋中开始复盘,他觉得刚才自己好像也露出了一些端倪,但似乎夏道生并没有发现,那一手单臂后撤的能耐显然不是一个瘦弱花魁能干出来的事情。 从这件事上来判断,红袖认为夏道生虽擅长谋略但容易忽略小节,不过这也倒是合情合理,天底下没有人能十全十美。 第二日,京中便有传闻说什么什么罗刹女行刺夏道生落网,而察事司甚至还出了一纸公文正告各江湖豪杰,若还有下次绝不姑息。 所谓做戏做全套,在这样真真假假的信息之中想要筛选和甄别有用的信息着实有些难,这完全混乱了之前红袖对夏道生的判断和对整个局势的判断。 她不得不开始跟接头人一起重新评估夏林这个人和当前的局势。 “现在有人抢先一步触动了他,这些日子他的警觉恐怕会是前所未有,你需协助我为其制造一些偶遇。” “偶遇?”接头人皱起眉头:“你都知道他这些日子警觉,为何还要偶遇?” “恰恰是这等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我有法子可以令他彻底放松戒备。烛君说过,人无完人,天下不可能没有不出纰漏没有破绽之人,我许是知道这夏道生的破绽了。” “好,我尽快为你打探,可莫要打草惊蛇。” 红袖胸有成竹,她垂下眼睛满目的高深莫测,仿佛此时此刻就已经有了将夏道生稳抓稳打的能耐了一般。 接头人退下了,去准备为红袖收集情报去了。 不过众所周知,夏林的信息极少,甚至他每次都不会用同样的装束和衣着,这导致他虽然名满天下,但如果身边没有如张仲春这样的参照物,旁人甚至都认不出他来。 而且他的反侦察能力巨他妈的强,不知道多少试图跟踪和盯梢的人最后都消失无踪,所以想掌握他的动态不亚于登天。 以往这个可怜巴巴的接头人想调查夏林,他甚至没接近就已经被解决,但问题是现在他不光给自己主上提供情报同时还给夏林提供情报。 换而言之他现在干的事就是用卖组织来换取两头吃,既能在主上那边得到升官的机会还能在夏林这得到发财的机会。 别管他忠诚不忠诚,就问他聪明不聪明就完事了。 夏林听完了他与红袖的对账,倒是点了点头:“挺好,就这样吧,三日之后我会给你一份我近期的日程安排,你按照这个安排删减一下给她。” 接头人恭敬的答应了一声,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想问什么就问,既然你已经与我合作了,我希望能叫你知道,我是个很随和的人。” 夏林的话叫接头人苦笑一声,他那日说的话到现在还能时刻震慑他的内心,现在说出那些话的人居然说自己很随和。 “夏大人,小老儿有个疑惑。以您的身份地位,跟那红袖玩个什么劲。” 也许是真的疑惑又或者是真的不明白,所以他问的时候虽然很卑微,但语气之中也始终有一种不理解…… “哦,我其实不是想跟她玩游戏,我想跟你家主子玩游戏。”夏林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笑:“独孤家,一个从来不想当皇帝的家族,但却历来是各路君王的左膀右臂,与其说这次是跟独孤家在玩,倒不如说是跟洛阳独孤家背后那位在过招。你们的组织应当不是区区一个家族能够建立起来的,这是属于王朝级的机构。当它开始需要我的情报时,那就说明我已经成为了这个王朝前进路上的阻碍了。” 夏林说到这里微微向前探出了身子:“他们会用各种法子除掉我,这不会因为我是不是搭理你们而变化。李渊只要还存在一天,我就一天面临着重重危机。我想,与其我坐在这等你们层出不穷的招数,为什么我不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规避风险呢?如你所说的,红袖并不是你们顶尖之人,那既然她不是顶尖的人,我为什么要把她办掉后来面对那个顶尖的人呢?特别是当下我其实还没有建设起一个完整的情报网络。” 他说自己随和,那是真随和,甚至都不用跟人藏私,哪怕这接头人把自己的意图泄露出去都无所谓。 而他之所以现在跟这些人玩在一起,其实是夏林真的缺少一个优秀的情报机构。 察事司是很厉害,但他属于反侦察机构,它并不是完美的,因为它没有办法渗透进全是死士与亲戚的情报网络之中,撑死也就能掌握京城的一些动向。 夏林想要的情报机构就是类似于李家的风林火山或者说独孤家生死休伤这一类传承了几百年有着自己一套严密制度且盘根错节的情报机构。 这是他一直想干的事,但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所以当红袖这个前端出现的时候,他就开始动了自己的心思,他要反渗透,他要拿到原本属于这些人情报脉络,然后沿着这些脉络迅速的构成自己的情报网。 这就像是在竞争对手旁边开一家同类竞品店并始终比对手便宜百分之十一样,这是一个笨但高效的办法。 在这一行里,聪明不一定能成事,但高效一定可以成功。 而想要了解蚂蚁的行为逻辑,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观察缸里养一窝蚂蚁。 至于为什么夏林不依靠这个接头人来完成这一套观察操作,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主要还是因为接头人的工作太简单缺少变化,而集成度最高的就是位于接头人前后两端的这些人,他们身上的有价值数据才是最多的。 之前夏林不是没有接入口嘛,现在好不容易送上门一个,他不好好运作一把都对不起他自己的专业性。 三日之后,一份经过精心修改到叫人看不出问题的夏林日程表就摆在了红袖的面前,她仔细的分析之后,决定先去尝试一把。 她按照相应的时间点去到了夏林这个时候大概会出现的地方,徘徊了大概一刻钟之后夏林果然出现,并在他最爱的馆子里吃了一顿饭,然后便漫无目的的溜达了起来。 这些跟请报上大概能对上,不过情报之中最准确的就是他吃饭的地方了。 之后红袖继续观察了几天,发现夏林出现的事件并不固定,他可能会早一些或者晚一些,中间相隔甚至能有一个时辰之久,而他吃饭的地方也并非一成不变,有时是高档的酒楼有时这是普通的路边摊。 但这些都是可以容忍的,毕竟接头人给出的情报也并非完全准确,但的确是在这里能够遇到夏林,这就说明这条街是他非常喜欢的地方,在这里制造偶遇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而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夏林是不出门的,不过也有例外,他有时也会出门溜达溜达,就没什么事纯溜达,而且他似乎对异装情有独钟,他经常会把自己打扮成突厥人或者大月人,甚至就连高句丽人的穿着偶尔都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也跟夏林多疑的性格呼应上了。 在得到这些信息之后,红袖就要制定她的偶遇计划了,夏林好色,她又有几分姿色,再加上上次的误会,她相信自己能够很快得到夏林的青睐和信任。 而夏林这边其实也没什么刻意安排,这段时间他反正也经常要出门跟京城里的能工巧匠商量关于怎样能让飞机飞起来的事情。 “这娘们真沉得住气。” 老张这日跟夏林约好了去钓鱼,两人坐在河边僻静之地,静静享受这炎热的七月盛夏。 “这才是合格的特务。”夏林不紧不慢的说道:“她清楚的很,如果不把我摸透了,她贸然上来那就会被多疑的夏道生给抓起来的,她肯定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制造一场英雄救美。” “救你啊?”老张愣了一下:“你是说她在金陵城里找几个泼皮来调戏你,然后你迎风拂柳的被逼到墙角。正在你柔弱无助即将要被人用手伸到衣服里头尽情揉搓之时,她一个青楼的花魁跳出来拿着三尖两刃枪打跑那些泼皮救你于水火之中?”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治,太医院是治不好你的病了是不是?” “那怎么才是英雄救美?”老张歪着头看着夏林:“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找人凌辱自己,然后等你去救?可是你想想,你是个多疑的枭雄,一个多疑的枭雄怎可能去救人,他就是在你面前嗷嗷叫恐怕也没用吧?” “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用的。” 夏林抿了抿嘴:“那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没机会就给他创造机会嘛。” “怎么创?你现在天天半夜化身蒙面侠客去偷官府粮仓赈济穷人?然后故意在她面前留下你那滂臭的蒙面巾,然后还叫她看一眼你那狗日的骚狐狸眼好让她知道这个劫富济贫的黑夜游侠就是那个横行无度的夏道生?” “你好不好回家写本,我想看。”夏林白了老张一眼:“想象力这么丰富呢?真要赈济穷人,我为啥不直接开仓放粮?我放三十万斤粮食出去能救多少人?我他妈至于每天去偷那百十斤么?够干鸡毛的呀?” “那你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切入口,好让她知道你急公好义啊。” 老张说的没错,的确是要有个切入口,夏林沉默了一阵:“最近京兆尹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查之前学子的事情呗,六司协查本身就不太可能出什么结果,主要就是为了这些个部门别添乱嘛。” “那是不是现在他们手上积压了不少问题?” “就是不查这案子他们手上也积压了不少啊,京兆府是什么废物你又不是不知道,浮梁的破案率是多少?” “加起来是四成吧,命案高一些,毕竟人手有限。” “京兆府不到两成,命案还低一点,也就一成左右。一群酒囊饭袋。”老张提起来就是一脸不屑:“你指望这些人破案,还不如指望我洛阳老家八十三岁的祖姑奶奶跳下落水把我当年为了救你不小心落在里头的玉佩找回来。” “你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夏林哭笑不得的说道:“那就安排一场伸冤啊,还等什么。” “伸什么冤?” “就是找个积案,让他们家属去京兆府闹,跨级告状。正在京兆尹要把告状之人打出门外时,我宛如神兵天降拦了下来,怒斥一顿京兆尹之后,不顾国法夺了他的权,单独开一门审理这个案子。” “你厉害的,京兆尹从三品的实权官,就算是马周都不能直夺其权,你这么干了那才要出大事。” “没事。”夏林摆手道:“我现在要多闯祸你明白吧,我闯祸越多,未来等皇帝回来了,我就越方便离开,我这三年要是平平安安和和气气的在这里蹲着,三年之后我就要封王侯了,一辈子离不开京城。离开就算是谋反。” “也对。”老张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那行,我明日去安排一下。” “那就安排一下,时间告诉一声就行,后头的我自行处理。” 老张点了点头,接着他突然问道:“道生啊。” “有屁就放,借钱没有。你那卖画的钱,我可一个子儿都没要都给你了,你再哭穷就说不过去了。不是,你是不是拿钱去嫖了呀?狗东西。” “放你姥姥的闷屁。”老张啐了一口:“我宁可去勾搭寡妇。我是问你,当年咱们走出洛阳的时候,是不是立志要当万万人之上,把欺负咱们的人都给办了。” “是啊。”夏林仰起头来:“后头我帮你整你未婚妻时,我突然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当咱们站在现在这个位置的时候,报复不报复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年那个周秀才骂你是个破落户,你现在会带着你察事司的凶恶番子去把他的人皮活剥下来么?” “那他后来不还给咱们介绍了帮工的活计么,至少那个冬天没有他的话,咱俩是要乞讨的。” “对啊,那你说你前岳父家,现在流离失所的流离失所,流放的流放,你还要赶尽杀绝么?” “没有他们给的银子和条子,咱们也走不出洛阳……罢了。” “是吧。”夏林有些怅然若失的躺在了草地上:“有时候我也觉得突然之间像是失去了目标。” 这会儿老张一拍大腿:“诶!我们趁着没事干,去当蒙面大侠如何?” 501、蒙面大侠看来是没那么好当的 “我这身看上去怎样?” 老张身上穿了一身黑,脸上戴着个口水巾,站在夏林面前转了一圈:“我跟你讲,这一身夜行衣我设计了很久,绝对在晚上的时候能完美隐没入黑暗之中。” 这时吴宁拿着东西走了出来,她斜眼看着老张跟夏林,眼神里的嫌弃已经表现得不能再明显了。 有时候吴宁都会琢磨,这两个人随便单拿出来一个就是人中龙凤,厉害得叫人心中生惧,夏林就不说了,老张在文坛上的地位也好,在朝中的施展也罢那也都是顶尖的水准,甚至可以到了能逼朝廷更改国策的地步。 他现在纯就是出身不太够,不然让他去当个中书令都完全没有问题。 可偏偏这两人凑在一起的时候,那可就会折腾出各种幺蛾子,一年不死个两次那都算他们今年啥也没干。 还有,最关键的他们的手法极其愚蠢,这两人在战场上也好在政坛上也罢,那都是鹰视狼顾一步三回头的主儿,但在作死这条路上他们玩的是又蠢又花,那花活儿整的,传出去都没人敢信是这两位天才办的事。 “我觉得还要改进一下。” 夏林蹲着那扯了扯老张的裤腿儿:“你这裤腿紧是紧了,但延展性不够,而且勒蛋。” 老张听完近乎是本能的挠了挠裤裆:“你一说好像还真是,我去改改。” 他脱下裤子坐在旁边就开始裁剪了起来,这会儿吴宁拿着外头的衣服走了回来,正好看到老张穿着个裤衩子坐在那咬线头,而夏林则在旁边技术指导。 她真的觉得这两个人没救了,这手断腿断才好多久呐,他们又开始了…… 这下吴宁是真的绷不住了:“你们两个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外头把河道里的淤泥清一下,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而夏林这会儿摸着下巴:“对啊,老张。要不咱们穿着夜行衣去给河道挖淤泥怎么样?我觉得这个要比行侠仗义简单,而且效果也差不多。” “你是有病吧,两个蒙面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在子夜十分在河道里挖淤泥,你自己说这像不像鬼上身?”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夏林再次沉思了起来:“那你说咱们能干点什么?去给孤寡老人扛米吗?穿着夜行衣。” “嗯……那不行,我腰不好,扛米吃不消。要不你扛米,我拎点菜。” “凭什么啊,用板车拉。” 吴宁在旁边都听暴走了:“你们两个都去治一下!谁送米面半夜去送啊!” “这不穿着夜行衣么。” “谁会穿着夜行衣去送米呀!”吴宁在那直挠头:“你们都去死,快去!” 过了许久,夏林跟老张始终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就这么一直耗到了黄昏十分。 老张看着桌上的两套夜行衣,沉默许久之后问道:“要不晚上先试试?转转再说。” “行!” 于是这二位爷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子夜十分,外头打更的梆子声啪啪响起时,两人穿上了夜行衣,看着就像是两个傻卵。 “二更鼓儿发,小六把墙爬,惊动了上房瓦痴心了女娇娃,急忙忙打开了门双扇呐一把手握实,拉近小新家~”夏林一边往外走一边哼小调。 “你唱的什么玩意?”老张看了一眼夏林:“有全本么,进屋之后咋了?” “还他妈能咋?难不成聊军国大事啊?” 老张隔着帽子挠了挠头:“也对,有详细描述没有?” “滚!” “好嘞。” 说着二人来到了老张院墙外,老张家的院墙比夏林家的高一点,大概能有个一丈上下,夏林手一伸腿一弓,嗖的一下就上去了。而老张在下头看了半天,仰着头盯着墙头的夏林。 “非得爬墙啊?” “不然呢?操,怎么着?你行侠仗义还敲门而入是不?去到人家门口怒喝一声‘老贼开门,拿命来’然后砰砰砰的敲门对不?” “也不是这么说的,就是这个墙有些高,你找个矮点的行不行?” “行行行,哎呀……跟你出去一趟是真费劲,今日我们先找个熟人家里爬一爬,这样,许敬宗家的后院墙矮,我们去做个适应性训练。” “行,走!” 这时间一晃就来到了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马周就被人叫醒然后来到了京兆府的监牢之中。 他进入之后,站在一扇监牢之外,看着里头正躺在那呼呼大睡的二人,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而还没等他说话,京兆尹按着帽子就跟没头苍蝇一样冲了进来,他来到马周面前:“马相……这是出了什么事,倒是叫您亲自来了。” 马周都不好意思解释,指了指牢房里的二人。 这地方灯光很暗,京兆尹便命人取来了火把,当火把亮起之后,他看到牢房中二人的面容时,胡子一大把的京兆尹顿时年轻了四十岁,当场给吓成了孙子。 这牢笼之中还能是谁?可不就是夏林跟张仲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京兆尹急忙唤来了这地方管事儿的人,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你们是瞎了狗眼!?” “大人息怒啊……大人。这真不能怪我们,这两位大人三更天时穿着夜行衣开始爬许大人家的后院墙,遭巡查的城防士兵发现就追了他二人八条街,一路追到了大理寺衙门门口,他们翻墙进了大理寺,城防军不敢抓便通知了察事司,察事司的曹公公进去了,然后带着这二人神色古怪的出来,他说……”那管事儿的捏着嗓子学着察事司曹公公的语调:“这事儿你们就莫要管了,我这便亲自将他们押送至京兆府的监牢之中。去,知会一声马相,叫他来提人吧。” 马周在旁边仰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然后突然毫无预兆的笑了出声:“好好好……” 这会儿许敬宗作为当事人也衣冠不整的跑了过来,歪着脑袋看着这俩因为爬他家院墙而被抓到京兆府中的人,看清楚是谁之后,许敬宗皮燕子都差点没夹住,如果不是他腚力还可以,他恐怕都要化身喷射战士了。 让一个夏林和一个察事司张仲春半夜凌晨亲自穿着夜行衣爬自家后院,许敬宗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犯天条了。 人生的走马灯已经过半,他认真审查了一番真的没想到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夏林…… 难不成是他在外头养的那个唱戏的小娘子跟夏道生之前有什么绮丽的故事? 也不能够啊……那小娘子今年才十五岁,刚刚从梅州随着父亲来京城卖艺啊,应当不认识夏林啊。 不过也难怪许敬宗害怕,那他能不害怕么?这跟在自己家后院看到皇帝的尸体有什么他娘的区别!~ “马相……我真的没干什么……” 马周听到许敬宗声音都带颤了,他扬起手摆了摆:“可能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了马周的安慰,许敬宗心中好受了一些,而这会儿天空已经泛白了,外头的鸡开始叫唤了起来。 鸡一叫唤,夏林直接就从地上坐了起来,他迷迷瞪瞪的看着面前的人,还颇为吃惊的说了一句:“好多人啊。” “府尹大人,若是你不打算审他们二人,我便带走了。” “嗯?”京兆尹愣了片刻:“审……审谁?”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审?审谁?审面前这二位?审什么?审他们半夜为什么要去爬朝廷命官的墙头? “哦……下官知道了,审是要审的,不过审的话倒是需要有人告,不知许大人是否状告他二人?” 许敬宗看了一眼牢里的夏林又看了看京兆尹,心中暗暗给他判了个死刑,必须要刀砍十八个时辰不带停顿的,细细的剁成臊子包起来。 “那……那就不告了吧。” 夏林跟老张就这样被马周领了出来,浮党的一二三四号人物此刻走在清晨金陵城的大街上,路边的包子铺已经开始营生了,夏林看了一眼那桥边馄饨,吸了吸鼻子:“整一口?” 然后就这样,这四个能操纵当前朝堂局势之人就坐在了馄饨铺子外头支棱起的桌子旁等着餐食过来。 “我不太懂。”马周这时开口了:“为何要爬老许家的墙。” 老许在旁边人都紧张完了,虽然热浪还没起来,但这会儿他后背的衣裳早就已经湿透,全程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因为矮,好爬。”夏林翘起二郎腿瞪了一眼老张:“要不是这个废物爬个墙费劲半天,我们也不至于让城防军给抓咯。” “啊?” 许敬宗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家的墙矮就要被爬,这是什么道理?不过到这他还是充满了疑惑。 “可……为何二位要爬这个墙?” “练手。”夏林指着自己的黑色夜行衣:“看不出来?大侠!准备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都怪这张仲春,他真的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许敬宗跟马周的表情十分奇怪,特别是许敬宗,他心里嘀咕起来:祖宗诶……你劫富济贫你换马周家去啊,你来我家操练劫富济贫算是什么事啊…… 而此刻夏林为了打消许敬宗的误会,于是便解释了起来:“你们知道,我现在是漩涡中心的人,我只能爬你们家的墙操练,换成其他任何人家,只要被发现了,这爬的就不是墙了,那是爬的人家的命。” 许敬宗这会儿心里都喊破音了:人家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不过马周倒是比较平和,他仰着头沉默了片刻:“夏大人,我知你在金陵城为先皇守灵三年,这期间恐有些无趣,但介于夏大人当下的影响,这些事恐还是莫要再做了,真的会出大事的。” 夏林在桌子下猛猛踩老张的脚,老张则用筷子不停戳夏林,两人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不过这会儿许敬宗在知道是虚惊一场之后倒也是冷静了下来,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夏大人,您要是觉得这日子无趣,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你说。别跟我说什么斗鸡斗狗睡娘们,没意思。” 许敬宗嘿嘿一笑,微微眯起了眼睛:“那自然是不合适夏大人的身份。倒不如……夏大人去大闹京兆府呀。” “延族!”马周立刻呵斥了一声:“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老马你莫要喊,这也不是馊主意,你们且听我细细说来。” 许敬宗咳嗽了一声开始娓娓道来他的想法:“当下夏大人所作所为之事,恐已经不是用加官进爵来形容了,若是陛下回来,夏大人便是陛下的大难题,他既不能不赏又不敢乱赏,最后最大的可能便是从公主论,封夏大人一个郡王。郡王再小也是王,国公再大也是公,而如今有了李渊在前,封了王的夏大人断然不可能再离开京城了。” 马周此刻也是眉头一挑,看了夏林一眼,却没有说话。 “夏大人不可不离开京城,浮梁等着你,天下等着你。所以当下夏大人要的是闯祸,可问题是闯什么祸呢?既不能败坏了大人的名又要有好的效果,那便是夺权了,夺谁的权,自然不能是六部的权。而京城之内,能让大人安然落地的夺权,便是京兆府。” 夏林跟老张对视了一眼,他是真的觉得许敬宗这个人如果是敌人那可太麻烦了,这小子的想法跟夏林不谋而合,但他的战略眼光却更远,视野也更大。 “夺权”这两个字用的太好了。 夺权!这是大不敬的重罪,夺京兆府的权也是大罪,但情有可原。因为那是因为夏林看不得京兆府的不作为。 “那延族有何高见?”马周这会儿也认同了许敬宗的说法:“你说来听听。” “好办,我有一弟子,名为李义府,十七岁坏到流黑水,等会子我叫他来找夏大人。” “不是……”夏林指着许敬宗:“你这家伙就够坏了,你弟子能被你夸冒黑水,我真的是服了。” “当师父的,谁不希望弟子青出于蓝呢。”许敬宗得意洋洋的说道:“是吧。” 马周黑着脸笑道:“道生没有在夸你。” —— 这几天拜年好忙哦,明天开始陆陆续续恢复正常更新。 502、干就完事了 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四个人凑在一块整个计划方案就迅速能够补全。 之前夏林跟老张的方案被完全推翻,因为他们那样一折腾,其实最多也就是能让京兆府进行翻案大调查,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而当下要把事情闹大,马周这给大伙儿讲了个故事。 “我幼时县中总有人放羊,羊便溺无度,叫人十分烦躁。常有人与牧羊人言之,但那牧羊人仗着子嗣在县中乃是小吏,依旧我行我素。有一日便有人烦不胜烦,便在那人牧羊之地竖起一块牌子,上书‘此处不得牧羊’,但收效甚微。过了些日子,气候炎热,臭味弥漫,于是有人便去找了县里的秀才,问问他如何处置。” 马周说到这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还咬了一下包子,停顿半晌后说道:“秀才说,只需在那牌子上写下一段话,此处再无后顾之忧。” “什么话?”夏林好奇的问道。 “老子偏要在这放羊,有能耐你把我羊都宰了。” 许敬宗听到这里一拍大腿:“好!真是妙计啊!” 夏林跟老张也琢磨出味儿来了:“好好好,的确是顶好的妙计。” 马周笑道:“对,顶好的妙计。只是一块牌子,自是收效甚微,但若是加上这一句话,便自然把事情交给了有能耐处置此事之人。” “后来呢?”老张好奇的问道。 “至此之后,那牧羊人再不敢在那处放羊了。”马周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虽然真遇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但这其实是个非常好的想法与思路。” 许敬宗笑道:“是啊,直接去说的话,京兆府恐怕也不会有太多动作,倒不如给他来一个倒行逆施之法,逼的他们不得不出招应对,能接下来算是朝廷的政绩,若接不下来,那可就要能者居之了。” 老张仰起头颇有几分担忧:“他们能接下来?” “接个屁。”马周没好气的说道:“京兆府是什么位置,大家都懂。前些日子政局巨变,整个京兆府上下气候不连贯,大量案子积压推迟,加上时时刻刻又有新案子,之后又因为种种原因新案变旧案,如今的京兆府早就是疲于应付,更何况如今他们之内勾心斗角之风比往日更茂,处处掣肘,甚至还不如之前。” “哦!我明白了。马相这头给京兆府施压,然后便会有人推举夏道生替京兆府办事,而等陛下回来之后马相再参夏道生一本,告他一个罔顾国法,夺权参政。好好好,一根筋变成两头堵,马相能当宰相不是没有道理的。”许敬宗朝马周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佩服什么呢,你许延族的能耐我还不知?行了,莫要嘲弄我了。” 这会儿老张开口了:“那总是需要有人竖起这块牌子。所以之前我与道生说商量的事情,其实也不能完全废掉。需要一件事来证明京兆府的无能和道生有能耐解决当下的问题。” “对。需要一个大案。”马周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们先行通个气,三日内我们便把事情办了。” 四个人一拍即合,许敬宗跟即将出场的李义府负责策划一场能够把京兆府逼到绝路的陈年老案的翻案计划。老张负责把事情的舆论效果放到最大,给京兆府形成一个巨大的舆论压力。 夏林则扮演豪气干云的青天大老爷,这对能力要求很高,但大伙儿似乎对夏林都很信任。 最后就是马周了,马周要配合在朝堂上给京兆府施压,而在京兆府耐受不住时,夏林这时再直接强行从马周手中接管京兆府,这样既能够全面夺权也能给马周这里留下一个楔子。 当然这件事肯定马周是要吃两道的,毕竟他要给皇家一个交代要给臣工一个交代也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夏林则是这件事里的核心人物,他是要被两边堵的,但恰恰他就要的是这两边堵,只要他不能封赏,皇帝安心、群臣安心、夏道生自己也安心,唯独不忿的便是百姓,但还是那句话,要对普通百姓的力量有绝对信心但绝对不能对他们的智慧抱有希望。 事情计划好,那便开始操作。李义府也很快就出现在了夏林的视野之中,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本该是朝气蓬勃的样子,但夏林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人身上乌云盖顶,透着一股强烈的阴霾之气。 真不愧是许敬宗的徒弟,身上那股子“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气质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经过这两位天下一等一的阴人反复的策划,他们终于是找到一件十分适合夏林上手的案子。 案子讲的是京畿道乡下大宅上下十七口的灭门大案,夏林听到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戚家十三口灭门惨案和常公子的天生神力。 但当他跟着许敬宗仔细研究案情之后倒是觉得这件事恐怕真的不那么简单,灭门案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严惩不贷的重罪,但这件事却被压在了京兆府两年之久。 死者一家本是扬州府周边的富户,但不知怎的就被人灭了门,上至八十三的太姥爷下至襁褓之中的婴儿都无一幸免,只是在灭门之后这家人并没有财物的损失,唯一损失的财物倒是那几个犯人应当是在厨房里给自己下了烫面吃。 这可谓是嚣张至极的犯罪,但为什么京兆府就是死活不肯将这个案子拿出来着重审查呢,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就是从呈交上去的讯息来看,京兆府似乎在故意掩盖什么事情,卷宗里头缺失了三页,这导致证词和供词明显前后不够连贯。 第三个疑点就是虽然这户人家一夜之间死了个精光,但他家并非没有旁亲,可案子被压下之后没有一个亲属前来询问此事,甚至于就连这户人家的家产田产和贵重物品统统被没收时也没人前来嘀咕一句。 有这三个疑点,夏林觉得这个案子大概就是他由武入文的通道和阶梯了。 “明日你们便请来这户人家的亲戚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大人,恐怕难。这户人家的亲属有的在出事之后隐姓埋名,有的远走他乡,总之十之八九已经不在京畿道了。” 李义府的话让夏林顿了一下,他好奇的问道:“你就是延族说的暗黑系天才是吗?你怎么就不用你的脑子好好的思考一下?” “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说有就有,没有也有。我说没有就没有,有也没有。”夏林的手指咔咔的敲着桌面:“叫你安排你便安排,安排到位之后,我便自然有办法让他们作实这门亲戚,你给我记住了,找些可靠的人。” “是!我这边去办。” 李义府出身寒微,不是什么贵族,他在拜入许敬宗门下时也不过十三四岁,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多年,倒也是知道了许多道理,而且还跟市井上的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有着不少的交集。 “明日你便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李义府拉着一位市井上的朋友小声密谋道:“最好是能带上你家那个跛脚的老太太,哭的越惨喊的越凶,你能得到的就越多。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你只需要一口咬定是这户人家的亲戚便好。” “可小李啊,这样我们会被乱棍打出的,大魏的规矩是要先高到县里。”这大哥也是个实在人:“若是这般越过了县里直接去京兆府……这个罪过我们担待不住。” “嗯,你们是担不住,但有人能。你办就是了。”李义府拿出一个荷包,里头装着的是七百两银票:“够你十年花销了。” 那人拿起荷包看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多谢李爷!” “莫要这般样子,明日你知道怎的办就好。” “放心,闲来无事我与我那老娘可是常去赚那哭坟的钱,这等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义府瞥了他一眼:“若是办砸了,你可就有大灾祸了。” “放心,李爷便放一百个心。”那人笑道:“对了李爷,我哭谁家?” “周,那户人家姓周。嗯……你便说是他表亲,可恨周家满门被人害死至今无人伸冤。” “好!” 第二天一早,这人便带着家中的老娘来到了京兆府门前,两人那演技真的可以说是哭坟专业选手,哐哐跪下就是哭,哭完就咚咚敲那门口的大鼓。 这京兆府本来这些日子就忙到前后脚不沾地,现在突然来了两个叫花子在那敲鼓,衙门中的小吏气冲冲的杀了出来,满面怒容的指着他们说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可知擅自敲鼓该当何罪!?” 还别说,这大哥娘俩儿还真挺敬业,那叫哭得一个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快要断气的阶段,说话自然也是说不利索,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什么灭门、什么周家之类的话。 自古以来百姓就是好事儿的,一见到京兆府衙门口上有热闹看,他们甚至可以放下手上的活儿簇拥过来就为了看一个究竟。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小吏也有些着急了,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去去去去,都散了,这有甚好看?” 而这会儿那大哥将心一横,跪着搓上去一把抱住那小吏的大腿:“我周家大哥死得好惨啊!他们一家被灭门了好些年却一直得不到一个交代,我娘亲的眼睛都快哭瞎了,日日夜夜说着不知死后怎么面对地下的祖宗……” “松开……你给我松开。” 见这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在往自己身上蹭,这小吏也是着急了,他呼喊着:“有事情去找你们县里,这是京兆府,不是你们哭天抢地的地方!若是再不离去,可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这一番说辞可是叫下头的人议论纷纷起来,而随着京兆府里来上班当差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衙役终于是赶到了,他们例行公事一般的开始驱赶这对母子。 “等一下!” 突然就在人群之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顿时在场无数双眼睛就看了过去,接着就见夏林一身素白的衣裳,拿着一把扇子,头戴着紫金冠就走了出来。 紫金冠呐,就算小吏再没有见识也知道这能束紫金冠的人是个什么身份,那可都是皇亲国戚呐,而且档次还不低,皇帝的表姨夫的二姑奶奶的八儿子也沾上皇亲国戚,但叫他胆敢戴戴紫金冠试试。 而这戴紫金冠之人走上前来,来到衙役和小吏面前,冷着脸说道:“百姓有冤屈,为何不给伸冤?” “这位……不知道您是?” 小吏的眉眼一下子就变了,他深吸一口气陪笑道:“您可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他们要击鼓鸣冤,除非是有天大的冤屈,否则都要先让他们县中递上折子,等府尹大人批判了才能作数。若是天底下的人都如此,京兆府那不就成了市场了?” 这戴紫金冠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过来打表演赛的夏林,他此刻听完之后冷笑一声:“好一声规矩。” 说完他上前三步走,一脚将那衙门口的鸣冤鼓给踹翻了出去,小吏大惊:“这……这是太祖武皇帝说设,你……” “不管什么太祖圣祖,既然它立在这里没有用处,那掀了便是!” 话音落下,百姓之中一片叫好之声,而那小吏这会儿非常为难,他张了张嘴,然后哭笑不得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去,与你们府尹说,若是今日他不给我个交代,我便坐在这不走了。替我传句话过去,就说我夏道生平生最是嫉恶如仇,平日见不到便罢了,今日倒是叫我见了,我可就一管到底了!” 听到夏道生三个字,小吏的脑中如惊雷炸响,他一边作揖一边朝京兆府内小跑而去,而外头的百姓听到夏林的话,那气氛不就带起来了么。 而这会儿老张也出手了,他手底下的人开始在城中散播这个消息,并且金陵时报的人都已经来了,瞬间拉爆了京兆府的压力。 京兆尹这会儿听完这件事,直接起身大声问道:“他在京兆府外头!?他要作甚!?走,带我出去瞧瞧!” 503、一个人的力量当然不行 不得不说,京城里来了个夏道生就如同往那个鲫鱼池里扔了条十四境大鲶鱼,原本风平浪静的温顺如今倒是三日两日便有了些许沸腾的热血。 百姓当然不觉得有问题,就是这朝中的官啊,那真的是如坐针毡。皇帝在这还好办,至少能压得住他,不行找滕王爷告告状也不是不可以,但如今陛下率兵御驾亲征,王爷卧病在床,郭达北归探亲,剩下个马周代天子之职。 马周能管得住他夏道生么?显然是管不住的,而这个混世魔王又不是什么消停的人物,隔三差五的就要出来作乱一次。 这不,风水轮流转,先是宗正寺,如今又到了这个京兆府。 京兆尹快步走了出来,他脸上虽然带着不悦,但他是真害怕夏林在这动手揍他。其实这会儿他心里多少也有些憋屈了。 这官儿当的,嘿……从三品下,都快要位极人臣了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按在这动弹不得,人家谁见了他京兆尹不得客气客气,即便是陛下也不会如此不顾颜面。 但谁知今日却让这么个不讲理发的小子给叫上门来。 他出门之后第一眼就看到被踹翻在地鸣冤鼓,这鼓可是京兆府的门面和象征,而如今它就这样滚落在一旁的污水之中,周遭还有不少的百姓在那指指点点,那是一下一下直戳心窝子。 想当年他十七岁被家中保举为官,从撰写小吏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快四十年了,几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但没法子,碰到这么个痞子,没法治它。 府尹大人一看也没法儿了,于是索性把袍子一撩便坐到了夏道生旁边,用那种家里长辈唠家常的语气说:“夏大人呐,夏驸马……你说的这个事,我心里头都知道了,一定办,等忙完这一阵一定办!” “什么一定办,这都几年了,我刚听人娘俩说了,他家表亲都快投胎两轮了也没见你们办啊。”夏林一呲牙露出的那种专横独断的表情:“哦~~~我是知道了,你这怕不是也就应付应付交差得了,陛下的事抓紧办,当官的事快点办,等到了百姓的事就等等办呗?” 此话一出来周围的人都哄笑了起来,而这会儿京兆尹也是脸色为难的看了周遭一圈,然后无奈且尴尬的笑了笑。 放平时谁这么开口讽刺他,他必是要翻脸的,但对于夏道生的行为,他倒也展现出了极大的宽容。 “你今日说破大天都没用,我非要在这等一个公道。你要么就现在把这个事给办了,你要是办不成,那我就来办,你去把他家的卷宗给我掏出来!” 听到这里府尹大人的脸都绿了,这个事上哪说理去?什么叫京兆府办不成就给他夏道生办,这差得十万八千里的事呢!真要把事给他办了,自己的乌纱帽可就真保不住了。 “夏大人,莫要如此荒唐。胡闹也要有个度。” 府尹大人拂袖起身:“许是京兆府颇有失职,但却还轮不到夏大人在这里指手画脚,我一直颇为敬佩……” 他话都没说完,夏林起身走了…… 他走了…… 他一走,京兆尹但是屁沟子都夹紧了,而夏林没走两步转过身来:“老贼诶,你搁这给我戴帽子。行,我给你留面子,咱们等着瞧!明日早上朝堂上见,文化人的事儿咱们文化上解决!你给老子等着!” 夏林说是这么说,但他的话跟文化都不沾边,不过他的态度和发言却换来了周围那些糙人的满堂彩。 而京兆尹站在那脸上变得煞白煞白的,他瞬间不知怎么去接这一招了。思考了好久,京兆尹这才想起了马周。 “还有这等事?” 马周这会儿正在批阅各地发来的奏章,听到京兆府的委屈,他倒也不着急:“你怎的会捅了这个马蜂窝。” 京兆尹也是哭笑不得:“我哪敢招惹这位爷爷,是他主动上门的。年轻气盛,好打个不平,我倒也能明白,只是……这个事他干的太过了。” “你那积压的多少卷宗。”马周突然问道:“有些事不摆在桌上说,大伙儿都能理解,可若是摆到了台面,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京兆尹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也……也不算多,仅有一百七十余件,这可比刑部跟大理寺的少多了,刑部有两千多件呢,大理寺更是近三千件。” 马周把笔往桌上一拍:“好啊,府尹大人。明日您便在大殿上这般说出去,叫那夏道生一并把刑部跟大理寺烧了去。” 这时京兆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种自己要死还拉着人家一起死的行为,甭管之前他们关系怎么样,只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话说出口了,那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到时候可就不是夏道生找麻烦了,而是刑部跟大理寺联袂出演,这两个部门干人那可都是往死里干的。他一个京兆府恐怕顶不住这两位的真实战力冲击。 “马相,当下该如何是好?” 马周见这府尹大人是真的慌了,他却也不着急,只是微微蹙眉:“所谓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那人本就是无理搅三分,得理不饶人之辈。能调停之人只有陛下,甚至他与陛下都会起争吵,你就知此人有多混了。” 京兆尹脑壳也是大,他当一辈子官了,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来。 “那当下……” 马周再次垂下眼皮:“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京兆尹愣了片刻后说:“马相的意思是……” “他喜欢查,就把你们的积案都给他。他当下无职,我给他挂到京兆府去。” “妙啊!”京兆尹一瞪眼睛:“这可是个进退皆赢的妙计啊。” “是啊。”马周笑道:“我虽曾经在他那出来,但夏道生这浮夸性子我着实也有几分不喜。明日你打奏折,我批条子,让他入京兆府协查协管,清理积累卷宗,待陛下回返,不管他是成是不是成,我都要参他一本乱涉朝政。” “这……是不是有些重了?” 京兆尹这会儿倒是开始为夏林说起话来,倒不是因为觉得夏林是个人才,而是担心这一本下去夏道生狗急跳墙。 “无事,他是先皇顾命辅佐新帝之人,只要不是谋反之罪便不是大罪,这也就是他恃宠而骄的资格。若是罪小一些,怎么能叫他速速离去,只要叫他莫要再在我们面前游荡比什么都强。” 京兆尹听到这个话,心中无比认同,他从马周这做法倒是能看出来,就以夏道生这种行事风格下,即便同是浮党之人也容纳不住他了。 想想也是,如此乖张跋扈,除了他亲爹之外,哪里还有人能容得他这般人物呢。 第二天夏林果然不出所料的上大殿闹去了,盘腿往那一坐就开始指着京兆尹一通狂喷,文武百官那是真看了一场大戏,虽觉得荒唐但毕竟不是祸临己身,他们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就算是跟京兆尹同党之人也不会多说,毕竟不是原则性问题谁都不想招惹这位祖宗。 “夏大人,还请多留些口德吧,如今朝纲刚正,新老交替之际,终究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些日子疏导。” “别跟我说这种屁话,今日我就是来要个交代,他要是给不出来交代,京兆尹别干了,叫……叫……”夏林眼睛转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慌忙低头。 “你!就你了!你去干。” 夏林指着旁边一个掌灯的小太监:“你去当京兆尹。” 那小太监脸色一白,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饶命啊大人……宦官干政要杀头的……大人。” 文武百官是想笑不敢笑,唯独京兆尹的脸都绿了,他这时用力的点了点头:“夏道生,既然你咄咄逼人,那老夫便随了你的意。” 说完他掏出奏章躬身向前:“马相,下官有本奏请!” 马周点了点头:“请讲。” “京兆府才能有限、人手不足,近来案件积压,恳请朝廷调派才学恒通之士协助京兆府清理积案。”京兆尹说到这里回头还看了一眼夏林后才继续说道:“肯定朝廷应允。” 马周眉头皱了起来:“诸位同僚皆有难处,我心知肚明。但这临时加派人手,恐是不合规矩。” “得了得了,哎呀,你们别演了。” 夏林这会儿也不装了,直接一个单臂大回旋然后开始拍起了自己的胸口:“不就是叫我上么,办成了是你们调配得力,办不成是我夏道生废物无能。行,我接下了还不行么。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他这个话可不是光不给京兆府的脸,甚至也没给马周的脸,马周当下脸就黑了下来,甚至展现出一股气极反笑的表情来。 文物群臣这会儿更是默契的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血溅五步时脏了他们的衣裳。 “好!”马周突然也是提高了音量:“夏道生,你乃是军中出身,可敢立下军令状!” 夏林脑袋一歪:“立就立,但既然给我立了规矩,那可别怪我谈条件!” 说完他扫视一周,冷声说道:“我办不成,军法处置。可若是谁给我下绊子使脑子,那可别怪我也跟你们用军法讨论!” 504、金陵时报全程跟踪 夏林在这折腾的事,不出几个时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为了帮百姓沉冤得雪心甘情愿立下军令状,这都不需要人刻意去解释军令是什么概念,哪怕是最粗鄙的汉子都知道军令状完不成可是要杀头的。 现在整个金陵城最大的热闹恐怕就是这件事了,并且就连金陵时报都参与了进来,他们专门为这些积案留了一整个版面来介绍这些案件的卷宗。 大大小小一百多件大案惨案,死一个人都不配上榜的那种,起步都是死亡三人以上。 而这些案子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想要全部破掉不太可能,所以马周倒也没往死里逼夏林,说他只要能破掉一半的案子就算他过关。 “看来他还是个急公好义之人呢,倒也是,少年心境本该如此。” 红袖翻阅着报纸对旁边的接头人笑道:“不过这些案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破的。” “难不成你还想帮他不成?” “我?”红袖撇了撇嘴:“你倒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何德何能去帮那夏道生。我只是祈望他完不成,自刎于老皇帝墓前。若不是主上安排,我可不打算与他正面交锋。” “那你觉得他能不能成?” “不知,这事很难,但那是夏道生。” 红袖对夏道生的评价等级是很高的,她如果不是任务在身,她这辈子都不乐意去招惹这种人,对她来说真的是太恐怖了,但周围的人似乎都感觉不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即便是在主上面前也没有压迫感,叫人窒息。 “那你现在有什么法子接近他没有?” “莫慌,我再看看。”红袖虽然心中已有了想法,但却并无万全把握,所以她跟接头人说话时自然也留了三分下来:“到时再说。” 而另外一边,朝堂上的官员也在讨论这个事,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夏林闹的是哪出,但这么一整那说不得可是要出大事的。 毕竟就那京兆府的积案放在他们面前都不够看,要知道六部随便拿出来一部,积攒下来的东西就是以千论量,京兆府顶多也就是京畿道一地的卷宗,他们手中可都拿着的是全国的卷宗呐。 这一下该慌的人都慌了,不该慌的也跟着慌了,可以说没有人希望夏林能顺利完成这次的任务。 但问题是人家话已经撂下了,谁给使绊子那他可就要搬出军法了,军法这玩意一拿上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这件事在他们之中虽然讨论激烈,但朝堂上却是鸦雀无声,这个时候多一事可真不如少一事,他要折腾就叫他折腾好了,再说了现在这已经不是夏林跟京兆尹的事了,而是他们浮党内部的纠纷。 很多人已经开始猜测这是马周在试图夺浮党内部的权,夏林则是给马周一个下马威好让他知道浮党还是他夏道生说的算。 但猜测只是猜测,谁也拿不清楚现在这浮党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问也问不出来,即便是浮党的人也完全不知道他们一、二把手为什么突然好端端的就刺刀见红了。 至于为什么说这是刺刀见红,因为这件事夏道生不管是输赢可都要背上一口大锅,而且还当众跟马周进行了决裂式的谈判,但看这件事的话他着实有些不太理智。 当然了,夏林自然是不会去京兆府干活的,他就在京兆府对面盘了一家库房下来,直接搬到了库房之中办公,也算是铁光棍一条,头铁到叫人脑壳疼…… 接着当天晚上,他就开始到处借人,首先是兵部十二大参,他借了八个。然后是刑部名捕他就给人家剩下了一个,然后是察事司的番子被他拿了一半多人过来,这个看上去超级草的草台班子就这么被他搭建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夏林来到了库房大院,旁边的人不断在往库房里搬卷宗,这里每一宗案子的卷宗都是厚厚一堆,少的能有十七八斤重,多的甚至能有三四十斤重,证物、证词、报告等等,多到叫人心中发慌。 而这会儿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夏林扭头一看发现竟是安慕斯,他颇为意外的说:“哟,安子。你清流首领今日怎的会来我这?看笑话啊?” 安慕斯抱着胳膊没搭理他,只是来到库房门口看了里头的卷宗:“你是在寻死?” “此话何解?” “杀人案、灭门案不同于税银案、舞弊案,其凶手常无迹可寻,有的甚至早就在深山老林中自缢身亡,最终案件大多都是会走到死路上,你可算是胆大包天,昨日竟敢在公堂在上与马相对赌,你这不是寻死是什么?” 安慕斯到底是专业选手,几句话就把夏林办案的难度给说得明明白白,而夏林叉着腰站在那颇有几分无奈:“年轻气盛,冲动了。” “你年纪涨了却愈发冲动了。”安慕斯摇头,然后笑了一声:“不过我昨日想了一夜,大魏为何潦草,其实真正便是少了你这等冲动气盛之辈。你在大殿上所作所为,便是我安某多年想干却不敢干的,这倒算是侠客所为。” 说完,安慕斯后撤一步拍了拍手:“都进来吧!” 话音落下,门口呼呼啦啦进来了近两百个年轻的书生,他们身上书卷气浓郁,但表情却是跃跃欲试,身上带着浓烈的浪漫主义气质。 “安子,这是?” “这都是我的同门师弟,多少也是要卖我这大师兄一些面子。”安慕斯昂起头:“法家人办事,凭本心凭公理凭良知!还请夏大人勇往直前。” 安慕斯说完,身后他那两百多师弟齐齐抱拳:“还请夏大人勇往直前!” 夏林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朝安子和身后那些人竖起大拇指:“安子你是这个。你们都是这个!” 安子笑了笑便是拱了拱手转身离去:“等夏大人好消息了。” 说完他扇子一展停在了门口:“夏大人,安某虽迂腐,但救国之心不让夏大人半分。” 而随着事情的发酵,整个金陵甚至整个京畿道都因为金陵时报的八百里派发而知道了这件事。 一天,只是一天时间,整个京畿道就有超过五百八十八名捕快打上了包裹,驰援夏道生。 有些是当地的县令指派的,有些是他们主动请缨的,反正一共五百多个新老捕快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杀到了京城来。 夏林是到第三天,陆续有捕快抵达时才知道这件事的,而短短的几日时间,他手底下的人就已经聚拢到了一千五百人。 这里头有读书人、有市井的混子、有消息灵通的牙人,甚至还有那些个平日里都叫人看不起的江湖人士。有被夏林灭佛牵连只能要饭的和尚,有背着剑行走江湖骗点钱财糊口的老道。 三教九流,星星点点,倒是真的给他把这把火给拱了起来。 一开始夏林其实只是打算随便糊弄糊弄,达成自己夺权的想法就算了,但现在当他看到这个大仓里的人忙忙碌碌从早到晚开始为了早已被熄灭的星火重燃而雀跃时,他倒是真的把思路换了。 国语晋语中所说“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那这些人怎么就不是同志呢? 夏林怎么也不可以辜负同志的期待。 干了。 “事情分大小远近,劳烦各位将卷宗从大到小从近到远进行整理。” 屋里有法家弟子在那里布置,这帮人一个个都像是年轻的安子一般,一丝不苟,表情严肃,不争论对错只低头干活。 “那边的弟兄,来几个对案发地熟悉的,咱们出一趟现场。” “这边的也来几个,今天咱们跑东头的几个现场。” 这时金陵时报的撰稿人也来了,他们正在实地报道当前的工作进度,明明是个草台班子,但此时此刻却如同一台勉强拼凑但却严丝合缝运行的齿轮一般平滑运行。 夏林坐在那自己也在整理案情,他负责的是将相似的案件挑选出来,看看能不能进行合并处理,毕竟有些案子相似度高的话,很有可能是同一批人流动作案。 这会儿小公主来了,她帮不上什么忙,但却叫府中的厨房为这一千多人供应伙食,保障他们的后勤。 “大伙儿都停一下,该吃饭了。” 小公主在旁边张罗着,而后便有一碗饭被放到了夏林面前:“你也吃。” “我等会,不饿。” “得吃得吃。”小公主不依不饶的说道:“干活不能不吃饭呢,你都好几日没回家了,再不吃饭这怎么行。先吃了再干。” 这会儿旁边一个道士端着碗一边吃一边溜达到夏林的身边乐呵呵的说道:“夏大人,听公主的话吧,多少是要吃点,老道昨日为大家卜了一卦,这次事一定能成,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夏林无奈的一笑,这才靠在椅子上开始吃了起来,可没想过了一会儿,糖宝儿也来了,她这次来是为大家带防暑降温的药材来的,见到这一院子的人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刚巧你们都在,我这还拿了些钱来。”糖宝儿笑道:“大概五十万两的样子,我听闻说这里干活的人许多都是没有报酬帮你来的,那可不成,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我别的忙帮不上,那只能出些钱了。” 夏林笑着摇了摇头:“我真是多谢你们了,肉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糖宝儿笑嘻嘻的捏了捏夏林的耳朵:“怎样,当年那个叫你仰慕的洛阳少女没给你丢人吧?” “不丢人不丢人……”夏林把她扒拉下来:“亲一口!” “这么多人呢……” 糖宝儿被狠狠嘬了一下,旁边的小公主倒是没脸没皮的凑上前:“我也要一个!” 旁边那些正吃饭的汉子们可是起哄了起来,反倒把不要脸的夏林给弄得一个大红脸。 505、男身女貌看上去很漂亮的坏道士 夏林的确接下的是一个难啃的骨头,有些案子因为时间太久根本就无从可考,证据也因为保管的问题而几乎都成了废物,这些东西摆在那里叫人焦头烂额。 “三个月,我们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若是还没有成果,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将化为泡影。” 法家学子邵士林不甘的一拳打在桌子上:“不该如此!” “可是如今眼前的东西就连最厉害的老巡捕都无能为力,我等只是钻研法条之人,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经过几日的稽查整理,现在所有人面对这些陈案积案都有些士气低落,这种毫无头绪的无能为力叫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 正好这会儿夏林抱着自己整理出来的东西走了进来,屋里的人都站起身来朝夏林打起了招呼。 “知道你们最近压力大。”夏林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自己也毫无架子的坐到了一旁:“不过没关系,有些事尽人事听天命。我呢,是一时冲动跟马相对赌,到时如有处罚,我一人担下。邵士林。” “夏大人,我在。”邵士林起身应了一声。 夏林这会儿从怀里掏出了糖宝儿拿来的银票,他之前稍微算了一下一共是五十七万两巨款,他截下了七万两来购置各种耗材物料,剩下的五十万两则全部拿出来给这些人当工费。 “这里一共五十万两银子,你统筹核算一下,把钱给大伙儿分一下,看看怎么分合适。”夏林拍了拍胸脯:“你们放心大胆的干,天塌下来我给你们顶着,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虽然这会儿这里每个人差不多都能分上三百两的样子,这大概是一户普通人家五六年的全部收入,但并没有人显得很高兴,反倒夏林的话好像就已经宣判了这次的事注定是个无果的项目。 他们这些年轻人从来这里开始就没有想过钱财,甚至都没想过活命,在这的人没人不知道军法处置是什么概念,但他们还是来了。 不为钱财而来,自然就不会为钱财而欢呼。所以即便是夏林开了口,他们仍没有太多的兴高采烈。 而夏林也显然发现了他们的状态,他仰着头笑道:“莫要慌,少年们。你们已经很好了,莫要琢磨其他,打起精神来,这场仗我们必胜。” 说完他跳下桌子:“我老师说,你们都是辰时朝阳,还望诸位砥砺前行,莫要因为一时的不顺而深感挫败。诸位,你们只需光芒万丈便可。” 他说完便走出门去,漫无目的的在这大仓空地上游荡,其实如果是他自己来干这件事,成不成都无所谓,要的就是这个高级自污的手段,但当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入到他这个为自己预设的圈套之中。 换而言之就是他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了,至此他终于是明白什么叫大势不由人了,他也许只是开了一个头,但当下他却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有人没有啊?贫道袁天罡,特来求见夏林夏道生。” 夏林愣了一下,他走到门外,但见一个身穿黄袍的年轻道士真站在那四处张望。此人面容清秀俊雅,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有几分仙风道骨,背后背着一把桃木剑,还真像那么回事。 “哦,夏大人。”袁天罡朝夏林拱手道:“袁天罡见过夏大人。” “袁道长好。” “夏大人客气了。”袁天罡从怀中掏出一份引荐之信:“这是族中叔叔写给夏大人的引荐之信。” “引荐?”夏林愣了愣,接过信后抖落开来:“袁守诚袁道长不是说你已在钦天监供职么?怎的引荐了?” “不是我不是我。”袁天罡笑了笑,然后大喊一声:“本初!滚过来!” “来了。” 旁边一个少年音色响起,接着一个身形单薄的人从墙头跳了下来。夏林看到他时着实吓了一跳,因为这人身形颇为单薄,看上去就像是一瘦弱女子,而当看清他的脸之后,夏林都觉得他就是个女孩子了。 不光是漂亮,甚至可以用妩媚来形容,他身着一袭道袍,衣袂飘飘,仿佛不染尘埃。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几缕发丝随风轻拂,衬得他面容愈发清秀。眉如远山,细长而柔和,眼若秋水,明亮清晰。鼻梁高挺,唇色淡红,微微抿起时,带着几分出尘的冷意。 “女的啊?” “男的男的。”那小道士压着帽子跑到了夏林面前,躬身行礼:“夏大人好。” 虽长了一张妩媚绝尘的脸,但一开口属于少年的那种欢脱便叫夏林打消了疑虑。 这分明就是投错了胎的嫦娥…… “我小师弟,袁本初。这家伙天资聪慧,本来我打算也带他去钦天监,但这死东西说什么也不肯。” “那是自然,前些年我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上说,我此一生需投明主,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能叫我青史留名。前几日我又给自己卜了一卦,说我之明主正遇难题。想来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了,我这边来了。” 袁天罡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朝夏林拱了拱手:“夏大人,你莫要听他的胡言乱语,他就是贪玩,在山中待不住了而已。” “师兄,你可莫乱说。不信你叫夏大人为我评评理。我前些日子卜卦说我主有难,夏大人自己说是不是遇见难事了?” 夏林嘴张了张,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是遇到些难事。” “然后我又卜卦说我明主是淤塞之疾,夏大人你说是不是!” 这下夏林可就挠头了:“有点意思。” “之后我开了大六壬为夏大人卜卦,说利在西北。夏大人在京城,我在钟南山,那是不是西北嘛。那就是说我大利我主,我这不就下山了嘛!” “好好好,你怎么说都有道理,我随了你的意思,把你交到夏大人手中了,你莫要再烦我了。” 夏林看着这两个年龄跨度有些大的师兄弟斗嘴,倒是感觉有些好笑,但显然这个小师弟战斗力比袁天罡强的不是一星半点,难怪能成为宗门的关门弟子。 “夏大人,这师弟可就归你了,我管不着了。” 钦天监一等大祭司说完拔腿就跑,只剩下这个十六岁的小道士背着手站在夏林面前。 “大人以后叫我本初即可,我这人嘛,道门天才,擅长卜卦推理也擅长祭祀庆典,总之大人想要我干什么都成,我都擅长,天下第一最强道士。” 夏林被他这番得意洋洋的话给弄得噗嗤一乐:“我不信这个的。” “大人信或者不信嘛都没关系,我自然有法子帮大人排忧解难,等事情罢了,大人再信不迟。”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夏林站在那只是笑,他从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更是除了财神之外什么神仙都不信,但一个小少年这样神采飞扬,着实挺叫人开心的。 至于他能不能帮上自己的忙,夏林其实不做指望,反正自己手底下的人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多他一个也不多。 很快,也就是第二天吧,夏林就把这个小道士给忙忘了,当时只是随手把他塞给了一个捕快,让他跟着干活。 但就当时间还没到中午时,负责城北灭门大案的捕快就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找到了夏林。 “大人,我们那个案子有眉目了。” 夏林搁下笔,愣了片刻:“昨日不是还说这案子玄之又玄几乎无从下手么,怎的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是这样的,今日那个小道士不是来了么,我们就带他去到了城北灭门案的现场去看了看,当时他只是在屋里巡了一圈,然后便说是熟人作案,而且作案之人有可能是少年或者女子,我们便死马当活马医,顺着这条线盘查起来,没想到没查多久就发现一个中年女子神色慌张,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们便将要将她带回来,这刚准备动手呢,她家那儿子便站出来说都是他干的,莫要为难他娘亲。” 夏林愣了片刻:“这么玄乎?他算出来的?” “不知啊,我也没问。我们带他去也是因为那孩子不是大人带去的么,我以为他也有些玄奇的能耐。” “带我去见见他。” 夏林跟着这捕头来到了袁本初那边,这会儿的本初正拿着一份卷宗在那看着,甚至都没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 听到有动静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看到夏林之后他下巴一扬:“大人如何,我一出马便水到渠成了吧。” 夏林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两圈:“你可别跟我说你是卜卦算出来的。” “卜卦怎么可能算出来这些。”本初笑盈盈的抬起头:“医术里讲究望闻问切,治世如治人,我去到那里之后问了一下这杀人现场可有人动过,捕快说没人触碰,当年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 夏林点了点头:“你继续。” “桌上有菜,锅中有饭,这说明案发时是饭点。而被害之人一家六口,死的地方看上去并无挣扎,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是被下了毒。” “但卷宗里说他们都是被砍死的。” 506、少年神探! “是,是被砍死的。所以不见挣扎,但问题是如何砍死才能不挣扎呢,自然是下了毒药,至于是什么药,我想应当是颠茄。” 夏林听完继续问道:“可颠茄味臭,怎样掩盖这个味道叫受害人吃下?” “我从卷宗上看到死者一家乃是宁绍人士,在宁绍之地有一味名菜曰臭赤苋,此菜奇臭无比,颜色也深邃,若是颠茄加入其中,便能杀人于无形。而能知其食性,知其习性者,定为熟悉亲近之人。而从卷宗之上的一句话‘身中六刀,其四不见骨’就说明这个人杀到这里时就已经力竭了,那么我推断此人大概率是女子或者是小少年。” 本初晃荡着腿笑道:“所以我便留心了一下死者周围邻居,其中有三户比较可疑,其中一户家中只有女子与少年,从年龄推断那家的少年在死者死亡时不过十一二岁,最是符合这力竭之症。” 夏林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但单从这里还不足以说明什么,真正让我确定就是这孤儿寡母干出这件事的原因有三。其一,我打听周遭邻居,那对孤儿寡母与死者一家本是同乡,两家人本同时上京谋生,后另一家的男人离奇暴毙,这孤儿寡母一家多靠死者一家接济才能活下来。这就能解释他们对死者一家的起居饮食都如此熟悉的原因。” “恩将仇报?” “哈哈,倒也不算是。其二,我从邻居风闻之中打探到,死者家男主人愿意接济这孤儿寡母一家的缘故就是垂涎其女子美貌,我估计这等事应当是无风不起浪,多少是沾一些,但不能当做证据,而真正的证据就是在死者家中找到了一个原本属于嫌犯父亲的包裹,我估计应当是死者一家也是谋财害了命。然后死者家男人之后便用了某些手段威逼利诱那家女主人就范,这便成了其子行凶的动机。” 本初说到这里朝夏林竖起了三根手指:“至于这第三个理由,便是根据卷宗里的刀痕描述,卷宗之内说是不得而知究竟为何种刀剑,但我却一眼便识出了,那便是铡草药的药刀。大人,我在钟南山铡了十年草药……” 夏林听到这里突然便笑了起来:“好好好,你继续说。” “两户人家本都是来京城贩卖草药的药商,两家本是合作关系,这孤儿寡母一家是制药,这死者一家是售药。所以即便是他家的女人与儿子恐怕都对药刀不陌生。但这样的刀在死者家是没有的。” 夏林听完之后连连点头:“所以你便叫人去询问了那孤儿寡母一家,然后假借要带走那女子的名义逼迫他家儿子露面。” “一个少年时就能为母行凶之人,怎能忍受母亲被穷凶极恶的衙门捕快带走受尽折磨呢。如果他不出来,反而能洗掉他身上的嫌疑。” 夏林听完之后沉默片刻:“本初是袁绍的字号吧?” “夏大人的智慧万中无一,本初的剑也未尝不利。”本初笑着站起身:“贫道本名袁本志,看了夏大人的三国演义之后,改字本初。” 说完他回头看向夏林:“夏大人,可莫要当董卓。” “哈哈哈。”夏林倒是笑了起来:“小兔崽子。” “兔好,兔好啊。”本初晃着脑袋往前走着:“乱世之中当兔比当狗强。” 就这样,第一个案子就这样轻飘飘的被破了,这也极大的鼓舞了士气,而本初的加入简直就是在将要熄灭的火焰上浇了一把火油,将整个机构的生命力都焕发出来了。 “这小子还真有点初出茅庐时的你那个味道。”老张拿着一张油饼躲在角落跟夏林小声逼逼:“有点意思。” “他出来好像就是为了挑战我的。”夏林拿着一个小陶瓶,里头装着的是温热的黄酒:“也好,让他挑战。” “哈哈哈,是好事。”老张跟着笑道:“不过我觉得应当是干不过的,他比起你来,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什么?” 老张拍着自己胸脯:“我。” “你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好好的怎的骂人。” 夏林瞥了老张一眼,然后再次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他少的不是智慧,是眼界。他想的只是怎么赢我,但不知道想赢我,就要成为我。” 不过不得不说,本初的能力真的是嗷嗷叫,而他也没有那么多羁绊,过来就直接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一百多个案子,他最多的一天解决了三起。 只是好日子终究过得太快,这案子呐,越到后头就越棘手,甚至已经开始涉及到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了。 夏林看着本初一天比一天抓耳挠腮,他也不管不问,只是每日过来听取报告。 而直到本初啃上了一块叫他都能崩落牙齿的案子,也就是最开始的周家十七口灭门案时,他终于是憋不住了。 “周家原本有五十亩地,在当地是个富户,后来突然一夜来了一群马匪把周家灭门。可京畿之地哪里来的马匪?皇城根下的马匪?笑话笑话,滑天下之大稽!”本初在夏林面前暴怒:“而他家的五十亩地如今都在一户姓孙的人名下,而这人真是当朝户部五品户部郎中费竟的妻弟,这里头没有点事说得过去?” 夏林一只手撑着下巴:“那你敢不敢查下去?” “查!”本初涨红着脸:“有我主夏道生顶着,把天捅破一个窟窿都要查!” 夏林不废话,直接手边的六个大卷宗往他面前一扔:“查!” 本初拿起这些卷宗翻看了一圈,顿时就感头皮紧绷,他一直以为夏大人束手无策,但谁知这位夏道生夏大人却早已将这最难的六个案子都已经给查了个水落石出。 这东西摆在这里,就剩下最后一步——拿人。 “大人……这……这都给我?” “不然给谁?”夏林笑了起来:“就看你顶不顶得住。肖北云,进来。” 这时察事司暗部大统领太监肖北云走了进来,这人虽然气质阴柔但可不娘炮,那一身阴霾的杀气即便是本初都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司侯。”肖北云拱手躬身:“请吩咐。” “即日起,你全力配合你身边这少年,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夏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放手去干,天塌了我给你们顶着!” “得令!”肖北云面无表情的行礼:“那司侯可还有吩咐?” “没了,去吧。” 本初如今第一次感到压力,这六宗案涉及到四个部门,上下官员近三十人,最大的从三品,最小的也有正五品。 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势力庞大,权力通天。 但本初虽然有压力,甚至手脚都有些颤抖,不过他的颤抖并非是惧怕而是激动。 这无疑将会是一场清洗,而对本初而言,就相当于一个新手村的天骄刚出村子的大门就直面团队野外boss,这种冲击和压迫让他的肾上腺素狂飙,手脚自然也抑制不住的颤抖。 而此刻,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涉事官员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他们现在也处于两难的境地,特别是当袁本初开始调查周家十七口灭门案并拿到关键证据时,有人可就开始慌了。 他们现在终于是知道高士廉的能耐了,在高士廉从世家话事人的位置上下来之后,新上来的那个叫什么司徒什么什么的人根本就顶不上事,智斗斗不过,谈判谈不过,就连人脉都跟高士廉查了一大截。 然而这还不算完,夏林立下军令状时就已经说了,谁要敢从中作梗,那他可要对作梗之人军法处置。 这一下两条出路都给堵死了,但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他们再一次聚在一起,商讨到底怎么才能度过这次的难关。 他们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人去将所有关键性的证人和证据都毁掉,最好还能办掉夏林和那个狂妄的袁本初。 当然了,办掉夏林他们不敢,但办掉本初则成为了他们当务之急。 这就是他们的老套路,谁主办就办掉谁,威慑后头办事的人。并且在舆论上和朝堂上不断施压,促成一件事不了了之。 “马相,不能再查下去了。” 吏部尚书深夜急匆匆的觐见马相,马周此刻还没睡,正在连夜起草文书,听到吏部尚书的话之后,他倒是问了一句:“起是你们要起,如今停也是你们要停。换做他人还好说,如今是他,你如何停下?” “马相,如今朝堂上人心惶惶,这样查下去终究是要出事的。如今本就人才空泛,再这么一折腾,大魏朝廷就空了。” “空过了,不是什么大事。”马周垂下眼皮:“不想叫他发疯,你吏部现在可就要准备准备了,还有刑部。当初他与我对赌,看热闹的是你们,如今眼看我要输了,你们却打退堂鼓?” “可马大人,若是这样下去您可就真的输了呀,浮党之争……您便再无有了话语之权。” “那是我的事。”马周搁笔:“我马周愿赌服输,既他有能耐办下来,那我自然也无话可说。身为宰相若是连这点度量都没有,我还怎样服众?” 507、二闹金殿 这几日朝堂上就像疯了一样,弹劾夏林的本子就如雨点一般噼啪打在马周的身上,往大了说有什么目无法纪乱政篡权,往小了说他行为不端吃个馄饨不给钱的,还有捕风捉影说他跟青楼女子有染的,甚至还说霸占富家千金的。 总之有的没的都在往夏林头上砸,反正非要把他给干下去不可。 不过还好,他们是真不敢走阴招了,之前倒也是有人提出来说干不掉夏林也搞一搞那个袁本初,但最终还是被人按下来了,上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一个家族被在市场腰斩的惨状也都映在了大家的脑子里,当下叫谁去干这件事谁也不乐意去,这不给人送菜么。 哦,要倒霉时拿出一家子人当替罪羊,富贵时候也没想着天下士族是一家呢,该多拿的还不是多拿,到头来要小家族赴死,这谁乐意。 最后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于是黑道不行他们走白道,于是就化身压力怪疯狂给马周上强度。 马周这几天感觉太阳穴上突突的跳,他当然知道这帮人不想让夏林继续查下去,再查下去要出大事了。 但问题是夏林那边也立下了军令状非查不可,所以他们现在就想把夏林给票出去,治罪不指望了,皇帝来了都不可能给他治罪,权倾朝野不是开玩笑的,在新老交替的时候顾命大臣就是天,但只要能把他票到停职候审,哪怕只是停职都算是辉煌的胜利。 这样无疑对夏林也是有好处的,那么多案子不可能查出一半来,军令状自然也不用履行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一招既能给他留下脸面也能给别人留下喘息的空间。 但让他们失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马周把所有参夏林的本子都按下了,一概不予理睬。在别人眼中这就是刺刀见红了,马周就是要办掉夏林,而其他人都是他们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到这个时候,马周看似也在赌自己的政治生涯,一旦夏林赢了,他必是要被逼下台来,所以这个点大伙儿心里头也都明白了,这俩人的内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谁介入谁就要成炮灰。 朝堂上现在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诡谲又静谧,每个人都踹着一份等待放榜的忐忑心情,跟官司有牵连之人自然是四处奔走,祈求能有一个稍微好的结果,但大部分人是绝望的,因为他们相对那些高官来说并没有直达天听的关系,能够做的就是等,究竟是等着风平浪静还是等死,那就只能看造化了。 三月之期转瞬就来了,夏林没有完成他的军令状,这其实是在情理之中的,因为一开始大伙儿就都知道了结局,想要完成真的是太难了,不亚于登天。 但问题是他把一些严重的,涉及面很广的都给干完了。 这日早晨,夏林最后一次来到他租下的粮仓大院之中,看着这院里一千多号人,他深深的朝着这些人鞠了个躬,起身后说道:“诸位,林有愧诸位,三个月的心血终究也是没能走到最后,今日之后诸位愿走的便是留下名字,自会有人奉上路费,若是愿留的也请留下姓名,夏某邀请诸位去观我人头落地那一刻。” 此情此景,无不动容,只是在场之人鸦雀无声,无一人起身说话。 夏林手上拿着卷宗转身准备离席出门,在临到门口那一刻他回头说道:“诸位,吃好喝好,这些日子辛苦了。来人,上酒菜!” 当酒肉上桌之时,终究还是有人哭出声来,而夏林这时已经走出了大门。 此刻天色微微凉也微微亮,他一出街倒是被吓了一跳,这满街竟都是人,不少人举着火把将长街照得透亮,就连正对面的京兆府的差人衙役都站在了路边静默送行。 夏林此刻摘下了紫金冠,穿的是文士服,身形有些瘦弱,腋下夹着厚重的一包卷宗,默默行走在站满人的长街之上。 前方就是灯火通明的皇宫大院,身后便是为他送行的百姓人群。 他是败了,但他也干了别人不敢干的事情,他将卑微到尘埃之中的黎明百姓托了起来,叫那些云端仙宫里的人能看到他们了,能探讨他们了,能惧怕他们了。 “夏大人!” 在即将踏上皇宫护城河的桥时,突然有人喊住了夏林:“大人,我听他们说……” “嗯。”夏林满脸笑容的仰起头:“差了二十一件,我败了。” “大人……”那人顿时眼眶一红:“大人可知踏上此桥便会如何?” “大抵一去不回。”夏林歪着头笑道:“军令如山,军法如山,我自己便是带兵的人,自然也是清楚。” “那大人还去?” 夏林停顿了片刻,再次仰头看向巍峨宫墙,此刻它在一瞬间便如同化作了那孙猴儿大闹的天宫一般。 驻足良久,他一甩袖子:“一只猴儿都敢大闹天宫,我有何不敢!?” 说完他径直踏上浮桥,在猎猎火光之下径直走向了那深邃宫闱。 夏林进入宫城,但百姓不散,他们就驻留在那边,这时也有其他官员从正道上走过,此时此刻他们便如同置身于炼狱火牢,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有些不得不掩面狂奔而有些死死抓住轿子的轿帘怎的都不敢松手。 这时一个小道士像一阵风一般冲了过去,他轻巧的踏上浮桥,气喘吁吁的冲入到了宫门之外。 “夏大人,等等我!” 皇宫的侍卫自然不能让此等来路不明之人入内,所以他被拦在了宫闱之外,只能放声大喊:“夏大人!” “宫墙之下不得喧哗!” “我是来找夏大人的!”袁本初跟守城的将军对峙了起来:“你且放我进去,我不过是一个苦修的道士,起不了风浪。你这人也真是,我随我家大人一同赴死你也要阻挠?” “别闹,回去!” 今日值班站岗的正是柴绍大将军,他低下头凑到袁本初的耳边说:“天底下还没人能杀你家夏大人,你回去!” “哦!!!”袁本初一拍大腿回头看了一眼:“得民心起风云……” “别胡说八道。”柴绍眉头一皱:“别添乱就好。” “将军给我一拳。” 柴绍对袁本初的要求不明所以,而袁本初则一再要求:“快些,将军给我一下,能把我打飞出去最好。” “你……” “打!” 柴绍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不过既然他都提了这个要求了,柴绍还是答应了下来,一拳打在袁本初的胸口上,不过他用的是巧劲,看上去力度极大,但其实这股劲儿是发在了他身上,能叫他倒退着飞出去并屁股着地,可能会疼一下但却不伤根本。 落地之后袁本初捂着胸口站了起来,嘴角有咬破嘴唇流出的鲜血,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转过身去一瘸一拐的走入到人群之中,然后便在那等着,任由嘴角的鲜血直流。 原本就不肯离去的百姓见到这一幕,那气场显得愈发强大了起来,稍微来晚一些的官员更是觉得浑身刺挠的不行,这个可真的太危险了,他们都是成了精的人,知道当下这帮人离那根线崩断就差一步之遥。 而此刻今日的金陵时报追踪报道的最后一篇报道也出来了,版面上触目惊心的四个大字——功败垂成。 功败垂成四个字仿佛敲在天下人心中的一根刺,他们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只知道这里头牵扯到了很多达官贵人,是那些不管百姓死活的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不让夏林成的,他们要索夏林的命,就像往常所有那些想为百姓干点事的官一样,他们要把天下的好人都给杀掉。 整个金陵城的气氛都凝重了起来,城防军甚至都罕见调动了,生怕突然之间生起民变。 夏林这时已经来到了大殿,他早早叫人把他双手捆住,卷宗就放于面前的地上,已经提前到场的官员们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率先发难。 马周在最前面,在龙椅的面前站着,他垂着眼皮,但整个大殿上除了偶尔传来的咳嗽声之外,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夏林没跪,也没人敢叫他跪,即便是朝中最有权势地位的人也不敢呵斥夏林叫他跪下。 很快,文武百官悉数到场,虽然人数多了近乎一倍,但他们每个人都是经过那条路过来的,路两边站着的人在此刻已经化作了两条含怒而栖的恶龙,稍微被龙息喷上一口那便是万劫不复。 这他妈太恐怖了。 他们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就是夏道生跟马周的对赌,是政治上的白刃见红,怎么到了最后却成了这种事态,稍微处理不好就要因为一场骚乱。 关键是夏林也没有扇动,他就是在干他的事,甚至这三个月时间都没咋见人,全身心的扑在了工作上头。 就为了给那些穷鬼伸冤?那岂不是谁为穷鬼伸冤都能有这样的待遇?难道穷鬼们还能左右朝堂的处置? 此刻夏林就站在他们面前,双手被缚,如同案板上的鱼肉,要放在平时他们必要扑上来疯狂啃咬夏林的血肉,就算没法咬死他也能叫马相记住他们的英勇表现。 而现在他们真的不敢,他们怕了,怕蛰伏在宫门外的两条巨龙,怕被巨龙啃咬到血肉模糊、尸骨无存。 皇城钟声响起,早朝正式开始,马周转过身来看向夏林:“三月前你立下军令状,如今是输是赢?” 夏林站在那笑道:“我都这样过来了,你说我是输是赢?我老家有句话叫错要承认,打要站稳。纯爷们愿赌服输,今日你是要杀要剐,军法处置便是。” “好!”马周背过双手去:“这话可是你说的,来人!”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马相,且慢。” 大家都看了过去,发现竟是跟夏林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打不着的刑部尚书,他站定发言:“常言道书生意气书生意气,夏大人所作所为虽有所偏激,但本心也是为重振朝纲,一扫旧貌。我以为,此事小惩大诫便是。” 他说完,旁边的安慕斯立刻出列:“不可,言必行,惩必处,不惩不得明法度正朝纲。我以为夏大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根据大魏律法,军令不成有三等,一等抄家灭族、二等斩首示众、三等削官降爵。夏大人此行至多为三等军令。” 一时之间,朝堂上开始为夏林到底是该重罚还是轻判争论不休,愣是每一个人说要宰了夏林。 而这会儿夏林终于发话了:“诸位同僚,夏某多谢诸位仗义执言,夏某认罚,但当下夏某还带了一些诸位恐怕不愿意见着的东西来,你们还乐意为我辩护否?” 刑部尚书老谋深算,再次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接下了夏林抛出来的话:“夏大人,大魏有大魏的国法,既然你已查了出来,那自然按法度处置,这一点大人无需关心。我等也并非为夏大人辩护,惩定是要惩,只是当下我与安大人意见相左之事乃是这惩治多少,此乃无关夏大人,乃有关大魏律法。” 看看,看看这老家伙多厉害,他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在为夏林说话,死也要靠到法度上头。不愧是当官的两张嘴,只要现在不处理夏林,就能平息外头沸腾的民意。 “既是如此。”安慕斯垂着视线冷声说道:“那尚书大人,倒不如与我一起将卷宗上的案子当场复核一番。” 朝堂上最烦人的有三种人,一种是夏林这样权势滔天,左右不是的人。一种是在年轻没经验但独得圣眷,横行霸道之人。还有就是安慕斯这般不听人言,榆木疙瘩方脑壳的学院派。 现在当场复核卷宗,真亏了这小子说得出口。 “核。”马周黑着脸说:“核完了都给我关大理寺去。” —— 今天只能更一章啦,今天我们这风俗要去迎春祭祖烧纸,折腾了挺长时间的。 大家都要上班了吧,开年工作万事顺意。 508、该惩的惩,一个都别跑! 金殿审案,这个事儿哪怕是放在史书里头都是很炸裂的事情,但现在竟还真就发生了。 这些卷宗案情一共牵扯了近百人,而且都是朝中官员,最高的已经是从三品之职,低于六品的都不好意思上这份名单。 刑部尚书是真不想查了,但安慕斯近乎以逼迫的姿态在那顶着这位朝廷重臣往下查。 要知道安慕斯此刻还不是大理寺卿而是寺氶而刑部尚书甚至还是他的老领导,他这么玩就等于是下克上,几乎是用自己未来的仕途在博,不管这次的事情成还是不成,如果没有什么大机缘的话,安慕斯这人就算废了。 他几乎不可能再有升迁的机会,甚至会因为某日上班左脚先踏入衙门而被发配去千里之外整顿官府。 夏林回头看去,看到的只有安子眼中的淡定和洒脱,好像就是那种“干完这一票老子就值了”的荣光。 此刻,夏林其实是有一种何其幸也的感觉,原来不管在任何时代像安子这种人始终存在。 “大人,请。”安慕斯继续拆开一卷卷宗:“这是城东南郊周家十七口灭门案的卷宗,请大人过目。” 刑部尚书恶狠狠的看了安慕斯一眼,手拿卷宗却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拆。 “老朽,有些疲乏了。” “拆!” 堂前爆发出两声怒吼,一声是夏林的,另外一声这是安慕斯的,两人异口同声,根本不由得半分辩解。 接着安慕斯甚至摘下了自己的官帽:“我安某以下克上,自知有悖伦常,我也无颜再当这个官了,但今日我便是豁出去这身剐了,也要叫天下人知道,大魏法度尚在!无人可践踏!” 刑部尚书此刻双眼如炬,死死盯着安慕斯:“你可想好了。” “我早已想好,若今日无人护法,大魏将万劫不复。我愿当那护法之人。” 卷宗被缓缓打开,朝堂上寂静无声,不少人心中也在开始为安子打气,但他们没有安子的魄力,没有夏林的勇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安子今日摘下的官帽,必会被挂在法典之上青史之册,与万世同休。 事情到这一步,就是彻底撕破了脸,唯一一条路便是公事公办,夏林要办因为他赌输了,安慕斯也要办,因为他殿前失仪。但还有那卷宗上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卷宗审完,现场脱官服的人就多达二十一人,还有被逮过来剥去官服的人更是增加到了一百余人,这场早朝也从早晨一直到傍晚,最后从皇城里出来的是一百余辆前往大理寺的囚车。 夏林与安慕斯也在其中,剩下的就是那些被他二人拉下水的官员。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同时也是大魏立国至当下没有出现过的事情,谁都知道刑不上大夫,而如今这里每一个都是大夫。 囚车隆隆行过长街,这便算是对天下百姓的交代,而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也很快的就传递了出来,从夏林的自缚双手到安慕斯的托冠请罪,只能精彩来形容。 长街之上不少人动容撼哭,也有人指着那些上流人破口大骂,但不论如何这场民怨算是平息了下来。 百姓没有闹,只是跟着囚车一直来到了大理寺门口,看着这些人被一个一个押解进去。 当夏林下车时,天色已晚,大部分人甚至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穿着一身单薄囚服,面容清秀。 “恭喜马相。” 中枢之内,马周正在喝甜水,他也是在大殿上站了一整天,下朝之后差点没因为低血糖死过去,这正喝小甜水补充体力呢,旁边便有人上前恭喜了起来。 “何大人,何喜之有啊?” “哈哈,马相如今在朝堂之上再无阻碍了,可谓独揽大权。” 马周听他说话,只是侧过头去不屑一笑,然后转身说道:“何大人,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忠,何来独揽大权一说?还望何大人莫要害我。” “不敢不敢……” 何大人连忙做出惊恐状,然后将一个小盒子递上前去:“马相,这是司徒大人叫下官转赠的一点小礼物,还请马相笑纳。” “不必了,多谢司徒大人的美意。” 但那姓何的却只是摆手笑着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门口:“马大人且好生休息,下官不打扰了。” 等这姓何的离开之后,马周打开了那个盒子,里头竟是一匹纯金的骏马做飞驰之姿。 价值不菲,但对马周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重礼,更多的就像是一种寓意和一个示好的标志。 是啊,夏林进去了,朝堂上又有不少马周的政敌跟着夏林一块被送进去了,这一下马周在朝堂上可谓是一家独大了。 这不是好事,等景泰帝回来了马周肯定是要被削的,但这也不是坏事,哪怕只有几个月的空档,在马周这个位置上就能笼络好大一片党羽。 马周是不是能摆脱高士廉的影响成为真正的实权宰相恐怕也就是要看这一下了,所以这司徒家才会主动朝马周靠拢。 不过马周看着桌上的黄金飞马,他只是笑了笑便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去:“锦上添花不足一提。” 而此刻的大理寺监牢之中,夏林跟安慕斯两人在隔壁牢房,他俩的待遇明显要比其他人的待遇好,虽然环境就这样了,但他们有热茶喝还有一套围棋可以坐在那解闷。 大理寺卿这会儿就在牢笼外头,苦口婆心的跟安慕斯说话:“你啊,怎的如此古板,非要把自己折进来不可?” “恩师,这是弟子的抉择,还请恩师勿怪。” “你啊……” 夏林侧过头看着大理寺卿:“你跟他是师徒关系啊?” “昂。”大理寺卿拿过一个小马扎坐在那:“慕斯是我得意门生,只是这榆木脑袋哟……” “挺好,学法的人有时候不能太灵活。” “也不能太笨!”大理寺卿恨铁不成钢的说:“明明还能有其他法子,他非要走这条下克上的路。这下该如何是好。” “那你说还有什么法子嘛,都到这一步了。” 大理寺卿瞥了夏林一眼:“你们这些后生,横冲直撞惯了,自然是想不到。你岳丈呢?滕王爷呢?你把这东西递给他,让他发起问责。他马周能说什么?敢说什么?然后这些东西再转到大理寺,到时我说我年纪大了,告病个几日,大理寺不就是我这小兔崽子说得算了么?到时他是想严查就严查,想克谁就克谁。你们这些小崽子,一腔子热血没脑子!” 夏林一拍大腿:“诶!对啊。当时就记得壮怀激烈了。” “其实不然。”安子抬手说道:“此法的确是更温和一些,但恩师您想过没有,古往今来者,不论护法还是变法,终究是要有走出去用自己的血肉来唤醒他人,天底下没有不流血的变法,更没有不牺牲的变法。夏大人是纵横家的人,他敢死,我法家就不敢死了?” 大理寺卿听得直挠头,夏林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那种宗门长老对门内年轻天骄的舔犊之情,他丝毫不怀疑他愿意代替安子来坐牢。 “不是,郑寺卿。当时在朝堂上你为何不言语啊,你当时上来干了不就完事了?” “我站出来了,但这臭小子比我快。总不能我一门全灭吧,总得留下一个在外头照应,真是我们一门老小都进来了,谁去跟他们朝堂斗鸡?” 而这正聊着呢,突然一个大理寺小吏走了进来,来到寺卿旁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大理寺卿面色一整:“还有这事?” “绝无妄言。” “乖乖……这也是个护犊子的老东西。” “咋了?”夏林好奇的问道。 “鸿胪寺卿李老倌儿带着纵横十三大家上中枢找马相论道去了。”郑寺卿坐在那搓着手手:“这不该是我法家的事么,怎么能轮到他纵横家出场?不行,来人来人,请老祖出山,上中枢找马周!” 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走了,夏林指着他离开的背影:“你们法家的人都这么冲动啊?” “言传身教。”安慕斯垂下眼皮:“我就知道若是我不站出来,就是恩师站出来了,他年纪大了,经不住牢狱之苦,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安慕斯就像是一个沉稳的老头,坐在那一动不动,而夏林则像是个躁动的小猴,在牢房里上蹿下跳。 “夏大人,安静一些吧。” “坐在这太无聊了。”夏林坐了回去:“不是,你们大理寺的条件也太恶劣了。” “这已算是好的了,你去刑部的话还有水牢呢。” 夏林抠了抠耳朵:“对哦,大理寺这边都是关有官身的。诶,你去宗正寺坐过牢没有?” “诶?”安慕斯冷不丁的抬起头来。 “我是皇亲国戚,你们这是狗胆包天敢将我关在此处!?”夏林将牢房摇晃得哐哐作响。 两个时辰之后,夏林拽着安慕斯便来到了宗正寺的牢房,或者说这不是牢房而是软禁之地。 有床、有书屋,甚至有灶台,除了不能出那个院门,其余的就是顶配待遇。 安慕斯拿着一本书坐在屋中,拍了拍柔软的垫子:“宗正寺真是好啊,我读书那会儿都没有这般好地方。哦!抱朴子原本,好东西好东西。” “走的时候你给装上。”夏林斜靠在那吃着烧鸡:“我刚才打探了一下,我们最少要被关两三个月呢,你就安心的住下吧。” 509、乱世当用重典 这几日最过瘾的不是当官的,就是金陵城的百姓。金陵时报现在每日跟踪调查那些被夏林拉下马的官员的动态。 在这种关注度下想要作弊是难上加难,要知道夏林被抓进去生死未卜,民间又有人在造势,这会儿要是来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是要激起民愤的。 所以各方协商了一下,处理就处理吧,但除了一些十恶不赦的罪名之外,也就不要涉及家人了。 这个大家大多也能接受,只是民间的诉求就是既然这些伞都被打掉了,希望还能清理一下跟他们联系紧密的那些坏人。 这不管是措辞还是说话方式显然都不是普通百姓能说出来的东西,这明摆着这里头有刺儿头呢。 不过现在怎么办呢,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办呗,于是金陵城就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黑恶势力清理行动,这可不是风暴那么简单,这一次的严打可是由察事司牵头。 妈的,察事司这下可都是红了眼的饿狼,自家司侯被拉下了水,天王老子来说情都不好使,只要跟这件事沾上的,那就是非死即伤。 本初小道士现在更是利用察事司和夏林募集过来的一千多草台班子在金陵城内到处搜集证据,只要干过欺压百姓的,逼良为娼的管你背后是什么人,先干废了再说。 就用夏林的话说,放手干就完事了,反正天塌了他顶着,要报复也全冲他来。 下头人办事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领导,办起事来毫无压力,遵从本心就是干。 而这种事情是很容易演化成狂欢的,被欺压多年的百姓一下子就亢奋了起来,他们开始搜罗各种证据而后投向察事司和各大衙门。 全城躁动的就像是要过年,而现在朝廷根本不敢喊停,因为当下这就是平息民怨唯一的方式,同时也是曾经从未出现的情况。 大概从周王朝开始吧,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在没有发生民变和起义的情况下底层百姓起身倒逼贵族退让的情况,更没有出现过一次百姓自己有勇气站出来对抗那些平时欺压他们的人。 诸多的第一次,让金陵城的贵族们人心惶惶。 当然了,一件事不可能只有好的一面,它坏的一面自然也是出现了,因为许多上层贵族无法享受到本来就属于他们的特权时,这些人就开始大量的外逃了,从金陵城带着大量的资金和物资开始前往长安城。 几乎就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长安城的体量就已经超过了金陵城,连锁反应就是更多的贵族世家开始北迁。 “这怎么整得像南北战争啊。”夏林摸着下巴说道:“不对啊这,他们就这么跑了?” “嗯,跑了。关键还没法拦。” 老张这日过来探望夏林,给他带了外头的最新消息来,当夏林听到大量家族带着海量的资金开始朝北走的时候,夏林也有些慌了。 “哎呀,他妈的。”夏林急的在那抓耳挠腮:“麻烦了,京畿道被他们半搬空了。” “嗯,今年恐怕是京畿道最困难的一年了。” “绿林军也顶不住太久了,之前承诺给他们的东西终究是要兑现的。”夏林叉着腰深吸一口气:“现在只能靠洛阳顶着李渊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绿林军看上去庞大无比,但其实它更像是一支防守型的军队,只要敌人溃败了,这支军队就会调转枪头来索取之前承诺给他们的东西,如果不给,他们便要化身猛兽。 但问题是只要把这些东西给了他们,他们立刻就会融化在茫茫的中原大地上,到时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李渊的大军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诶嘿! 夏林突然想了起来,他一拍大腿道:“你说,我把李渊逼反,然后让他设李建成为太子如何?” “那你有这个能耐你就逼。” “很简单,我写封信给陛下,叫他趁这个时间给李渊下诏书。说只要李渊肯亲自率李建成来京请罪,那朝廷便能当做无事发生。” “李渊傻啊?人家图穷匕见好歹还有个图,你这就用一把草纸包着把青龙偃月刀呗。”老张哭笑不得:“还带李建成上京,上了京还能活着回去啊?” “这不就是逼他们真正的反了么!只要他肯反,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你试试。”老张撇了撇嘴:“我觉得不太可能。” 夏林轻轻点头,沉思片刻:“这是个好法子。对了,我那群草台班子怎么说?” “超过一半人不愿意走,还在那等你回去呢。” 夏林咂摸一下嘴:“不想走就别走了,你出去之后找到许敬宗跟马周二人,调岑文本上京组建一个新部门。” “什么部门?” “大魏王国保全安置司。”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好好说话。” “国安。”夏林指了指自己:“察事司并入其中,统一受岑文本统御。” “那他岂不是职权通天了?察事司就已经够叫人心惊胆颤了,你还要给察事司上头加一级?” “察事司才是五品衙门!规格不够。我要一个六部之外的三品衙门,岑文本今年过了晋升审核了,五年之期到了,他本来就是四品代州牧,现在调入京中升任从三品没问题吧?” “嗯,那我去说一声。” 老张走后,夏林坐在那眉头紧蹙,资本外逃这件事他之前还真没想过,但现在实实在在就是发生了,这对当下整个南方市场都会是一次超级大的冲击,而如果不能快速填补上这个空缺的话,很可能再过一阵子大魏第一次超级通胀就要出现了。 “石头,来一下。” “来了姐夫。” 夏林到了门口呼唤了一声,那宗正寺看守他们的人就过来了:“姐夫叫我啊。” “这样,你等会去叫几个王爷过来一下呗,我有大事要跟他们商量。” “所有王爷都要叫么?” “对。” 那石头挠了挠头:“那不直接就是宗正寺开大会了么。” “哈哈哈……对。” 那石头走后,一直在周围溜达的安子悄悄的把头探了过来:“你又要闹什么?” “不是闹。”夏林把手搭在安子肩头:“来来来,我来给你讲讲这些日子京畿道发生了什么。” 当夏林把老张给他传达的事情转述给了安子之后,安子到底不愧是状元郎出身,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问题。 “那岂不是要出大事。” “对,真的要出大事了,百姓可能要面临物资飞涨的问题了。”夏林此刻也是一脸严肃:“所以我叫王爷们过来,就是跟他们商量怎么应对这场危机。” “他们能有甚法子。” “他们有钱。”夏林点了点石头桌子:“我要的就是这笔钱,我要把钱转换成其他的东西,运力、物产、工厂等等,来填补那些人离开时带走的东西。” “可是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阻止不了的。”夏林摇头道:“商贸的基调就是来去自由,你阻止了他们,就是自毁长城。人家都精明着呢,不会傻乎乎的等着你制裁。所以咱们得想办法逼他们主动回头。” “那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想什么法子了。” 王爷们倒还真给夏林面子,他们纷纷来到他被软禁的地方,围着就坐了一排,这会儿皇帝不在,王爷们就是当下说话最算数的人了。只是他们都被先帝召回了这里也不让他们再出去了,其实说白了就等于是变相削藩,当下其实都还挺多怨气的,只是没啥办法而已。 “你小子倒也是好起来了,竟胆敢把我们召到一起,怎的?你想当皇帝不成?” “诶!”滕王爷指着老八:“八哥,你可也真敢说啊。” “老九,你家女婿可是个干大事的人呢。”其他王爷也纷纷跟着附和了起来,他们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诸位王爷莫要说笑了,要出大事了。”夏林仰着头看了一眼天空:“我也不多废话了,我就是希望诸位王爷能掏点钱出来……不不不,我换个说法,就是公私合营不知王爷们听过这个词没有?” “我掏了。” 滕王爷直接摆手道:“要多少。” 夏林长出一口气,还是亲老丈人捧场啊,这都不带听解释的,上来就答应了下来。 “是这样的,现在不是各大家族都在撤资么,他们要去北方。我想就是趁这个机会把整个京畿道他们丢下的产业和项目都归拢起来,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能不能挣钱,但我知道的就是如果一旦我们短时间内没办法补充上来,那百姓就要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大灾难了。” 王爷们不一定能听懂这些,但一听到没钱赚了,他们中不少人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而这会儿仍是滕王爷点了点头:“一个江南道还撑不住么?” “老泰山……话不是这么说的,一个地方的产业空缺,不是说少产出了多少货或者是少挖了多少矿,而是普通人的就业啊、市场的活跃啊,反正很多因素,江南道供的上,但问题是京畿道没钱去买,你总不能让人给京畿道打白工吧?那江南道也要出问题的。偶尔的支援,可以。但长期来看,终究还是要把京畿道的空缺补上的。” 夏林说完之后深吸一口气:“如果王爷们有难处,我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没难处。”滕王爷垂下眼说道:“这个事你就不要经手了,你推几个人给我。你呢,就在这好好的听候发落便是了。” “岑文本啊!”夏林立刻高兴了起来:“老丈人你的旧部呢,厉害的。” 510、齐头并进 相对来说,夏林还真挺喜欢现在这种软禁生活,日子过得欢快的很,又没什么压力,而且跟安子相处吧,他虽然古板了一点,但知识储备是很可以的,对法典的理解和对案情的逻辑在思路上甚至很贴近现代的概念。 “你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我打算这次出去之后若是还能在大理寺供职,我便要将之前的冤假错案都翻出来整理整理。” 安子说到这里,夏林眼皮子突然一跳:“你是说连那些政治斗争的案子都要翻出来?” “嗯!” 夏林听完之后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响,他哭笑不得的说道:“安子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给那些案子翻案代表着什么么?” “否定先皇,质疑权臣。我知道,我好歹也是状元出身,这些若是不懂,我岂不是白活了?” “那你觉得你能成?” “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包括鸿宝十年舞弊大案我都要翻。” “高士廉还没死呢!”夏林一拍大腿:“你这是玩命!” “你捞我。”安子侧过头看着夏林:“敢不敢?” 听完这话,夏林这才意识到安子是真不傻,他还真的明白审时度势,可他这么干的话,保不齐京中还要出大乱子,但如果真的能把案子翻过来,礼部、中枢必是要下来一大批人,加上这次一闹,基本上可以把前朝老臣给清理干净了。 但风险太大太大…… “我不敢打包票,但你既然想干,那就干吧。”夏林抿了抿嘴:“对了,十多年前的案子能翻吗?” “能!”安子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还有卷宗,就能翻!” “有个案子挺复杂……”夏林勾着安子的脖子把他拉到了旁边:“前吏部尚书冯茂的结党大案知道么?” “知道,流放的路上满门被灭。” “能翻?” 安子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恐怕不好办,家中无人了,陈年案子若是这个情况,几乎是翻案无望。” “若是还有一个呢?” 夏林的话叫安子突然直起了身子,他侧过头看向夏林:“认真的么?” “当然认真的。” “谁?” “冯尚书家幺女,她侥幸逃过一劫。” 安子听完之后眸子都亮了起来,要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能把一桩陈年冤案给翻了,那得在法条上留下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个案子这些年一直争论不休,我与恩师早就想重审此事,你可否……” “懂。”夏林撩起袖子冲门外喊道:“石头,来!” “姐夫!” 夏林拿出纸笔现场开始写信,一边嘱咐道:“石头,姐夫写封信,你出去之后帮我将信送给信差,然后姐夫回头给你介绍个好看的姑娘。” “多好看?” “小崽子你这是看不起姐夫的品味。”夏林一拍大腿道:“崔尚书家的二女儿行不行!” “行行行!那可太行了!”石头满脸堆笑:“我谢谢姐夫了~!” 夏林把信写好,转身便投递了出去。这封信以极快的速度一路飞驰向了江北驻地。 全程不过七天时间,冬娘便已经接到了信,信上就一个字“来”,其余的半句没有多写。 但冬娘可是自打十六七岁就跟在夏林身边的人,她对夏林的风格太了解了,如果他逼逼赖赖磨磨蹭蹭写了一大堆,这个事儿保准不是很重要,但如果只是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那字越少事越大。 所以冬娘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备马启程,一路开始朝金陵城的方向干过去了,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她还是很相信夏林的。 来到金陵城,她刚一下马就被等候在城头的人给拦了下来:“这边请。” 冬娘一身疲惫的被带到了宗正寺的软禁所,这会儿夏林正在院子里用铲子挖洞玩。 “夏大人,人带到了。” 夏林回头正瞧见风尘仆仆的冬娘,他哎哟了一声连忙起身来到门口,手伸到外头摸摸搜搜的用钥匙把锁他的锁头给打开,然后拉开了围栏:“快进来休息休息,石头弄些吃喝来。” “好嘞姐夫。” 冬娘看到夏林所在的位置,还有他现在的状态,眼神里流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看上去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 夏林走到水缸边舀了些水递给冬娘,冬娘二话不说仰头就喝,夏林赶紧阻止:“诶诶!我叫你帮我淋水,我洗个手,你喝个啥啊。屋里有茶。” “哦。” 冬娘帮夏林洗了手,两人便进了屋,这一进屋冬娘就很警惕的看着夏林,然后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直到听到夏林把门关起来的时候,她才被惊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着他。 “你干什么玩意?” 夏林回头发现冬娘已经把鞋袜都脱下来了,然后正坐在那垫着凳子试图把脚丫子往夏林脸上塞。 “你闻闻,臭的。” “你病的愈发厉害了。”夏林叹了口气:“不是……你是不是以为我让你跑了一千多里地就是为了过来日你啊?” 冬娘沉默了片刻:“不然呢?” “操……”夏林哭笑不得:“怎么着?所以你这次急匆匆的过来,其实也是做好心理准备了是吧?看不出来啊,闷葫芦怎么也变得烧烧的了?” 冬娘垂下眼睛:“没有。” “行了。”夏林走上前捏了一把冬娘的脸蛋:“真要日也得等晚上了,白天恐怕没空,你稍微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洗个澡,等会我带你去见个人。” “你偷看吗?” “你想我偷看吗?你看你问的都是什么变态问题。冬娘啊,你应该看看大夫了。”夏林哭笑不得的叹气道:“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 “可以看,但不能摸。” “那真看了可忍不住。” “剁手!” 冬娘其实是真的累坏了,她狼吞虎咽的吃了东西,在洗澡的时候甚至就睡在了浴桶里头,最后还是夏林觉得她洗的事件太久才在外头把她喊起来的。 看到她都累成这样了,今天夏林也就没让她去回忆自己最痛苦的记忆,而是叫她安稳的睡一晚上。 “明天再说吧,看你这样子说话都不利索了。” 冬娘此刻还是满心怀疑的看着夏林,毕竟自己跑了一千多里地来到这里,他就叫自己吃个饭洗个澡然后换套衣服躺在他床上睡觉,那类比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半夜起床上厕所不小心踩了一脚猫的尾巴,但从猫的视角里看就像是这个人半夜好好的突然起来故意踩自己一脚。 “明天给你个惊喜。”夏林坐到了床边双手揉着冬娘的脸:“你现在快点休息。” 冬娘眯起眼睛看着他,虽不发一言,但所有的质问都已经在这个眼神之中。 “哎呀,我不干什么,行了。” 说完他还真的就起身出去了,冬娘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回来,索性也把被子一拉倒头就睡。 而这会儿夏林跟安子坐在后院的桂花树下两人喝着小酒,旁边的红泥小炉上还炖着肉。 “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温情似水的一面。” “什么话。”夏林拍着胸脯说道:“我这个人怜香惜玉是出了名的。不贪财不好色,意志如钢铁。” “呵呵……” “你这呵呵几个意思?” “没什么。”安子挑起眉头道:“她就是冯尚书的孙女?” “对。这次翻案的关键证人,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安子,你要是这件事给我办砸了,那我可要烧你大理寺了。” “办砸了,不劳烦你烧,我亲手烧。带着法家最后的荣光,一同化作灰烬。” 以前夏林以为安子就是个保守派,现在他才发现安子是那种动不动就把强度拉满玉石俱焚并且觉得激进派太保守的保守派。 果然是法家人嗷,倒还真是铁骨铮铮。 “安子,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偏偏要选在这时候这么激进?我能乱来,是因为我手上有病,身有党羽。你一个人孤军而战,很难很难的,而且这个事你只要选定了,我是没法在法理上帮你的。” 安子面对这个问题,轻笑了出来:“皇帝是需要权衡利弊的,而你只需要快意恩仇。有些事在皇帝手上是干不成的,因为会朝堂大乱,但在你手上朝堂已然大乱,那我只是便趁着这东风跟着放一把火罢了,而这场火注定也是要将我一并烧去的。” “好好好,我就看看你这火能放到多大,朝堂够不够你折腾了。” “我要干掉高士廉,这是我的立威之战。”安子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然他已经下来了,但高士廉朋党满座,刑部、户部、吏部都是他的人。这次我不求通杀,我只求能叫他们知道知道,大理寺不是好惹的,法家千年了,从没出过软骨头。” 夏林点了点头:“好的,我随时准备捞你。” “捞不了就不捞了,叫我死在风口浪尖之上,只有用血沁润的法典才能常驻人心,我想明白了,既然注定要有人死,为何不能是我?” “那你想好了,这可是真会死的。” 安子默默的端起一杯酒:“死,亦有千百种,我选了最值的死法。夏道生,你当举杯贺我!” 511、翻案! 冬娘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大腿上屁股上有没有淤青,脖子上有没有被人嘬出来的草莓印,但当她发现什么都没发生之后,心中甚至还略带几分不满…… 等她梳洗打扮之后出去,发现夏林正坐在桂花树下跟一个陌生人在那煮茶下棋,两人都神情紧绷,看上去像是已经到了决胜时刻。 “我起来了。” 冬娘招呼了一声,夏林却抬起手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自己去吃点东西,我跟安子已经到了决胜时刻,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安子这会儿也是全神贯注,状若猛虎一般死死盯着棋盘,其实很少能在职业文官身上看到这种压迫力的,这说明安子此刻处于完全体解放状态,大概率就是属于史书中那些温文尔雅的儒雅官员在经历生死解难国破山河碎之后的完全体状态。 “安子,想过带兵么?” 夏林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把安子给整不会了。 “我?不会。”安子仍然是用他那常规的冷静语气说道:“没接触过。” “你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将军。”夏林继续不依不饶:“诶,你知道么,今日围棋规则改了,只要谁率先连成五个就能全盘通吃。” “那你是不是还准备说打算飞马跳帅直接将军?” 眼见安子不上当,夏林继续开始口胡:“真的,不信你去问问,今日围棋那边出了新规则,早上石头跟我说的。” “不信。” 糊弄安子真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夏林着实没有耐心跟他下完整个棋局,毕竟就算他开着ai辅助下棋,想要让安子投子认输最少都要四五个小时,这也太累了,于是夏林索性便指着棋盘上说:“哦!你这已经五子连起来了,我输了。” 安子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不想玩了你就直说。” “也不是不想玩了,不能冷落我冬娘太久了。是不是,冬娘。冬娘?” 夏林回头去找冬娘,却发现她正坐在旁边吃饼,手上还端着一碗豆浆,根本没空搭理自己。 这好不容易等她吃完了,夏林把冬娘喊了过来:“这位是大理寺的安大人,大魏律法的护法人,当下最强大法师。他现在要翻前任冯尚书一家四十余口的灭门惨案,你给他说明一下情况。” 一贯古井无波的冬娘身子突然颤了一下,她有些慌张的看了夏林一眼,毕竟虽然嘴上嫌弃,但这些年了她的安全感都是从这家伙身上得到的,当遇到自己无法把控的事情时,她本能还是会寻求夏林的帮助。 “说罢。”夏林攥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我在这呢,谁也不敢动你。” 此时此刻,原本已经淡忘的记忆突然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三更的梆子声被暴雨打散,爷爷蘸了蘸狼毫,墨汁在宣纸上洇出团团黑云。窗外惊雷骤起,他手一抖,笔尖悬在“南巡粮道”四个字上方,墨珠顺着笔杆滚落,污了密报边缘的金线。 “老爷!”管家撞开书房门时带进半扇风雨:“洛阳东门值守的李将军递来急信,说看见高相的人往玄武卫大营去了!” 铜灯台应声而倒,爷爷抓着桌沿的手背暴起青筋。三天前陛下密函刚提到江南漕运的蹊跷,今日御史台就参他私调军粮。窗棂外忽有火蛇游动,金吾卫的玄铁甲撞开雨幕,将整座尚书府围成铁桶。 “圣旨到——” 尖利的宣旨声刺破雨帘,爷爷盯着滚到自己脚边的玉轴,他伸手抱着年幼的自己,明黄绢帛上私调军粮意四个朱砂字还在往下滴血。统领靴底碾过满地公文,弯刀挑开博古架后的暗格,火漆密封的证物在火把下狰狞欲出。 那一夜,爹娘、叔伯都被逮捕,十四岁的姐姐被带走糟蹋,冬雨寒冷却也掩盖不住姐姐在雨中的惨叫和哀嚎。 回忆到了惊恐处,冬娘双手只能死死攥住夏林的衣裳,喉头竟发不出半句声响。 “冬娘不怕。” 夏林张开手把冬娘抱住,这会儿的冬娘哪里还有什么不娶别摸之类的念头,夏林的胳膊就像是记忆苦海之中上下起伏的浮木,成为她唯一的依靠和屏障。 “不说了,咱们不说了。”夏林轻轻抚着冬娘的后背:“乖。” 但浑身颤抖的冬娘却倔强的坐了起来,继续开始她记忆中的描述。 从被抓捕那天到被调查再到被流放,以及在路上遭人埋伏全家只有她一人活下来的情景都仔仔细细的描述了出来。 夏林其实能理解冬娘现在的恐惧,这玩意在别人看来可能都算不上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但对于冬娘来说,她在这一段故事里失去了父母叔伯、兄弟姐妹,他们带着温热的血从她头顶流下,最后变得冰凉,原本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身边慢慢的失去生命在冬日里变成如石头一般的尸体。 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冬娘活过来了,应当感谢上天。 她说完之后,还用颤抖的手拿出了一方绿松石的印章,这正是当年冯尚书的名章,而这大概就是唯一能证明冬娘身份的东西了。 “这个案子可难查了。”夏林听完之后笑道:“当年办案的人,如今估计十有八九都不在了。” “不。”安子将冯大人的印章捏在手中:“我必叫他现出原形,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住火的纸!莫要说十年,便是百年,千年,该真的永远都是真。” “那你打算从哪入手查?” 夏林的问题叫安子沉默了片刻,接着他抬起头来说道:“先从当年查办此案的人开始,我不行他一个没留下来。我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终究是能拨开云雾。” “但是安子,这些都是小鱼,当年经手这个案子的人,如今都是朝中大员,你如何是好?” “我又不怕死。”安子昂起头来:“只是还请你夏道生多关照一下我妻儿老小。” “托妻献子呗。”夏林点头道:“行,我这就安排。” 夏林起身来到门口:“石头,来一下。” “姐夫,有事您说话。” “去喊罗士信来一趟。” “好嘞,这就去。” 夏林会做人,把这边看守哄得服服帖帖,除了他不能出去,其余的在这里可比在外头自由多了。 再次返回,夏林落座:“我这就安排你家人离开京城。” 安子朝夏林拱了拱手:“好了,剩下的事,便是法家之事,还请夏大人莫要插手。” “懂。” 其实夏林是想插手的,但安子再三跟夏林说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他也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法家的正名之战,多年以来权与法的边界愈发模糊,如果这次安子不站出来,迟早有一日权便是法,法便是权。 这是安子的耻辱也是全天下法家的耻辱! 从先秦开始,诸子百家都不缺硬骨头,其中法家便是最硬的骨头,如今是时候让天下人知道法家的旗帜未倒、高塔尚在! “你回避一下。”安子突然对夏林说:“我要单独问一下这位姑娘。” “不成,她现在快崩……” 夏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冬娘捏住了嘴:“我没事,你回避一下。” “哦……” 夏林站起身臊眉耷眼的走了,毕竟他多少还是有点怕冬娘的,其他女孩子打人花拳绣腿的,冬娘能十七刀刀刀见血却还只是轻伤,惹不起…… 他这不就没事干了么,于是他就回到了前院继续挖他那个该死的坑,至于这个坑要干什么他不知道,反正先挖出来再说。 挖了不大一会儿,罗士信来了,他不管那许多,直接翻过栏杆就进来了:“大帅你叫我啊。” “嗯。”夏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等会儿回去,把安慕斯安大人的家眷,一个不少的全部带去浮梁,再调五十人沿途保护,他们一家但凡少一根毛我都唯你是问。” “明白!”罗士信答应之后探头探脑的问道:“就……就这么点事?” “不然你还想咋?” “没有没有……嘿嘿。” 看到他这样子,夏林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人真是。等你护送回来之后,那草台班子就归你统领了,到时你把袁本初那个小道士带在身边当个幕僚,他脑子好使,有什么事就多问问他。” “多谢大人!” 罗士信直接原地一个起跳跪在夏林面前哐哐哐就是三个响头:“这下我老罗也是手底下有兵的人了!” “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再跪一次你就给我滚回去种地。”夏林呵斥了起来:“对了,这些人不好带,你这次来回的路上好好琢磨一下怎么统筹一下,之后咱们也要有自己的大数据中心了。” “大……什么中?” “就是探子网!”夏林眉头皱起:“这些三教九流之人,多有大用,你若是不会动脑子,那就本初给你动脑子。我跟你讲,你千万别给老子灵机一动。” “懂了,大帅。我这便去了,早去早回!” “嗯。” 512、判了,夏林判了! 自打冯尚书案重启之后,安子这些日子天天隔着栏杆跟大理寺的同僚讨论案情,遥控外头的人进行侦破和审理。 夏林显得就特别无聊,这要不是冬娘作为重要证人哪里也不能去,他估计那个院子里的洞都能挖到南美洲去了,嗯……挖到里约热内卢。 直到他被关押的一个月零十九天时,关于夏林的宣判终于下来了,同时下来的还有因为他而导致被关在大理寺牢房里的那些官员。 这件事是刑部、大理寺联合中枢一起派遣人员到了中原去找景泰帝做出的最高指示,景泰帝听完汇报之后只觉得朱先生宛如陆地神仙。 这好家伙要自己不躲到这里来,留下京城让他们折腾,自己这点寿命都要短好些年,光是从这两季的人事任免就能看出来京城的斗争已经白热化到什么程度了,各方势力打得那叫一个焦灼,甚至他们各势力内部都已经打开了花。 浮党一把手、二把手甚至都开始拼刺刀了…… 现在看来是马周赢了。 “朱先生,当下您认为该如何处置?” “道生之举虽是莽撞,但不失为以退为进的良计,陛下也便遂了他的意吧。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回他的江南道。” 朱先生一番话直接把景泰帝给逗乐了,但景泰帝说:“他是以子侄之礼给先皇守灵,礼法当前我也没法叫他回去。” “那便削去他身上所有的官职爵位,一撸到底。” 景泰帝愣了片刻:“这……合适吗?” “当下只有这等事才是最合适的,陛下。他越俎代庖之罪已是蹬破天了,若是再轻拿轻放,叫其他人如何看之,更何况与他一并处置的还有那么多人,若他能轻判,那些犯官又该如何处置?” “嗯,朱先生说得有道理。那便如此吧。” 景泰帝大手一挥,全体重判。 除了一个人——安子。 安子是嚣张了一点,也的确是下克上了,但这是他的职责之内,所以皇帝不可能用他不通人性来处罚他,真要处罚也是需要等到未来他手底下要平衡局势的时候再找理由。 比如昨日上朝时安子衣冠不整。 但绝对不能用他奉公执法与更高级的官员起冲突而处罚。 一个合格的皇帝,他不需要看到公理正义,他只需要看到的是阴阳平衡,天底下的冤假错案海了去,甚至有的就是皇帝本人默许的,他怎么可能全给揪出来呢? 圣旨快马回到金陵城,分散到了各个部门,大伙儿拿起来一看,皆为心惊,因为基本都是顶格处理了,杀人的偿命、贪污的流放、乱来的革职。 夏道生,就是这乱来之人。 “圣旨到!朕膺昊天之眷命,承九庙之丕基,夙夜兢惕,以安黎庶。宁波将军夏林,本以微才擢居清要,不思尽忠报效,乃敢交通藩镇,私受金帛,紊乱盐铁,枉顾国法,乱政篡权。御史台劾奏,赃私狼藉,罪状昭然。此而不惩,何以肃朝纲而儆效尤? 夏林可削去一切官职,付大理寺推鞫。其党羽户部郎中王中稹、京兆少尹张守德并停职待勘。所没家产,悉充河北道赈灾之用。刑部、御史台即日会审,务得实情,勿使奸宄漏网。” “臣,夏林接旨。” 夏林上前接下了大太监带来的圣旨,接完之后大太监嘿嘿笑道:“夏大人,这些日子委屈了,老奴为大人设下了去晦宴,大人可否赏脸。” “得了吧,你也不怕沾染我弄得一身骚,过些日子吧,下次你公干去浮梁的时候,带你好好乐呵乐呵。” 大太监受宠若惊连忙抱拳:“那可先谢谢夏大人了,我这便不耽误夏大人了,手头上还有不少圣旨呢。” “去吧,路上慢一些。” “得夏大人费心了。” 大太监走了,夏林拉开圣旨仔细的看了一遍,嘴里啧啧作响:“削了我全部的官职,还没收我家产!这byd心够狠啊。” 这时冬娘凑上前来看了一眼,然后小声说道:“那当下怎的是好……你若是没钱了,我这还有一些,都是这些年在你手上克扣下来的。” 夏林回过头瞄了她一眼,眼睛瞪得老大:“等会,那你报账的时候怎么每一个子儿都能对上?哦!~~~冬娘,原来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学会吃回扣了。” “他家产就六两银子。” 这会儿已经换回官服的安慕斯走了过来,冷冷的瞥了夏林一眼:“为官快十载,一间屋子不是自己的,身无十两银,官到你这份上,也是绝了他人之路。” “诶!安子,你调查我!?” 安子板板正正的戴上了官帽:“大理寺谁的底都有,包括你的。还有,平民之身请称我为安大人。” “你狗日的!” 夏林本来是要上去揍他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安子这么单薄,别自己上去把他给打死了。 走出宗正寺的大门,外头已有不少人在那迎接,大部分都是儒生打扮的读书人,也有一部分是普通百姓。 此刻夏道生是布衣,但安子却仍是官服,他昂着头扫视一圈周围来接风的人,面无表情的坐上了轿子。 颇有一种耍大牌的感觉。 “安子。” 夏林快走两步来到他的轿子旁拍了拍轿窗,帘子撩开露出安子的脸来,夏林朝他点了点头:“别寻死,只要不死,我高低能把你捞出来。” 安子没多说话,只是轻笑一声便放下了帘子,高冷的很。 夏林站在那目送着安子离开,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两个性格冲突不合的原因,但只有夏林自己知道他其实是在目送一个慷慨之士前去赴死,此刻阳光在身后,倒是将安子离开的背影映衬得光芒万丈。 “恭喜夏大人!” “夏大人终于出来了。” “夏大人!我要给你生儿子!” 夏林听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指着那厮喊道:“男人生不出孩子。” 在大伙儿哄笑之余,夏林也被接上了一驾马车,他从马车上探出头去朝迎接他的人挥手喊道:“都回去吧,我得回去守墓了。别太想我。” 随着车轮滚滚向前,夏林的脑袋缩了回来,他长叹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怎的了?从牢里出来了也不开心?” 来接他的自然是小公主,看到夏林在车上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公主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是不开心,就是现在有点迷茫。安子要翻过去的大案,正面跟高士廉集团开战,他还不让我参加。你说我干点什么比较好?” 小公主手指点着下巴,沉思许久,但她怎么可能对这种级别的决斗有想法呢,思来想去之后,她也只是长叹一声然后靠在夏林的肩膀上:“我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夏林靠在马车上,看着风景往后移动。他说自己就是个县长级别的,现在他真的感觉自己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再往上的角力他都有点使不上劲。 特别是到蛮力阶段过去,需要开始斗智的时候,那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了。 不过没关系,他只要能快点回到江南道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到时候把榴弹炮作弊点出来,再点出铁轨和蒸汽机,不开玩笑的说哪怕对面人人智商一百五,那也顶不住150mm。 至于现在嘛,也挺好的。王爷不让他再沾染朝政了,安子也不肯让他参与到法家的冲锋之中。 那夏林身上剩下的事就真的只有守墓了,只是要叫他天天守在山中也不太可能…… 写吧。 或者说是抄。 在他回去的路上,刚好经过刑部跟大理寺,他能看到这两个衙门可以说是热闹非凡,囚车就跟冬天往北方人家拉白菜一样,一车一车一车一车…… “停一下。” 夏林的马车停在了旁边,这会儿立刻就有衙役上前要驱赶,但一撩开帘子发现是夏林,俩小伙儿当时都给吓立正了,原地打了个旋儿就转悠回去了。 此刻,曾经那些衣着光鲜的官吏,身上穿着囚服被关在囚车里,有的是转去刑部大牢,有些则是直接转入到徒刑司准备流放。 浩浩荡荡的人流,正应了那一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些在囚车里坐着的人,曾经是多少普通人连抬头看一眼都有罪的存在,更有多少是诸名加身的名士。 夏林丝毫不怀疑他们那个团体对他的恨,但凡自己落在这帮人手上,那真的是连皮带骨都要给拆掉的。 “冬娘!” 夏林突然一拍大腿喊了出来,而旁边的小公主被他吓了一跳:“冬娘怎的了?” “冬娘是唯一关键证人,安子冲锋没有冬娘根本冲不动啊,那他们搞不定安子还搞不定冬娘么?” 夏林突然反应过来之后,沉思良久,侧过头看向小公主:“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办。” “嗯……那你小心一些。” “放心吧,我这人最怕死了。”夏林笑着捏了捏老婆的脸:“我肯定是要正经办事的。” 513、江湖人的地下世界 夏林被剥了官身,对这件事最关注的不是别人,正是红袖。她其实很吃惊夏林会被这样一撸到底,但以她的关系网络却根本打探不到更多有效的消息。 “这个人,真是古怪。” 红袖对接头人抱怨道:“我查了许多,但关于他的消息一丁点都没有,好像这人与世隔绝一般。” 接头人能说什么呢,夏林的确就是这样神出鬼没,而且他还不像别的官员那样有自己的来财途径。 在京城之内,哪怕是六品七品的官都会有一门自家的营生,查一点的酒楼茶楼,好一点的青楼画舫,但他什么都没有,偌大的京城没有一家买卖是他夏道生的。 而他平日的花销要么就是啃他老岳父要么就是等着老婆养活,前些日子倒是说好像他在金陵日报上有专栏,每次连载都能赚到三到五两银子的稿酬。 可说出去谁信呐? 所以接头人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隐没了大量关于夏林日常行为的信息,而恰恰是这种隐没反倒是给红袖小姐指引了一条完全偏离的调查路径。 她因为无法获取到更多的信息,所以她凭借经验跟直觉,第一时间就认为夏林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金钱来源。 所以她认为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能够好好调查一下夏林完整信息的时候,于是她果断的发动起了在金陵城内所有早已埋伏好的暗线。 而此刻的夏林当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进入他人的调查之中,他只是联系上了他之前草台班子里的一个江湖人士。 此人瘦瘦小小,在江湖中人称山猫子,说是号称京畿第一神偷,但因为早几年被人砍了一条胳膊,在没来夏林这个草台班子之前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城门口给人引路带路谋生,偶尔在集市里掏个包补贴补贴家用。 “夏大人您找我啊?” 山猫子进来之后谄媚至极的给夏林行了个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夏大人。” 夏林摆了摆手:“上次我听你们聊天时说到过,就说这金陵城下头有个活阎王,你认得不认得?” “嗨,什么活阎王不活阎王,那还不是夏大人您一句话的事嘛,别说是个外号,他便是真的阎王也架不住夏大人您啊。怎的?他招惹大人了?我这便带着弟兄们扫了他去。” 夏林摇头:“那倒不至于,我想见见他。” “啊?这……好说。”山猫子嘿嘿的笑道:“大人您想见他,那是他天大的荣耀。” “带路。” 这山猫子带着夏林在金陵城内便绕了起来,虽说现在金陵城也有了新城,但毕竟是国度,规模庞大的老城区仍然是主流,虽然跟那条脏街臭街相比自然是干净不少,但相对于正街来说,这里的确也是极为逼仄的,即便是白天进入其中也叫人压抑的很。 山猫子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甩着他的独臂带着夏林溜达了一圈,就进入了一家武馆之内,里头正有三五个青年汉子正在练武,阳刚之气倒是十足。 他们将山猫子来了,便笑着打起了招呼:“哟,猫哥,吃上官家饭了,都不常来玩了啊。今日怎么想着来找弟兄们啊?” “少废话。”山猫子笑道:“去叫你们当家的出来,有贵客。” 那几个小子也不敢怠慢,赶紧跑进去通报去了,不多一会儿夏林就见一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 这人得有一米九快两米,这中秋的天气虽算不上寒冷,但他却光着个赤膊,胸口一从胸毛看着着实骇人,再加上他满脸横肉,凶相毕露,着实担得起一句活阎王。 “你小子回回都是贵客,今日又是哪家的贵客啊?” 他声音洪亮,但听着倒像是个爽快人,夏林对这种人其实还蛮有好感,江湖气重但讲义气。 “张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这是谁!” 山猫子以前哪敢跟活阎王这般说话,今个儿算是他捞着了,傍上了夏林这么一尊大佛,多少是有点狗仗人势了。 那活阎王仔细大量了一圈夏林,几乎是在认出夏林的瞬间,他腿肚子都软塌了下来,这铁塔一般的巨汉霎时间便变得佝偻了,连忙躬身上前:“大人请……快里面请。” 夏林朝他轻轻点头一笑,然后便走了进去。 他走得靠前一些,却听见身后那活阎王压低声音骂道:“你这混账,也不提前告知一声,这等人物来到我这地方,我肝胆都叫你给吓碎了。” “你个活阎王还怕这个?你当年不是说过天不怕地不怕?” “放你娘的屁,你莫要给老子乱嚼舌头,老子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儿子,你饶我一命行么?” 夏林没说话,但听见这些只觉得好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威慑力这么强,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亲和力十足,哪怕是小朋友看了都能喜笑颜开。 来到内屋,活阎王快步走上前拿起搭在架子上的衣裳将屋子里最上座的椅子给擦了个仔仔细细。 “大人坐……嘿嘿。” 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此刻变成了一个憨厚的傻大个儿,站在那就是笑,却是连句话都不敢说。 这会儿倒是山猫子油滑,他咳嗽了一声:“今日夏大人点了名要来寻你,你就莫要惊恐了,若是真是要你狗头,那可就不是大人亲自来了。” “是是是……小的明白。”活阎王忙不迭的点头道:“大人有什么吩咐请直说,小的是个糙人听不懂那些读书人的话……” 夏林笑道:“连茶都没有一杯?” 山猫子一屁股踢在活阎王的屁股上:“你这榆木脑袋!还不快去!” 热茶放在手边,夏林吹了吹上头的茶叶沫子,抿了一口只觉得苦涩难当还有一股霉味,估计是他们这帮人真不喝茶的,于是赶紧放下了杯子,咳嗽了一声说道:“今日我来寻你,主要也是有些事要问问你。” “大人请说。” 夏林靠在那翘起二郎腿说道:“听说你知道点世家培养死士的门道?” “那我不知。”活阎王摇头道:“不过死士不死士的,也就那样了。大多都是一些卸甲的老兵,除了像是那几个有数的大家会养些从小训大的死士,其他的倒是没听说过,除了敢打敢杀也敢死,拳脚刀兵那是样样不如我这的徒弟。” “哈哈哈,好好好。你倒是有些自信。”夏林起身,解开上衣:“去,挑几个厉害的,叫我过过手。” “这……” “去!”夏林眉头一拧:“放心,打不坏我。” 夏林也是好久没动手了,他就想知道这所谓真正的江湖人士到底能耐有多深,罗士信去浮梁了,那他也只能自己动手试试火候了。 在他的淫威之下,活阎王还真找了几个人,他们不知道深潜,只听见夏林说不用留手,活阎王在旁边还不敢做声,于是这一场比武就算开起来了。 夏林的身手自然是很好的,但问题是他很久没练过了,肌肉记忆早就荒废,体能也跟不上,勉勉强强只能有巅峰时三四成的能耐。 不过他反应快,下手的路数也精妙,两轮之后那精壮的汉子竟被他一个顶心肘给弹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了起来。 “夏大人可以啊……” 夏林没说话只是穿上衣裳:“你们这也不行啊,还有没有高手?” 活阎王挠着头说道:“那不知夏大人……要什么样的高手,我倒是真认得一些。” “嗯……”夏林摸着下巴沉默片刻:“能暗中保护人的。” “保护人的……保护人的我不认得,但赚赏金杀人的我认得。”活阎王指着外头说道:“城南,城南金粉楼就干这事。” “金粉楼?我听着怎么像个窑子。” 活阎王呵呵的笑了起来:“就是个窑子,不过大人放心,那的把头可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不骗您,骗您我是孙子。” “行了,你带我去,为我引荐引荐。” 其实一直以来夏林都没功夫去探索地下世界的副本,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没必要,但现在他认为是有一定的必要干这件事了。 在这无官一身轻的情况下,他要是能把自己完整的情报系统建立起来,那是最好的事情。红袖小妹那边沉得住气,他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一个女间谍搀和。 在活阎王的带领下,夏林来到了那金粉楼,外头看上去就是个二档的窑子,进去之后莺莺燕燕的,不过他们好像都挺害怕这活阎王的,看着他来了人人都不敢上前。 “你这么大威信呢?姑娘们都怕你诶。” “大人,不瞒您说。”活阎王猥琐的笑着:“不是小的威信大,是那儿大,她们都是小人的手下败将。”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夏林点头道:“行了,今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带我去引荐这边的把头吧。” “这边请。” 活阎王带着夏林跟山猫子来到了金粉楼的后院,这里的气质一下就变了,完全看不出来是个青楼的模样,甚至都有几分清幽古刹的感觉。 他们正要往里头走,却被两个护院模样的人拦了下来:“抱歉,今日把头不见客。” 活阎王一听,眼珠子一爆正要发怒,但却被夏林给拦了下来,他拿出自己的名牌:“去吧,交给你们当家的。若是还不见,我转身便走。” 514、里世界原来也如此精彩 夏林在很早之前就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说杜月笙敢不敢在上海滩跟张作霖叫板。 当时他就是看乐子一般看着评论区里互相吵闹,而现在他就正在经历这么个事情,只是他并不是杜月笙的角色。 坐拥江南道七万破虏军,十万破虏新军和四十万绿林军的大统领,他在当下大环境中的权重并不会比东北王差在哪里,甚至更强。 唯一的区别,就是老郭还没走,他顶多是被人叫一声少帅。 那再纵向对比一下这些江湖人士跟他有多大的差距呢。就这么说,夏林有个护卫叫罗士信,罗士信当下是宁远将军,从五品下的武散官。 罗士信手底下有个副官,这个副官叫贾德贵,他是正七品的致果校尉,而在这个贾德贵下头有个通传小将,此小将名曹猛是正八品下的宣节副尉。 在这个宣节副尉下头,还有一个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此人名为董得。 这个董得的儿子,前些日子在临安城的酒肆里头跟当地一个帮派起了冲突,被打断了一条胳膊,而后董得便带着两百余人把那个帮派名下的酒楼、车行、轿行全给砸了,还把对方的老大给扣下,最后还是临安那块儿的江湖扛把子亲自出面送了厚礼才算把这个事给平息下来。 而这个董得甚至连见夏林的机会都没有,他唯二见到夏林还是有一次在新军的训练场上站在后头维护治安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 对,没错。夏林没有品级,甚至还是平民之身,但今天这里的当家人要是在见到夏林的名帖还选择不见人的话,那即便是夏林本人尊重他的意愿不在意,那他这地方今晚也一定会被大铁链子锁上然后燃起一把怎么扑都扑不灭的大火,并且但凡有能力翻墙跑出来的人身上都会多最少三十个不明来历的窟窿眼。 可能伤口会像金吾卫的飞翎箭,也可能会像是千牛卫的落羽箭,甚至都可能是九门城防的断金箭。 但没有证据,只能归为意外。 果不其然,夏林的名帖刚刚递上去没多久,屋里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好几个女子光着脚噼啪的就冲了下来。 为首的一个女子年纪稍微大一些,看着得有二十六七的样子了,她气喘吁吁的朝夏林行礼:“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夏林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便背着手走向了屋内,所经过之处倒是还有不少人,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战战兢兢,甚至不敢直视夏林的眼睛。 “大人,这边请。” 引导着夏林来到二楼,推开门便是一阵幽香,屋子里干净异常,地上还铺着造价不菲的波斯地毯,夏林停顿了一下:“要脱鞋?” “大人不必理会,请……” 虽然那女子是这么说,但夏林还是脱下了鞋走了进去,他也没客气,直接就坐到了主位之上,而活阎王二人甚至都没有上楼的资格。 “不知道今日夏大人前来有何吩咐?大人应当提前打个招呼,好叫小女子有个准备。” 这女人跪在夏林身侧为他斟茶倒水,而夏林这会儿也的确是渴了,端起来便抿了一口,然后便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地方看上去装修的十分奢华,造价肯定不菲,而女性元素充斥在每个角落,叫人一看便知是这是女子的房间。 “你就是这绣金楼的当家?” “大人……不是绣金楼,是金粉楼。” “抱歉,玩游戏玩傻了。” 女子:“???” “不管是什么楼,听闻你这专干接赏金的买卖?” “是,大人。” 女子不敢隐瞒,连忙点头应道:“我们平日靠帮朝廷抓一些江洋大盗,响马水贼为生。” 夏林听完之后便上下打量起这女子来,讲真这娘们真好看,甚至有点小王爷皇家严选的气质,毕竟不是皇家严选的话,能让这种姿色流落民间,真的是很难想象。 不过这会儿夏林可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他扬了扬下巴:“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妾身姓盛,名海棠。” “盛海棠,好名字啊。” 夏林说完之后突然就觉得这名儿有些熟,他侧着脑袋看了这盛海棠几眼,突然眯起眼睛问道:“你认识不认识水仙?” 盛海棠垂下眼睛:“不认得。” “春桃?” “不认得。” “秋荷?” “不认得。” 夏林说到这,突然从腰上取下一块白玉令牌:“那他娘的你认不认得它!” 海棠看到那块令牌,先是一愣,接着瞬间调整姿势跪伏下去,屁股高高翘起,额头贴在地上。 “属下盛海棠,叩见司侯。” 夏林听到这句话哈哈一笑:“起来起来。” “多谢司侯。” 这海棠起身之后,站在夏林身侧垂着脑袋。夏林招呼她坐了下来:“若是我说完全是个巧合,你信不信?” “信,司侯大人说的属下都信。” “可认得水仙?” “认得,水仙乃是属下亲妹妹,比属下小四岁,已有多年未曾见过,不知其去向。” “春桃呢?” “认得,只是春桃不跟属下在一同训练,她更精通服侍照料。” “秋荷?” “秋荷只是见过几面,她是以陪侍丫鬟入的门,属下并不熟悉。” 妈的…… 夏林心中暗骂了一声,都管田恩那个老匹夫走的太急了,他就说堂堂皇帝家怎么可能没有一个类似于世家的地下网络呢,害得他还要自己去组建,现在看来这田恩手底下不光是有,而且恐怕早已经渗透到了整个大魏的方方面面边边角角。 反正夏林记得田恩这个老家伙好像就是顶级大内高手来着,之前忘了是跟谁聊天时候提到过来着,说田恩自幼时起就力大无穷,武勇非凡,虽是太监但等闲人物近不得身。 这里的等闲人物就包括年轻时的老郭和李靖。 估计田恩当时也没想到鸿宝帝走的那么快,他只是把令牌交给了夏林,但暗线忘记交代了。 盛海棠,这不巧了么…… 不过也难怪,都说无巧不成书,夏林当下可不就是在一本书里么。只是这个情节是他没有写出来隐藏在世界观背景之下的内容。 突兀但合理。 “水仙怎么没提起过有你这个姐姐?” “我们被收养时,水仙不过两岁,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与她相处过,之前的司侯曾说过,入了此门就要断了人间的烟火。” 夏林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合理,特务是要这样的。那我还有个问题,察事司叫我司侯我知道是为啥,可你怎么也叫我司侯?” 听到这个问题,海棠抬起头仔细盯着夏林看了一圈,仿佛是在验证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夏林,在确定之后她重新低下头:“朝廷之中有一明两暗,察事司便明。剩下的两暗分别是大司命与少司命。司侯明掌察事司,是察事司的司侯,而这枚令牌则是大司命令,那我身为大司命少使,自然也需称大人为司侯。” “哦……田恩这老家伙。”夏林嘀咕了一声:“他也妹跟我说这些啊,我就以为只有一个察事司……” 说到这里,海棠竟没忍住笑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收拢了笑容,垂着头坐在夏林旁边,不敢多发一言。 “那少司命呢?” “不知。”海棠低声回答道:“大、少二司命各司其职,从不一同行走。大司命主内,少司命主外。大司命主责大魏之内乱臣、乱政、乱民、乱法之人,同时也要御敌之间客、说客等。” “哦,少司命就是对外的,国外情报收集和分析是吧?是不是还有协同鸿胪寺制定外交策略,打探敌人动向以及策划国外秘密行动啊?” 夏林的话倒是叫海棠眼睛一亮:“夏大人果然厉害。” 厉害个勾八厉害……这不就是fbl跟么,不过现在都怪田恩老狗,他娘的没给自己名单,导致自己的谍报系统得从零开始。 至于为什么海棠就在京城,但水仙却说她消失很久多年未见,这个夏林其实也是能理解的。 金陵城诶,国都!当下世界上最大规模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人口上百万,跟历史上真实的长安城规模相差无几。甚至到夏林来这里时的那一年,仙市长安区的人口是一百六十多万,跟当下的金陵城也是相差无几的。 在这样的人口规模下,只是跟自己在不同高中读书的白月光哪怕两人一辈子都不离开这里的情况下,只要不主动去找完全随缘碰都很难再遇见。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没想到在这个情况下遇到你了。”夏林撑着下巴看着海棠:“听闻你的刀法天下第一是不是?” “不敢当。” 夏林摆了摆手:“陪我练练。” “这……” “没事。”夏林起身:“你别放水啊。” 只是两个回合,夏林就被赤手空拳的海棠给压在了床上,本来她是想把夏林直接撂在地上,但到底还是不敢,这要是给这宝贝司侯磕了碰了,她的小命可真赔不起。 “挺好。”夏林把海棠扒拉开,扶着腰疼呼了一声:“哎哟……” “司侯,您没事吧……”海棠连忙上去搀扶。 “没事,我活该。”夏林扶着腰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这地方克我,你跟我走。” 不得不说,海棠是真厉害,难怪那活阎王第一个推荐的就是她,这娘们的身手绝对是顶级的,可能跟罗士信、秦琼、程咬金那种金色传说卡还有差距,但放眼望去恐怕天底下能赢过她的人真不多。 夏林巅峰状态勉强能有一战,但现在他都荒废这么些年了,真的是打不过了。 等到他扶着腰被海棠搀扶着下楼时,活阎王看到他的姿态情不自禁的哇了出来,然后一个劲儿的给夏林竖大拇指。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呗,夏大人不愧是夏大人,这才多久就能把这金陵城地下世界单体最强的母夜叉给办了。 腰疼没啥,这玩意要是说出去那简直就是男人的勋章。 要知道,这母夜叉开的金粉楼可是青楼,她每日要遇到多少男人,有那达官贵人也有那武勇之辈,可真没听说她让谁得逞了。 不愧是夏大人……厉害,厉害。佩服,佩服啊! 前方呼叫了马车,夏林直接就在金粉楼门口上了马车,海棠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便一路去往了夏林的别苑。 在路上时海棠始终显得很腼腆,她从来不敢直接跟夏林对话,一直维持一问一答的模式。 “对了,海棠。你既然是大司命的人,可曾了解过那个当下最红的花魁,什么红袖的。” “梁红袖。” “对。”夏林点头:“她好像是北方独孤家的人吧?” “具体还不得而知,如今大司命之中混乱不堪,一度缺少司侯为主心,大家都蛰伏起来等待呼唤了,情报自然也不得流通了。” “嗯。”夏林点了点头:“等会你跟我到别苑之后,我们商量一下如何重新唤醒大、少司命,然后我这边还有一个全新的衙门,届时你们全都并入新衙门之中。我需要一个独立在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四府一台之外的衙门。” “谨遵司侯之命。” 马车踢踢踏踏的来到了别苑,夏林跟海棠走了进去,这地方不光僻静而且人迹罕至,周围布满的眼线,即便是个苍蝇想飞进来都能被人辨了公母,可以说这地方是整个金陵城最安全的地方。 “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你肯定会写字对吧。你给我在这里写一份唤醒大司命的计划流程,还有整个大司命需要多少钱多少人补充等等。”夏林把白玉牌子扔到她面前:“给你七日。” “多谢司侯赏识,海棠这便开始。” “诶,对了。”夏林突然抬头问了一嗓子:“你们大司命办案有没有卷宗和记录的?若是有,拿一些来我看看,我看看你们平时执行公务都是个什么流程。” “我这便稍信叫人取来,司侯稍等。” —— 今天二大爷七十大寿,忙活了一天,就一章了。 (本章完) 515、行路难,多歧路 经过几天的观察,夏林发现海棠这个人非常有意思。 天下第一女刀客那是真厉害,就算是夏林身边那几个大内侍卫都不是对手,而且还是个情报人员。 但…… 注意啊,这里有个但。 但她是个天然呆。 这是怎么组合都很难组合在一起的词汇,女刀客、杀手、赏金猎人、谍报人员和天然呆。 怎么看出来她是个天然呆呢,夏林就是从她写的东西里发现的。 叫她写一个计划,她是写了,但她写的东西简直啼笑皆非。比如人员配额,她直接在计划里写不知道别人要花多少钱,但她知道她自己要花多少钱。说她一个月吃饭花钱不多,只要四五两银子,主要是贪吃会买很多零嘴就吃不下正餐了。 然后买胭脂水粉要花十几两,她很详细写了自己都用哪里产的胭脂水粉,并且表示这些水粉都不是最好的,波斯跟天竺的才是最好的,她都用的国产。 除此之外,还说买衣裳要多少钱,甚至就连她养的猫都给算上了。 极碎片化的叙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中生的日记而不是一个冷血杀手的计划安排。 这玩意看得夏林脑袋直疼,想帮她改都没地方下手。 甚至当他去询问怎样唤醒大司命这个组织的时候,人家说她不知道,还说以前都是等司侯之命,没有命令的时候就是大家该干啥干啥,不问不说不打听,这最后一次命令还是三年前前任司侯叫她去买点罕见的草药。 而关于这些内容,她的任务卷宗记录的很详细,但却也没有什么非常有用的信息。 她从加入大司命以来一共执行过三十七次任务,这个任务数其实不少了,十六岁到今年二十七,一年三次左右,这个哪怕是放在一些精锐特工里头都是比较高频率的了。 但她的任务特别奇怪,这十年时间前六年的任务一共是二十八次,全是杀人。有刺杀地方造反头目的也有刺杀一些不好处理的官员的,二十八次无一例外全部成功。 从这一点上来看,夏林以专业选手的评价标准可以说是顶级水平了,顶级的杀手。 但之后的四年她只执行了九次任务,其中六次都是买东西,三次是刺探军情。 买东西全部成功,但刺探军情里头都被用朱批画了个叉叉,换而言之就是这位姐姐的天然呆程度已经影响到了她执行任务。 翻看卷宗里头田恩对她的批注,夏林发现了这么一条——可使之为臂,不可用之为心。 这句话可太有意思了,翻译过来就是这娘们你拿她当枪使,得心应手。但她真的干不了一点文职工作,一点都不行…… 这就像某个前辈评价某资深音乐人一样,有个好嗓子但长了副狗脑子。 这真是看不出来呐……从外观上来看的话,海棠怎么都应该是那种龙王剧里手眼通天的地下女王,见到主角英姿飒爽的往地上一跪,高喊“恭迎龙王”的角色。 但谁能知道实际上的海棠却是一个“今日猫多吃了一条鱼,明天我要饿它一天”的呆妹。 难办,最后事情还得自己亲自出手解决。 “行吧,这些日子你这个青楼就不要开了,点几个人去给我当保镖。” “司侯,我不保镖,没学过保镖,那是镖局的事。我认得还不错的镖局,对了,那日随司侯一起来的活阎王能出镖。” 夏林微微皱起眉头,认真确定了一下她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了半天,她应该是真傻…… 她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那种,她很认真的在分析夏林说的每一句话并给出在她理解以内理所应当的回答,句句诚恳字字肺腑。 可…… 罗士信不笨,他只是莽且喜欢灵机一动,但这位姐姐是真的不聪明的,给她下达命令需要像给一个不那么深度学习的ai下达命令,指令需要拆解且字词需要清晰,并且她似乎是没有联想能力。 什么叫联想能力啊,就是夏林如果现在给她下达一个命令,比如说你现在去洗个澡到床上等我。 绝大部分女人都会自动默认归类到“那个”事情,但海棠不会,她会认真的洗个澡,然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等到夏林过来时突然撩起帘子行个大礼“恭迎司侯”。 长了个风情万种的脸和娇俏迷人的身段,但却有着一套绝对令人禁欲的行为逻辑。 好样的,田恩,好样的……你教出来了一个超绝的缝合怪,难怪海棠可是大司命创立之初就加入其中的元老,但混到现在还是个最底层的行动队成员。 怪不得别人,真的怪不得,哪怕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她即便是考了公,可能也是一辈子靠着熬资历最后副处退休的那一档人。 夏林现在没办法了,只能自己着手操办两个司命的事情,而海棠她安安稳稳的去保护冬娘。 物尽其用方为正道。 “行了,你张罗几个好手跟我来。” 这个指令海棠执行的很好,她真的喊了手底下好几个姑娘,有精通下毒的,有精通暗器的,有精通钢针的,反正都是走的阴毒的路数,不过却都是一把好手。 带着这几个人走了,青楼则彻底歇业,里头的姑娘夏林也没浪费,直接一艘大船全给拉浮梁剧院去了,反正也就十来人,大剧院养活起来也不费劲,而且对这帮……不,应该是对整个金陵的鸡来说,能去浮梁大剧院真的是完成了一次阶级跃迁。 毕竟在这里当鸡可能挣的多点,但那是真没哪怕一丁点尊严,而在大剧院可能挣的不多,但至少是良民了,虽然多少还是会被人瞧不起,可也不会被当猪狗一般的买卖了。 当只有一个人在当过猪狗之后才能意识到重新成为人能有多珍贵,用命去换都值得。 之后夏林带着这傻不拉几的海棠见到了冬娘。 “冬娘,我给你找了几个保镖。” 冬娘这会儿可是住在大理寺安排的地方,夏林想进去都得找安子的关系。 “我不用。” 她仍然还是那么冷峻,看到夏林身后一群漂亮的姐妹之后,她眉头皱了起来:“我不需要人伺候。” “这可不是伺候你的。” 夏林站起身开始介绍起来,当听到海棠还精通用毒之后,冬娘的眼睛难得的亮了起来。 “你从哪找来的人?” “亲一下就告诉你。” 要说夏林现在几乎不会调戏小妹妹了,一个是年纪也慢慢大了,激素水平下降了不少,欲望也没有那么难填满了,还有就是小公主跟糖宝儿这几天都有点发疯,在家都已经研究上符水了,不光自己喝还逼着夏林喝,说喝完就能生儿子。 1v2的局面可想而知有多难顶,再调戏妹妹那不得死啊?三十斤枸杞八十二碗水熬成一碗都顶不住。 但冬娘却是例外,逗逗冬娘还是挺有意思的。 “不亲,你走。”冬娘推开他:“我自己问。” “不要那么绝情吧,你看咱俩也算是生死与共一路走来风风雨雨,亲一下能咋?你看我处心积虑为你家翻案,还给你找保镖生怕你出事,你每一件事我都挂在心里头,亲一下能咋?” 冬娘垂下眼皮:“那你娶我。” “娶!” “骗子。”冬娘冷笑一声推开夏林:“那你定下个日期。” “你翻案报仇之日。” “好!”冬娘仰起头看着夏林:“我不当妾,其余的你自己想法子。这些姐姐妹妹留下吧,你走。” 夏林起身背着手走了,那背影孤高桀骜,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安子,老弟没求过你什么事,这次算我求你了。你就改改吧……改一下律法吧。” “做梦!” “哥给你跪下了!” “你就是给我上贡也是做梦。”安子起身撇了夏林一眼:“你已经钻了空子娶了两个,还要我为你能多娶一个娘子改大魏律?你疯了吗?” “你肯定有法子。” “律法律法,何为律法,律法便是普天之下共尊之法。皇帝都只能有一个皇后,你凭什么要三房娘子?你在外头养活几个又跟多少女子有染,我不管。你叫你那唐小姐与公主升堂拜母,表姐妹同嫁一人,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你胆敢再娶一个,我便把你钉死去!” “安子,通融通融。”夏林搓着手手:“她真的很可怜的,除了我之外,她没有依靠的。” “天底下没有依靠的人多了,你打算娶几个?三万还是五万?” “哎呀,安子你这狗日的不通人性啊。” “律法本就不通人性。”安子深吸一口气:“你也是饱读诗书深谙法典之人,这种话怎么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为了个女人,你脸都不要了?” 夏林这会儿还赖在那不肯走,叉着腰来回走动:“你说,你们法家要不要考虑民生?” “要啊,自然是要的。法家也并非一成不变,法典终究是为人而设,一切都要以利国利民为基调。” “那你说,若是突然发生了一场战争,导致男丁死了六成,这时还要恪守一夫一妻么?” 安子听完,脑瓜子嗡的一声,他脸色苍白的站起身指着夏林:“你!” “我开玩笑的。”夏林摆手道:“我穷思至此,平定了中原王世充之乱、礼佛之乱,遏制宁波之乱,让岭南道不发生叛乱,还节制李渊不发兵独立,为的就是叫天下繁荣稳定,自然不可能为了个娘们发动战争。” 安子也笑了起来,稍稍松了口气,他重新坐了下来:“当真不会?爱江山还是爱美人,可是千古难题。” “我跟你说过没有?” “没有。你跟我说的话,八成都是在骂我。”安子说这话时甚至有几分委屈。 “那我现在跟你说一下,没有任何人能左右我的核心诉求,男人不行女人更不行,即便是嫦娥下凡也没用。我不可能会为一个女人发动战争,除非这场战争必须发生,她只是一个由头。” “哪怕有人杀了你最心爱的女子也是如此?” “是。”夏林咬牙说道:“可能说起来会有些窝囊,但如果这种事发生了,但时机并不合适,我也会忍下来。复仇固然爽快,但不能以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去解我的私人恩怨。除非这个复仇被包含在一件必须要办的事情之内,并且办了能为更多人争取到利益。匹夫之怒,的确畅快,可你可想过那芸芸众生千家万户?为万世开太平,说起来简单,但太平有多难,大伙儿心中都有数。” 安子垂下眼睛轻笑一声:“我说了,法家也不是一成不变。” 说完他起身从高高的装满了各类卷宗的架子上找到了一个卷宗放到了夏林的面前:“你看看还有何需要删改。” 夏林打开之后,里头竟然是一个法典的修正案,里头正是关于婚嫁的修订,其中有一条正是“如家中独子,且成亲五年未得子嗣时,再得娶一女,得以正妻而论”。 “独子,就断了世家无度联姻之能,五年未得子嗣就断了富豪甩籽之力,再娶一女得正妻而论,则断了买卖人口之嫌。不过这个法案只是在探讨之中,毕竟当下正是风调雨顺之年,华夏人口终究还是太少了。只是说这样会不会冒犯到女子,现下还没经探讨。”安子扬了扬下巴:“我有时也满心迷惑,人治与法治的界限,我始终还是拿捏不准。” 夏林摸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番:“那我这怎么算?” “你两位夫人,法典里只算做一人啊,你不是钻了古法的空子么。” “好法!你这小子……对了,上次那个送给你的小妹如何了?” 安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已为我诞下一子。” “啊!你小子!”夏林捶了安子肩膀一下:“上头大义凛然,下头我行我素啊。” 安子无可辩驳,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当时也是想将她嫁与我家堂弟,我堂弟也是仪表堂堂,还是两榜进士。但她不从,还以死相逼,就是要跟我,说若我嫌弃,她就去死,反正她也是个该死之人……” “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了吧?” 安子仰头看天:“无奈啊……对了,这些日子你莫要来找我了,避嫌。三日之后我便要上殿对峙了,你若是常来常往,恐被人风闻奏事。” “风啥?”夏林指着自己说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御史台是谁的势力?” (本章完) 516、众生榨尽,方证菩提 前头所说,当下一共有三条线在金陵城内起起伏伏。 这第一条,便是世家大族与新兴官僚体系的抗衡,虽然在第一阶段,新官僚体系的确是占尽上风,但看看夏林对他们的描述——是权力依职能和职位分工和分层、以规则为管理主体的管理方式和组织体系,亦称科层制。 但当下以皇权为主体的框架之下,新上来的官员并不能很好的承接他们应当承担的职责和义务。仍然还是会像曾经同僚一样开始想尽办法归拢势力,结党营私。 说白了,谁掌控了人力和财力,谁就掌控了朝廷。 这个不需要描述的太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而在这样的逻辑下,新官员跟旧贵族之间其实是没有本质区别,夏林利用他们与原来霸占人力资源的旧贵族做斗争,不过就是把乡绅集团提前拉出来跟世家集团开战而已,因为竞争位相同,所以他们是天然的敌人。 但问题是这其实是驱虎吞狼之策,乡绅集团同样也是夏林的敌人,这个方法只能用于在某些特定时刻消灭更多的另外一方敌人的有生力量,实际上平民玩家得到的好处不及百分之二十,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被这个新团体给摘了桃子。 这本该是属于一次失败的改革,但这不是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平民阶层完成了跃迁么,所以夏林在总结里写到——这是一次阶段性的胜利,但取得的成果并没有达到预期,斗争是长远且艰难的,同志仍需努力。 那金陵城甚至大魏帝国当下第二个面对的问题,那就是资本外逃了。 大量的富人开始抛弃在金陵城的产业,转化为热钱并开始向北方迁徙,这是一把双刃剑,必须要解决的双刃剑。 补充工商业的生态位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南北方产业平衡调整好。 这里可能相对比较复杂,那如果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整个大魏的市场都要乱了。 北方是李渊的地盘,大量的热钱也就是现钱流入其中。而市场规则的自动平衡性已经不止一次的说明了一件事,只要市场上某一样东西多了,那它的价值就必然会降低。商品是这样,金钱也是这样。 换而言之就是金陵的钱少了,当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减少,百姓的货币所得减少,购买力下降,导致物价下跌,造成通货紧缩。长期的货币紧缩会抑制投资与生产,导致失业率升高及经济衰退。 而到了李家那边,一早上开了长安的门,发现外头有一座金山堆在那里。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一件好事对吧,但不出三天,李渊就要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了。 因为大量金钱的涌入,货币本身的相对价值就会减少,以前一两银子的东西可能要三两银子才能买的到,这样就一定会造成整个商贸市场的大混乱,最终导致其国内主要商品物价上涨是普遍的、持续的、不可逆的。 因为钱不会少的,它会一直在市场上流通,物价就会飞涨,但问题是劳动力所创造的东西它就那么多…… 最后两边一起死呗,这意思。 而相对来说,金陵的问题要比李渊那边好一些,毕竟金陵的旁边有一个处于萌芽工业期的吞吐巨兽蛰伏在那。 至于这第三条线,就是关于军权是否要收归集权制的问题,简单说就是削藩。 这些年频繁的叛乱,本质上就是跟大魏朝廷一开始的分封制有非常紧密的关系,而收拢权力和削藩最关键的问题不是军队,而是税制。 就以江南道为例,他的税制相对比较宽松,是按地区来的,并且会按照某个地方的发展趋势来给与一定的减免税政策,但仍然会有不少地主豪强会用各种方式逃避税收从而导致十分地收不到三分税,而这空缺的七分税就会均匀的摊派到百姓们的头上。 而对于这种方式,夏林采取了一种非常釜底抽薪的方法,那就是在江南道试点了减免农税,将农税转移到商税均摊的方法,根据实际的耕地面积来进行税收减免,所耕地越多减免力度越小,最后账不平就杀当地官府的第一责任人。 一共杀了二十一个,现在年年账都很平,大家都很开心。 但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江南道那么不讲道理的,绝大部分地方还是很讲“道理”的,地主家收不上来的税,那肯定就是百姓没有被盘剥呗,你都没被盘剥了还不多给国家点钱? 但这会儿百姓没钱怎么办?欠呗。欠了还不上怎么办?抵押呗。家宅儿女田地山林,哪怕是一双鞋都能给抵押下去。那没了田地儿女的人怎么办?官府可不管,谁叫你要欠钱呢,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么。 至于这种事会不会榨干百姓。 哎呀,安啦,几百年都这么干的,包没问题的。 这三座山呐,即便是夏林现在也搬不走,同行之人不够多,即便成了最后也都会只是昙花一现。 “唉……” 安子看完夏林写的厚厚一沓的情况分析和报告,心中无比沉闷暗哑,他仰着头长叹一声,只觉得胸口有一尊巨石压在上头。 “怎么样,安子,看完之后感觉如何?” “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 安子十分不解,他看到如此沉痛的内容报告,却没想到这写报告的人却还能嬉皮笑脸,这是没有心吧! “诶!安子,你这就是不对了。要以乐观的姿态面对未来的冲突,如果连我们都笑不出来了,你觉得还有希望么?” “可……” “愚公移山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安子沉默片刻:“可终究移走山的不是愚公而是天神。” “我们也有自己的神啊!” “在哪?是谁?” 夏林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指着外头金陵城的夜景:“你看,他们就在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话出口时,安慕斯只觉自己身上突起而来一阵冷颤,从头皮到尾巴骨一直延伸到脚底。 “你觉得可以?” “为什么不行?”夏林捏着窗框回头问道:“你觉得不行?” “我……可纵观史书,靠着农民的起义从未真正成事,有的只有民生凋敝,民不聊生,或者需要百年来休整。” “对,是这样的。但咱们究其根本难道不是因为至今所有的造反起义的本质都没有变化吗?对大部分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皇帝换成了另外一个皇帝。而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你……” 安慕斯着实被吓了一跳,面前这个正在说顶级反贼言论的人,明明就是个保了大魏江山的人,这反差可也太大了。 “我知道你在诧异什么。”夏林重新坐了回来:“就像是一个鸡蛋,从外部打破叫毁灭,从内部打破才叫新生。我不能允许有外部的力量来打破它,我两辈子都在守护这片土地。” “两辈子?” “没事,你可以说你八辈子。” 安慕斯抿了抿嘴:“感觉你说了脏话。” “没有,你别误会,男孩子不能这么敏感的。”夏林走上前拍了拍安子的肩膀:“太敏感容易被人秒掉,被人秒很丢人的。” “啊?” “心领神会便可。” 说完,夏林再次走到窗口:“所以安子,我不希望你用你法家的糟粕来行动,就现在这个局面,你安大人哪怕被人活剐了也是没有办法扭转乾坤。你要活下来,把命留下来,只有留下一条狗命,才能有翻天覆地的机会。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要说变法终究是要有人牺牲,但也要看牺牲值得不值得,你这么死了真的不值。” 夏林垂下眼睛看着桌上的报告,他拍了拍那一摞纸:“这是长在民族身上的恶疮,很难去根,只能一点一点的治。你想死?那不就是当了逃兵?” “你放屁!” “那你他妈的这不就是想当逃兵!” 夏林指着外头的星光烛火:“你他娘的冲出去送了,护法的大旗你扛了,然后你倒了,再然后呢?你能给人什么说法?说你是个爷们儿,再后来呢?他妈的钓鱼佬都没你会送,人家打个十斤窝子还能有八两的鲫鱼呢,你呢?一百大几十斤的人送了,换了皇帝过几年一张三两圣旨封你个忠勇侯?谥号你都拿不到文正你知道么?” 安子沉默了下来,他低垂着眼睑,深吸一口气:“那你说该当如何?” “我不知道啊,看你。翻案,可以翻。但你上来就翻脸,你身后有谁啊?就这么说吧,这件事就算是闹到皇帝回来你也捞不到好处,是保你一人还是保那几万张嘴,你若是皇帝你怎么选?” “可……” “法子,自然是有的,安子。”夏林走上前开始安抚起来:“你不让我插手,没问题,但你办事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嘛。明天你先上朝,把事情陈述一遍,然后把态度放出来,见好就收。剩下的,到时咱们再商量。” 517、第一盘,小胜。 夏林在冯尚书案重新复核之前的一夜跟安子促膝长谈,而他都在旁边打起呼噜了,安子却始终睡不着。 外头的天空已经泛白,窗口灌入的冷风带着晨间百姓家炊烟的味道,安子突然之间居然也有些舍不得死了。 但没有了发起最后冲锋的念头,他瞬间也就变得苍白无力了起来,热血散尽后他终究发现自己只有那一腔孤勇。 趁着天色尚早,他掌起灯来,重新仔细看了一番夏林放在桌上的报告,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这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夏道生,寥寥几笔便把当下最核心的问题给描绘了出来。 以前安子总是以为大魏行以至此都是这里和那里的细节没做好,如今看来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如此简单。 但如此简单都解决不得,说起来却是有几分好笑,不过倒也正常,这小小的几个字里却藏着万万贯家财和权势通天。 “byd还不睡,小心猝死。” 夏林眯起眼睛看了安子一眼,然后翻个身继续睡:“还是我好,无官一身轻,想睡多久睡多久。” “安某不喜与男子同床。” “怎的?是怕你皮燕子痒痒忍耐不住是吧?”夏林嘀咕着说道:“你不睡拉到,你那哗啦啦的声音小点,别惊扰我睡觉。” 安子无奈一笑,但手底下却也是变得轻柔了几分。 过了一阵子,雄鸡报晓,天光大亮,安子整理好今日要呈上的卷宗斜背在身上,用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走出门去。 他虽然接纳了夏林的意见,但整个大的对他来说也是目标之一,所以今日他还是要带冬娘一并前往。 随着早朝的各级官员都陆续的开始朝朝堂上赶,冬娘身边的保镖也开始全神贯注了起来,这种戒备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安子跟冬娘已经走到了朝堂之上。 但谁知道安子一来到这里,发现夏林居然已经坐在了角落里,他身上穿着一介白衣的衣裳,也没有佩戴官帽,这都能给他放进来,安子是真觉得皇城的治安需要好好管管了。 他很显眼,一进来很多人都能看到夏林,但大部分人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被吓一跳,然后哆嗦了一下。 这不合适,但没人说,大伙儿都没心思去跟这么个人硬杠,你说他没资格进朝堂吧,人家皇宫都随便进,你说他扰乱秩序吧,他一言未发。 如果还有不懂事非要驱赶他,他上来朝人鼻梁上来一电炮,说吧,能怎么处置他?关他进牢里啊?流放三千里啊? 都说夏林是小郭达,但现在来看,这厮可比郭达横多了,甚至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 但又能如何!在皇帝没有能完全掌控朝政之前,只要还需要他平衡群臣,那他就是这么个无拘无束之人。 冬娘也看到了夏林,本来还惴惴不安的她,在看到这个端着一碗面坐在大殿角落的夏林时,着实也是被他给逗乐了,紧张的感觉一下子就消散了。 这不得不说一句了,虽然夏林这人老是没个正经,但在关键时刻他是真的能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马周按照次序压轴入场,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夏林,被吓了一激灵:“耶!” 然后满脸好奇的走上前去,在与大殿上的侍卫总长擦肩而过时,他质问道:“谁让你们把他放进来的?” “马相……”侍卫总长垮着一张逼脸:“您能夺了他的官身,您能夺了他的军权么?皇城九门二十八卫所,都是他暂管着。您说叫我不要让他进来,马相那我问您……我怎样开口?” 马周听完也只能一笑,不过他既然来了,恐怕今日朝堂之上是要出什么大纷争了。 于是他扫视一圈,赫然就看到了冬娘跟安子站在一块,安子身后还背着个直筒,就跟背着一具棺材似的。 马周伸手一指冬娘:“这是谁带进来的人?皇朝重地,岂能如此胡闹?” “怎的?还要敲鸣冤鼓不成?”角落里的夏林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我带来的,咋的?” 听到鸣冤鼓三个字京兆尹直打脑壳,他低着头装不存在,赶紧躲到了刑部尚书身后。 “夏道生,朝堂之上并非你肆意妄为之地,若你还是一意孤行,可莫要本相将你收监了。” “哟哟哟哟,马相好大的威风。那草民夏林倒要问问马相了,这百姓伸冤到当地衙门,那三品大员伸冤去向何方啊?总不能当了官之前伸冤无门,当了官之后伸冤还是无门,那他妈这官儿不白当了?” 此话一出,京兆尹的头埋更低了,这亏了现在天气冷,不然他非得躲刑部尚书长袍里去不可。 “污言秽语!来人,将私闯朝堂之人统统驱逐出去。” 夏林站在那微笑着不动弹,旁边的侍卫站在那看着天花板抠手指头,这会儿夏林从后头哐的一下搬了个盒子出来:“等会儿啊,等我说完,说完之后你就可以下令宰了我,然后把我脑袋放在盒子里。诸位大人,这是朝堂的规矩吧?死谏之时,莫要说是平头百姓,便是罪恶深重之人也得由他将话说完再死吧?” 夏林捧着盒子往前走,一直走到马周面前,他把盒子一放:“夏林,死谏!” 朝堂上“轰”的一下就吵闹起来了。 死谏……他玩死谏?图啥啊! 而这里头最震撼的是安子,昨晚上这吊毛还跟自己说不要送,今天早上他自个儿来死谏? 不是,他有病吧! 马周死死盯着夏林,压低声音说:“你不跟我商量?” 夏林只是笑了笑,朝马周使了个眼神,然后后退一步:“诸位大人,草民今日起床之时,为自己占了一卦,卦象上说今日适死。那我便是来求一把死,诸位莫怪莫怪。” 说完他后退到安子身边,朗声说道:“今日草民夏道生要为冯尚书喊冤并委托大理寺寺丞安慕斯安大人重启前尚书冯大人冤案之真相,你们也知道我的,我这人不讲道理,你们也别怪安大人,他被我揍好几顿才勉强接下这案子的,不过没事,马上我也就掉脑袋了。好了,我的话讲完了,请安大人陈述案件。” 夏林退到一边,安子瞥了他一眼,哭笑不得的开始陈述关于当年冯大人一家惨死的冤案,并且将冬娘这个唯一的幸存者拉了出来。 案件并不复杂,其实冤枉他的人比他自己都知道他有多冤枉,案件里头的诸多疑点也都很明显,从搜查到的假证物到灭口时留下的制式刀具,当初刑部甚至都还有卷宗可查。 只是这件事现在被翻出来了,有的人脸上就不好看了。 而这人便是站在旁边的高士廉,他如今贵为太尉,但实际上却已经不怎么参与朝政了,但要知道这冯尚书的案子是他当年亲自督办的,而要杀冯尚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皇家也是这么个皇家,清流杀、贪官杀、权臣也要杀,冯尚书就是清流的领岫,而当时的清流之辈着实太危险了,他们主战激进,而且在民间威望极高,那会儿刚刚有迁都的想法,他们却主张死战不退且拥趸太多。 当时先皇为了保民生和大魏根基,选择迁都但以冯尚书为首的清流一个个的跳出来反对,甚至不顾洛阳被长安、草原两面围困之局,非要开战…… 所以他只能死。 而如今翻案,高士廉其实不知道夏林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究竟要个交代,还是只需要恢复冯尚书的名誉亦或者是以命抵命。 “好了,案子就已经说完了。”夏林举起手:“可以杀我了。” “慢。” 高士廉这会儿向前一步走,马周瞥了他一眼,第一时间便退到了后头,毕竟太尉可是上三公,实权不大但影响力可是嗷嗷的。 “大魏律法之中说,以下克上者当按职级之差惩处,若夏林状告尚书,则需以同罪而处。可如今他只是谋求翻案,若查明冯尚书实则无罪,则夏林亦无罪。” 高太尉说话还是有点威慑力的,周围的人虽然不知道夏林在搞什么花样,但高太尉一开口,他们便全部开始附和了起来。 “那如今不知大理寺丞安大人,想要如何追索啊?” 安慕斯看了一眼夏林,低下了头:“下官只求能将天下冤假错案平反,再找出杀人凶手,按罪而罚。” 高太尉轻笑一声:“的确应当如此以正国法。来人,先将殿前失仪之犯夏林压下去,捆牢固一些,莫要叫他咬伤他人。” “诶!你!”夏林指着高士廉,但这会儿他眼珠子一转:“姓高的!你要是敢包庇凶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高士廉瞥了夏林一眼,冷笑一声:“你有能耐变鬼再说。” 说完他朝安慕斯伸出手来:“将卷宗交于我,此案我亲自过问。” 安慕斯愣了片刻,而高士廉却朝他使了个眼神,安慕斯立刻交上了卷宗,退后三步。 其实刚才夏林那一嗓子,高士廉明白了,安慕斯也明白了,他要的不是掀桌子,而是要一个大家都接受的答案和交代。 518、宰相被骗钱…… …… 查案,就不能只是查案,朝堂与江湖,本就没有太多的区别,光靠打打杀杀那可解决不了问题。 一桩十几年前的冤案,现在要翻盘重写,那涉及到的人和事那可就多了,这里就必然是有得有失。 夏林给出了路径,就是这件事不深究,但要给个交代。可这个交代怎么给?当年主办这件事的人有的早已经是身居高位,有的远赴他乡,有的甚至已经挫骨扬灰。 这个交代怎么给? 而至于为什么说高士廉要绞尽脑汁给夏林这个交代,他心里头清楚这是那夏道生在拦着那帮法家愣种的万岁冲锋。 法家啊,他们每个时代都要搞点事情出来,不管是为了什么,这帮家伙总是能带走一批人。 高智商人群的默契此刻就体现在这里了,夏林不希望看到法家的冲锋,特别是在这个敏感时期,大魏此刻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身是病还虚不受补,在上升期时,法家的冲锋可以缔造一个盛世,但在此刻法家的锁喉就注定会是一场灾难。 大魏顶不住这场灾难,北方群狼环饲,下头还有山南、百越等土司伺机而动。 高士廉在脱离世家掌控之后,当下他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弥补自己过去犯下的错,有时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在活个什么劲儿,不是好人但坏又不够坏,一辈子中有八成时间都身不由己,临到老了还被自己服务一生的核心圈给排挤出来。 最后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因为那个一直跟他对着干的小家伙活蹦乱跳,他高士廉都不一定能安稳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竟真的就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这个事高士廉其实比谁都头疼,他高太尉,三公之首,皇帝之下第一人,答应了就要干,可这干吧,他一是不能太敷衍,不然法家那帮家伙真敢冲他,人家上来就天地同寿,这就算是高士廉都顶不住。” 夏林坐在牢里,马周拿了个小马扎坐在牢外头。这不夏林自作主张把马周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他算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那你就随着法家那些人胡闹?你知道若是今日要不是高士廉保你,我都保不住!” “知道了知道了,原则上我今天是必死的,但我知道我就是死不掉。一来高士廉肯定不想看到因为我导致世家集团再变成众矢之的,他可能不想再管世家了,但他得保自己吧?他干了一辈子腌臜事,法家冲锋可不开玩笑的,那是真豁出去一身剐跟他斗。再来就是当下真不是法家冲锋的时候,大魏朝气数快了,他一冲锋国朝就得散,但咱们的力量还不足够去跟北方联盟对抗,曹操、司马家都知道伺机而动,我们正面抡上去,真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样。” 马周面色不悦的看了夏林一眼:“你再怎样说也不能连我也瞒着。” “我真没打算瞒你,实在是来不及了。昨晚上我就住在安慕斯那边的,那家伙一晚上没睡,就在整理自己的赴死决心,他是真奔着死去的,我劝了没劝住,只能抢他的c位,把主要火力集中到我和高士廉身上。”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高士廉不接招呢?你一立军令状,二上殿死谏,这不也是纯粹奔着找死去的么?”马周仍是心有余悸:“高士廉不接招,你那些政敌再一拱火,你的脑袋现在就真被装在盒子里了。” “放心吧,高士廉要是想不明白,他三四十年宰相白当了。周儿,那老家伙可是二十七岁便是执宰王朝了。这是他背后利益斗争太厉害了,要是他跟你换个位置,咱们去他那位置,不开玩笑,他把咱俩玩死都不用三天。你记得上次为什么就那么恰好就在那个节骨眼出了个士族录还把自己家里老老少少都转到了浮梁,你说高士廉在图谋什么?” 马周沉吟片刻,思索良久:“新老交替,他害怕自己不明不白的当了祭品。” “对嘛!所以这次我打算给老高一个机会,让他能够重拾旧部,再在朝堂拉起一支队伍来。” “那岂不是这一下世家更难对付了?” 听到这里夏林起身在牢房里来回踱步:“恰恰相反,高士廉的新势力一旦出现,将会面临他原本势力的疯狂剿灭,而他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家伙必然会彻底跟原来的老东家彻底撕破脸,他会成为游走在大魏朝堂上的万金油,哪里不通他就去那个地方收割便宜。而且,你还是他的徒弟吧?” 马周笑了起来:“该说不说,他对我真的很好。” “当然啦,一来你的确也能够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护着他,再一个就是你现在已经完全掌控浮党了,他需要你的力量来在他自立山门时扶他一把。” 马周没有说话,只是从那小凳子上站了起来:“你在这才多久,都被关几次了,下次莫要这般了。” “嗨,走个过场。”夏林说着就把牢房的大门打开了:“等会你走了,晚点我就从后门回去了,这离我住的地方也就几步路。” 夏林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窗口:“出去喝点?” 马周都被这小子的操作给弄得一愣,但转念一想却也释然了,他朝廷只能削他的文职,但削不掉军职,所以他在二皇子之乱后一直就担任金陵卫戍大营统领将军的职务,这个是一直没有撤掉的。 一个卫戍大营将军要是能被一个小小的牢笼关起来,那大魏就不至于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不怕被人见着?” “见着就见着,见着能怎样?事情都已经闹到这一步了,他们只会以为你是来找我求和。” 夏林说的也不无道理,就现在这个状态,即便是在外头看到了也会装成没看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现在所有人的核心诉求,之前他们还有人打算把夏林困死在京城。 而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急迫的想要把他送走,送的越远越好,送去极北苦寒之地,送去雷州钓鱼,反正别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就万事大吉。 走出牢狱之外就是金陵城的东大街,那是满街的繁华,在长安这条街大概就应当叫朱雀大街,而在此地,它虽叫东大街但市井百姓更喜欢叫他天街。 夏林几次说天街这个名字不吉利,但约定俗成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改,那也就只好这样了。 天街是全金陵乃至全大魏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即便是浮梁的斗富弄都不及它的繁茂,毕竟国都自有国度都的繁华。 两人都是草根出生,还没到讲气派的时候,便随便找了个铺子坐了下来,叫了几道小菜一壶小酒,就打算吃起来了。 “两位贵客,今日有新鲜的牛肉到了,要不要尝尝滋味?比羊肉便宜比豚肉味美。” “来一份。”夏林扬了扬下巴:“多下点调料,用小炉子给煨一锅来,我家老爷不差钱。” “好嘞,二位稍等。” 酒肉没多一会儿就上来了,周遭嘈杂的吆喝叫卖声也此起彼伏,这会儿就有卖艺的女子凑上前来询问了起来:“二位爷,要不要听小曲儿,五十文便能听半个时辰。” 夏林支棱起身子来:“听你一个人唱没意思。去,多喊几个来,坐在这给爷们儿整个交响乐。” 诶,新词儿,交响乐。 马周也不扫夏林的兴,掏出十两银子递给那女子:“去吧,找些人来弹奏半个时辰吧。” “多谢两位大爷。” 女子拿着钱走了,然后他俩饭都快吃完了也不见人来。 “被骗了吧。” “哈哈哈哈……”马周用笑容掩盖了尴尬。 而夏林则翘着二郎腿笑道:“我跟你讲,在教育没跟上之前,你就甭指望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是一个逼操行。那是能骗就骗能蒙就蒙。” “十两银子不算作数。” “那可不成。”夏林这会儿一抹嘴,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两的散碎银子递给小厮:“多的就当打赏了。” “多谢爷!”小厮乐呵呵的收了下来,然后凑上前说:“方才你们是不是遭那文三娘骗了?” “昂,被骗了。” “哎呀,二位爷,听口音是外地来的吧?跟你们说啊,这金陵城邪性的很,这些日子外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不少人都往这边涌来,这人一多骗子扒手抢马子,钻墙根的盗骡子,半掩门的老鸨子就多了起来,可不能随便露富。两位爷给了她多少银子?” “十两。” 那小厮顿时跟死了爹娘一般:“哎哟,亏大了亏大了。爷请等着,我这就去找这片当家的,在我家这地方吃饭叫人给骗了,传出去我家买卖还干不干了!” “罢了。”马周倒是在旁边抬起手来:“她一个弱女子孤身行走在外,想来也是有难处,十两银子也不多。” 那小厮叹了口气道:“唉,二位爷,还是小心着点吧。” 519、马周的心愿 宰相的俸禄折算下来一年大概是三百多两银子,这是非常高的工资了,即便是马周没有灰色收入,这也是一笔巨款。 夏林算过当下的一两银子以粮食为锚定物来算大概相当于2010年的八百元左右,被骗了十两银子就相当于被人骗了八千块钱。而马周的年薪相当于三十万上下,这对他来说的确也不算太多钱。他其实不太在意,反倒是在知道自己治下的金陵城还有如此多蝇营狗苟的活计就觉得特别内疚。 马周跟夏林是同志不假,但两人的核心诉求还是有些不同的,夏林想要的是敢教日月换新天,而马周更希望看到的是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若是这十两银子能庇护她几日不受欺凌,倒也不是一件坏事。”马周无奈一笑:“是我没有叫天下无贼。” “得了吧,你可别圣母了。”夏林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抬手指着前方的灯光人影:“你这才好日子过几天啊,就开始不食人间烟火了。我被抄家才抄出了几两银子我都心疼坏了。走,咱们找她去。” 马周被这家伙弄得哭笑不得,他这刨根问底的性子似乎一直没有变,不过这些年了,他什么样马周也都清楚,那就跟着一块去呗。 拽着马周往前走,夏林就像个猎犬,虽然拳脚功夫退步了,但追踪能力可一点都没退化,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通过各种分析夏林还是能大概知道那个骗钱的娘们儿的动向。 最终经过夏林一番追寻,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巷子的口上。 “这边。” “你怎的知道是这里的。” “你可以质疑我的行政能力,但你别质疑我的专业水平啊。” “我也没有质疑过你的能力……” 马周被他说得委屈的不行,天底下谁不知道他夏道生施政是一把好手,浮梁那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就在那摆着,都说天下富庶一石,浮梁尽得七斗,这样的地方在十年前还是个近乎荒废的小乡呢。 两人沿着漆黑的破路上走了一段,夏林左顾右盼,侧耳倾听,最终手一扬:“这边!我听见她讲话了。” “这也能听见?你是猫啊?” “嘿嘿。”夏林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的赶路。 今夜天气还不错,月明星稀,满银的月光这么一洒,哪怕是小巷之中也是清澈透亮。 他们来到一处合屋之外,所谓合屋其实便是从南北朝开始流行的一种南方城市中的围院,几个不同人家将屋子对向而建只留一处出入口,中间留出一处院子用作日常晾晒。 类似于北方的四合院,不过整体来说更为狭小逼仄,且南方潮湿所以院落之中背阴处总会长满青苔,湿滑无比。 这会儿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是半掩着的,里头正是刚才那个文三娘,她手上此刻拿着一个簸箕,簸箕里头应当是装着馍馍还是包子一样的东西,数量很多看上去有十几个的样子。 而她面前坐着能有七八个孩子,最大的可能也就七八岁,小的可能是三四岁,他们正满脸期待的看着这个文三娘在那派发食物。 “都慢慢吃,小心烫着,咱们往后好几个月每日都能吃上肉了。”文三娘撩起头发笑道:“娘厉害不厉害!?” “厉害!” 小孩子嘛,自然有吃的就觉得厉害,他们在那咯咯的笑。 而这会儿夏林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后头的马周诶了一声却是没能叫住这个冲动的夏道生。 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这文三娘抬起头来却看到的是夏林跟马周,她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时院子里大一些的孩子立刻站起身凶巴巴的拦在了文三娘的面前:“你们也是来欺负我娘的!?” 夏林瞄了一眼这一地的孩子,歪着头看着那文三娘笑道:“都是你一个人生的?” “不是……”文三娘很害怕,两个青壮的汉子,她加上这些小萝卜丁也根本没法抵抗,现在只能祈求他们不要伤害孩子:“都是我路上捡来的孩子……有些是被人抛下的,有些是走散了。” 夏林点了点头,还没等讲话,文三娘继续说话了,她眼角噙着泪低声说:“二位爷我知错了,你们对我怎么着都行,别欺负他们了,他们本来就是可怜人。” “诶。”夏林用胳膊肘怼了怼马周:“最近没事是吧?” “嗯,这不高太尉跟大理寺杠上了么,我没什么事。” “想法子解决一下名生,这么下去不是个事。” “嗯。” 他俩的窃窃私语文三娘听不见,心中紧张的很,低着头在那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宣判。 而夏林这会儿却直接坐在了旁边台阶上,看着这些脏兮兮瘦了吧唧的小孩:“当年啊,我也是被抛在路边,不过我运气比你们好一些,我倒是叫富户给捡了回去,无惊无险的长到了十二三。” 这会儿他说完抬头看向那文三娘:“你姓文,叫三娘?” “我是姓文……因是女儿,没有名字,家中行三,大伙儿便称为三娘。” “嗯,我也认得一个三娘,是我儿子的娘亲。”夏林仰起头长叹一声:“想想,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我那一双儿女。” “嗯~~?”马周侧过头来,欲言又止。 而夏林则坐在那继续说道:“你也莫要再干这种事了,今日你运气好,遇上的是我跟他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若你骗到了他人手上,你恐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多谢两位大爷……可小女子也无傍身之计。” 夏林摆了摆手:“我知道,人总得活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周,马周这会儿满目愁容,背着手来回踱步:“枉读圣贤书啊。” “诶!”夏林一拍大腿:“周儿。” “怎的了?” “我突然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夏林起身捏了一把那个满脸坚毅的护在文三娘身前的小朋友的脸并对马周说:“走,咱们出去说。” 文三娘就这么看着夏林跟马周这么突兀的来,然后又突兀的走,眼里全是迷茫,但她也意识到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这二人……奇奇怪怪。 “你有什么法子?” “乱世之相逐渐出现了,当下种地肯定是不行,我们需要在京城周围单独开辟一个工业区。” “那要很久吧?” “有那速成的。”夏林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只要能把大量的人装进去,然后给他们一份工,哪怕这阶段用钱养着他们都行。” “钱从哪来?” “李渊。” “李渊!?” 马周当时都喊破音了,还好这里是贫民窟,并没有太多人认得他们,但马周着实是没想到夏林的法子居然是从李渊那弄钱过来? “李渊现在比我们头疼,他们那边货币贬的厉害,估计物价飞涨了。而我们这边没钱可用,整个产业都要开始萎靡,那两边不得搀和搀和?” “可是他们能同意么?” “包的。”夏林拍着胸脯:“这个事我来办,你明日开始筹备办工厂的事,钱没有就先借!问独孤家借问唐家借问王爷们借!对,之前王爷们不是说要弄这个事么,明日你去找一下滕王爷还有岑文本,大家都是老熟人,好办事。” “行,我明白了。这个规划你有何打算?” “找岑文本啊,他在广府干了这么些年,整个岭南都快被他从烟瘴之地整成鱼米之乡了,浮梁的东西他都有,你俩去具体操作,我去给你们弄钱。” “好!” 马周一看之前那到处游荡的夏林又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起来,他其实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落地了,不然老让他那么瞎折腾也不是个事…… “哦……道生啊。” “嗯?” 马周沉默片刻:“我有个事要问你。” “你说,咱俩这么些年的矫情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夏林看着马周扭扭捏捏的:“你也四十岁的人了。” “那个……”马周迟疑良久,清了清嗓子:“方才你说你有一子一女。” “啊?这个……”夏林一顿:“我骗人的。” 马周再次沉默了良久:“你说你认得的那个三娘,是不是……” “不是!绝对不是!” “哦……原来……”马周沉默了片刻:“所以独孤家那一对宝贝龙凤胎,其实是……” “不是……哎呀,你别乱猜了。” 马周斜眼撇着夏林看了半天,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他说:“道生啊……” “好好好,是是是……哎呀,你看你这人,俩都是我的。”夏林索性一甩手:“满意了吧。” “嗯……我就说嘛,那独孤寒小胳膊小腿,怎么看也不是能叫李家公主瞧上的人物。” “她生一个,独孤寒生一个。” 马周一口口水差点没叫自己给呛死,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他抬手制止了夏林说话:“容我缓缓。你是说,独孤家的一双儿女……” “都是我的。公主生了一个,独孤寒生了一个。” “啊!”马周指着夏林:“独孤寒是女儿身?” “废话,男的能生么?” 马周顿时闭上了嘴:“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520、搞钱 自从马周知道夏林最大的秘密之后,这些日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反正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觉得他畜生吧也觉得他牛逼,毕竟认识独孤寒的都知道,他就那么一丁点大…… 这几天大伙儿都很忙,高太尉在拉队伍重启调查,法家一众在当监工,旧贵族在千方百计阻止高太尉和法家,短短四天时间,大理寺就有六人意外身亡,且大多都死得离奇。 有吃河豚吃中毒死掉的,有大风吹落树杈子给砸死的,还有喝酒之后突发疾病死掉的,甚至最离谱的是在茅房里点熏香时被炸死的。 甚至就连高士廉都遭遇了好几次有惊无险的小难,而这一下高士廉可真的是急眼了,他基本上就是拍着桌子在那大喊出了一句跨越时空的语录“你叫我一时不安稳,我叫你们一世不自在”。 法家那更是不能停啊,这人都死了那么多了,要停了他们这个一门干脆全灭好了,于是原本只是安子一人的冲锋变成了法家集体冲锋,大理寺冲到刑部里去拍桌子,刑部的人一听那也是一肚子火,然后集体请奏尚书协查大理寺。 尚书当然不肯,刑部集体罢官,最后经过马周和高士廉的调停才算是平息这件事,但法家的联合冲锋也已经形成了规模。 这期间重要选手安子跟冬娘被严密的保护了起来,特别是冬娘,老张调了二十名精锐的察事司高手贴身保护,这群太监是真的很猛,遇到可疑之人上去就直接宰杀,都不带问的。 而高士廉更是将他的人脉网络都调了出来,蛰伏四十年的老怪物,这次也算是要跟自己的老东家来一次刺刀见红了。 不经意之间整个金陵城内可谓是刀剑如风,厮杀之势已无可抵挡。 这会儿最轻松的反倒是夏林,他坐在一间酒肆里头,对面跪坐着李家的使者,两人把酒言欢。 “夏将军如今乃为天下之豪杰,我家王爷好几次提起您都觉得惋惜,若是当年早一些的话,恐怕如今夏将军早已是我李家的女婿了。” “哎呀,错过了嘛。” 夏林亲自起身为这使者倒了酒,满脸堆笑。 这倒不是说夏林谄媚,而是这人的确是辈分很高很牛逼的人。想想也能明白,在这个时候一个李家的人能在金陵城当明面上的使者并且还没人动他,那这人的声望地位可想而知。 实际上,这位使者按照辈分来说,李渊要叫一声堂叔,跟先皇的父亲,也就是永熙帝是同辈,当世大儒之一,主修国史,当下主意调停李家与王朝之争端,德行非常高且也不跟人有实际利益冲突,但即便是夏林也不敢跟他横的那种图腾吉祥物。 “此番我邀请您来,主要是想跟您聊一下当下长安那边的事情。”夏林重新跪坐到位置上,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我没猜错,当下长安恐怕已经开始物价飞涨了,百姓恐怕也快到了民不聊生的境地。” 那使者眉头一挑:“夏大人如何知道的?” “还请先生放心,我无意摆弄民生,这非我本意。这个事主要还是因为南方财阀士族北迁,大量的钱财被带到了北方而导致。跟我可能有些关系,但不多。先生本就是门阀出身,自也是明白王朝之后门阀究竟会干一些什么事。说得太明反倒没了意思。” “嗯……” 门阀还能干什么,到一个地方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当地同生态位的竞争者全给扫一遍呗,等到打崩了,他们内部再逐渐瓜分市场掌控民生,接着那不就是他们说得算了么。 当下长安,不……应该是整个西北都已经混乱到了极点,一开始长安极尽开放欢迎这些带着钱来的人,但这才几天天就已经开始变了。 整个西北都进入到了高强度的商业对抗之中,物价飞涨,钱愈发的不值钱,从长安的来信中他得知当初四文钱一斤的米现在已经涨到了十文钱,而这还没算冬日取暖所需的煤、炭、柴,短短几日百姓便已是叫苦不堪,唐王李渊甚至停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情来处理这个问题。 但……收效甚微。 越来越多的钱进入到了西北,事态已经失控。 “看来夏大人是有预料了,不愧是当世顶尖的才子。” “不敢当不敢当。”夏林摆手道:“现在唐王那边的最大问题就是钱太多了,我也不说什么为国为民的话,我就是想从里头捞点。这样既能叫唐王爷有喘息之机,又能让我饱餐一顿,算是一举两得了。” “那不知夏大人有何意图啊?” 夏林看着他上道,于是便笑着说道:“非常简单,唐王爷只要玩命的花钱便是了。” “如何花?” “修桥、补路、盖房、移山、填海、打洞、练兵。把钱花空花光。” 使者眉头一皱,笑了起来:“唐王爷也拿不到那些人的钱,这花出去了,库房不就没了钱粮?” “摊嘛。”夏林摊开手说道:“不知先生可听闻过一个词,投标。” “不知。” 夏林当然知道他不知,于是就细致的给他讲述了一下投标的意思,但在听完之后他仍有不明之处:“原来如此,可若如此,王爷府中没有银子给他,他们还能干?” “垫资。”夏林用力的敲了敲桌子:“关键就是在这个垫资上,要让他们的钱融化在民间,融化在产品、产能和劳力上,然后王爷再以税收的形式把这些钱抽上来,等有了钱,再跟他们结账便是了。再说了,他们现在手头上恐怕也不想留现钱,到时他们包了下来,定然是要买材料,材料从哪买?自然是南方。可如今王爷与南方的关系不好,自然不能轻易的叫东西入境,想入境,加两成的税。” “三成。”使者笑了起来。 “那就三成。他们其实也不图谋赚钱,只想着能把钱换成产业安置下来,如此一来既能平缓物价,不乱民生,又能修桥补路强军建城。最关键的,我还能分到一杯高汤呢。” 两人讨论了许久的细节,最后使者肯定也是没法拍板的,于是两人一并坐在那开始给李渊写信。 这个“一并”就真的很有灵性,这也就是为什么夏林真的不敢随便得罪这位爷的原因,所谓君子无不可对人言,极尽坦荡之人,要是碰他,可是要被正经唾弃的,甚至还会被写在历史之中成为真正的污点并且公信力会在短时间内降到冰点。 两人一起写完信,那信还是夏林叫人寄出的,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坦荡就叫夏林相当佩服,反正他肯定是做不到。 虽然双方现在剑拔弩张,但通信和交通还是不受影响的,一路下去驿站也都正常营业,不出几天信就已经到了洛阳。 而这会儿景泰帝可就在洛阳,他正在筹划着逼李渊归顺削藩,换句话说就是真做着一统中原平定西北的梦。 他本想着趁着西北大乱的时候给他重重一击,但谁也没想到这么一封能平定西北乱局的破信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了。 当然了,他的“平定西北”都是他自己琢磨的,并没有啥事实根据,李渊不给他一发床弩都算是他爹留下的人情还没消耗光。 信到洛阳之后,不出两日就到了李渊手中,李渊看完信之后坐在那脑神经都想冒烟了都想不明白夏林要干什么。 换成别人,可能就是捞钱,但那可是夏林,他想捞钱甚至都可以等长安完全崩溃之后再捞,难度更低捞得更多。 毕竟就按照当下的情况,冬季还能勉强维持,一旦开春长安乃至西北必崩盘。 这头信还没看完,李渊就把他手底下第一谋士杜如晦给喊了过来:“克明,你来看看可行否。” 杜如晦上前接下信来,只是扫了两眼便依在门框边上席地而坐,竟是看到沉迷,他仔细分析着这封信上的方案,时不时甚至会拍着大腿叫好。 “好啊!这法子好!我怎的就没想到呢,堵不如疏啊,对啊,堵不如疏……厉害厉害,花钱可是个顶好的法子,花钱好,得花钱。” “克明?克明。” 李渊呼唤了两声,这才把杜如晦给喊了起来,这会儿杜如晦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起身讪笑起来:“王爷,克明失态了。” “无妨,方才我看你那样子,这信上的法子可有用?” “有用,太有用了。这个夏道生,以前一直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一看是厉害,真厉害。里头一语中的,这西北长安可不就是要被钱给撑死了么,当下要紧的是怎么花这个钱!花钱好!得花钱!” “那……就照他的办?” 杜如晦这会儿又沉默了起来,过了良久之后他才皱眉说道:“王爷,说来奇怪,这夏道生到底图谋什么呢?为何会主动帮我等渡过难关?” “我也想不明白这事。” “王爷,想不明便不想了,先抓紧时候把这一关过了吧。” 521、要想富,先修路 花钱,其实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手艺。 大部分老百姓以为花钱就是吃好的住好的,盖最贵的被子穿最贵的衣服睡最靓的妞儿,但其实这些能花多少钱? 皇宫一日的消费包括吃穿用度、宫女侍卫和维护费用,一日的花费大概是五千一百三十五两银子。 这就已经可以说是顶级消费了。而这还包括了各种中饱私囊和贪污腐败,一年下来大概是一百八十万两左右的花费,这是一整个皇宫的花销。 而夏林修了一条路,从浮梁直通临安,这条路开工四年,至今还有四十里左右没有修完,前后花费是一千八百八十二万两白银。 预算则是两千四百万两,也就是说这条路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 当然这么昂贵的原因是这条六百里的路是这个时代最牛逼最先进也最他娘的宽并且是遇山开山遇水架桥的第一路。 八车道全水泥路,其中光是修路的人就多达两万人。 但如果这里光考虑消耗,那就太单一了,首先这一条路带动了两万人的就业,并且带动了这条路周边的产业改变和商业模式的改变,还有这条世界上第一条近乎笔直的道路为这个时代打了个样,并且还能直接连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hz将整个水陆运输进行并网。 大运河连通这条路,然后沿着九江航道一路分散到岭南道中的广府、泉州,让海上丝绸之路完成闭环。 花了两千多万两,盘活了尝尝的一条生活带,惠及上千万的人的民生,还有就是每年商贸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物资与资金。 三横三竖中的第一横,一旦贯通不出两年大家就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到底是为什么了。 当然了,这离夏林终极目标中的七横八竖公、铁、水三网并行还只是万字书卷的一个标题,但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开始,脚步不停下,那就终有一日能够抵达彼岸。 而现在,夏林想要李渊干同一样的事情,修桥铺路,基础建设。这都是极花钱的事情,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可能调动。 但做事情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恰逢其会,哪怕李渊那边请了神仙过去当幕僚也绝对不可能猜到夏林其实是想要李渊花钱完成北方地区的基础建设吧? 当然了,浅显一点的就是夏林想往李渊那边卖材料赚点钱来用用,终究还是各取所需嘛。 暗度陈仓对不对?好像在这里就这个比较贴切了。 就如杜如晦所说的那样,不管夏林有什么意图,他们首先要摆脱掉眼下的难题,不管未来会中他什么计,如果连下个春天都过不去,那还谈什么博弈。 “王爷,称帝吧。” 杜如晦突然仰起头看着李渊:“臣以为,当下乃是最好的时候,即便景泰帝就在洛阳,王爷称帝也是恰好的时候。” 李渊的脚步一顿:“为何如此说来?” “天时地利人和。” 杜如晦这人性子极为果断:“臣之前便想今冬是最好时机,但恰好此时西北出了这些事情,臣绞尽脑汁说如何将这个处置好,现在这一封信便让臣茅塞顿开。若是陛下当下称帝,乃是最佳时节。” “那四十万大军就在眼皮子底下!” “臣以为这封信之中还有一份意思,那便是那四十万大军恐怕都是绣花枕头,能退不可进。” “何解?”李渊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着对皇位的渴求:“你倒是说来听听。” “陛下,臣以为那四十万人本就是失去土地之流民,当初夏道生能如此迅速的拉扯起这些人,恐怕就是许诺了土地,否则若他们真的有心为战,如今西北如此混乱他们为何不趁机上前?而景泰帝似乎也没有开战之底气,倒不如我等一鼓作气,先称帝便是。” “不可。”李渊摆手:“时机未到。” “陛下!等不得了,若是等中原完全落入他人手中,我等就更无机缘了,不如趁着当前那头应接不暇时称帝,将木刻成舟!” 杜如晦的话叫李渊着实动心,但一想到他当下手头上的难题,他心里头就透着一股子憋屈,他不敢…… 杜如晦知道李渊的性格,再也没多说什么,拿着夏林的信就告退了,李渊一个人站在那脸色阴晴不定的想了许久,但就是没有决心…… 然而就在三天之后,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发生了,景泰帝的檄文来了。 那圣旨上的檄文和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自觉牛逼的味道,李渊都给听愣了。 什么叫自解兵权,上京述职? 什么叫自请罪状,戴罪之身? 什么叫乱臣贼子,顺应大流? 不是……鸿宝帝一世运筹帷幄,能叫风雨大魏安安稳稳数十载,虽背负躲战避世之名,但却也实实在在叫数百万人远离了战火凋零。 怎么到了这景泰帝头上他就能如此拎不清的? 大哥帮帮忙,分分清楚现在的局势好吗?我北方李氏没有南下干你都是因为你那边出了几个怪物,叫我茫然无措。你是怎么敢直接发圣旨来叫我投降的?虽我无万全致胜之力,但也不是你这样就能搞定的吧? “李渊速速接旨!” 宣圣旨的太监拿着那张圣旨站在那表情严肃,而李渊也站在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转身、拂袖,离去一气呵成,再就是听见里头李渊的怒喝之声:“回去转告景泰帝,下次再来时,以国君之礼待之。” 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呢,当天下午李渊称帝。 李渊称帝,国号为唐,都城为长安。接着李渊第一件事就是派遣鸿胪使者前往洛阳,给了他一道檄文…… 檄文上写的是什么不知道,因为景泰帝已经气恼到直接撕碎了李渊给的东西,如果不是朱先生阻止,他连使者都要杀掉了。 但这还不算完,景泰帝当天晚上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居然一口鲜血喷出晕厥了过去。 就此景泰帝大病卧床,几个谋士一看这不成啊,赶紧给他打包送上了返回金陵城的马车…… 一统中原的梦跟马踏西北的梦都在他乘坐马车离开洛阳的瞬间破裂了…… 而等到夏林得到李渊称帝的消息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七日。 这一下整个朝堂一片哗然,大家都说是景泰帝把李渊逼反的,但只有夏林知道景泰帝逼不逼他,他都要称这个帝,因为不称帝的话那封信上的政策就没法用,因为大魏的地方怎么能对大魏另外一个地方加关税呢,那不倒反天罡? 而后就听景泰帝被气病了,正在反京途中。 比景泰帝先抵达的是给夏林下的十七道讨逆金牌,景泰帝估计都气糊涂了,完全忘记夏林还在守孝,根本不能领兵出征。 大概十五六日,时间临近冬至时,景泰帝返回了京城,但谁也没见,只是直接把夏林召到了皇宫之中。 近一年没见的景泰帝此刻面黄肌瘦,眼中全是血丝,见到夏林之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道生啊……道生……” 他颤颤巍巍的坐起身来,死死攥着夏林的手:“朕的三千里江山啊……三千里江山!~” 夏林没废话,只是让人赶紧给他整了点人参汤过来,然后他就这么坐在床边说道:“事到如今,还能如何?人家扼守秦岭,占据巴蜀,强攻只会叫大魏元气大伤,陛下你当也知道如今的大魏可不是那个虎狼之魏,它残缺啊。” 景泰帝躺在那呜呜的哭,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虚弱的喘息。 “得了,你先养病。” “道生,我给你下金牌你为何不出征!?你也抗旨是不是?” “不是,你他妈有病吧!”夏林扒拉开他的手:“你是气糊涂了对不对,我是没写信告诉你当下京城是个什么状态?绿林军你也带了一年,你不知道那就是一群农民,只是唬人的?破虏军加起来就十万出头,还要防御山南百越,李渊三十八万大军啊,大哥!拿头拼?还有一个李世民扼守剑门关,到时候这边打起来,人家李世民直接出关五千人围你都城。” “你骂朕……呜呜呜呜呜……朕不活了,你骂朕……” “好了好了。”夏林拍了拍他:“三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一样,你赶紧休息。你换个角度想想,他称帝了对你也不是什么坏处,而且本来你也管不着他,除了不好听之外,其余对你百害无一利。” “嗯?你为何……为何这般说?” “他不称帝,咱们其实还真没啥办法对付他,平叛?打不过他,戡乱?他也没乱。只是不听调不听宣,他毕竟不承认你的正统嘛。” “昂……” “那现在,他是邻国了。”夏林一拍手:“那咱们是不是就有别的招来办他了?打,最不划算,咱们跟李渊硬拼,你觉得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 “想想八王之乱。”夏林叹了口气:“华夏汉民可有的大罪咯,别忘了突厥、吐蕃可也都休养生息好些年了。” “朕的三千里江山……”景泰帝再次大哭了起来。 今天晚点更 到乡下陪爷爷奶奶过元宵节,要晚点才能回家,大概率更新肯定要在十二点之后了。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天晚点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22、大唐的征程开始了 李渊称帝的消息在短短的时间内横扫了整个华夏境内,在经历了二百七十七年的统一之后,这片土地上再次出现了分裂。 大唐与大魏在此时此刻横向形成了划河而治的局面,而纵向则从龙城开始一刀切下,整个朝堂一片哗然,群情激奋。 当前的主战派是核心力量,他们要求立刻出征讨伐李渊,然而所有的请战都被压了下来,这直接导致当下的朝廷气氛变得十分奇怪。 “打!必须打!谋逆之臣,不攻伐不足以正人心。” 这是朝廷中主战派薛氏家族血谏景泰帝,追随者众,景泰帝本就卧床,如今被这些人激了一下,更是雪上加霜,再弄下去恐怕太子就要提前继位了。 而就在朝中为打和不打争论不休之时,当世仅存的军神郭达回来了,他也是听到了李渊称帝的消息赶回来的,他是万万没想到李渊这老狗居然都不肯叫他过一个好年。 “你如何看?” 郭达第一日抵达时已是深夜,他才不管夏林睡没睡,直接拍门给他拍了起来。 夏林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坐在老郭对面,表情迷迷瞪瞪,而老郭却再三发问:“兔崽子,问你呢!”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判断家长老没老,不是看年龄而是看他是不是开始征询子女的意见了,特别是当一个强势了一辈子的人以急迫而凝重甚至有些低的姿态询问家中子女的态度和意见时,这就说明他已经老了且自己也服老了。 “打……” “那就打!明日你调集新军,成两步包夹之势参雁门之力,合围龙城,以高打低,直取长安!” “打个屁……” “你!”老郭一拍桌子:“你小崽子敢消遣你爹?” “真不是消遣您啊,郭爹。” 夏林这会儿也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他起身回到屋里拿出了自己这些日子跟老张仔细画出来的军事布防图摊开在了桌子上。 “打,容易。但打仗是有风险的,开战在己,终战在敌。起来了,怎么结束?是打到两边人财两空结束,还是互相比拼一下人数就算了?郭爹,平心而论,你的确要强于李渊,但当下你可操控大战的节奏么?” 老郭抿了抿嘴没有做声,夏林笑着叹了口气:“您别忘了,华夏周遭群狼环饲,吐蕃、回鹘、突厥甚至是大食、波斯,谁不想从我惶惶华夏身上撕一块肉下去?打李渊,打到最后赢家我认为是突厥,他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夏林的手指在突厥王庭的位置上,接着手一划拉到西域的位置:“这是西突厥,西突厥的残部在西域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只是现在他们在跟突厥王庭不死不休,但您猜猜看如果我华夏势微,这两个突厥是会为了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抢破头还是会一路南下吃下我肥美的大中原?” “还有这里。”夏林指着西南之地:“百越,一贯以来都依仗着地利明里暗里对抗朝廷,若是南军北上,他们那些丛林野狼倾巢而出,我们拿什么防备?” “哦,看这。”夏林指着东边的狭长岛国:“郭爹,别忘了这里哦,这帮八嘎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学我们的,心中无比渴望成为我们取而代之。你猜猜他们会不会趁机下手?” “对对对,爹您看,东北这片广袤的地方,在您眼里都是野人,但您想过没有?他们可都是风餐卧雪之地长出来的骁勇善战之辈,对他们来说中原的战场再恶劣难道还能恶劣过极北苦寒之地的一场风雪?” 夏林探过头来:“爹,五胡乱华才过去多久,您忘了?” 老郭垂下眼皮不再激昂,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李渊如今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自古以来东西相争西强而东弱,南北相抗,南弱而北强。如今这李渊又是西他娘的又是北…… “求利先明害,一场战争利大于弊时则打,弊大于利时则息,大秦以二百年为界,用163年灭亡六国,统一华夏。那前一百六十二年,他是不想打么?”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管是盯着龙城还是长安,对咱们来说都是一场赔本的买卖,您别忘了,李渊的儿子李世民早早的就把剑南关占了,占剑南者得巴蜀。爹,还打么?” 老郭捋着胡须:“老子吃不下这口气。” “吃不下也要吃,您看看李渊敢挥师南下么?他也怕,他只敢割一方而据,他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下来,但他一定知道自己头顶上同样有群狼环饲。” “那当下你觉得如何处之?” “打一场吧。”夏林仰着头笑了笑:“必须打一场。” “可你方才那些话……” “哎呀,不打一场没法给交代,所以这一场必须打。但怎么打,那就有学问了。” 夏林指着洛阳以北的弘农县:“在这打,三进三出,三赢三输。跟李渊打成拉锯战,李渊进,我们退,李渊退,我们进,他们一三五进攻,我们二四六进攻,打完就后撤三十里。” “扭秧歌呐。” “对!我相信以李渊、李建成之能,他们理所应当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也要给下头一个交代嘛。一万人派过去,就当跟李渊玩攻防演练了,将军人选嘛,就叫郭大哥去好了。” “你大哥?那个废物?” “别别别,郭爹……不要这样贬损自家儿子嗷。” “他顶废物了!”老郭一提到自己的亲儿子就气得直拍大腿:“他是个将军,连三百人的军营都管不好,让他领一万人?你不如叫他回去喂猪。” “唉!大哥是最合适的人选。”夏林咂摸一下嘴:“现在就看李渊会不会配合咱们了。” “如果他不配合呢?” “他前出多少人,我们便利用洛阳的咽喉之用吃掉他多少人。真以为我那四十万人都是纯农民啊?” 老郭眼珠子一转:“你实话告诉爹,你那四十万农民军里有多少能打的?” 夏林伸出四根手指头:“这个数。” “那也不够啊……” “不够?”夏林哈哈一笑:“这个数只要不去打taiyuan不去打长安,打阵地战,李渊得用十倍的人来填!他舍不舍得咱们不说,他敢么?” “真十倍啊?” “假的。”夏林咂摸一下嘴:“我粗略估计的,可能得要二十倍。” 老郭瞬间红光满面起来:“好儿子,你可不带骗爹爹的,爹老了,可不经骗哦。” 略微思考一阵,夏林凑到郭爹耳边说:“爹,听说过轮替练兵么?” “什么意思?” “绿林军只是个伪装,里头一直在筛选合适的兵员前往浮梁练兵,然后把成熟的士兵替换回来。四十万之中到明年春日就会有三十五万上下人员归农归田,这是我当初承诺他们的,但仍能从中留下五万人经过精良训练选拔的士兵,嘿嘿……还有什么法子能比这样筛选兵员更有效?” 老郭沉思片刻,顿时豁然开朗:“你小子早就知道李渊要反!?” “略微知晓。” 第二日,老郭上朝了,作为大魏军神,他在武将里那自然是说一不二,他来了景泰帝自然也就松了一大口气,军神大大说打他就发金牌,军神大大说不打,他就压折子…… 而老郭在群情激奋之下,自请领兵,要开片。 但这会儿其余武将皆认为老郭年龄实在太大了,这眼看都快七十了,可不能死在阵仗之中,大魏已经死了一个李靖了,再死一个郭达,那天都塌了…… 所以经过一番争论,郭达最终还是退让了,不过他也说了,为国赴死自当要从郭家人始,于是力荐自己那大儿子领兵上战场。 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了,谁能不知道郭达那大儿子什么操行,但人家这话都说这份上了,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中默默的为郭达那傻儿子而惋惜。 不过郭达不慌,昨日夏林一句话叫他醍醐灌顶——战报可以作假,但战线做不了假,任谁能跟唐军对战三进三出有来有回都会变名将的。 此事就算这么敲定了,说是领军七万讨伐逆贼,但实际上就是一万人,然后到了那边再领个六万绿林军当个策应。 至于为什么朝廷不直接给发七万人。 穷…… 钱不都到李渊那边去了么,金陵已经被捏得干巴巴了,一点都不带油水了。 前一天还在军营大帐后头钻研《母猪产后护理》的郭家大少爷,第二天就一脸迷瞪的带着兽面甲胄在万民欢呼之中出发远征了。 “我那猪……” 临出城门时,他回头对老郭说:“爹,我那猪……” “你可别想你那猪了,混账东西,猪我杀了。” “那是下崽的母猪!英雄母猪!” “滚你奶奶的。”老郭提起鞭子就抽在了儿子的马屁股上:“给老子好好按规划行事!” 而此刻的长安城,唐皇宫内。平阳公主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在那喂奶,她的“夫君”独孤寒则坐在门框上,手中拿着一把用米浆子炸出来的零食吃得咔咔响。 公主本来是在绿林军里当督军不是,后来生了崽就暂时到了后方,接着李渊称帝了,她要是留在绿林军里头也不像个样子,只能叫单雄信把她俩给送回长安。 “你爹挺不地道。” 独孤寒回头说道:“我俩还在人家军中,他就直接登基了,这亏了那是你男人队伍,不然咱俩得被剥了皮挂在旗杆子上当招魂幡。” “我爹什么时候地道过?” 公主低头哄了自己那一双儿女,颇为不满的说:“你也过来喂喂。” “我?” 独孤寒拍着自己的胸,咚咚作响:“你想饿死他俩就直说。” 看着这家伙愈发像那个狗东西,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孩子你没份是吧?我天天抱着哄着。” “你叫奶妈带啊。” “我敢吗!?”公主哭笑不得的说道:“你看他俩那模样,特别是这个大的,狐狸眼柳叶眉,给他们那些擅长相面摸骨的哪怕瞧一眼就知道是谁的种了。” “哎呀,行行行,我抱我抱。”独孤寒走上前接下其中一个已经熟睡的孩子坐在门口继续吃她的油炸米饼:“诶,娘子。” “叫姐姐,你叫娘子的调调令人作呕。” “哦。娘子姐姐。”独孤寒歪过头来问道:“你说前线会不会打仗啊?” “打不起来。”作为职业军人的公主说道:“我们都是从绿林军回来的,虽然绿林军不擅攻伐,但若是硬要守,也是能叫唐军无从下手的。更何况里头还有神机营。” “那你说,当下长安城闹钱灾,我要不要折腾折腾,好好的捞一笔?” “随你。” “嗯,是要弄弄了,最近我那些个分家总是不老实,真是应了那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说完独孤寒那眼睛咕噜噜一转,扭过头看向公主:“诶!娘子姐姐,你现在这个公主身份到底是唐的公主还是魏的公主啊?你总不能两边都沾吧?” “不知道。” “那要是万一你以后登基成了女帝,那我是什么?” “皇后。” “不对啊!”独孤寒扭过头来:“这个官制好像还真没有,你仔细想想,别到时候临时临刻找不到官位给我。” 这会儿公主沉默片刻,然后突然说道:“那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有后宫了?” “是,可以。不过你后宫是上午开的,长安城是下午破的。你男人的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除非你强过他,不然你这女帝好日子就到头咯。” 小豆芽的毒舌那是一点都不弱,特别是她那一副似笑非笑的德行,看着愈发像是夏道生了。 “闭嘴。”公主呵斥道:“你把孩子都吵醒了。” “哎哟,每次都拿孩子说事呢。”独孤寒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儿子:“诶,抱错了。我的在你怀里呢。” “你非要分得这么明白?” “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小兔崽子的眉眼太像他爹了,看着人脑壳疼疼的。” 523、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提升 “陛下,前线急报,魏军七万人正朝弘农开进。” 得到这个消息的李渊先是一愣,脚下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想到自己刚称帝,这边国内经济问题还没弄好呢,大魏就已经开始讨伐了。 打仗他不怕,他怕的是这一仗下来,前线没咋样,国内先崩了。 “领兵者何人?” 李渊急忙问道,他心里默念千万别是郭达别是郭达别是郭达。后来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也别是夏林。 “是郭……郭……” 听到这里李渊心中咯噔一声,心说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可就在他刚准备令玄甲军准备应战的时候,那传话之人终于记起来了:“好像是个叫郭长春的。” “去你娘的!” 李渊一脚给他踹躺在了地上,身上的冷汗也瞬间收了回去,那传令之人不知为何惹怒了陛下,连忙跪了下来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这会儿李渊算是长出一口气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滚蛋,而待来者离去之后,他心中倒是盘算了起来。 这会儿正巧杜如晦前来,李渊还没说话,杜如晦便开口了:“陛下,大魏此次出兵……陛下,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需要呼唤太医否?” 李渊扬了扬手:“罢了,不用。此事我已听闻,领兵之人是郭长春。” “正是,他乃郭达长子,年近五旬。身无长功……” 杜如晦还没说完,李渊便笑了起来:“别人家的我不认得,他我还不认得?当年我还让那小子坐在我肩头游过龙城呢。不过为何是他?” 这个郭长春啊,打小就可爱,但也就是可爱了,那是既不专心读书也不研读兵法,整日就是折腾他那鸡鸭鹅猪。 领兵?他领三百头猪都比领三百个人来得有用,他领七万人来攻打弘农? 有病吧?是不是有病?郭达疯了,送儿子是不? “走,随朕去沙盘。” 两人来到沙盘这么一演,李渊虽然性格上有缺陷但能力着实也不算弱,很快就看到了问题的所在。 弘农,他们的目标是弘农,那这个战略意图是什么?弘农可不是攻打长安最好的路径,还不如自上而下先破龙城再入长安,这直接绕渭水打弘农,这脑子多伤才会用这种策略? 如果是一般人想出这种昏招,李渊不意外,毕竟废物在哪都是大多数,但那头有郭达还有那个夏道生,李渊也仔细推演过几次夏道生的经典作战,虽然战役规模都不大,但他能被郭达选为接班人其实是有点东西的,肯定不会用这种昏招。 那既然都不会用这种昏招,但它又真实出现的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陛下,这七万人我们先吃掉如何?” “吃掉?”李渊一拍洛阳:“谁吃谁?” 此刻李渊似乎已经看到自家的士兵在追击来犯逃兵时落入到敌人圈套,被从洛阳前出的敌人包围全歼的画面了。 而这大概就是他们进攻弘农的原因。 他们打不进来,唐军也攻不出去,双方死死的卡在那条线上。 李渊跟杜如晦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就不自觉的出来了,就是那种棋逢对手的快感。 大家都知道现在不是打的时候,李渊甚至都不想这么快称帝,但形势摆在这,他没办法不走这条路。 但他带入一下当下大魏的角色,发现他们其实也打不起一场大战,国库空虚,京城内斗,派系纷争,甚至就连明年兴修水利、防灾抗灾,甚至是官员的俸禄都不知道咋办,还得靠唐给他们输血。 这会儿打仗,一打死俩。 然而这一招好啊,太好了。找一个庸才领兵打仗,什么都不会的人此时此刻才是最好用的,他只需要严格的执行命令就好,然后在弘农跟唐军来一场真刀真枪的假赛。 把人耗在那里,双方都不得进退,既能堵那天下悠悠之口,还能…… 通商!!! 李渊的脑子突然亮闪闪了起来,他一拍沙盒:“嗨呀!我悔啊!” “陛下怎的说?” “若是我早叫三娘与那夏道生认得几年,他就是我女婿了!我悔啊!” 李渊这咬着后槽牙喊出来的话那是真的痛心疾首,他现在知道道上那句话“文有夏道生,武有李世民,得一便可得天下”的含金量有多少了。 更关键的是对李渊来说,夏道生其实比二凤更好用,因为李世民是要争皇帝位置的,而夏道生终究只是女婿。 如今的他就感觉自己是那可怜的刘大耳,明明有同时拥有卧龙凤雏的机会,但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卧龙在人家那边,凤雏还几乎跟自己离心离德。 “陛下……这三公主与夏道生,那个什么,陛下这与此番弘农之战有何关联?” “此计必为夏道生说设,我们这边是不是要从那边购买大量材料?” “正是。” “那你说……”李渊冷冷一笑:“当下两国之势,如何才能以极低的成本将东西运来?” “兵粮道!” 杜如晦想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是真的不得不佩服那夏道生的谋略之能,一举两得三得之事,只有他能想的到。既能叫这边缓解钱灾,又能叫那边解除钱荒,还能叫双方对内外都有一个交代…… 奇人,当真为奇人。 不过这等奇人可惜不在大唐,也难怪陛下咬牙切齿愤恨无比了。 “陛下,莫要气恼。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既道生于魏,那便是魏之气数不尽,我等也莫要悲叹。” “我只是可怜我那三娘,这辈子也没嫁对过人。” 说完李渊再次站起身来,来到大殿之上,长叹一声:“叫康德盛率五万人前出弘农迎敌。” “康……康德盛?”杜如晦愣了一下:“他……可能行?” “郭长春都信,康德盛自然行。” 其实也不怪杜如晦这般惊讶,康德盛是何人,其实就是李渊妻妹的儿子,这人跟李建成差不多大,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在长安挂了个闲散将军职,统领了一个四五百人的灶台军,狗屁能耐没有。 当下这可谓是草包对草包,养猪的对上做饭的,谁也别说谁废物。 就这样,双方加起来总共十二万人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没几天便在弘农县外的旷野相遇,当探子来报双方队伍只相隔十里时,双方统帅突然下达命令,埋锅做饭,就地扎营。 两个管后勤将军,那自然是知道这吃饭的重要性,明日就要大战了,今晚上得吃顿好的! 对,还得整两杯,这不天冷么,整两杯不误事的。 接着第二天两边的统帅都睡到了午时,起来一看天色都这样了,那就不用打了,派了使者到对面去知会一声,今日错过时候,明日再战。 然后两边又开始埋锅做饭了。 这天气不是冷么,魏军的粮草辎重还没到,于是郭长春便派人去弘农县里采购一些,不过弘农县当下也没什么东西了。 而那采购的人出弘农时,刚好遇到了唐军巡视的队伍…… “诶,那边的兄弟,你们有没有粮草,我们买一些。” “买多少哇?” 唐军也下马问了起来,两边火把一照,发现是对面的人,立刻就拔了武器对峙了起来。 这天也冷,气也虚,站了一会儿站不住了,于是那唐军校尉便主动说道:“你们一年军饷多少银子,这么卖命作甚?” “我们一年五十两上下,你们那边多少?” “三四十两吧,你们咋发那么多?” “前几年也少,后来这不夏大人主张的么,就给我们多发了点。” 两边聊起家常之后停顿了片刻,然后唐军的人问道:“刚才魏军兄弟说要买什么来着?” “粮草哇,这天寒地冻,我们辎重还没到呢,兄弟们冷的很。” “买煤不?我们这煤又多又好,你们买粮草的话,我们这还能搭上点煤。不过听说你们那伙食特别好,有什么头……官什么的。” “罐头罐头,里头有肉有菜的。” “对对对。”唐军的人忙不迭的点头:“就那个,给整点。不要银子啊,东西拿罐头换。” “行啊,不知道兄弟要多少?” “你们有多少?” 两边聊着聊着,武器就收起来了,其中一人说:“这地方站着也不是个事,先进县城里找个店喝点?” “走,喝点。” 十几个唐军跟十几个魏军一起进入到弘农县里的酒馆,要了几个菜点了几坛子酒,然后就聊起了生意。 两边都是火头军出身,有一句古话是厨子不偷五谷不收,火头军倒卖东西那简直太稀松平常了,这坐下一聊,便开始商量起买卖来了。 等唐军回去跟他们主帅一禀报,正常主帅就该知道当下是魏军最脆弱的时候,不管是天明发起攻击还是夜战,魏军恐怕都得一溃千里。 但这位爷一听这消息,大腿一拍:“这不得发财咯?”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天还下着雪,蒙蒙亮的时候,魏军大营就来了一堆拉着车的唐军,车上都是一些木炭、石炭、御寒的干草还有一些米面粮食。 魏军这会儿要是出动士兵缴获物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郭长春却命人出去验货去了…… 然后用了十车各类罐头换了这些御寒的物资,双方欢天喜地的回营了…… 524、废物并不是真的没用 众所周知,浮梁的罐头是出了名的顶配军粮,夏道生对士兵好这件事也是天下皆知。 那唐军的人什么时候有过这个待遇,那罐头一打开,里头要么是黄豆炖肉,要么是甜滋滋的桃子,还有夏日的杨梅…… 这还是打仗么?打仗的人吃这么好? 唐军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人生,康德盛也不是个小气人,他自己截留了一箱罐头,然后剩下的都给底下人分发了下去。 别说,那罐头是真香啊,特别是那黄豆炖肉的罐头,打开之后往米锅里一倒,出锅便是一份油花花、香喷喷的炖肉饭,这吃了之后浑身暖融融,打个饱嗝都是肉香味,这不得喝点酒?可惜军营里没酒了…… 那些个唐军吃完之后直呼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而魏军那边,有了燃料跟草料的补充,夜里终于不那么难过了,能睡个安稳觉对他们长途跋涉之后的体力恢复尤其重要。 第二天时魏军不是说要开战么,但唐军等来的不是战鼓,而是魏军的使者,使者问康德盛要不要酒。 康德盛好奇的问道:“你们打仗为何还会有酒?” “此番来战的将士都为南方人,不熟北方严寒,所以我们那边肉食与酒食都带的很足。” “酒啊……”康德盛喉头涌动,凑上前压低声说:“怎么卖?” “想换点被褥之类的。” “被褥……倒是没有,不过倒是有两万斤芦花和鸡毛,你们要不要?” “要要要,那这边便用三千斤酒来换?” “加一点。五千斤酒,我再给你们送两万斤煤。” “好!” 双方一拍即合……然后两万斤的芦花和鸡毛以及两万斤的煤就变成了八千斤的酒水…… 别小看了芦花和鸡毛,这两样东西混合稻草捣碎之后晒干填充入布匹之中,那可就是顶好的御寒之物了,而唐军有了酒水,日子过得自然也滋润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唐、魏两国士兵都快安逸的动弹不得了,双方主帅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然后郭长春就先行决定将大营向后搬了个二十里。 为了这事唐军还过来兴师问罪:“你们这是作甚?一搬就搬这么远,你知道这大雪纷飞的,多推二十里的车有多累人?” “回去跟你们主帅说一声,这样下去也不成,好歹打一打。” 等唐军那边回复康德盛之后,他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毕竟再不开打战线不好汇报。 于是他就往前进了二十里。这不,双方又是相隔了十里,然后唐军这边给李渊发去捷报——我军奋勇杀敌,战线前推二十里,但敌奋勇反抗,我军与其僵持不下,困守其中。 两边这不又重新对峙了起来么,这会儿两军之间可就已经有当地百姓过来摆棚子卖东西了,吃穿用度,理发修面,甚至连皮肉生意都有…… 有时候一个棚子里能同时进唐军跟魏军,两方吃面的吃面,吃米的吃米,吃馍的吃馍,互不干扰,甚至闲来无事还会聊上几句。 有唐军问江南是啥样子的,妹子水嫩不水嫩,也有魏军好奇甘陕的娘们到底白不白。有时聊到快乐的点,不大的吃食棚里都能传出欢快的笑声。 而康德盛这些日子可算是赚麻了,别的不说,就这江南道的烈酒他是真喜欢,而且在这地界酒与罐头本来就是硬通货,而江南道的酒因为烈度高,一碗酒能加三碗水,可想而知康德盛赚了能有多少。 至于那罐头,甚至都开始向民间流出了,现在弘农的百姓都知道说“问军爷买点罐头尝尝”这档子事。 直到有一日,康德盛拔营往后退了三十里,对面的郭长春立刻会意,紧跟着康德盛拔营前进了三十里,然后这边自然就是一个大捷报——魏军武勇,首战虽不敌,但后续越战越勇,不但击退敌军,还在这冰天雪地之间突入三十里…… 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城,金陵城普天大庆!终究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会儿辎重货物陆续到了,那规模真的可以说是吓死个人,两边军队加起来十二万,但这商队的人数得有十五万…… 铺天盖地漫山遍野都是货物,而其中大部分货物直接就从两军之中插过去了,直奔向长安城。 留下的物资也是极多的,夏林那边……说实话,产能有点过剩,主要是金陵城没钱,消费降级了,产品大量滞销,但工厂可是不能停的,只能垫钱一直产出。 这下李渊这边那吞吐量可不比金陵城差,甚至更强一些,这还不得赶紧把他们都给塞满呐? 而在军需这边,夏林也是从不手软,他给了足足三十万人份六个月的罐头,还有其他各种西北地区稀缺的东西。 水果、蔬菜等等,甚至还有糖。 康德盛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事的,于是他们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甚至开始跟当地的商户进行沟通,西北什么多?牛羊和矿产还有马匹啊! 谁吃惯了魏军的罐头还能吃的下唐军的破军粮?那些玩意只配泡在汤里当零嘴,所以康德盛开始利用自己这些年倒买倒卖的人脉开始张罗了起来,那生意是越做越大。 他们甚至都没意识到这里头的工业剪刀差到底割了他们多少钱。当然,他们也并不在乎,毕竟银子是国家的,罐头是自己的,吃到就是赚到。 到了快到年关时,双方的买卖那是如火如荼,康德盛甚至好几次都跟郭长春两人把酒言欢,畅想未来。 “郭兄,不瞒您说,这场仗咱们能打五年。苦谁也不能苦了弟兄们对吧?” “是是是,你这说的是。” “郭兄,弟有个念头,不知兄意下如何?”康德盛神秘兮兮的说道:“有些不合军法。” “但说无妨。” “你我两军,各修筑一个哨城,这样既可以叫兄弟们有个挡风避雨的地方,到时也不用麻烦搬来搬去了,三个月一换,你意下如何?” “这……不合适吧?若是叫上头知道了?” “知道个什么呐。”康德盛凑上前来:“每个月我给兄三百套旧兵甲,兄给我三百套旧兵甲,往上一交,这不就完事了么。” “可这人……它数对不上啊。” “简单。”康德盛那在这方面比郭长春可厉害多了:“你我先跟咱俩的兵部发函,说战况激烈,兵员不足,叫他们给补充两万人来,若无补充只能抽调流民。” “嗯,之后呢?” “之后就编呗!吃空饷,会吧?两万人吃空饷,死了就从上头划掉名字。没人查的,哥哥你且放心,这一招我用了二十年了,安稳。” “那……好吧。” “放心,哥哥。咱本来就是一家,上头闹得欢,咱们拼什么命啊,是不是?当年我还驻守过洛阳呢。哥哥是不是也驻守过龙城?” “对!” “你看,自家人。”康德盛一拍桌子:“就这么办,咱们耗个五年,落个十万雪花银养老钱。” “真没事?” “真没事!”康德盛拍着胸脯说:“这些日子我也是明白了,也清楚哥哥了。你我都是灶台军出来的,上头真想打,他能叫灶台军出征?你我二人,就是来挣钱的!上头也好有个交代,放心吧哥哥。” 要说康德盛聪明吧,那是真聪明,虽然跟李渊手底下吃喝嫖赌的,但不耽误他聪明,他其实很快就看清楚这场战争的本质,所以他愈发大胆了起来。 而长安城也因为大量货物到来,开始正经的修桥补路了,用李渊的话来说,吃下商贾的钱,肥厚大唐的江山,夏林真他娘的可惜不是他女婿。 这会儿前线上呢,最有趣的事情也开始了,因为双方开始筑哨城,所以很多兵丁也无事可做,又不用真打仗,天天守在这拿着军饷也不知道干点啥。 于是小小的县城周围因为这十几万人迅速的繁荣了起来,原本平淡无奇的小地方,如今那是要啥有啥,青楼赌坊,吃喝享乐那是一应俱全。 为当地的gdp繁荣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而且因为是“战场”嘛,相对治安管理比较宽松,所以很多人会到这里来干一些灰产,时间一长,弘农县就被一分为二称弘农与宜阳了,唐军主管弘农、魏军主管宜阳。 唐军所管弘农服务业极为发达,吃喝嫖赌那是应有尽有,而魏军说主管的宜阳则是商贸尤其发达,甚至不少洛阳人都会跑过来采买那些江南才有的东西,生生把一个兵家必争之地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打造成了大西北商业娱乐的小高地。 两军坐在那就能抽税赚钱,老百姓也不知道咋回事啊,这不打仗么,这打仗咋还把经济给打起来呢?甚至还吸引了不少旅人前来落脚,顺带还把老子西出函谷关的文化传承给搞起来了。 这件事当然也躲不开李渊的耳目,他心中也是好奇,所以他趁着年前时间稍宽松的时候,打算亲自去弘农瞧瞧,到底是什么大战能打成这逼样…… 525、这是何等战法? 李渊乔装易容,打扮成了一个路过的游商就这么去往了弘农,这一路上李渊心中还有些忐忑,他担心战报有假亦或者出些其他的什么状况。 不过在路上时,他倒是稍稍放下心来了,因为路上同行者众,有来有往,看样子是有人去进货有人则是去出货。 李渊也算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他第一次看到战场能打到这个样子,甚至比长安城都要有过年前的那种氛围。 经过了几日的跋涉,他们一行终于是来到了弘农野外,路边不远就是正在建设的哨城,而不少军帐就安置在旁边。 “我大唐军容还可以嘛。” 李渊坐在马车上感叹一声:“不错不错。” 刚说完,他一抬头就见人军营的旗帜上挂着一个鲜明的“魏”字,李渊俏脸一寒,颇为不悦的放下了车帘。 “陛下,怎的了?” “这怎是魏军?”李渊指着外头的军营:“我军呢!?” 这一句话把杜如晦都给问懵了,他赶紧撩开帘子过去看了一眼——嘿,还真他娘的是魏军。 “停车停车!” 杜如晦连忙喊停了马车,然后拱手对李渊说:“陛下,臣这便下去问个清楚,若是罪证确凿,定严惩不贷!” “嗯。” 得了李渊的许可,杜如晦战战兢兢的下了车,他站在路边环顾左右,最终还是走向了正在那站岗放哨的士兵面前。 杜如晦三四十岁一脸儒雅,走上前一抱拳,乐呵呵的问道:“军爷,我问一下,这唐军在何处啊?” “你打听唐军作甚?”那哨兵上下打量杜如晦:“此为军机,岂是谁想打探就打探的?” “是这样的,军爷。”杜如晦悄悄拿出了一枚银锭子:“前些日子唐军的将军在我们那买了些货物,这不要赶在年前送过来么,这没几日了,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那士兵见四下无人便收拢起了银子,朝着北边指了一下:“在那边。” “多谢军爷!” 杜如晦赶紧回到了马车上回复李渊:“陛下,我唐军在北边。” “走,过去瞧瞧。” 车队再次启动,沿着方才那士兵说指的方向就过去了,路程过半杜如晦突然一拍大腿:“不对啊,我唐军的动向,他魏军说是机密,这是上哪说理去?” 李渊侧过头来:“什么?” “陛下,臣就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还用你觉得?本该防守的军队不知所踪,本该进攻的军队在守关,这哪里是蹊跷,这不乱来吗!?” 杜如晦脸色十分不好看,但没有再做声,只是低着头听着车辙隆隆的声音,一直到车队停在了气质上挂着唐字的军营外头。 可过来一看,军营里并没有人,只有两个昏昏欲睡的哨兵站在那打瞌睡,倒是后方大灶的位置炊烟袅袅,香气扑鼻,提鼻子一闻,那都是肉香…… 这肉香可把李渊给震撼了一把,这唐军虽不会可口军粮,但毕竟西北之地是不如南方富庶的,断然不可能稀松平常的一顿就能吃上肉。 还别说,这股肉味还真香,隔着这么老远都能叫人把馋虫勾了起来。 “下去问问,问问那康德盛死到什么地方去了!” 杜如晦不敢招惹此刻的李渊,赶紧下了车来到哨兵面前,满脸僵硬的笑容,开口询问了起来:“两位军爷,我们是长安来的客商,跟康德盛康将军约好了今日会面,不知康将军如今何在?” 那俩哨兵听他这么一说,打量了杜如晦一圈,只觉得这就是个读书人的模样,没什么威胁,于是伸手一指:“山里呢,你们沿着山过去就成。” “多谢军爷。” 等到这个消息传递给李渊,李渊一听那好奇心也上来了,于是便是主动下了车,带上了几个护卫就跟杜如晦说道:“好,朕随你一并去瞧瞧,瞧瞧这个康德盛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一行人沿着山上去,沿途能看到不少毛驴子和战马被用作驮兽正拉着一车一车的矿石、石料与木料从山道上下来。 等到了山坳之中后就发现他的数万大军都他娘的窝在这山坳之中,伐木的伐木、挖矿的挖矿、采石的采石,没见到康德盛的人,就只是看到不少兵丁真坐在那吃饭休息,后方还有源源不断的军食送上山来。 李渊走了下去,他气度不凡,那些士兵看到他如此闲庭信步只觉是哪里来的大官,竟无人上前询问。 李渊走到放饭的地方,拿起勺子看了看,竟发现这里不光有热腾腾的蒸白面,还有一盆一盆的菜肉,黄豆炖出来的大肥肉,油光水润,即便是他都不免咽了一口唾沫。 “嗯……” 李渊拿过旁边的一个陶碗,对那盛饭的兵丁说:“来,给我打上一碗。” 杜如晦一看就蒙了,连忙低声劝阻:“陛下……” “无妨,朕也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 那士兵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李渊打了一份,然后侧过头看向杜如晦,杜如晦瞄了李渊一眼也跟着说道:“那……那劳烦也给我一份。” 随后两人加上几个侍卫都吃上了这军餐,白面暄软、炖肉浓香,一路上几日都没吃好喝好的李渊竟还真吃了个食欲大开,足足吃了六个馍馍才停了下来。 而这会儿已经有人过去通报康德盛了,说是有几个奇怪之人正在军营之中的大吃大喝,不知是否要赶走。 “奇怪之人?大吃大喝?” 康德盛挠着头也是一脸茫然:“你们军纪可真好啊,什么人都往里头放。” “将军,那几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一个个都派头非凡,我们也不敢拦啊。” 康德盛一听,一拍大腿:“完了,怕是御史!” 他按着自己的军帽赶紧往放饭的地方跑,这会儿李渊正坐在那消食,还跟旁边的杜如晦说:“他倒好,人家打仗趟风冒雪,他打仗竟给我吃香喝辣,你还别说那炖肉真不错,我当年领兵之时,将军都吃不上这些,他倒好,人人都能吃。” 这会儿康德盛终于是跑了过来,他虽然老远就看到了李渊一行,但看的并不真切,等到离开十丈左右的时候,定睛那么一瞧,康德盛当场腿一软,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剩下的十丈他是一路匍匐到了李渊的面前。 “姑丈……陛下……陛下,陛下您怎么来了?” 李渊冷冷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一脚蹬在他肩膀上将康德盛蹬了个蛤蟆翻身,康德盛不敢动,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没事了,因为不动手时他是大唐皇帝,而动了手,他便是自家姑丈。 “说吧,给朕交代交代。” 康德盛一轱辘就爬了起来,极尽谄媚之相:“姑丈,请到大帐之中……这里太冷了,姑丈身子娇贵,受不得这冷风。” 李渊起身,袖子一甩,冷哼一声:“带路!” 进了康德盛的屋子,李渊左顾右盼一番:“嚯,好家伙。你这都快赶上朕的宫殿了。” 康德盛当时又给跪了:“陛下,这都是到时要进献给陛下的……” 他说这话那是冷汗直冒,毕竟这里不少东西都是他在商人那淘换来的有的更是南边商人送礼送来的,这要是叫李渊知道了,他狗头还能挂在脖子上,那都算他祖宗十八代在下头把人脉用尽了。 李渊懒得计较,只是坐在那张熊罴的大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嘿,可真是舒坦。哎呀,暖和。下头是不是还点着火呢?” 他弯下腰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下面有个火盆:“好好好,康德盛你是知道冷暖的。” 康德盛这会儿人都麻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李渊会亲自过来,其他人来了,谁来他都能糊弄,唯独皇帝本人他糊弄不了啊…… “说说吧,朕叫你来打仗,为何会打成这样?若是说得朕满意,朕饶你一命。” 康德盛趴在那瑟瑟发抖,听到李渊这句话之后,他突然就来了精神,甚至就直接跪坐在了那里。 “姑丈,您不就是叫我来干这个的么……别人不知道我,您还不知道我么,我是您带大的,我是个什么人您比我父亲还清楚。我是那会打仗的人么?我从进了军营就是干倒买倒卖的事,当年长安大旱,我连家里的宅子都卖了就为填补手底下士兵的伙食,姑丈我也不是邀功,那年长安十万兵里有三万是我养活着的。我就能干零零碎碎的事了,您派我来,打败了难道就不用死么?” “放屁!朕什么时候会诛杀打败仗的将军!?” “可我要是被人全歼了呢?” 李渊顿了一下:“哦,那是得死……不是,你还没打就被人全歼啊?” “包的,姑丈……我上次看兵书还是十七岁,看了八个字睡着了,如今我小儿子都十七了……” 这逼人,李渊都被他给整乐出了声来。 “姑丈,我是个火头将军啊……您放我这么个火头将军出来打仗,不就是不想打这场仗么,对面那将军我打听了,他是个喂猪的……我寻思着,这不就是他那边不也不想打么,既然两边都只是为了给上下一个交代,那干干买卖不是顶好的么。那些士兵也是人,也有命要活,既是都不想打这场仗,那不如叫他们都弄些钱回去,总比叫我们给他们拿回抚恤好啊。” 526、打仗不行,做生意倒是头头是道 李渊被他给说的是哭笑不得,不过这人倒还真是冰雪聪明。 当然了,李渊当初派他过来,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真派个骁勇善战的来了,三天把魏军给打废了,那过些日子可就是夏道生长安叫阵了。 二凤不在,谁能挡他锋芒?李渊都不敢想…… 可这个事就摆在眼前,罚他吧,说不过去,那跟曹操借项上人头也没啥区别。可不罚他吧,看看他干的那些事…… 还是罚吧,不过不能因为他不擅打仗这个事罚,要是因为这事罚他,那不就等于跟全天下的人说他李渊也他娘的是个废物么? 所以得找个别的由头,小惩大诫。 通常这个由头嘛,就是军饷呗。他们吃那么好,这里又整的这么奢华,军饷必然亏空。 于是他就叫杜如晦盘账。 杜如晦神算子来的,天下第一会计,一把算盘能打出火星子。 但他这次算账时间特别长,李渊甚至都有些等不住了,侧头问道:“怎的还没好?” “陛下,账不对啊……” “不对?不对那就对了!就他这个混账东西这般吃法,那能对么?你就说亏空了多少!亏了多少我赏他多少军棍!” 杜如晦沉默良久才默默抬起头:“账面上……赚了七万三千三百五十二两六钱两分一厘。” “哈!七万多两,打死活该!” 李渊一拍桌子呵斥道:“康德盛,可知罪!?” 康德盛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来:“啊?” “陛下……”杜如晦压低声音道:“赚了。” “赚……赚了?”李渊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赚???” “对,不过这个账臣需要再次核算一下。” 李渊沉思片刻:“你核!” 这一下李渊就坐在那熊皮椅子上等着,等着等着他还给等睡着了,这多暖和,加上方才馍馍吃多了,这会儿有点晕碳水,那是倒头就睡。 康德盛见姑丈睡着,还特意拿来了褥子为他盖上,然后再老老实实的跪在旁边,低着头等着杜如晦将账目核算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李渊美美的睡了个午觉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热热的,倒真是比皇宫中都要舒坦。 他起身喝了口水,见旁边的杜如晦还在算账,于是便开口问了一声:“如何?可算出来了?” “算是算出来了,可……还是有些不对,账目上的数是七万多,但核出来应当是赚了十一万上下,有三万多两没上账。” 李渊听完再次一巴掌拍在桌子怒斥道:“钱呢!” “那边还没结账……我先记了货没结款就没记上,明日结算之后添上便是。” 听到康德盛的描述,李渊那真是在那直挠头,都说刀兵一响黄金万两,打赢的赚打输的赔,但从来没听说过这打仗途中还能赚钱的。 吃上了好伙食,住上了好军帐。哦,回头一算,还赚了十多万两银子? “你这钱,怎的赚的?” 李渊凑上前好奇的问道:“这你都能挣钱?” “能啊,姑丈。魏军那边都是好东西,特别是那个罐头,在咱们这可值钱了。我们用木材、矿石、石材换他们的军需,留下黄豆肉的自己吃,将那些个蔬菜水果的拿出去卖给长安的商人,这寒冬腊月能吃上瓜果蔬菜,那些个有钱人趋之若鹜,最贵的时候都能卖到五百文钱一罐呢。而我们这边基本是没本钱的,就出些力,挖挖石头砍砍树。不过过些日子哨城,我们倒是要请魏军来建了,他们筑城厉害的很,成本比咱们自己筑城便宜三成!我都给算清楚咯。” 李渊这会儿是真笑出声来了:“你还做上生意了,那我问你,魏军为何不自己往外卖?” “那这个事儿就得夸夸他们了,那郭将军说了,买卖这档子事讲究的是一个诚,说了给我们卖就给我们卖,他们不要银子只要物资,说拿银子回去不好对账。” “哦!人家就知道不好对账,你就傻乎乎的赚银子?” 康德盛听到李渊的盘问,嘿嘿一笑,搓着手说:“哪能啊,这些银子,我每个月都会到弘农县里去采买,换成粮食、盐铁、罐头,高出低买,还有一部分的用来放账,九出十二归,比他们本县放账的低一分息,这样就连放账的都会来我这借银子,他们要出了坏账,我就拿他们手上的田地、房产来抵,这些房产我转手租给当地的农人,签下契约,我不要他们的银子,但每年的地里出来的东西,我得拿五成。陛下您看,这不就把银子换成了粮食么。还有,那些个房产,我就或租或卖给南边来的商人,他们在这盘踞下来了,我就再扫一批北方的特产转卖给他们,然后拿着银子去收南方的东西,转为军需。陛下,您知道的,军营之中要银子也无用,要的是粮食、盐铁、大牲口。” 听完这些李渊直接扶额:“我怎的以前没看出你个小兔崽子还有经商的能耐呢?” 康德盛老脸一红,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上前来:“是那边的将军交给我的……我学的。” 李渊一把抽过信来,上头那个字他是化成灰都认识,这就是夏道生的笔迹!里头非常详细的把整个银子流转的过程都写了下来,事无巨细,从庄稼粮食甚至到人畜粪便都在里头。 李渊扫了一圈递给了杜如晦,杜如晦看完之后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他拿着信看着李渊:“陛下……这……” 李渊仰起头来,长叹一声,接着却是笑了起来:“哼……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 其实到这,李渊和杜如晦都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被远在千里之外的夏道生做到了局里。 没错,就是包括李渊这个皇帝在内。因为在信的末尾有一句话叫“贺唐皇陛下新春大吉”,也就是说夏道生知道李渊会看到这封信,甚至时间都被他算得相差无几。 “唉……”李渊软软的靠在垫子上:“文有夏道生,武有李世民……唉……” 杜如晦不言,只是一味要记住信上的内容。这东西往小了看,那就是摆弄对方戏耍敌人的东西,但里头的银两周转那就是济世救民的药方,而且是切实有效能够拯救当下长安钱灾的方法。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将钱变成物、将钱变成劳力、将钱变成贸易。 这会李渊其实知道自己惩不惩罚康德盛都没意义了,当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利己利他之事,似乎只有夏道生能干的出来也能干的成功,治世之能臣,可惜跟了狗…… 过了一会儿,李渊起身踢了康德盛的屁股一脚:“换上衣裳,带朕去弘农县里走走。” “诶!好嘞,姑丈。”康德盛心中巨石落地,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没事了,连忙起了身:“我这便去准备。姑丈是要……” “叫我李老爷吧。” “好嘞!” 一番准备之后,几人便前往了弘农县之内,函谷关本就是八百里秦川之咽喉,这地方的通行价值极高,只是后来漕运盛行,这里便逐渐没落。李渊称帝之前也来过几次,该凋零的都凋零的差不多了。 但这次他一进来就愣了半天,这外头两军交战,城内大门不光不关,反而还沿着城墙都是叫卖的小贩,进入之后那更是人头攒动。 南方的丝绸、茶叶、瓷器、稻谷等等堆积如山,北方的这边的牛羊牲口、牧草、麦子、棉花等物也是花团锦簇。 商人在那讨价还价,各地的口音汇在了一起,恍惚间就像是来到了金陵城。 过了集贸市,前头便是各种吃食,南方的铺子北方的店,胡人的烤肉西域的羊,一条街都是喷香的味道。 而过了弘农和宜阳的分界,那便到了唐军所控的第三产业区,这地方比之前少了几分运动但却多了几分商务,赌坊、茶楼、酒庄、青楼那是一应俱全,想风雅就有风雅,想低俗就有低俗,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李渊走了得有十里地,脚下都有些生疼了,但眼前的繁华仍是不断,坐在路边的茶楼喝上一杯,发现西南的马帮都牵着马穿行而过。 商人果不其然是商人,哪有利他们就往哪里钻…… 看到这一幕,他攥着茶杯久久不语。 “陛下,何故出神?”杜如晦小心的问了一句。 “朕问你。”李渊回过神来:“这里打了几个月?” “不到三个月,两个月上下。” “朕用了七年没办到的事,有人用两个月办到了。”李渊说完,哑然失笑:“哎呀……朕窝囊啊。” 杜如晦抿了抿嘴,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皇帝。 “你莫要劝朕了,朕知道这是谁的手笔。”李渊抿了抿嘴:“你说……” “陛下不可啊!陛下。当下我大唐还多要仰仗独孤家。” 跟了李渊多年,杜如晦见李渊抬屁股就知他要放什么屁,他不就是想把自己公主的婚事给拆了然后指给夏道生么。 这人是真的急眼了呢。 “爱卿,想个法子。年后我要见到这夏道生。” “啊?”杜如晦指着自己:“我想?” “不然朕来想?” 527、赴约 “李渊是个坏人,但他一定不是个坏领导。” 夏林坐在墙头,下头正是在那雕石头的老张,两人这会儿正在聊李渊的事,起因是老张问夏林为什么李渊贸然称帝他手底下的人却一个背叛的人都没有,那口口声声的大义岂不就是儿戏? “甚至从他们角度来看,李渊可能连坏人都不是。咱们当年都恨权贵,你现在还恨么?” “还行,没以前那么恨了。”老张仰起头:“所以这是因为我也成权贵了呗?” “对啊,没有的时候你反对它,当你有了自然就要拥护它,李渊手底下的人跟着李渊是从龙功臣,可来到这边了就算不追究他们,他们也就只是个戴罪之臣,要你选你怎么选?” 老张抿着嘴点了点头:“此屁有理。” “那说起来,你为什么一直都在恨权贵?他们没少被你折腾。” 夏林闻言只是仰着头看了看天,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当然啦,因为我见过太阳。而你们,井底之蛙。” “唉,你妈……” “我好像听见谁母亲的事呢?”吴宁这会儿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墙头的夏林:“今日过节,留下一起吃饭吧。” “等下半场,上半场我要去宫里吃。” 老张这会儿好奇的问道:“宫里的菜好吃么?” 听到这话,夏林的脸上露出了悲痛的神色:“宫廷家宴,一百三十七道菜,从三更天开始做,然后便放在蒸屉里温着,从早温到晚,所有的菜都水尿巴汤的,你觉得它能有多好吃?” “那吃完早点过来,我今个儿叫了两个厨子来做饭,足足有八道菜呢。还有一人一个一斤重的大肉丸子。” “你疯了吧?” “少年不可得之物,终究困扰一生。”老张一脸忧伤的抬起头来:“即便我知道我吃不完,但我还是想要,食欲也是人欲其一。就像你一晚上日不完你那七仙子,但你还是想要一样。” “张仲春,你妈的个臭嘴,真是该死!”夏林跳下围墙,声音从墙后传来:“晚点我过来,丸子给我整入味一点。” 回到住处,换上应穿的礼服,夏林便要跟着老丈人去皇宫里赴宴了。 他其实挺期待这里有个人会蹦出来上演一出短剧里的剧情,指着他夏道生说“你这野种也配来皇宫之地”“还不速速起身为**皇子**公主起身让座”。 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去到皇宫之后,位置就在景泰帝左手边,这是什么位置?那本来该是皇后的位置,拓跋靖干鸡毛呢? 不是,内府干鸡毛呢?宗正寺干鸡毛呢?礼部干鸡毛呢? 夏林落座,浑身不自在,这一桌除了他之外,都是后宫妃嫔,莺莺燕燕的看着他直乐,平日他都不知道尴尬为何物,今天那真是尴尬到不行了。 空位旁边是杨贵妃,弘农杨家隋国公杨坚之孙杨暕的女儿,今年十七,顾盼生姿,虽是贵妃但生性活泼好动,见到夏林之后她最是开心:“夏大人,等会子能给我写首诗吗?他们都有……我来的晚,夏大人都没给我写过诗呢。您要知道,这姐姐妹妹之间若是谁没有夏大人的赠诗,那都抬不起头来。” 夏林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好说……” 而这会儿景泰帝过来了,他脸色不是很好看,阴霾的很,走过来也没讲究什么礼数,一屁股就在夏林身边坐下了。 “咋?你把皇后宰了?” 夏林以为皇后在外头偷人的事败露了,景泰帝把她给处理了,而景泰帝看了夏林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怒气:“那贱人,自打嫁给朕以来,已然十余载,一次笑脸没给朕露出来过。今日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皇宫家宴,她还是那般德行,朕索性叫她不要来了。这空一个位置不好看,就安置你过来了,刚巧朕也有话对你讲。” “你妈……” “嗯?” “不是,你是不是被传染上了什么瘟病吧?我在家宴坐你旁边,你叫外头传出去了,我还当不当人了?拓跋靖,你要是看上老子你直说,我跑路就是了,别跟我玩阴招啊。” “你狗胆包天,直呼朕的姓名?” “你他娘……你都给我安置到皇后的位置上了,这不看你今年第一次主持家宴,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夏林起身就要走,但景泰帝一扯他裤腰带:“坐下!” 这会儿大伙儿都看着,夏林也不好过激,他只能坐了下来,这会儿景泰帝起身开始贺新春了,陇长的一段话说完之后,众人举杯而贺,景泰帝坐下之后,侧头对夏林说:“你帮我去查一下那个贱人。” “哪个贱人?” “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景泰帝眼神凶戾:“你之前就对我说过,天底下本就无不爱笑之人,若是有,那便是她不爱对我笑。是你说的吧?”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还记着呢?” “你夏道生说的字字句句,朕都记着。” 夏林打了个冷颤:“你好恶心哦。” “去查!” 夏林一只手撑在脸上侧着头看着景泰帝:“你与她本就无情无爱不过就是一门联姻,你有宠妾爱妃,她在外头有个人也不奇怪吧?” 景泰帝看了看周围,手伸到桌下拧着夏林的大腿肉就是一撅。 “操操操……” “你说的什么胡话!”景泰帝压低声音说道:“若朕不是皇帝,她别说有人了,她就是有几百个人朕也不在意,但这事关皇家的脸面和朕的安危。那贱人是皇后!是皇后!!!” “若真查出来了呢?你打算怎的处置?” “手脚干净点。”景泰帝凑到夏道生耳边:“宫外的你处置,宫内的我处置。” 夏林这会儿心里也是发笑,这皇后的演技是真不行,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跟陛下没啥感情,但好歹演一下嘛,这就连景泰帝都发觉出了不对劲,这不显然就是有了取死之道? “这事要公开么?” “这种事能公开的?”景泰帝拍着自己的脸:“朕也三十多了,这张老脸要还是不要?” “遵旨遵旨。”夏林抿了抿嘴不耐烦的说道:“不过若是查出来对方位高权重呢?” 景泰帝愣了一下,仔细盯着夏林的脸:“你啊?你说你贱不贱,我说给你你不要,回头过来偷?” “偷你妈……”夏林骂了一声:“我身边的娘们什么姿色,你那皇后什么姿色?” “她还行啊,无趣是无趣了点,长得却也是国色天香好吧,这个你就莫要胡说了,那好歹也是先帝精挑细选的人家呢。” 夏林撑着脑袋继续说道:“这个事你交给我不合适,我负责查的是谁人谋反谁篡位,你叫我去查皇后与谁苟合,这合适么?交给张仲春吧。” “哦,对。”景泰帝一拍大腿:“那便交给他吧,你去与他说一声。” 他说完之后,微微让出了点身子:“杨妃好看不?” 夏道生看了一眼,点头道:“还行。” “送你。” “不要!”夏林直起身子:“你是不是不行啊?咋老想着给我送娘们?” “放屁,朕龙精虎猛,这不是看你到现在还没有子嗣么!好心倒是叫你个混账当成了驴肝肺。” “得得得,不要不要。”夏林摆手道:“没有就没有,有没有都是个缘分,哪有硬凑的。” 景泰帝执拗不过,于是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朕也便不强求了。对了,今日午间,李渊的使者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我跟他们又没关系。” “没关系?”景泰帝呵呵一笑:“他们递交了国书,他们要和谈。” “和谈?他们谈个屁啊,这不在挣钱呢么。” 景泰帝看了看四周围:“他们要你去和谈,点名要你。” “不去。”夏林第一时间摇起头来:“我去了就回不来了。” “朕知道,所以朕呵退了使者。一个逆贼还指望与朕谈条件,可笑。” “嗯,我肯定不能去的。” 不过这会儿景泰帝身边的太监快步走了过来,在景泰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景泰帝顿时一脸诧异:“还有这等事?你且下去。” “怎的了?” “朕的探子探听到了那些使者说话。说是平阳公主之子罹患重病,李渊知你身边有名医相随,便打算以此计诓你过去。朕也是好笑,一个独孤家的子嗣,要朕的肱股之臣前去冒险,他李渊也好意思开口。” “我去。”夏林垂下眼睛:“我去就是了。” “朕话还没说完呢。” “说不说完我都得去。”夏林皱着眉头说道:“我与平阳患难生死之交,又与独孤寒乃是兄弟之情。若是不去,到时我不就落下个不仁不义之名?所谓仁义礼智信,不仁便全无啊,陛下。” “可……你这去了还想回来?” “老子去草原都能回来。”夏林眼睛一眯:“明日一早我便出发。对了,那名医就是前冯尚书之孙女,你给我想个办法,明天一早我要见着她。” 景泰帝沉默许久:“你不会真跟平阳公主……那孩子不会是你的吧?” “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的能如此乱说呢。”夏林白了他一眼:“放心好了,我说了能回来,定然能回来!” 528、明知是陷阱却不敢赌 吃完了皇宫夜宴,夏林去到了老张家,老张一看他就觉得他心事重重的。 “咋?陛下宠幸你了?” “不是。”夏林一边用刀开始切那个巨大的肉丸子:“是李渊在对我用计,他用的还是连环计,这边对陛下说要我去和谈,然后故意放出消息说是因为平阳的儿子重病,需要冬娘医治。” “你都知道是连环计了,你还担心什么?” “我他娘的不敢赌!”夏林愤恨的把肉往嘴里塞:“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走错了一步,那结果就是我儿子没了。” 老张也沉默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李渊身边的确是有高人啊,他们知道平阳的儿子是跟你生的?” “不知。” “那他们怎么会有这种谋划呢?这不合理啊,道生。” “是啊,不合理。可要是李渊真知道的话,也不会用这么偷鸡摸狗的法子。”夏林灌了一大口酒:“不过这会儿,我就是明知道前头是一个大坑,我也必须去。我赌不起。” “先派探子去呢?” “探子一来一回最快要十七天,假若是真的呢?” 老张听到这眉头也是皱了起来:“娘的,好一手阳谋啊。李渊那边看来也是有能人。” “那不废话么,没能人李渊能称帝?你看王世充敢称帝么。” 这会儿一直没说话的吴宁开口了:“那便去,反正是自家的儿子。出生到现在还没看过呢,去看看又能如何?猪狗尚且有舔犊之情,况且人乎。你什么都知道,但却还是想去,其实你不是无所惧而是思念。所谓思念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夏林不语,只是第二天一早作别了小公主和唐小姐就带着冬娘出发了。 八百里加急,一路疯跑。 一路上哪里还顾得上看风景,那纯狂奔,遇到驿站就换马,遇到客栈就住店,早起就开始跑,跑到日落为止。 三千里地,人家最快要九天,他五天到了。落地之时,足足瘦了十斤,腮帮子都凹下去了一块。 这里要夸一下景泰帝,这人心眼小但出手大方,说给冬娘捞出来就捞出来,二话不说就叫她先随夏林去一趟长安,翻案的事情反正现在高士廉正在跟老东家打得热火朝天,一时半会也分不出个胜负,冬娘到时再回来也行。 而当夏林抵达长安时,李渊都还没回来,仍在弘农记录民生。 “挡你娘个腿。”夏林直接杀到了独孤府上,门口有侍卫拦路,他一脚就给踹翻了过去。 那侍卫掏兵刃,他就用喷子一下子打爆了院子里的石块,然后顶在了侍卫的头上:“你再跟老子折腾一下,我叫你们全去死。” 说完他大踏步的就往内堂走,侍卫呼唤来了更多侍卫,管家见到他们追着的人之后,当时大腿都吓痉挛了,赶紧上前制止后追到了夏林面前:“夏大人,您怎的来了啊?哎呀,您怎的来了……我这便去招呼一声,大人……您莫闯了,后宅有女眷,不方便!” 夏林哪管得了这个,把这管家扒拉到一边,将后宅的门一关,门栓一放,气势汹汹的就杀了过去。 这刚一进院子就见独孤寒在那堆雪人,旁边还有那种木匠打造的小车车上坐着两个小东西,这边寒冷,两个小家伙包得像是个粽子一般,但唯独那小脸蛋露在了外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啊?”独孤寒看到夏林的时候,人都傻了:“我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吃出幻觉了?” 夏林走上去捏了一把雪往她的衣领子里一塞,独孤寒当时叫得比杀猪还惨。 当独孤寒意识到面前的人真是夏林时,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会儿夏林已经蹲在了那个小车车前面。 “嘿嘿……” 夏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傻笑,想伸手去摸摸孩子又不敢,怕凉着也怕身上的脏污蹭上,两个还在吃奶的娃娃竟叫这样一个枭雄似的人物手足无措了起来。 独孤寒这会儿已经把衣服里的雪水抖搂了出来,她上前踢了一脚夏林便跑进了屋里将平阳给喊了出来。 平阳出来时正看到夏林蹲在一双儿女的面前手足无措的傻乐,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在那看作甚,先进来屋里。” “不成,我一路上风尘仆仆,身上脏的很。”夏林回头指了一下冬娘:“还有她也是,先得让我俩洗个澡。” “这会儿倒是讲究起来了。” 平阳看着夏林那毛毛糙糙但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许久不见她倒是胖了不少,脸上也不是那么紧绷了,有了些甘陕女子特有的白皙丰腴,比之前当武将时真的好看太多了。 而这会儿外头的大门被砰砰砰的敲响,独孤寒瞪了夏林一眼:“无事,我正与夏大人聊事,去叫人准备些热水与换洗的衣裳。” “闯入到我家来,竟还敢到后宅,亏了家中有人认得你,不然你如今就是一摊肉糜。” 夏林把喷子拿了出来,退出子弹扔到独孤寒手中:“拿着玩吧,小友。” 等洗了个热腾腾的大澡,吃了一大碗肉臊面,夏林这才算是彻底回过魂来,他此刻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坐在独孤寒跟平阳的卧房里,嘴里哦哦哦哦个不停。 “你跟他俩说说话,你光哦哦哦哦,你哦你……”独孤寒话说一半被公主给捏住了腿。 “等会他骂你,你又不开心。” “不骂不骂,不骂了。”夏林低着头左边看看儿子右边看看闺女:“都长得好像我啊……” “你不骂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独孤寒撩起袖子准备发功。 但这会儿公主率先出了声:“你怎的突然就来了长安,你来长安恐怕是走不掉了,怎么了?放弃了那边的高官厚禄为了孩子?” 夏林坐在那就把之前长安使者的事情跟公主说了一遍,公主跟独孤寒愣了许久,接着两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孩子的身份应当是暴露了。” “我知道。”夏林低着头用下巴挠了挠儿子的脑门,逗得这小家伙笑得咯咯响:“你看他俩这长相,要是看不出来才有了鬼呢。但这命令应当不是大唐皇帝下的,我路上也有了些思考,应当是唐皇要见我,然后给下头的人下了死命令,他才不管下头人用什么法子,他就要结果。” “杜如晦。”公主轻声说道:“我能想到的父皇身边能有如此计谋之人,只有杜如晦。” “那就是杜如晦。”夏林点了点头,乐呵呵的说道:“放心,事情不会败露。” “前提是你不能跟孩子同时出现在他人面前。”独孤寒凑上去看了一眼,然后指着自家的两个孩子:“娘子你来看呐,这就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为何不会败露?” 夏林和公主都没搭理独孤寒,而是继续聊道:“杜如晦应该一早就发现了蹊跷,但他没跟唐皇说明,留了一个后门以备应急之需。而这,就是欺君之罪。你公主跟我生个儿子,撑死了就是个不洁,反正你跟我牵扯不清都多少年了,市面上的流言蜚语多的去了,他们都说独孤寒那娘娘腔根本生不出孩子,你的孩子就是跟我生的。” “你放屁!”独孤寒急眼骂道:“你右手边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便是老娘一点一点屙出来的。” “你是不是吃菌子中毒毒坏了脑子?”夏林瞪了独孤寒一眼:“你在他们那是个娘娘腔。” 公主这会儿倒是觉得好笑:“你都知道了,为何还来?” “老张家的小娘子说了,唯思念不可辜负。再说了,我也不敢赌,它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我都不敢赌。” “他俩叫什么名?”夏林低着头在儿女的侧脸上蹭了一下,他还不敢亲,怕亲出手足口病。 “大的那个叫李治,小的那个叫独孤迦叶。” “诶!”夏林直起身来:“真叫李治啊!?” “真的啊,我觉得很好。”公主笑道:“你觉得不好?” “好好好……” 不过夏林打心眼里觉得独孤迦叶这个名字是真好听,而女儿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以后必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美人儿。 这会儿冬娘也洗完澡敲门而入了,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道:“他一路冲关而至,十天的路程五天就到了,我们一天只吃一顿饭……” 公主仔细打量了夏林一圈,发现他满脸疲倦,脸颊凹陷,一看就是虚脱之相,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他那种忐忑和焦急以及思念完全都体现在了他的黑眼圈上。 “先不说了,等会子你们先在这住下,我父皇还没回来,当下应当还在弘农,应当过些日子才能返回。看样子你们都累坏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如何?” “我……”夏林这会儿有些忐忑:“能跟孩子一块睡么?” 独孤寒撇了撇嘴:“孩子一个多时辰就要喂奶一次,你有奶么你?” “谁喂?” 独孤寒看向公主。 当天晚上独孤寒就被拎去了客房休息…… 529、狂点就狂点,能咋? 长安今年不算太冷,过了年之后没几日便暖和了起来,夏林坐在独孤府邸外的银杏树下,翘着二郎腿一手抱着一个孩子。 其实现在是他最好的逃跑时机,但他着实舍不得。虽然都说干大事的人不能被儿女情长说羁绊,但他着实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没见着面之前还好说,只是一个朦胧的想象,但真当看到那一面时,他的魂儿就已经不在身上了,上一世他的人生颠沛流离,就像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儿,居无定所的,从来不敢考虑结婚生子的事,毕竟随时都可能牺牲在地球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尸骨无存。 而来到这里之后,十六岁出洛阳,十年时间东奔西走,虽床伴不少,但终究也没有那个机缘。 如今手底下这两个香香软软的娃娃,眉目之间七分跟自己一样,那种天然的亲近是没法演出来的,有一种叫人难以抗拒的魔力。 他不知道这样不对么,李渊下午就回来了,他回来了自己还能走么? 但没办法,真舍不得,他只希望时间能慢一些长一点,好多跟自己这两个宝贝疙瘩多待一会儿。 春风如沐,微风和煦,今年定也是个丰收年。银杏树上去年没落完的叶子随着这春风一动,便是翩若雪花。 孩子扬起手指着飘落在面前的叶子发出意义不明的嗯嗯啊啊的声音,夏林便会捏起一片放在手中对着两个孩子用那种哄小动物才会发出的声音说:“叶子,这是叶子,银杏叶。” 不少人路过这里都会看上一眼,因为孩子好看,孩子的爹也俊美极了,甚至都没有人怀疑那俩孩子是不是夏林的种,那样貌太相似了,仿佛是女娲造人时故意照着模板捏出来的一般。 只是现在的夏林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带崽的爹,甚至没有人能想象到到外头人家得叫这人大帅,更没人可以想到即便是他们大唐的皇帝见到这人也要小心应付。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 他轻轻摇晃着两个孩子在那哄睡,这会儿街这条路上来了十几个长安城里有名的该溜子,这帮人嬉笑打闹着就冲着这边走了过来,倒也是没有目的,只是路过。 夏林眼看着俩崽子要闭上的眼睛被那几个人一声呼哨给弄得又睁开了,他猛的抬头,伸手一指。 接着从旁边便窜出来了七八个披挂戴甲的朝那帮人走了过去,一手搂俩,生生给这些个溜达鸡去都给拽路口暴揍一顿。 这些人那自然是无妄之灾,凭空被军爷暴打一顿,关键这帮军爷可不常见,那要说可都是唐皇家大小姐长公主的娘子军精锐,披挂戴甲见皇不跪。 夏林听着外头的鬼哭狼嚎,也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抱着这俩祖宗扭脸回到了宅子里继续哄去了。 而就在这会儿,李渊回来了,他回到宫中,稍微吃了些东西就问道:“最近长安城可有什么异动?” “回禀陛下,倒是没有异动。只是前几日大魏的那个宁波将军突然来了长安,这些日子都住在驸马爷府中。” 李渊刚喝的一口茶水全给噗了出来:“谁?宁波将军?夏林啊?” “正是他。” 听到太监的话,李渊侧过头看了一眼杜如晦:“你叫他来的?” 杜如晦这会儿也只是眨巴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挠头道:“对啊,可他……怎的比陛下还先抵达长安。” “坏了……”李渊心中咯噔一声,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出大事了。” “陛下何出此言。” “三娘那两个孩子……八成是他的。” 杜如晦抿了抿嘴没有接话,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俩娃娃是他的确凿无疑了。 “那陛下,这驸马爷那边……” “走一步看一步。这样,朕先去洗漱一番,等会子去看一眼朕的外孙子。” 其实谁也没想到李渊会搞突然袭击,毕竟自打公主回来,他一次都没来看过,这突然而来倒还是沾了这远道而来的他国将军之光。 这头夏林刚把两个宝贝给放进摇篮,那头外头突然一声又尖又细的呼喊声便传了过来:“大唐皇帝到。” 俩娃同时惊醒,哇哇大哭。 “我操你姥姥。”夏林骂了一声,回头又把自己的两个崽抱了起来,又是哦哦哦又是唱歌的,但却怎的都哄不好。 这一下他可把火气全给压在了李渊头上。 要问孩子娘去什么地方了,这不是冬娘来了么,她俩喂了一顿奶之后带着冬娘去长安城的绣房买衣裳去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渊来了。 而这会儿李渊也懵呢,到了公主府,女儿女婿还不在,他又是突然袭击,这要是扭头就走多丢人? 于是他索性背着个手满屋子开始溜达,溜达了两圈这就听见孩子哭闹了,他咳嗽了两声就朝着孩子哭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到了后宅这么一看,就发现有个人在屋里手忙脚乱的伺候孩子,又是举高高又是转圈圈,安抚一个之后接着另一个。 李渊抿了抿嘴便推门而入,但进去之后两人就尬在了那里。 李渊跟夏林是见过面的,但其实就算没见过大概也能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两人这么一打照面,这非正式场合真挺尴尬的。 “来了?” 李渊突然冒了一句出来:“来几日了?” “三日了。”夏林也跟着回答了起来。 “哦,挺好挺好。”李渊点了点头,凑上前来看了一眼夏林手上的孩子。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愣在了那里,愣了个几秒抬头看了一眼夏林后再次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孩子。 “嘶……” 李渊咂摸了几下嘴,背着手站到了窗口:“到长安可还习惯?” “挺习惯的,我本就是洛阳出来的,两地差不多。”夏林老实的回答道。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两边都挺尴尬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渊顺势坐了下来:“打算留多久?” “这不是我说的算吧,这是唐皇陛下说的算。”夏林笑了笑,然后弯腰开始给儿子换起了尿布。 李渊坐在那巴巴的看着夏林给孩子换尿布:“朕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也不会为难你。你……” 他停顿了片刻:“多留些日子,权当陪陪孩子吧。” “嗯?”夏林把湿透的尿布架在旁边的椅背上,回头看了李渊一眼:“这不是我孩子啊。” “所以你是说,我家三娘与独孤家的儿子,生了两个长得像你的孩子?这就是拿模子刻也刻不出这般相似的吧?” 夏林的手停顿了一下:“这个……” “行了,有些事你自己心知肚明便是,年轻人的蝇营狗苟我不管。”李渊给自己倒了茶,这会儿似乎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也难怪,独孤家那小子,看着也不像能生下孩子之人,他看着便如黄口小儿一般。他难道看不出来?朕以为,他也将错就错罢了。” “不是,陛下。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那可就不是那个事了。” “在这屋中,我不过就这孩子的外祖而已,陛下那是外头人叫的。” “得了吧。”夏林嗤笑一声:“皇家的人,哪有什么亲缘可言。” “你!”李渊抬起手就要拍桌子,而这会儿夏林眼睛瞄了一下刚刚准备闭上眼睡觉的两个宝贝,他竟把手收了回去:“你胆子倒是不小。” “我是狂徒啊,狂徒都这样,陛下莫怪。” 说完夏林坐在床边开始哼起歌谣,一直到两个孩子都沉沉睡下,他这才来到李渊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陛下连哄带骗的叫我过来有何贵干?” 李渊瞥了夏林一眼,倒是冷笑一声:“你不怕我叫你永远离不开长安?” “不怕。”夏林往椅子上一靠:“我既来得,便能去得。天底下没谁能拦得住我。” “那铸铁的斧子如何?” “那陛下可就要掂量掂量这买卖划算不划算了。”夏林撑着下巴看着李渊:“我是魏臣,也是草原突厥的一字并肩王,同时还是晋阳郭家的表少爷。那铸铁的斧子举起来,李唐的旗可就要落下来。” “好!”李渊瞪大了眼睛盯着夏林:“你倒是胆色十足,我倒要看看这李家的王朝会不会因你而落。” 夏林歪着脑袋一脸无精打采的看着李渊:“一定落的,我活着,那我就是重情重义千里走单骑只为公主之子诊病的礼义之士。我死了,我便是汉使。不是,大唐皇帝陛下,您不会以为您拿到了正统吧?我死讯传出去的第一时间,天南地北的讨逆檄文可就要出来了。” “李唐倒下,王世充吃饱。” 李渊这会儿都快怒发冲冠了,指着夏林:“狂徒!狂徒!!!” “嘘,你孙儿孙女睡着了。”夏林扒拉下他的手指:“您知道您家的正统在哪么?” 李渊一愣,而夏林回头指着床上的那俩:“那个叫李治也叫独孤治,他是独孤氏主家独子,独孤氏与拓跋氏乃是世代姻亲,同源之命。若是有朝一日,拓跋家轰然倒塌,只有他有资格高举大旗,夺万千一统。” “你……”李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起身便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冷笑看着夏林:“你便‘好生’在长安住下吧!” “谢唐皇陛下盛情款待。” 夏林一点都不慌,但却把李渊给气得面目狰狞,他愤然离开来到大门口时,刚巧三娘她们买完东西说说笑笑的正往屋里走。 这一进一出刚巧遇到了气冲冲的李渊,三娘见到他一愣,连忙上前:“父皇,您回来了!?” “哼!” 李渊瞥了三娘一眼,一句话没说便拂袖而去。 “完蛋。”独孤豆芽见李渊上车走后在旁边哔哔了起来:“肯定里头那位爷把你家老爷子给呛着了。” 公主的牙一下就呲开了,抱着东西就冲到了后宅,一进屋就看到夏林在火炉子旁烘尿片。 “你怎的把我父皇气成那样!” “我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他那太监声音也太尖了。娘的,下次我要看见那太监,我一刀攮死他。” “你跟我爹说了什么啊!” 夏林也不着急,只是把跟李渊的对话说了一遍,当时在屋里的人从公主到小豆芽甚至就连冬娘的脸都绿了。 不论如何,李渊是称帝了的,夏林的话就像是拿着一把刀一下子攮在了他的肺管子上,这放谁身上顶得住,李渊不杀人那是他修养真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完了,我父皇肯定不会放你走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那种兵士的整齐脚步声哐哐哐的就来了。 夏林来到院子里踮着脚从气窗上看出去,就见一队玄甲禁卫把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三步便站一个人,杀气腾腾。 “好家伙。” 独孤寒扒拉着窗户也看到了这一幕:“彻底软禁了,我去试试。” 她跑出门去,畅通无阻。但当夏林要出去时,却被士兵拦住:“陛下有令,为防义士变汉使,夏将军不得踏出公主府一步,若有事可由我等带劳。” 再要往前一步,那些士兵可就围了上来,也不抽家伙,就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堵着门,生生把夏林卡在了那里。 然后他试了爬墙,跳树,反正怎么样都不成,总之李渊是下死了心是要把夏林给困在这里头了。 “你啊你啊你啊。”三娘用手指戳着夏林的脑袋:“这下好玩了,你真不知道要被关到什么时候了。” “嗨。”夏林顺势往儿女身边一躺:“那我就在这陪儿子呗。对了,春桃她们在哪呢,没见着啊。” “哦,她们啊,我在这里给春桃她们置办了点产业,这几日应当是去外头调运丝绸去了。” 独孤豆说着芽凑到女儿面前想要亲一口,但被夏林给按住了头:“不许亲,都不许亲,谁都不能碰孩子脸。” “就你事多。”独孤寒不悦的起身:“矫情兮兮。” “别给我废话了,去叫春桃她们回来,今晚上一起吃个火锅,早知道我把那边那俩也带来了,这就凑齐了。” 独孤寒这会儿面露狞笑:“你自己都身陷囹圄,还想祸害人家?” “哎呀,别废话了,去喊春桃。” —— 晚上码字的时候睡过去了,抱歉抱歉,今天就更一章了。 530、萧索春风 夏林的离开,整个金陵城都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斗争仿佛都没那么激烈了,朝堂上的气氛都活泼了起来。 按照道理来说,他为先帝服丧期间是绝对不能离开金陵城的,但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当没看见,有人想参他本子,可本子还没递到中枢,那人就被调去了岭南治风沙去了。 岭南治风沙…… 甚至对于夏林这个名字都带着一种“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的讳莫如深。 私下也许会讨论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派遣到李渊那边去了,但公共场所大家都很默契的保持缄默。 至于他为什么去李渊那边,很多人估计是因为仅仅一年时间他就把整个金陵城弄得是乌烟瘴气,景泰帝回来之后又不好明着处理,于是用这一招把他支离开。 不管那许多了,他走之后事不事的先放一边,大伙儿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而在长安城的夏林,这会儿正扒拉着墙头跟外头看守他的士兵聊天,那士兵既不敢说话也不敢不说,于是就呜呜啊啊的,但夏林这不顶无聊了么,他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那小嘴叭叭的就没停过。 “诶,军爷,你每年拿多少军饷啊,够不够养家的?我听说北方克扣军饷的事挺常见的。” 那军爷低着头,闷声不语。 这会儿夏林继续问道:“平日你们休沐都会去哪里快活?长安哪个青楼比较好,得空我也去溜达溜达,别不说话嘛,闲着也是闲着。” 正在夏林跟这单方面寻衅滋事时,一辆马车稳稳的就停在了这里,接着帘子撩了起来,露出了李建成的脸。 “哟,太子爷。”夏林朝李建成招手:“去玩啊?吃了没有,没吃过来一块喝两杯?” 李建成放下帘子然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背着手来到矮墙边上,仰头看着夏林:“你倒是随遇而安嘛,连当下的处境都能如此泰然。” “那不然我能咋?”夏林双手一撑便跳上了墙头坐了下来:“这周围有四百个甲士围着我,当年项羽请刘邦赴宴也就埋伏了三百刀斧,我比人汉高祖还多一百呢。” “你记错了,鸿门宴上是五百。” “哦,那我比汉高祖只少一百。” 李建成倒还真是被他给逗乐了,这心境倒是可以,横竖都是要占点便宜下来,断然是半分亏都不肯吃。 “我不与你扯这些,父皇说了,只要你能把你的治国之策陈于纸上,他便酌情放你离开。” 李建成说这个也就图一乐,天底下不可能会有人答应的。毕竟大伙儿都会质疑夏道生的精神状态,但却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能耐。 但这是人家的饭碗,而且他身为魏臣,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呢。 “好啊。”夏林没有一丁点的抵触情绪:“明日你们多来点人,我一批把课给上了。对了,太子殿下帮我带封信给绿林军里的王卓恒,叫他来长安寻我一下。” 李建成愣神片刻,双眸逐渐凝聚,他抬头看向夏林:“你答应了?” “对啊,答应了,不然呢?多叫点人,我直接开个小课堂。” 这倒是叫李建成颇为意外,他诧异的问道:“你为何肯教?” “当然教啊,这又不是坏事。我跟你们李家又没仇,我跟李唐的百姓也没仇。你们能把日子过好点也是好事。”夏林调整了个姿势,趴在了墙头:“我这人可大方了。” “那为何你在金陵不教?” “我教啊,我怎么不教,我教了,他们接不住。”夏林长叹一声:“我都恨不得掰开他们嘴往里头灌了,我咋没教。我连草原都教了,你自己说说,草原多少年没滋扰边界了。” 他这么一说李建成倒还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草原已经很多年没有犯边了,要说他们是因为畏惧大魏或者大唐,那肯定不是,多大的畏惧能比得上吃不饱肚子呢。那更不要提是因为夏林的情分了,再天大的情分也架不住成片成片的饿死人呐。 所以李建成其实还是相信夏林说的话,但他还是挺好奇夏林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哦,对了。我为你带了一些西北的糕点,你拿去尝尝。” 李建成从马车上拎出糕点递给了夏林,而夏林趴在那好奇的问道:“最近有没有二凤三胡的消息?” “他俩……”李建成无奈的笑了一声:“二凤倒是偶有消息传来,他如今经剑门关经略蜀地,正忙碌呢。就是三胡是真的了无音讯,倒是你若是知道了三胡的消息,也可跟我说上一声。对了,你在这住的可还习惯?父皇说若你不自在,便叫我为你安置一套新宅子。” “习惯习惯,昨晚上我还跟独孤家主促膝长谈后抵足而眠呢。”夏林摆手道:“好兄弟家,没关系的。” “那……”李建成看夏林的眼神怪怪的:“那……那就挺好。” “独孤家主可润了我跟你……诶诶诶!” 夏林说到一半就被强制的拽下了墙头,接着就传来独孤寒暴躁的怒吼:“你又在跟谁乱放屁呢!?你整日不造我谣就难受是不是?” 过了一会儿独孤寒的脑袋从矮墙上露了出来,见到李建成之后她嘴角抽了抽,指着后头说:“殿下莫要听这混账胡说八道,他被关疯了,整日神神叨叨的。” 李建成朝独孤寒拱了拱手,上了马车就跑路了…… 等他回到了宫中把事跟李渊一汇报,李渊当时也懵了,他沉默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来回踱步后回头问道:“他当真如此说?” “当真。” “那他为何如此爽快就答应了?” “啊这个……”李建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抓耳挠腮的样子略显滑稽:“许是他真的被关疯了。” “你啊。”李渊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明日你带着臣子谋士一并去听听他到底有何高论。” “是,父皇。那儿臣先行告退了。” 而夏林那边则开始在院子里布置了起来,他吹着口哨将一张一张的凳子摆放在那,前头还叫人钉了个大板子上头刷上的黑漆。 关键所有事都是他亲力亲为,根本不用府中下人帮忙,光一个会场布置他就折腾了一个下午,周围甚至还叫人用那些用不上的红绸子拉了个横幅,上书——欢迎大唐学习督导小组莅临指导。 然后每个椅子前头还整了个小桌子,上头还放了茶杯。 “我说你有力气使不完就过来抱孩子在院子里转转,别整这些没用的。这能来几个人呢,你就这么弄。” 夏林瞥了独孤寒一眼:“豆芽子,不是我跟你吹,天底下没几个人上课能有我的含金量高,只要李渊不傻,明天大唐官场上四品以上官员一定都得来,你算算多少人。” “差不多六十个吧。” 夏林伸手一比划:“六十二张椅子,现在这就有一个问题交到他们手上了。这六十二张椅子摆在这,情况分成五类。第一类就是刚好坐满,这就跟我猜的情况一样,四品以上官员都来。第二类就是坐满了,还多出一些人,但多的不算多,那就是李建成带着自家的儿子女婿也来了。第三类就是坐满了,但多出很多人,这就是李建成把所有跟他一伙儿的人不论官职高低的都拉来了。” “那还有两种是不是没坐满的?” “对,如果是没坐满,但空的不多,就说明李唐王朝里头有人抵触李建成而不是抵触我。如果空很多,那就代表李建成这个太子玄乎了。这时他们自己内部就一定会来一场血雨腥风。” “那人家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吧?” “这不是有五种可能么,我们可以从座次和座位数量来判断当下大唐王朝内部的权力结构呀。” 独孤寒昂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连这种事都要做情报?” 夏林一撩头发:“旧习难改。” 第二日一早,公主府门口就热闹了起来,李唐王朝不少大员都陆续抵达,李建成自然早已经进去,他这会儿坐在那一套小桌椅上,环顾四周只觉得好笑,恍惚之间回到了当年在花园里上课晨读的场景。 夏林这会儿靠在一边,手上拿着他的“教案”正低头整理,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但直到临开始,上座率都只有百分之九十左右。 也就是说这里头有八个人没有来,夏林快速扫了一眼登记名册发现没来的人其中就包括了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哦豁,管钱的和管兵的都不支持李建成,那夏林猜测一下大概率是因为他对这两个部门卡的比较死,试图把军权和财政大权死死握在手中。 道理肯定是没错的,但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如今那个正在前线的火头将军就是亲李世民那一派的,这还是三娘告诉他的秘密。 也就是说财政与军机两个重要职能部门其实更倾向于李世民或者说是平阳公主。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太子殿下,诸位大人,我们开始吧?” 531、难倒是不难,就是办不到 其实叫夏林来上课,这里不少人心中也是不忿的,毕竟这里一堆人都四五十岁了,老前辈一般的人物过来听这么个二十来岁毛头小子讲学,这传出去不是贻笑大方? 但夏林并不在意,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开始讲述他的“救世经略”。 这门课程很长的,一天是断然讲不完,全部课程大概要七天左右才能完结,这里头包括金融、地缘政治、工业、农业等等,涵盖了方方面面。 夏林准备很全的,当时他不是留了很多自己的手抄本给独孤寒跟公主研究嘛,这些就成了现成的教材。 “殿下,诸位大人。其实你们肯定很好奇,号称江南奇迹的浮梁县到底是怎样出现的对吧,那刚好它就诞生在鄙人之手,那我就从浮梁的起承转合开始给诸位说起。” 浮梁是个传奇,这一点没人否认,而且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短时间内成功的地方,自浮梁鹊起之后,其实各地都有效仿之,只是所谓一句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能起来的不过一两处,而且远没有浮梁这个正版的架势来的大来得全乎。 而夏林这会儿就开始从他初到渔村开始说起,这里头涉及到很多东西,经济、人力、资源运作、管理等等,夏林基本上是拆开了揉碎了给这帮人往下喂。 他没藏私,一如既往的不藏私,观点与事实相护佐证,甚至他还专门为其设置了一个特别的名词叫“运动发展论”,当然了,这个其实也就是方便大家能听明白胡乱编的一个名字。 他尽可能的把里头的东西说得清楚,大篇幅的都使用了白话。 自从夏林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其实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官话虽然的确足够言简意赅,但这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铸造知识壁垒的方式而已,跟正式不正式关系不大,是撰写者有意为之的知识壁垒。它就是为了让人看不明白去设置的,没有经过专业的文字训练,想要完全读下来的难度并不低。 读书人尚且不敢能打包票全都能看懂,更何况那些粗通文字的普通人。 最终这文章、知识和文字便成了士大夫阶级的独享工具,普通人想也别想。而如果继续向下挖掘的话,那些民间出来的技术书籍,大多都是以浅显易懂的白话作为基础,最有名的就是孙神医撰写的《千金方》,时隔一千多年都能叫人一眼看出。 再回头去看《太平御览》之类的书,但凡高中时没好好学习,基本上就是没法看懂里头的内容。 所以夏林所有的文字都是用白话形式描述,尽量减少生僻字,并且一些无法替代的新词都会专门在下头进行注解。 都这样了,再说他敷衍,那就有点丧良心了。 第一天下课,这里大部分人就已经放下了来时对夏林的轻视之心了,走时不少人还会主动起身与他抱拳行礼。 “我勒个乖乖,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殿下,明日臣想叫……臣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并来听听。” “是啊,殿下,今日老臣听完可谓豁然开朗,之前许多懵懂竟是通透了,这夏道生假以时日恐怕是要一鸣惊人。” “他还不够惊人吗?”李建成好奇的问道:“他还要多惊人?” “臣失言……” 夏林其实走的还是方法论那一套嘛,简单说就是遇山开路遇水架桥,只是这里头很多应对方式非常新颖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效果相当好,甚至都可以形成一套公式来套用。 今日来上课的人,哪一个不是天资聪慧的,都是一点就透的主儿,当真可谓是收获颇深。 “他连这个都说给你们听了?” 李渊听完李建成的回报之后颇为惊讶,因为今日夏林的课程上头包括了不少商贾之道、民富之道,就是这些东西把一个不毛之地发展成江南重镇的,这可是当下西北甚至整个大唐都迫切需要的知识。 这不能说特别稀罕的知识,只是这帮臭勾八知识分子看不起商人,从来不会去学相关的内容,而商人因为他们看不起也不会主动去教,于是哪怕是官商勾结都他娘的勾结的像是青楼里的表子和票客,一个得意洋洋的问爸爸的大权威厉不厉害,一个漫不经心的叫上两句大人好强。 傲慢嘛,永远都是生存的最大阻碍。 杜如晦经济学的确能够缓解很长一段时间李唐的危机,但这就是竭泽而渔,夏林虽然没有明着反对,但今天的授课内容却也是把杜如晦的方案驳斥的一无是处。 而这还只是今天的开篇,夏林说接下来的几日会由浅入深,逐渐把根本困扰都摊在桌面上去说,这句话其实也叫李渊动了心,他很想去听听看夏林到底还有什么高见。 所以等到第二天,来上课的人数直接翻倍,小小的院子里头装满了人,这会儿要是有人一道锁链把这院子围起来再点一把火,李唐当场宣布灭国。 “哟,今日唐皇陛下也来了?” 夏林见到李渊之后抱拳行了个礼:“有失远迎。” “我不过是来看看平阳,你无需多礼。” “好嘞。”夏林站起身来到黑板前:“那人差不多也到齐了,我们就开始今日的内容了。” 今日夏林主要讲的是关于工、商业的发展模式和对农业的影响,大部分都是枯燥无味的数据,但问题是这些数据还特别关键。 昨日没来的户部尚书跟兵部尚书也都来了,显然户部对今天的内容格外上心,甚至已经有人在旁边记录。 课程上的差不多,到中场休息时,李渊没动谁也不敢动,而这会儿李渊却开口说话了:“朕要问你,若是你来,可否在长安城复刻一个浮梁?” “办不到。”夏林果断的否定了:“不可能复刻的。” “为何?难道朕的长安还不如你那偏远的渔村?” 夏林这会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一边用抹布擦掉了黑板上的字迹,然后带着几分戏谑的说道:“那好吧,我这便给陛下单独拎一个词出来。这个词,就叫体系。” 夏林在黑板上花了一个圈:“一个体系的建立,往往伴随的是一个庞大的运行模式。这里我不往复杂说,不然哪怕说三年都说完,我先说最简单的,我问陛下和诸位大人一个问题,长安一辆最普通的牛车需要多少钱。” 李渊侧过头看向户部尚书,户部尚书立刻看向旁边的属下,那人站起身回答道:“一牛一车,均二十两银……” “嗯。”夏林点了点头:“浮梁八两,但诸位先不用着急,我慢慢跟你们说。” 他咳嗽了一声:“诸位可能会觉得浮梁的八两物美价廉,但实际上这八两银子的车根本没法走在长安的路上。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便宜的车,它用的是那种人家已经不要驮马或者是骡子,价格便宜还好使,车也只是简单一个框架,能拉货就行。” “那为何不可用在长安?” 夏林听到李渊的问题笑了笑,然后跺了跺脚:“这就要归功于脚下的路,长安城内的路由石板与青石构成,缝隙大,路滑,驽马不可行,车轮也需要坚硬宽阔的木料并包铁方可行进。而城外的路为夯土而铸,干时尘土漫天、雨时泥泞非常,驴、骡不可行。所以长安最盛行的便是牛车与上好的马车,这成本便上来了。而浮梁的路,在座各位有谁去过?” 这时有人便幽幽的举了手:“去年有去过一次,看红楼梦……” 李渊回头瞪了他一眼,但此刻却也没做声。夏林则继续问道:“那这位大人觉得浮梁的路如何?” “平整安逸,不见颠簸,十分之好,当时我与同僚还探讨过,究竟是用何等石材才能叫浮梁的路如此平整。” 夏林笑道:“水泥。浮梁以水泥铺路,平整防滑,即便是无力便宜的骡、驴都可以轻松拉起千斤之车,平稳、快捷。” 那这会儿李渊就继续问了起来:“那长安也用水泥铺!长安有钱。” “好,那长安可没有烧铸水泥之地,水泥要从浮梁运来,这一路上的运费可是货款的六成,甚至要高于水泥本身的成本。” “那你便在这里烧起那水泥!” “好啊,可是陛下,烧水泥要有矿场和化工厂,要选矿炼矿,还需要不断的调整配比和配方。” “那就建矿场和化工厂!” “好啊,不过可是陛下,矿场每日要洗练三十万斤以上的矿才能保障它不亏本,能养得起那么多工,而化工厂的主业可是为农田生产肥料与农药。当然了,配套的还要有焦炭厂、冶炼厂、炼钢厂、铸造厂、玻璃厂、纺织厂等等共三十一个大类,三百四十七个小类,而为了能够支撑资源的循环,还要有林业、养殖业、畜牧业等等资源的支撑,当然还要为了能够调动积极性给农民非常夸张的减免农税税收政策和让商贾心服口服的商税法案,浮梁前后十年为了这些基础建设的投入价值约两万万四千万两白银。而这,就是为何浮梁的牛车只要八两银子、浮梁的一件过冬超厚棉被只要一两甚至更低的原因,而这我还只说了不到三分之一,因为还有交通物流、人才教育等等等等。那陛下,我问问您,长安城头的大山,您搬得动吗?” 532、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背后另有隐情 一堂课下来,李渊给听的是满脑子云雾,感觉自己就像是大病一场,听着人说话都嗡嗡的。 而这会儿已经回宫的李渊已经命三省、户部、工部、吏部统筹核算如果按照夏林的方案在长安执行要花多少银子。 杜如晦这不神算子么,他噼啪一通打,一直打到了后半夜,一抬头都没还说话便先抹了一把脸,生无可恋的就像是一个被强迫干了三十多小时活儿的乙方。 “如何?” 李渊也没走,他就坐在那等着,心里憋着一股火,之前那夏道生不是说长安成不了事么,就为这句话他也要争口气,长安现在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杜如晦抿着嘴半天没开腔,李渊眉头一皱:“你倒是说话!” “陛下,可能有些地方要比他那花销稍少一些,不过长安量体太大,恐怕总数还是要多一些的。”杜如晦说到这里已经直冒冷汗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查:“要……大概四万万两。” “夺……夺少?” “四万万两,陛下。” 李渊听完倒觉得还好,毕竟这些钱不是一笔同时投入,浮梁用了十年而且不全是银子,还折合进了粮食、物料和人力:“那他为何说长安办不成?” 杜如晦张了张嘴:“征地……大量的征地,还有就是当下所有的商贸结构。对,夏道生说的就是结构,臣以为这个词非常精妙。当下的商贸结构要完全重构,这里头涉及到东西就太多了,陛下。” “你是说各方势力吧,那为何这些人在浮梁就行,在长安就不行?” 杜如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但突然意识到在李渊面前这样有些僭越,连忙放下杯子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这个昨日夏道生就已说了。他说浮梁的模式为招商引资,各方之人去到浮梁是为客,双方合作共赢,浮梁的规矩就是规矩,双方都必须要遵守这个规矩,谁打破谁便出局……但不管是长安还是金陵,他们是主,规矩是他们定的,所有人都定下了对他们有利的规矩,那我们再想叫公平,恐怕是……” 李渊听完颇有些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一想到长安那云集的旺族,还有最近迁徙过来的新贵,他感觉自己突然涌出一种无力感。 “你,有何办法?” “陛下,不若我等赌一把?” 一提到赌李渊就来精神了,坐直了身子:“你且说来听听。” “之前夏道生在金陵时,弄了三件事,一是减少了魏国朝中士族子弟的数量。二是遏制财阀与学阀的外扩。三是挑动了新旧贵族的对立。这三件事将许多魏国的新贵、商贾驱逐到了我大唐。那若是我等如法炮制呢?” 李渊眉头一皱:“不要命了?朕都不敢,也就是那个愣小子……诶!” 说到这里,这个“诶”字一出来,杜如晦跟李渊几乎是同时拍了大腿,男人之间的默契瞬间达成。 “你觉得该如何叫他出手。”李渊背着手开始在屋里来回走动了起来,多少还是显得有些不安。 而杜如晦这会儿倒显得轻松了起来:“陛下,臣有一石二鸟之计。” “说。” “封官,不太可能封官了,但陛下可以为其封侯啊!给他一个开国县侯,以嘉之为大唐立国所做之功。这样传到魏国,景泰帝那人本就生性多疑,这便是分化他君臣之妙招。而当他有了侯爵之位后,就那人的德行,恐怕在长安城里也是要弄些风波起来的,到时……”杜如晦压低声音说道:“到时陛下只需多些偏袒,让其为太子集聚势力,届时太子与其一同谋划。” “他能干?” “不行不是还有……还有平阳公主吗,他若实在不愿意辅佐太子,那便叫他辅佐平阳公主。” “胡闹!” 李渊一拍桌子,震得杜如晦连忙躬身低头,李渊这会儿气喘吁吁的说道:“你糊涂啊!他的脑子,独孤家的财力,平阳的威望和二凤的武力,大唐的江山不就要是平阳的了?” “陛下!~”杜如晦长叹一声后语重心长的说道:“送给谁,那也都是姓李!公主将家中长子改名李治,陛下还看不出来?二皇子扼剑门关威慑长安,三公主携子换姓。这是要干什么,陛下明察。陛下,恕臣说句不当讲的话,就算是陛下硬把皇位给了太子爷,他未必能守的住。倒不如还是能者居之,至少大唐的江山至少还是姓李的。再说了,若是将来皇孙李治登基,他父亲难道不要出一份力?李唐与之的羁绊可比田魏可深太多了。” “皇孙的父亲,那不是独孤氏么?” “陛下,骗骗别人得了,别骗自己呀……” 李渊这会儿的脸都皱的像朵菊花,他沉默许久指着杜如晦说:“我真想锤死你。” 场面顿时陷入了一场无以复加的尴尬之中,李渊其实从看到夏林抱着两个孩子时的那一刻开始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但现在被杜如晦说出来的话,多少是有些难为情,自家的女儿干的那点破事,到底是瞒不住了…… “陛下,所以与其苦苦抗衡,倒不如就继续如此走下去吧,国朝姓李比什么都重要。” 李渊本身对子女也都是养蛊,之前一直打压李世民,其实说白了就是李世民野性难驯,他武将出身多少也有点胜负欲在身上的,而相对于二凤的话,三娘整体性子就温婉了许多也柔和了许多,再加上三娘在军中的势力其实并不比二凤要小,且朝中不少人也都是支持三娘的。 甚至就连李世民都对这个姐姐马首是瞻,那如今看来杜如晦所说的话似乎并不是没有道理,在这多事之秋,只要国朝还姓李就比什么都强了。 “恐怕也只好这样办了。” 李渊一声叹息,就这样在矛盾之中决断了李建成的命运。 当然了,最后肯定还是要托举他一把的,如果他能把这件事办好了,太子还是他的,但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成,那对不起了,为了李唐江山的繁荣昌盛,那李渊也并不在意把皇位传到女儿身上。 至于这有没有先例,这没关系,平阳公主的骁勇善战天下无人不知也无人不服,有这个基础一切都没问题的。 而此刻的夏林正在房间里读信,信是单雄信写来的,上头说现在已经陆续开展绿林军的卸甲归田行动了,原本的承诺正在陆续兑现,预计到春耕正式开始之前,大概能有三十八万户农民重新分配到田地,不需要分配田地的人则会按照一定比例进行折现,而其中绿林军中大概有七万人上下会继续留在军中。 “绿林军要散了?” 平阳公主推门而入为夏林端来了大碗的面条:“看你愁眉不展的呢?这不是早就定好的么。” 夏林嗯了一声:“怎的你亲自送面来?” “还不是你,你不喜欢有下人伺候,我这就只好亲自给你送咯。”公主坐在夏林的床边:“绿林军要留下多少人?” “七万上下,新军也在陆续撤离了,七万绿林军现在就是精锐了。但我还是担心七万人少了点,七万人守中原不够的。” “放心吧,足够了。绿林军还是很强的。”公主笑道:“倒是你,你现在被软禁在这了,可真是跑不掉了。” “嗨,那是跑不掉么?那是我不舍得跑。”夏林吃起面来,悉悉索索几口便吃了个干净:“而且既然你爹留我下来,那我不干点事出来可就对不起他了。” “你可不要乱来哦,这可是我家也是你儿子家。” “知道了知道了。”夏林伸了个懒腰:“我去洗漱,孩子喂过了?” 公主嘿嘿一乐:“你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哦。” “去去就回!” 李渊以为夏林被软禁会慌,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慌,反正在金陵城他一年也有半年是被软禁的,在这边软禁还能有孩子陪着,他不知道有多快活,只是可惜老张不在,不然他肯定要再趁机亲手制作一台飞机,到时带着老张扶摇九万里…… 课,还有几天才能上完,反正他也不着急,金陵城里有一大堆自己的人,浮梁现在也陆续上了正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关外那片地方,毕竟信息比较闭塞,也不知他好大叶良辰这会儿发展的怎么样了,毕竟自己要人给人要技术给技术,这要是还整不起来,那他真的是要过去暴打辰子了。 宁波那边嘛,就不急了,这会儿还没到向外海扩展的时候,而且那边基建的确是比较慢,有点拖后腿。毕竟那是江南士族的势力范围,有些事情想搞连通比较困难,所以现在就是一个稳步发展的局面。 所以天南地北,夏林机缘巧合来了大西北,那还不得好好的把李渊整掉一层皮? 当然了,李渊可能不会怪他,毕竟当皇帝的就没有不恨世家的,夏林可以说是每个皇帝手上的利刃,但他们恐怕都想不到的是等世家收割结束,那就该到夏林转过头对皇帝们说“收你们来啦”了。 533、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七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但夏林手上的教案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用完,他本来还说想向李渊多申请几天的。 但这天刚下课,李建成就找上了他:“朝中已经开始有人说你妖言惑众了,参我的奏折估计已经递到了父皇面前。” “放心。”夏林把教案夹了夹,不屑一顾的说道:“听说过砸狗效应么?” “啥?” “嘿。”夏林仰起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摸黑扔下一块石头,哪只狗叫的最凶,就说明这块石头砸中了哪只狗。” “那下一步如何?” “捏死。” 短短两个字,就让夏林的铁腕政策具象化了起来,李建成这人怎么说呢,他不像是二凤那种能干翻一个时代的巅峰选手但却也是李家内卷出来的好手,夏林这一句话他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第二天,夏林就听闻南阳派何家,因秽乱宫廷而被李渊治罪,同样被处理的还有何妃,据说是这何妃在入宫之前就与府中家丁珠胎暗结生了个孽种送了出去,而其家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送了何妃入宫,如今案发,何妃被鸩酒赐死,何家也因欺君之罪而被处置。 李家人办事,那是相当的简单粗暴,这个事他娘的演都不带演了,当初明明是李渊这个老登去人老何家喝酒,酒后看中了人家女儿给睡了,人姑娘早三年就跟人生了孩子,他当时也不见介意啊,现在倒是给人整个欺君之罪了。 “你看看你爹干的这个事。” 独孤寒撇了撇嘴对公主说道:“不厚道。” “我爹什么时候厚道过。”公主撑着下巴叹气:“以我看来八成是道生这几日的课程对何家的侵害最大,他肯定是参了我大哥,我大哥想了法子把他给办掉了。” “何家也真够倒霉的。” “也不能这么说,他家手太黑了,仗着我爹这两年比较宠幸何妃,就在西北还肆无忌惮的谋划土地,不知道弄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我爹登基之前看着他们家当年也算倾囊相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们连这等事也要搀和,有点外戚干政的意思了。” “他们家不过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家族。”独孤寒满脸不屑:“他们能干什么政,真干政的……” 她说着指了指窗外正在院子里挖地刨蚯蚓准备钓公主府池子里锦鲤的夏林:“喏,那才是干政的。真要干,就得把他干掉,干掉他你李唐王朝不说千秋万代,至少三四百年还是轻轻松松。” 公主捏住了小豆芽的嘴,歪着头笑道:“你多嘴了哦。” 正在这时,墙头的马车铃响了起来,接着一个脑袋从墙头漏出:“大帅,我来了。” 夏林抬头一看,正是之前他让人叫来的王卓恒。 “哟,卓恒啊。来来来,从大门进来,快来。” 走入门中,卓恒结结实实的朝夏林行了个礼,而夏林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子,经过一年多铁与火的历练,这小子明显成熟多了,脸上的稚气明显消散了许多,身上穿着当时夏林给他们设计仿中山装,脚下穿着一双粗布鞋,一点都没有了王公贵族的气息,只有一股子疾风知劲草的精神头。 “你头发……” 夏林冷不丁的发现卓恒现在是一个板寸头,看上去就跟剃度出家的和尚一般,他非常惊愕的问了一声:“被火烧了?” “不是,我剃了。”卓恒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我跟父亲写信请示过了,父亲说一切随我心意。” “怎的突然想到了这个?” “嗯,因为绿林军中来了许多僧人投靠,一开始原本的老兵总是欺辱他们,但大帅说过,同心才能同德,同德才有同志。同志者不应如此,所以我便带头剃了光头。后来大伙儿发现这些僧人也都是跟他们一样走投无路的普通人,相处的自然也安乐了起来。” “好好好,真好。”夏林发自内心的夸奖了起来:“你简直就是天生的政工天才。对了,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弄些吃的。” 这会儿不上不下,夏林也只好委托门口软禁看守他的士兵去买了些打包的饭菜,看到卓恒狼吞虎咽的样子,他着实有些心疼:“一路过来遭了不少罪吧?” “其实还好,比起中原那些贫苦百姓,这哪里算是罪。”卓恒连掉落在桌面上的一粒米都捡起来放入口中:“大帅,刚好我这里还有事情要跟您汇报呢。” “你说吧。” 卓恒从随身背的布包里拿出了三个小册子:“这分别是我撰写的军营新规和纪律。还有每日除了出操之外的一些学习规划,还有强化军民一体,拥军爱民的规划方案。” 夏林翻开其中一本只是扫了两眼,突然冒出一句:“宫廷玉液酒!” 卓恒:“???” “那……奇变偶不变?” 卓恒:“???” “最后一个,要把大象装冰箱,总共分几步?” 卓恒:??? 夏林仔细盯着他的反应,发现他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夏林挠着脑袋:“嘶……还真有天才不成?” 卓恒还跨时代的引入了一个机制叫秀才兵。 就是一个兵营里头配置一部分读过书的人,让士兵跟读书人互相融合,以军营的热浪重铸腐朽的秀才,同时也可以极大的提高军营之中的文化水平。并且将各项技能,诸如打铁、木工、瓦工等生存技能融合到兵营之中,形成一个非常可靠的流转模式,让士兵不光只会打仗,还能在军营之中学到相应的生存技能。 “相当好,在绿林军里试行了么?” “已经施行了,效果很好。很多士兵卸甲归田时都哭得泣不成声,十分不舍得离开军营,而且不少当地的百姓都会很主动的把家中子嗣送到军中历练。” “你干的很好,不错。” 夏林看向卓恒的目光中全是欣赏,他这会儿是真的彻底明白为什么修仙里宗门老祖会哪怕散尽修为身死道消也要护住宗门年轻的天骄了,这简直就是对未来最好的交代了。 “其实也并非我的功劳,单将军可谓居功至伟,他身为统帅,至今都跟普通士兵吃在一个锅睡在一个帐,即便是陛下在那的时候都不改分毫,上下一心方能有此功效。单将军说虽只一年,但绿林军如今却得军魂,即便是对上破虏军也不遑多让。” “好好好。”夏林点头:“这是最好的。” 他继续看下去,看到里头绿林军全年赈灾的记录,光是去年一年河南道水灾二十七处,绿林军铸堤坝三十六座,转移百姓六十余万,重建房屋七万多间…… “这些是谁组织的?” “是单将军,陛下也管了一部分,钱都是从朝廷出的。我们算过了,由绿林军赈灾,要比朝廷赈灾花费少七成,也不会有人拖沓磨蹭,因为这些百姓都是士兵的妻儿老小、父母兄弟。” “嗯……”夏林突然笑了起来:“希望能把这个传统发扬起来。” “师兄。”卓恒突然凑近夏林问了一声:“师父是不是神仙啊?” “嗯?怎么突然这样问。” “没什么,就是这么感觉。圣人书籍里从未曾写过,但师父的法子却非常奏效,如有神助。” “不是。”夏林笑着摇头:“但也差不多了。” “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不开玩笑。”夏林拍着胸脯说:“哪怕到了一千多年之后,有人能拍着胸脯大大方方承认是师父门下的弟子,那都是光芒万丈的事。你好好干,你年轻,继往开来之事就是你和你的同道、后辈的分内之事了。” 卓恒嘿嘿的乐着,他虽然不知道这条路到底通向何方,但他仍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对了,师兄。此番叫我来是要?” “让你来整顿职场来的。”夏林转身回到屋里拿出了自己早先撰写好的东西:“你先看完这些,然后我再给你部署工作安排。我记得你在长安这边名望很高是吧?” “也……也不算是,只是当年的同窗好友都在长安,有些朋友的。” “嗯。”夏林点了点头:“你先看完,然后我们再来探讨一下可行性。诶,卓恒你有婚配没有?” “尚未婚配,本来父亲说要给我说媒,但我不乐意,还未能追随师兄治学理世,何谈婚姻。卓恒在军中曾发愿,若不见天下安居乐业,卓恒此生便跟它耗下去。” “好!”夏林朝卓恒竖起大拇指:“牛逼,果然世界得靠你们年轻人。” 这正说着话呢,公主抱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笑呵呵的说道:“卓恒来了呀。” 卓恒立刻起身行礼:“卓恒见过公主殿下。” 而这会儿卓恒看到了公主手上的孩子,明显一愣,然后又看了看夏林,再接着又回头看了看治儿和小叶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夏林。 几乎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卓恒肉眼可见的脸红了起来,咬着嘴唇看着夏林强忍着笑意…… “真这么明显吗?”夏林惊叫了起来。 卓恒捂着嘴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534、长安这地界有点邪门 夏林被关的第十七天。 他其实挺习惯这种被软禁的生活的,毕竟在金陵城时也是如此,隔三差五就要被抓进去一次,一年十二个月得有八个月被关在小屋之中。 “秦岭巍峨,山中多有虎狼熊罴,周遭也有许多土匪山贼,总之就是不好办。” 这日夏林正在院子里折腾手摇发电机,李建成则溜达到了院墙外头跟夏林隔着墙聊了起来。 这几日李建成倒是来的频繁,经常过来跟夏林对谈,至于夏林这个人,他认为根本不需要设置很清晰的反派意识,挡着他前进道路的都是反派,至于其他人则都是可以团结对象。 这一点在高士廉的身上体现的很清晰,当高士廉阻挡他前进的道路了,他就作死了玩高士廉,而一旦高士廉因为他的原因偏离了原来的道路,他反而会给与他全力支持以联合对抗其他挡路者。 这个姑且算是政治智慧吧,或许朋友不需要多少,但敌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这个好办的很,现在你派人下县查税。拦你查税的,你全部杀掉,不拦你查税的,你诏安收编。”夏林手上拿着一根给儿子磨牙用的米饼在咔咔嚼:“真匪假匪这个就不用我教太子爷怎么分辨了吧?” “嗯……”李建成沉默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对了,父皇打算要给你封侯。” “我知道。”夏林也没有隐瞒:“离间计嘛,让景泰帝对我起疑,想利用他的小心眼转过头针对我。” “你这人……” 李建成几句话便已经无语了,过了许久他才笑着说道:“即便是这样,你可有破局之法?” 夏林吹了声口哨,然后给太子爷也递了一块米饼上前:“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连你也不能破局?” “无所谓了。”夏林摆着手说道:“如果他要对我心生间隙,即便是没有这一茬,他也一样会心生间隙。如果他对我坚信不疑,唐皇陛下就算封我当太子,他也一定会觉得另有隐情。这跟计谋无关,跟爱有关。” “什么?”李建成愣了一下:“我不太明白。” 夏林哈哈一笑:“太子爷,你也是过来人了,你别告诉我你这一生没遭过背叛。” 李建成沉默了下来,然后抬起头:“是,有过。” “那这么说吧,就好比殿下喜欢一个小妹,你若对她迷恋至深,哪怕她某天彻夜不归,你也会觉得她在闺中密友那安稳入眠。可你若对她充满怀疑,她即便是突然笑一声,殿下都要怀疑她心中是不是在惦记野男人。” 李建成愣了一下,接着倒是颇有几分怅然:“你倒是一语道破啊。” “对吧,所以说这件事是该我破局?或者说是我能破局的?若是他信我,我便是在这当太子,他也会以为是我身不由己。若他不信我,即便是我带人把长安给掀了,他也只当我是苦肉计。” 李建成走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夏林的这个理论倒也能叫他好好琢磨一番了,不光是对自己的思考,还有对李渊的思考。 夏林站在墙头看了好久,然后耸了耸肩便跳了下来。 也就是那天下午,门外的兵丁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之前的水泄不通完全不存在一样。 这个命令肯定是李渊下的,大概是李建成把夏林的话转达给了李渊,李渊也明白了这件事背后根本的逻辑。 困住夏林是没有用的,真正的问题还是在金陵城,在景泰帝。若是景泰帝对夏林深信不疑,李渊怎样做都是无济于事,然而若是景泰帝不信他,又怎会同意他来到这里呢? 而再往上推,景泰帝在中原时,当时整个金陵城都是在被这个夏林的掌控之下,城防军是他的人,甚至江东、江北两个大营都还是破虏军,理论上他甚至可以当皇帝。 围住他、离间他,毫无意义,真正要搞的是千里之外的那个皇帝。 “哟,把我给放了。” 带着孩子睡了个午觉的夏林起床这么一看,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转头跟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公主说:“你爹应当是明白我说的话了。” “现在你也被放了,打算几时离开?” “你赶我走?” “我是担心你可放不下南方的温柔乡。” “诶诶诶诶!”夏林起身说道:“你说话可太难听了,用不着酸味这么重吧?” 这眼看就要吵起来了,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过来,夏林瞥了公主一眼,然后打开了窗户:“安静一些,孩子要睡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独孤寒跟春桃那么一般人,他们应当是刚逛街回来,手上拎着不少东西。 这会儿小豆芽来到窗前:“外头的官兵都撤走了?那你不就可以四处走动了?” “刚才我还在说呢。”夏林回头指了一下公主:“她非要赶我走。” “我几时候要赶你走了!莫要逼得我动手揍你。”公主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那倒是好,不若晚上随我出去走走?” 夏林看了一眼小豆芽:“你要带我去哪?” “四处走走,长安嘛,你也不陌生。”小豆芽这会儿凑上前说:“我有些消息,说是我那老丈杆子打算给你封侯,然后给你一块地。” “一块地?” 夏林被说得一愣:“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他打算在这让你再搞一个浮梁出来。” “哈哈哈,他做梦呢,你不知道我在浮梁的权限有多大?我在那跟皇帝也没差别了。” “嘿。”独孤寒阴森森的笑了起来:“你怎的知道他不会给你同样的职权?” “他?他会给?他都恨不得把手底下的功臣都给杀光,连二凤他都没打算放过,他会那么好心?” 独孤寒抬起眼睛看着他,眉眼弯弯全是笑意。 夏林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哦!” “别说的那么难听,那若是有空,晚上随我去走走。” “我说了什么便难听了?” 其实夏林心里头很明白了,小豆芽肯定是面见了李渊,既然他们的离间计成不了,那倒不如来一手顺水推舟,反正当下长安城银子多到成灾,本身也要搞基建,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叫夏林重新打造一座浮梁来。 大魏有的,大唐也一定要有! 虽然不知道小豆芽到底跟李渊说了什么,但从独孤家主嘴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肯定保真。 晚上夏林跟小豆芽都没在府上吃饭,说是要带夏林去个饭局,而这个饭局距离他们那足足得有近五十里远,都已经出了城…… “不是,你是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卖了是吧?” “谁买你啊,你还以为你是二八年华的风华正茂?人老珠黄的东西。” 夏林嘿了一声,撩开帘子看了看周围环境,然后问前头的马车夫:“还要多久才到?” “回老爷,还要半个时辰。” 夏林放下帘子把小豆芽往身边一拽,小豆芽惊呼:“你干什么你!” “时间还够,你可不要太大声。倒是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人老珠黄。” “别别别……” 小豆芽的防御能力几乎为零,那随便被怎么摆弄,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是等下车的时候她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对着夏林拳打脚踢。 “你简直就是个混蛋,你没人性的!” 夏林不语,只是看着她笑。 不过这会儿怎么都不是闹腾的时候,前头就是一处工地似的地方,这会儿虽然已经很安静了,但夏林却一眼就能看出这地方的规模庞大。 “造皇宫?” “对。”独孤寒拿着扇子指了指周围:“向南五十里就是长安城,李渊打算在这里建一座皇宫,那你也知道总不能是孤零零的一个皇宫吧。” 夏林仔细辨别了一下方位:“这里是汉长安城啊。” “或者称之为咸阳更为合适。”小豆芽笑道:“李渊野心很大,他为了他的帝王梦,什么都能干的出来。而重启咸阳,便是他的八荒六合之心。” 夏林来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他打算把一整座新城市都交给我?” “为何不可呢?”小豆芽摊开手说道:“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适合?这座城比金陵新城大多了对吧。” “那可太大了。”夏林起身站在了大石上眺望四周:“长安也不过就是咸阳遗址的一块,这个规模无异于再造一个都城。” “那你是如何打算呢?” “李渊为什么要这么干,我特别好奇。” 小豆芽撇了撇嘴:“要我估计,他很有可能要放弃李建成了。” 夏林眸子一凝:“那谁会是他下一个人选?” “总不能是李世民。”小豆芽想要爬上大石头,但爬了半天也上不去,于是便朝夏林伸出了手。 把她拽上去之后,小豆芽笑道:“李渊信不过所有人,包括他的儿女,但他偏偏信你,说来奇怪。” “不奇怪。”夏林背着手昂这头:“你去打听打听,我这人口碑还是不错的。估计也是杜如晦给他出的主意。” “为何这么说?” “你啊你啊。”夏林把手搭在小豆芽的肩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到底是靠着什么立足的。” “靠什么?” “靠的是仁义礼智信。” “你?哈哈哈……你!?”小豆芽当场就笑得不行了:“别逗我笑了,你仁义礼智信?你还不如说你靠你那屁股沟子呢。” 夏林没反驳她,只是叹了口气跳下石头:“看来独孤家主是时候该换人了。对了,北方独孤家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明日为我引荐一下。” “别啊……我开个玩笑的,你别这样啊。” 小豆芽追上去拽着夏林的衣服角:“别这样嘛……” —— 我头疼的厉害,人晕乎乎的,可能是血压的问题,今天先吃药休息了,只能更一章了,明天补。 535、是从头再来还是另建基地呢 独孤寒的消息确实是灵通,夏林这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过这个消息并不是李渊或者李建成传下来的,而是公主传给他的,就是大概要把整个新皇宫的项目全都打包给他。 这里头要多少钱随便他用,要买什么随便他买,没有任何人干涉,但凡有阻挠者,夏林想杀就杀想埋就埋。 这个权限给的十分大,大到公主都有些错愕,因为她最是了解自己父亲的性格,想得到他的信任可不容易,至少夏林肯定是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 “他信任的不是我而是信任浮梁的体系。”夏林拿着手谕翻看起来:“你想想看,在浮梁时官府、世家和商人是不是都很平和啊。原因就是这个规矩立在那里,任何一方违反规矩就会被踢出局。你们都以为我用十年布局的是什么?就是这个社会信用体系,有律法保障的信用体系,不按规矩走的都被处置了。” 夏林看完手谕之后,抱着胳膊来到窗户根上,沉思片刻说道:“这一招是要用我来当一柄利刃呐。” “我发现一个问题,自从你出来之后,天下已经很久没有大战了。”公主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是因为你么?” “当然啦,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扼战,我的梦想是保天下太平三十载,三十载后再说,不过很难,我估计这两三年就要打起来了。” “唐和魏么?” “大概是北方吧,草原这些年发展的太迅速了,虽然当下看上去还平稳,但草原立国其实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如今的可汗恐怕是要压不住一些做大做强的部族了。”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又不是神仙,我能压着唐跟魏不打起来就已经顶上化佛了,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们呢。” “当真是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若是你我真在战场上相遇该如何是好……”公主的言语之中透着几分担忧,她长吁短叹一阵后说道:“能不能不打啊。” “不能,这一仗恐怕迟早是我压不住的,我只能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夏林起身凑到公主面前亲了一下:“帮我个忙吧,你分别写一封信给滕王爷和景泰帝,就说我要驻留在长安一些日子以修两国之好,恐怕一时半会走不开。跟景泰帝就说只有长安花钱大魏才可活,跟滕王爷说叫我家的小公主也过来。” “他们能答应么?” “能。”夏林点头道:“我走之前已经跟景泰帝说过了,我恐怕没那么容易能回来,而当下大魏国库已经撑不到下半年了,我要把两国中断的商路重新铸起来。这样才能保证李渊不狗……” “你是不是想说狗急跳墙!?” “抱歉抱歉。”夏林讪讪一笑:“这样才能保证李唐不兵行险着。” “嗯,信我去写。”公主伸手揉了揉夏林的脸:“为难你了。” “嗨,这有什么为难的。” 其实夏林的模式发展起来的这些年,也并不是没有后遗症的。首先就是吐蕃、突厥,如今这两个地方空前强大,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他们历史上的顶峰,发生入侵中原的事件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异族,终究是不能单纯用情感禁锢的,乔峰都当上南院大王了不照样也阻挡不了耶律洪基南下的入侵,在国际关系之中,个人情感不值一提。 还有就是周遭各个小国和势力也都因为商路滋养有了一定战斗力,这种战斗力在中原一统的前提下恐怕不成气候,但当中原元气大伤时,他们可就要化身食腐动物了。 第三点就是因为李渊称帝,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军阀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华夏大地很大很大的,他们如今其实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只是在相对平稳的时期这帮军阀也不敢乱动。 但不管是景泰帝还是武德帝,他们当下都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手段去约束他们,这两年以来很多地方隐约就已经有了割地为王的苗头,都在疯狂的囤积实力。 夏林封侯大概是在清明节时,李渊祭祖之后大封群臣,大赦天下,顺带就把夏林给封了侯,开国县侯,大唐的开国县侯。 这个含金量其实蛮高了,李唐此时并不像正经历史里的那样是打下来的天下,所以功臣集团并不算丰满,而无军功不封侯也是传统,所以封侯之人少之又少,加上夏林不到二十人,其中还有一半以上都是他李家的人。 李建成被正式册封太子,而这里有个非常耐人寻味的事情,那就是李建成被册封太子的同时,李世民被册封中书令携尚书令,这也就是说人都不在这里的李世民就已经是李唐的超级大宰相了。 君权和相权之间的斗争仍然是要发生在李渊的两个儿子之间。 当然,让人觉得啼笑皆非的事情便是平阳公主被敕封为一品骠骑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这个职位曾经是属于李世民的,而如今却给了平阳公主。 君权给了长子,相权给了次子,军权给了女儿。夏林看到他的敕封就知道这老小子还是在养蛊,只不过这次他下注的人从李建成逐渐转移到了大长公主身上。 这里头有没有自己的关系,夏林认为是有的,但却并不是最主要的关系,最主要的关系还是人平阳公主太争气了,在民间、军中的威望极高,虽然说是之前跟夏林传了点绯闻,但李唐一贯都很脏的,这点绯闻都不算事。 而这里头还有离谱的事,就是小豆芽,独孤寒也得到了敕封,敕封的原文就是独孤大运温良什么什么,学识渊博什么什么,受封国公世袭罔替。 夏林拿着她的敕封圣旨看了半天…… “我都跟你睡了这些年了,我第一次知道你原名叫独孤大运。” 独孤寒在旁边脸憋通红:“还我!” “你咋不叫独孤斯太尔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我!”独孤寒这会儿脸都红透了:“我都说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老早便改了……” “哦~~~豆芽子你还真是按照男孩养大的呢。对外独孤寒,上族谱你就大运了。” “好笑吗好笑吗!?” 夏林笑得咯咯响,但最后还是把圣旨给了她:“我记得独孤家在大魏也是国公世家,怎么这又封一遍?” “别管。” 独孤寒气咻咻的抱着圣旨跑了,夏林本来还打算上去刺挠刺挠他,但没想到新的圣旨就来了。 这次可是针对夏林的圣旨,不过不是封赏而是敕令他干活的。 “以当年春和启土,依山就势,增筑新城。其制当周五十里,基广三丈,女墙高逾二丈五尺。役夫以本州丁壮轮番,毋夺农时;材木取衡岳良材,毋伤民力。有司鸠工庀材,当以十八月为期。仍命大司马杜如晦监其役,每旬具图状驰奏。 昔召伯巡行,憩甘棠而遗爱;范公经略,筑海堰以安民。尔其体朕德意,慎毋纵吏卒扰民,务使版筑之役不害耕桑,城郭既成永资保障。功成之日,当赐紫金鱼袋以旌殊劳;若稽延误工,亦必按唐律问罪。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敕如右,符到奉行。” 夏林没跪,只是在太监读完之后接下了圣旨,而太监旁边的人正是杜如晦。阿杜这会儿脸上也全是抱歉的笑容。 “十八个月,筑城五十里?玩我呐?” “意思意思……意思到了便成。”杜如晦也只是嘿嘿的笑:“哪能玩你呢,我还是监工呢,我玩你也不至于把自己玩进去。陛下的意思便是十八个月能让他看到一个城池的样子。” 夏林拿出地图摊开在杜如晦面前:“城墙不盖了,直接扩充基础建设。你觉得如何?” “一切依长沙县侯的意思办便是,我只是辅佐侯爷办事。” “你们倒是会使唤人,我是魏使。” “也是唐侯。” “牛逼。”夏林朝杜如晦竖起大拇指:“阿杜你不是一般人啊你。” 杜如晦没有跟他在这个点上说废话,只是抱拳笑道:“在筑城期间,长沙县候可行生杀大权,不论官职、不论品级、不论地位,只要阻碍筑城者,随侯爷处置。” “拿我当刀使是不是?你们杀不动的人让我动手是不是?” “不敢不敢。”杜如晦再次抱拳:“杜某公务繁忙,还请见谅,恕不奉陪了。” 说完他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而夏林拿着圣旨坐在那看了半天,突然也笑了出来,他哎呀了一声:“你们这么干,那可就别怪我了。” “卓恒!卓恒啊。” 卓恒快步的从书房中走了出来:“师兄,你喊我啊?” “好了,咱们的工作来了。你现在去长安城之中找你一些朋友,跟他们提一下重建咸阳的事,注意要说明一下,这咸阳的规模是长安的十倍,主理人是夏道生,打算要在大唐建一个属于大唐的浮梁。” “好的,师兄。不过卓恒好奇师兄为何要让我去这样说。” “你去说就是了,具体的等你回来我再与你细说。还有,我明日会叫大唐的兵马大元帅给我划五千人过来,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白。” “哦!”夏林最后一拍大腿:“我给你在新城之中批一块地,你以你的名义拉一批同道之人过去。咱们办学校!这次筑城会非常快,你的准备工作要在十个月内准备完,十个月后,咱们给他们上价值!” 536、今日无事,撞个大运 “大运,来一下大运。” “叫叫叫,你叫去死呢叫。” 小豆芽气冲冲的杀了进来:“你最好有事,不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夏林这会儿站在桌前,桌上是一份地图,他手上还是拿着俩孩子不吃但又弄了很多的米饼在那吃着,低头仔细的看着地图:“我要点数据,你给我提供一下。西北一共有多少人口,越精确越好。” “大概上上下下一千四百余万人,不过这当是好些年前的数了,这几年年景好,应当有所增长吧?”小豆芽也走上前来看着地图:“你要作甚?” “计算城市容量呗,看看新城建好之后能够容留多少人,又要开垦多少地,以及畜牧区要多少。”夏林把炭条夹在耳朵上,拿着尺子仔细比划了起来:“降水线北扩,这可不是一般的好年景,能不能造一个盛世就看这一下了,而且人口多了,就算是打仗也不会导致人口太过于凋敝。” “你这么麻烦作甚,当初在浮梁怎么弄现在就怎么弄呗?” “就你还当独孤家掌舵呢,没给你独孤家的大船带沟里真的是运气好。”夏林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开始日常pua起来:“你知道一个词叫因地制宜不?每个地区的文化氛围不一样,起点不一样,甚至是权力结构都不一样,这里头还有包括气候、物产、人力资源等等,那都是完全不同的,你用一个地方的模式去套另外一个地方,这不是等着暴死么?” “那你说这两地有何不同?” 看到小豆芽的不服气,夏林倒是笑了起来,他说道:“你看浮梁什么地方,群山环绕,物产、物流限制都极大,所以必须要拓宽航运来保障运输,而它最开始起家的模式就是陶瓷和茶叶这些本地特有的产品,然后一步一步通过吸纳人口、劳力,扩展生产范围,通过往技术上投钱来形成一种产业压制,并跟泉州的海上丝路形成强力捆绑关系,成为海上丝路的源头之一。这才是浮梁的发家史。” “那咱们回过头看长安这地方,它其实本身作为西北的核心城市,起步的条件就要比浮梁好太多了,矿产、能源也就是煤炭、畜牧业,再加上当下天气大好形成的农业基础都是浮梁无可比拟的,最关键他拥有天然的工业优势,那就是地广人稀的大西北,大量人口都集中在长安周围这一圈,他们大部分人当下还是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那我们现在就要想办法搞集中化工业,比如纺织业、畜牧业和钢铁和铸造,浮梁的产能你也看见了,其实是根本供应不上的,但长安就不同了,一旦它启动了,这就是一头卯足了劲的巨兽。” 小豆芽听完之后总觉得哪不对劲,她略微思考后问道:“那你岂不是给自己弄了一个强敌出来?” “这就是我叫卓恒过来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军功产业相关我肯定不会往这边拉,先用浮梁技术拉起这边的民生,再用这边的资源反哺回去,把资源网络建立起来,这样大伙儿就都有了投鼠忌器的理由,即便是未来真的血战一场,也不至于把整个产业区付之一炬。” “说不定哦。”小豆芽耸了耸肩:“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还有董卓之乱和永嘉之乱毁的洛阳,要毁还不是该怎么毁就怎么毁么。” “我也是这么一说,所以我那边不还在一直爬科技么。”夏林一条腿踩在了凳子上:“总得骗骗自己让自己安心嘛。” 说完他再次看向地图:“浮梁最开始只有一个十字,一横一竖各一里长,而这个新咸阳,长宽都是浮梁的五十倍,五十倍啊,老铁。你知道这样的城市规模,它可以直接容纳数百万人呢。” “才这么一点?” “才!” 夏林都快蹦起来了:“你这个才是真心的么?” 小豆芽咂摸一下嘴:“你看啊,浮梁不过才那么一丁点大,就已经近百万人了。” “大哥,你清醒一点。浮梁的百万人不是这么算的,它是把所有这个体系上的人都算在了里头,这里几乎横跨了整个江南道。” 夏林说完叉着腰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跟你解释太深了。这么说吧,一个城市所能容留的人口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他有多大就能塞进去多少人。而是要看它的整体发展规模,有多少工作机会、有多少学堂、有多少医院药房、有多少酒肆餐馆、有多少农耕田地、有多少市场商户,甚至就连有多少茅厕都要算在里头的。城市大固然是可以容纳更多的人,但最根本的就是这些人在里头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要能解决,你以为把人划拉到一堆就完事了?” 小豆芽眉头一皱:“那就建啊。” “建?算了,我不跟你解释了,现在天色不早了。”夏林起身看了一眼外头的天:“快半夜了。” “嗯,半夜了。怎的?” “没事。”夏林伸了个懒腰:“撞个大运就睡觉了。” “什么叫撞个大运?” 夏林扒拉着小豆芽的肩膀:“等会你就知道了。” 这大运撞上了,大运才知道什么叫撞大运,还撞挺狠…… 不过等第二天大运醒过来,撞大运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一打听才知道他天不亮就出城去到了新咸阳那片的大工地上。 这会儿长安城的大匠都已经聚集在了那里,准备着手建设新皇宫。但夏林这会儿过来了。 “都给我停一下。” 夏林上来就喊停,大匠人家也是有尊严的,本来他们就不太待见这个什么突然空降的侯爷,被这么一喊,这帮大匠自然就有些不悦了起来。 “不知这位侯爷突然叫停是为何啊?” 夏林当然知道他的干涉会让这些大匠们不乐意,但他不在乎,只是笑着说道:“当下所有的建设都要停一下,皇宫会全部重来,诸位当下可以去休息了。” 匠人们一听当时就怒了,他们纷纷围拢过来想要找夏林讨要个说法。 而这会儿的夏林只是冷冷一笑:“我没有跟你等商议的意思,这是命令。” 大匠之中有的其实已经年龄蛮大了,这年龄一大再加上在自己的领域里有一定的建树,所以自然有些倚老卖老,他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往旁边一坐:“我等奉陛下之名修筑皇宫,断然不能因一黄口小儿之言说停就停。” 夏林眉目低垂:“我说了,这是命令不是商议。” 那老头依然无所动,那意思就是他只听李渊的,其他人来都不好使。管你是这侯爷那侯爷的,在他面前都是狗屎,毕竟工部尚书都是他的徒弟。 “杀了。” 夏林手一扬,接着后头的士兵就真的要上前杀人,这些匠人自然要保护老祖,冲突一触即发。 “都杀咯。” 命令发出的漫不经心,那些工匠都惊了,赶紧拿起了工具准备抵抗。 这会儿远处传来一句:“刀下留人!” 夏林侧过脸看去,就见李唐的工部尚书按着帽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的来到众人面前之后,甚至都没问一下夏林,直接上前搀扶起了那个老头。 “师父,您没事吧?” “这人,这人倒反天罡!一言不合便要杀人。” 那老头颤颤巍巍的指着夏林开始诉苦,接着老泪纵横起来:“我这老东西为了陛下为了大唐兢兢业业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要落得个如此下场……” 人工部尚书好歹是尚书,自己的老师都这把年纪了,主动请缨为大唐修建皇宫已是不易,如今却被人欺负到了头上,他怎的吞得下这口气? 于是他先是安抚好自己的师父,转身看向夏林:“夏侯爷,好大的官威啊。” “他也杀。”夏林伸手一指工部尚书。 夏林一句话把这姓于的尚书的下半句话给噎了回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去骂了。 “还不动手?” 夏林眼睛一瞪,周围的士兵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嘛,于是明晃晃的钢刀可就举了起来。 “别别别,侯爷侯爷……有话好好商量。” 这会儿一直躲在旁边不敢露头的杜如晦终于出来了,他这会儿是一脑门子汗呐,这夏林高低是有点毛病,说他杀匠人还正常,怎么连朝廷的三品大员他都照脑门子上干呐。 真让他在这把一部尚书给宰了,他怎么样不知道,但杜如晦知道自己的买卖是干到头了。 “诸位都冷静一下!” 夏林伸手指向了杜如晦,杜如晦一愣:“我也杀啊?” “你早干什么玩意去了?”夏林皱着眉问道:“怎么?我好说不管用是吧?不是说这边筑城都归我管么?怎么着?我第一天过来就给下马威不成?” 一连串的发问把杜如晦给说得是一愣一愣的,他心里嘀咕着起来:“天老爷耶,让你管是让你管,可没让你上来就杀工部尚书啊……” 537、凶残恶霸夏道生 夏道生,在人家的地盘上横行无度,上任的第一天就把李渊搅合得头晕目眩,这边大匠集体不干了,那边工部尚书跪在自己面前一边哭一边要辞官。 李渊坐在那就感觉太阳穴的脉搏突突突突突突跳个没完,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把这夏道生扣押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金陵那边就像死了一样没动静,甚至连个问责都没有。 哦,敢情那边也送瘟神是吧? 在工部于尚书跪在下头杜鹃啼血时,李渊侧过头不停的瞄着旁边的杜如晦,而杜如晦这会儿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 “说话……”李渊用手怼了杜如晦一下,这才算是激活了这个泥菩萨。 “啊……这个。于大人也莫要与那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一般见识,他那人想必于大人也有所耳闻,那就是个无法无天之辈。这个……这个这个,陛下自有决断。” 李渊回头狠狠瞪了又把皮球踢回来的杜如晦一眼,然后轻笑一声道:“于爱卿,莫要哭哭啼啼了。你且下去休整几日,待我去与那狂徒好好说说,叫他明白这大唐不比他那田魏,在这里可不能把那田魏的糟粕带了过来。” 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是把这于尚书给哄回去了,李渊一弯腰脱下自己的鞋追着杜如晦满屋跑。 “陛下,真不怪我啊。那厮霸道的很,差点连我都给砍了……” “不怪你啊!不怪你?你人就在那边,怎的能叫他闹出这等泼天的大事来?” “我本来就只是想看看那厮如何摆弄这些又臭又硬的匠人,谁知道他上来便是杀啊……陛下!” 李渊鞋子飞出,正中杜如晦后脑勺,他啊了一声,便站定在那不动弹了。 “把朕的靴子给我捡回来!” 杜如晦臊眉耷目的把靴子递还给了李渊,这会儿李渊直接往台阶上这么一坐,长叹一声:“我一直以为那二凤才会干这种事,没想到还有猛将。” “上次他来长安时,陛下可不这般说的,您可是说他稍有不慎就能将天捅一个窟窿出来。” “我也不知道他是捅我呀。”李渊这会儿委屈的不行:“这才第一天,我都不知道景泰那小子到底有多喜爱这厮,这都不忍心杀他。” 杜如晦再次闭嘴,这时他可不敢乱出主意,李渊这老东西喜欢卖人,但凡这会儿他要出个诸如“倒不如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做掉”的主意,那第二天那夏道生一准就去他那把他屋顶给掀咯。 李渊这逼养的…… “你说,当下该如何是好?照实说,朕不怪罪你。” 杜如晦得了李渊的承诺,这才开口道:“陛下,此子独断专行,最是霸道。在金陵城时,臣听闻他生人勿进,不论是谁都难以靠近。所以臣以为,陛下就不要劳烦了,反正限了时日,他要拿不出东西来,自然有法子政治他。” “他是魏臣。” “他也是唐侯。”杜如晦沉声说道:“他没有拒陛下封侯,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既分不了忧,那总该吃罚吧?” “嗯……有道理!” 而此刻大魏的朝廷里,夏林受封唐侯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正常来说这会儿大家应该是口诛笔伐,不把他的罪恶说的个罄竹难书都不罢休,但事实上并没有…… 朝堂上鸿胪寺上报了这件事,然后所有人都一副“知道了,没别的事了吧”的姿态,即便是景泰帝也是一脸“没别的事就退朝”的样子。 而到了他们下朝之后,不少人那叫一个弹冠相庆,离皇宫最近的六家酒楼包厢全满,老板都以为是朝廷是不是发了一笔横财,其实没人知道这上上下下的官员都为庆祝送走了一个瘟神。 他们现在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眼线挂得足足的,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八卦谁不爱呢?他们就想知道李渊到底能顶多久,也想知道那夏道生能在他长安整出点什么新花样。 当然了,花样自然是有的,比如当街要干人家工部尚书,这在李唐的早朝上都快炸翻天了,甚至都有人说这是有辱国格。 “陛下,老臣虽不才,但肯定陛下允我与那狂徒叫阵!我定要将他挑下马来。” 说话的正是已经有七十三岁高龄的太师徐旷徐文远,他此刻面色涨红,手上拿着御赐的金刀要与夏林决一死战。 下头那些大臣看着他,笑又不敢笑,但场面着实又太滑稽了,他徐老太师走路都颤颤巍巍了,那把鎏金的刀才三斤重,他拿着就跟肩头扛着泰山一般。 他要去跟人家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单挑喔…… 那不就等于是文财神要跟降龙尊者单挑乜? 李渊撇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沉声道:“太师,您年事已高,恐不合适。” “陛下,你莫要看老夫老,老夫仍是龙精虎猛,咳咳咳……”徐老太师一阵咳嗽:“断……断然不能叫那个南蛮子……咳咳咳……咳咳……” “太师,他是洛阳人,跟您是同乡。洛州偃师人……”旁边有人附耳过去说道:“不是南蛮子。” 这会儿李渊其实都有点绷不住了,他连忙说道:“来人,搀老太师下殿休息,好生照料。” 而这会儿一直在角落没出声的武将集团中有人走了出来,他体态健硕,面目黝黑,上前抱拳道:“陛下,末将侯君集,愿替老太师出战。” “行了!”李渊手一挥:“都莫要添乱了,你们是真没听过他的名头还是装的?老太师在场朕不好说,他休息去了,朕便明说了,如今大唐初立,各地百废待兴,诸位爱卿若是有人觉得自己治国理政之能有可出夏道生者,毛遂自荐一番,朕定当重用。可有人自荐否?”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夏林狂是狂,但强也是真强,虽然不知道陛下用了什么法子留他下来办事,但扪心自问一圈,当然是有不服的,可真要拉到前头跟夏林比划比划的,却是没人敢…… “朕自是知道他狂妄,所以诸位爱卿,莫要招惹,朕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能耐,能在十八个月内给朕重铸咸阳!” 一句“重铸咸阳”,满朝文武皆是气势百倍,咸阳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始皇帝威服四海之地,是大西北真正的龙兴之地,武德帝重铸咸阳便是有八荒六合一统之心! 看在这份心上,他们姑且忍了那夏道生! 不过这会儿夏道生的名气可就不咋好了,他俨然已经变成了疯狗恶霸,人人避之不及能止小儿夜啼,一句“再不睡,那夏道生便来捉你去生吃”便能叫长安城的娃娃都不敢睡觉。 一波流言很快就起来了,甚至还有关于夏道生的童谣,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最阴间的则是这一首——稚子骸骨垒作塔,乌鸦衔指当卜卦,若闻腐土渗出笑,夏林正嚼棺中蜡。 “你妈了个批。别急嗷,都别急。”夏林从街上路过听到孩子正在一边念着这些恐怖童谣一边在那跳格子,他就感觉一肚子瘟火。 “这不是挺好的么,我觉得这些歌谣写得都很有才华呀。” 小豆芽也是笑得前仰后合,最近关于夏林的歌谣越来越多,从屎尿屁已经进化到邪道上来了,而且流传甚广,如果没有意外过几个月天南地北都会是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毕竟商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牛逼的吟游诗人,还有商人的孩子则是他们那个年龄段的吟游诗人,他们到处跑便能将这些朗朗上口的歌谣带得到处跑。 “有人搞我你知道吧。” “不搞才奇怪呢,谁叫你那么狂呢,一人独吞新城,人家能高兴?你知道一座城下来有多少油水可以捞,全叫你搅合了。别说他们了,我都看着眼红。” “再逼逼马车撞大运嗷。” 小豆芽顿时收声,这大白天呢,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是。 “看来是要打开西北的舆论战了,不得不说呢,这北方的世家贵族的确是比南方的厉害,南方的一门心思就是搞钱,北方的不但要钱还要面子。老牌的就是老牌的,独孤耗子,你这几日就开始着手把长安日报办起来吧。” “独孤耗子!”小豆芽一肘子打在夏林胸口,然后还跟了好几拳:“独!孤!耗!子!你怎么就这么乐意给我起外号呢!” 夏林咂摸一下嘴:“我觉得独孤耗子挺好听。” “不许叫!”小豆芽拧着他胳膊恶狠狠的说道:“我女儿都给你生了,你还欺负我!” 这会儿夏林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生气的仓鼠,更觉得好笑了…… 不过玩归玩闹归闹,独孤耗子的效率是真挺高,长安日报真的在第二天就拉上了日程,本来独孤家就擅长玩舆论,金陵时报他们也是主要投资人,所以在这搞长安日报是得心应手。 舆论这个东西吗,你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现在是童谣,过几日可就要是巫毒了,最后说不定保不齐就要发动哪里的百姓来干夏林,所以当下第一个要搞定的就是舆论战场。 只是夏林没有想到,这帮北方佬那是真的狠……仅仅不到七天时间就给他闹了个超大的事情出来。 538、救国者永不违法 夏林从出道以来,这次算是遇到了最大的危机,原因就是有人鼓动乡民围攻新城,说是夏林之举动了整个大唐的龙脉,若一意孤行必将葬送大唐万里江山。 为了这件事,四里八乡近万民众聚拢在了这里,一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小伙儿和他娘的矍铄老头儿,那意思就是——你不是有能耐么,你有能耐把我们都给杀咯。 一次性杀万人,而且还都是无辜的百姓,别说他是夏林了,他就是秦始皇本皇来了都顶不住这样的风波,当初政子埋了几个方士和早就该死的破比知识分子就被骂了三千多年,吕蒙白衣渡江让江东被喊了两千年鼠辈,这要堂而皇之给整死这么多良善之民,夏林完犊子了。 “你妈的。” 夏林坐在最前头,手上的大锤戳在地上成为了扶手,面前是乌央乌央的百姓,后头是整装待发的士兵。 “你们这些个吊毛是真的该死。” “有能耐你就杀!”为首的那个汉子明显不是乡里人,这八成就是带节奏,夏林一眼就能看出来,同行的气息太重了。 这事其实很大很大,大到李渊都不敢从长安城里冒头,说是这里交给夏林那就交给夏林,找麻烦也是找夏林的事,跟他李渊有什么关系? 至于大唐的满朝文武更是不言语,一个个的作壁上观,就等着看夏林的笑话。 要不说北方士族影响力又大手段又凶呢,这一招在南方是真弄不起来,但在北方他们的触手可是直接深入到了乡老宗族之中,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万人级的民变,那即便是皇帝可都不敢轻视的,弄不好可是要成农民起义呢。 “这帮逼养的都没完了。”夏林二郎腿一翘,朝对面那浩浩荡荡的人潮一勾手:“出来个说话算话的,你们都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对谈?” 这会儿背后的军队已经拉满了弓,床弩和踏弩也都满了弦,盾甲步兵甚至都摆出了进攻姿态,就等一声令下了。 “家伙给我放下!”夏林回头呵斥了一声:“你们的家伙不是用来对着老百姓的!听见没有?放下!” 身后的士兵武器放下,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之前一直没有动弹的人群里这会儿分开了一条路,走出来了一个老头,看不出具体年纪,但就能感觉他年纪挺大,身上穿着的是缝着寿字的衣裳,也就是传说中的寿衣活穿,按照这边的风俗,这老登得有八十往上了。 “这位少年将军恐有所不知,这地界曾是咸阳城,龙首山下压着一条恶龙,若贸然动土,触怒了恶龙,到时地龙翻天,恐招致灾祸。” “地下有恶龙是吧?” 夏林抬起手来,这会儿从他身后上来几个人,夏林侧过头问道:“龙首山在哪?” 其中一个负责勘探的人抬手指向夏林身后不远处的一座矮山:“那便是龙首山,不过一座小山,若不是今日有人闹事,我都给它炸平咯。” 说话之人正是从浮梁赶来的传奇爆破手白糖天尊,他亲自押着十万斤火药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要把这地界整个平平坦坦。 “炸!” “现在?” “炸!!!” 夏林一声令下,白糖天尊应声而动,张罗人便冲过去引燃了炸药,说时迟那时快,众人眼中先是黑云腾起,接着便听到了如同初春闷雷一般的动静,再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甚至叫人站立不稳。 在场所有百姓面朝龙首山,他们真的是被吓坏了,第一时间就以为恶龙翻身,纷纷跪倒在地口称有罪。场面上哭爹喊娘,那叫一个惨烈无比。 而夏林坐在那巍然不动,仍就翘着他的二郎腿,任由爆炸传来的罡风将他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等会土方天尊带人把炸下来石头都给凿了,拿去破掉,到时候用来添路。” “明白。” 夏林吩咐完,这会儿烟尘逐渐散尽,原本这些村民引以为傲的龙脉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块巨石还伫立在那。 而这会儿即便是在长安城之中的李渊也感觉到了震动,他连忙起身走到窗口询问起来:“可是地龙翻身?” 这边大伙儿都还茫然呢,就见一批快马冲了过来,甚至都不顾宫廷礼仪直接冲到了李渊书房之中。 “报!龙首丘被夷为平地!” “丸辣……”李渊一捂脸差点都没站稳,亏了旁边的杜如晦眼明手快上前搀扶了起来。 “摆驾……快摆驾,朕要去看看。” “陛下,去不得啊陛下……”杜如晦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若是去了,可是要出大事情。” 李渊往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朕的龙脉……这该死的夏林!朕要活剐了他!” “陛下,三思啊……陛下。” “朕的龙脉都没了,还思什么思,来人啊!给朕把那奸贼给我抓回来。” “慢着慢着。”杜如晦连忙喊住了侍卫,然后小声说道:“他说到时给陛下弄个更好的龙首丘。” “嗯?”李渊一愣:“移山填海他都行?” “姑且试试吧。” 李渊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愤恨的一拳砸在柱子上:“朕倒要看看他怎样应对那些刁民!” 而这会儿夏林歪着头站在众人面前,手上扛着一把锄头,哪怕下头骂得震天响,他也丝毫不以为意。 “除了这龙首山,你们周围方圆四十里的村庄也全部都要铲平。” 此话一出,顿时群情激奋,这不活生生骑在脖子上撒尿么?就当这些愤怒的民众要上前生啖其肉时,那刚才的老头颤颤巍巍满含热泪的拱手道:“这位少年将军,你如此行径不怕遭天谴乎?” “龙首丘我炸了,问问你们有没有天谴?你们说的恶龙在何处?”夏林抱着胳膊说道:“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天大的因果我一人担下,跟你等没有半分关系。至于你们的村庄,肯定是要推掉的。” 这话一出,对面都已经等待老头一声令下就开始铲奸除恶了,不过这会儿夏林再次朝后头招了招手,旁人立刻拿了一张纸过来,夏林拿到手上往老头面前一拍:“你且看看,若是合适,你就给老子签了。” 老头仔细看了那张纸,上头写着的是村庄的拆迁方案和补偿,首先就是拆迁之后按照丁亩册进行补偿,有田地者按照每亩田地年限每年二两银子进行补偿,并按户在城中补偿一套新宅。若是还想耕田者,则可以在城建之后,重新向衙门申领田地。 也就是说这里所有人平行挪到城中,而若是愿意耕地者,可以在规划完成后继续耕种,且不会收回之前的补偿。 这里田地不少都是祖传的,少则种了三十年,多则甚至已经上百年,哪怕是只有一亩地之人,都能得到二百两的补偿。 这是一笔巨款啊…… 而像这个老头,他家的田地已经一百三十余年了,且他一家上下能有一百多亩地,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得有两万多两的收入?而若是到时回头再这么一申领,地岂不是又回来了。 别看老登老,老登人老心不老,他好奇的问道:“这地?” “地当然是归朝廷了,不过到时你们还想种,再按人头给你们分下去。你们都拿了钱了不是。” “那若是我家有十亩地,到时还能分到多少?” “上头有!哎呀,你这老倌儿,老眼昏花。来来来,来个读过书的上前给大伙儿念念。” 这会儿便有年轻人自告奋勇的走上前来,从叔公的手上接过这纸开始朗读了起来,当听到不光给钱给房子还能重新分到地之后,不少人可谓是欢呼雀跃,毕竟这里的人可不都是有田地的,没有田地就代表着积贫,而如今他们可以在城里有房子了,即便是没有田地的补偿也是能在城中谋一份生计,并且之后居然还能把地申领回来?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而那些田地多的也抓紧时间算了一笔账,发现横竖都是赚,虽然再分配的时候田地少了许多,但他们得了大量的钱财呐,那有了钱再把地买回来不就好了? 当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关于自己的算计之后,所谓的什么龙脉不龙脉跟他们有勾八关系,反正龙脉都炸了,国运是李家的,银子可是自家的。 “这……大将军,可作数?”老头重新拿着那张纸。 夏林这会儿直接上手了,一把把纸给夺了回去拍着上头说:“你看看上头的玺印,你可能看不懂,我可以读给你听——大唐受命之宝。” 他说完,把这个递给老头:“要么现在回家去好好商量怎么讨价还价,要么继续在这堵我,惹急眼了老子不干了,你们一两银子也别指望拿到手!” 说杀了他们,他们可能不怕,但说他们银子没了,他们可是真怕。本来过来兴师问罪,准备杀狗官的,这一下把他们都给整不会了。那老头沉默许久之后,回头一招手,然后这些气势汹汹的村民就走了…… 他们就这么走了…… 539、整大活儿 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已经不是有人围堵夏林了,至于他那个给人家发过去的公文,其实也不是李渊给盖的章,是他自己找人仿的。 欺君之罪呗,但李渊其实是不在意的,他在意的是他的龙首原没了,那可是李唐的吉祥之地,现在过去一看,满地的渣土石块,连个渣都没有剩下。 李渊想哭啊,他要不是皇帝他能哭得嗷嗷叫,曾几何时让他站在上头豪气万丈的龙首原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好好的蜿蜒巨龙被人一下斩了首,他要是不杀夏林都对不起这赳赳老秦…… “留一点也好啊,哪怕留一点……” 李渊嘴里喃喃自语,他俯身下去拾起一块龙首原的碎石,捧在手中,只觉得满心悲愤,龙首之石尚有余温,但他心中却已经凉透。 “夏道生,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陛下……陛下……”杜如晦在旁边小声提醒。 李渊缓过神来,回头一看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跟这夏道生一起来看龙首丘的,刚才他在说那话时,夏道生就在他旁边不到一丈的位置。 “杀我干鸡毛啊。”夏林也没惯着他,抱着胳膊靠在一块巨石上:“不炸这破石头,你咸阳这辈子也造不起来。” “为何?”李渊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你倒是给朕说清楚。” “今天的事是有人要搞我你知道吧。那你说为何有人要搞我,那还不是这造新城油水太足了,这一座城下来前前后后一万万两银子,大魏七年半赋税,大唐九年赋税,这钱哪怕不贪污,放在身边过一道手都能养活百万人,陛下明白不?” 李渊没说话,但他此刻心里还是恨。 “好,我当你明白了。” 夏林背着手指着曾经龙首丘的位置:“它若还在那,咸阳就注定成不了事,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它龙首丘是你大唐皇帝的心头肉。只要这块肉还在,就有千百种法子叫你忍不下心去动这片土。” “横竖五十里之城,当世最大的都城。堂皇陛下,我们现在不说将来大唐到底能不能千秋万代,但陛下真的不想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叫人提起时都要说上一句,大唐风华,如华山巍峨如秦岭厚重?陛下,我再问你,叫大魏千疮百孔之物,它能不能叫大唐千疮百孔?” “这……” “能,还是不能。”夏林往前一步走去:“陛下,认认真真的告诉我。” “夏道生……你太大胆了,你僭越了。”杜如晦在旁紧张极了,不停的出言提醒。 “哪里有僭越,我这是替天下百姓问的,也是替子孙后代问的,哪里僭越?” 李渊身为帝王,竟叫夏林的气场给震退了一步,看着这个自己儿子辈的小子,他竟一时语塞。 “陛下,你心中有答案。我夏道生不做魏贼,但也不会祸乱天下。我既说了帮你办这件事,那我必是要办好,而若是陛下瞻前顾后,那便想想周围那些人的吃相。呵,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如今他们支持大唐皇帝陛下,那是因为我在南方搅合的他们生不如死,那如果陛下随了他们的愿,你猜猜他们会干什么?不用陛下回答我,我太了解他们了,想必陛下也很了解,毕竟在当皇帝之前,陛下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李渊听完之后背着手站在那久久不言语,想到今日有人能聚拢万人来挑毛病,若是处置的稍有差池,那便是民变。 思索至此,李渊突然挠头,但隔着皇帝的金冠,他连挠头都已经力不从心了。 “陛下,这件事你莫要管,就当看不见。我自有法子收拾他们。” 李渊垂下眼睛:“但还需注意方法,也莫要太猖狂。” “狂啊,为何不狂,二凤也狂呢,陛下年轻的时候比我们还狂呢。少年不轻狂,还要等到风烛残年才轻狂?” 李渊拂袖而去:“再乱来,我必杀你。” “杀不着。”夏林往后躲了一下:“当今天下无人能杀我。” 夜深,夏林独自坐在破落的龙首丘旁,看着这皇权的象征在他的手上支离破碎,他不知道多开心,他想在这立一尊雕像,橘子洲头的那一尊,但又担心根基不稳让人把雕像毁了,最后思来想去,他决定在龙首原上弄一个图书馆出来。 一座巨大无比的图书馆,能叫所谓的大马士革图书馆黯然失色,能叫传说中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相形见绌的超级大图书馆,然后用它对门阀正式宣战。 而与此同时,北派世家的集会之上,所有人的脸色阴霾,他们以为他们给夏林整了个大的,没想到最后却是拉了坨大的。 这种规模的变数他都能轻易接下来,那到底还有什么法子能搞他呢? 大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出招了,这里有些甚至就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可谁知道刚从南方逃过来,这人就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 “这人到底有何等魅惑之术?魏皇对他言听计从,我说那便算了,我来大唐,可谁知这唐皇也对他言听计从。怎的?他是苏秦啊,佩了六国相印是不是?” “你还没发觉么?不是哪个皇帝的事,而是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到哪里他到哪里,皇帝见有人要拿我等开刀,哪里的皇帝不会纵容他,就一如当年商鞅一般。” “可商鞅却是被五马分尸。” 这会儿角落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他抱着胳膊冷笑道:“那可是我等未死,若我死了,他才会被五马分尸。他是杀我们的刀。” “杨公,当下该如何是好,那独孤家早已与他沆瀣一气,如今我等斗不过他。” 这里说的杨公,正是弘农县公杨英,也称杨广。杨坚与独孤伽罗的嫡次子,按照辈分来说他应该管独孤迦叶叫姨娘,管小豆芽叫姨婆。 “你们想弄他?他手握精兵,掌生杀大权。皇权无顾,又无攀附,乃为孤臣。孤臣便是刀,谁会扔下手中的刀?” 杨广轻笑,手中却是摆弄一枚铜板:“以我所见,倒不如给他一场釜底抽薪。” “杨公之意是……北上?” 杨广此刻站起身来,背着手开始四处走动:“如今草原大定,养精蓄锐也有些年头了,正是兵强马壮之势,但有一点不好,那便是经过多年通商,蛮子野性不足,少了一些贪念,这不好不好。依我所见,倒不如诸位想想法子,给他们逼一些野性出来如何?” “哦!我有一计。如今突厥分东西两股,一股在西域蠢蠢欲动,只是无奈实力不足撼动王庭,但我看他们倒也是归心似箭,再加上他们当年可就是被那夏道生驱逐而去,心中对他的愤恨可不是你我能比的呢。” “我比他们好不上哪里去,我恨不得将那夏道生给生吃。” “这也不够,远远不够。东南西北皆有敌。”杨广展开扇子:“倒不如我们叫他来个四处开花如何?天下安定太久了,若是不乱,我等迟早都是要叫人一网打尽。” “好办啊,我琅琊王氏倒是可以去与倭奴聊聊,他们如今可也是心思重重呢。” “嗯,那我便西出去寻那突厥人。” “南边不好弄,先不动它。不过倒是可以去看看岭南各大土司有何念头,银子、物资、人,要什么给什么。”杨广说到这里扇子一收:“而我等也再莫要各自为政,是需要一蹴而就了,若是此番败了,你我都将永无翻身之日。” “为何不直接派人杀了他?”这会儿有人开口了:“下毒、栽赃、刺杀、绑票,这不好用?” “蠢货不要开口。”杨广伸出扇子一指:“莫要说我不客气,你这等法子只会害人害己,金陵那一家老小的腰斩你是想再试试?你跟他赌命?他是孤臣。” 一句孤臣,倒叫这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刺杀他的容错率太低了,而且此人极小心,根本找不到半分机会,家中甚至没有下人,还总是离群索居。为什么两国的皇帝都敢能用他,大抵也便是这个原因了。 “那就这样办,诸位若还有何法子当下也可以说来。”杨广环视一周:“若是你们都闲暇无事,倒不如再造一个三国乱世如何?各自照顾自家地界,只要乱起来,我等终究能保个平安。”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行,花钱买平安,好说好说。” “哎呀,没消停几年就冲我来了,这些个皇帝啊,不知天高地厚。” 而在他们散场之后的第二日,这一股影响这片土地千年之久的大势力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夏林这会儿的短板也就体现了出来,情报系统终究是没有建设完全,他并不知道这些正在密谋的情报。 但到底天下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少还是有些消息流露了出来。 “师兄,昨日听闻各大世家在长安城中碰头了。”卓恒吃饭时跟夏林嘀咕了一句:“您怎么看?” “他们碰头?那还不是为了对付我么。”夏林眼珠子一转:“可是他们该怎么对付我呢?这帮人应当是黔驴技穷了吧?” 540、原来就是你老倌儿 那帮人密谋什么,夏林很关心,所以当晚就开了一个碰头会。 李家的代表由平阳长公主出席,独孤家代表由独孤大运出息,再加上夏林,三人就在屋里开起了碰头会。 本来大运说今天要带孩子去看寒食花灯,但因为被夏林给强留了下来,所以她现在一肚子气恼。 “这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扎堆想法子对付你么。世家的活儿,不就是请客、斩首、收下当狗?还能有什么?” 夏林默默的回头看向小豆芽:“等会,你说什么?”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啊,怎么了?” “没事。”夏林摸了摸下巴:“这句话申遗。” 小豆芽:“???” “你继续说。”夏林笑道:“怎么请客,怎么斩首又怎么收下当狗?” “首先肯定是要有人前来试探你,探探口风,看看你要的是什么。这便是请客,比如一场宴席,一次聚会。不过介于你一般不出席任何宴会,他们大概会叫一个相熟的人来当说客。若是与你不相熟,那便是与你身旁之人相熟。” 小豆芽到底是世家排名榜第一位的独孤家之后,这里头的门道那是如数家珍。 “若是你透露出你所爱所求,你只管开口,自是有人能送到你面前,不论是良田千顷还是黄金万两,珍馐美味是才子佳人,只要你能想便没有他们拿不到的。不过他们的东西可也不是那么好拿,若是拿了,你便不是狗来也是狗,人心不足蛇吞象,天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一次都不拿,还有一种便是拿了没够。” “可若是你既不给面子又不要里子,那他们就自然会想法子处置你,斩首嘛,栽赃、嫁祸、污蔑、造谣,说得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再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若还不行,那便美人毒杀、刺客暗杀,叫你失足落水,全船其他人都活了,唯独你惊惧到死。叫你落马,被马蹄踏死。买通府邸衙役,天天给你下铅丸。反正总有法子叫你死。” 夏林靠在那摸着下巴:“那咱们回到收下当狗那个环节,有没有香艳一点的剧情。” “有啊,长安十方楼,十方惊艳、九死还魂,意思便是死了九次进去都能还出魂来。里头极尽奢靡,你不能想但其中却应有尽有。当年他们叫我去,我倒是去过一次,在那里头,你若是看中了谁,莫要说一刻春宵了,便是要叫人把那人蒸熟吃下都是小菜一碟。” 夏林沉默了一阵,皱着眉头问道:“你见过?” “见过的呀。”小豆芽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那年我才十七,被邀请去那十方楼,就看那些人一边饮酒一边在舞池之中选了一个侍女,过了一个时辰那侍女就被装在蒸笼屉里抬了过来,就如蒸羊一般摆放,口中还衔着一枚红果,她的五脏六腑都叫人给做成了菜肴,我就记得有心和莲子一起成的汤……从那时起,我就不怎么跟这些人接触了,看见都觉得恶心。” 夏林回头指了指公主:“你的责任。” “跟我有何关系,我一直都驻守龙城。”公主往后缩了缩:“不过这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还有更骇人听闻的呢,若是在灾年,那里甚至还会有童子宴呢,听到名字你们就知道是什么了。” 听到小豆芽的话,夏林眉头拧在了一起:“现在还有?” “那我不知,但猜想可能会更小心一些吧,毕竟现在不得那么猖狂了。” 夏林摸着自己下巴上长出来的胡须茬子,目光渐渐的凝在一点上,侧头看着长公主:“十方楼多少钱?” “你要作甚?” “烧了。”夏林往后一靠:“我要看这十方楼点起来的火有多好看。” “你烧个楼也不能把他们怎样啊。”豆芽子好奇的问道:“靠着个出气啊?不合你身份。” “不。”夏林点了点桌子,整理了一下领口:“提前宣战。” “你会死的!”公主瞪大了眼睛:“他们在南方根基稍弱,但北方他们可盘踞多年!” 夏林本来要说一句“我活不活无所谓,但我要他们死”,但看到两个正在那爬来爬去的孩子,他的心终究是软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楼我肯定要烧,规矩我也要给他们立。三娘,你去跟你爹说一声,我要跟他们开战,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三娘摇头:“不能的,你莫要忘了,我家也是五姓七望之一。” “哈哈,你不如我。”这会儿豆芽子跳了出来,她拍着夏林的肩膀说:“你尽管烧,大运罩着你。” 夏林瞥了一眼豆芽:“你能罩得住?” 豆芽子轻蔑一笑:“不过小事。哈。” 这一声“哈”,完全没有了豆芽子平日里的窝窝囊囊,此刻这就是独孤家作为百家之首的魄力在独孤大运手中的把玩。 这会儿豆芽子走到窗口看向窗外:“独孤家,天下之名门,杜氏、独氏、李氏、田氏皆为姻亲,我那姑妈可是这位公主殿下的祖母。” “嗯?”夏林猛的回头:“哦!对对对!” 长公主也猛的回头:“对哦,我还要叫你一声……” “叔叔。”独孤寒纠正道:“是叔叔。” 夏林在旁边听着直挠头不由感叹道:“你唐是真乱啊。” “所以放心干吧,你独孤叔叔为你撑腰。”小豆芽拍着夏林的肩:“区区小楼,烧了便烧了,我早就想烧了它。” 夏林嗯了一声,然后直接诶一把将小豆芽横抱了起来:“今晚再撞个大运。” “别急别急……”独孤寒喊停:“孩子还没睡呢……” 正如豆芽子所说,那些人的路数就是这么多,请客肯定是要请的,可能也就是第三天吧,便还真的有人登门拜访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独孤家北方分部的大老板,独孤镜。他前来嘴上说是拜见家主,但不过只是寥寥几句,然后话题便聊到了夏林身上。 “听闻南方来的夏将军暂居在家主这里,我家犬子一直仰慕夏将军的风采,不知可否有幸今日邀家主与夏大人前往十方楼小酌几杯?” 独孤镜满脸笑容,而小豆芽却只是靠在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哥哥有所不知,那夏道生性情古怪,也不知能否受邀啊。” “无妨无妨,若是夏将军不去,我便宴请家主。” “那便等他回来吧,他早上时去了城北龙首丘,当下该是快回来了。” “如此甚好。” 两人便在堂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四十多岁的独孤镜生生的被二十来岁的小豆芽压在那连喘气都不敢大声,毕竟在等级森严的世家内部,宗家对分家的克制几乎就是天敌一般,除非主家弱到没边了,否则真的是一点雄起的机会都没有。 大概坐了能有半个时辰,夏林一声泥水的回来了,他经过堂前踩出两道泥印子,独孤寒指着他便开始骂了起来:“出去!你看把地踩成什么样了!” “叫鸡毛。”夏林弱弱的嘀咕了一句,然后抬头冷不丁的抬头看到了旁边的独孤镜:“哟,这位是?” “我乃独孤镜,是独孤家长林房的当家。” “哦!你就是独孤镜啊。”夏林走上去一双泥手就握在了独孤镜的手上,然后直接给了他个拥抱:“久仰久仰。” 独孤镜心中尖锐爆鸣,这夏道生身上别提多脏了,红黄的泥水,不知哪沾染的汁液,就跟在稻田之中打了三个滚出来一样。 “滚去洗澡!”独孤寒上前把夏林扒拉开:“别给我丢人。” 夏林这才松开独孤镜溜达到后头去洗澡换衣裳去了,而独孤镜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独孤寒发愣。 “哦,与他熟悉了,自然也就无有礼数了。” 独孤镜默默点头,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早有传闻说那夏道生有龙阳之好,而自家的家主也有那么点那个意思,所以他俩人搞到一起并不叫人意外。 雅趣……嗯,雅趣。 “你也去换一身衣裳吧。” “多谢家主。” 很快夏林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这会儿独孤镜还没回来,他就坐在那开始跟小豆芽聊天,聊了一会儿独孤镜也来了,然后便是意料之中的邀请。 之前的说辞再来一套,夏林自然也欣然同意。 三人乘车来到了这十方楼,夏林站在那低调奢华的十方楼下,他不觉有多惊叹,只觉得这地方透着森然的怨气,里头传出的丝竹乱耳之声仿佛是孤魂野鬼悲叹的唱腔。 字里行间的吃人在此刻竟是具象化了起来。夏林当然知道烧掉这栋楼并不会结束吃人的时代,但他仍要烧,因为这地方叫他不爽! “夏大人,且进去吧。” 独孤镜以为夏林的仰望是因被这华丽的地方震撼住了,他心里甚至小小的鄙夷了一番,权当夏林不过是个才华横溢的乡巴佬罢了。 而走入其中,里头的金碧辉煌倒真是叫人震撼,恍惚之间仿佛进入的盗梦空间,它拥有跟这个时代甚至不匹配的超前审美,那些明亮的油灯据说都是北海中巨鲸的油脂炼制的灯油。 当然,也有人传说是人油。 不过不管是什么,这地方的奢靡叫人头晕目眩。酒肉的味道,香料的味道,还有女子身上的味道,在此刻交融在了一起,宛如梦中女妖说发出的低吟。 波斯舞姬穿梭其间为来往的贵人们倒酒,供其亵玩。 独孤寒率先走入其中,她摇晃着扇子,一只手放在背后,姿态傲慢。而她的到来更是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独孤家主,许久不见。” “独孤家主好啊。” 问候声络绎不绝,独孤寒却只是微微颔首,在这里她身上那股子贵气才真正体现,浑然不似撞大运时的小猫模样。 “请。” 独孤镜在上楼之前快走两步鞠躬引导,小豆芽跟夏林就这么噔噔噔的上到了一般人都上不去的三楼。 这地方的设计真是够精妙的,从三楼看下面,就如同看一副华丽的浮世绘,形形色色零零总总都一眼看尽,山海有何可观?反倒是这人间百态才叫观景。 随着脚步,他们走入到了那九五至尊之厅,打开门里头仍是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偌大一张桌子放置在中间,两边还设有专门的舞台。 而那桌子上竟还摆着一张楠木制成的转台,可想而知为了讨好人,这帮人已经把思维发挥到了一千四百多年之后了。 那转台的上头有一妖娆女子正在随音乐慢舞,她身姿曼妙,肤若凝脂,双眼上蒙着轻纱,万般的妩媚。 在独孤寒跟夏林进场之后,外头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他们大多都是一些旺族之人,他们依次跟夏林和独孤寒问好。 众人落座,夏林指了指桌上的那个女子还有那些乐队轻轻摆了摆手,他们立刻就撤散了出去,这会儿那规格极高的新罗婢便开始上前为众人倒酒。 这新罗婢可不是一般人享受的了,那在婢女之中都是顶级的存在,一般情况下就算是这些婢女流落到市井可都不是等闲人有资格娶回家的,比楼下的波斯舞姬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夏将军到长安许久,我等第一次聚首,让大家一起敬夏将军一杯。” 在场所有人起身,而夏林只是一副死相坐在那里巍然不动,场面上顿时尴尬了起来,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将军,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将军呀?” “倒是没有,只是最近劳累过度,有些疲乏。” 这帮人一听顿时齐齐松了口气,然后各自饮了酒便重新坐了下来。 在刚落座之后,便立即有人起身,他左手托杯底,右手扶盏沿,三次举杯而不饮:“闻夏将军破突厥时曾单骑截粮道,此盏当敬孤胆。” 夏林侧过头看着他:“快十年了,现在才敬?” 那人脸色顿时大变,连连告罪,暗戳戳的便坐了下来,环顾周围,大家都意识到这夏道生似乎异常难缠…… 而这会儿夏林却突然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诸位盛情款待,夏某自然是颜面有光,不过我这人武将出身,粗鄙不堪,不喜欢那弯弯绕绕,倒不如诸位有什么想说的便畅快说来,不必虚为委蛇,想必诸位费尽心思叫我来这,也不是为了看我这张臭脸吧?” —— 明早要赶火车去看儿子,今天更一章咯。明天看看要是有空能赶回来就补给大家。 今天请假 明天补给你们哈,火车要到十一点多才到家,车上有人有狐臭,我都快被熏出幻觉了。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天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41、烧了你的楼 “夏将军多虑了,此番不过就是大家仰慕将军的豪情,想与将军共饮一杯。” “叫侯爷。”夏林脖子一仰:“我是大魏的将军,不是你大唐的将军。” 在场的人纷纷交换了眼神,不多会儿便纷纷换上了笑脸附和道:“对对对,侯爷说的在理。” 这会儿夏林才算是换上一副笑脸,他的笑脸一上来,大伙儿的压力都轻了少许。要不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呢。 在座的都是什么人?那可都是普通老百姓多看一眼就要挖眼珠子的人,某天去什么地方干点什么都是得黄土垫道,泼水净街的人,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因为某一个人脸上带出了一点笑容而长出了一口仙气。 夏林在李唐是没有实权的,但大家默认他的强大,首先就是新城项目完全是交到他手中,虽说有个杜如晦在中间当监理,但实际上明白的都明白,那不过就是个作秀。 毕竟杜如晦可也是独孤家扶持上去的,而如今独孤家主就坐在人家夏林的旁边,小鸟他妈的依人。 而独孤家不光跟夏林的关系紧密,还拥有李唐兵马大元帅,李渊的三权分立把军权可是给自家女儿,也就是说独孤家不光拥有李唐的最高兵制掌控权还有一个可以斡旋李唐与田魏两国的超重量级权臣。 而从当下的形式来看,夏林的地位恐怕还要在独孤家之上,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从座次来看,独孤家主可是主动把主位让给了这个夏林,也就是说他们私底下是夏林在上独孤家主在下的。 怎么说呢,也没说错,毕竟独孤家主身形小,在上头的话水太深她顶不住。 “首先呢。” 夏林这会儿又端着杯子站起身来,桌子旁坐的所有人哐哐哐全部迅速的站起身来,动作整齐划一。 要说他们心里头开心不开心,服气不服气,那自然是否定的,但今日他们来的任务就是拉拢夏林,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主要就是为了那头的行动多争取一些时间。 只要那边能把西突厥的势力争取到,从河西走廊大军压境逼迫李渊放弃自己的想法,驱逐夏林,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新城他们是要拿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落到这么一个人的手中。 “我敬诸位一杯,我是个行伍出身的粗人,也不会什么客套话。今日诸位来这的目的我也知道。”夏林笑呵呵的说道:“我呢,别的要求没有,就是看上了这十方楼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其次呢,你们回去跟你们背后的家主都说一声,我这人一贯主张和光同尘,与其舒卷,一身披晴朗,没有什么敌友,若是愿意合作,那便坐下好好谈谈。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把规矩立起来,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最后嘛,我祝诸位顺风顺水,一展宏图。” 夏林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其余人皆是如此。 而他们见夏林如此好讲话,竟只是要这个十方楼,他们心中颇有意外,但却也没说什么,一个小小的十方楼跟那方圆几十甚至上百里的新城比起来,只要脑子没坑都知道怎样选。 于是立刻便有杨家人起身拱手了:“夏将军若是喜欢这十方楼,我杨家便做主将它赠与将军了。” 夏林大笑着一摆手:“无功不受禄,我只是喜爱,但从不夺他人所爱。我独孤兄也说了,今日我说喜爱之物皆由他来收拾。” 这会儿独孤寒笑着站起身来,从随身的兜兜里摸出了浮梁的信用本票放到了大桌的转盘上:“这是二十七万两本票,还请查收。” “这……”那杨家子弟愣了片刻:“不可不可,多了多了。” “拿着。”独孤寒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我核算过,连人带物,差不多二十万两上下。多出来的七万,便是我夺人所爱的歉意。” 那杨家子弟看了独孤寒一眼,表情僵硬的将钱收纳到了口袋之中,他也不用去验明真伪,这浮梁本票的含金量极高,因为那边的体系建立的好,来往商人都乐意带这个东西,甚至出现用现金换本票还要加千五费用的事。 “那我这便去跟家主汇报一声。” 独孤寒挥了挥手,叫他便去了。 之后的也算是宾主尽欢,直到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那杨家子弟才匆匆回来,拿着这地方的地契和奴契就过来了。 “夏将军,家主说十方楼的钱,我们便收了,不过夏将军此举也太过客气,过几日家主将宴请将军,还望将军赏脸光临。” 夏林接过各种契约,笑着点了点头:“定当造访。” 这眼看着酒席要散了,今日所有人都很高兴,他们只觉得这夏道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对付,也许是人生地不熟吧,买下十方楼大概就是想跟当地的家族交个好。 所以心中都是志得意满的准备离开了。 “诶,独孤家主留步。” 就在他们要走时,夏林突然喊住了独孤镜,而独孤镜被一声“独孤家主”喊的是头皮发麻,毕竟真正的独孤家主就坐在那呢,夏林这一嗓子夏林不僭越,独孤镜可为难了起来。 “将军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家主在那呢。” “没事,你也是家主。”夏林笑着对独孤镜说:“金陵城的红袖姑娘是你的人吧?明日叫他回来,我要见见她。” 独孤镜愣了一下:“什么……红袖姑娘?” “回去问问你家风花雪月的人,他们应当是知道。” 听到这个称呼独孤镜的脸色顿时变了,但还是答应了下来,然后赶紧跑了路…… 这会儿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了夏林跟独孤寒两人,夏林侧头看了一眼地契笑道:“怎么说?” “烧啊。”独孤寒喝了几杯这会儿双眼通红,晃晃悠悠走到夏林面前一头扎进他怀里,醉醺醺的说:“点上一场震慑长安的烟花。” “好嘞。” 很快,夏林把十方楼的管事就叫了过来,先是驱逐了场子里所有的人,包括侍女宾客小厮等等,一个人不留。 那管事的哪里敢问,反正现在这都是他们家的产业了,老板让干啥就干啥。 他立刻差遣人把整个十方楼清了场,硕大的、奢靡的楼宇之中,很快就剩下了夏林跟独孤寒两人。 然后夏林开始从库房往外搬灯油跟烈酒,一坛一坛的砸到地面上。 顿时整个十方楼酒香四溢,满屋都是酒精带来的刺激感。 看着灯油混合着酒精流淌得到处都是,夏林带着独孤寒往后退了几步来到了十方楼的门口。 这会儿夜已深沉,周遭早已经是静悄悄的。 “这地方好啊,方圆一里内都是园林,不会烧到别人家的屋子。” “哈哈哈哈,这地方怎可能会让人住家。”独孤寒脑袋歪在夏林的怀里,这会儿凉风一吹,她已然有些上头:“我要点火!” “好……你点你点。”夏林摸着她的脑袋:“点完火回家睡觉好不好?” “好!” 拿着火把,独孤寒甚至没有一丁点犹豫的将它扔进了大门之中,酒精、灯油和酒精的蒸汽被明火一撩,顿时爆燃了起来,这栋长安城里最奢华甚至奢华到有些过份的高楼几乎是一眨眼便燃烧了起来。 全木质结构,烧起来那叫一个爽快。 今夜有南风,火借风势,十方楼在十分钟左右就彻底成为了一道火炬,等到周围有人呼喊“走水”之时,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扑灭的可能。 它越烧越晚,如同一盏灯将整个长安城照亮,在黑夜中哪怕离开二十里地都能清晰的看到这一丛熊熊燃烧的烈焰。 “十方楼!?” 杨家的家主杨英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站在窗口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的火光,双手捏在窗棂之上已是骨结发白。 看着那如同明灯一般的滔天火焰,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抖动着,呼吸也变得浓重了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夏林买楼不是妥协而是宣战! 李渊这会儿站在宫墙上,远远眺望十方楼的火光,他双手撑着箭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没说,但他此时此刻才彻底明白为什么隔壁魏国说放夏林出来就放夏林出来。 他是一头猛虎,在哪都要吃人。 “哈哈哈……” 而再回到十方楼前,独孤寒看着十方楼越烧越旺,她笑得极为开心,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这些年的压抑一朝释放,还是因为她对这地方也有恨。 夏林则在旁边背着手同样在仰望这场盛大的不可一世的烟火。 二十七万两真金白银换来了这样一道亮丽的风景,太值了。至少独孤寒肯定会觉得很值,因为就连夏林都很少看到豆芽子笑得如此猖狂。 “你再笑,再笑乳腺都笑通了,到时候回去得喂奶了。” “我要回家……”独孤寒转过头抱住了夏林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开始撒娇。 这会儿旁边人可不少,不少人都是认识独孤寒的,看到这一幕,那真的是比看到十方楼被烧了都要愕然…… 542、这便是我为你下的最浪漫的战书 十方楼在烧,大运在咆哮。火烧了一夜,十方楼早起时便成了火堆,大运颠簸了一宿,没到早晨就爆了缸。 市井上都在说十方楼的事,有知道内情的人说是独孤家主花了二十七万两买下了十方楼,然后为了博南边来的将军一笑又亲手将它付之一炬,一同烧掉的还有楼中奴婢们的卖身契。 也有人说这是示威,是长安老贵族们给这南方少年将军的一场试炼。 但不论如何,十方楼倒了,倒在一个不起眼的夜晚,这栋能把活人变为食材的地方在某一个叫人记不住的夜晚成为了照亮整个长安城的火炬,一直到日头从东方升起时,它的火光才暗淡了一些。 那些被烧掉卖身契的人,在早晨时来到了十方楼的废墟面前,看着仍在熊熊燃烧但却已经坍塌成堆的十方楼,有人跪伏在地泣不成声,有人则在破口大骂,诅咒过去的自己。 许多人过来看热闹,他们议论纷纷,扼腕叹息之人有,壮怀激烈之辈也有,甚至有些人将这栋楼的倒塌形容为阿房宫的倾覆,杀头的话他们是没少说,但在场却并无人在意。 李渊穿着便装也来到了这里,他心中突突的跳着,因为作为一个皇帝,他清楚知道这栋楼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这甚至跟它背后的老板是谁都无关,单纯就是一种象征。是权贵的勾连、是上层对下层的蚕食和盘剥、是朱门酒肉臭和路有冻死骨的对立。 这栋楼的坍塌和它身下的焦土无时无刻都在往外渗血,带着厚重的血腥气。 这一天整个长安的权贵都安静了下来,平日里的蛮横似乎都没了,就连那些官员上班时的脚步都快上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官当到他们这一步,嗅觉那可谓是非常灵敏了,一觉起来飞灰如雪落满了整个长安,他们心头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上上下下都在打听这个事,而杨家的杨英这会儿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的身边坐了许多人,每个人都是面沉如水的模样。 “狂妄!” 杨英大声呵斥道:“一个两个都如此狂妄!” “杨家主,莫要动怒。这次恐怕是真的来者不善。” “我管他善不善!我要他死!”杨英此刻已经快要进入非理智的暴怒状态了,整个人双眼赤红,汗毛直立:“西突厥那边情况如何?让他们给我快!” “杨家主,这可没有那么快啊,西突厥离长安一千七百里,使者过去都要二十日,更无需提还要他们调兵前往,更何况当下他们与突厥王庭也在对峙,恐怕兵力也分不出来。” “要人给人要家伙给家伙要钱给钱,我要他死!” 众人皆不语,杨英的暴怒他们都能理解,那夏林与独孤家的小子着实太叫人愤怒了,即便是一国之君对他们也要客气几分,毕竟要知道除了京畿周围的军队,绝大部分的兵权可都在大世家手中握着。 这样明目张胆的宣战,那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夏林,就是皇帝也得死啊,古往今来惊惧而亡的皇帝还少咯?离奇的死法一堆一堆,再不济就给皇帝施压,杀不得就赶走。 外族,说实话都是辣鸡,但有原力加持的外族可就不同了,当年他们可以跟突厥人一块把鸿宝帝整到迁都,把北方大片的资源让出来,现在就能故技重施让武德帝把这些烦人的苍蝇赶走。 “武德帝手中有兵二十七万,其中老弱边军十四万,不足为虑。十三万士兵之中仅有三万骑兵,玄甲精骑更是仅有三千,还都被拉去了剑阁,图谋巴蜀。若是我们能为蛮子筹备足够的刀兵铠甲马匹,他们便是能组起十万骑兵,自上而下杀入关中,即便攻不了城,自然也能叫武德帝知难而退了。” 杨英说到这里转过头笑道:“一个月,给诸位一个月时间。这个月之内,把东西凑齐,莫要怪哥哥我蛮横,人家已经把战旗升起了,你等若是有半点退缩,到时可别怪我等被人拉上了长安城头拦腰截断。” 不得不说,杨英的前瞻性和敏感度是真的不错,他指着外头说道:“我就要叫他再快活一个月!” 这件事夏林当然不知道,北方他毕竟没有太多耕耘,信息网络也不全,所以他每日除了小心戒备之外,倒也就是去新咸阳的大工地里溜达。 这日,他正在大工地里跟大魏的工部官员聊着天,因为新咸阳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光靠一个李唐是完不成的,这不刚好大魏产能过剩了么,所以两边这边名义上打着仗但另外一边却已经构建起了合作的桥梁。 哎呀,政治嘛,哪有什么你死我活,除非说出现了屠城那种不共戴天的仇恨,否则一般不会往死里干的。 “这边的石料跟水泥,要尽快知道么,钱的话我先付一半的定金,东西到了我再给另外一半。” “夏大人,咱们之间……你不干脆给足了算了,而且这大部分都是浮梁的买卖,你咋这么压价啊。” 夏林笑了起来:“你他妈的……不是,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叫细水长流啊?就你妈的你们那些报价,有金山也扛不住造啊。我要是不给你们压价,城造一半资金链断了,你们哭都没地方哭。” “这不是想多赚一些么……” “有了贸易,就有钱赚,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赚来的钱,这是流转起来以后盘活整个经济盘的,不是叫你们这些王八蛋赚快钱的,你们赚了快钱老百姓怎么办?昂!?”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这边夏林骂完魏国的工部官员,那头手一指:“赵文泉,你妈的,还跑!死过来!” 那个叫赵文泉的是李唐的工部官员,他听到夏林的呼唤脖子一缩便来到了他面前:“侯爷……” “你他妈的。昨天下午老子叫你把那批次的货入库,你妈的把老子话当耳旁风,那是水泥!若是下了雨,这就是两万八千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你他妈的,想不想干了?我告诉你,不想干就去户部打个报告,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是是是……我知错了侯爷,昨夜我儿急病,我匆忙间赶了回去,已经跟杜司马报备过了。” “杜如晦是吧。” 夏林扭头就走,而这两国工部的官员对视苦笑,那魏国的官员拍了拍李唐的官员:“这位大人莫要挂怀,他是这样的。” “唉……” “唉……” 两人唉声叹气的分头干活去了,谁都没想到李唐跟田魏的最先和解的竟是工部…… 而杜如晦这中登那是真机灵,老远看到夏林气势汹汹的过来他是拔腿就跑,夏林看着他跑那就是追,一边追还一边骂,最终杜如晦爆发了他文官生涯中最强的爆发力终于是甩开了夏林。 可刚坐在一个拐角休息喘大气的时候,他头顶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杜如晦抬头一看,夏林就跟那索命的恶鬼一样趴在这块巨石上,大司马杜如晦,李唐皇帝手下第一谋士,这会儿吓得面色发白。 “侯爷侯爷,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你不要给我解释,我要的是结果!叫你入库你不入库,叫你算账你不算账,你来干什么的?在这当领导的是吧?咸阳城是给你盖的是吧?盖完你原地登基是不是?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搁这耍大牌呐?” “不要念了……你不要念了。”杜如晦此刻汗如雨下:“我这便去办这便去办,昨日是陛下那边召我回宫,说西边的蛮子有异动,我这才回去的,今日一定办完……” “西边的蛮子,你说西突厥啊?” “嗯。”杜如晦点头道:“这些日子一直有兵马调动,但至今尚不明确是冲着谁去的。” 夏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对啊,突厥王庭那边已经把西突厥盯死了啊,他们能有什么动向?” “不知啊……真不知,探子还没回来呢。” 夏林摸了摸下巴:“怪了……那大司马,你明日去打听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在河西走廊以北集结。若是在那边集结的话,可就是要南下冲夏都了哦。冲了夏都,可就是要干长安了。” 杜如晦一愣,接着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侯爷,当真?” “你妈的还不信,来。” 夏林把杜如晦带到自己的临时居所,拿出了地图稍微比划了一下:“西突厥当下盘踞在伊吾卢到肃州以北这一片,突厥王庭在他们北方,若是他们在南方集结,那还能绕过两千八百里大草原去打王庭的屁股啊?肯定就是直奔西平郡和陇西啊,到了陇西……不对。” 突然之间夏林盯着地图感觉有些不对劲:“从这条线打过来,图个啥啊,图万里黄沙还是图戈壁酷暑啊?不对啊。” 杜如晦这会儿也凑上前来仔细思考了起来,然后用手指指了一下平凉郡:“若是他们沿着丝路前往平凉郡,有没有可能?” 顿时夏林跟杜如晦两人便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糟糕。” 543、小手一摊,要人没人 杜如晦也不是菜逼,俩人地图一展,沙盘一摆,稍微模拟就能大概摸出西突厥的意图。 “我万万没想到侯爷竟是文武双全。” “说反话是不是?嘲讽我是不是?”夏林斜着眼睛质问道:“你是不是忘了西突厥是怎么来的?” 杜如晦一拍脑门这才反应了过来,世上本没有西突厥,被打的惨了才成了西突厥。 这帮西突厥本就是突厥王庭的人,后来是被突厥人里的泥腿子给赶出了王庭,四处流亡再加上西域诸国真他娘的是一群烂货,这些年还真让他们又给发展了起来,在西域灭了大概十二三个国家之后,重新形成了现在的西突厥。 本来这帮人的目标就是回归王庭,但这突然调转枪头南下而来,这个事可是叫杜如晦冷汗直冒。 要知道当下不管是李唐还是田魏,都没有过多的气力来折腾外敌,如果在短时间内两边没有达成谅解形成默契的话,那这可就糟糕了。毕竟以突厥人打仗的风格,李唐可能都等不到二凤回朝救场就要被拉爆经济了。 “我要回去禀告陛下。”杜如晦匆匆走了。 而夏林则一直注视着沙盘,一直到天色暗沉。 “这是冲我来的呀。”夏林嘀嘀咕咕的说道:“他妈的,为了我都能干到这一步了?” 外族入侵这种事,从来都是极残忍的,屠杀是基本盘,人命如草芥那就是最好的描述。 “你妈的。” 夏林的牙咬的吱嘎吱嘎响。 “顺子!” “到!” 外头一直为夏林当亲兵的小顺子跑了进来:“大帅,你叫我啊。” “去,给我当一次传令兵,去通告一声五将军,叫他全员整备,粮草不用带太多,急行军朝长安进发,军令如山,一刻不得耽搁!”夏林拿出虎符递给小顺子:“八百里加急!” “得令!” 接着夏林走出去翻身上马就冲向了长安城。 等他抵达皇宫外的时候,李渊这会儿正急的团团转,因为杜如晦过来朝他汇报的时候,前方探子已经用珍贵的信鸽传回了消息,那就是西突厥真的在朝东南方向移动,而且人数之多,兵马之全,前所未见。 所有的行进预测都与夏林跟杜如晦的推演相差无几。 “起兵,命侯莫陈启、贺兰宽二人领兵五万前出迎敌,再命王简之统三万人从后方策应。” 正在这时,外头的太监突来传信:“报,长沙县侯夏林求见。” 李渊眉头一挑:“他?他来作甚?” 杜如晦摇头:“回陛下,不知……” “叫他进来。” 很快夏林便来到了李渊面前,李渊歪着头看着夏林:“是新城没钱了?” “陛下。莫要逞能了。”夏林摆了摆手:“西突厥突然进犯,有点为难吧?” “你放……”李渊清了清嗓子:“莫要信口开河,不过是小小蛮子,又有何为难。” 夏林踩着脏兮兮的鞋子就走到龙椅玉阶旁坐了下来:“没用的,不管陛下点了多少将领兵士,都是要输的。” 李渊顿了顿:“克明啊,你捂住耳朵。” 杜如晦立刻双手捂住了耳朵,接着李渊破口大骂:“你个小王八蛋,老子再怎么样也是你儿子的外祖,你就不能有屁好好放?你他娘的,老子虽也是读过书的,可到底也是武将出身,信不信老子在这就揍你一顿!?” “好好好……哎呀,那么大气干啥嘛。”夏林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这是士族贵胄在给李唐皇帝陛下您施压,这些突厥人什么能耐我还能不知道?他们能这么快聚拢成气候,背后少不得那些人的影子,他们摆弄大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陛下,你手底下真正能打的就俩。” 李渊顿时不说话了,这俩是谁?那不就是自家的儿女么,这个局面其他人靠谱才有鬼呢。 “二凤当下在剑阁,正要取西京。三娘在奶孩子。陛下手底下可是一个能打的都没咯。” “朕从龙城调人。” “陛下以为突厥王庭是死的啊?你今天从龙城调人,明天突厥王庭发兵十万就过来了。” “那你说如何?束手就擒?” “操……”夏林侧头骂了一句:“我啊,这一仗陛下别管了,我别的什么都不要,只要粮草。” “你???”李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 “对啊,我。” “你身上那二两肉,打仗?少年郎,逞能可以,但要差不多一些。” 夏林歪着脑袋毫不在意的说:“怎么说呢,陛下。我这么跟你说吧,国内的仗,我一概不参与只调停,但外族入侵的仗,从今往后,都是我来打。” 夏林说完直接从背后解开了包袱,里头大将军虎符哗啦一下全展在了李渊的面前。 “李唐皇帝陛下,您认不认?” 李渊看到这些虎符时,当时眼睛都直了,他伸手拿起一个这么一拼——大开门。 “这……” 十二边军虎符,李渊当然知道,他曾就是边军节度之一啊,龙城边关之守将,见到虎符埋头叫大帅就完事了。 而这玩意的价值嘛,简单说……文是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武就是这十二边军虎符了。 “景泰帝传我的。”夏林把李渊手里的虎符扒拉下来:“你是李唐皇帝不假,那你认不认这虎符吧。” “认!” 李渊不傻,不认这个就跟不认传国玉玺一样,纯脑子有泡。 “好,边军不受皇命也不管中原皇朝更迭。我不管你们是大唐皇帝还是大魏皇帝,外族之战是不是该边军上场?” “是!” “好,那如今我恳请大唐皇帝陛下,允我出关拒敌并为我绿林边军大开城门补充粮草,可不可行?” “行!” “那就行了。”夏林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陛下,您不信我,那信不信鸿宝帝的眼光?” “信。”李渊重重的点头:“不过等一下。” “咋?” “你跟我老实说一句话,你真的有把握?” 夏林笑了起来:“等着我凯旋回来,陛下再大开杀戒可好?” 李渊深吸一口气:“恭送大帅出关。” 夏林被吓了一跳,好奇的问道:“不是,陛下这突然一嗓子把我吓一跳,用不着这么客气的。” “你别废话了,这是规矩。” 不过好像也是,边军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军制,当年秦始皇被烧了咸阳边军都不带动的,边军决定了王朝兴衰这一点不夸张。 夏林是所有边军的统帅,他如果愿意甚至可以同时从四面八方朝中原发兵,而一个人掌所有虎符,这在历史上都是没有发生过的。 而夏林问的那一句“信不信鸿宝帝的眼光”就是在问李渊承不承认他的忠诚度,因为边军一旦调转枪头,那基本上是无解的。 李渊这辈子连自己儿子都不信,但唯独相信鸿宝帝,鸿宝帝哪怕卧病在床,李渊都不敢跨雷池半步。 “除了粮草,还需什么?” “陛下控制一下,不要趁这个时间发兵中原哦。” “嘶……你把朕当什么人了?”李渊笑了起来:“我就这么不堪?” “也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夏林也笑了:“就是吧,陛下的胜负欲比较强……万一这会儿你下了中原,那这不天下大乱了么。” “边军作战我趁虚而入,那是要被史家钉死的,朕是个体面人,要脸。” 夏林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临到殿前时,他突然转身:“陛下,帮我保密哦。”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你几时候出征?” “绿林军一到,我立刻开拔。” 其实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人家敢这么玩,就代表着人家有这个底气,李渊虽点兵点将,但他的大本营其实是在龙城,也就是李云龙有一个师敢打的地方。可那些精锐要防备的是突厥王庭,因为从王庭到龙城,一片坦途,纵马疾驰五天就到,加上当下气候非常好,草原也不缺粮食补给,若是让他们拿了龙城,那中原可就有的玩咯。 而长安这边,二凤不在的前提下,几乎所有的将领都是世家的人。想要玩死李渊,有的,有九种方法。 至于夏林这次,他不光是要对抗外地,还要让这些从周天子时代就猖狂的不得了的家伙们了解了解,什么叫新时代,什么叫他妈的新时代! 此后三天,最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弘农郡旁,李唐、田魏两军还在你进我退的跳探戈,突然之间七万绿林军就哗啦啦的从他们两军眼皮子底下冲过去了,这帮士兵杀气腾腾的样子,魏军跟唐军两边抱着武器站在路边看着直冒鼻涕泡。 “绿林军啊。”唐军中的某个小校用肩膀撞撞身边的魏军兄弟:“你们的人?” “昂。”那魏军校尉也是点头道:“这可是精锐诶,我们都是轮换的,他们是浮梁新军直接调遣过来的,你看他们背后那个布包着的家伙没有,三十丈擦着就死碰着就伤。” “那般厉害?你有没有?” “有,当然有。不过我们大帅说了,这东西不能拿来对着同胞兄弟,只能用来打异族。” “好好好……”唐军校尉点头笑道:“等会散了军,我请兄弟去喝一杯啊?” “少来了,你每次都装喝多了,都是我给钱的。” “这次我真请!保真!” 544、菜就多练,老弟 “长安西门从今日起全部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哪怕是鸽子你们也得给我追过去射下来,听见没有!?” “是!” 李渊可也没闲着,他的一道道的命令也紧跟着就发布了下去,就连三娘都骑着马带着人开始在各个大营之间游走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操作倒是叫城中的世家们都挺茫然的,按照道理来说十余万突厥军出山,眼看都已经兵临城下了,他们一点都不紧张? 讲道理,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候,本来就是最好的挟天子之时,这一招巨好用,反正就是答应条件之前怎么打都打不过,答应条件之后,对面怎么打都打不过。 最后利益肯定是要分配的,但怎么样不得好好拿捏皇帝一把? 不是,真以为权臣、权贵是怎么掌控朝纲的?文斗玩死都玩不过皇帝的,那必须是得掌控生杀大权才行。 而当长安戒严之后,所有消息都已经传递不出去了,那真的是连只信鸽都会被射下来,更别提人了。 直到有一天傍晚,长安城外来了一支军队。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支军队,他们体态魁梧,身姿挺拔,一看就是一直都吃好喝好训练好的精兵,虽是急行军但丝毫不见疲态,他们轻装跑步入的长安城,虽身上是魏军的军服,军旗上也是挂的夏字旗,但长安守军却并未阻拦。 这支队伍入了长安之后,立刻被引入到了城北大营之中休整,大军所到之处既无嘈杂也无有闹事,军纪之严明叫人目瞪口呆。 “你看看人家这兵带的。” 长安的守城将军协助安顿好了绿林军之后,情不自禁的夸奖了起来:“要是能给老子带带,我死了都乐意。” “别指望了,那是人家魏国的人。再说了,带这种精兵的人,那不得是五姓七望的人啊?咱俩什么出身,还带这种精兵,别想了。” 两人站在北大营外就聊了起来,而正好这会儿旁边有个年轻人背着手站在那,听到他们的话之后上前就攀谈了起来。 “诶!两位将军,话不能这么说,带什么兵跟什么出身又没关系。” 两个城防将军瞥了一下这年轻人,倒是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啊,哥哥年轻时也跟你一般想,好好干迟早一天哥哥也能当上大帅!可是啊,浑浑噩噩四十多了,也就是个六品野鸡将军,给人开开城门,管管来往的车马。出身真的很重要,你不是名门望族出来的,你说话人家都不见得搭理你。” 另外一个将军也跟着附和:“我们这种普通人出来的,摸爬滚打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们就是瞧不起你,看不上你,不管干什么他们望族都觉得你低人一等。这位小哥,看起来是个读书人吧?读书人好一些,武将就别指望咯。” 被俩老哥教育的人是谁啊,那可不就是夏林么,他这会儿正在等着里头五哥出来给他汇报,今日他穿便服不能入军营,这个规矩他自然也是要遵守的。 “那可不一定。”夏林靠着旁边的樱树笑道:“这支军的主帅那也就是个洛阳书童出身,能比两位将军强在哪,饿过肚子要过饭。” “哈哈哈,老弟你不懂,那得是什么龙凤人物,前些日子十方楼烧了听说了没,那可就是独孤家买来烧给他看的,他是好运气攀附了独孤家。” 夏林只是笑着不语,都说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他只能说老弟你还得练。 正好这会儿单雄信单五哥办好了事从里头走了出来,目光环视一周,径直就往这边走了过来,手上捧着一套甲胄,那两个将军连忙后退了几步,而单雄信来到夏林面前,单膝跪在了地上:“请大帅着甲!” “五哥起来起来,哎呀你这是干啥……” 夏林赶紧把单雄信搀了起来:“咱们之间没必要。” “多谢大帅!” 单雄信把铠甲递给了夏林,夏林脱掉外套便穿上了他那身鸿宝帝赠的玉狮子铠,青玉狮首傲立盔顶,虬结狮鬃以错金技法熔铸成片片甲叶,自肩甲倾泻而下,形如银瀑坠玉山。胸铠浮雕怒目圆睁的狮面图腾,獠牙衔环处垂落赤色璎珞,玄铁鳞甲暗藏云雷纹底,随步履轻震隐现青芒。 将帅铠甲那都是可以传国传家的,这一身铠甲这是当年大魏宣武皇帝拓跋珪的披挂,经过数百年工艺的修葺和改造,如今那是看着就不一样了。 旁边那两个城门将军第一时间就想跑,而夏林则朝他们一挥手:“两位老哥,不如随我一起进去瞧瞧?” 这两位吓的直突突,但却也是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进到了大营之中,这进去之后他们可谓是大吃一惊,里头的景象真的是颠覆他们的想象,本来以为这些奔袭而来的士兵会倒头便睡,但他们当下却正在处理内务,被褥衣着都在整理,还有专门处置饭食的兵士正在起锅做饭。 见到夏林的士兵纷纷起身行礼,然后便再次坐下开始干自己的事情,动作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五哥,休整五日等待辎重抵达,两日之后派斥候前出,这次咱们骑兵有多少?” “三千多吧。” “够了。”夏林背着手来回踱步:“粮草都在长安补给,剩下的罐头后续会运过去,这次我们的人数是对方的一半还不到,五哥有没有信心?” 单雄信脸上露出了笑容:“有!” “好。”夏林点头然后转身指了一下那两个城门将军:“两位哥哥方才不是说想要领兵么,此番给你二人一个机会,随大军出征,看看你二人是否有那建功立业之能。” 那两人愣了好半天,硬是不敢往下接茬,这会儿单雄信眉头一皱:“还不上前谢谢大帅!” 这一下这两人才算是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拜谢夏林,而夏林则是摆手:“五哥,我这便去把卓恒喊过来。” “有劳大帅费心了。” 两日之后,七百斥候轻装而出长安,直奔西边而去,后方的辎重也终于到了,那一车一车用油布盖着的东西在路上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直到了军营之中掀开油布,这才展露了真容。 “六里炮。”夏林拍着这乌黑的炮身,它上头散发出来的油腥味不好闻,但足够叫人兴奋。 “根据地图,我们最好的阻击地点是在一个叫鸭子嘴的地方。”单五爷开始给夏林讲起了自己的部署方案:“按照蛮子的速度,会比我们晚到五天左右,我们要在鸭子嘴铸一个五里长的堑壕,并拉上铁网,因为无法骑兵对冲,所以我们的骑兵需要配合炮营协作,两翼炮兵连携,中间堑壕作战,蛮子骑兵便没有了优势,身后我们再埋伏一支骑兵用来驱逐和追击之用。” 夏林抱着胳膊,看着五哥的布置图,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这已经很靠谱了,甚至已经贴近于一战时的打法了,科技碾压战法也碾压。 “对了,大帅。”五哥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前些日子浮梁那边运了三台新家伙过来,不过我不太明白这玩意怎么用的,枪不像枪炮不像炮的。” “带我去瞧瞧。” 单雄信把夏林带到最里头的一辆车上,掀开了油布,里头赫然便是几台那种圆形蜂窝状的发射器,由九个拳头大小的圆孔凑在一起,而圆孔甚至还是空心的,也没有像大炮那样流出装底火的位置。 夏林眯起眼睛盯着这个带着轮子带着车身还带着发射器的玩意:“我操……火……” 他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走到旁边的弹药车上打开了一个盒子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一枚一枚的火箭弹…… “五哥,去叫卓恒把白糖天尊给我喊来。” 夏林说话还算平静,但手已经开始哆嗦了,他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真不知道浮梁已经把科技树点到这个地步了,其实在内心中他还是渴望能有一个穿越者同行的,至少能让他不那么孤独了,至少可以一起有人看春晚了…… 白糖天尊来了之后,夏林就问起了火箭炮的事。 白糖天尊嘛自然也是一五一十的跟夏林说了,说他们怎么发现这东西厉害的,怎么设计出安全有效的撞击引信的,又是怎么想办法增加射程和杀伤力的,还有怎样保持稳定的也都说了,甚至还给夏林整了个抛物线公式。 听完一切,夏林多少有些失望,这并不是什么穿越者的同行,纯就是这帮吊毛的聪明才智,他们在夏林离开的这三年里,学数学学物理学结构学化学,天才带着普通人,量变引发质变,质变带动飞升。 夏林给他们打下的基础如今已经在浮梁十年的时间里已经发展到了让他本人都很恍惚的地步。 “对啊……孩子们长大了。” 夏林突然想到十年前那些在浮梁学习数理化的孩子们,如今大的已经二十多了,小的也有十六七。 “教育是真重要啊。”夏林坐在那笑着,竟有几分眼眶湿润。 545、鸭子嘴,硬! 农三月的长安,清晨夜晚还有些凉意,但夏林出征便选在了一个没有什么人的黎明时分,天刚蒙蒙亮,还有些雾气,大军行进冲破雾气的时候,如同除妖的韦陀,带着几分肃杀。 夏林骑在马上走出了长安的西大门,无人送行。 但这会儿杨英却正在一栋能看到他们出城的屋子里满脸堆笑,看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说道:“狂妄啊狂妄,用七万步卒与八万骑兵相抗,简直如痴人说梦。” “杨家主,李渊叫他出征,倒是有趣的很。这明摆着就是要留存实力嘛。” “哈哈哈哈,李渊手底下无人可用而已,除了一个三公主,谁还能帮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傻小子竟还真着了李渊的道,有趣的很。依我看,他这个天下第一倒也是夸得有些猛了。” 杨英背着手收拢回扇子:“诶,你说他们那车上装的是什么?粮草?可看着也不像。” “听说是一些能跟骑兵对抗的兵器。” “哈哈哈哈哈……” 杨英大笑起来:“古往今来谁不知道能与骑兵相抗者唯有骑兵,他弄这些奇技淫巧,不过徒增笑尔。罢了罢了,若是他能回来,也叫他知道知道天下之大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不过我还真稀他这个才华,若能为我所用,我不介意保他十世荣华。” 大军隆隆前行,夏林没有带别人,唯独把冬娘带了过来,因为绿林军的军医班组就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如今上战场了,多一个神医终究能少一分牺牲。 “冬娘。” “嗯。” 夏林骑马来到冬娘的马车旁:“你要是累了就眯一会儿,我们还要急行军七日呢。” “不困,金陵有信了么?我爷爷的事好了吗?” 夏林摇了摇头:“还没有,前几日金陵来了信,说高士廉如今跟世家斗的很焦灼,他好像要用你爷爷的事斗倒那个司徒什么来着,所以当下一时半会出不来效果。” 冬娘哦了一声:“那我睡一会了。” “好的。” 车马缓缓向前,这几日即便是老天爷似乎也给夏林开了所有绿灯,这样的春日竟全程晴朗。 可别小看了这样的晴朗之日,但凡下点小雨,辎重车的效率就会降低,整个大军就会延误一天到三天,若是这个时间差被对方拿捏,恐怕即便是有科技碾压想要在人数和兵种全面落后的情况下战胜对方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好在老天有眼,一路晴天。 急行军每两个半时辰要休整一番,这时就能看出新军的后勤保障能力了,之前不是有两个城门将跟着一块来了么,他俩现在在这里负责哨戒军的工作。 以前他们打仗时,休整都是就地一坐,然后自己动手开始吃一些难以下咽的东西。 但他们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大军休整的命令一传递下来,前方的旗语一展,立刻后头那种马车就咕噜噜的上来了,每五百人为一小营,每个小营都会配一辆马车,马车卸下,立刻有人会带着马去吃饭喝水,而马车上的人则开始展开马车箱,然后从上头抬下一桶又一桶温热的熟水供将士饮用。 这还不算完,他们是现场做饭的,一辆马车要在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弄出五百人的饭菜,听上去挺不可思议,但这俩城防将军还真的就眼睁睁看到了这一幕。 一个时辰的时间,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加上热腾腾的白米饭就这么水灵灵的被他们从车中给抬了出来。 黄豆炖的大肥肉、一块熏鸡肉、一份青菜,再加一勺子鸡蛋汤,油盐肉蛋全都有,滋味十足伴着饭哗哗的就吃。 他们之前还不明白说这绿林军怎么能养的这么好,现在看来这是真下了血本,这放其他任何军中都是养死士的,而在这所有人都能吃上。 于是他们就好奇的问了一嘴:“平日都是这么吃?” “报告将军,都是这么吃的。不过真打起来了恐怕吃不上了,我们就只能吃肉干跟糖条了。”旁边的士兵从背囊里摸出干粮:“不过后方会尽量保证我们的伙食。” 城门将军接过了肉干和糖条看了一眼,即便是这样应急的东西都要比唐军日常吃的更好。 这一刻他们就知道大家都说这是精锐一点都不夸张了,不是精锐哪舍得吃这玩意,地主家也吃不上呢。 正要继续问几句呢,那头的号角吹响了,所有士兵瞬间从松弛状态恢复了过来,站起身开始继续行进,剩下的马车开始收拾他们留下的碗筷等东西,一刻都不带停留,整个过程严丝合缝。 这效率不服不行,虽然急行军的确是累,但在能吃饱且能吃好的前提下其实是没什么问题的,甚至他们看到那些士兵刚才吃饭时还能游刃有余的聊天,根本见不到任何疲惫。 大军一直奔跑了五天,终于在第五天的中午时分抵达了这次的目标地点,鸭子嘴。 这地方是个战略要地,再往前就是便是平凉郡,右边是泾河,左边是泾河支流,它便死死卡在这渡河的关口之上。 士兵到了之后,工兵立刻开始土工作业,一车一车的带着扎口的铁网被从辎重车上卸下来,开始沿着防线进行铺设,壕沟也开始同步挖掘。 这个战术没人见过,看着倒是新奇,两个城门将军着实有些意外,不过他们的职责是前出哨戒,自然也没有多少机会去询问这玩意的用处。 而很快提前三天出发的探子陆续回返,开始每隔一个时辰报告敌军动向。 这种战备工作一直持续到了第四天的早晨,这时大军后方突然有一个圆球似的东西升了上去,这圆球下头还挂着个篮子,篮子中坐了个人,而那人则一直在给这圆球下头添一种水一样的东西,但可以燃烧,烧得呼呼作响。 在那圆球在空中稳定之后,他开始拿出一个长筒状的东西摆在眼前,看一会儿便用手中的旗帜挥舞几轮。 城门将军认得旗语,那就是说前方无事的意思。 “乖乖,这不就是千里眼了?” 他俩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这是个好东西啊,大帅说是送给我俩的?这也舍得啊?” “咱们不是负责哨戒嘛,这个不就是哨戒的宝贝么。这个不会收回去吧?我可舍不得。” 这会儿堑壕已经挖好了,所有的士兵都进入到了堑壕之中进行修整,这几天倒也是热闹,大伙儿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看着倒是没什么压力。 而在后方大概二里地的位置,炮营也都按照计划完成了炮兵阵地的布置,一百一十二门六里炮和四门火箭炮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 夏林这会儿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前头的泾河波光粼粼,春光大好。 只是路上时不时会出现从前头逃难而来的百姓,他们说那些蛮子已经杀过来了,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甚至已经到了见人就杀的地步。 夏林没有多废话,只是告诉他们一件事,那些蛮子一个都过不来。 经过探子的汇报,这次领兵进犯的突厥将军是一个小将,年龄不过二十四,比夏林都小了个一两岁,是阿史那咄苾的亲儿子阿史那刹苾。自幼聪慧过人,十六岁时兵推就已经能把半数突厥大将给横推,被誉为最有希望重振西突厥的佼佼者。 让夏林比较在意的是探子说突厥人使用的兵器铠甲带有很明显的汉人工艺痕迹,甚至可以断定这必然是由关内提供的武器装备。 夏林早知道那帮世家会干这种事,但他真是没想到竟然可以干到这一步,就为了攫取那些面前的利益,他们竟可以支持外族入关。 不过想想也是,历来便是这样,商人没有国籍,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在意的恰恰就是利益。 而此刻的阿史那刹苾距离夏林大概还有四十公里的距离,他们的探子也已经发现了夏林的踪迹,但探子也并不明白到底这是个什么战法,于是便汇报给了阿史那将军。 “哈哈哈哈,这种战法吗?以为挖坑就可以对付骑兵?对方主帅是谁?” “是一个叫夏林的人。” 阿史那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先是反应了一下,接着脸立刻就涨红了起来。 夏林这两个字那真的是他一辈子都不能忘的梦魇,当年就是这个人把他的家族驱逐出了王庭,让他们成为了流落在外的野狗。 现在终于好了,他们终于强大起来了,而他出征的第一战就遇到了这个让他惦记了近十年的人。他为了夏林学汉化写汉字,甚至还娶了一个汉人的女子,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要研究他们汉人的习惯和想法。 “好!太好了!我要叫那人尝尝草原野狼的尖牙利齿!” 不过这会儿他旁边的参将突然开口了:“皇子不可轻敌,那夏林在中原赫赫有名,即便遇见李二也不落下风。” “哈哈哈,你们这些中原人就是胆小,怕什么?如今我兵强马壮,十四万对七万,还有八九万骑兵!优势在我!” 546、令人震惊的匹配机制 今日有风,流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军营后方已经架设了一个流民的临时安置点。 而大气球上头的人则在上午十分用旗语告知全军,敌人已经出现在了前方二十里的位置上。 大战一触即发。 夏林在大帐之中看着沙盘说道:“他们不会直接用骑兵冲我这摆好阵的步兵吧?” “当真啊?”单雄信也愣了一下:“那可太好了。” “我觉得应当不会。”夏林挠了挠头道:“可看他的样子就是这么打算的啊,哪有骑兵掠阵的?” “大帅,天下之大,倒是尽有可能。” 单雄信说到这竟都笑了出来,夏林摇了摇头:“不会,突厥不会让这种弱智来当统帅。” 正在他们说话时,气球上的旗语就已经改变了,成为了步卒前出,骑兵侧散。 传令兵冲入大帐告知夏林,这会儿夏林才嗯了一声:“这才对嘛。通知炮营,准备战斗。” “是!” 此刻朔风卷过陇西荒原,三十道蛇形堑壕在军阵前交错延伸。身披细鳞甲的强弩手伏在壕沿,指节因紧攥伏远弩而发白。 地平线尽头已腾起铁蹄闷雷。 敌步卒成阵正向前方进发。 气球上的瞭望员吹响了号角,七声之后下头的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七百步!全员备战!” 此刻,大地仿佛都在震颤,十四万人马逆着阳光宛如一道黑色的巨浪,正悄无声息的朝绿林军滚滚而来。 “炮营准备!”炮营营长孙格此刻挥下旗语:“低伸弹道!底火全号装药!” 所有炮手立刻开始对火炮进行填装,观察手则在仔细的观察着敌方从侧翼包抄的骑兵动向。 “一营左动二十七,高低六,二营右动三十三,高低四。高爆,填装!” 随着炮营的命令发布,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 这时敌人骑兵已经避开了堑壕的范围朝两侧延展开来,轻骑兵速度极快,步兵还有差不多五里时,他们就已经进入到了完美射程之中。 “自由炮击!” 火炮的咆哮开始发威,二十多发高爆炮弹以徐进弹幕的姿态落在了敌骑兵冲锋阵型之中。 距离爆炸中心近的骑兵当时就被冲击波撕成了碎片或化作了一团血雾,而没有经过抗爆炸训练的马匹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继续作战,顷刻之间两翼包抄的骑兵就散成了一团,有些无法操控的战马便一头冲向了二里地之外的战壕方向。 铁丝网和起伏的地面让马匹的双腿被废,上头的骑兵被远远的甩了出去,落在地上之后他刚想抽出弯刀进行抵抗时,就有一根长枪刺入到了他的胸口之中。 先头骑兵的阵型被打散,后续的突厥骑兵立刻调转方向准备进行第二轮冲锋,而这时战场上的异变陡然发生,漫天的箭雨就这样落了下来,那种一次性可以发射十根重头箭矢的绞盘弓在他们后退的道路上形成了一道铁幕之墙,重而锋利的箭矢从高空落下,甚至能够洞穿他们身上的皮甲,并把他们钉死在马背上。 前面是滚滚的爆炸声,后头是追着上来的箭雨,骑兵序列顿时被打了个进退不得,有些只能操控马匹朝堑壕方向冲击,试图想从那边得到一丝生机,还有另外一部分甚至直接就带着马跳了河。 这数千骑兵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看到就已经被干掉了八成,但突厥的步卒却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端着武器朝着绿林军阵地冲了过去。 “强弩手,准备。” 突厥人的弓箭手也在不断放箭,但他们的箭矢无法穿透堑壕上的挡板,而当强弩开始反击时,突厥人的前锋都还在攀爬前方的铁丝网。 强弩的贯穿能力让这些突厥士兵像是割麦子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尸体又成为阻挡后头士兵前进步伐的阻碍,一时之间在突厥士兵之中甚至出现的踩踏和拥堵。 然而这时更炸裂的就来了,绿林军中开始利用投掷抛索朝突厥人的阵营之中投掷一些瓶子,这些瓶子在炸开之后顿时四散出火焰,这些火焰能够附着在人的身上久久不能扑灭。 突厥人没有被弓弩射死,但却很难从这样肆无忌惮的火墙之中穿行而过。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鸣金收兵的号角声,这些进攻的匈奴人立刻开始后撤,可这又不是玩回合制游戏,哪能叫他们说跑就跑? 霎时间绿林军的骑兵冲后翼杀了出来,在人潮之中开启了他们的猎杀之旅,长刀所到之处血浆如玫瑰般绽放于大地。 夏林这会儿在高点通过望远镜看着前方的战况,他回头看了一眼单雄信:“对面什么来头?怎么可以这么菜?” 单雄信笑了一声:“好像是西突厥皇帝阿史那的儿子。” “多么优秀的匹配机制啊。”夏林由衷的感叹了起来:“当年他爹就是被我玩到死,运营到死,现在轮到崽了。” 可能是真的没见过这种战法的缘故吧,阿史那真的是叫大军直冲堑壕呢,他们有多少人可以消耗? 当绿林骑兵冲到对方大营前弓弩射程之外时集体转头开始后撤,沿途到处都是尸体和还有一息尚存的突厥士兵。 从两军交锋到突厥收兵,全程不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粗略估计突厥损失近七千人。 七千人啊! 而这七千个士兵甚至都没换到跟人家短兵相接,第一道防线都没突破就被打的是人仰马翻。 这时阿史那大营之中死寂一片,就连阿史那的汉人军师都默默无言,现在的情况就是第一轮接触,己方试探性攻击,然后被全线打崩了。 侥幸逃回来的士兵说对方有雷神火神相助,这一下就把整个大营的士气给带没有了。 他娘的,都有雷公火神了,这还怎么玩? 阿史那将军坐在那端起茶杯对身边的汉人参将说:“真有雷神火神?” 那汉参垂下眼皮直骂阿史那是大沙币,都说他娘的别冲动别冲动,不要去轻易试探,要搞清楚对方动向再从长计议。 他都忘记他爹是被谁给打到抱头鼠窜的吗? “皇子,当下我们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军心。” “那你说该如何?” 汉参沉默一阵后说道:“叫人抓些周围的百姓,明日让百姓冲阵。” “好!”阿史那一拍大腿:“就如此办。” 可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战鼓雷动,他们急匆匆的冲出了大门,就见他们阵前的重甲步兵已经压了过来,那一面面夏字旗如同人皇幡似的迎风招展。 那重步兵……好家伙,那架势,那姿态。刚才本来就被打到信念崩溃的突厥军现在看到这帮穿得像堡垒一般的重甲步兵,小命都吓得丢了半条。 而夏林这会儿也并没有着急,只是拔出腰间的长剑向前一挥,战鼓声顿时急促了起来,鼓点跟重步兵的脚步声统一了节奏,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那可是三万重步兵,即便是对面有十几万人看到这样的场面都有些魂不守舍,更别提刚才还被打了个灰头土脸。 “守营!!!” 随着阿史那一声嘶吼,突厥大营外头立刻架起了弓弩,但这些弓弩对浮梁的复合甲胄步兵来说简直就跟玩一样。 巨盾、大斧、长枪,战场三巨头如同海啸掀起的巨浪一般将战线压到了一百步的距离。 这时鼓点突然一变,步兵阵列停止。 “炮三营!四联高爆,徐进弹幕,放!” 这时的突厥士兵就听见天空中传来了嗡嗡声,接着就看到有拖着尾巴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入到他们的大营之中。 霎时间爆炸声四起,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掀翻了过来,爆炸、燃烧和要命的碎片顷刻间把突厥士兵最后一丝理智都给冲散了。 “炮三营!白磷弹丸,自由炮击!” 第二批火箭弹再次飞入混乱的突厥大营之中,顿时漫天都是火光,那些火如同九幽而来的真火,沾染上便烧到透骨,根本不由得任何反抗,但凡是衣服脱的慢了一些,那便是有死无生之局面。 而就在他们混乱到极点之时,汉军的鼓点再次变奏,三万重甲的脚步重新启动,整齐的脚步声就如地府的冥动,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突厥士兵开始混乱了起来,他们本就不是最精锐的士兵,有些甚至征调还不到三个月,在这样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他们的心态彻底的崩塌了。 十几万人的大营根本已经不能称之为大营,督战队被自己人砍杀,无数突厥人开始逃跑。 可如此庞大的队伍怎么可能跑的掉,很快汉军重甲就已经杀入帐中,他们如同不知疲倦的杀人机器,在突厥的大营之中化身为了绞肉机。 全身包裹着重甲的士兵,不惧刀斧,更因为距离原因唯一能破甲的轻骑兵也拉不起速度,就连战马这会儿都已经无法驾驭。 很快,重步兵的铠甲就如同被血洗过一半,这些面容狰狞的铠甲更是叫突厥人吓破了胆。 说时迟那时快,汉家儿郎的轻步兵在此刻也发起了无畏的冲锋,一时之间十几万人就这样被他们冲得是七零八落。 夏林站在战阵之前,摘下了头盔,歪着脑袋看着前方的喊杀震天,他再次抬起了手中那柄鸿宝帝赠他的八面汉剑:“一个不留!” 547、打到亲妈都认不出来 三千汉骑化作疾风而出,直接抄到了敌人大后方,开启了属于他们的收割。 骑兵本就是用来分割战场的,这些轻骑在当下的情况下甚至比重骑效率还要高,马力竭了,他们就撤,接着回到后方换马再战,那手中弯刀即便是不用使力,只需要借助马匹的冲击力就能旋下一个又一个的脑袋。 “三万重甲步卒!!!” 阿史那在撤离的路上冲着身边的汉参声嘶力竭的咆哮:“三万!!!” 旁边的汉参此刻也是脸色苍白,他怎么能想到一个随便拉起来的军队里头居然能钻出三万重甲步卒,这玩意除了具甲骑兵在战场上哪里还有敌手,轻骑兵都够不着呢。 “殿下,重整吧!” 重整?哪那么容易重整,一番厮杀到了天色将晚时,十四万的突厥士兵能跑掉的不到六万,泾河都被跳河溺毙的突厥士兵给堵塞。 其实被干掉的并不算多,真正死伤惨重的是来自于他们自己的踩踏和跳河,春季的泾河冰冷、深邃,里头还有将解冻没解冻的冰茬,人在惊慌失措下跳河,甭管多熟悉水性,下去就失温痉挛,然后基本就没救了,而那些没有出现问题的人也会被其他跳河出问题的人死死拽住,根本没有机会游去对岸。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追击也停了下来,清点战场的工作却还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之前那两个李唐的城门将如今就成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那是逮着啥都新鲜。 没经历过嘛,以前二人打仗,一天能打掉对方八百人都算大捷,而今日他们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战场绞肉机,那人死的就跟下饺子一样,人命贱如纸。 “就是八万头猪也没这么快吧。” “对啊,这些人八成都是给吓死的。” “换谁不吓死啊,那方才你没见啊?换你,你能有好法子?” 两人一边清点货物一边聊天,个子高点的那个突然叹了口气:“这亏了夏帅没有打长安。” 一句话把俩人都给干沉默了,默默的低头干活儿,他俩可是城门守将,这要是夏林打长安,一伙儿徐进弹幕一会儿白磷弹丸的,他俩能不能扛得住他们自己还没点逼数么? 而这会儿,阿史那已经带着残部冲到了四十里外并开始重新整营休整,但这会儿的他要粮草没粮草要辎重没辎重,士兵没有马也没有了甲,为了能跑的快一些,那是丢盔卸甲扔兵器,六万人坐在黑漆漆冰冷的山坳坳里,连个火都不敢点。 为什么不敢点?怕他娘的被追上来徐进弹幕…… 年轻的将领坐在那哭得泣不成声,旁边的汉参低着头不言语,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法,更没见过精锐到这等程度的士兵,那沾血的重甲兵俨然就成了所有突厥士兵的梦魇。 哦,还有那迎风招展的夏字旗。 “皇子。”汉参突然开口道。 阿史那抹着眼泪抬起头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要说?” “嗯。”汉参深吸一口气:“我们还好没屠城。” 一句话叫阿史那不再言语。 因为一开始阿史那就说要屠灭八城立威,而当下来看,若是屠城,他们可能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 十四万人!十四万!一日之内被打掉了八万,战马全丢,粮草尽无,刀兵铠甲都打了水漂。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战是怎么打的,兵法上也妹说有这样的场面呐。 怎的?兵法都骗外族人啊? “高参,你说我等明日杀个回马枪如何?” 那汉参默默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默默的低下头去。 “你说话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汉参沉默许久后最终还是开口了:“殿下,如果你不想被人追到死的话,当下便先行退回,再从长计议。那夏军之军力,有些……难以形容。这……这……” 汉参其实是长安世家派遣过来的人,也算是厉害的参将了,他的战法其实并没有错,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第一轮试探之后就要开始袭扰、截中军、夜袭甚至是火攻等法子。 但显然人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打退第一波进攻之后跟在屁股后头就直接往大营里杀了过来,不但如此还给大营杀了个对穿。 特别是他们那邪门的武器,根本不知是什么,又能炸又能燃,人跟马都顶不住这样的惊吓,这在古往今来的兵书中都没有出现过。 更别提那三万重甲。 那是三万! 一个重甲士比十个轻步卒都要勇猛,三万重甲杀了过来,那他娘的就是一座山朝他倒塌了下来,没有重骑兵…… 不,就算有重骑都不成,三千重骑重重一万重甲还行,可这三万重甲还有强弩,那重骑根本就无有一合之将。 三万重甲啊!这是靠着多少钱才能养起来的队伍?那绿林军不是说才拉起来一年多点? 一年多点的队伍三万重甲是不是? 想到这里再回头看了一眼这位突厥的少东家,他可能的确是年轻人里的佼佼者,也算是沉着冷静,但终究是有一句话叫生不逢时吧。 不过也不怪他,第一次领兵打仗就遇到了那么个怪物,这也是让人始料未及的,就当下的战果分析,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在那样的进攻效率下活下来。 一触即溃,这好像也触发了某种成就吧…… 等到天刚蒙蒙亮时,残存的突厥队伍开始急速北上,一刻也不敢逗留,而这次他们的决策是对的,因为汉军的轻骑兵在他们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已经追击上来了,但介于对方的人数关系,轻骑兵并没有继续追击而返回复命。 夏林的命令也很直接,那就是继续北上,追!追到天荒地老也要追,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就不知道有些地方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 而在三天之后,一匹快马冲入长安城中。 “大捷!大捷!!!” 传信兵一路高喊,沿途扬起一阵烟尘。 “大捷!” 能够有资格在长安城纵马疾驰者,唯有战报。 长街上无数人听到声音便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只见传令兵身后三根旗,一匹骏马飞驰而过。 “大捷?是把蛮子打跑了?” “那是自然,就是不知谁人当了这将领,有些能耐啊。听闻这次突厥秣马厉兵,可是难对付呢。” “管他呢,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旁人的推敲挡不住骏马的疾驰,小令官一路冲入玄武门,直达李唐皇宫大殿。 “前方捷报!” 李渊这会儿正在上朝,听到此言甚至就从龙椅上坐了起来,座下的太监立刻高喊:“宣!” 风尘仆仆的小令官一头扎入大殿,跪于李渊面前,但几次三番都说不出话来,李渊一见连忙抬手道:“赐水!” 令官接下水壶吨吨吨的喝了一通,这才算是能开口说话:“报陛下!长沙县侯北方大捷,首日歼敌八万,传令之日,长沙县侯已带兵北上追击。” 每个字都是官话,但听在李渊耳朵里却如此陌生。 夺……夺少?首日歼敌八万?什么意思?西突厥的十四万人,其实是一万人赶着十三万头猪吗? 不对呀,就算是八万头猪一天也杀不完啊。 其实不止是李渊,其他人也都愣在了那里,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首战干了人家八万人?然后开始一路朝北追? “你可知谎报军情该当何罪?”李渊厉声问道。 那小令立刻从怀里拿出战报:“请陛下过目。” 李渊叫大太监取来战报,他扯开腊封,展开之后里头便是随行监军说呈上的详细战报,看完之后李渊直嘬牙花子。 “他都打成这样了,为何还要执意北上?” “长沙县侯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嘶…… 李渊挠头,他现在的第一念头其实不是高兴而是到底要不要把二凤调回来守长安,如果按照这样的战斗力,如果绿林军转回头打长安的话,他们八成是守不住的。 而这会儿下头的大臣们也是死一般的寂静,但更多的是惧怕,因为如果西突厥败北,那么很快他们就会等来李渊的清算。 那当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城内起兵,反正李渊得国不正,取而代之也没什么不可。 但问题是长安的兵权就在三娘手中,三娘不动谁也不敢动弹,这下可好了,这显然就是要把这次事情的幕后主使们关在长安杀啊。 果不其然,李渊在看完战报之后,眼神当场就变了,他的目光越过战报在满朝文武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才露出一抹笑容,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手轻轻一扬。 “退朝。” 这一手把下头的人都给弄得慌了神,几乎是一瞬间他们就好似没了主心骨,要知道他们本来就打算通过外族入侵力战不敌来胁迫李渊达成政治目的的。 但如今,外族一天被干掉了八万,还被人像撵狗一样撵向了北方,那接下来李渊会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只要证据确凿,李渊可不是鸿宝帝,他可真的会杀人。 548、那是一点招儿没有 李世民杀人可以横刀立马,但李渊不行,他要做的就是等夏林回来,只有夏林回来了,这个名才能顺! 但要说他气不气,他气的手都在哆嗦,但他似乎是忘了,当年逼鸿宝帝南迁的人里,就有他的一份力。 人嘛,总是屁股决定脑袋,这一点无可厚非,当年他用的招数现在被人用在了自己头上,他认了,不过这个事肯定是要办。 “这些人如何处置,克明你觉得呢?” “陛下。”杜如晦在李渊的书房之中躬身说道:“听闻钟南山有泉,温泉。反正当下那新咸阳正在修建,倒不如顺便在钟南山中修个不大不小的山庄,陛下年纪也不小了,经年累月之征战也是旧伤添新伤,倒不如入山修行一些日子,疗心疗身。” “都什么时候了,克明你……” 杜如晦头一低便是再也没说话,而李渊在沉默片刻之后,眼睛一眯,眉头一拧,然后便背着手开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当初景泰帝放下朝中一切,跑到了中原以劳军之名错开了。克明的意思是叫朕效仿景泰帝?” “臣只是想叫陛下莫要那般操劳,好好歇歇,陛下操劳好些年了。” 李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抬起手:“不急,等前线凯旋,毕竟我也管不着那头。” “这还不容易,陛下断了他粮草不就好了。” “克明啊。”李渊深深的看了杜如晦一眼:“那朕只能派你带兵迎战他了,你这些日子好好准备准备,攻读一下兵法。” 杜如晦慢慢的把脸扭向一边:“臣只是说说……陛下莫要挂怀。” 这会儿的夏林进度并不快,他不着急,因为他有只要在冬天到来之前回撤就行,突厥人扔下的粮食马匹足够他消化好一阵子了,这剩下的五六万匹骏马,现在回去了就是战利品,而若是被绿林军骑着回去,那可就是军备。李渊再不要脸也不好从前线出征的将士身上往下扒拉装备吧? 他们就缓慢前进,一天大概也就行进二十里左右,到点就吃饭,到点就扎营,行进三天休整一天,或者遇到被突厥人损毁的村镇也会停下来帮助重建和修葺。 别看这样慢,但夏林的意思可不是单纯为了追敌人,是要让这滚滚风沙中的西北百姓知道,更是要那些觊觎中原土地、百姓、钱财的宵小之辈知道知道。 华夏之地,无寸土为余。华夏之民,无一人可弃! 一开始其实很多当地的百姓是很畏惧他们的,甚至老远看到绿林军到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家中的粮食细软和妻女藏起来。 但绿林军的军纪多严呐,过路村庄时偶尔会借地势躲避一下春日的风沙,但哪怕是一根纱都不能去碰人家百姓的。 西北之地昼夜温差极大,他们也从来不会征用百姓的房屋,最多就是在墙角大家伙蜷缩点个火堆避避风。 就前日,他们来到了一个叫铁钩镇的地方,这里就很符合西北电影里那种黄沙漫天的场景,不过倒是这两年雨水多,周围显得比以前有了些生机。 大军进城之前百姓都吓完了,以为突厥人刚掠劫过一次,这又要被掠劫一次,好死不死这会儿刮起了大风,漫天的风沙也无法前进,大军就暂时在这个铁钩镇驻扎了下来。 但他们的军纪严明到镇子里的人不敢相信,大营就扎在镇子的北边,也就几十丈的位置,可不见一个士兵进到镇子里闹事,即便是出行也是三、四人一起,不带刀兵,买东西也是给钱的,遇到镇中百姓有什么困难他们也是会帮的。 镇上的人就好奇,本来这大西北的民风是彪悍的,但这些年总是被裹挟在战争之中,人的脾气都给磨没了,最后还是这里的镇长主动接洽了一番。 这下镇上的百姓才知道这是中原的绿林军,是追击突厥溃兵而来,遇到风沙暂时在此地休整的。 “那孩子,你们这绿林军,它不抢钱抢女人啊?” “老人家,我们有纪律的,若是你看到有人捣乱,哪怕是偷摘瓜果都可以跟我们说。”被问到的士兵指着自己的白帽子:“老人家,你看到这个白帽子就可以上前去问,我们是专门抓军容军纪的。” “原来如此……那你们安生的在这歇息,我回头叫镇上的人给各位军爷弄些吃食来。” “老人家不用的,我们的食物是很充足的,等到风沙结束之后我们就会离开。” 良好的军容军纪加上严格的操行准则,这一路过来都给了当地百姓极大的安全感。 这里头卓恒的工作功不可没,他真的是一手带出了一个具象化的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先天政工圣体…… 风沙吹了能有十天,这十天里绿林军帮助铁钩镇修葺了一下房屋,然后工兵队还顺手挖了一个大概二里长的水渠把旁边一条河的河水引了过来,但这引来的河水在镇子的东面汇集,渗入地下河,然后把那一块的冲出一个大概五十米见方的坍塌口。 绿林军就跑了。 工兵队在事后总结时写道“工兵操作手册第一百三十九条,在不知道具体地貌特点的前提下,不允许进行土工、爆破、水利建设和挖掘。” 又过了大概十天左右,他们终于出了嘉峪关,不过这地方现在可还没有长城,就是一个鬼城,因为来时就已被西突厥洗劫一空,当他们抵达时,只剩了长河落日圆。 出了嘉峪关,距离西突厥的王庭也就剩下了三百里。 四十天的行军,大军终于快要逼近到西突厥的王庭了,但夏林这会儿并没有冒进,而命令大军停下了脚步,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而此刻,阿史那皇子早已经逃回到了西突厥的王庭,当他的父亲也就是老阿史那咄苾在看完他的战报之后,用棍子把自己最爱的这个儿子打到卧床五天下不来地。 八万精锐,一战全无,一起没有的还有草原上被视为珍宝的马匹还有那些汉人送来的武器和铠甲。 那些东西多么的珍贵,就算是人死了都不能扔下它们,这要不是这个阿史那傻哔是自己亲儿子,这位落跑的突厥之王可就不会是简单的打他一顿那么简单了。 “报!汉军已在张掖郡郡下驻扎,不日便要挥师北上。” 听到这个消息西突厥之王阿史那咄苾冷笑一声,扭头看着自己那个脸色苍白的儿子:“看你干的好事!废物!” 小阿史那没说话,只是在心里不断的挣扎,甚至都差点骂出了声音,一直等到老阿史那走了之后,这小阿史那才对汉参说道:“他马勒戈壁的,汉军脑子有问题的,出肉伤害又高,他妈的机动性又高,又有位移又有真实伤害,你马勒戈壁的等级装备都跨了几代,我全军突击放大招才跟人家平a伤害一样高,你告诉我,我能怎么赢!?我打三万重甲,我能怎么赢?我就一点轻骑兵轻步兵,然后下头的士兵全部爆炸,我去打团,我去路上我都没走到那个地方就全死了,就打个堑壕,十万人a上去,我都还没到全死了,我能怎么办?我叫他们撤回来,谁知道队友把敌人给带回来了,这不他妈把人搞疯吗?你告诉我怎么打?然后汉军就开始扔那个火球球了,我们的兵就他妈跟个疯婆一样啊啊啊啊啊啊就在那边拿脚踩自己人啊,然后敌人就冲进来啊啊啊杀死你啊,剩下那些要死不死的就在地上哎哟痛,太痛了,就在那边投降,你妈了个臭哔的,你告诉我怎么赢啊?你排群傻哔给我怎么赢?” “殿下,您清醒一点……” “哦……”小阿史那沉默了一阵:“非战之罪。” 现在整个西突厥上上下下都傻眼了,人家现在就在三百里外养精蓄锐,还不知究竟会怎样进攻,自己这里剩下个几万老弱病残都不够人家重甲练手,东边还有突厥王庭的人在那虎视眈眈。 不是说里应外合吗?哦,就这样里应外合是不是?他妈的,就算不里应外合哪怕派点残兵来啊,这直接放天兵是什么意思?把狗骗进来杀是不是? 不过现在也不是什么追究队友责任的时候了,世家是他娘的真不靠谱,现在被打成这样那是前所未有的惨败,妈了个必的,十四万打七万被人撵得像狗一样跑回家,还被人堵了门。 老阿史那看着战报上的夏林两个字眼眶阙青,当年就是这byd把自己驱赶到这边,这好不容易运营了几年恢复了点元气,这一下又给干回逃荒前了。 而且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不是说外敌马上就要来了的事,最关键的是那他妈士气低落就像是瘟疫一样会传染,现在西突厥可谓是无可征战之将军无可上阵之士兵,被人打到这个局面,能保住不灭国,他阿史那咄苾就已经是突厥的千古一帝了。 “这些汉人有病吧!”老阿史那捶着桌子大声骂道:“是有病吧!哪里有听说过追击两千里的道理呢?” 旁边的西突厥的宰相躬身说道:“大汗,当下最怕的就是那些汉贼与王庭逆党沆瀣一气。” “逆党逆党,他们真要联合了,我们就是逆党!”阿史那站起身来:“不行,不能让这种事出现。快!派出使者,与汉军接洽。他们要什么都给,什么都行!” 而此刻,就在此时此刻,上百辆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入了长安城,他们就在朱雀大街上停了下来,接着开始从上头搬下东西来,那是一个一个的木头盒子,打开盒子里头则是用石灰与盐腌渍的人头。 人头已经被腌得脱水发黑,上翻的嘴唇遮盖不住森森白牙,依稀可以从眼眶颧骨辨认出异族人的容貌。 百辆马车呀,满载的人头被堆积在了街上,有人开始一层一层往上擂铸京观,人头太多,京观十丈,要搭台子才能继续累加。 大唐皇帝李渊来了,李唐的文武百官也来了,城中的士兵来了,百姓都来了。 他们看着这巨大的人头京观一层一层的累加,外头还点上了蜡烛灯饰,最上头还插上了一面旗帜,心中无以复加的震撼。 百姓意识到中原之士并非无法与外族对抗,二十年前把中原士兵打的落花流水的突厥兵,如今只配在这里铸京观。 “人头七万八千二百五十五颗!请李唐皇帝陛下点火。” 李渊接过火把,看着要仰头才能看清楚的巨大人头京观,他深吸一口气,但闻到的只有属于死亡的气息。 三娘也在旁边,她同样仰着头看着这个大京观,她知道浮梁新军厉害,但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等地步,若是有朝一日两军真的对上了,她知道自己恐怕真的没法子跟那个死鬼对抗了。 “不急点火。” 李渊迟疑了片刻,然后扭过头扫视一番身后的文武群臣。 这时一小兵上前,他袖标上是夏字标识,见帝王而不跪,只是双手托着一封信走到李渊面前。 “夏帅有信呈大唐皇帝陛下亲启。” 李渊抖开信,里头只有短短两行字:“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看到这两行子,李渊眼中的杀气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面无血色的群臣,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他顺手把信递给三娘,自己转身便走了。 “京观驻留七日,都给朕好好瞧瞧看看。” 京观到了晚上时,那上头的灯因为沁润了腊尸油而燃起森森绿光,看着是恐怖非常,然而下头却是孩童手拉着手载歌载舞,百姓依在旁边饮酒踏歌,文人墨客上前畅怀胸臆,仿佛数十年的压抑在一瞬间全部灰飞烟灭。 杨英这时站在高楼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朱雀大街上的人头塔,他的手死死捏着扇子。 “公爷,我们跑吧,再不跑恐怕就来不及了。” “天大地大,还有何处可容身?”杨英深吸一口气回头质问道。 “天大地大,终究有容身之地!李渊能反,我们也能反!我们去徐州寻那王世充。” “你疯了!王世充定将我等绑了送于景泰帝。” 杨英这会儿突然眼珠子一转:“李密,涿郡……” 549、起事 他们要走,李渊当然不可能轻易的让他们走,但想要现在就上手去办,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办的事。 世家子弟,不是说一句话全给杀了就能杀的,因为李渊自己本身就是世家子弟,朝堂官场上九成也都是世家子弟。一刀全宰了,那好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就算是那边那个朝廷都被夏林搅合成那个样子了也没说敢一次性全给办掉,都要一点一点的来。 而且李渊知道,只要自己开始动手了,那就必将是个天下割据的局面,毕竟没有人愿意引颈就戮,挣扎肯定是要挣扎的。 晋末时的群雄割据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而想要再次天下归心,需要一个雄主通过数代谋略、几世耕耘才能实现,这件事想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去完成,那简直如痴人说梦。 “他回头必反噬。” 李渊双手撑在膝盖上,面前坐着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人,那便是魏国尚书令马周。 马周奉命出使李唐,两国虽为敌,李唐说景泰帝得国不正,田魏说武德帝无德谋反,但新咸阳耗资万万两之巨,谁跟钱过意不去呢,所以大家嘴上都在骂,但私底下的使团却是尚书令马周亲自带队出使李唐洽谈经贸。 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更何况这是对方的宰相,那接待的规格自然也是很高的,甚至是李渊亲自秘谈。 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夏林出去一把就把西突厥给干残废的事情,并且现在估计都已经快大兵压境西突厥王庭了。 聊到最后李渊直接给夏林下了一个日后必会反噬的定论。 不得不说李渊的判断力是相当可以的,虽然他在历史上臭毛病嗨多,但毕竟也是能一手开拓李唐王朝的人,在这一点上也没啥好黑的,如果不是因为在玄武门跟李世民对掏输了,他应当也会是一个还不错的皇帝。 但问题并不是他错还是不错,问题的根源就是在于皇帝。只要有皇帝,就必然免不了一些问题,为什么门阀世家几千年,历朝历代的皇帝既要依附他们又得想办法打压他们,说白了就是时代根源性的问题。 皇帝是人,皇帝也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这个家族需要流传下去,那就必然需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哪怕是一个泔水小臣,只要能够依附皇权并得到皇族信赖,那它也能在短短的几代之间成为一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 而最终所谓的打压世家不过就是打压“对自己利益有所侵犯”的世家,转回头他们还是要扶持“对自己有利”的世家,那这能成功么?当然不能啊。 不但不能,而且上下数千年时间几乎所有王朝周期律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这些新老贵族将生产资料给锁死在了自己手中,导致分无可分,最终只能洗牌重来。 夏林现在干的事就是在提前掀一个王朝的底裤,田魏掀了,现在导致田魏出现了巨大的财政赤字危机,不得不转向去寻求李唐的帮助。 而李唐当下正在被掀,虽然还没到最后但从现在露出的苗头可以看出如果再这样下去,李唐距离大乱也没多少时间了。 李渊愁啊,愁得脑壳都冒烟。 “一个是长痛,一个是短痛,现在倒是好了,都摆在了你我的面前。我想景泰帝心中也是清楚吧,这样的人要干什么事。” “是。”马周也没有掩盖任何情绪:“大魏皇帝陛下心中自也是明晰。” “他跪不下去。” 李渊说到这里有些惋惜又有些苦痛的砸了一下桌子:“他不肯给皇帝下跪呀!哎……他若能与我同心,定能缔造一番盛世。” 看到他捶足顿胸的样子,马周的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坐在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此刻书房之中的光线阴暗,太监本要掌灯但却被李渊阻止。 “一日便能横扫突厥八万精锐。景泰帝不怕?” “怕。” “是啊,怕。朕也怕。但怕又能如何呢。”李渊微微仰起头来:“当下唯一能凭借的还只能是他,只能用他竖起一道帝王与世家之间的墙。” 马周眉头轻轻舒展,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那不知唐皇陛下想要如何?” “我不想要如何,到时候他还是要回去的,终究这道题还是要由你们的来解。” 马周并没有继续说话,但他知道李渊显然还是低估了夏林,为什么这次马周主动请缨带队来到长安,难道只是为了一些水泥石料吗? 他可是带着夏林的指示而来,要在这里,在这李唐的土地上以田魏宰相的身份镇压一场叛乱。 只是他什么都没跟李渊说,因为这是要让他们集团继金陵之后拿下长安话语权的重要计划。 夏林曾很详细的给马周说过话语权的重要性,枪杆子、笔杆子和秤杆子这三杆子,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都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真男人不只是浴血战死,更是要为万世开太平。 “好了,今日朕多言了,马相刚到长安,朕本不该说这些。马相便去好生休息吧,后头的事情还很多,新城之事还盼马相好生安置,如今两国之间虽有间隙,但同为中原之国,还是当以大局为重。” “唐皇陛下深明大义,马某佩服,那马某这便告辞了。” 马周起身离开,李渊一个人坐在昏沉的书桌后目送着他离开,李渊心中自然也是无奈。 不过他知道,这算是夏林第一次展现出属于他的力量,而这次亮剑震慑的可不只是北方蛮族,更多的还是中原的各方势力。 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摸着胸口问问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在一天的时间里干掉步、骑混搭装备精良的突厥主力。 或者掉过头来,看看自己手底下那群吃醋布汤沾水饼的士兵顶不顶得住对面的一波流冲锋打法。 甚至是名震天下的玄甲精骑能不能在夏林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下活过来。 冲拾万步卒,玄甲精骑没有在怕的,但冲三万重步,还是全装重步,那玄甲精骑可就没底了,更何况夏林有重骑!而且天下皆知浮梁的铠甲一贯以来以轻便、结实、水火不侵还能抗的住骨朵猛砸为卖点,那还是他们往外卖的,据说他们自己的铠甲比外头卖的更恐怖,重量只有普通铠甲的三成,但防御能力却连强弩都只能一声叹息。 这样的战力,如果他调转枪头该怎么办,还有就是他当下到底在想些什么,自立为王?某朝篡位?怎么看都不像。 但其实李渊从朝中百官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放在平时但凡是哪个将领稍微有点势头了,他们恨不得组个442阵型去踢他,而夏林筑京观之后满朝文武一片静默。 这充分说明一件事,当别人有可能谴责你扰乱朝纲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这个能力…… 当然了,当时他来北方时,李渊自己还信心满满欢欣鼓舞,说终于能够让田魏那边少一个大助力了,但后来他发现夏林走了田魏不但没有紧张反而欢欣鼓舞、鞭炮和鸣。 当时他就应该要素察觉的,但他没有,这会儿亏了还没有辛晓琪,不然李渊肯定一杯酒一根烟,一首《领悟》唱一天。 当他亲手把夏林连哄带骗的拉到长安之后,他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这夏林啊,就是医学界的化疗,他可不管这细胞是不是有癌。 但现在只能先这样了,以后再慢慢来吧,那时说不定自己恐怕都要因为这个夏林而跟恨他入骨的田魏共谋大业呢…… 而与此同时,长安的世家们当然不可能这么轻快的走掉,他们奈何不得夏林还奈何不得长安城乎? 在这个节骨眼上,长安城地底的势力涌动不休,开始有人行动了起来。 首先是长安之中有人在河西寻面容奇伟之孤儿,密训其梵语手势,脖颈以药水灼出万字胎记,对外称“河西地裂现阿育王塔,此儿坐莲花生”。更是有西域胡僧当众高呼:“此乃《大云经》预言弥勒化身!” 之后更是包下北曲三妓馆,命暗桩假扮商贾、农夫、士子,逢人便叹:“昨夜见朱雀大街佛光冲天,听说有新佛降世救劫难!” 期间扶植波斯邸破产商人,许其赊购某名下陇西庄园粟米。使其运米至长安,暗中掺入观音土,专在延祚坊设“无量寿佛粥棚”。饥民食后腹胀如鼓,邪教巫医趁机念咒“排毒”,实则喂巴豆泻药制造神迹。 且命柜坊悄铸“弥勒通宝”铜钱,正面武德通宝,背面阴刻小弥勒像。凡持此钱者,可在平康坊暗窑九抽一嫖资充“香火钱”。 总之这些东西一夜之间开始兴盛,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是怎么盛行的,反正短短几日之内,各处的风头就已经飘忽和邪门了起来。 但这些李渊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就因为下头的官员“权当小事”而无一人汇报…… 550、战场上拿不到的,你谈判桌上就行了? 绿林军在关口等了七天,终于等到了他们要等的人。 东、西突厥双方的使者。 夏林先是借口军务繁忙暂无法相见,然后将双方的使者安置到了郡县之中,而又因为军费紧张,所以只能将这两方人安置在了同一个客栈之内。 那可是东西两突厥啊,那是生死仇敌,见面不对砍都算是使者有素质了,夏林就这么叫人家在同一个客栈里头住了七天! 整整七天! 这七天里,两边的使者因为饮食习惯相似,生活习惯互通,甚至会被安排在同一个饭堂里吃饭,即便不在同一张桌子前,那个怨气都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大帅,东边的王庭不是朋友吗?为何您还要这般折磨他们?” “朋友?” 面对参将的问题,捧着碗正在咔咔啃羊棒骨的夏林抬起头:“你给我记住了,国与国之间是没有朋友的,只有得失买卖。你我相连有利,那就算是交好,你我相连有害或他国跟你相连更有利,你我就是敌人。东边蛮子皇帝跟我私交不错,但那是私交,你不能把私交跟国家利益混在一起。” “我明白了。” 夏林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呵呵的笑了一声:“你问我为什么折磨他们,那要问问他们自己干了点什么事。” “何解?大帅,莫怪我愚钝……我是真不知道。” “你啊,当参将真委屈你了,明日开始去学带兵冲锋吧。” 那参将腼腆一笑,颇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帅,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以前都是书本上的东西,说实话学不明白。” 夏林坐在那翘起二郎腿笑了起来:“为什么要折磨他们,你看我们从鸭子嘴一战到现在,多久了?” “得有……五十天了。” “对,五十天了。如果你是突厥王庭会干什么?” “那自然是听闻西突厥大败,第一时间整顿人马,与我军接洽之后便从两部分包夹之势一同而上,攻下那流窜之寇,既能为我军留下一个好念想,再一个那西域之地,也不是我等能驻留的,打完自然是拿点东西就回去了,地盘肯定是他们的呀。” “对咯。”夏林一拍大腿:“你看,你书上学的东西还挺扎实。这也是最好也最正确的做法。但你看他们干什么?观望,一直在观望。” 夏林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是,的确他们实力不咋样,不敢轻举妄动。但问题是他草原蛮子想要得到我的支持,是不是得先跟我证明一下他们的能耐?” “对!” “我都不需要他们多能打,只需要他们敢打敢冲,失败了往后撤就是了,我们那会儿也到了,哪怕他们佯攻几次展现一下雄心和态度呢?但他们就是观望,观望到我们已经把人追到了三百里外了,他们来劲了,这会儿过来摘桃子了。”夏林说到这里却是脸上露出了冷笑:“姥姥!老子的战果,他们摘桃子?我呸!” “那大帅是打算?” “谈,当然得谈。打仗,我输了亏钱正常,我赢了还亏钱,那我他妈这账不白打了吗?两边的蛮子,谁给的价码高,我就跟谁谈。你去把风放出去,就让他们给老子卷起来!” 果不其然,这个风放出去之后,两边的使者都他妈疯了开始疯狂抬价,最开始西突厥还指望说年年进贡瓜果蔬菜能换来和平,但这一招一出,那真的就疯了,一路从金银珠宝到公主随嫁,甚至半壁江山都开始往外拱。 最终突厥王庭输了,这个可以预料的,毕竟突厥王庭只不过就是想要谋求更进一步的战略发展,然而西突厥可是生死存亡之道呢。 所以夏林最终选择了跟西突厥谈。 还是那句话,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王庭跟夏林关系再好,他们给的价码不够高,那就不跟他们谈。 西突厥的使者来到了夏林面前,毕恭毕敬的送上了国书,但夏林没接。 只是一只手撑在脸上侧着脑袋说:“先坐下吧?国书我就不接了,里头的东西都给我折现,我不要国土,也不要你们的膻腥公主,全部折现。” 那几个使者面面相觑,然后半晌没有开口,看那个样子就知道他们折不起这个现。 而夏林则滋溜了一口茶水:“你们看啊,我他妈都从长安追你们都快追到玉门关了,你们不会以为就这仨瓜俩枣的就能打发我吧?不知道你们的汉话水平怎么样,反正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给不起没关系,我们可以在这等,等到你们凑够了钱为止,不过我们在这等,那你们可就要给利息了,而且得包大军的粮草。” 这个要求条件是多苛刻,那使者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这都不能说是骑在人家头上拉屎了,简直就是直接把人按在粪坑里然后叫八万人马轮流蹲坑。 “我知道你们生气,但没办法。战场上你们拿不到的东西,就别指望在谈判桌前拿到了。说实话,我想了三天三夜都想不明白,到底你们是为什么突然要去进攻长安,你们将领年轻没脑子,你们满朝文武都没脑子吗?”夏林按着突厥使者的头开始输出:“不过也不奇怪,你们太想进步了,被我赶出王庭之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吧,觉得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自己能耐又行了,不过不巧,又是我。” 夏林说完,手朝后头招了招,参将立刻拿出了他这边的方案:“我要数目在这里,你们呢,就回去凑,凑不够就用牛用羊用矿来抵,瓜果蔬菜也行。不过你们放心,我都按市价给你们折算,我这人的口碑不错,你们都可以去打听打听。” 西突厥的使者拿着那份清单,手都在哆嗦。 上头陈列出了乱七八糟的名目,除了常规的战损费用,还有一个什么误工费,每个将士按照每个时辰三百文的标准派发误工费,累计下来西突厥欠夏林共计纹银五千五百七十二万两。 而实际上西突厥一年的收入加起来不过折合纹银不过两百多万两,全部还清夏林的账单需要二十多年。 “哎呀,我别抖了。”夏林叹气道:“我知道你们还不清,但是你们想想办法嘛,账目是死的人是活的,多动脑总能有奇迹不是吗。好了,东西你们拿回去慢慢研究,我在这驻扎一时半会也不会走,等你们好消息哦。” 听完他的话,西突厥的使者如丧考妣,回到住的地方之后,东边邻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夏林给西边这帮吊毛开出了什么条件,那叫一个幸灾乐祸,一下子就把夏林不跟他们谈判的阴霾甩到后头去,甚至还会主动调侃起自己这西边的同胞。 “哎呦,听闻有人不自量力,现在这么多银子不知道怎么才能赔得起哟。” 西突厥的使者闻言只有掩面而泣,他们已经不知道怎样跟可汗交代了,五千多万两的赔款,即便是把西突厥挖地三尺打包卖了都不够。 然而这都还不算完,人家刚才已经说了,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更别指望,人家现在距离西突厥的王庭只有三百里,杀过去也就那么点事。 诶,这会儿就有人要问了,这会是不是西突厥国力最弱的时候?答案当然是了。那么如果趁这个时候冲过去把西突厥一口吃下可不可以?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现在吃下了西突厥就要顺便继承西突厥的债务,除非有把握扛得住汉军的无情突刺。 突厥王庭就算是脑袋真有泡也肯定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去吞下西突厥,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这么干。 那等于是明目张胆的来摘汉军的胜利果实,这不给他打出血,那汉军就不配叫汉军了。 那要说是西突厥突然天降神明带着人连夜把汉军打跑了行不行?也行,前提是有那个能耐,夏林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他输得起,前提是得赢,不然五千万可就要变八千万了。 至于夏林为什么不把西突厥灭国?那不是还得留着它牵制突厥王庭么,灭国容易守线难,这都西出阳关无故人了,给李渊开疆拓土是吧? 所以西突厥还不能灭,他有用! 之后的几日,夏林每天命令大营往前挪十里,反正给他们的考虑时间也就是三十天,三十天后汉军直接住你西突厥皇宫里去,就看你们答应不答应。 夏林在国内即便是对高句丽都是比较温柔的,但这帮突厥子可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大帅可没把突厥子当自己人,到时候可别怪汉人冷血。 赔偿目录传回了西突厥的王庭,阿史那可汗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但这会儿哭有什么用,在哭完之后他起身一抽鼻子,换上了华贵了衣裳:“我要亲自去见他。” “大汗不可啊大汗,那人猖狂,定要羞辱你的啊大汗。” “羞辱便羞辱吧……”阿史那可汗仰着头,眼睛红肿:“事情已到在这一步了。” 551、手机兽,超级进化! 这些日子夏林可就在这大西北驻扎下来了,那边传来讯息说西突厥阿史那可汗将要亲自面见夏林,所以他也不着急。 吃穿都不愁,在这大西北天天干耗着也挺无聊,而且夏林也不直接干预练兵整顿的事,他就趁着这个时间玩手机。 天天那叫一个手机不离手,在别人看来就是大帅天天低着头盯着个镇纸不动弹在发呆或者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将军们都说这是大帅之所以能运筹帷幄的原因,叫人尽量不要去打扰大帅,否则惊扰了思路,一下子可能就会损失好几百万两银子。 但实际上夏林只是在看《霸道总裁爱上绝经的我》和《末日我囤积了三千亿立方米的物资》而已。 大概这么看了三天,他人都看得有点呆傻了,这才走出大帐伸了个懒腰试图晒晒太阳。 不过太阳还没晒多久,突然他就感觉手机在他口袋里嗡了一下,他当时真的给激动坏了,连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内心无比渴望是有人给他发了消息过来,但拿出来一看却只有一行字——现实行为已经超出框架。 “这不早超出了么。”夏林嘀咕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太在意的把手机放回了裤兜里就没再搭理了。 但突然间这玩意疯狂的震动了起来,震的就像是个情趣用品一样弄得夏林腿都发麻,他赶紧拿出来再次看了一眼,上头还在往外冒字——为防止用户综合能力不足以应对复杂多变的现实环境,现自动开启更多功能。 “啥功能?”夏林摆弄了半天也没见着有什么特别的功能。 可就在这时,手机啪的一下黑了屏,任凭夏林怎么折腾都没法开机。 当时那一下,夏林道心破碎,此时此刻天空明明万里无一,但他却仍然感觉外头的雨下得跟依萍回家问她爸要钱的那晚一样大。 “不!~~~” 夏林抱着他的手机哐就跪在了大帐里头:“你不要离开我!!!” 这会儿外头的亲兵还以为夏林遇刺,赶紧提着刀杀了进来,但看到的却是一个几乎崩溃的夏林。 “大帅……” “我没事。”夏林强装镇定站起身来:“你们先出去。” 亲兵赶紧走了出去,夏林这会儿开始了他抢救措施,但他真的是施展浑身解数也没法拆开手机,匕首都掰断了也不行,总之这玩意固若金汤浑然天成。 其实到第二个小时时他就基本已经绝望了。 “再见了,长腿姐姐们。”夏林惋惜的把手机包好,重新放回了口袋,长叹一声:“缘分终于还是走到了头呢。” 不过就在这时,他刚准备跟自己肆无忌惮的青春告别时,那玩意在他口袋里叮了一声。讲道理,当时夏林感觉自己新婚之夜脱衣服都没这么迅捷。 他赶紧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机拿了出来,接着就看到上头出现了一个logo,而这个logo是力达两个字的变体。 看到这个标,夏林顿时返祖,像只猴一样喔喔啊啊了起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标志是他本来世界好大哥的公司,顶牛逼的那种,科幻到有些奇幻程度。 在这个logo闪烁一阵之后,再开机时,里头所有的ui都已经不同了,之前还是熟悉的手机界面,而现在完全不同了。 除了常用的几个娱乐和知识类app还在,但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窗口app,就只有窗口两个字,夏林非常好奇的点开了这个应用,然后仔细看了一下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 但仔细研究了很久也没有任何有用的说明项,但是直到说他尝试按了一下那个沟通按钮时,上头的页面就变了。 页面就变成了类似购物软件了,但上头的东西却很是特别,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都是小而轻的玩意。 而这里还附带有说明“因通道不能够传输质量超过一千克的物体,所以只能为迷失探员准备一些低质量小体积的物体”。 看到这里夏林才算是明白,这玩意就是一个类似于里头系统商城的东西,而所谓的迷失探员就是他们那个世界里进入到其他世界探险但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再返回本来世界的人。 只是他来的时候并不是常规的进入这个世界,而是在那头死了,接着以意识形态被投送过来的,开了个惊天大后门。 只是没想到那边的科技短短的十年就已经形成这样的技术,连他妈魂穿都能干预了。 夏林这会儿开始看里头都有什么东西,文字类的肯定都是没有的,毕竟那些东西都是在手机上可以直接看电子版的,撑死就是多麻烦点自己摘抄一下。 剩下的则大多数是种子、小型工具、火腿肠、泡面、预制菜、斐济杯等等。 嗯?斐济杯? 夏林仔细看了一下产品介绍,还真是斐济杯……看来这组织上把食色性也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了,这估计是防止一些离散探员蹲在某个无人的小岛上聊度残生时的安慰用品。 而真正让他好奇的东西就是那些种子了。 高产作物的可繁育种子混装一公斤,这玩意可就离谱了,高产作物包括杂交水稻、红薯、木薯、马铃薯、高产小麦、藜麦、燕麦、黄豆,这些种子上头都有注明,是可以用于后续繁育的珍稀种子资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作物的种子,比如橡胶树、长绒棉等等,也就是说能够从零开始再造文明来的。 并且还有各类药物以及一些非常难以加工的零件。比如高强度的齿轮和精工件。 反正那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思考,反正把能找到的一公斤以下的东西都给整上去了,包括“受精鸡蛋”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咋?吃毛鸡蛋啊? 不过突然夏林一拍脑袋:“诶!?白羽鸡啊!” 只是这个受限于重量,一次只能投放一公斤,严格来说是999克,下一次投送就是得看具体情况了,夏林不知道需要多久,但现在好像一次性只能投送一次。 所以他很慎重的选择了起来,这个时候选粮食肯定是没错的,但白羽鸡也是个很有诱惑的选择,至于其他的暂时不考虑。 总不能选个斐济杯吧。 再三思考一番,夏林终究还是选择的最常规最老土的种子。 在确定之后,那个手机上头就提示出了一行字——请选择投送位置。这会儿手机上就在桌上映出了一个很华丽的光圈,这个应该就是投送物出现的地方。 夏林也没地方好选啊,所以就直接选在了这里并按下了确定键。 投送的过程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视觉效果,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子,但紧接着就突然有一个袋子出现在了他面前。里头都是用密封玻璃瓶装着的各类种子,上头还贴着标签。 而这会儿在回头看那个投送系统,上头出现了倒计时——16641小时后可重新投送。 夏林调出计算器计算了一下,16641小时,大概是两年时间,夏林顿时就震惊了,两年传输一次,还好刚才没选斐济杯,这要选了那玩意,剩下的两年时间夏林每天早上起床都要怦怦给自己两拳。 不过现在也很好了,看着面前这一堆一堆的种子,夏林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扯着嗓子喊道:“小顺子!滚进来。” 不多一会儿,亲兵小顺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大帅叫我啊?” 夏林指着桌子上的种子:“给你一个任务,带上五百人,日夜兼程把这些东西送到浮梁的农学院。一定要交到农学院的院长手上,就是我大舅哥,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 “别急!”夏林见粗手粗脚的小顺子就要上前拿东西,夏林马上用手护住了那些种子:“记住了,这些玩意比你的人头……不对,比咱俩的人头都宝贵,我现在开始写这些玩意的耕种方法,你带人在大营旁边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记住了,是任何人!” “得令!” 小顺子跑了出去,开始一脸警惕的环顾四周,而夏林则开始仔细对照手机上的耕种说明开始为这些种子誊抄种植规范。 别的不说,光是那三薯加玉米就真的是逆天的玩意了,栽培出来之后,几年之后可就真的没有饥荒了。 作弊器到底还是牛逼的,终究是给了真正意义上的作弊了。 那这样看起来,下次就能去换白羽鸡的鸡蛋了,到时肉蛋可就差个奶了,两年……时间差不多,想到能腾出大量的人手来投身于教育,夏林当下真是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哎呀,万幸没选他娘的斐济杯啊。 等到这些种子被小顺子带着五百人的护卫队离开之后,他还是心中满是忐忑,到这里十多年了,这作弊器第一次给了有大用的东西,万一让那帮吊毛半路熬粥喝了,他能把他们都给不沾酱油生吃咯。 正在夏林忐忑时,外头便有人通报说是西突厥阿史那可汗已经到了,正在镇中等候夏林。 “这就来了啊。”夏林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情绪:“那既然来了,那便见一见吧。” —— 今天状态不太好,三月的第一天,我就先更一章了,要准备打官司了,脑子里头乱糟糟的。明天看看状态补给大家,爱您! 552、发来! 初见阿史那可汗,夏林只觉得他跟想象中的样子区别巨大,整个人都显得苍老和佝偻,不是说草原的水草养人么,咋养出这么个逼人? “你好你好。”夏林主动上前问好:“十年前没能见你一面,没想到十年之后再见了。” 阿史那可汗露出一脸苦笑,站在那是说话也不是,干什么都觉得不太对,就那么僵硬的站着。 “坐,坐嘛。” 旁边的工作人员拿来了椅子,双方便在这客栈聊起天来。 “阿史那可汗,不要拘谨。大国外交,自当雅量。”夏林笑呵呵的坐了下来:“现在嘛,事情到这一步,着实是大家都不想看见的,但问题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个咱们也逃避不得。不过既然可汗来了,那按照规矩自然就是要好好聊聊的。” 阿史那可汗抿着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最后还是实在顶不住压力了才开口说道:“夏将军,兵家往来,输赢为常事,不过你这番开价有些太狠了,恕我突厥无力支付。” 夏林并不慌张,而是笑着让人给可汗道了一杯热茶:“听闻这浮梁的茶叶在可汗那边很畅销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林突然说起这个,但阿史那可汗还是回答道:“的确如此,夏将军为何如此发问?” 夏林这刚要说话,外头突然通报了起来:“东突厥可汗,执失设到!” 听到这个名字,夏林跟西突厥的阿史那可汗全都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在夏林拒绝与东突厥的使者进行洽谈之后,他们的可汗居然亲自前来。 然而这还没完,紧接着一连串的名字都出现在了夏林的耳边。 “大唐皇帝陛下特使房玄龄率使团到。” “大魏朝鸿胪寺三品寺正钟渠到。” “大唐河西道刺史贺拔亮到。” 这帮子使团几乎就是跟着阿史那前后脚抵达,其实也不用太说的明白了,这五千多万两银子的诱惑真的是太大了,大到根本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够经受得起。 所以他们过来,说白了就是来摘桃子的。 夏林歪着脑袋听着这些动静,只是冷笑一声,回头对阿史那可汗说:“可汗,想吃你肉的人可真多。” 阿史那可汗也是长叹一声,然后也并未做声。 不过这次来的规格可是真的高,可能是两边也都知道跟夏林去谈判随便叫点小卡拉米去就是白给,这才给了一个非常豪华的使节团队。 房玄龄不用多说吧,房谋杜断,这个搭配是李渊手底下最得力的组合。而大魏鸿胪寺三品寺正,这个它并非是实权职位,但地位非常高,只要景泰帝立太子,他就必是太子少傅,而且在纵横家里也是属于泰山北斗级的。 夏林不是总说自己纵横家么,现在人家纵横家宗门老祖都出山了,他不能一点面子不给吧? 还有就是河西刺史,这就相当于是大唐的河西节度使了,节度使这个级别那是很高很高的了,属于是外官天花板了,类似于老郭那个档次。 这一堆人一过来,小小的边陲之地立刻就热闹了起来,夏林这会儿也没法好好跟阿史那可汗谈判了,只能笑着站起身来:“可汗,恐怕我们要换个地方谈了。等会可汗不用顾及我的面子,你该怎么骂就怎么骂,我们之间还有的谈,可若是你在他们面前服软,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你。” 大家都是聪明人,夏林的话一说出来阿史那可汗就什么都明白了,夏林的狮子大开口其实是可以谈的,但若是叫这群狼入了场,西突厥剩下的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而且西突厥不是不能打,只是打不过夏道生,其他人倒是有种去打一下试试,脑袋都给他崩开了去。 这次输给夏林,其实说白了就是错误估计了对方的综合战斗能力,他们的武器、粮草、兵马等等大部分其实都是由长安的贵族们供给的。 这套玩法他们本来都烂熟于心,贵族们为他支付军费,然后支援一些物资,然后他发兵去攻打某个地方,然后对战上同样是出身于贵族的武将,两边拉扯一阵然后对方力战不敌,突厥围困城市,然后朝廷里头给皇帝施压,皇帝妥协答应让贵族们达成某种目的,然后贵族们派出“无比强力”的将领与突厥蛮子会师某地,一番激情碰撞,突厥不敌败退,遁走大漠。 然后贵族们再提出一些利好突厥的政策,两边相安无事玩了好些年了,一直没有说打破平衡。 真以为突厥人不知道就他们那仨瓜俩枣是打不进中原的吗?就算真打进去了,除非是说真的能继承大统成为王朝,否则一旦触发汉族被动技能——血色长城,孱弱的汉民中突然刷新一个顶着“民族英雄”称号的人,上来就带着集体嗑了金丹的汉民就能把他们骨灰给扬咯。 大家都是赚点钱,玩什么命呢。五胡乱华到现在,纯血五胡差不多都被扬干净啦! 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夏林,上来那是真砍啊,重步兵往那一站是刀砍不动、斧劈不动,吃了一弩岿然不动,除非用投石机硬砸,床弩硬撞,否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键还能召唤天雷,据前线跑回去的士兵说夏林军的天雷一响那便是人仰马翻,人碰到就是粉身碎骨,马根本也不听指挥被吓得四处乱窜,重大的踩踏伤亡就是因为这军中的天雷。 对,还有他们的邪火,那火连水都没法熄灭,沾上就能从皮甲一路烧到骨头,不见骨绝不熄。 大家本来相处的好好的,你菜我也菜,互相打打表演赛赚点活命钱,突然这杂鱼池子里蹦来一条鼍龙,血高防厚、皮糙肉厚、声若闷雷还能口吐邪火,这叫人怎么玩? 谈判的场地很快就来到了镇上最大的酒楼之中,因为条件有限所以只能暂时安排在这里。 城中已经戒严,四周围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士兵,唐军、突厥军、魏军、唐边军和绿林军,五色军服往那一摆,所有其他士兵都在盯着绿林军的铠甲在看,他们很难想象就是这帮狗日的绿林军平日到底都吃的是什么,就连日常站岗巡视都穿着重甲…… 本来是夏林敲竹杠专场,这下好了,真成了八方会谈。虽然能够理解这帮人想分一杯羹的念头,但这个吃相着实有些难看了。 夏林第一个入场,他二话没说就直接坐在了主位上,周围那些个年纪一大把的使团成员当时脸就绿了,要知道这帮人大概就是天底下最看重规矩的那帮人了,一盘鱼上桌鱼头摆不端正都直接甩手走人的人,而如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夏林这个年轻后生坐在了谈判桌的最核心位置。 但是这会儿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挑夏林的毛病,即便是大有不悦,但却还是强忍下了情绪,生生坐在那等待了起来。 夏林坐上之后,旁边的参将立刻把东西都准备了起来,他假模假样的翻阅着卷宗,甚至连头也不抬的就问道:“诸位不请自来是有何贵干呐?” 这时所有人中最机敏的房玄龄立刻笑道:“是这样的,听闻夏将军已击溃突厥部族,我等奉皇命前来探查一番。” 夏林垂下眼皮子笑了笑:“好一个探查。好了,这里的事情呢,比较复杂,你们开始讨论吧。我暂时不参加探讨,你们直抒胸臆便是。” 直到夏林这一松口,这帮使团立刻就开始逐一的阐述自己的立场了。 首先发言的就是东突厥的可汗,他慷慨陈词的讲述了西突厥的残暴和这些年对草原百姓的侵害以及对东突厥本身的伤害,说到动情之处甚至情不自禁的开始飙母语,夏林这会儿咳嗽了一声:“执失大汗,请注意言辞,请继续。” 东突厥大汗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恢复了常态,接着他就提出了自己的诉求,要求西突厥将这些年侵占的原本属于东突厥的八百八十里江山如数奉还。 这会儿西突厥的阿史那大汗拍着桌子就跳了起来:“你这奴仆贱种……” “阿史那大汗,请你也注意言辞。”夏林敲了敲桌子:“大国外交,自当雅量,请继续。” “执失!你仗着当年有汉人相助夺了我的江山,你现在还好意思在这里说这种话?我打不过汉人的将军我还打不过你吗?你有能耐便屯兵阴山,你我决一死战,谁输了谁把草原拱手让出。” “好你个手下败将。”这会儿房玄龄倒是冷笑了起来:“败兵之将也敢在这狂吠?” “房大人。”夏林抬起头来:“诶,我说他们没说你是吧?你们要是再这样,都给我出去!” 虽然夏林已经很努力的维持会场秩序了,但他们最终还是吵成了一团,一开始还是围攻西突厥阿史那可汗,但很快当他们的诉求发生冲突时,这帮人就开始互相咬了。 房玄龄说绿林军的军饷和粮草都是长安供给,在赔偿时长安理应分到一些,最少三成。 而这会儿河西节度使就蹦出来了,说房玄龄一句切换成正常人能听懂的话就是“我艹你妈,你们长安还要逼脸不要,你们就给了那五十车粮食,后来的粮食都是从我这拿的”。 然后魏国的使团一口咬定说:“夏将军是我魏臣,绿林军是我魏军,还是大魏皇帝御封的御林军,这打了胜仗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的粮食还你们就是,我大魏还差你们那一口啊?” 会谈吵成了罗圈架,拍桌子扔杯子,一屋子文臣差点连剑都掏上了,房玄龄主动约架钟渠门口对砍,一人三剑,活着的那个算赢。 而东、西两突厥的大汗更是连脚上的靴子都摘下来扔了对方。 夏林全程撑着脑袋在那看他们逐渐要从骂战变成疯狂大乱斗,他无奈之下只能是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场乱局:“好了,我也算看出来了,诸位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不如这样,今日就先行作罢,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休息,明日再战……不是,明日再议。” 说完他一撩他的大氅,走了。 这场上的人一看正主儿走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于是各自也都拱拱手算是告辞了。 多方这第一天的谈判算是充分交换了意见,各方都表示对此事不能置之不理,如果对方仍要一意孤行,由此引起的后果将由东、西突厥、唐、魏、河西道方负责…… 而这还不算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事情是当天晚些时候,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在夏林的办公地点碰面了。 大伙儿一看,这不巧了么,然后夏林也没出来见他们,生生把这帮人晾在一边。这下可好了,所有人都认为夏林避而不见的原因是其他人同事过来干扰了夏林的判断。坐在那可就小嘴抹了蜜…… “大帅,打起来了!” 夏林这会儿正在泡澡,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算是被这帮逼全给毁了,这会儿听到他们打起来了,夏林也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打。” 还别说,别看房玄龄是个文臣,他的战斗力真还不错,这帮人是个二十多人的大混战模式,最后他力压河西节度使、东西两突厥以及那个不中用的大魏废物,成功吃鸡。 “文臣怎样?君子六艺,老夫一样也没落下!” 房玄龄左眼都已经肿得睁不开了,右手膀子也脱了臼,往那一站就是战损版杀神的模样:“你们还要练!” 但这会儿不是练不练的事了,这帮老骨头都已经在地上哼哼了,只能把他们全拉到军医室,该推拿的推拿该正骨的正骨,整个军医室内一片哀嚎,那真是比过年村里杀猪都热闹。 这会儿夏林在外头窗口偷偷往里头看,他旁边站着的卓恒小声问道:“师兄,这都是当世名士,怎会这样。” “这不太正常了么。”夏林倒是笑了起来:“别说现在了,往后千年联合国大会那该打也是一样打。” “联合国?是何物?” “哦,没什么卵用。就是全世界各个国家的代表在凑在一块,商量着解决地区争端。” “那能有何用?” “对小国还是有用的,能决定生死来的。”夏林撇了撇嘴:“对大国嘛。卓恒啊,师兄跟你说过的,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都是鬼迷日眼。” 553、多方会谈 第二轮会谈选择在了三天之后,主要是当时那一场打太惨了,几乎每个人都挂着伤,时间要是不够长就显得有点太不体面了。 经过这一轮群殴之后,大家似乎都老实了一点,谈的时候也都开始儒雅随和了起来,第一天那种气氛还在,但也都从剑拔弩张变成了唇枪舌剑。 夏林还是坐在主位上,斜靠着椅子,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摆在桌子上,面带笑容的听着他们在讨论怎样瓜分西突厥。 西突厥的使团自然也不甘示弱,从武力威胁到政治讹诈,夏林也算是开了一场眼界,他是正经在联合国大会上出席过类似的谈判项目的,但白皮的水平一言难尽,怎么说呢,就如果让这帮人去联合国开会,如果是在实力匹配的情况下,他们能把所有白皮给掀翻过去。 而从谈判的结果来看,东突厥要地、大唐要资源、大魏要钱,看得出来这帮人的目的性很明确就是自己缺什么就来找西突厥找补什么。 但这件事夏林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他还需要西突厥来牵制东突厥呢,不然就国内那帮人的操行,没了西突厥的话,东突厥五年之内就能长成饕餮巨兽,到时正统蛮子南下,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事了。 说实话,浮梁的军备很难再扩大了,拾万到十四万左右就是极限,一个是资源养不起,还有一个就是产能跟不上。 要知道哪怕是把军备扩充到二十万的封顶状态,想要在当前的行军效率下遏制数百万平方公里上的战争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夏林要面对的可不只是外患,还有魔改过的中原体系,恐怖的军阀割据还有不定时就会爆炸的农民起义。 所以西突厥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东突厥的手上。 所以当谈判到了焦灼阶段时,夏林就开口了:“阿史那大汗,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突然向长安发起进攻,这并不符合西突厥当下的利益。” 这句话就是一个暗号,阿史那听不懂就代表他该死,而能当这么多年大汗的人其实也不会是菜逼了,所以他第一时间就领悟到了夏林的意思。 于是他站起身来,涨红着脸开始陈述起来:“其实我并没有进攻中原的意图,我的眼中只有我的故乡,我那阔别已久的王庭。只是……” 他的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房玄龄的使团,这个眼神让大唐使团里所有人心中咯噔一下,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这家伙要破坏他们默默遵循许久的潜规则了。 “只是有人提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阿史那大汗的声音抑扬顿挫,他的汉话说的很好,带着突厥语的口音就显得尤其高亢:“这本来应该是一场必胜的战争,我分其三,有人拿了七成。”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就看向了房玄龄使团,不少人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明悟,而夏林则昂起头来:“那请大汗仔细说来。” 阿史那大汗冷笑一声:“中原与草原,千年的邻居,想必都明白这里头的门道。我不过只是人家手中的刀枪,他们用来与君王谈判的筹码罢了。是谁,当下我不想说,但想必诸位心中都有了数。” 接着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带着帝王威仪和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战场上我能输,我也输得起,但战阵之下,突厥人的荣光不容欺辱。我来这里,只是与堂堂正正战胜我的夏将军讲和,而不是与那些躲在阴暗之地窃窃私语的小人交锋。我不能答应,突厥十二万铁骑也不能答应!” 他的话说得很硬了,那架势其实就是在说“我突厥男儿能输也输得起,但你们这些人想欺负我,不配!想要鱼死网破还是玉石俱焚都可以,他没有在怕的”。 同时,他也把矛盾的核心推到了夏林的身上,人家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打输了,他该赔的赔该怎样的怎样,但他是输给了马上将军夏道生而不是输给这些马后的文人,他只对夏林认赔,其他人想刮他的肉,免谈。 都说弱国无外交,关键是西突厥是真不弱,当下的时局,他们要是挑起脚来全民皆兵玩命一搏,不管是哪一方都能打个有来有回,而就如老虎也不会轻易招惹六百斤的大野猪,并不是说打不过而是即便是老虎若是受了伤在层层密林之中也只剩下险象环生。 这边就有人寻思了,那还叫夏道生去打他不就完了? 姥姥!想的好呢,这帮人左一个过来分肉右一个过来喝汤,夏林图个啥呢给他们当白工,要知道夏林不是谁的臣,他在大魏听调不听宣,在大唐不听调也不不听宣,他活生生就一个军阀,骑在他头上抢肉还指望他出来护国? 夏林此刻没有说话,仍然保持那个嚣张的姿势坐在那,场面上一时之间也是极为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顿时从唐使团的身上挪到了夏林的身上。 “别看我啊,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夏林摊开手:“谈判是你们谈又不是我谈,我没意见,我只负责御敌关外。剩下的事情,你们本来也没打算叫我插手。” 哦豁…… 这话威胁的意思很明显了,夏林就差没有指着他们这些使团的鼻子说上一句“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那现在好了,你们牛逼你们自己去顶西突厥的十几万精锐吧,说不定我还敬他是条汉子到时候把粮草骏马和武器都还给他呢”。 看着杀气腾腾的阿史那大汗还有作壁上观的夏林,几大使团内部立刻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房玄龄率先开口了:“这个事情还望阿史那大汗与夏将军能缓和我等些时日,事关重大,我要先行向陛下汇报。” 而大魏的使团直接离场了,老头纵横家顶级高手,看到夏林的表现他就明白了一切,这小东西谁研究的呢,小小的年纪这么老奸巨猾,至于他们拿不到东西没关系,别家也拿不到啊,而夏林拿在手了,最后不还是建设江南道去了么,江南道是哪?那是大魏最后的脊梁,肉来回都烂在锅里。 所以他满怀欣慰的直接宣告退场,说自己年事已高一切便交于夏林全权处置。 至于东突厥的大汗,他的脸色最难看,因为这会儿他已经看出了夏林的意图,他是要保西突厥。 可为什么他要保西突厥呢?不就是防备他们东突厥么? 大家虽说是异性兄弟,夏林更是突厥王庭的一字并肩王,但如今看来,这个兄弟心中终究也放不下他的中原。 罢了罢了,这才配当兄弟,当年自己那样邀请他留下来,他都没有回头,如今他干出这种事来,倒也不叫人意外。 “那便缓和几日吧。”夏林笑了笑,然后抬起头看向东突厥的大汗:“执失大哥,一起喝一杯?” 东突厥大汗抬头看了一眼夏林,笑了笑:“你请。” 谈判再次陷入僵局,夏林则跟东突厥大汗来到了大帐之中,夏林为自己这个多年没见的义兄准备了上好的烤肉和上好的酒。 “大哥不会怪我吧?” 夏林起身为执失大汗倒酒,然后笑着问了一句:“你怪我,我也能理解。” 大汗端起酒一饮而尽:“怪,怎么不会不怪,我怪你不肯留在王庭,我怪你这么多年也不来见我一面。我当时就不该把你放回中原!” 夏林没回答,只是撕下一块大肉塞到嘴里:“我可不止一次帮你平草原的麻烦啊。” “知道,我家那臭小子身边的亲信就是你杀的。”执失大汗哈哈一笑:“杀的好,杀的好啊,要是真让他们惹出来了麻烦,两国早就兵灾不断了。” “这次的事你不怪我?” 夏林的问题让大汗哼了一声,然后端起酒杯轻轻一抿:“怪也不怪,要用阿史那那老狗来牵制我,我明白。但你是汉臣,这是你该做的,你若是卖了祖宗的地,那跟那些城里头天天算计自己得失的废物有何区别,这才配当我的弟弟!” 夏林不语,只是默默罚酒三杯。 “大哥汉话说的越来越好了。”夏林夸奖了起来:“这些年大哥一直在引汉人入草原,看来也是有入主中原之心呐。” “哈哈哈哈哈……”执失大汗一拍大腿:“天下哪个皇帝不想入主中原?对了,弟弟。” “在。” “给我取个汉人的名,我信你。” 夏林眯着眼睛看着执失大汗,他能从这人的眼里看出来狂傲的野心,他是真的想夺这天下的。 “取了汉人名,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回去之后便告诉他们,谁说我是蛮子,我杀谁全家。”执失大汗眯起眼睛:“弟弟,取吧。把姓名都给我取了。” “好。”夏林摇了摇头,无奈笑了起来:“那你就叫刘必烈吧。” “刘必烈……”执失大汗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 突然他一拍大腿:“好!匡扶汉室刘必烈!” 554、谈判的最终结果 说为什么夏林要给刘必烈可汗取汉名,他难道不知道这刘必烈有了汉名之后会干什么吗? 这就好笑了,难道夏林不给取,他就不会自己取么?姓刘,他就匡扶大汉。那他让自己姓嬴,那是不是就一统六国?那赵钱孙李他取谁不成呢?但凡有名有姓的,祖上谁家没有个牛逼人物? 要真不成,他给自己来个曹啊李的,人家北魏是魏,他比北魏还北就不能魏了?人李渊是鲜卑、汉和匈奴的混血都能当皇帝,他说自己纯血汉人流落阴山,能咋的! 别忘了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那是从奴隶部族首领一路劈砍上去的,那连精神内核都符合汉民族的定义。 别说他叫刘必烈了,他就是叫自己嬴麻那又能怎样? 有些事,不是夏林不让它就不会发生的,它会发生且自己当下其实是没有更好的方法去解决。 不过可以想象吧,过些日子东突厥可能就不能叫东突厥了,它一定会改国号,要么叫北汉要么叫草汉,草汉不太好听,北汉倒是有可能,反正这一下自古以来真的是得古到北冰洋了。 “弟弟,为兄归去之后,打算改国号为草汉。” “停,等一下。” 夏林嘴里的肉都没咽下去就差点喷了出来:“哥哥,那么多好名字,你哪怕叫个后汉呢?” 刘必烈大汗凑上前好奇的问道:“后汉不好听,你看当年刘备刘玄德,定都巴蜀,称为蜀汉。哥哥我定都草原,那难道不该叫草汉?”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这好像不好听。” “那弟弟说应当如何?” 夏林琢磨了片刻:“不如哥哥给草原一个名字好了。哥哥出身于蒙兀室韦,用汉语发音便是蒙古,而再用突厥话翻译过去便是永恒之火的意思,有天族之意。那哥哥不如改国号蒙汉,既有猛汉之意又合多方之理。” “哎呀!”刘必烈大喜:“好啊好啊,这个名字太好了,我喜欢,太喜欢了。我就说该问问弟弟,读了书的就是不同。回去之后,我也要叫我儿孙多多读书!” “要不哥哥你派一批年轻人到浮梁去。” “不成。”刘必烈眯着眼睛看着夏林笑:“你小子在想什么,哥哥心中最是明白。让你教,教出来之后便是你的人了,过不了十年,我的国便成了你的国,终将淹没。我还要入主中原呢。” “哥哥觉得一定能打赢我?” “我想试试。”刘必烈扬起下巴:“雄鹰从来不会因为强敌而退缩,草原的汉子从不认输,我可以死,但只能是战死。” 夏林没再说话,只是举起酒杯。 两杯子碰在一块,既是兄弟也是敌人。 如果说跟李家的一战也许可以用别的方式化解,但跟草原的一战应当是没有任何避免的可能了。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前半段的顺风顺水一定会是要用后半生的波澜曲折来代偿,这其实也是夏林种下的因,终究也是要他来结这个果。 其实从当下来看,东突厥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曾经那个近乎于饮毛茹血的野人国度,用了十年时间励精图治、学习汉民,加上夏林曾经传递给他们的发展之术被他们贯彻的十分彻底。 相比较于李唐、田魏之流到现在还搁那内斗,草原人早已经把他们民族的彪悍、勇猛和汉人的聪明、务实融合在了一起,现在的草原人英勇无畏、坚韧好强、勤奋务实,这样的民族要是发展不起来才叫奇怪。 但夏林没办法,因为他只要离开这地界超过三个月,田魏和李唐就必然要为中原爆发出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到时夏林就没办法也没立场去阻止了。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经过多年的强波对轰,北方四十万游骑兵一波南下带着偷学来的技术把他两家都扫了个干净,然后靠着夏林艰难的运营又维持了几年,然后逐渐一点一点打回去。 要知道夏林不是无敌的,他的无敌是建立在庞大的经济基础上的,没有那个金刚钻想揽瓷器活儿简直就是在搞笑。 换而言之就是经济局势越好,夏林就越牛逼,体系越混乱,他的战力就越弱,无敌是建立在四通八达的物流网络、强大的资金支持、封厚的物产加持下的,天下大乱,岁大饥,人相食时,他就根本玩不转这样的重兵团。 “明日一早哥哥便走了。”刘必烈起身拍了拍夏林的肩膀:“下次见时,不知你我兄弟会不会兵戎相向。” “还请哥哥不要手下留情。” “放心。”刘必烈大汗潇洒离开,临出门前说道:“好好看住你的中原。” “也请哥哥放心。” 第二天刘必烈可汗使团自知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突破口了,于是便也打道回府,这里最终的六方会谈就剩下了夏林、大唐的朝廷和边地军阀以及西突厥可汗。 至此这才算是真正的核心利益冲突了。 夏林当下自然是既要又要,但这里毕竟是李唐的范围,他肯定也是要做出某种让步,所以这个度该怎么调节就困惑了他很长时间,思考良久之后他决定再跟房玄龄好好周旋一把。 不过等他通告李渊,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恐怕也要十天半个月了,这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夏林就教会了阿史那可汗打麻将。 其实走到这一步,阿史那可汗也不着急了,也就跟他玩上了路,再加一个房玄龄和河西节度使四个人刚好凑了一桌。 “有些事情嘛,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们也都是大贵族家里出来的。三万。”夏林在打麻将时就开始旁敲侧击:“这个事情真闹大了,你们对李唐陛下是有交代了,对家族恐怕没法交代吧。” “六条。”房玄龄笑了一声:“这个就不劳夏大人费心了,陛下很在意这次的事情。不过夏大人既然要力保西突厥,那我也只好如实跟陛下汇报了。” “碰。”夏林呵呵笑了起来:“我是力保西突厥吗?我是力保你李唐江山呢,真叫阿史那大汗亡国灭种了,你且试试吧,东突厥三年之内必挥师南下,到时你看看景泰帝打不打你长安就完事了。” 房玄龄哈哈一笑:“夏将军,若说是你来打长安,我心中还有忌惮。你说那景泰帝?夏大人,若不是你护着田魏江山,他如今早已姓李。” 夏林撇了撇嘴:“话不能这么说,山海精骑、破虏军,中原战神两个半,两个都在田魏,你李唐顶不顶的住哦。” “李靖已死,郭达苍老,不足为惧。” “那各部精兵呢?” “精兵?能叫人有几分顾虑的也不过就是王世充了,可王世充如今偏安徐州,手下不过五万老弱病残,依仗着托妻献子而苟延残喘,不足为虑。” “好家伙。五万。”夏林笑了起来:“房大人搁这青梅煮酒论英雄呢是吧?这个不足为惧那个不足为虑,那你倒是说说你怕谁?” “前怕狼来后怕虎。”房玄龄轻声一笑道:“这前有豺狼李世民,后有猛虎夏道生。我怕啊,真的是怕。依我看,这天下终究就是夏将军与二凤左右争锋,其他人无有可出你二人了。” 夏林哈哈哈一笑拿起房玄龄扔下的幺鸡:“抓你了,六个子儿。” 他没有正面回答房玄龄的话,两人来回试探交锋了几次,这历史上挂着账的名士那就是不一样,他是招招不上当还能来回把人往沟里引。 “不过这么听起来,房大人似乎不太满意二凤?” “不不不,皇子殿下英明神武,不过我是陛下的臣子,不敢僭越。” “得了。”夏林开始洗起牌来:“你不就是想看看我跟二凤关系咋样么,担心我跟他一块包夹长安。” 房玄龄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笑了笑。 老几把登的沉默就如少年的脸红一般,胜过了千言万语。这样看来李渊那边恐怕什么都清楚,他恐怕也很担心李世民在皇城门口跟他俩对掏,1v1姑且还有胜算,加上夏林那他李渊这辈子算是白干了。 一场麻将下来,那都不亚于一场谍战片里的暗线交锋了,双方攻守有序,打的有来有回。 而这会儿的长安城之中,李渊正在被突然兴起的妖风吹得是头昏脑涨,短短的时间里民间教派的信徒已经不可估算,甚至已经有向着朝堂方向发展的倾向。 长安要乱,要大乱。李渊心中清楚的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当下他是真的腾不出手来处置,一边是夏银入库的当口,一边是要安抚西边逃难来的百姓,还要去管这些个邪教搞事。 “父皇,您找我啊?” “三娘。”李渊转过头来看了女儿一眼,然后长叹一声:“长安最近乱糟糟的,父亲想叫你来处置这个事,你在军中威望高,而且可以绕过那些人办事,你看如何?” 三娘摇了摇头:“这不成的父皇,军政已分开了,若是女儿插手的话,到时必少不得有人传闲话,这个时候传话出来对父皇不利。” “那可是该如何是好啊。” 三娘这会儿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倒不如叫我夫君来办。” “夏林啊?” “父皇~~~” 李渊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哦,独孤家那小子,对对对,叫他来办。” 555、长安到底乱不乱 “真厉害呀。” 李渊看完房玄龄通报回来的谈判内容,不由得感叹了一声,他觉得夏林是真的厉害,别的都还行,唯独这纵横捭阖之术是断档的强。 他的想法无异于就是给东突厥脑袋顶上挂了一把刀,但要是把西突厥给抹了,那这把刀可就要架在他李渊的头上了,草原万里无阻,东突厥的骑兵几日便可以侵扰中原,而这一线再无了西突厥的阻挡,那整个大唐的北线则完全暴露在蛮子的铁蹄之下。 所以现在李渊是保也得保不保也得保了。 “臣以为,他的意图不止如此。”杜如晦走到地图上看了一圈:“嗯,的确不止如此。” “有话直说,莫要在那里故弄玄虚。” “是,陛下。”杜如晦嘿嘿的笑了一声:“依臣看来,他想要的是重铸边军。既然手中握着的是十二大将军虎符,这件事定然不会空穴来风。” “嗯……”李渊沉思长吟,过了一会儿,他伸手一指杜如晦:“朕不是叫你堵住耳朵了么?” “嗯?”杜如晦一愣,随即答应道:“可陛下未叫臣蒙住眼睛啊。” “那还是朕错怪你了。”李渊呵呵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那你觉得是叫他弄还是不叫他弄?” “当然不叫,若是真叫他弄成了,天下之大统,岂不是都要他说了算?他说谁是正统,谁便是正统,那陛下认为他会承认陛下为天下共主之人?” “好。”杜如晦的回答深得李渊的心,李渊点头赞同道:“那克明啊,你有何法子阻止他?” “没有。” 李渊这会儿差点化身欢乐喜剧人,他左顾右盼,走到一个太监面前抄起他手上的拂尘照着杜如晦就开打了。 “陛下,我真没有啊。陛下只是问我同不同意他重建边军,我自然是不同意啊,可我也没法子阻挠啊,陛下……哎哟……” 两人在大殿之中追打了半晌,李渊终究是老了,便是坐在台阶上开始喘了起来,杜如晦臊眉耷眼的凑上前:“陛下,莫要动怒嘛。” “莫要动怒莫要动怒,你还叫我如何不动怒,命根子叫人攥住了!” “谁说不是呢。” 杜如晦这么一说,李渊眼睛一瞪:“若不是你爹死时将你托孤于我,如今我真是得把你挖个坑埋了去。” “知道知道,知道陛下爱我如子,不过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嘛。如今他攥着大唐的命根子,咱们不也攥着他的命根子么?” 李渊一愣,旋即转头来:“什么意思?” “他自然可以不认李唐的正统,但他认不认李治的正统呢?”杜如晦嘴角含笑来回走动了起来:“想必是会认的吧?” 这话一出,李渊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李治……对啊!” “有些话臣本不当说,陛下应当也是明白。大唐未来的皇帝究竟是谁,当下已有了论述,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还是二皇子殿下?” “你这话是要杀头的。” “杀吧。”杜如晦躬身道:“能为大唐千秋万代,臣死不足惜。” “滚滚滚滚。” “臣告退。” “等会!”李渊一指杜如晦:“回来!” “来了。”杜如晦再次站到了李渊的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你心中有何法子?” 杜如晦微微抬起眉:“借势,造一个功高震主。” 李渊当时便眼珠子一骨碌:“造?” “正是。陛下当下为难不过便是因为怎样跟太子殿下解释,那不如叫长公主殿下功高震主,太子殿下自有决断。” “你啊你啊!”李渊一指杜如晦:“阴毒。” “陛下,臣不认。臣心中只有大唐的江山基业。况且来说,太子殿下登不登基,都少不得一场乱战,陛下别忘了还有个二皇子呢。可若是……都能活。” 他没说明白,但李渊听明白了,那意思就是说只要能把长公主顶上去,李家的兄弟姐妹都能活,而且对外她能有夏道生的支持,对内她能有二凤的支持,而且也不会对李建成赶尽杀绝。 这不失为一步好棋,更关键的是夏道生总不能去干自己儿子的江山吧?那不管是三娘的嫡长子也是他夏道生的嫡长子。 “那便如此吧,突厥那边的事,你叫房玄龄退让一些,可以交于夏林处置。” “不成啊陛下。”杜如晦连忙摇头:“不能这么急头白脸的,否则以夏道生的能耐,他转眼就能猜测到陛下的意图。” “那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一些!” 杜如晦嘿嘿笑道:“叫夏道生与西突厥谈,钱他可以拿,但若是换成其他东西,过路长安可是要交两成半的税哦。交税这个事,哪怕是我们的官粮也是要上税的,他自然也不可免俗。” 李渊一拍大腿:“妙啊!突厥人没什么钱,肯定是以资抵债,这样无形之中我们便抽了他的分成。不过他能答应?” “为何不?”杜如晦歪着脑袋笑道:“咱们为他修一条路,这修路不要钱?沿途百姓也要活命嘛,他夏道生不是自诩济世救民么,若是他不答应,他算什么济世救民。” “这本来不就是要修……哦!!!”李渊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就这么与房玄龄说。” “臣这便去办。” 等到杜如晦一皱,李渊就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在朝堂上从来都是讳莫如深的,其实不管是二凤还是三娘,他们这些年本就是功高震主了,只是李渊可以隐藏了他们的功绩。 而如今…… “宣吏部尚书前来。”李渊起身对身旁的太监说:“叫他到书房见我。” 李渊很快对吏部尚书做出了最高指示,连续调动了七八个人上来,而这些人看上去并没有特别的关联但其实他们都是当年龙城的班底。 这是什么意思,其实非常明显了,当年龙城可是李家大小姐的地盘,龙城系的官员其实都是三娘的班底,这一下提拔上来这么许多,但凡是稍微有点心的人都能感觉到局势的变化。 不过李渊也并没有打算隐藏,精通养蛊之法的他,需要的就是以一个正当的名义让李建成下来,然后将女儿安排上去。 甚至他已经开始想怎样规避孙儿李治的身份问题了,反正正如杜如晦所言,三娘其实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这会儿三娘那边,小豆芽正躺在摇椅上在树荫下乘凉,李治在旁边被迦叶揍得嗷嗷叫,自打两个小东西会走路以来,这府邸之中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李治脑子极聪明,但性格像三娘。迦叶脑子还行,但性格像全了那混蛋东西,所以家中一般都是妹妹在欺负哥哥。 “这帮人,还是老一套。”小豆芽将调查的情报放在旁边的茶台上:“叫我来破这种局,那岂不是小儿科?” 三娘笑了起来:“又成小儿科了,那你觉得该如何呢?” “花钱呗。”小豆芽活动了一下脖子:“不对,你说若是你家男人在这他会用什么法子?” “他会用马周。”三娘小声哼了一声:“你不觉得奇怪么?马周身为魏国宰相,但这些日子一直却在长安,说是协调新咸阳之物料,但那些事怎么会叫一个宰相来办?” 小豆芽这会儿直起了身子:“对啊,老马!” 他们一伙人谁能不认识谁呢,马周是自己人这件事豆芽子自然是心知肚明,听见三娘提起马周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来人,去请马相到府中赴宴。”豆芽子对旁边的管家喊道:“莫要怠慢了。” 三娘坐在旁边看着儿女绕膝玩耍,然后突然开口道:“看来他知道他出征西域,长安城会出什么事。马周处置这种事,可谓是行家。” “那是自然,他们那一伙子丑男人个顶个的都是人精。那田魏不是这些人早完蛋了,浮党终究还是撑起了田魏的天呐。” 豆芽子仰头叹息:“只可惜,这世道不好,若是赶上了好世道,天下百姓的日子不知道该有多好。” 正说话间,拓跋公主跟糖宝儿走了进来,她俩人上前来坐在了孩子面前:“我们去给孩子做了几身夏日的衣裳,看看合适不合适。” 独孤豆芽瞥了她俩一眼:“这么喜欢咋不自己生一个。” “你独孤家没拿下江山是因为不喜欢吗?”三娘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莫要说这种狗屁的话来气人。” 拓跋小公主倒是不在意,倒是糖宝儿叹了口气:“福源未到,袁道长为我们判过命的,没有便是没有,没有这般的好福气。” “好啥福气啊,你们看三娘,以前多雄浑壮阔,现在喂了两年都干瘪了下去。” 三娘不语,只是拎着小豆芽去了前堂等待马周到来。 马周收到邀请之后倒也爽快,带了些礼物便来到了独孤府,他进来之后环顾左右,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有钱可是真好。” “能叫你马相赞叹,我还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若是在魏国,你怕是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清算了吧?” 豆芽子贱嗖嗖的,如果她不是个妹子,那真的是天生反派,洗都洗不回来的那种。 “不敢不敢。”马周拱手道:“不知独孤家主今日相邀有何贵干呢?我乃使臣,独孤家主不怕旁人嚼舌头?” “嚼去,他们还说我那一双儿女是夏道生的种呢,我计较过么?”小豆芽背着手来到马周身边做出相邀的手势:“马相,里面请。” 556、有些花应该开了 马周坐在堂前喝了口水,这会儿刚要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声响:“治儿!迦叶!不能过去。” 但话还是晚了一步,接着就看到两个小豆丁迈着小短腿笃笃的就跑了进来,他们身后拓跋公主一路追了进来。 马周立刻起身拱手:“见过殿下。” “马相你好。”小公主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快,叫马相。” 那两个小崽子算不上乖,但却聪明,立刻叫了起来。马周这会儿尴尬的笑了笑,摸遍了全身才找出了不到十两银子,但身上还没带红包,一时之间尬在了那里。 “行了,下次再补也是一样。”独孤寒笑道:“请坐吧。” 等小公主把孩子带走,马周咂摸了一下嘴:“难怪外头会有那般传言了呢。” “好了。”独孤寒哎呀了一声:“行了行了,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了。当下长安的事情,马相应当也有所耳闻了吧?不知马相如何看待?” 马周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等事嘛,好办也难办。好办呢,是因为它不像黄巾军一般,黄巾起事是因为民不聊生、饿殍千里,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起来便要死,而如今的长安其实远远不到那般地步。难办嘛,也是难办。因为其中牵扯过多,涉及过广,杀鸡儆猴之法恐怕是不好用,因为要杀的鸡跟猴都太多太多。” “那好办又难办,该当怎样办?” “哈哈。”马周这会儿缓缓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包:“有人临行之前给我了一个锦囊。” “得了,不用说是谁了,看到这金丝线的手艺我便知道是春桃绣的锦囊。”独孤寒仰起头来:“看来你们早有预谋啊。” “独孤家主,怎可说是预谋,不过是未雨绸缪。”马周将锦囊打开:“我受人之托,自然是要忠人之事。来到长安,也是为了这件事来。” 锦囊里是一张纸条,上头就八个大字:“豆芽你别管,马周来。” “妈的!”豆芽子把纸条往桌上一拍:“这混账东西!” 而马周这会儿倒是笑了起来:“还有一张呢,家主莫要生气。” 这会儿就见他又掏出一张来递给了豆芽子,豆芽子满面愤慨:“你们这群人都是一个调性,叫人烦躁。” 马周不语,只是笑。不过浮党的风格就是这样,喜欢玩点大喘气的恶作剧,果然一个团伙的气质是由创立者决定的。 这张纸条上就显得非常明白了,上头就是两个字——对冲。 诶!这两个字可比那八个字明白多了,只是小豆芽并不清楚其中细节。 “那你倒是说说这对冲该如何对冲。” 马周面对豆芽子的问题,短暂的沉默后,开口说道:“查,查不尽。杀,杀不完。稍有动作,敌便由明转暗,私设党羽,暗中蓬勃。这个事,就不能从明面上来办。” “你说。” 马周收拢起笑容:“首先长安如今私教甚多,那便多一个也无妨。其次,人家治病,我也治病。人家熬粥,我也熬粥。人家有神迹,我比它还要神。最后,引发长安之乱。” “引发长安之乱?” “没错。”马周这会儿呵呵的笑:“民乱有两种,矛头对准朝廷的和矛头对准彼此的。引发教派之争,造成混乱,破后而立。让它乱,只有乱起来了,百姓才会求一个公道求有人做主,这时朝廷再下场,那方为权威。” “会死很多人吧?” “会。”马周点头:“但远远少于朝廷直接干预的后果。” 小豆芽盯着马周看了很久,马相到底是马相,能干到一国宰相的人,的确是有水平的,自己到底还是脱离政治太久了,独孤家那手传统绝活到她手下可算是彻底失传了。 “那就这么办。” 马周起身:“我在长安还会住一些日子,若有偏差,我会提醒弟妹。” “弟妹……咦,好恶心哦。” “这是我这些日子根据长安乱局说撰写的东西,弟妹可以参考一番,里头还有分别的应对之法。告辞。” 马周走了,独孤寒坐在那看起了他的观察报告,不得不说浮党个个都是人才,夏林别的也许不太行,但他提起来的人那真的是太厉害了。 这里头甚至都把小豆芽每一步该怎么处理的方案都陈列在上头,一二三四调理清晰,按部就班的执行就是,若是出现偏差,马周还能及时调整。 甚至都不需要豆芽子自己思考呢…… 她把东西拿给三娘看,三娘仔细的看完之后,突然没由来的叹了口气。 “你看就看,突然叹气做什么。” “浮党,太厉害了呀。”三娘眉头紧蹙:“每个人拿出来都能独挡一面,我大唐拿什么与田魏斗啊。” “治儿咯”小豆芽侧过头:“他那人,你别看他不咋管孩子,你问问他舍不舍像你爹一样放孩子养蛊。” “好了,莫要说了。”三娘将方案书递还给豆芽:“拿去办吧。” 当天下午,就在曲江池侧,悄悄的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团体,自称道玄黄门之分支,本是钟南山之中的隐修,但见不得长安之内邪修乱道,为这太平盛世下山而来,只为济世救民。 人家烧符治病,他们则用丹药,发烧将死的孩子,三滴丹水下肚,上午还是烧红的螃蟹,下午便体温安稳的睡了下去。 还有什么刀伤斧伤,都快烂见了骨头,眼看是不活了,其他教派的符水喝了个遍也不见好的,人家上来三两下——活过来了。 这一下,这几个神乎其神自称全真下山的道士可就出了名,一时之间近乎风头无两。 只是三日,被他们救活的人就已经多达三百多人。 其实真的有这么多人么?没有,里头真真假假,九成都是演员,剩下的一成那是货真价实的,毕竟马周带来的可不只是水泥和其他货物,还有珍贵到价比黄金的宝贝抗生素,这年头的细菌哪见识过这玩意,随便一点抗生素上来就是咔咔乱杀,只要不是病入骨髓,就没有两个疗程不见好的人。 而因为他们宛如神迹的发挥,长安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复姓富豪为其认捐了白银二十万两。 有了这二十万两,这帮人拉起一众信徒就开始走他们的兼济之路,不光开设饭堂供人免费吃饭,还将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复姓富豪为他们捐赠的大屋改造成了婴世堂,专门收容被人遗弃的孩童婴儿。 所谓干就要干大的,只是六七天时间,李渊给夏林的回信还没抵达关外,他们的信徒就迅速发展到了三千余人,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557、小小计谋,拿捏拿捏。 长安城里纷纷扬扬,明里暗里的斗争此起彼伏,民间各大门派的比拼已经快要到达白热化。 这里头最新冒出来的全真道门如今隐隐有出类拔萃之势,因为百姓可能没文化,但心中的计较还是很清晰的,那些个吊毛宗教发的粥吃完之后腹大如斗,屙屎不出,还要配上他们特制的符水才能拉出来,完全隔着属于是卡bug刷业绩,这傻子都知道里头有问题。 但全真的东西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全真。粥饭是真能吃饱还能拉出来的,菜是真用盐巴腌的,药是真的能让人活命的。 说实话,但凡不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大伙儿还真不是说非得靠着宗门教义来谋求最后一丝心安理得,主要还是秉持着占便宜的心思。 而且这全真宗门还有一个事情办的很漂亮,那就是提升凝聚力的手段真的比其他那帮人高到哪里去了。 这入道不就互称兄弟了么,有一日就这入了全真的人被万年县的一个小吏欺负了,人给打了,好像是断了一条腿来着,在床上躺着很是痛苦。 这件事叫他们全真的兄弟知道了,不光出钱找人为“兄弟”治疗,还率领了七百多人堵在万年县的衙门直接让万年县令把打伤弟兄的小吏治罪,这个事还闹挺凶,那县令有些担心在这个多事之秋闹出民变,就委屈巴巴的把人给判了,不光赔了钱还叫那人坐牢三年。 这件事让全真这两个字在长安算是名声大噪,其他那些狗狗祟祟的阴暗门派根本就没法做到。 而至于那些邪魔外道的手段,他们再表演的时候就会有人去拆穿,有些戏法看上去玄乎,可一旦拆穿也就那么回事儿,不少预备信徒就是被这么弄没的。 然而这种事这些人肯定不会依嘛,于是就顺藤摸瓜去追查谁在后头搞鬼,这玩意也不难查,很快就查到了这全真的头上。 他们当时就纳闷儿了,都是同行为什么非要这么卷呢?于是这些人就趁着夜色弄死了几个全真的信徒,打算给这帮人一点颜色瞧瞧。 这不死人还好,一死人可就热闹了,全真的信徒自然也是不肯罢休,说你都把我弟兄弄了,那我们之间的是非曲直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正面的冲突就此拉开,没过几天整个长安城都变成了古惑仔里的庙街,那是天天有械斗、日日有群殴,京兆尹携两县四大衙门那是天天到处抓人,甚至把大佬都给抓满了。 但这里头有的事就很有趣了,全真治病可不分人,管你是官吏商贾还是贩夫走卒一概都给治,而且绝大部分都能治好,所以他们被抓去大牢,那都不能叫坐牢,那是去梁山当哥哥了。 入目都是兄弟,放眼全是恩公。但其他那些教派的日子可就苦了,那被弟兄们给打的哟,一天之内能死好几十个,而且查过去就是一句狱中暴毙。 这种明显的偏袒加上场外对抗的劣势呈现,很快那头都红眼了,也顾不得念叨着颠覆长安了,发疯一样要把这全真往死里按。 但这玩意能按的死的?人家后头有真金白银的支持,粥里是加了肉的,药是价比黄金的,甚至就连生病的信徒都能吃上浮梁的糖水罐头,这不光是人力物力财力更是科技的碾压,这靠什么跟人去比?靠搀了观音土的粥?靠黄表纸上写俩逼字儿就指望治病的符水?还是靠洗脑画饼给人美好的未来? 还是那句话,长安的普通百姓虽不说有多好,但也不至于绝望到看着刚出生的孩子被人扔到锅里去当炖肉,他们这个法子在当下或许有用但前提是别有人出来卷他们,一旦开卷,那你都不发鸡蛋了,我还信你干鸡毛? 这件事看似是小豆芽在办,其实背后的实操人是马周,马爷一国宰相,统筹调度这点事,搞搞这帮能耐一千年都咋变化不思进取的世家手段,那不跟玩一样? 要知道,若是没有夏林,马周在这个时代也都跟房玄龄、杜如晦、魏徵、长孙无忌是同水准的宰相选手,有了夏林之后人家更是有了新思想的武装,这帮旧时代的遗老遗少拿命跟他玩? 总之,长安这帮搞事情的世家很快就被马周的斗争智慧、夏林的科技基础和独孤的庞大财力给按下去了,都不带用兵镇压的,纯靠手段。 不过这眼看着其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宗教门派都弱了下去,全真这却是越来越强,这帮人该怎么办? 马爷根本不在慌的,他叫独孤跟三娘两人去与李渊说,叫李渊开设一个宗务衙门,立全真为国教,本身就是钟南山上的隐世宗门,加上教义正到发邪,而且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李渊其实也没法不同意,只是这件事在朝堂上受到了不小的阻力,不过这也是马爷都估计到的结果,他并没有操之过急而是继续徐徐图之缓慢推进。 民间这一阵子私斗成风,有些用手段想要栽赃全真,传谣说全真的信徒抓小孩以孩童心肝炼制丹药,然后全真这边把他们的大宅对外开放了…… 里头收养的孤儿都有数,每天的伙食也都透明,玩的就是一手水至清而无鱼。 对方见这帮牛鼻子这么光棍,就继续换别的招,开始谋害全真的高层,七个人第一天就被杀了两个。 但谁知道杀了俩之后竟起了反效果,整个全真信徒的怒火都被点燃了,差点在长安城内发起一波宗教战争,人好几个宗门都被他们信徒给踏平了,也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反正就凭他们平日里干的事,先干翻他们肯定是没什么错。 原本风声鹤唳随时可能上演黄巾之乱的长安,就在十几天的时间里剧本就给换成了圣杯战争,到处都是放火械斗,甚至有时都能蔓延到宫墙之外,最恐怖的是有一天械斗他们竟把宗正寺寺卿的家给烧了。 那可是宗正寺的寺卿,李渊见了都要喊一声叔叔的人,把他家给烧了…… 第二天宗正寺集体上殿跟李渊哭诉,用终极大招倚老卖老强迫李渊结束这场乱战,还长安一个朗朗乾坤,剩下那些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一个都不能姑息养奸。 这下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倒也没人再出来阻挠了,李渊大手一挥,出兵镇压! 这下可不是镇压百姓了,干的事一样但摇身一变可就成了镇抚暴民,大义拿在了手中,长安城的百姓也苦这帮人很久了,于是无不是拍手称快,高高兴兴的迎了皇帝的队伍进城戡乱。 这下可给热闹的哟,这帮人本来不就是骗人么,抓到一个公审一个,而且还是由三娘的亲军来审讯,听着他们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手段说出来,那些发现自己被骗的信徒可谓是破口大骂。 这玩意一旦没有了群众基础,那就等于白干。反倒是全真这边,人家正经是救人来的,即便是有信徒因为与人械斗被抓那也是到牢里当哥哥,所以他们反倒是一个个铮铮铁骨硬说自己就是没错。 这个世道嘛,一个人两个人也许没法扭转阴阳,但十万八万的人可就真的能扭转阴阳了,李渊为了平息这次的事情,经过朝堂上的探讨之后,“勉为其难”的将全真奉为了李唐国教,但前提是要全真把真正的铁杆信徒的数量降到一万人以下。 这一点马爷自然也是早已想到,全真被收编之后直接来了一个骚的,那就是发起考核…… 考核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信徒过来写一份卷子,反正现在浮梁那边的技术扩散嘛,印刷纸张都很便宜了,就大伙儿写一份卷子,里头就是关于对教义的理解啊、对天地人的理解啊、对道的理解啊、对老子的参悟啊。 一张卷子,合格的就能成为真正的信徒,不合格的嘛,粥嘛还能喝,病嘛还能治,但其他的福利就没了。因为我救了你,但你却不想了解我不热爱我,那你只能当一个喝粥人了,毕竟爱是不需要教的,天生就会的,只要用心都能回答出来,答不出来就是不爱! 这个事情怎么说呢,这帮人都沦落到要去吃掺了观音土的粥了,现在好了,叫他们回答什么叫“知、止、行、破、观”从草木天机到无常叩问,天底下也没有这么抽象的事啊。能答上来的,那都得是啥水平。 不过还好,粥还能继续喝,病还能继续治。孤寡的老人也有人养,没爹的孩子也有人要,这就够了不是吗。 前后也就一个月吧,夏林那边刚刚收到李渊的回信,这边马周就已经把长安之乱给平了,并且给李唐增加了一个新部门。 只是李渊来回琢磨好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事里头一股子林味儿,但他这会儿也都焦头烂额了,顾及不得那么多了,反正现在从结果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那就这样继续着吧,只是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好歹也是一国皇帝,被算计了总归是不好的吧? 558、国本之论 “马周,真厉害啊。” 李渊上次用这个口气说的还是夏林,但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马周。 当他知道长安这次的乱局其实是马周在背后绸缪平定之后,李渊那股子善妒却又惜才之心又升腾起来了。 凭啥啊,凭什么他们那个烂魏厉害的年轻人一批接一批的?大唐不是没有,但也没有这么离谱的呀。 哦,一国之相,只因为受人之托千里奔袭过来平定异国首都之乱,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唐没人呗? 再回头看了看坐在那摆着马脸的杜如晦,李渊琢磨了一番……嗯,的确没人。房谋杜断,到底还是不如夏道生的团伙啊。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们!”李渊走到杜如晦面前气急败坏的喊道:“我这张老脸都叫你们给丢光了!人家的宰相,过来帮咱们拨乱扶正,你干什么吃的?” 杜如晦张了张嘴,阿巴阿巴却是半天没说出话来:“唉……” “你莫要给朕唉声叹气!去问问人家马相,问问他是怎样治国的!” “陛下……”杜如晦臊眉耷目的说道:“我与他年龄相仿,这……这有些丢脸了。” “你现在不丢脸?你连朕的老脸都丢了,你看看人家办事办的多漂亮,难怪他三十岁便拜相,你再看看你,天天靠你那张寡嘴!” “陛下,那明日可否?今日天色晚了,马相恐怕睡了。” “朕懒得管你!” 李渊拂袖而去,而杜如晦长叹一声,不过他突然想到自己那个好友房玄龄此刻面对的是夏道生,阿杜竟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来:“苍天倒也待我不薄。” 正如他所说的,房玄龄现在可不就正面对着夏林么,李渊的回复到了,李唐要占两成半的税,夏林听完只觉得好笑。 “讹我是吧?” “不敢。”房玄龄低着头:“陛下的意思是沿途的百姓也要活命。” “好。”夏林冷笑一声:“既然你李唐皇帝陛下如此爱民,那我答应你便是,两成半就两成半。” 房玄龄猛然抬头,他根本不相信夏道生会是如此爽快,这其中必然有诈。 “不过……” 好好好,这个不过一出来,房玄龄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有这个不过,那他才叫要了命,有了这个不过至少还能谈。 “两成半的税,我认了。但我有个要求,那便是这笔款项需专款专用。”夏林走到地图旁,手指沿着玉门关到长安这一条线走了一遍:“方才你过的吧?沿途百姓也要活命,那这些钱就只能用来维护这条线上的民生。” “好。” “别急着好。”夏林摆手道:“所谓沾上钱了,自然是要小心又谨慎,我需要派遣一个审计小组,看着你们做账。” 房玄龄脑子一懵,他就知道夏林不会放什么好屁出来。哦,他税收是他大唐了,要干什么难不成还不能让他大唐说的算了?还要一个魏臣安插审计官员?那成何体统?大唐的体面该放在何处?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房大人,你我心里都明白,若无人值守,这些钱最终去向何处,您不一定能见着而我见着的,恐怕也只是一笔精心做好的账目。” 房玄龄只是笑,却没有接嘴。 “诶,对了。房大人出身清河房氏,也是大家出身。可以给我讲讲世家与乡老么?” 房玄龄脸色一变抬起头来看向夏林:“夏将军这是?” “就是想了解了解,了解一下你们跟乡老之间的关系如何。” “互为裨益吧。” “哈哈哈。”夏林突然失声而笑:“好一个互为裨益。房大人,你就直说了,若是没有我这的监管,这笔钱几成进了世家口袋几成进了乡老的口袋,又有几成能落入百姓的口袋。” 房玄龄不语,他知道若是没有夏林的监管,这一千多万两银子能落到实处不及百一。 大部分会落入到各地豪强乡绅手中,成了他们嘴里的肥肉。 “我明白,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房大人为自己阶层谋求福利是理所应当。但我倒想问问房大人,你们是真的一点汉家儿郎的骨气都没有吗?” “夏将军,还请口上积德。”房玄龄冷笑一声:“我投身国门,只求报效国家,不曾有袒护家族之意。” “那好啊,专款专用,我来审计。” “不可。” “那你想如何!?”夏林拍着桌子问道:“这是我的底线,你这不可那不可,那就是没得聊咯。” “夏将军,这属实难办。” 夏林站起身来舔了舔嘴唇,一只手搭在桌旁:“难办,那就别办了!” 说完他将桌子整个掀翻而去,自己则拂袖离场:“房大人想明白了再来与我谈,否则免谈。” 房玄龄坐在那看着地上滚落的铜壶和壶中溅落在地上还在冒着热气的开水,心中莫名有一股悲愤。 他此刻真的是太羡慕杜如晦了,至少杜如晦不用面对这般难缠的狗东西,油盐不进、水火不侵,要是自己真的答应了这人的诉求,那与丧权辱国又有何异? 可人家掀桌子啊,他掀桌子…… 此刻房玄龄真的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一把年纪了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给欺负到这个地步,属实是脸上无光。 第二日房玄龄想去见夏林,但却被告知夏大人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第三日房玄龄还想去见夏林,但却被告知夏大人病入膏肓,不宜见客。 第四日房玄龄继续要见夏林,但被告知夏大人已是弥留之际,不宜见客。 第五日房玄龄说他答应夏林的要求了,您猜怎么着?夏林复活了。 “皇家手中拿着权,世家手中掌着钱,乡绅手中握着人。你们倒是玩出了天地人,可你们谁把百姓当人了?房大人,我不是针对您,也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您也别怪我,我很年轻我无所畏惧,我生来图谋的不是所谓家大业大,我只是想趁还活着的时候做点事。” 夏林端起酒杯给房玄龄敬酒时是这样说的。 “夏将军都病入膏肓了,饮酒不合适吧?” “这不房大人给我冲了个喜,好了。”夏林笑着说道:“房大人,男人终究都该有点青史留名的心吧?房大人难道不想?” 房玄龄笑道:“那还请夏将军为我指点一二,何为你说的天地人。” 夏林抿着嘴捏着酒杯沉吟片刻:“我只有一点拙见罢了。就房大人您想想,历来变法,限制的是谁又保护的是谁?人人都说为百姓,可到头来为何王朝终究难逃这轮回大运?房大人,您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分税制,究竟是谁获益。第二个问题,世袭制,究竟是谁获益。第三个问题,科举制,究竟是谁获益。” 房玄龄可不是菜鸡,他笑道:“分税制,本就是各藩王得了好处,此乃皇家之利。” “世家世家,自然便是世袭之家,传家而下,出生之后哪怕一无是处也能凭祖荣光,世袭自然是世家获益。” “科举制……嗯,倒说是为了天下之人,但这些年倒是也看出来一些,科举科举,科考举贤,各地乡绅供出来的书生,市井豪强举出来的贤能,自然是他们获益。” “好。”夏林笑着点头:“房大人,这里有百姓的事么?钱、权、人,终究是在这个圈子流转,无非就是今日你家得了势成了帝,他家落了难,寒了门。可寒门的书生也远胜于庶民的牛马。这不公平呀。” “可是夏将军,天下可有公乎?” “没有。”夏林摇了摇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但至少得给人一个盼头吧,总不能生下来是牛马,只能把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来生吧?总要给人一个往上走的希望吧!房大人应当明白我说的意思对吧。但如今……高台之下乃是累累白骨,鲤鱼跃龙门的确是难,但终究还有一个门,可是如今门已经关死了。” 房玄龄垂下眼皮:“一口锅只有那么丁点大,谁也不希望更多的人来吃。” “那你好歹给漏下几口啊。房大人,听闻是你给李唐定的国策是吧?挺不错的。但是……”夏林眯起眼睛:“你也没把他们当人呐,你们在长安城歌功颂德,入目便是繁华,可你见没见着城门口那扒树皮回家磨粉吃的黄口小儿?” 房玄龄轻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不再做声。他怎么会没见着,他见的太多了,只是没有在意罢了。 “这是丰年呐。”夏林凑到房玄龄的面前,双眼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房大人,你敢在灾年出去看看否?他们不是人么?或许对你来说,他们的确不是人,但对我来说,他们是人。我不求别的,我只要他们活下去,安安稳稳的能吃上一口饱饭的活下去,他们有错么?我有错么?” “所以。”夏林起身笑道:“如果你想不明白这一点,咱们就是天然的敌人,敌人没有左右只有上下。不是我逼你丧权辱国,我是在逼你挤出一口吃的去喂大西北那些饥肠辘辘的民,房大人。” 559、败者没资格谈条件 房玄龄完全被夏林给压制了下去,谈判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被压制了,后头除非有什么特别大的转机,否则基本就是这样了,没有太多回旋的余地。 他不需要再写信给李渊说明当前的情况,因为李渊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授权,而且对于夏林的要求,李渊本身是没有特别大意见的,毕竟他现在是皇帝,夏林的做法对国有益。 屁股决定脑袋嘛,李渊若还在世家位上,这个条件就是割他的肉,但现在他在皇帝位上,这便是他巩固统治基础的好机会了。 但对于房玄龄来说,他这次的谈判是权限崩溃了,其实是没有办法给家族和联盟一个交代的,但他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深更半夜一根绳吊死在夏林屋子的大门口吧? 所以这一条他终究是要咽下的。 而夏林这边则在戡平了这帮老家伙的贪念之后,开始了跟阿史那大汗的谈判。 这场谈判看上去并不隆重,但其实是未来三十甚至五十年整个地区平稳的基调,不过东突厥那边最终是什么动向还不知道,但西突厥如果不能稳稳的抓在手中,最终的结局恐怕会有一场惊天的大战。 “阿史那大汗,我们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聊聊这笔钱怎么结算。”夏林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我当然不希望竭泽而渔,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可持续发展。但您作为西突厥的领岫也不能一点态度都没有吧?” 阿史那大汗无奈的一笑:“用你们汉人的一句话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有说话的机会吗?” “当然有,如果没有我现在可以长驱直入直捣王庭,您说我说得对吗?既然我们选择坐下来谈,那就好好的谈,把事情理清理顺。” 夏林当下已经全面掌握主动了,他自然会选择最合适的方法来拿到他想要的资源。 “我当下也不明白将军的意图,倒不如将军直接说起来便是了。” 夏林看了一眼阿史那可汗,清了清嗓子:“那我便一条一条的给你念,若是可汗觉得哪里不合适,我们逐一来谈。” “可。” “第一条:突厥汗国每年向中原平价贩卖良马三万匹、毛皮十万张,且不能够私自向其他任何国家和地区贩卖该类商品,若有盈余,可由中原商户溢价出售,溢价不得超过三成。” 阿史那可汗抬头看了一眼夏林,然后轻轻点头:“可。” “第二条:突厥拆除边境堡垒、哨所,改为互利商市,突厥在中原边境驻军不得超过五千人,且不得设置骑兵营地。” “可。” “好,第三条:绿林军可随时派遣“边疆监察使”进驻突厥牙帐,监督突厥军事动向。” “可。” “第四条:若双方对外征伐,无需任何理由为彼此提供战马及粮草支援,若中原遭受外敌侵扰,西突厥需派遣仆从军参战。” “可。”提到这一条的时候阿史那可汗冷不丁的抬起了头:“夏将军,这是?” “那我也能叫你让别人给灭了呀。” 阿史那可汗朝夏林拱了拱手。 “第五条:绿林军建军制于西突厥境内,常驻三万人。军备自行提供但粮草需由西突厥提供。” “可。” 夏林点了点头:“这个嘛,驻军也是无奈之举,也算是帮你协防了。不过我之驻军不会侵扰你国内政,我们的纪律很好的。” “我看出来了。” “嗯,那我便继续了。第六条:中原商队可在突厥王庭及漠北设立“免税商栈”,突厥以市价采购丝绸、瓷器、茶叶。这一条是以市价,我也没说优先采购哪家的,大汗心中明白便可。” 阿史那大汗点头:“明白。” “第七条:突厥境内所有的马场、矿产、牧草地等,皆由我方代理,一切产出按照市价予以补偿,但不得再流通于市。” 这一条就让阿史那大汗皱起了眉头:“将军,若是这般,我百姓还如何活命?” “别急,后头会提到的。” 夏林翻开到下一页:“第八条:中原向西突厥输入粮食、铁器、盐等生活必需品,价格必须与中原一致,但西突厥需负担运费。” “可。” 夏林点了点头:“第九条:从即日起,西突厥上下皆改学汉话、行汉礼、食汉食、着汉服,视同汉人,可参科举,可通过考核之后移居汉地。这一条可不可以?” “将军是想亡我种族。”阿史那大汗脸上露出悲苦冷笑:“将军这燕国地图着实有些长了。” “这不是好事么?”夏林歪着头看着阿史那大汗:“东突厥都改了,你还不改么?他过几日立国为汉,可别怪三汉干你一个胡。” 阿史那大汗当时脑门子那个汗就滴滴答答的开始往下流了下来,他自然知道执失那奴狗是要干什么,但一旦那狗奴真的改了汉家国号,三汉干一胡可真不是说笑而已。 “好。”阿史那大汗长叹一声:“那便如此,消融总好过叫人屠灭。” “诶,这就对了。我汉家儿郎一贯便是平和温良,不喜干那杀生之事,跟我们一块好好种地多好。而且这样的话,东突厥也不敢轻易动手了,不然哪日我回南方了,他们跟李唐一块弄你,我不知道大汗顶不顶的住?” 阿史那大汗呵呵的笑了两声:“那便听将军的吧。” 夏林嗯了一声:“第十条:于轮台设立绿林军军帐,由我方派遣相关人士进驻,用以节制西突厥军事。所有军事调动皆需经绿林军轮台大帐审核决议后才可行动。” “将军,莫非我这个可汗连调兵都不成了?” “成,怎么不成。不过手续复杂了一些,大汗可以效仿中原嘛,设立巡捕机制,以捕代兵也是可以的。当然了,五百人以下的士兵调动还是可以的,您说呢?” 还说?说个屁,这是完全把西突厥给阉割掉了嘛,一把抓在了他们的蛋上,有归有但用不上了…… “十一条:此番西突厥侵略中原,造成的损失需自行承担,赔偿数额为三千七百二十八万两纹银,但鉴于西突厥无法支付赔偿,则这笔钱将作为我方对西突厥的借贷,以缓和西突厥民众的生存压力。免息,十五年之内偿还,每年偿还的数额为二百四十八万五千三百两白银,若无可抵偿则可将土地承租于汉民,以租金抵偿债务。” “好了,前头都是条款。后头的都是优待政策了。” 夏林拿出了另外一份东西出来,刚要说话,阿史那大汗便皱着眉头问了起来。 “何为租于……汉民?” “哦,就是西突厥境内适合耕种的土地,您用来租给汉民,一亩地一年三钱银子租金。” “可……我们没有那么多耕地。” 夏林摊开手:“西域山好水美的,耕地多不多那是你们的事,没那么多的地,就想办法嘛,地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阿史那大汗顿时支棱了起来:“将军的意思是说……西突厥还可向外扩展?”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往汉民这边扩展就是了,你往其他地方扩展干我屁事,你西突厥不还是个独立国家么,你又没归附中原当傀儡国。不过还是少造点杀孽,我跟你讲,杀人真的不是好习惯。” 看到夏林坐在那讲的那叫一个仁义,阿史那大汗真是想笑而不敢笑。 哦,这不是你他娘的一天干掉我七八万人的时候了,那满地的脑袋被你拿去筑京观,你现在搁这跟我讲仁义的话了,但凡是阿史那能打得过,他在这多听夏林一句屁话那都算他修行到家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互惠条件,你自己拿回去看看吧。”夏林将条约推上前去:“若是觉得还满意,明日就签下,接着大营会开拔,直接到西突厥境内去驻扎。” 阿史那可汗此刻哭笑不得,一个国家竟叫他人军队驻扎,这是何等的耻辱何等的委屈,传出去恐怕千年之后都叫人笑掉大牙。 但没办法,大汗想活,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这些明显不平等的条目,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放心,亏不了你的。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夏道生还是有些能耐的。如果真的觉得自己气不顺,那便克服克服,反正给你打造个塞上江南问题不大,你呢就回去好好钻研钻研,节流是很难了,想点法子开源吧,每年的账还是要还的,可不能赖账哦。”夏林晃着手指说道:“若是赖账……” “如何?” “卡你粮食、卡你盐巴、截你淡水。”夏林说完起身哈哈大笑而去。 坐在屋里的阿史那死死捏着手中的茶杯,茶杯甚至被他生生捏碎,碎片刺入掌心,鲜血直流。 他停顿一会儿甚至都感觉不到刺骨的疼痛,最终满心的悲愤化作了无尽的悲痛,一个五旬老头坐在那竟哭得撕心裂肺。 “妈的,哭哭哭。老子都没割他的地,哭他娘个锤子。”夏林这会儿在外头洗手,卓恒这在旁给他舀水。 “师兄,那些条约他都答应了?” “他凭什么不答应?他有什么资格不答应?讲道理,不是你师兄我对屠城没兴趣,也懒的去折腾他们那点毛人,老子现在早就下车轮令了。” “那的确是有些残暴。” “车轮放平!”夏林甩了甩手上的水:“他娘的,他们打进来的时候,可没少干畜生事。哦,对,老子还要他交出这次侵略中原的主要将领呢。” “可那是他儿子……” “没事,让他扔出来几个给老子交差。” 夏林说完转身就又进屋了。 这转瞬而来的第二轮谈判,主要谈判的内容就是关于战犯的裁定,阿史那可汗仍然没有什么发言权,弱国无外交这档子事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他改变不了什么。 当然了,人家大汗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那个小阿史那就姑且算了,但他身边的参将和几个参加战争的将军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名单列出来一长条,包括那些个汉参都一个不少,但这些人可都是世家派过来的人,有些甚至已经跑了,阿史那也没法子给夏林交人。 “没事,你把名单给了我,我自然有法子要到人。” 虽然打仗的事告一段落,但杀人的事可还没完,等着回去看看李渊怎么处理吧,不过这一次他要是不动手的话,夏林就帮他助助力,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周儿如今已经差不多把长安的舆论场给拿下了吧,李世民不在长安,就当下长安那些歪瓜裂枣,那可不是马周的对手。 阿史那可汗在三天后正式签署的条约,在关隘驻扎两个月之久的绿林军再次开拔了,直接就按照条约上的内容开始朝西突厥进发。 “卓恒啊,这次你负责驻扎到西域之中,有些委屈你了。” “不委屈,师兄。您说过的,天大地大皆为我汉家之地,若能开疆拓土江山永固,将来不论王朝如何轮转,都能给我记下这一笔。” 夏林笑着递了一个东西给卓恒:“你长大了,不是个孩子了。这个你拿着。” 卓恒收下后打开一看就愣在了那里:“师兄……这是虎符。” “对啊,边军虎符。这三万人是我给你的底子,将来发展成如何,那便看你的能耐了。究竟是走你父亲的老路,还是跟着你的本心走,都是你决定的了。” “放心师兄,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马蹄生生,车轮滚滚,大队人马便来到了这西域之地的中心,也是西突厥的王庭。 这里适逢夏日,热烘烘,而且看上去也很贫穷,看轮台之中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样子,夏林就觉得好笑,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竟然让他们给治理成了这样。 “卓恒。”夏林将能给卓恒留下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一定一定要保重,师兄这一走,山高路远,想要再见……恐为经年。” 要按照卓恒以前的姿态,他是要哭的,但现在的卓恒可是在血与火的军营里历练过的,他只是朝夏林伸出手来:“师兄,胜利之日再相逢。” 560、平西大将军 卓恒驻留在这大西部,回望长安便是三千里,他一个人主持这边的工作,倒不是担心他能力不够而是担心他水土不服。 不过还好,经过几天的观察,卓恒的能力绝对是拔尖的,他迅速的调整了状态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先是给将士们安排了轮休制,然后大幅提高了各级士兵的军饷和待遇。 只是这地方贫瘠的不是土地而是这里的精神文化生活,士兵休息的时候无处可去,当地的百姓与他们又语言不通,甚至经常会发生冲突,这个事情可不好办。 “我打算先带人四处去看看,听闻这地方不光有突厥人还有不少色目人,突厥入侵之后这些色目人的日子很苦,我想先从这些人入手。” “那你打算从哪方面开始呢?” 夏林并没有着急走,在这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毕竟这虽然不算封狼居胥,但绝对也是自汉武帝之后走的最远的一次了,如果冒冒失失的来冒冒失失的去,恐怕会留下一屁股烂账。 “这几日我走访了周围一些地方,发现突厥人其实是有很强的种族观念,他们视色目人为四等,连牲畜都不如,随意杀辱,这事在色目人之中的怨气很大,若是不平息的话,恐有乱数。”卓恒翻开自己的小本子:“所以我先打算在本地人中寻一些德高望重之人,将他们集合在一起,具体的聊一聊这件事。然后由他们来协调我们和当地百姓之间的关系。” 夏林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这个恐怕有点难。他们已经很难信任外族人了。这样,明日你找两个精通本地话的老乡,直接带人去西突厥在本地的衙门,先接管衙门,接管之后你就分三步走。第一步就是把本地人跟突厥人分化开,让他们保留仇恨。第二步就是划出一个范围,这个范围之内,突厥人是没有法权的,在这里容留一些本地的富户,并鼓励他们开办农场和工厂以吸纳当地人前俩务工务农。第三步的话,你就开始给当地的百姓开办夜校和启蒙学校,逐渐开始引导他们往这边靠拢。” “好,那师兄是不是可以叫那些工农场主设置一个招人的门槛,比如会简单的汉话或者认简单的汉字?” “可以。”夏林用力的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好。之后你占着这块地就不要动了,专心的发展,西域之地可是宝地。你争取把这里发展成丝绸之路的核心中转站。” “好,我这就去办。” 卓恒最牛逼的就是他的执行力,这小子那可是个实干派,说干他就干。而上一个这么敢干的人,还是小辰子。 不过小辰子跟卓恒还不同,辰子那人心思比较多,喜欢灵机一动,但卓恒非常扎实,这里没有谁高谁低,而是小辰子更适合在大东北周旋于各方势力之中,在那个复杂的环境里没有点机敏是很难活的,跟每一方都要斗智斗勇,把控平衡。 而在这里,卓恒面对的环境相对简单,但正面压力比较大,他那种稳扎稳打的风格就更具备韧性和抗压能力。 所以辰子适合当一个开拓者而卓恒适合成为一个建设者。 大概过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吧,转眼天气已经从燥热变成了“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时候,夏林跟西突厥签署的条约才算是递交到了中原双帝的手中。 景泰帝看着这些条约手都在哆嗦,因为驻军西域的可不是什么大唐军队,那是他大魏的绿林军,这也就是说在他手中虽有李唐割地登基,但却也实打实的开疆拓土了。 他第二天便下旨,封王卓恒为正四品平西大将军,河套节度使兼瓜州大司马,瞬间跟他老子平了级。 其他赏赐更是多到吓人,什么赏万金、良田千亩等等,王世充这不就在朝中么,他帮儿子代领赏赐的时候,那都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这老家伙们呐,一辈子到头来,最终比的不就是个儿子么,卓恒才几岁?今年他才二十啊!二十岁的人封了四品大将军三等侯,同时领节度使兼大司马,这放眼望去哪一家做到了? 说话!谁家的子嗣做到了!? 开疆拓土、封狼居胥,那是他老王家的功劳!别人斗的再凶,能耐再大,到头来史书上也不过就是一句“哎呀,颇有才干”。 现在王世充都不敢想现在史书上会怎么评价卓恒,更不敢想他这个爹会因为这个崽子被提到什么高度,说不定都会因为卓恒把他洛阳作乱的事情给改成因逼成反,起兵伸冤。 “诶……那个那个那个……”王世充眼睛都笑得眯起了缝:“陛下,老臣有个事啊。” “但说无妨。” “这,我家……卓恒年纪也不小了,当下也是该到了开府成家的时候了,成家他说不急,可这个府……” 景泰帝的确不聪明,但王世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不明白么?就是要给王卓恒在京城里开府呗,开了府就等于是分了家,王卓恒族谱单开一页! 族谱单开而且是像王家这样的大家,这种诱惑那真的是堪比当皇帝。 “来人,为义勇侯挑选府邸,指魂常玉公主。” 王世充立刻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过陛下……常玉公主今年还太小了吧?” “等卓恒回来就差不多了。”景泰帝也笑了起来:“你且安生的候着吧。” “多谢吾皇万岁!” 旁边的人不管是政敌还是盟友,看到王世充那个得意的勾八劲儿,一个个都搁那翻白眼。 政敌还好说,盟友为什么会这样,那其实也很简单,毕竟兄弟过得好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诶,要说这里是不是少了个人? 对,少了夏林的名字。夏林上奏的时候,所有的功劳他是一点都没要,全部给了卓恒。 打仗是单雄信和卓恒打的,谈判是卓恒谈的,夏林过去就是凑了个热闹,跟着队伍吃吃喝喝当造粪机器。 景泰帝什么都没问,因为他心里头也明白,夏林真的不能再累计功劳了,他他妈都快佩六国相印了,而这对一个二十六岁的人来说,着实是有些太重了。 不过今天既然是赛后复盘,那就不用提那些让人烦躁的东西了。只是这几天好像都是很好的消息,倒是叫人快乐。 首先是马周那边也传信过来,李唐购买材料物资的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已经到了,后续还需要很多,这一下就叫整个大魏之内的各类工厂忙碌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败之气,一千二百万两银子摊平在了每一个环节之中虽然不多,但它一旦运转起来了就很难停下。 李唐那边不可能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说停工就停工,而大魏也不再为没有银子而发愁,两边的就业率都上来了,李唐的银子流入到了田魏,田魏过剩的产能输出给了李唐。 两边虽是不共戴天之仇,但这会儿还真不能打,两边的百姓还真的就是在靠着对方活着,而且现在双方内部的问题都一大堆。 听说李唐那边世家闹很凶,各种阴招都使出来了,但别以为这边就好到哪里去,天下乌鸦一般黑,那边闹腾这边一定会帮帮场子,再加上高士廉这会儿正跟他老东家斗的那叫一个如火如荼,金陵城也不太平呐。互相掀底都快把三辈子之前的爷爷曾经骂过一句开国皇帝的事给翻出来了,甚至在扬州还发动了一场四千多人的宗族械斗,死了得有一千一二。 跟李唐的仗,肯定是要打,但恐怕现在真不是时候。 至于天下,这他娘的天下眼看就是要大乱了,不管是南北方,这些日子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了一大堆小军阀。 规模大点的两三万人,小点的甚至三五百人就敢割一镇为据,但问题是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实在腾不出手去办这个事。 绿林军的四十多万最后卸甲归田到只剩下拾万上下,而这十万人能真正有战斗力的都拉去西边了,要么是在跟李唐跳探戈,要么就是在西域卡突厥的脖子。 剩下两个比较有战斗力的军,就是破虏跟山海了,但破虏去年开始大规模新军整编,今年更是分出了五万人去宁波水师,整个战斗体系就剩下了几万人保护京城,山海精骑更是在李靖死后就逐渐没落了,他家的儿子并不擅领兵,而且还要扼守山海重地,着实也是分身乏术。 剩下的零零散散那些玩意,指望他们去平叛,还不如指望他们自己别乱。 哦,王世充那还有五万人可用,而且王世充现在的忠诚度一点问题没有,他当下满脑子就是怎么叫自己儿子出息一点再出息一点,定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乱来,但他的兵素质有点差的,听说年纪最大都快六十了,本来该当爷爷的年纪现在还在军营里吃大锅饭,可想而知王世充的兵都得是什么战力,毕竟当年他被破虏军打得那叫一个惨,军魂都给打没了。 再回头看李唐,李唐现在情况可能比田魏还要严重一点,虽然长安城的巫蛊祸乱已经解决,但那些人难道会这样认输?他们主家早就跑了,根本拦不住也不能拦,杀能解决问题,但问题就是李渊不敢杀。 因为回头看看,他凭什么当这个皇帝又凭什么能跟老东家田魏划江而治,难道真是他文治武功天下无双?靠的不就是五姓七望、北方四十二族生生把他抬上龙椅的? 而现在这个天下纷扰群雄割据的局面,正是这帮人的杀手锏,什么东周末年东汉末年,本质上根本没有区别。当他们觉得你这个皇帝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时候,总会用这种法子想办法给你掀下去。 如果在以前,当长安乱起时,便是群而攻时,李渊恐怕真的是得去求着把自家二儿子给呼唤回来才能有一线生机。 但时至今日,天下之数有了大变局,那小子的出现以一己之力吸引了天下世家的目光和火力,李渊要做的就是等,等他回来,然后大开杀戒。 其实也不是朝堂里没有人发出疑问,他李唐的事为什么要等一个外人来解决。 每每此时,李渊心里就会骂。 什么外人!那是大唐未来皇帝的爹!是现在大唐皇帝的女婿!那能叫外人么?保他儿子的江山,他不是责无旁贷吗? 所以当夏林跟突厥签订的条约传到长安时,李渊斟酌再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给王卓恒也封了侯,大魏是义勇侯,大唐是奋勇侯。跟大魏不同的是李唐还顺带给单雄信封了一个长信侯。 也就是说现在夏林的核心团队,包括夏林在内都是在唐、魏都享有侯爵之位的人。 李渊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唐、魏争霸跟边军有啥子关系,他田魏的皇帝能给他们封侯,我李唐的皇帝自然也能。反正边军只护卫的是国之边界,李唐与田魏争的都是中国的冠名权,边军才懒得管那些破事,唐魏打烂了他们都不带回朝的,这个侯为啥不封。 然而除了这里之外,李渊还找人巧立名目给三娘也封了高位,她本来就掌了军权,现在一到封侯的时,李渊就说三娘助力守土有功,直接裂土封王。 这个操作极迷,甚至都叫人有些想不明白,因为这古往今来就没人敢给手握天下兵权的大将军裂土封王的,这换句话说就等于是变相的拥立他反出朝廷称帝了。 好,说三娘是亲女儿不会反出称帝,那这件事的意义就又不一样了,那就是说大唐的皇位最终得是三娘的呗? 李建成那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人都傻了,他千算万算小心防备,但谁知道防住了弟弟没守住自家这个妹妹。 他委屈巴巴的去面前父皇,但却被告知李渊正在休息,不让他去惊扰。 在这一刻,李建成什么都明白了,自己终究还是成为了弃子,但他还是有一些事不太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成了弃子,三娘干什么了就让她取而代之?难道就因为她为独孤家生了两个完全不像独孤寒的不知道从哪引来的野种? 野种……李建成眼睛一眯,仔细想想自家的侄子侄女,那神态样貌,隐约间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了,自家那个侄子,恍惚间如见故人。 —— 今天也更一章了,晚上有朋友来找我去散散心,说喝两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了,我在家里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走出房门了,每天在这阴暗爬行也不是个事,终究是要去呼吸一下春天的风来缓解缓解快把人压死的焦虑和不安。 抱歉了各位,爱你们。 561、回家! 当下其实是西域最好的时候,水线已经来到了河套地区,虽然天气日渐寒冷,但仍然有不少地方还是苍翠的绿色。 但夏林还是要走了,剩余的队伍还要在大雪封山之前返回到中原地区。 临走的那一天,卓恒送了夏林三十里,两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因为知道此次一别再见时不知何年。 但男人嘛,丰功伟绩就在眼前,青史留名就在足下,怎么能因为流连家乡而驻足不前呢? “好了,天气也冷了,你就到这吧。”夏林拍着卓恒的肩膀说道:“好好的打好这场攻坚战,不论王朝怎样更替,你王卓恒的名字将永远留在民族史册之上。” “我知道,师兄一路小心。” “嗯。”夏林催马向前,回头朝卓恒挥手:“顶峰之日再相逢。” “放心师兄,定不辱命。” 大军浩浩荡荡的前行,剩下的三万多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风雪之中,因为天气的糟糕,这一程的路他们足足走了能有三个月。 从八月末走到了十二月初,回到长安时所有人都风尘仆仆,身上自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城门上的守军老远见到旗帜到来,立刻呼唤了将军打开了长安的大门。 凯旋之师一去便是半年,那杀气腾腾的姿态着实叫人不寒而栗,他们列队走在长安的街上,四周围一片寂静,即便是围观的百姓不敢轻易的发出声音。车辙声、马蹄声和铠甲走在地上哐哐的撞击声,远远看去就如钢铁洪流。 李渊早已等待在朱雀大街上,见李唐陛下迎接,夏林下来去盔,但见皇不跪,他仰着头看着李渊道:“绿林军凯旋而归,还望李唐皇帝陛下能下发通关文牒。” 旁边的房玄龄立刻上前双手将文牒托举到夏林面前,这会儿李渊就发声了:“诸将士辛苦了,今日朕设宴,为守土为国之将士接风洗尘!” 夏林双手抱拳:“多谢李唐皇帝陛下。” 过场走完,将士归营,卸甲藏兵,三千里的长途跋涉,早已让他们身心疲倦,但今天这么骚包的日子他们可不想错过,这帮人穿上了新发的棉服,列队于朱雀大街之上,然后依次开始入席赴宴。 长安城的百姓都在讨论,毕竟他们打突厥人打得精彩,京观也颇为壮观,谁都知道这铁军将士在战阵之上的勇猛。 “知道么,就是他们把突厥人打得割地赔款退守三千里,一路都打到人家突厥王庭去了。” “哎哟,可真了不得。不过他们是魏军吧,怎么是咱们陛下劳军啊?这不合规矩吧。” “那你可就问对人了。”一书生摇头晃脑的说道:“要说别人,那自然是不合常理。可若是这夏道生就合情合理了。他这人可不一般,他不是谁的臣子,他是我中华之盾,有小道消息说传国玉玺给了大魏的皇帝,但大将军符可是给了这个夏道生。” “啊?大将军符?”另外一个年纪稍稚嫩一些的书生好奇的问了起来:“不是有传国玉玺便可?这大将军符是作甚的?” “哈哈哈,这你就不懂啦,后生。传国玉玺掌国,大将军符护疆,疆域之内无分东南西北,当年项羽灭秦时边军都不回返,之后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大将军掌疆,不受中原节制。” “可若是这样,他不也还是封侯了么?这不合理呀。” “你这就不明白了,若无边军之力,恐怕长安将被突厥给打得头破血流,为边军封侯封的是义勇无双。再说了,他们肯定说好了的,不参与唐魏争霸,谁来当这皇帝,不都还是汉人的天下么,你总不想穿着左衽胡服通读孔孟吧?这支铁军,便是如此,两边他都是大将军,护国安邦。” “真了不起啊……” “那是自然了不起,你年纪小可能还不怎的了解这个夏道生。他与我同岁,当年那真是一时风头无两,世间无双。文武皆上品,诗书满天下。文能提笔安国,武能纵马开疆。这样的人,他想当皇帝也就是那么大的事,谁不长眼睛招惹他呀。” “那他为何不当皇帝呢?” 年长一些的书生赶紧捂住了小学弟的嘴:“可不敢乱说。你这孩子,好生唐突……” “可是师兄,我就是不解啊。” “我也不知,只好说人各有志。” 其实这样的传言在长安已经非常非常普遍了,毕竟夏林的存在已经可以说是太不合理了,毕竟在时代的局限性下,他们能想到的最高级的存在就是当皇帝了,夏林有这能耐却不当这皇帝,这就叫人费解。 而此刻的夏林正坐于酒席之上,正经的向李渊告辞。 “李唐皇帝陛下,如今风云已定,也是我当离开之时了。” 李渊眉头一皱:“那……这个呢?” 他拿着夏林刚刚交给他的参与到围剿长安的世家名单,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事,我不能干。需由长公主殿下操持。”夏林侧过头瞄了一眼三娘,三娘旁边的俩孩子以为夏林是在看他们,咯咯笑着伸手要抱抱。 这一幕看在对面的李建成眼中,心中那自然也已经有了答案,毕竟本来就是带着怀疑来找证据的,现在这一家子同款,只要不瞎都能知道这孩子是谁的种了。 不过他没说,强行压制下了心中的火气,深吸一口气并没有说话。 “对了,李唐皇帝陛下。我与独孤家主商议了一番,觉得李治与独孤迦叶两个孩子也该到了启蒙读书的时候了,我打算将他二人带去南方教导。” “我商你……”独孤寒拍案而起就要骂,但却被长公主捂住了嘴。 “也好。”李渊轻笑了一声:“我承乾也在南方,前些日子回来看望朕时,朕就知道他被你教的很好。带去吧。” 这李渊能说啥,当下长安的际遇风起云涌,两个孩子在身边明显不适合三娘发挥,而且这亲爹带着孩子走,那还能有啥不放心的?那是亲爹! 但独孤寒可不乐意了,她虽然小嘴巴被堵住,但眼泪水儿却在眼眶里打转,她是真舍不得,这股委屈叫她难受的不行。 “倒也是不错。”三娘笑道:“治儿与迦叶若能得到夏将军的教导,那是旁人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夏林笑了一声,而这时因为独孤寒的松手,迦叶没人抱了,她便自己从凳子上爬了下来,走到夏林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 低头看去,迦叶立刻朝他张开手:“爹爹抱。” 这一嗓子,席间上的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夏林哎呀了一声,然后笑呵呵的弯腰把女儿抱在了怀里。 “大家吃,吃饭。”夏林夹了一块肉就要塞给迦叶,但却被长公主一巴掌给扇掉了筷子:“她牙都没齐!” “哦哦哦……”夏林连忙把肉塞入到了自己嘴里,然后用勺子舀起了蛋羹,仔细的吹凉后喂到了女儿的嘴里。 看到这样场景,大家其实也多少是心照不宣了,俩孩子是谁的那还能有不明白的?这都不明白就别在皇家混了,改去乡下种地好了。 而第二天,夏林便要带队离开,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整个天下的格局估计也要告一段落,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回去为浮梁做出新的布局,毕竟他一走就是三年,再按照当前的结构发展,浮梁很快就会因为割据时代的到来而迅速没落。 “你跟着跑什么呀!不够你折腾的。” 夏林出发时带着俩孩子上了马车,上来一看,独孤寒就坐里头呢,她那架势就是要跟着夏林往回跑的。 “我不管,我放不下孩子,我跟你一起走。” “不是,你刀砍斧劈的独孤国公,隔这玩儿女情长呐?” “我不管,我只要跟着孩子。”独孤寒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孩子在哪我在哪,你别想赶走我。” 夏林啧了一声:“行行行,哎呀……” 说完他撩开帘子,外头则是送行的三娘,当三娘看到从帘子口探出头来的小李治时,一直板着脸强装镇定的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治儿,好好的照顾妹妹……要跟爹爹认认真真的学。” “知道了。”小小的李治却有着超过他年龄的冷静:“娘亲不要哭。” 夏林翻了个白眼:“我求求你们了,一个在外头哭一个在里头哭……长安不安全啊,姐姐。” “我知道。”三娘抽泣道:“从治儿出生,我一步都没离开过他。”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你快点把手头的事办完,到时我给你发邀请函。”夏林叹了口气:“然后你去那边住半年这边住半年。” “嗯……” 好不容易安抚了三娘,车队缓缓前行,刚才还冷静睿智的李治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夏林在那喊娘。 “诶,你小子。刚才不是还那么酷么,怎么这会儿这样子了。” 这一车子儿子哭女儿哭小豆芽子也在哭,他妈的豆芽子哭鸡毛啊,她不就在这车上么…… “方才哭,母亲就更难受了。”李治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着夏林,说出了他一个三岁孩童本不应说出来的话。 “哦!你小子。”夏林拍了拍他的脑袋:“可以啊。放心吧,跟着你爹混还能亏待你不成?哭吧,哭完之后就不能再哭了,你还要保护妹妹呢。” 这会儿李治倒是不哭了,豆芽子反而哭得更凶了。 “不是,你哭什么哭,你人就在这呢。” “触景生情……” 他们这边是要赶回南方过年了,而就在此时,李建成却也已经行动了起来,他心中清楚的知道,夏林把泼天功劳递给三娘的意义,也明白自己此刻已经成为了父亲的弃子。 但他能甘心么?自己是长子,陪父亲从龙城一路走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不论怎么说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所以他今日登门来到了宇文太师的家中,这老头儿是宇文易的爷爷,同时也是正经的宇文家和关陇系统的大家长,即便是李渊看到他都是得以叔辈相称。 “废长立幼、立女为储,荒唐,太荒唐了!周礼不可废,国本不可移!” 听完李建成的描述宇文太师抖着花白的胡子气得直哆嗦,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夫这便去寻那李渊。荒唐!胡闹!” “爷爷……”李建成哭着抱着老太师的腿:“爷爷不可啊,若是你现在去了,孩儿的命就不保了。” “唉……”老太师重新坐了回来,摸着这四十岁孙子的头:“建成啊,我这苦命的孩儿。” “爷爷,你快想想法子救救孩儿吧。” 老太师半闭着眼睛:“平阳公主虽掌兵权,但其势力多集于娘子军旧部,你当下应先去与窦氏、长孙氏接洽一番,再叫刘弘基、殷开山前来面见我。写信于裴寂、窦威,叫他们即刻前来京城便说是我相召。” “爷爷,我这便去。”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荒唐,胡闹!”老太师仍是气的不行:“老夫八十有六了,今日不得不好好的去调理调理李渊这不听话的孩子。” 见关陇集团的话事人仍是站在自己这边,李建成心中顿时大为安定,他连忙开始出门布置。 而这会儿平阳公主的刀可就已经举起来了,因为突厥阿史那可汗明确的把给与他支持的家族都说了出来,甚至还有汉将汉参的名单都出来了,这要是不好好的杀上一批,那都对不起夏林死死把这些信息捏到现在了。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城鸡飞狗跳、血流成河,有些人家早上睡的好好的,突然便被军士踹开了大门从床上拖了出去,但凡验明正身,那就是斩立决。 罪状都是现成的,叛国嘛。帮助突厥人攻打长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名单上有不少人已经跑路了,但没关系,他们终究是有亲族留在这里的,本来这种事根本不会连累到他们这种办事的人头上,但谁知道这一次长公主行动如此迅捷。 “反了!反了!!!”老太师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暴跳如雷:“怎可不问青红皂白如此肆意屠戮!?那可都是关陇亲族!” “爷爷,您快些出去瞧瞧吧,长安城的风都带着血腥味道。”李建成第一时间再次冲入到了太师家中,抱着老头的腿仍是老三样,哭、闹、空悲叹。 ——-—— 今天要是回来早的话,就再有一更,如果回来晚了就后半夜再来一章。 写到一半,头晕的厉害 喝大酒真的误事,不过喝完之后人也松快了很多,至少不那么想死了。今天我要早点睡,明天害得陪他一天呢。周一就去见律师了。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写到一半,头晕的厉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62、腥风血雨几时还 当宇文太师出现在李渊面前的一瞬间,其实大家心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能怎么办? 关陇家族的老大,李渊能够成功起家根本离不开他的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按照辈分还要叫他一声族叔。 这么一个人,走过来咔嚓一下跪你面前了,你能怎么办? 这时就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出来说了:哎呀,不就是一个老头嘛,你李渊都是皇帝了,还会怕这么一个老头? 开玩笑,别的老头哪怕迭个三千人都不能撼动李渊,但这老头那是一般老头?都别说把他赶走了,就是今天说上几句重话,自己后头都没好日子过。 当皇帝难啊,难就难在天底下皇帝能干的事太多太多但能干成的事却太少太少,如今老太师以这个姿态跪在这里,那人家就是亮刀子了,虽然他一言不发,但无异于指着李渊的脑袋呵斥道:“李狗子!今日老夫就问你了,这关陇八家你还要不要还管不管!” 李渊能怎么办?他只能快步走上前搀扶起这老太师,恭恭敬敬的踹着明白装糊涂:“太师,这是何故啊!?” 宇文太师压住李渊的手死活不肯起来,李渊这会儿是真慌了,他赶紧也跪到了太师面前:“太师何故如此啊!” “陛下,陛下啊!”突然之间老太师戏精上身开始狂飙演技:“废长立幼,于法不容啊!陛下。自古以来废长立幼终将为王朝埋下祸根,而你……而你,叔德啊……叔德……你的字都是我起的呀,叔德。你的德呢,你身为帝王的德呢。为了能叫女儿掌权,竟纵容她如此滥杀无辜,你好狠的心呐,叔德。” 李渊这会儿眼神已经开始变了,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到书桌之前站立片刻,似乎是在平复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李渊才回头道:“太师,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家父去的早,您将我当子侄一般呵护。这份恩情,渊没齿不忘。但时至今日,还请太师能顾全大局。” “叔德啊,那些人可都是你的手足兄弟……” “手足兄弟?好一个手足兄弟。”李渊袖子一挥:“太师,您早些日子并不在长安城,不知其全貌,我也不知您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办这些人与三娘掌权不掌权无关。” 说到这里,李渊挥袖怒指,声如裂帛:“长安城头的狼烟啊,烧的是他们祖宗的脊梁!食唐粟、衣唐锦的世家膏粱,竟将突厥铁骑引向父老的血肉城墙,未央宫的雕栏玉砌,西大街的雕栏玉砌,哪一寸不是百姓的骨髓浇筑?他们却为权柄私欲,要让胡刀剜开这王都的胸膛!” “太师您看呐,看窗外一市繁华,人丁兴旺、市槽丰满。可若是突厥人来了,您看到的只能是朱雀街的婴啼被马蹄踏碎,曲江池的锦鲤饮饱唐人血肉。他们在突厥可汗帐中谄笑时,可曾记得自己是我李渊的手足兄弟?” 此刻的太师抿着嘴却是没有做声,而李渊仰天冷笑:“说什么门阀千年根基,根基就是这般而来?太师,叔德也不怕实话与你说了,今日即便是三娘不动手,我也是要动手的,您嘴里的手足兄弟也未曾将我放在眼里,五姓七望的族徽还沾着长安起兵的血痕,当年为逼田魏离开洛阳时向始毕可汗折腰借兵,为的是让中原百姓免遭兵灾烽火,哪曾想这权宜之计竟成了他们饮鸩止渴的祖训!” 李渊这会儿可激昂慷慨了,就连大殿的柱子都叫他震得簌簌落灰。 “太师。” 这时李渊声调渐低了下去,来到老太师面前,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您对我的号,叔德不忘。若连太师都觉得该叫胡人的铁骑从叔德的身上踏过,那叔德这个皇帝不当也罢,只不过叔德不才,手中未握住那传国玉玺,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还请太师另寻他人来当这大唐的皇帝吧。” 老太师微微仰起头,不由得长叹一声:“他们当真如此?” “哈哈哈哈……当真?” 李渊走到桌前,拿起一份名单,这里就是夏林收集到的资敌名单,上头的人哪一个不是国之栋梁哪一个不是儿女亲家又有哪一个不是他大唐的开国元勋。 而且不光有名单,名单后头还有详细的资敌清单以及运输路线,甚至就连他们写给阿史那大汗的密信都附带在里面,里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弯刀一般死死卡在老太师的心头。 “太师,您看见了吗?我如今不过只是杀鸡儆猴,他们干了什么,他们心中还不明白吗?” 说到这里,李渊再次站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太师,莫要叫小人蒙蔽。” 这会儿宇文太师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意是打算跟李渊说叫他不要一时糊涂把皇位错传给了女儿。 但谁知道经过这一番搅合,李渊便成了有理的那个,而那触目惊心的名单就摆在他手上,那一封封的秘信可是无法作假,里头的内容稍微扫一眼都能叫人气到浑身战栗。 相对于这些人所干的事情,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到处抓人的事情,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李渊没有直接按照名单点天灯,把这里所有的人都给拉到朱雀大街上给宰了。 当然了,这些卖国之人固然可恶,但他李渊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么?其实不然。要知道这件事的根源还就真是在李渊身上。 以前他们这帮人跟外族玩撑死也就是走私货物或者说是养寇自重的玩法,玩不到这么大的规模和影响。 第一次把这件私密之事搞成天下一等一大事的人,那可就是李渊。 算起来得有二十多年了,当年李渊利用这一招引突厥入关,然后自己反复操作下逼田魏迁都,从洛阳迁都金陵。而这才是李渊能有今日的基础。 当时田魏没说什么,鸿宝帝为了不起纷争,退过了江去,保了田魏二十年的体面。 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李渊身上,这已经不是体面不体面的问题了,这活脱脱的就是一场宿命轮回嘛。 但问题是现在李渊是李唐的皇帝,这种事他可以干,但别人可不能对他干,而早些年李渊干的事,可就是他宇文太师出谋划策。 如今李渊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告诉他这件事,基本上就是在指着宇文太师的鼻子说:“你自己看看你当年干的好事,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我身上,田魏尚且还可迁都,你叫我迁往何处?” “来人啊,搀老太师去寝宫中休息。” 太监上前就要搀扶宇文太师,但却被他拒绝了,老家伙慢慢站起身,叹了一声走到李渊身后:“叔德啊,我老了……没用了,不想见到自家人刀兵相向。” “太师,我心中明白。可这真能怪孩儿么?” 都到这一步了,李渊对他还是毕恭毕敬,倒也是叫人找不出毛病来。 “当年我等对田魏用了这手段,赢了。的确,颇为欣喜。如今有人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若我真有不敌,李某也便认下了,还要夸奖他们一番好手段呢。” 李渊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老头:“太师说我废长立幼,太师我在此也与你明说了吧。这也并非废长立幼,而是建成这孩子难堪大用。恩师啊……” 他经典老派影帝了,转身一鞠到底,起来时竟也是泪光点点:“我视恩师如慈父,如今在这书房之中莫有君臣,维余父子。我以子之名与恩师说上一句肺腑之言,孩子是需要磨练的。若是建成能接下这番磨练,他自能登大用,若他接不下来,我还怎样放心将大唐江山托付与他。” 宇文太师双手紧紧攥着李渊的双手:“叔德啊,你也真是不易。” “天下哪有父亲会害自家儿女呢。”李渊仰起头来,泪水顺着脸颊汇聚到了下巴上,然后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若建成无德无能,即便是登基又能如何,效仿大秦二世而亡乎?可若是三娘,建成即便是无德无能,他也可安稳度此一生。恩师,您八十有余了,而我也六十多岁了,时光不饶人,叔德不再是那个叫您抱在手上的孩童了,也是为人父为人祖的人了。” 一番话下来,宇文太师爆哭,八十多岁的老狐狸被亲情牌打得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被人搀扶而去。 李渊这会儿看着他离开,袖子一抹脸上的泪花,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接着坐回了位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空荡荡的书房,眉头便渐渐的皱了起来。 但过了一会儿他倒是笑了出来,无奈的摇了摇头:“李建成啊李建成,你当真叫爹爹失望透顶。” 从开始到现在,三娘的表现着实叫李渊刮目相看,她对事情的拿捏和处置都非常妥帖,李渊看在眼里满意在心上,反观李建成…… 一眼难尽哟。 而且这小子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把本就应当颐养天年的老太师给搬出来,老头子快90了,今天咔一下跪自己面前,李渊当时脑门子血都快冲顶了,要不是自己演技了得生生把老爷子忽悠住了,这都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乱子…… 李建成啊!混账东西。 563、刻意了,太刻意了! 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夏林这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那要是这俩孩子留在长安,就李渊那立场不坚定的样子,但凡是出现了什么幺蛾子就皇权斗争的激烈程度,恐怕没有意外是要出意外的。 夏林第一步肯定是要去金陵复命的,所以在岔路口他就叫豆芽子先带着孩子随大军返回江南,他自己则带三千人左右回京复命。 至于为什么不把剩下的人都带上呢,主要是担心京城有人害怕的,这次跟突厥的对抗那已经都被载入史册了,甚至于为了能强调中原的威武,那帮屌史官还特意大书特书了一番,就连兵部的进文也都透露着一股子浮夸。 几乎就变成了——夏道生神兵天降,突厥人抱头鼠窜。 这亏了这会儿高句丽右下角还没有太阳呢,不然非得弥补上东亚大区只有两个太阳的遗憾。 就这样的一支军队,它直接上京那可是非常吓人的,而且边军不回京是夏林自己定下的规矩,带个三千人意思意思得了。 初春,通济门后九重宫阙被朝霞染成赤金,三十六名金甲力士擂动丈二夔纹鼓,声浪震得城头朱雀旗猎猎翻卷。景泰帝负手立于五重玄色伞盖下,衮服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暗芒,目光穿透十里外尚未散尽的狼烟,忽见地平线腾起苍青色的云——那是三千玄铁重甲折射的天光。 为了能有足够的排场,夏林想尽了办法把重步兵临时改造成了重骑兵,因为没有训练过,能力肯定是不行,但装装样子可是太可以了,三千重骑威风凛凛,从路尽天边的大纛出现的那一瞬间,整个金陵城就变得异彩纷呈起来。 马儿的踢踏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当夏林策马踏上护城河的吊桥时。景泰帝竟疾步穿过三重鎏金仪仗,伸手攥住夏林手中的缰绳。这个逾越礼制的动作令鸿胪寺卿手中象笏砰然坠地,八百禁军弓弩手的手指却无声扣上了臂张弩的悬刀。 “漠北三十八部头颅铸成的京观,洗刷了我大魏的屈辱,洗刷了先帝的委屈,也洗刷了朕心中的阴云。”景泰帝高声喊道:“今日,朕亲自为将军牵马!” 夏林赶紧翻身下来,双手抱拳行礼但嘴里却压低声音问道:“你又跟哪学来的?你知道这多危险么?” “朕自然有高人指点,别管那许多了。做戏做全套。” “臣不敢叫陛下牵马,陛下牵着的乃是战死沙场的八百六十二汉家儿郎的魂魄,带其归家!” 景泰帝哟了一声,侧目看了看夏林,小声道:“你接的够快啊。” “你是不是想阴我?” “没有的事。”景泰帝昂起头,突然喊了起来:“汉家儿郎,随朕归家!” 这时城墙上的牛角号吹出了古朴苍劲的声音,仿佛是进入到了古战场上一般,抑扬顿挫的音调仿佛是真的在为战场上殒命的将士召魂,整个金陵城都被镀了一层悲凉的色调。 在皇帝和夏林的牵引下,三千“重骑”缓缓入城,这金陵禁军看到这帮家伙身上的铠甲都是直流口水,要知道在战场上这盔甲就是将士的第二条命,而这新军身上的铠甲比他们的不知道高到什么地方去了,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百姓只能觉得这些盔甲覆面的将士很拉风很帅,但只有真正的士兵才知道他们身上那一套家伙事的防御能力有多强。 三千匹马整齐的踏在了长街上,近乎的游街一般的绕了个超级大远路,两边的住户无不探头一看究竟。 “你赶紧给我上你的破车,我这一身甲得有五十多斤,我快走不动了。” “你行不行啊你?” 两人牵着马走在街上时还时不时的小声交流,夏林那是一点都没跟景泰帝客气,而景泰帝则满脸不屑的说道:“才这几步路就不行了,我还打算赏你几个倭奴少女呢。” “少来了好吧,我是文官。” “你?你文官?”景泰帝不信,但看到夏林额头上还是出了汗的样子,还是说道:“下个路口朕便上车,好叫你威风威风。” 在下个路口之后,景泰帝上了他的龙辇,而夏林也终于可以坐回到马上休息一下了。 经过这个转角,那便是正对皇宫的一条路了,这路长大概三里,两边都是金陵城的超级富贵人家才能住得起的排楼,无数人的脑袋都等在了窗口,期待着看上一眼这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夏林这会儿早已经用面甲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也许是职业病也许是旧习难改,反正他始终不习惯把把自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不过即便是如此,那金光闪闪的盔甲,还有那飒爽的身姿,可是把这一条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给迷得叫一个神魂颠倒。 也是因为夏林的影响,当下整个大中华区的文峰鼎盛,除了诗词歌赋之外,那就是各类的、画本和词话本等等提前出现和疯狂展示,像极了网络最火爆的那几年,什么样的内容都能写出来,神仙妖怪鬼、才子佳人鸡自然就是最佳的题材。 而孔夫子都说所谓的食色性也,这帮写文吃饭的家伙里头自然也会涌现出一大批专攻下三路的选手,最终这些东西可就都流传到了这帮大姑娘小嫂子的手中。 什么《逃亡将军欠收拾》什么《无理取闹小公爷和出身名门大小姐》还有什么《俊俏司马爱上平凡小婢女》,反正水平就是这么个水平,架不住脑洞大,妹妹们爱看。 现在骑在西域宝马身上身穿铠甲的少年将军,恰好就是她们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夏林走了一路,楼上的手绢花束就扔了一路,那可叫一个脂粉成烟,花团锦簇。 甚至于夏林受欢迎的程度叫坐在车上的景泰帝都有些吃味,自己出门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想想自己也就比那夏道生老了七八岁而已,模样不还是无比俊俏一般人比不上的嘛。 好不容易顶着香喷喷的脂粉味道夏林总算是进入了皇宫,然后先是走了一套流程,接着便直接开席。 说实话,都说景泰帝小气,但那是跟他爹比,他要是跟其他皇帝比……说的就是李渊。那可真的是太大方了。 当时夏林凯旋入长安时,李渊虽也设宴,但却只款待了夏林和单雄信这样的高级将领。 但景泰帝不一样,他就在皇宫里摆流水席犒赏三军。 所有随行而来的将士就在宫中赴宴,三百张大桌子在殿前广场上铺了个满满当当,旁边的使唤人甚至是以皇后为首带领一众妃嫔和宫女在那伺候着这些糙汉。 “你可以啊,叫皇后带人伺候这帮军汉。” “操。”景泰帝骂了一句脏话。 “你是不是爆粗口了?我不管你是谁啊,赶紧从我温文尔雅的小公爷身上下来。” “别闹了。”景泰帝一脸晦气的瞥了瞥不远处的皇后:“这个杂种贱人,她跟李密私通。” 夏林一愣,连忙瞪大了眼睛:“我什么都没听见啊,你别跟我说。” “察事司查出她与李密私通,仲春那日还特意带朕去亲眼所见。” “你别闹啊,所谓抓贼抓脏,抓奸抓双。不能道听途说。” 景泰帝冷冷一笑:“都叫李密抱起来顶了,还道听途说。” 夏林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你当时没反应?” “一个大都督,一个皇后。他们不要脸,朕的脸也不要了?娘的。”景泰帝显然是气到了有些红温:“这件事还没到处置的时候,只能先这般样子了。今日你携将士凯旋,莫要说叫那贱人伺候军汉,哪怕是今日把她扔给将士们玩玩又能如何?” “哇……你这人心好狠啊。” “你怎的不将剩下的几万人都带来,朕说不得一时兴起真将这贱人赏给这些个糙汉子,叫他们知道知道皇家吃的粮有多细。” “行了行了,气话不要说了。”夏林说到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周遭赴宴的人已经陆续的来了:“好了,情绪控制一下。” 景泰帝连忙换上了一脸笑容,开始正常的应酬交际。 酒席之上自然也是不会谈什么东西的,就算有人想找夏林的茬也不会是现在,外头他手底下三千铁军就在那吃喝着呢,惹毛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说了一大堆没屌营养的罗圈话,然后便渐渐散场了,夏林本也起身准备告辞,但刚准备带兵返回大营休息,便有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来低声说道:“陛下叫您晚些时候去书房寻他。” “嗯。” 夏林答应了一声,然后便带着精锐铁骑返回了大营,大概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吧,脱下盔甲洗了个澡换上便装的夏林就已经出现在了皇宫的小门处。 从好些年前开始他进出皇宫就是没有限制的,甚至于到现在皇宫的护卫都还是浮梁来的士兵,所以他就这么大喇喇的走入了皇宫之内。 564、干完这一票你再收手 推门而入,屋子最中间摆着一个全铜的汤锅,里头咕嘟嘟的炖着肉,景泰帝在书桌前扶额批阅奏章。 听到有动静之后他用笔指了指那口锅:“再炖一会儿才可以吃,你稍等朕一会儿。” “不是,你把皇后炖了?” “你有病吧?”景泰帝哭笑不得的抬起头看了夏林一眼:“那晦气东西真炖了,那跟用尿汤子煮粥有何区别?怪腥臊的。” 夏林坐在旁边扒拉了一下锅里的肉:“好家伙,小牛肉啊。诶!前些日子才说不能私宰耕牛,你这人!” “哎呀,难产死的。”景泰帝颇为不耐烦的解释道:“你这个逼人,你偷着吃的牛还少了?你以为朕不知道?” “那byd张仲春告诉你的吧?我就知道那孙子一喝酒嘴就不把门。” 景泰帝叹了口气搁下笔头走到了夏道生身边,取过两个支踵与他一并跪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锅里翻滚的肉。 “朕知道你此番来很快就要告辞的。” “嗯。”夏林点了点头:“肯定不能留在金陵啊,大哥我功高震主啊,留在这的话,过两个月你就要被我压过去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要么杀了我,要么禅位。” “心腹大患。”景泰帝瞪了夏林一眼:“你就是这般爱出风头,你少出点风头不成?” “那是我的事么?我就算不出风头,都会有人把我跟你往死里逼,这帮人是什么个德行,你心里不清楚。再说了,你这人心眼也小,万一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一边记恨还一边不跟我说,那你说我图个啥。” 夏林的话倒是把景泰帝给弄笑了出来:“朕心眼真的小,就轮不到你在这指着朕的鼻子骂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现在对你还有用嘛。”夏林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到了皇帝这一步,咱就别提感情不感情的事了,就只能谈事。不然你以为古来皇帝自称寡人是为什么。” 景泰帝此刻眼神里倒还真是有几分落寞,他伸了一下懒腰:“朕想当个好皇帝。” “行,当然行。但前提是咱俩死活不能挨在一块,你当你的好皇帝,我当我的土军阀。不然人心是会变的,你总有一天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后快。”夏林双手搭在腿上:“不过你这大半夜叫我过来吃牛肉煲,不会只是想跟我说这句话吧?” “嗯。” 景泰帝低着头沉思片刻后开口道:“朕允你离开金陵回到江南,但前提你要给朕办一件事。” “说。” “除掉皇后。” 夏林猛的抬头:“是……怎么个除法啊?直接杀了还是?” “他妈的这怎么能直接杀,能直接杀我的还要你动手啊?朕能有今日,也多靠皇后亲族,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已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他们手中掌握的东西也足够跟朕玉石俱焚。”景泰帝毫不掩饰的把这里头复杂的关系都告诉给了夏林:“所以我要叫你来办这个事。” “我他妈……” “不许说粗鄙之语!” 夏林都被这逼给逗乐了:“我能怎么办?哦,你既要皇后死又不让把她的事公布出去,做人不能既要又要啊,这也太难了。” “所以这不是叫你来办么,你终究有办法。” 夏林沉默片刻:“等会我问问deepseek吧。” “什么?” “没事,我说我问问南海观世音菩萨,deepseek就是突厥话里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海观世音的意思。” “可是这也对不上字啊。” “就那个意思……哎呀,你就别较真了。” “吃吧。”景泰帝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太强人所难了,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人吃着牛肉,蘸料还是从草原带来的韭花酱,一直就这么坐到了深夜。 “诶,我倒是有个法子。”夏林突然一拍手:“你听我来说。” “你说。” 夏林摸着自己的下巴:“这法子可能有点脏哦,你能不能承担下来?” “还能比她还脏?我都不知我那儿子到底是不是我的了!” 可以看出来啊,这人一旦开始有了怀疑,那罪名就已然成立。 “儿子肯定是你的,你看他那逼样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景泰帝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话就是越听越别扭,坐在那深沉了半天,想想还是觉得算了。 而夏林坐在那思索了半天,突然转过头来对景泰帝说:“你觉不觉得皇后长得挺像田中裕子的。” “谁?倭女?你喜欢?你早说啊,你喜欢我送你。” “我谢谢你哦!”夏林翻了个大白眼。 “不必客气。” “哎呀操……”夏林觉得自己也挺无奈的,于是便开口说了起来:“你过几日去巡视大营。” “又巡?我前几日才巡了,老是这么巡,户部又要啰嗦了。” “让你巡你就巡呗,她那个年纪的女人最耐不住寂寞了,你一走他不就得出门找他的密哥哥?然后我想法子把她给绑了。” “这我也想过,不成啊,一国皇后叫人在金陵城绑了,说不过去。而且若是真这么干,皇宫都得被血洗一遍。你也知道,当皇帝能随心所欲的事太少太少了。” 夏林摆了摆手:“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变通。那是咱们绑么?” “那谁绑?” “这样,你听我说。” 夏林开始给景泰帝讲述起了自己的计划安排,其实这就属于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皇后要私会,肯定不能选在皇宫里头,那可太危险了。而她既然要出去,就自然要安排方案,平日她出门私会时都会随身带着几个侍卫,这些侍卫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自己人。 那当下景泰帝要干的事就是出去巡视江北大营,而巡视江北大营就能够把皇后的侍卫抽调走,至于怎么抽调,那就得靠夏道生了,他可以以侍卫考核的名义把现在景泰帝身边的侍卫抽调出去进行考核,而这会儿“刚巧”景泰帝要巡大营,就只能去问皇后娘娘借人。 同时那李密不是涿州大都督嘛,景泰帝在离开前可以给李密发一道圣旨,叫他去调查一下北方世家在涿州那边的行动,限他二十天内出个结果。 这样一来,李密就不得不离开京城,而这会儿如果景泰帝也不在的话,那他们就必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的。 那这会儿皇后能带的就只有别的侍卫了,这些侍卫只要不是他家的死士,那就可以设计一个地皮流氓的环节,想法子把皇后给绑票。 “可若是她又抽调的死士呢?”景泰帝不甘心的问道。 “杀了。”夏林眯起眼睛说道:“我还搞不定几个破侍卫?” 景泰帝点了点头:“在理,那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抽调走原来的侍卫呢,这不是脱裤子放屁?” 听到景泰帝的话,夏林就知道这家伙的政治智慧是真的太差了。 “你不抽调,怎么体现出来你打心眼里信任皇后啊?这个节骨眼上你出去巡营,还把李密调离,她万一要起疑怎么办?是不是,你问她借了贴身的侍卫,就代表你对她没有怀疑啊!” “是这个道理,那我为何要巡营呢?” “夏道生功高盖主。”夏林无奈的摇头道:“这个由头还不够啊?反正只要你把该做的就做好了,剩下的你就莫要管了,我保准给你解决。” “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她其实还挺好看的,你处置之前若是觉得还行,就玩几天再弄死她,莫要浪费了。” “诶!”夏林这会儿真的是哭笑不得了:“你什么破癖好?不要不要,我不要啊。” “行吧,朕就是觉得你还没玩过皇后呢,给你个机会。” “你对我还真不错呢,我谢谢你了哦。” “说了不必客气,只要你不玩朕,其他的随便你。”景泰帝瞥了夏林一眼:“朕可是听闻你把独孤家的家主整得嗷嗷叫唤。” “谁他妈又乱放屁了啊。” “不知啊,大家都这么传的,说独孤家主在长安的时候抱着你撒娇呢。” 夏林都服了,他都没想到烧十方楼的事都能传到景泰帝的耳朵里…… “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了,你啊就按照咱们的计划开始布置,到时我一定给你整个满意的结果出来。” “道生啊,我还是觉得你有些放不开。真不必如此克制,前些日子倭奴给朕送了几个好看的女子,都是十三四岁含苞待放的,你拿去玩玩呗,反正是倭奴玩死便玩死了,你玩死之后随便找个地方一埋就完事了。” 夏林起身:“我先回去睡觉了,你要玩自己慢慢玩啊。” “那你先回去吧,明日朕再找你。” 第二日,满金陵都在传说夏林这个少年将军的故事,上一个如他这般年少有为且勇猛无比的人还是冠军侯霍去病,而这会儿的夏林则睡了个长长的懒觉,一直到下午才算是起床。 这些日子可算是把他给累到没有了人样。 而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卧室里头有个人躺在躺椅上呼呼大睡,仔细一看竟是那张仲春。 “操,我命都叫你吓掉了半条?” 夏林起身一嗓子把老张给叫了起来,张仲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本来过来叫你吃个午饭的,进来见你还在睡,我就眯一会儿等你起来。走啊,我饿了,一块吃点去。” 565、史无前例的皇后绑架计划 与老张许久未见,两人喝了好大一顿酒,出门时他俩因为拉着一个路过的小姑娘非要跟人桃园三结义而被捕快给抓到了衙门里。 其实就他俩的相貌气质,那被拽住的妹子其实是愿意跟他们桃园三结义的,关键是妹妹的老公不太乐意,所以才出了这么个事。 而当他俩醉醺醺的被扭送到衙门之后,当时负责登记的主簿脚都差点没站稳,连忙自掏腰包赔了些钱给那妹妹的男人打发他走了。 毕竟这大过年的,招惹上这种东西也很是很烦人的,只是那个妹妹肯定很后悔没能完成这次桃园三结义。 最后是吴宁来领的人,回去之后把老张一通训斥,至于夏林他没说,但终究是指桑骂槐的也说了一通。 俩人在老张那醒了一下午的酒,这会儿吴宁把一瓶子甜醋扔到了桌上:“喝!” 夏林转过身去揉着脑袋:“头疼。” 而老张坐在那也是一脸死样子:“那家的酒不太行。” 这会儿吴宁就开口了:“对了,长沙城那林家少爷来金陵了。” 夏林昂起头来:“谁?” “林家少爷,他换了个名字叫林微。如今来了金陵准备明年春闱考进士。” 夏林旋即坐了起来:“我那个超雄的徒弟啊?” “正是,他倒是挺厉害的,几年时间连考了秀才与举人,现在还要来考进士。真是有些能耐的。” 夏林这会儿却是笑了起来:“我与他说过,当他考上了举子便能见到我了,他现下在哪?” “在贡院外头的巷子里住下了,不过他当下好像是家道中落了,这次是带着妻儿一道来的。”吴宁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过得不算好。” “他家不是巨富么,怎么还中落了?” “经商嘛,起起落落属实正常,再说了,长沙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父亲都多次感慨,那些族老乡党不除,长沙一世都成不得好地方。”吴宁靠在那笑道:“估计是他家之前的几个靠山下来了,换了些不对付的人上去,不过还好这林少爷还算争气,若是能当上进士的话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夏林点了点头:“那我有空去见见他。” “他就在贡院左转那条巷子进去的第四家,院子里有颗枣子树的那家。” 快到傍晚时,老张跟夏林随便对付了一口,然后便坐在屋里一边烤火一边在那聊了起来。 “昨天拓跋靖叫我去做掉皇后。” “他脑子有屎的,你别搭理他。”老张扒拉着手中荸荠笑道:“天底下也没有这种事啊,做掉一国皇后?开什么玩笑。” “我答应了。” “啊?”老张顿时挺直了腰杆子:“你脑子没毛病吧?这种事你怎么敢答应的?” 夏林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捧着茶杯一口接一口的喝:“如果我不帮他干这个事,我没法离开金陵。只有干了足够多的脏事,他才肯放心我离开。”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呢。” “关系其实是不错的,但他是皇帝。昨天我就跟他说了,当了皇帝就别再指望说什么亲疏了,其实这个咱们都该明白的事。他叫我干这个事,本质还是君臣博弈。”夏林侧躺在椅子上:“毕竟我能冲了突厥王庭也能冲了金陵大营,他害怕。人之常情。” “嗯,是这个道理。那你真打算杀皇后?” “我其实很纠结这个事情,你知道我的,我这人不嗜杀,皇后嘛撑死了也就是个在外头偷人,偷人罪不至死嘛。咱们靖哥哥其实还是有点私人恩怨在里头的,而且我这么跟你说,这个事我其实是不能干的,干了之后对我声望损害极大。” 老张这会儿也不说话了,这对于夏林来说的确很难,如果景泰帝不放他出京,其实也能说得通,毕竟他还是魏臣。可如果他出不了京的话,那江南道的第三个五年方案就很难贯彻下去,因为没有一个能完全说话算话的人,江南道这两年其实也出现了不少派系,没有一个强势的能压制所有人的人坐镇,分崩离析可能不至于但一定会发生大问题。 要不说这怎么叫博弈呢,景泰帝不聪明但他身边有聪明的人,把夏林捆绑在他的战车上才是最稳妥的。 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献祭掉一个有分量的人,而皇后就恰巧符合了所有的献祭要素。 “这个事还真是很麻烦。”老张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咱们完全不能出面。” “那不废话么,谁出面谁倒霉,外戚亲族不可能会放过的。” “嗯。”老张沉思许久:“现在就是我埋下的钉子启动的时候了。” “你在哪埋了钉子?” “到时你就知道了,你放心就好,这几日你就每日醉生梦死便是。” 之后的几天,整个金陵城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大街上都是忙碌的身影,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这大概就是一个商贸繁华的偏安小朝廷的真实写照,相对来说南边的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一来是景泰帝延续了鸿宝帝的惠民政策二来就是江南道就在旁边当参照物,所以百姓相对富庶,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不说有多好吧,至少不至于跟北边那样扣树皮吃。 这大概就是鸿宝帝南迁的目的吧,不得不说鸿宝帝的仁宗之名是实至名归,即便是去世多年之后,他仍然在庇佑着一方天地,也难怪民间黑谁的都有,唯独没有黑鸿宝帝的,哪怕是世家的史书想要黑他都近乎于无从落笔,只能慌张的写下一句“胆怯厌战,离京南下”仅此而已。 但若是有心人稍微翻阅一下史书就能知道那位仁宗皇帝究竟有多大的人格魅力和多强的政治手腕,只是他身在局中,终究是难逃历史的周期,仅此而已。 当然了,市面上仍然在说他能力一般,也不怪别人,主要是他真的退让了,将北方地区拱手让出,这一点也是没的洗。 年前的两日,景泰帝说自己要巡营犒赏三军,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位皇帝是对那个霍去病一般的夏道生有了惊惧,所以才会亲自前往巡查,所以这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过他走的很匆忙,刚刚说完要巡营第二天就出发了,坊间传闻这次他出巡连贴身护卫都换成了皇后家族的死士,因为现在的大内侍卫多为新军,而新军又是夏道生的人,所以皇帝不敢轻用。 于是乎民间各种版本就开始翻出花样来了,说他们君臣不和,说夏道生功高震主,还有说景泰帝有可能要沦为傀儡皇帝。 反正各类的话术那是层出不穷,大家也纷纷猜测是不是金陵城要出什么变故所以景泰帝这才匆忙前往江北大营明哲保身。 但民间不管这些,他们还是一样的生活一样的安稳,而这也恰好就到了春假休沐之时,除了一些个机要衙门,整个金陵城都泡在了一股子纸醉金迷的氛围之中,辛苦一年了,谁还不吃顿好的呢。 “她咋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你走漏风声了?” 老张来到夏林那时满肚子的疑惑,景泰帝都已经离京三日了,但皇后那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天天就在暗无天日的后宫之中不知道折腾点什么。 而夏林则靠在暖垫子上打着哈欠:“你问我我问谁啊,我这几天连人都没见,我走漏啥风声,吃饭都要靠吴宁给我送。” “那她怎么不着急见情郎呢。” “说不准是来月事了呢。”夏林扬了扬下巴:“说吧,你那个钉子到底启动没有?” “还没有啊,她都没动弹,我这启动有什么用?” “现在启动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察事司的亲信来到了他这边,而他只是给出了一个任务描述。 这种事肯定不可能是他们这个级别的人亲自动手,而当他一个命令下达之后立刻就有一群人开始运转了起来。 首先是一枚深深扎在市井之中的钉子,他是市井情报的主要来源,身份就相当于是古惑仔里的陈浩南,在金陵本土帮派之中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凭借着他左右逢源之能,跟所有的老大面前都能说上几句话。 这人被启用之后,看到任务目标时他也明显愣了一下,他完全不明白上头为什么会给他派发一个绑架妇女的任务。 但作为一个优秀的潜伏者,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这枚钉子当启用时一定是非常重要且危险的任务,并且从任务传递到他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有超过五十个人做好了随时为他赴死的准备。 不过这个潜伏者并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便投入到了自己的身份之中。他一如往常离开家,浪荡在金陵的街头,若遇到漂亮的女子与他擦肩而过,他便会伸手在人家的腰臀上拧上一把。 若有人不忿上前寻衅,他身边的狗腿子便会一拥而上。 这就是个标准的泼皮无赖,金陵城里人见人厌的角色,但仗着他的能耐却能周游在各方势力之间。 “哟,这不是查二爷么,要不要置办些年货回家啊?” 这查二爷走到那摊位上这抓一把干果那撩几枚蜜饯,吃两口就吐:“不成不成,你这都是烂祸。” “嗨,二爷想要好货还不容易。晚生啊,出来领二爷到内堂挑选,上好的西域干货。” 听到这句话时,这查二眉头一挑,听出了这句暗号,于是他冷笑一声开始对上暗号:“西域干货?不成,不成,我喜欢漠北的肉干,有没有?” “都有都有,里头请。” 随着二爷进屋,那后生将他领到了院子里,接着再走到内堂,他便见到了察事司小旗官。 “查二,好久不见啊。” “别废话,快点说。”查二眼神一边来回巡视一边试图看看周围有没有埋伏:“什么大事你非要启动我?” “我可没法启动你,你这枚大钉子只有一个人能启动呢。”那旗总笑道:“上头叫你绑一个人你知道吧?这便是画像,你给我记好一些,最好是能不经你的手。” 查二上前看了一眼画像,只是扫了几眼他便记了下来:“皇后娘娘?” “嘘。”那旗总笑道:“与你来说没问题吧?” “你们也没打算叫我活,这是我能干的事?” 那旗总嘿嘿一乐:“放心,你这等高手,我们自然是不会轻易叫你陨落的。这次的事,你需伪装成见色起意,明白我的意思么?” 查二眼珠子一转:“那可得给我弄点高手配合。” “放心。”旗总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这一票成了,我可就要叫你一声大人咯。” “若是不成呢?” “你我……”那旗总在脖子上撇了撇:“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查二点了点头:“那我便先走了,几月几日几时,你到时通知我。” 因为皇后娘娘的动向很难掌握,夏林他们一直等到了除夕夜那日,因为皇帝不在,所以宫闱之内的宴席是由皇后主持,这操持一番之后就也到了深夜。 而就在这谁都觉得不可能的时间点,皇后出动了…… 她乔装打扮一番用老法子带着几人用内务府的通关令牌从侧门走出了皇宫,然后在路上的时候便再次乔装,女扮男装之后便来到了那青楼之中。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她的情郎哥哥早已等待多时,而也就是在这里,不管她多么的放浪形骸也不会引人注目。 但这次不一样了,当她走出皇宫大门的一瞬间就已经有许多双眼睛盯上了她,而当她走入青楼的瞬间,那查二就已经接到了密令。 这本来就是个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查二此刻就在这里头,不过这会儿他没有任何表示仍陪着身边的江湖人儿在那吹牛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皇后娘娘跟李密李都督在那雕龙画凤的房间里颠鸾倒凤,互相倾诉对彼此的思念。 “连你的贴身侍卫都借走了?”李密听完之后带着几分好奇:“嗯,看来他们之间的君臣斗法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程度了,不然不会派遣我返回涿州。这些日子你也要小心一些。” “表哥……我舍不得你。”皇后娘娘声音凄婉,带着几分妩媚。 这可是景泰帝半辈子都没从她这里得到过的东西,当年他们成亲的时候,皇后不过十三岁,而如今一晃她也三十了,近二十年的时光,她怎么看景泰帝就怎样厌恶,平日能做到温声细语就已属实不易,再想要如此依恋那可万万做不到。 “没法子,那夏道生属实不好对付,我也需快些回去准备准备了。放心,过些日子我还要回来的。” “嗯。” 这会儿李密听到外头三更的梆子响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你再休息片刻,我也该回去了。” “哥哥路上小心一些。” 566、绑就完事了 其实绑票这个事情,这几年还行,前几年比较乱的时候,哪天不出个两起,一般绑匪也不多要,就要个五十两八十两的,寻常稍微小康家庭凑凑也能凑出来。 绑匪也不傻,谁没事去绑那穷苦人家的人呢,哪怕是图个色也不会去找那些穷人的,毕竟穷人是没有资格诞生优秀基因的,那些个贫苦的小姑娘都不说全是歪瓜裂枣吧,但大多也太普通了,小眼睛塌鼻梁,营养不良头发还焦黄,不是饿急眼了没几个人吃得下去,更何况金陵什么地方? 那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烟花之地,从小巷子里的两百文快餐到皇家楼舫中的日抛千金,要啥样的都有,根本不用去劫什么色,而且奸淫本就是重罪,犯不着为了这满地都是的玩意惹上杀身之祸。 但事情总有例外嘛,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那这世间岂不是太无趣了嘛。 当李密从这里离开之后,皇后娘娘也并没有等太久,她穿好衣裳迅速的走出了房间,仍是一副男装打扮。 这样的打扮在别处很是扎眼,毕竟她这种无效的女扮男装简直就跟开玩笑一样,但在这个地方那可是太正常了,也不想想这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合欢宗圣地,一间屋子开起来,就算带一只孟加拉巨蜥过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皇后娘娘匆匆下楼,她人还没走到门口,下面那“二爷”可就已经知道信儿了。 这会儿他起身醉醺醺摇摇摆摆的走到一张桌子前搂住了个当地地痞的脖子:“行了,你都输了四百多两了,别他娘的再玩了。” 那地痞慢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查二,这二爷心中估算着时间咳嗽了一声:“走,陪你二哥出去撒泡尿。” 那输红眼的地痞没说啥,起身就跟着查二走了出去,两人就刚刚出了大厅来到后头开始放水时,就见那侧门底下不远处站着六个目光如隼的汉子。 那泼皮一边放水一边说道:“二哥,这怕是什么大人物来着寻快活来了。” “少打听。” 而这边刚提上裤子准备往回走时,皇后娘娘可就下来了,她左顾右盼一番,刚巧看到正在那溜达的二爷跟那泼皮,她近乎本能的把脸偏转到了另外一边,而那几个侍卫也连忙上前要来驱赶查二。 “诶诶诶诶,干什么干什么?这是你家地方啊?” 跟着查二出来的可是有名的愣头青,被这么一扒拉他可就满心不乐意了,挥手就要反抗,但他这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跟皇后身边的密探相比,那些人也压根没把人当成是人,上去一柄尖刺就把这小子给扎透了。 他没挣扎两下就栽歪到了一旁,动手的那俩侍卫转眼就直奔向查二上来了,但本该惊恐逃跑的查二却并没有动弹,只是站在那没有动弹。 他露出微笑摊开手来,那两个侍卫霎时间有些恍惚,但说时迟那时快,空中传来微不可查的呼啸声,接着那俩人就生生被钢弩钉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人一下就慌张了起来。 “护驾!” 可这时已经晚了,一连串的钢弩就照着他们的方向激射而来,这个距离下莫要说是人类了,就算是猫都根本不可能有反应时间。 顷刻之间数名侍卫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皇后这会儿早吓傻了,甚至都忘记了逃跑,只是愣愣的站在那个地方。 查二这会儿走了上去歪着脑袋看着皇后:“娘娘,委屈你了。” 说完他一把按住了皇后的后脖,她迅速的昏厥了过去,接着就有几个黑衣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扛着皇后就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而这会儿查二拔下起一支射在树上的弩箭直接插入到了自己的肩膀头子上,接着他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大堂之中。 “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一声惊呼刺破了金陵的夜空,过年的炮仗声都掩盖不住街面上凌乱的脚步声。 先是京兆府的人来了,然后作为青楼老板的杨家人也来了,火把过去一照立刻吓傻了一众人,地上横七竖八陈列着一堆的尸体。 更恐怖的是在这些尸体上搜出了皇宫大内的腰牌。 当时那一瞬间京兆府就知道自己惹上大事了,那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第一时间通知察事司了。 察事司也是很快就到了,带队的甚至就是察事司的特务头子张仲春,他进入那个比较偏僻的后院,眼神环视一圈。 “闲杂人等退散!” 张仲春抬起手来,顿时察事司探子的腰刀就已经抽了出来,现场顿时做了鸟兽散只剩下了京兆府中的一些高层。 京兆尹和一等大捕头。 老张叉着腰看着现场横七竖八的尸体,他脸色非常难看。 “谁丢了?” 京兆尹上前小声问了一句,老张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府尹大人,准备好满门抄斩吧。” 说完他拿起那侍卫身上的令牌:“请过目。” 府尹接过去这么一看,血压当场就差点爆了,摇摇欲坠几乎栽倒。这令牌是大内的令牌,而且是行走后宫的令牌。 那基本可以断定就要么是哪个贵妃要么索性就是皇后本人了。 要在别的地方还好,可这是什么地方?逛窑子喝花酒的地方,一个后宫的妃嫔出现在这里……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京兆尹攥着老张的衣角:“这等事……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老张这会儿抬头到处看了一圈,然后指着周围的几处屋顶:“歹人应当是在此处埋伏的。” “张大人啊,如今你怎的还在想这等事。” “我的圣命乃是查案,其中的是非曲折并不是我该管的。”老张眉头紧紧皱着:“倒是府尹大人,你的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该如何是好啊。” 大概到辰时,宫中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来,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娘。 这下可热闹了,皇后娘娘在青楼偏僻的后院被人掳走了,而且还有数名大内侍卫被射杀于此地。 而现场只有一名幸存的目击者。 “当时我见刘二狗子输了不少,我就想叫他出来撒个尿透透气转个运,这刚尿完就见上头下来一个男的,我们就好奇是哪家的大人物这么大的阵仗。但谁知道才看了一眼,那些个人就过来驱赶,刘二狗子年轻气盛加上又输了钱就跟他们起了冲突,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人一下子就把刘二狗子捅死了,他们要过来杀我的时候,他们就被人射死了,还有一根还射到了我身上。” 说话的正是查二,他肩膀上打着绷带,脸上全是惶恐:“然后我便冲进去说杀人了杀人了,还是我叫他们报的官呢。” 老张这会儿垂下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圈查二:“那我问你,为何其他人身上的弩箭不少都是贯体而过,你却只是入肉三分?” 查二垂下眼睛:“不知。” 老张点了点头:“我知道,因弩箭擦过旁边的一截树木发生了偏转才钉在了你身上。” “哦……原来如此。”查二心中大惊:“那……那……可成留下孔洞?” “废话。”老张冷笑一声:“下次莫要叫我为你擦屁股了,明白?”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老张仰起头朝他挥了挥手:“滚吧。” 查二走后,老张走了出来,察事司的大堂之内坐满了人,大大小小的人物可都集中在了这里,每个人脸上都是慌张和焦灼。 “没有线索。” 老张摇头道:“我核查了好几次,那人不过就是个出来方便的烂人,而那被杀之人则是一个普通的地痞。” “可是谁会将皇后娘娘绑了去……” “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皇后娘娘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老张一巴掌拍在桌上:“诸位大人,谁能给我个解释?为何娘娘会在那里出现!”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通报——安国公到! 安国公正是皇后娘娘的亲爹,也是大家族的人,当初景泰帝上位没少依靠他的资源。 而这会儿安国公亲自到来,在场的人都表现的非常恭敬。 他来到这里之后,坐在了位置上,脸色铁青铁青的。 就如老张刚才说的那样,皇后被绑票固是一件大事,但更大的事就是为什么身为一国的皇后会出现在那样的腌臜地方。 “此时只有在座的诸位知道,若是外头有其他人知晓此事,可莫要怪老夫不客气了。”安国公冷着脸说道:“而事到如今,你们当立刻将皇后从贼人的手中救出来。” 老张低声操了一声,恰巧这一声骂叫安国公听见了,他转头看向老张:“张大人,你可心有不忿?这本就是你分内之事。” 这会儿老张可不惯着他,只是脑袋一歪笑着说道:“安国公,那下官当下有一件事必须要查,不知当不当查。” “自然是当查。” “好。”老张眯起眼睛:“我要查查娘娘为何在除夕夜之时会出现在那烟花之地,否则根本就无从下手。” “不行!”安国公一声暴呵:“这种事怎可叫你去查?自然是有我国公府来查办。” 老张摊开手:“好,察事司退出侦办。” “你!”安国公站起身来:“小小四品官也敢在我面前猖狂?” 而就在这时,外头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哟,谁啊谁啊,好大的官威呢,倒叫我瞧瞧是谁呀?” 567、死局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接着就见夏林穿着便服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笑朝屋里的人依次拱手:“新年好新年好。” 屋里那些当官的虽然没有心思跟他在这问好,但他的到来的确也叫这里的火药味腾到了一个境界。 夏林走入房内,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安国公,新年好呀。” 安国公把头拧到了一边不想去搭理这人,但他又不怎么敢像训斥老张一眼的训斥夏林,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这会儿夏林倒是也不在意,只是翘起二郎腿,将随身的折扇放到一边:“依我看,当下最重要的事倒不是救皇后娘娘。而是安国公最好能想个法子处置回来之后的皇后娘娘。” 此话一出,不亚于当场给了安国公一巴掌,夏林说的很明白了,皇后救不救是一码事,但救出来之后那可就又是一码事了。 “陛下若是知道皇后被虏,定然火冒三丈。但若是陛下知晓皇后在什么地方被虏,那恐怕就不是火冒三丈的事了。不是吗?安国公,各位大人?” 有些话是真不能挑明,皇后此刻是死是活不重要,谁绑的皇后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恰恰就是这个因果关系里头的因。 皇后为何会在那里被绑。 安国公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了,而是发着绿光。自家女儿在青楼外头被绑,这都不是好不好听的事,他都没法解释。 要说她是为了去青楼听曲儿呐还是为了去青楼看戏?亦或者是青楼的饭菜好吃一些? 行,找这个理由都行,找什么理由都行。 关键是人家得信,景泰帝有点傻,但不能真把他当傻子玩吧?而且这个事现在可不是一两个人知道,那是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这边说着保密,那边市井之间都开始传皇后偷汉子的话本了。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事,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个皇帝。 “安国公,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这人的能耐,不跟你开玩笑,想要救皇后,我都不用出面,三个时辰之内她只要没死就一定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然后谁绑的她,我用谁的头为您铸一个京观,但之后呢?安国公,想好了没有?” 这会儿安国公满心的不甘,他坐在那里半晌没有任何动静,虽然他极讨厌夏林这个人,但事情正如他说的那般,已经闹的很大了。 而这会儿夏林咳嗽了一声:“各位大人,天气冷峭,倒不如都早些回去过春假吧,陪陪妻儿老小。” 他话音落下,屋里的人那是哐哐哐的起身,逃难似的往外跑。毕竟到这一步,他们又不傻,谁能不知道这已经不是他们能触碰的事了呢。 而且不光不能触碰,回去之后只能说过来参加了个团拜会,其余的废话那是一概不能提。 很快,刚才还是人声鼎沸的察事司衙门大厅只剩下了三个人,其中一人便是安国公。 “夏将军可有消息?” “有了些线索,但是嘛……” 夏林咳嗽了一声,起身关好了门,重新走了回来:“查么,是查到了一些苗头,但就看安国公接不接得住了。” “请说。” “昨日皇后娘娘与京城画舫之中私会李密。” “不可能!!!断然不可能!!!”安国公眼睛瞪得就像是要吃人:“怎可能会是李密!” “可不可能,安国公回府中询问一下李密便是了,涿州大都督。”夏林脸上的笑容极为可怕:“之后想来应当是被李密的政敌掳走。想以此要挟吧,我猜测是如此。不过谁能想到这下他们可掳了个了不得的人呢。” “不过这大都督与皇后私通,这个事可就不止是男女私情了。我相信李密,英雄气概,也相信皇后娘娘只是情难自禁,但有些事没法说。我将话在这说开了,安国公也莫要在意,事情已是到了这一步,况且我与皇后娘娘远日无怨今日无仇,甚至都没见过几次,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夏林的话每一句都扎在了安国公的心头,若真是如此,安国公的家族也就到头了,这个由头他的政敌不会放过的,哪怕是景泰帝碍于情面不追究,那都会引发一场清君侧。 糊涂啊,李密糊涂啊…… “还请夏将军稍后,我这便回去与家里商议一番。” 夏林笑道:“公爷请便。” 他清楚这哪里是去与家人商议,这不明摆着是去质问李密了么,但凡李密是个爷们儿,他点头了,那事情怎么办可就要酌情思考了。 安国公匆匆回到府中,找来了涿州大都督李密,这会儿李密也焦头烂额,他一见到姨夫那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 “我问你。”安国公也没废话,直接就开口了:“你是不是与婉儿……” 作为父亲,他终究是没能开口说出“私通”二字,但李密这会儿也红了眼:“是!我与婉儿本就自幼真心,若不是姨丈将她许给了皇帝,婉儿早已是我的妻了。” “混账!!你们……你们真是混账!!!” 安国公的手在桌子上拍得咚咚响:“你们可真是我的冤家!” “姨丈可有婉儿的消息?” “你随我来!” 安国公并没有废话,直接带着李密就去了察事司,这是夏林第一次正经的见着李密,以前也见过,可那不是在青楼的隔间里看李密站起来蹬自行车么。 这正儿八经一看,李密还真是一表人才,果然能在历史书里留下名字的人都不是简单货色。 “大都督好。” “夏将军,久仰。” 夏林笑着点了点头,坐下后说道:“安国公应当把事情都与大都督说了,这后头的事,怎样处置,不知大都督有何高见?” “不知。” “依我的拙见,当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皇后娘娘神不知……”夏林话留下了一半,视线却停留在了李密的脸上:“估计大都督还是有几分不舍吧?” “这么说,夏将军是已经知道婉儿在哪里了?” “莫要小看了我。”夏林笑道:“我在情报方面也算一把好手,一个大活人她能去哪,想出城除非切成一块一块的,但凡是个囫囵完整的,就不可能躲开我的视线。” “还请夏将军务必救救婉儿。” “欺君之罪。”夏林直接四个字甩了过去:“大都督这是叫我犯欺君之罪。” 这么一想好像的确也是如此,李密说的救婉儿可不是夏林那边的救皇后,而是救下来,然后还要伪装证据,形成一个闭环。 这可不就是欺君之罪么? “那夏将军想如何?” 夏林摊开手:“我只求国朝安稳,至于皇后娘娘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看国公跟大都督如何想了。” “可否容我思索一番。”李密眯起眼睛看着夏林。 “我随大都督思索到什么时候都行,不过皇后娘娘恐怕等不及了。如她那般花容月貌,落入劫匪手中,恐怕……嗯,我不说了,反正事情就差不多是这样,大家都明白就行。” 夏林起身:“我去院子中活动活动手脚,晒晒太阳。安国公,大都督,你们便好好商议商议。” 说完夏林跟老张就出去了,这会儿老张小声道:“你小子可把他们吓够呛。” “说实话,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他们若是决定叫皇后死,那是最正确的。但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我觉得皇后其实罪不至死,我不想当这个刽子手,最后的决断交给皇后的娘家人好了。” “你心是真黑啊……叫父兄情郎决定女儿家的生死。” “那你说咋办嘛,成年人是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的。”夏林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搁那官阴作莲的时候咋没想到有今天呢?说白了,他们就是没把皇帝当回事也没把别人当回事,狂妄的很。傲慢要不得的,张哥。” 568、做局人 其实这件事公开下来对谁都没有好处,狗皇帝甚至都没想那么多,反正就是想看两厌再加上皇后出轨李密。 他总不能干掉涿州大都督吧,那只能干掉皇后了。 而李密跟安国公他们更是没没有做风险评估,谁能知道会出这种事情呢。这个时候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猜测到底是谁干的这件事,也不是没怀疑过夏林。 但如果是夏林干的,他图个什么?以他的名望声势,他哪怕提出要废后自己去当皇后大伙儿都得捏着鼻子认了,根本犯不着亲自上手把皇后办了。 而且他们也没提出什么交换筹码,只是让安国公跟李密自己想法子或者直截了当的决定皇后娘娘的生死,这种事可不想是筹码交换。 那事情就蹊跷了起来,虽然很反直觉反逻辑,但当下的确不是探究贼人是谁的时候,而是决定皇后是否该死的时候。 煎熬啊,一个亲生父亲一个有情郎,他俩手中握着一根无形的绳子,绳子的那一头则是他俩挚爱的绞刑架,松开手中的绳子他们便安全太平了,但那头的女儿和情人便将永远消散。 “姨丈,这次的事都怪我……都怪我啊。”李密在屋里不安的踱步:“我想让婉儿回来,平安的回来。” “可若是这样……你拿什么平息皇帝的怒火?我们又拿什么平息皇帝的怒火?” 安国公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而李密到底是年轻气盛,他仰起头满眼的不甘:“若是陛下肯答应,我愿放下一切荣华富贵。” “你……糊涂啊。” “事因我而起。”李密皱起眉来:“自要因我而平,这世间的恶事总不能叫婉儿担当下来。” 安国公这会儿却是摇头:“你这般,那岂不是叫你我两家把这些年的功劳拱手让人?不可!” “姨丈!婉儿是你的女儿!” 从安国公的话里李密听出了放弃之意,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怎的会有父亲可以放弃自己女儿的性命?这简直枉为人乎。 很显然,安国公也察觉到了李密的愤怒,他仰头靠在椅背之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自然是知道她是我女儿,可正因为如此,她此时此刻最好的法子就是彻底消失,否则家族多年的基业将毁于一旦,那不是一人两人而是千人百人,你与她的事到底不过是咎由自取,却也不可叫其同族为其分担。” 李密抿着嘴半晌没说话,因为安国公说的是真的有道理,婉儿皇后一旦被曝光,那影响的可不是一个皇后或者一个大都督,而是两个庞大的家族,这甚至会成为家族覆灭的根源。 安国公作为一家之主,李密同样也是八柱国之一李弼的直系后代,肩负着辽东李氏的兴衰,的确是不能意气用事。 可……可婉儿未免也太可怜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外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接着便传来了夏林的声音:“安国公,大都督,时间差不多咯。可想出对策没有?若是再没决定,那可就不一定是两位能决定的事了。” “夏将军且进屋来说吧。”李密冷着脸说道:“密想听听夏大人的想法。” 夏林推门而入,顺势便坐在了凳子上,翘起了一个轻浮的二郎腿:“我知道两位在商量着皇后娘娘的生死,这种事我本不该参与,我只是先帝为皇家养的狗,我的职责不是争名夺利而是为皇家守门。不论两位怎样选择,我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生与死皆在二位手中。” 李密侧过头看他:“那若是选生呢?” “我即刻便将皇后娘娘救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剿灭乱贼,然后彻查此事,至于为何皇后娘娘会深夜出现在那里,我自然也会仔仔细细的查。两位莫要怪我,此乃职责所在,而我的职责也只是调查真相,至于后头怎样处置,那不是我的事。”夏林摊开手颇为无奈的说道:“不然就僭越了。” 李密轻轻点头:“那若是选死呢?” “那自然也是有一套法子的。”夏林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来回走着:“皇后娘娘除夕之夜微服探访百姓是否安居乐业,途中遭贼人掠劫,娘娘为留清白以报陛下而咬舌自尽,以死换了名节。而绑架娘娘之人则是一时蒙心的江湖人士,朝廷是该管管那些江湖人士了。” 他的话叫李密跟安国公都沉默了下来。的确,只要皇后死了,一切都能解释得天衣无缝,什么强弩不强弩的,那也不过就是他们私自铸造行走江湖的器械。 古来则有侠以武犯禁,如今他们犯了大禁,受一些处罚那还不是理所应当? “夏将军,可能查得出来是谁所为?” 李密的问题明显带着针对性了,夏林却一点都不慌张,只是眉头一挑:“以我多年办案的经验,拿了皇后对谁最有害,那自然不用多说了,显然便是你呀,大都督。可对谁最有利呢?” 这个问题叫李密垂下了眼睛,他脑子里迅速的闪出了一张人脸——杨英。 为什么是他呢,因为种种线索都直接指向了杨英。首先杨家是天底下最大的青楼垄断商,除了各地的官妓之外,剩下的成规模的青楼都是他杨家的。在这个大前提下,李密跟皇后的关系,他们肯定是有所掌握的。 其次,那就是当下杨英已经从长安逃到了涿州,长安当下可正是在斗世家,杨英去到涿州之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找一个合适可靠的伙伴,而这个人李密自然是最合适的。 最后,李密这些日子一直在京城对杨英避而不见,意思很明确了,就是不想蹚浑水,但谁知道他们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若是李密不同意的话,大概率他跟皇后的事情就会公之于众,到时景泰帝必容不得他。 这可真是好算计,算是一场漂亮的逼反之计。 而且只有杨家的眼线才能这么清晰直观的掌握他与皇后娘娘的动向,并且精准的抓获皇后。 除了他们杨家之外,李密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即便是面前的夏林都不行,毕竟自己每次的行动都无比周密。 “我懂了。” 李密的后槽牙咬得吱嘎吱嘎响,他心中已经瞄准了杨英,而现在对付杨英也来不及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面前的夏林身上。 “夏将军,可有两全其美之法?若是有,密愿躬身效劳。”李密起身朝夏林弯腰九十度:“还请夏将军成全密之忠义双全。” “大都督,你好贪心呢。”夏林盯着李密,然后突然笑了出来:“都说权势之下见人品,生死之际见真情,能做到这一步,大都督已是完胜千古无数豪杰了。” “多谢夏将军谬赞,还望将军成全。” “好。”夏林掸了掸衣服,拿腔拿调的说道:“既然大都督都豁出去了,那我自是要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他拍了拍手,接着罗士信从外头走了进来,他与夏林没有对话,夏林只是点了点头,罗士信立刻抱拳:“得令!” 这个钢枪汉子走了,夏林坐在那便开始闭目养神,然后还问了一声:“大都督,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了。” 夏林点了点头,然后便再没有说话。 也就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们就在这里坐了足足一个时辰,罗士信回来了,这会儿的罗士信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血浆侵染,活脱脱就像是个杀神,一身的铁锈味道,叫人闻之作呕。 “大帅!”罗士信嘿嘿的笑道:“事办妥了。” 夏林这会儿却没张开眼睛,只是瓮声瓮气的问道:“什么时候了?” “巳时三刻。” “等会领罚十个军棍。”夏林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三刻钟你不应当。” “大人……那贼人太狡猾了,还要处置那些个尸首,实在来不及。” “不要与我解释。”夏林拂袖起身:“我要的不是谁谁多难对付,我要的便是结果!自行去领军棍!” “得令!” 说完罗士信便走了,而他走过的地方甚至都带着一个血脚印,夏林用脚在地上蹭了蹭:“冒失!” 而旁边的安国公跟李密其实还是很惊呆的,都是领兵的人,那罗士信一看便知道是兵王级的人物,这般令行禁止……难怪这夏道生如此强悍。 “两位,随我来吧。” 夏林带着这两人走街串巷,一直走到了察事司暗部的所在地,这一进去,立刻有察事司的番子迎了上来。 “司侯,请跟我来。” 三人在番子的带领下走到了最里头的一间屋子,夏林挥了挥手,那番子立刻屏退了周围所有人,将这地方给清理一空。 接着夏林朝房间里一比划:“两位,请。” 李密跟安国公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门,这一开门就见衣不蔽体的皇后蜷缩在了床头,她眼神惊恐,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夏林在门口咳嗽了一声:“两位放心,这里都是宫中的番子,以前也是伺候宫主贵妃的。” 569、返程 世上若是有什么比工作能力极为突出还要爽的事情,那就是在任何地方的工作能力都极为突出。 别的不说,在搞特工这件事上,夏林显然是顶级选手,其他的业务都是属于兼职。 皇后被救出来了,而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了什么,那就叫皇后娘娘自己述说吧。 其实夏林是不喜欢这个环节的,但如果少了这个环节做局的痕迹就太明显了,所以只能勉强为难一下皇后这枚弃子了,她不是喜欢偷么,那就叫她爽个够好了。 至于是罗士信身上的血是谁的,那自然是猪的,早就预演过多少次的场面怎可能露出马脚。 而在皇后娘娘一声声的撼哭之中,李密本来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如今也没了用处,水算是彻底搅浑了。 “大都督,安国公。我等时间不够,要哭诉现在可不是好时候。” 夏林在门口提醒了一声,很快李密就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此刻满脸悲怆,眼睛红得像是发怒的豹子,手上的骨结捏得发白。 “多谢将军。” “别谢我,我只是尽职尽责,后头的事情还是要您大都督自己解决。方才你问我两全其美,那我只能说……”夏林撇了屋子一眼:“皇后已遭歹人杀害,现场只救下皇后婢女迎春,李大都督见婢女可怜,便将婢女迎春收留了下来。大都督你看这般如何?” “可……” “没有可了。”夏林摆了摆手:“大都督莫要害我欺君便是了,至于当下你我可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是我在大都督那也没啥想要的,你给个五百两银子吧。” 李密这会儿竟笑了出来,没多说什么,只是拱手向夏林拜了拜:“多谢夏将军,若真捅破了天,密自一人担当。” 夏林这会儿笑了笑,凑上前去小声说道:“至于谁是幕后之人,那也只能大都督亲自去查了,这件事若是被人曝了出去,大都督恐怕一家都没好果子吃。” 李密听到这里那身体里火都快压不住了,他好歹也算是八柱国之家,如今竟被人如此算计,他要是能咽下这口气,那他以后还混个屁呢。 “多谢将军提醒,刚巧密有圣旨在身,即刻要离京返回涿州,若有机会,密自当登门拜访。” 夏林只是背着手笑而不语,而将好这时安国公带着身上披着毯子的皇后娘娘出来,夏林一惊,连忙伸手拦住:“安国公,您这是要作死啊?” “怎么说话呢!”安国公嚷嚷道:“没大没小的东西!” “你看看你看看,又搁这开始耍官威了。”夏林伸手一展:“罚你给我八百两。” 而这时李密已经把银票递了上前,夏林顺手拿了下来,然后对着安国公说道:“你现在就把娘娘带出去,那可是太棒了呢,安国公。” 夏林说话的时候瞄了皇后几眼,不得不说是真长得挺好的,活脱脱就是三十岁版的田中裕子嘛,看起来还挺不错的,难怪李密这样的英雄汉都如此沉迷。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好歹在这等天黑吧?” 夏林说完朝他们几个拱拱手就走了,路过门房的时候,正巧心腹番子就站在旁边,两人只是眼神一对,哪怕不需要言语也都能清晰。 之后的几天,皇后失踪的事正式开始发酵,但其实这会儿婉儿皇后早已经改头换面随李密去了涿州。 而在这件事的第六天时,“皇后娘娘”因突发恶疾崩于皇宫之内,这个理由是很合理的,再加上皇帝也急匆匆的结束巡营赶了回来,好像一切都是天衣无缝。 所以皇后失踪的消息也算是不攻自破,出殡的那天可也是相当的隆重,算是白绫半城,倒也没亏了她皇后的仪仗。 “没死?你为什么不把她整死?” 景泰帝回京之后特别好奇夏林的做法:“不对不对不对,你不管没整死,你还叫李密把她给带走了?” “对啊。”夏林也没任何隐瞒,反倒是在锅里夹了一大块肉出来:“让他带走了。” “妈的,我刀呢?”景泰帝开始四处寻找起来:“我砍了你这乱臣贼子。” “砍啥啊砍,你不觉得这事我办的特别漂亮么?”夏林轻轻瞥了景泰帝一眼:“既帮你解决了眼前的心腹大患,又叫李密心甘情愿滚回涿州,还叫他把杨英恨到骨子里去。一石三鸟呢。” “那万一有一日她再蹦出来呢?” “她疯了是吧,但凡她能蹦出来,我就能给李密扣一个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的帽子。”夏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当下主动权可是在我手上,这个事他没留底,我可留下底。” “你怎么留的底?” 夏林嘴角咧开,沉吟片刻:“射皇后侍卫的弩,是涿州太平军的制式弩。” 景泰帝一愣:“你哪弄来的?” “操……”夏林暗骂了一声:“涿州的弩是从浮梁订的!” “你这阴人……”景泰帝打了个哆嗦:“那岂不是李密当下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我主要不是拿捏他,是要他去拿捏杨英那帮人。当下天下大乱,军阀四起,李密什么能耐你不知道?真让他在涿州囤兵而据,你都没办法整他。现在他跟杨英越不对付,就得越听你的话。那可是个大军阀呢。”夏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现在还觉得这个皇后送的不值?” “值是值了,不过朕的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畅快。” “不是,你有病吧?要打要杀的是你,不痛快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着?你下次要是没想好之前别找我,看你那磨磨唧唧的样子,当年我就该扶二皇子上位,他至少看起来还果断点。” “你小崽子!”景泰帝指着夏林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朕的腰刀呢?我一刀宰了你。” “得了得了,下次再有这种脏事别叫我,我可急头白脸奔着青史留名去的呢。”夏林喝了一大口酒:“我估计一时半会李密是不可能脱离朝廷了,现在我没什么事了吧?那过几日我就离京了。” “这么着急?多留些日子又能如何?” “我留在这干什么啊,讲道理,我留在这一天你心里就不安定一天。你也别否认,这人之常情,我手里握着的东西都是你最怕的,可关键你现在还没法弄死我,一弄死我天下大乱。”夏林叹了口气:“我在这你就如鲠在喉,与其这样还不如我离你远远的,你当你的皇帝,我去那开山种田。” “这个……” 景泰帝并没有否认,他其实真的很害怕夏林,但又离不开他,好像只要他在就什么问题都没问题,但他在这里,自己这个皇帝不管从权威还是从势力都远远不如他,这种情况是非常要命的,有时自己一个政策下去还没开始执行就可以被夏林一句话熄火。 这种皇帝可是很窝囊很憋屈的,所以正如夏林说的那样,俩人离开远一点就好了。 “那你回去之后想做些什么?有什么事是朕可以帮你的?” “嗯……回去之后要开始执行第三个五年了,第一个五年是拉起一个摊子,把该有的框架打好,第二个是夯实基础,把教育、工业、科技、商业的脉络都打通,这第三个五年嘛,就是要完成三个集成化了,把教育集成化、资源集成化、产业集成化,争取做出点成绩吧。至于你帮忙……嗯,倒是有两件事得让你帮忙。” “说。”景泰帝心眼小但出手一贯大方,这一点夏林还是要认下的:“有何需要,你尽管说来。” “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让宦官掌权。” “这是自然,你大可放心。” “第二件事呢,就是莫要叫人给你吹了枕边风。”夏林敲了敲桌子:“特别是金莲。” 景泰帝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朕还能被一女子左右?” “倒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女子的视野和方向终究是有问题的,要是什么送她个宅子送她些金银珠宝什么的,你随便。但江山你可别送在她手里了。” “放心,朕有分寸。” 夏林看到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只是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心里无尽的鄙夷,这厮也就是嘴巴上牛逼哄哄,实际上耳根子比谁都软。 罢了,天生的。也没什么好办法,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路他终究得自己走了。 夏林之后没逗留几日,跟京城的浮党聚了聚头,在老丈人家里吃喝了几天,再跟老郭聊了聊自己怎么打败突厥人和什么叫步炮协同的堑壕反骑兵战术,他便要启程返回江南了。 离开的那天,京城里无数人都松了口气,就连景泰帝都是如此,虽是在十里长亭之外亲自送的夏道生,但真看到他身影不见时,景泰帝这才敢呼出一大口浊气。 “哎呀,跟他在一块,朕真是累,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翼翼。” “陛下,夏大人……其实是为了你好呢。” “朕知道,但就是累。”景泰帝无奈的笑了笑:“明明比朕小那么多,但就像是先皇一般的唠叨。” 570、乱世之相 金陵城在夏林离开的时候下了一场送别的雪,漫天纷飞的大雪让队伍不得不在距离金陵城一百四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营的旁边便是一个村子,村子不富裕也不算贫穷,勉强能吃上饭的程度,但要问吃的多好也是不见得。 还是那句话,他们现在勉强能有个人样,那是因为江南道就在旁边夏林就在旁边,他们吃的每一口饭都不是因为这些地主门阀大发慈悲而是因为他们惧怕。 这便是乱世之相,不是靠一两个皇帝的励精图治能够改变的现状,是需要一场彻底的沸反盈天的内部击破才能够做到的。 夏林在路边坐在一块石头上吃罐头,旁边几个脏兮兮的毛孩子就这么盯着他看,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饥饿,但就是馋。 “想吃啊?”夏林把一个罐头递上前:“拿去吧。” 那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才由最大的那个孩子小心翼翼的接了下来,他看上去能有个八九岁的模样,在接下罐头之后好奇的问夏林:“你不吃了吗?” “你们不是馋么。”夏林把手搭在膝盖上:“那就给你们吃呗。” “你是当兵的么?”那孩子继续问道,眼神里都是好奇和审视。 夏林笑着问道:“那你看我像么?” “嗯……”大孩子摇了摇头:“不像,我看那些当兵的都可高可壮了,你这么瘦,不像。” “哈哈哈哈……”夏林摆手道:“不像就不像吧。你们这么冷怎的不回家?” 那几个孩子眼神里都纷纷漏出了狡猾,最终还是那个大孩子说道:“我们听说只要看到那个旗,跟在后头走就能有好吃的。” 大孩子指着军营上空飘着的夏字旗认真的说道:“他们说了,要装出好久没吃东西的样子,说这个旗下头的兵跟其他的兵不一样,会给吃的。” 他的话把夏林逗得哈哈大笑,而接着他继续问道:“那其他人不会给么?” “倒也会给,不过我们不敢拿。”那孩子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居然有些狰狞:“前两年的时候,我爹娘在那些人手里拿了一袋子米,过年的时候他们便将我妹妹带走了,他们说他们的米是在春天借给我爹娘的,到了秋天就要还一屋子的米,因为米会长成稻子,一粒米便是一捧稻子。爹娘还不起,妹妹就没了。” 夏林听到这里渐渐收拢了笑容:“所以你恨他们对么?” “对!”那孩子抬头看了一眼大营外飘的夏字旗:“我家哥哥说,等我长大了,就到这里去当兵,在这当了兵才能为妹妹报仇。”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军么?” 夏林的问题让那孩子愣了一会儿,然后他默默的摇头但手指却还是指着那个旗:“只要记住这个旗就行了,我哥哥说的,他就在这里当兵。” 夏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长大。” “嗯!” 这会儿身后便快速走来一名参将,凑到夏林的耳边说道:“大帅,风雪已停,我们可以开拔了。” “好。”夏林起身刚要走,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孩子,然后便指着营房大旗说道:“去,取一面帅旗来。” 很快参将拿来一个盒子,盒子里头便是新军真正的帅旗,没有任何图案和文字,只是一块暗红色的布,夏林将那盒子放在这群孩子面前:“记住了啊,以后不要投奔任何带名字的旗,你们要记住的是这个颜色。” 说完他便起身返回,不久之后牛叫号的声音传出,大营正式开拔,而那群孩子就站在路边看着夏林骑着高头大马拎着三千精锐从面前经过,而在路过他们时,夏林还朝他们几个抛了个眼神。 “哇,那是大帅啊!!!刚才给我们东西的那个是大帅呀!” 孩子们激动的叫了起来,他们连普通的杂号将军都没见过,更别提像夏林这种有资格挂帅旗的人,只是觉得面前这个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哥哥居然是这支天兵的大帅,这叫他们不禁便是心驰神往。 风停雪霁,一片朗朗乾坤,夏林不由出神的看着远方碧蓝的天空愣愣出神,恍恍惚惚自己出洛阳已经是十一年之前的事了,那年他叫十六,如今过了年他便已经是二十七岁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他不过才二十七,但却已经二十七了。要不说出名还是要趁早呢,在人家还在为科举忙忙碌碌的年纪,夏林却已经掌印帅旗,纵横四海了。 他的时间还有很多,刚才那个孩子看向旗帜的眼神,叫他更加确信自己的路线是没有任何错误的,虽然将来一定会遇到很多问题,但毫无疑问,这些年散播出去的火种,终于慢慢的绽放了出来,即便是距离能让山火燎原还有很长的距离,但路虽难,行必至。 从金陵到浮梁的路很好走,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也没花多少时间,想想夏林有多久没回来这里了,算起来有快四年了。 时间过的那是真快,一晃便是隔世。 因为鸿宝帝守孝而出,如今再次归来,站在那个恶趣味的“好望角”上眺望浮梁,其实即便是夏林也有些陌生了。 调兵回营之后,夏林没有惊扰任何人,换了一身衣裳就走向了浮梁,因为新军大营距离县城还有个十多里地,所以他索性的花了二十几文钱登上了一艘乌篷渡船。 暮春三月,小小的乌篷船转过最后一道水湾时,脚下忽然传来细微的震颤。船娘竹篙溅起的水珠落在青衫上,他望着岸边簇新的码头,恍惚间竟疑心走错了水道。 四年前离乡那日,也是这般细雨霏霏。记忆里的石板早被青灰色水泥的替代,岸边垂柳换作连排朱漆美人靠,茶楼酒肆的飞檐斗拱刺破薄雾,酒旗上金线绣的“醉月轻歌”在风里招摇。他攥紧船头湿漉漉的缆绳,心头既是感慨又是欣慰。 “客官小心呐,靠岸咯!”船娘将缆绳抛向系船石,铜铃铛撞出清越声响。夏林踩着跳板落地时,正遇上官府押运漕粮的楼船破浪而过,十八丈长的船身漆着桐油,船舷吃水线附近结着层白色盐晶。几个赤膊船工顶着倒春寒满身热汗的蹲在舱顶啃炊饼,带着闽南腔的笑骂声混在潮湿的风里,这一看便是从泉州港过来的货船。 最初的斗富弄里立起的牌坊竟比夏林戍边时瞭望的烽火台还要高耸。夏林站在描金匾额下,看八丈宽的街面上牛车与轿辇交错而行。当年他跟着糖宝儿打情骂俏的摊位处如今立着三层的饭店,琉璃瓦映着春阳,晃得人眼前发晕。街角那株老槐树还在,只是枝桠间缠满朱红绸带,树下摆着香案,供着尊彩绘的财神像。 “诶……你……夏……”客店里这会儿走出个女子,花白的发间别着褪色的木簪。夏林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这是当年在码头卖包子的庆嫂子,从前常请夏林白吃白喝。庆嫂子的手攥住他衣袖,眼泪水儿一下就涌了出来:“夏大人,您回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快进来快进来……” 暮色漫上来时,夏林站在庆嫂子新开的客店前。雕花门楣挂着鎏金灯笼,跑堂小厮吆喝着“天字号厢房两位”,檐角铜铃与更漏声迭在起。此刻楼上推开的茜纱窗里,正传来女子弹唱的浮梁当前最热的《鹧鸪天》,吴侬软语混着波斯香料的气息,在满街灯笼火把映亮的夜空下袅袅不散。 “大人您稍等着,我这边去给您端酒菜来。” 庆嫂子抹了一把眼泪水儿,她心中难受的不行,当年夏林走时如何的意气风发,而如今来时却是孤身一人,这些年在码头上见多识广的庆嫂子第一眼就先入为主的以为夏大人这是遭了贬斥,不然怎的会就连还乡都显得如此形只影单的寒酸。 不多一会儿,店里最好的酒肉便堆在了夏林的桌前,庆嫂子眼睛红红的站在夏林身旁:“夏大人,若你有难处便跟我说,我便是砸锅卖铁也是要帮你的。” 夏林摆了摆手,端起碗便开始胡吃海塞:“庆嫂子你莫哭啊。” “怎能不哭,当年大人您前簇后拥好不热闹,如今再回乡里却是如此形单影只,这世上的人情怎的如此淡薄。夏大人莫要慌张,您在我这住下,要住多久就多久,我一家子若是没有您当年照顾,恐怕早就饿死在了街头。” 夏林只是笑,但没有太多解释,默默的把自己吃了个小肚溜溜圆。 浮梁这些年的变化的确是很明显的,也许这就是一个地区良性发展之后的正常模式,但在这个比烂的世界里,它显得是如此鹤立鸡群…… 吃完了饭,夏林悄悄压了五两银子的银票放在桌上便走了,这顿饭肯定不要五两,但这些年在庆嫂子这白吃白喝的次数也可已经不少了。 他还要继续逛逛,毕竟这里可是他一手建设起来的地方,就如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一般,叫人欢喜。 571、制度性优越 其实夏林挺想碰到个什么欺男霸女的恶棍啊或者是蛮横无理的少爷,但问题是这帮人在别处的行径再恶劣,到了这里他们自然就老实了下来。 夏林倒也是见了趁着醉酒调戏姑娘的人,但却被旁边的乡勇团当场按那了,不到十分钟就给扭送走了,而且浮梁大概是当下唯一一个不存在合法青楼和赌坊的地方,所以相对来说治安会好很多,并且因为很多偏门生意这里都查的很严,所以形成不了大规模的黑恶势力。 倒不是说这里一定不会滋生类似的东西,这玩意是几乎没法禁止的,但至少要做到明面上的禁止。 至于青楼,这个其实也真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帮娘们儿真是想尽一切办法来开门营业,要不说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呢,因为不允许卖身,所以这帮娘们儿会采取各种方法规避法条,甚至出现了类似“拉磨一个时辰体验”的套活儿,客人付款去姑娘们开的铺子里帮忙,干的好便有奖赏。属于临时雇员被老板奖励这档子事。 这玩意怎么处罚?人家既没有买也没有卖,客人花钱是为了干活的,主家给人家的赏赐那为啥叫赏赐呢,又没伤风败俗又不作奸犯科,人家姑娘也没嫁人,这等事没有一个口袋罪还真没法治他们了。 最离谱的是刚才夏林从一个巷子口那经过,里头有个长相还不错的妹子招呼他,问他要不要学揉面,而这一条路上甚至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学习班,揉面的、捏饼的、做豌豆粉的,甚至还有教人迭被子的。 不贵,六七百文钱迭一次被子,算作学费。 这玩意怎么抓! 而至于黑恶势力,其实也有,但程度上不太一样,他们在这里叫商会,这种大商会套小商会的模式,比如新平马粪商会,这就是垄断这边马粪生意的商会,若是这会儿乐平马粪商会的进场了,那新马会就会跟乐马会进行谈判,谈不成就移交到上级商会。 也就是新平大粪商会和乐平大粪商会,这就进入更高级的博弈了,双方会动用自己的人脉争夺这一方的粪坑资源,有时甚至会发生械斗。 但现在的械斗稍微好一点,因为知道在这地界不能打死人,不然就算是大事,所以他们械斗的方式一般情况就会是两个粪会的人各自拉一车大粪来到城郊,接着双方死士入场,一人拎着一把蒲柳扫帚在屎汤子里吸个饱,接着开始一场乱战。 那个场面喏……哎呀,那是真有够腌臜的,但至少不会死人了不是,当地相关的部门大部分时候也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然这也只是冰山一角,反正光怪陆离的东西满地都是,夏林看了一圈把自己都给看乐了。 但这也很正常,不管什么地方,在高速发展的前提下,且法条尚且没有完善之前,一定会出现各种难以理解的行为来规避违法红线,这就是俗称的卡bug,但问题是法条的制定可不是张张嘴就能行的,那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探讨的,不然一个稀奇古怪的法案颁布下去,浮梁秒变佛罗里达,从此浮梁再不养闲人,在浮梁可以不活,但不能没活儿。 逛了一圈,夏林觉得有些累了,便坐在河边的长堤上的流动铺子里休息一下,这家商铺的老板是卖豆腐脑的,风格甚至有些像是昭和年间八嘎街头那种流动的小酒铺子,夏林点了一碗桂花醪糟甜豆腐脑,老板还特意问了一句要冰的还是要热的。 这可把夏林给震惊了一把,随着询问他才知道原来之前老板生意不好,便有几个鹅湖书院的小崽子给他出了招,还教他怎样用硝制冰,硝便宜的很,但晚上下班的窑工被火烤了一天,喝上一碗冰凉的豆腐脑却是千金难换。 生意自然就好了起来,再加上他自己熬制的桂花糖和自己酿的糯米酿,让他成为了这个点儿这条线上不可或缺的固定npc。 “那就来碗冰的吧。” 一大碗冰豆腐脑,往米酒醪糟里一泡,再淋上三圈桂花糖,喝下一口便驱散了这南方春日的潮湿,叫人忍不住的长出一口气。 这会儿刚巧是放学的点,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来到了这里,扔下几文钱要了自己心仪的口味,然后便坐在了夏林不远的地方开始争论了起来。 他们先是争论鹅湖书院今年新收的女生谁最好看,有人说是嫣然也有人说是萍萍,意见始终得不到统一。但然后他们便很快把争论的方向转移到了钢铁到底能不能漂浮于水中这种话题,并引入了密度与浮力的机制深切的讨论起来,最后得出结论说是一块钢铁只要它与水的接触面积足够大,它就一定能漂浮于水面上。 这肯定有人不服嘛,他们明日就约定来尝试一下究竟要多大的面积才能让水托举起一斤的铁。 少年总是不服输,他们的心气和眼界不允许自己认输,所以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就一定会有人让一块铁皮浮在水面上。 或者再过几年,一艘铁船就会诞生在他们的手中。少年嘛,一切皆有可能。 正当夏林听着他们稀奇古怪的脑洞大讨论时,这会儿突然一个青涩无比的少年凑到了夏林面前,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们与你打个赌如何?” 夏林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什么赌啊?” 这会儿那男孩带着狡猾的笑容回头看了同伴一眼,然后摇头晃脑的拿出了一个玻璃球和一个铁疙瘩来:“这位先生,您猜猜若是这两个球一切从高处落下,谁先落地。你若是猜对了,我给你五十文,若是你猜对了,你给我五十文如何?” 夏林一听就差点笑了出来,看来这些小子没少用这种法子来骗人,五十文也不多,倒挺有意思。 “我瞧瞧。” 夏林接过玻璃球和铁疙瘩放在手中假模假样的掂量了一下,故作沉吟了半晌,一脸得意的笑:“那还用说,这定然是铁疙瘩先落地,它可重许多呢。” 那豆腐摊的老板笑着摇了摇头,他许是见过好多人被这些宝贝疙瘩给玩了,所以才会有这样表情。 “那这可是你说的哦。”那学生小眼睛塌鼻梁,一脸的狡猾模样:“若是先生输了可不许赖账。” 夏林哈了一声,仰起头来:“我难不成还会输给你们这些小娃娃?” 说完他摸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子:“若是输了,它便是你们的了,明日好叫人给你们弄个又大又薄的铁皮。” “好好好,那我们便去一旁做个实验!” 他们将夏林带到堤坝下头,上头有人双手握着玻璃球和铁球,下头则是夏林跟与他打赌的那孩子。 “这位先生,你说哪只手高一些低一些都随你,落子无悔哦!” 夏林笑呵呵的仰着头:“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那我可放了!” 随着上头的孩子放下了手中的两个球,正如夏林预想的那样,两个玩意是同时落地,排名不分先后。 “先生,哪个球先落呀?” 夏林眉头一挑,一脸惊愕的说:“哎呀,居然是同时落地?这怎的可能!” “这自然可能嘛。”那打赌的孩子乐呵呵的朝夏林伸出手来:“先生,愿赌服输!” 夏林叹了口气将十两银子递上给他,眼里都是不甘:“那你们可得给我讲讲这原理,为何两个不同重的东西能一同落地。” 正当那小崽子准备开始给夏林好好科普一下什么叫自由落体试验的时候,这会儿府中的人可就找了上来。 “哎哟,夏大人,我的夏将军哟!衙门里的人都等您等疯了,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整个衙门都出来寻了,心肝脾肺都给吓蹦出来了,可算找着您了。” 夏林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找我作甚?” “大人……我的夏大人呐,今日有接风洗尘的宴席,您不到大伙儿谁敢动呐,有好几个都饿哆嗦了。” 夏林一呲牙:“抱歉抱歉。” 说完他回头对那几个小崽子说:“明日记得让铁浮起来啊。” 他被抓走了,而留下的那几个小崽子都愣在了当场,他们看着手上的十两银票,先是明显的慌张了起来,然后便羞臊的满脸通红。 能在这个地界被人称为夏大人和夏将军的,那除夏道生可就没有谁了。而夏道生是鹅湖书院文理双科教材的编撰人,而他们刚才秀翻天的自由落体,就是人家在书中总结出来了,他们不过就是学了个皮毛。 而他们却用这个皮毛,在宗门长老面前卖弄,还骗了十两银子。 “诶呦……丢死人了。”他们几个不约而同的满脸通红。 “刚才那就是夏大人吧?哈,你们骗祖师爷咯。” 卖豆腐脑的小贩也没打算放过他们,这帮学生崽子一个个揉着鼻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不去问问你们掌院,若是夏大人怪罪下来,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572、好日子来咯 接风洗尘没什么好说的,标准化流程而已,毕竟单位一把手回来了怎么都得有个欢迎仪式。 而真正的重头戏则是夏林回来之后第二天开始长达七天的关门会议,浮梁的全体中高层都要参加,并且在会议期间任何人不能回家也不能出门,近乎是封闭式的大会。 这次的会议很显然引发了外界的好奇,夏林这一回来就搞这么大的动静,一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可以感觉到有风波要起来了。 但这会儿鹅湖书院理科学院的掌院一脸阴沉的听着那几个小子在汇报自己昨天骗夏大人钱的事情。 等到听完之后,他是真心觉得好笑,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丢人……丢死人了。 “然后呢?你们收了那些钱,打算作甚?” “我们……我们打算吃顿好的。” “吃吃吃!”掌院顿时暴怒:“就知道吃,这下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但凡夏大人忙完之后记得你们,你们要是拿不出来点东西,你们可就真倒大霉了!” “掌院,那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几人垂头丧气的站在那,要知道夏林在这一亩三分地那可就如同皇帝一般,江南道在滕王爷跟老郭去到京城之后,名义上是滕王爷的二儿子执政,但实际上掌权人可就是夏林呢。 “还能如何是好!去叫铁浮起来!再列出面积和重量的公式!” “明……明白了……” 这几个小子哪里敢怠慢,于是连忙便去到了学院的工坊里头开始研究铁块去了。 “增大与水的接触面积,那我们是不是只需要将这铁块捶扁就行?” “应当是这样,试试看。” 少年郎为了逃避责罚,那执行力堪比开学前一天的中学生,一群人立刻就开始在工坊里忙碌了起来。 其实物理这玩意大部分时候是反直觉的,以为很快就能出成果的东西,也许需要几百年的积累,而有些以为需要慢工出细活的东西,一夜之间可能就能凭空蹦出来。 既然已知浮力跟密度和接触面积有关,那就利用铁的延展性往外敲呗,一斤铁被越敲越薄,虽然无法达到金箔的那个水平,但却也可以称得上是薄入白纸了。 不过即便是这么薄了,当他们将这铁皮放入水盆中的时候,仍是会沉底,只不过沉下去的时候飘飘忽忽的,并不像是铁坨子那样咚的一声就没了踪影。 “嗯……看来效果是有的,可是再薄下去的话,就没法保证强度了呀。文麒,你怎么看?” 文麒便是骗夏林的主谋,同时也是这群人里最机灵最聪明且基础最扎实的人,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水边将铁皮捞了起来,看着这重约一斤的铁皮后说道:“你说我们还有什么法子能增加它跟水的接触面积?” 其他几人纷纷摇头:“再薄就没意义了。” “不对。”文麒摇头,脸上全是认真:“我们的思路出了问题。” 他拎着铁皮在河边来回走动,转过头说道:“我家是跑船的,船体都是下窄上宽,而若是要让船能稳当,都会用重物压船,很少空船行舟。那若是我们将这个铁皮覆盖到船外,那不就……” 说完他取来工具开始埋头干了起来,他先是将这铁皮弯曲成了船的形状,但两头并没有封起来,这个形状的u形铁皮下水之后还是会沉。 他们不是不知道封起两端之后就可以漂浮,但为什么不封起来就会沉,就成为了他们的关注点。 “诶,你们说会不会水上和水下会有一股互相抵消的力量呢?”文麒好奇的看着沉在水底的铁皮:“普通的船也是这般,漏水就会沉,但木头怎的会沉呢?我阿爷说是水下有水鬼拉下去的,我看应当不是。” “那会是什么?” “应当也是一种力。” 然后他就循着这个方向反复做了好几次试验,最终发现两个可能,第一个便是漏水后,水通过破损处持续涌入船舱,导致船体总重量迅速增加。虽然此时浮力也会因船体下沉后排水体积增大而提升,但重量增长的速度往往超过浮力提升的速度,最终打破平衡导致下沉。另外一个则是木船能漂浮的核心在于其船体空腔结构使整体平均密度小于水。一旦船舱进水,原本的空气被水取代,船体与水的混合密度超过水的密度,此时浮力不足以支撑总重量。 然后这帮小子就开始突发奇想了。 他们花了十两银子……对,就是夏林给他们的那十两银子,请了几个铁匠为他们弄了好大好大一张铁皮。 这铁皮自然不是一体成型的,中间接缝的地方他们就利用锚定跟卯榫的结构形成气密组件来作密封处理,而为了增加这些连接处的强度,他们在上头增加许多的腔室,这些腔室彼此独立,里头利用木头作为支撑,既增加了每一段船体的强度,又能验证他们的猜想。 那就是如果将底层船体进行气密分割,是否可以在超过一半的船体进水的前提下,仍能利用船身的浮力来维持平衡,坚持到岸边而不至于倾覆。 他们玩法很新颖,这几日刚好也是休沐日,所以理学院的学生不少都过来看热闹,这人就是这样,一看热闹就容易手痒,在一群专业选手的七嘴八舌之下和零用钱投资之下,他们的这铁皮船的设计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大。 “不行,得推翻,这样的支撑结构不能抵抗摇晃。”这是理学院土木老哥说的:“内部框架必须要稳定且具有缓冲,不然用不了多久就散架了。” “铁皮外头应当预处理的,用火漆试试,把铁皮摩花了打上漆再试试,外头覆盖一层就行。”这是学化学做农药的学长提出的意见。 “我什么都不懂,这是一千五百两,你们拿着。”这是过来凑热闹的独孤豆芽提出的宝贵意见…… 顺带提一句,豆芽子这段时间也总是会出现在书院里头,她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在这当个临时插班生学习学习,要知道她也是个进士出身,智商上肯定没问题,而且长得也显小,虽然孩子都三岁了,但一看还跟高中生似的。 要不怎么说叫众人拾柴火焰高呢,如今又有想法又有人手还有钱,这东西进展神他妈快,本来制船的材料是要预先处理的,但他们没那么多时间,直接买了一艘现成的穿来硬拆。 而铁皮的锻打也请了超过八十个铁匠在那叮叮当当,也就四五天的时间吧,一艘结构前所未有复杂的铁皮船的骨架就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然后便是往骨架外头蒙铁皮,因为是分段式的设计思路,所以每个水密舱都是独立建造,在水密舱建好之后,外头再进行蒙皮处理,这样可以很大的增加船体的强度和耐艹程度。 船不大,也就是个八丈左右,也就是二十米上下的长度,高度在一丈有余,也就是五米左右,而甲板宽度则是标准的三米甲板,跟船体呈1:7的比例。 造价的话就比较便宜了,因为铁皮很便宜的,而且即便是加上处理费用也要比木船更加便宜。 只是这重量就有点夸张,甚至要比普通的木船重了能有一倍以上。 等到夏林那头开完了封闭会议,一群人走出衙门的时候,夏林本来说是要回去吃顿好饭的,但这刚经过码头的时候就见一堆人在那边围着。 他便溜达了下去看看热闹,这还没挤进去呢,就听见人群一阵咋呼:“下去了下去了!” 再接着就听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传来,夏林听出来那是码头新船下水时的垫木与砖石之间的摩擦声。 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水花溅得漫天都是,甚至都化成了细雨,落得夏林一头一身。 他这会儿终于挤进了人群,看到面前的东西他当时就是一愣,回头看了一下周围,发现码头上的日历显示没错啊,就是七天而已。 怎么七八天自己与世隔绝的时间里,咋就有人造铁甲舰了? 这金属光泽满满的大铁船在下水之后左右晃了一下便真的稳稳的停了下来,夏林看出它的吃水线比同尺寸的普通船要深很多,也就是说它的自重非常大,这样显然是没法当货船了,但看这样子……要是装个发动机再装个撞角的话,会不会比较好一点? 而他这会儿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但谁知道接下来就有十几个壮汉跳下了水,他们手中拿着锤子和凿子朝铁船游过去,接着开始按照船舷上的刻线标识凿了起来。 码头上的人都纷纷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这好好的船还是艘以前从未见过的铁船,他们竟就这样凿了起来,这也太可惜了。 但下头的人并没停下,船体很快就被凿出了一个一个的洞,河水迅速的灌入船舱,正常来说这会儿船应当是该沉了,但神奇的事发生了,这船居然没有沉!只是吃水线更深了一些,但却是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河面上。 这会儿那参与设计和建造的近两百个学生外带十几个教师都情不自禁的欢呼了起来。 触礁而不沉! 夏林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水密舱?” 他的动静似乎有些大了,有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多一会就认出他来了,于是便激动了喊了起来:“夏大人!是夏大人!夏大人来啦!” 接着以夏林为中心周围二十米的人呼啦一下就散了开来,夏林这会儿只能无奈的朝大伙招了招手,然后便走到了码头上去,指了指那艘被凿的千疮百孔的铁皮船:“谁造的。” 这会儿那些个学生们开始不怀好意的把文麒推搡了出来,文麒看到夏林之后脸涨得通红,他小心翼翼怯生生的说:“夏……夏大人,那日我不知是您……” 夏林只是笑却没有接话,顺手拽过他的胳膊,掰开他的手,看到上头纵横交错的伤口,那一看就是锋利铁皮割出来的,有些地方还在渗血而有些因为泡水而感染红肿。 “去医学院处理一下伤口先,然后回来再跟我说一下你们是怎么想到水密舱设计的。” 听到水密舱三个字的时候,全场的学生眼睛都亮了,他们都没还没想好该给这个结构具体取什么名字,但谁知道夏大人随口一说便已是信达雅。 宗门老祖到底是宗门老祖啊。 刚刚开完大会了夏林,甚至连家都没回就蹲在码头上开始跟学生们研究起这船的构造来了。 不得不说,这帮崽子是他娘的是真敢想真敢干,船体被一点一点的拆解,露出里头的结构之后,夏林可谓是大开眼界。 “谁来说说设计构思。” 夏林的一声招呼,这会儿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学生便走了出来,带着几分腼腆的说道:“先是文麒提出来的这个想法,然后我们便彻夜构思,他说他家是跑船的,说船最怕的并非破损,而是破损后倾覆。于是我便想到当年在墨家古书上看到过的关于机关术的说法,说万物阴阳,即为平衡。所以我便想到了这个阴阳舱,两个水密舱交错设置,一高一低,若是下面的破损,水入船身之后便会下沉,接下来的水便会进入上层,这样左右便配平了,若是前后进水,船体会翘起,这样多余的水会通过上头设置的通道流入到最下层的口子排出去,这样除非船体全面破碎,否则短时间内船都不会沉没。” 夏林听的是连连点头,以阴阳之道投入到设计理念之中,不光充分发挥了水的流动性,还能够为船只增加安全性和更多的救援空间。 讲道理,这个设计理念甚至已经接近或者达到未来船舶的设计概念了。 要不说古人只是基础知识积累的相对少但在智慧方面从来没出过岔子呢,一旦开悟启蒙之后,即便不是穿越者也能干出一些叫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等这个学生说完,接着便是一堆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讲自己在这艘船上干了什么,以及各种设计理念。 比如热处理工艺保证船体结构,防锈涂层未来的进化方向,甚至还有人说可以尝试在这里设计一个由蒸汽驱动的桨叶来代替风力。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来说可谓脑洞巨大,完全就是属于少年们的以梦为马了。 “拨款。”夏林不废话,直接手一指:“给你们一个专项,一年内,把你们的想法都给我装上去!” 这种老板不语,只是一味发钱的操作,当时就叫码头上嗡的一声闹腾开了,那感觉就跟高三某个闷热的午后,在昏昏欲睡的自习课上班主任突然走进来说消防检查全校休息到礼拜一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夏林在那看着蹦跳着的少年们,满眼的欣慰。他这才算是设身处地的明白自己当年犯错之后,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保自己了。 这不就是宗门长老看到宗门年轻天骄时的感觉么,那可真是甘愿赴死的。 这时他眼睛一扫,就看到了人群的角落一个端着碗在吃汤饺的少年,他歪着脑袋走过去:“你在这干什么?你也参加设计了?” 豆芽子摇头:“没有啊。” “那你跟着他们这帮孩子起哄?” 豆芽子瞥了一眼被他们拆零碎的铁船:“我出的钱。” “很好!”夏林在她胸口拍了拍:“很有精神。” “滚啊,别逼我在这扇你。” 之后夏林在码头边看了这艘铁船很久很久,学生都跑去吃饭了,码头上只剩下零星的人在那溜达,但夏林就蹲在那吃着豆芽子吃剩的汤饺,眼神愣愣的。 虽然很简陋,但这显然就已经是铁甲舰的雏形了,动力源并不难,不过就是个蒸汽机罢了,密封也不是什么难事,锡封、铅封等等技术都很成熟了,而焦炭和煤的洗练水平现在也不是个事。 “想什么呢?” 豆芽子这会儿走了过来,用脚掂了掂他的屁股:“你蹲这半个时辰了。” “嗯。”夏林站起身时,差点没站稳栽了下去,最终只能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扬了扬下巴对豆芽说:“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么?” “什么?” “它啊。”夏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代表着一个新时代,一个让你完全难以理解的新时代。” “新时代?我不懂。” “不懂就学。”夏林瞥了一眼豆芽子:“你不在家带孩子,天天搁这干什么玩意呢?” 豆芽子这会儿就不乐意了:“没有我在这晃,你能有你的新时代?你奶奶的,过河拆桥是吧?这可是我出的钱!” “好好好。”夏林点了点头:“等到时候悉尼就叫大运市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豆芽子翻了个白眼:“我回去了,你回不回?” 夏林嘿嘿的笑了几声跟上了豆芽子的脚步:“怎么的?今日撞大运?” “爬。”独孤大运横了他一眼:“我来身子了,别烦。去找你糖宝去,她这几日烧的很。” 573、新的征程 “你们这帮逼……” 夏林将一摞子展望计划甩到了桌上。 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昨天听豆芽子说糖宝儿烧起来了,他寻思着赶紧回去灭灭火吧,可谁曾想他禁欲的日子有点长,上手被人给秒了,还被质疑身体不行了。 为这个事他从昨天恼火到现在,正计划啥时候把他的魔鬼锻炼方案重新提上日程。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骂人。 “啊?你们看看你们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桌子被他拍得砰砰响,下头那些中高层的官吏一个个站在那垂头丧气,排队挨训。 “烧砖、浇筑你们一个比一个写的清楚,我问你们五到十年后的发展趋势,都给我写的什么东西?咋,没过过好日子可以,畅想一下你们能过的好日子,百姓能过的好日子想不出来?” 这里头有个专门管工坊生产的主簿臊眉耷眼的走上前两步:“夏大人,这真不怪我们,我们也下去问了百姓,他们就说这已经是他们能过着的最好的日子了。如今他们顿顿吃的都赶上过去年关吃的了,还说外头还有不少人还吃不上饭,他们也不敢想呐。” 夏林听到这里竟是笑出了声来,他摇着头摆着手:“妈的,做梦都做的这么小心翼翼。你们去告诉他们,他们他娘的不做梦,我们哪来的目标!” 他把那些稀碎的造梦书扔到这帮人的身上脸上:“打回去,重写!” 当然,他的糟心事远远不止这些,那不是封闭会议结束了么,当下是要开始制定这第三个五年的发展目标了,但这帮人,他们甚至都闹不清楚目标的是什么。 这帮民生工业的人写太抠搜,说是未来五年总体目标是多赚点钱,有了钱然后争取每家每户买头驴。 就是他们对发展其实并没有真切的概念,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那要多专业有多专业,一说到未来的计划。 买头活驴。 这是谨小慎微的,还有那吹牛逼的呢,主管教育的这帮人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最精英的一帮人了,他们给未来五年的计划是培养二十八个状元。 夏林杯子都扔出去了,亏了他们眼明手快才躲过了一劫。 “妈了个必的。” 夏林坐在那直骂街,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经过打天下阶段之后大部分皇帝都会来一次清洗了。 有时真不一定是要杀人,但总归是要有一批人得下去的,无他……他们的能力已经不能适应阶段性发展之后的工作强度了。 在之前他们也许能干的很好,但如果继续下去,那么最终就就一定会变成“整头活驴”的闹剧。 “换人!”夏林深吸一口气,他撩起袖子开始撰写起《关于地区官员年轻化的指导方案》来。 其实一个地方自己发展的确会出现很多问题,毕竟时代的限制就摆在这,浮梁也十年了,当初推上来的人,现在也多少是有些不顶用了。 眼光格局都已经无法跟随整体发展的脚步,所以整个地区都需要更年轻的血液,逐步替换掉这些跟不上时代的人和思想。 这也不是说夏林绝情,这是真的没有办法的事情。 反正他不能允许再出现一头活驴或者二十八个状元的事情再发生。 而他的想法,在朝廷里头可能还要牵扯到各方利益,在这那可就是他一个人说的算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因为他的群众基础已经很牢固了,动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经过他一天一夜的筛选,很多衙门的官员都进行的替换,包括专门负责工业创新的工务衙门。 诶,之前不是说这工务衙门都是书院里的人在管么,为什么还要换人? 倒不是因为这些人干的不好,而是他们在技术方面的确是好手,但在斗争和管理方面的确还是有欠缺的。 所以工务衙门的负责人,他给换成了独孤大运。 当天下午百无聊赖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用个空瓶子抓蚂蚱玩的独孤大运就得到了委任状。 “嗯?工务衙门。我?”大运指着自己:“我当浮梁的工部尚书啊?为什么呀?” 豆芽子一脸茫然:“我又不是来这当官的,我是来这带孩子的,不当不当,我什么身份,在你这当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丢人,不当不当。” 给豆芽子送委任状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而豆芽子心里也明白的很,虽然不知道夏林到底要干什么,但他肯定是有阴谋的,保不齐是要利用自己达成什么目的。 这种事不能干,从小就浸泡在买卖商战之中的豆芽子对这种事的嗅觉极为灵敏。 夏林那个脏东西,肯定是要干什么玩意。 但是即便她嗅觉如此灵敏,第二天她还是去上任了。 哎呀,没办法啦,胳膊拧不过大腿。昨天下午她不是拒签了么,晚上夏林回来就说要清退独孤家在浮梁的股份,就连清退契约都拿出来了,限期三个月内全部清退,赖着不走就全部充公。 豆芽子别的不说,对夏林还是十分了解的,她知道这厮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如果自己不就范,他第二天就要启动清退程序了,这逼的手腕极为铁血,根本不会因为自己给他生了个孩子就对自己网开一面。 独孤家大半的心血可都积在这里了,一旦被清退那可就是面临其他世家的疯狂围剿,最后可能独孤家就得退出历史舞台了。 这天晚上豆芽子已经做好准备跟夏林大吵一架的,但夏林只用一句话就让她闭了嘴。 “你别忘了,世家被干掉时,你也沾一份。究竟是热爱这片土地的天下名流,忠义之士。还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选择权是在你自己手上的。” 没办法了呗,豆芽子只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跑出去上班儿,五品的县,她一个世袭的公,还是实打实的进士身来当这七品的官儿,说实话她真有点觉得丢人,她要乐意当官,不管是李唐还是田魏,起步那可都是四品,正四品。人家袁绍四世三公就能拔剑指董,他独孤家七世七公,天下最有可能竞争王座的大家族! 来到工务衙门之中,独孤寒看着出门迎接自己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朝他们挥了挥手:“进屋说。” 来到屋中,独孤寒歪着脑袋一脸不屑的说道:“不用多说,看我的姓就知道我是谁了。我呢,是被那个狗东西逼迫而来,说实话我是个进士出身,还是当年的探花郎。啊,现在来你们这当个七品官,说实话我委屈的很,但没法子,你们家那个姓夏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我来,我也只好勉为其难。” 豆芽子摇头晃脑的说着自己的开场词,那种不屑之感扑面而来。 “还是那句话,你们工务的事,我什么都不懂,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问我,问了也白问。然后呢,我平日也就过来点个卯,那点俸禄我也瞧不上,反正你们少烦我就行。”独孤寒说完手一挥:“散会!” 说完她溜溜达达就走进自己在衙门的屋里打盹去了,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说只要不用带孩子了,干点什么不比趴草丛抓蚱蜢强呐? 刚好这地方清水衙门,清净的很,在这里继续她未完成的家之梦好了。 青楼梦还没写完,现在她有了别样的灵感,就是在里头设置一个叫黄夏生的反派,专门跟女主作对,坏到令人作呕。 灵感来了,她提笔就写,这刚写到《黄夏生霸凌青楼女,杜大人风光救场》这一章节时,外头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独孤寒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来:“进来。” 这会儿工务衙门之前的主官走了进来,笑着说道:“独孤大人,这里是工务衙门这些日子需要您处理的卷宗。” “我不是说了么,没有要紧的事别滋扰我?” “可这就是要紧的事。”那原主事哭笑不得的说道:“是关于银子的事,需要独孤大人您去予以接洽。” “银子?跟谁接洽?” “跟县的审计衙门,他们不肯给我们批银子了,很多项目都下不去。” “为何不批?”独孤寒好奇的问道:“他说不批就不批了?你们这么窝囊呢?” 这番话叫原来的主事只能尴尬苦笑。 “东西放在这吧。” 那些积压在这里得不到经费的卷宗摞起来足足有小豆芽那么高,她拿起来都懒的看项目,直接看汇总金额。 这一看她就笑了,这么多玩意才要十万两?十万两都不值得她去跟那些蠢猪拍桌子叫板的。 “就这么点钱的破事。” 独孤寒只是招呼了一声,就已经有人送了二十多万两银子过来,当然她也知道这种公账和私账是不可混在一起的,但这能难得到豆芽子? 豆芽子叫人过来去商务衙门那边以公私合营的结构弄了个商号,然后这笔钱就算是浮梁善水商号与浮梁工务衙门的合作款项,投资二十万两而工务衙门则以技术入股,占股一半。 然后这不就是有了个皮包商号了么,接着独孤寒以工务衙门主事的名义从这个皮包商号里头支取了他们用技术换来的十万两银子投入到公账之下。 这账当时就平了…… 而且公私合营还是官方允许的活动,整件事情当天办当天结束,一点都没耽误豆芽子继续写她的小黄文。 只是这个新成立的商号,在取名字的环节上,突然就有了几分机缘在里头,豆芽子随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东风。 —— 今天就一章了,明天我应该是身上没啥事了,我争取干个四章出来解解恨。 574、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干这个 豆芽子这几天也算是得了个清闲,天天坐在那个小屋里写她那黄到没边的破,当初还是姑娘时就黄,现在生了孩子之后更黄,但凡是稍微严格点的时代,这种要么被封禁要么连她本人都得抓进去。 虽然她是工务衙门的一把手,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事要他处理,办事的还是原来那个,只是有些决策性的东西则需要请示她之后才能拍板。 “这种事情以后莫要烦我了。” 豆芽子皱着眉头将手头上的东西抛到桌上,然后继续伏案开始她的创作,每写完一段之后她还要自己带入读一遍,不得不说的确黄,就连作者本人看得排卵期都快提前了。 不过一个机构部门,而且是在浮梁相对比较重要部门,事情肯定是很多很多的,特别是夏林最近动手的幅度又很大,各个部门都赢来了大换血,整个浮梁都进入了阵痛级的变革之中,这里头说是斗争也好说是轮替下来的不甘心也罢,反正互相之间使绊子的事情尤其的多。 事情难办了,所以就需要向内求索,独孤寒再怎么想要清闲有时候都不得不要去办点事情。 就比如现在,她刚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推出去,这边的事情就又来了,就是说上头新来的财神爷说要把浮梁下头所有衙门和部门的经费砍头,所有的需要钱的东西都会有更严格的审核机制,再想跟以前那样伸手就有的情况一去不回了。 “哎呀,你们这些人是真废物。”独孤寒这会儿屡次被打断灵感那是真的很烦,她搁下笔伸了个懒腰:“走,将衙门里所有人都喊过来。” 工务衙门,听上去其实没啥玩意,但这可就是浮梁的工部,要知道浮梁可是拥有一个专门培养理工科人才的学院的,他们的成果大批大批的都积压在了工务衙门之中。 这些看上去没什么卵用的东西积压在那里看着甚至有些碍眼,但独孤寒却认为这些东西都是钱,工务衙门纯粹属于是守着金山银山在那哭穷的节奏。 既然这些人老是拿这个事情来烦自己,独孤寒索性就把这个事情彻底解决解决。 工务衙门的人陆续的过来了,独孤寒则叫人把衙门之中这些年积压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那可真的是厚厚一摞。 “今日呢,咱们别的不干了,这里这些东西都是历年之内书院里头弄出来的玩意,咱们一样一样的看,觉得能赚钱的就挑出来,你们出方案,我批条子,东风商会负责给你们卖出去,诸位觉得如何?” 这一把手都说话了,那自然没有人唱反调了,所以这一屋子人立刻就动了起来,他们开始翻起卷宗,然后一样一样的给独孤寒汇报。 这里头积压的东西很多,自然废案也不少,但能用的东西的确也很多,比如一种可供取暖的炉子,这种炉子可以显著的提升屋内的温度,而且还能干很多事,并且比当下常规使用的炉子节煤超过三成,一年下来可以省下不少钱,而且还经过密封改造,进出气的口都直通向屋外,几乎可以避免火毒侵害。 这个玩意独孤寒圈了一下,然后做出了指示:“这东西太丑,给我改好看一些,最好然它别这么占地方。对了,再争取把成本降下来,能让绝大部分人用得起。” 独孤寒不懂技术,但她一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什么玩意没见过,她知道大部分有钱人的需求是什么,而且她也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过,所以知道底层人需要什么。 很多世家子弟做生意有个误区,那就是太在意高端人群的需求了,他们始终就搞不清楚真正的消费大头是在哪边,一个高端产品赚八两银子,一个低端产品赚三百文,但卖一个高端产品却能卖三千个低端产品,不怪那帮人生意做得那么小家子气。 而经过这一下午的筛选,独孤寒一共筛选出了十四种产品,这些玩意涵盖各个方面,从日常生产生活再到吃喝玩乐那是应有尽有,她也算是把自己的专业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即便是不懂技术,但她也能够通过市场需求分析和超强的审美能力给这些东西做出初步的市场评估。 而她最看重的就是一个纺织机的设计,独孤寒别的物品的内容都是扫一眼,唯独就这个纺织机的信息她是全程精读并仔细研究了一番。 这个纺织机明显有别于现在常见的脚踏和手摇织机,或者说更原始的飞梭机,这玩意可以同时拉出十几股线进行纺织,并且可以通过调节档位来调节用何种丝线,棉线、丝线、纱线甚至是麻线都能够进行设置。 这简直就是天才的设计,独孤寒当机立断,直接把这个玩意列为了东风商会第一档的项目。 不得不说,夏林对每个人的定位都是很准的,独孤寒平时看着就是个懒散贵族,性格黏黏糊糊磨磨唧唧还喜欢装逼,但问题是她拥有着天下少有的眼界和见识,因为懒散而不笃信任何学派,思维没有僵化,目光可以说是非常长远了。 在经过她的一顿折腾之后,整个公务衙门在当下整个浮梁乱糟糟的情况下第一时间从这改组的泥沼之中挣脱出来,进入了全员忙碌的阶段。 豆芽这人也很有意思,她从不插手技术,但她会评估这玩意的实用性,一旦被认可就立刻会进入到试产阶段。 要问为什么这么快,因为有钱,别的也没什么了,她的超能力就是有钱,富可敌国的有钱而且都是她的可以随意调动的,不会像某夏姓男子一样,手上的钱嗷嗷多,但都是公家的。 而在见到这个公务衙门背后隐藏的巨大能量之后,独孤寒也不抵触在这当个芝麻绿豆的官了,每天在衙门之中进进出出,而她的东风商号下头又被她拉了一长串的业务出来。 配套的产业链在投资到位的前提下迅速的被建设起来,从第一台纺织机的试制品下线到第五次的改版,中间只隔了七天。 为什么这么快呢?无他。 有钱。 生命的长度是有限的,但生命的广度是无限的,一个人办不成的事,十个人多少也有些困难,那一百个呢?一千个呢? 不就是钱嘛,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独孤寒为了测试纺织机,她不惜花高价直接包场了一个纺织工坊,里头从工头到女工她都给拉了过来,挨个试,试完就挑毛病,挑完毛病就叫旁边公务衙门的人去改。 七天五版,想象一下技术人员这几天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为了测试那个炉子到底好不好用,她买了八头猪,关在房子里点炉子,前几头猪在这清明前后的天气里生生在屋子里热中暑了。 直到测试成功,工务衙门里天天杀猪菜,到后头都把他们给吃恶心了,看着肉就摇头,只想吃点野菜清淡清淡。 夏林一直都说会花钱敢花钱的人才能够当好领导,豆芽子显然就是这种人,用商人的思维当官是要死的,但用为官的思维经商,那大概率是要赚的。 用金钱换极致的效率,月薪五两银子是换不来核动力驴的,但再多给十两,每一头驴都能自己给自己买中药续命,而这些钱对于独孤寒来说甚至都不如那九牛一毛。 一开始工务衙门的人并不理解为什么夏林会把这么一个门外汉安置到浮梁最重要的衙门之一,但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嚼出其中的味道了。 也就是这么个人了,换了别人这个最重要的部门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因为它真的烧钱,不光烧钱,还很难看到回头钱,这个无底洞谁来都是坑,但唯独豆芽子。 无底洞?不存在的,什么无底洞她填不满呐? 而且这明显是有大钱挣的,这不投那不是傻的? 普通人创业,一般都是先整几台试试?独孤寒创业,先整三万人玩玩。 而天道不公也就体现在这里了,小心翼翼的创业总是亏到体无完肤,但一整就是以万为单位的创业,甚至可以把政策给干倾斜咯。 反正清明节前后那个纺织机算是正经的可以量产了,然后独孤寒的纺织机作坊、棉麻作坊就配套起来了。 这不是会有人担心抢传统纺织业的生意么?独孤寒说“哔哔尼玛呢哔哔,都给我过来上班”,然后吸纳就业三万三千二百多人,把浮梁的纺织业都给垄断了。 里头她整了个计件制度,想用传统纺织机就传统,想用新式纺织机就新式,统一质量标准之后就按件数给钱。 不出三天,全部的工人都主动要求使用新式纺织机,再无人闹着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 而这会儿浮梁的主簿,相当于浮梁的秘书长正在与夏林聊天,他好奇的问道:“大人为何一开始就认定独孤大家能将这事担起来?” 夏林听完只是呵呵的笑,过了好久才说道:“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从小学的却是大开大合的法门,她既能敏锐的把控市场又能一鼓作气力大飞砖,这对新的工业转型尤其重要,她不行,天底下就没人能行,我都不行。” “为何?大人都不行?” “我没钱。”夏林咂摸了一下嘴:“而且工业本身就是要下沉到普通民众身边去,才能有平稳长久的发展。这个跟我的身份是有冲突的。” 575、工业区发展方案 如果一个现代人来探讨工业这两个字,只要是认识点字的人大多能掰扯上两句,这并非是智商上的碾压,而是耳濡目染之下的本能反应。 但放在这个时代,如果要去讨论工业是什么,哪怕再是文采斐然的人也一时半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在长篇大论的思考之后,他们得到的东西最终还是作坊式的小手工业模式。 再强调一点,这不是笨,而是没有一个系统性的概念。 而当下浮梁最大的问题就是家族、家庭作坊和小手工作坊没有办法形成系统化和体系化,无法整合成为真正的工业模式。 但众所周知,从小农经济和手工业经济转型成为完整的工业模式是需要掉一层皮的,不管是殖民掠夺还是剥削本土民众都是如此,羊吃人当时不就是经典案例么。 只是夏林不想走这条路,他这段时间玩命的在翻阅教员语录,就是试图从这个方向找出当下问题的答案。 而工务衙门,就是他的试点。他要让工务衙门的成功来带动更多的人加入到这场变革中来。 毕竟要让人看见这东西它能挣钱,且还能挣大钱才可以激活整体的活力。 豆芽子这几天属实忙坏了,她这人心大,特别大。她觉得东风商行下头的配套工厂太少了,产能跟不上,到时候会影响她产品的销售问题。 财大气粗、富可敌国嘛,开足马力就是干,而且这小东西的脾气还特别犟,一个东西的全产业链她都要握在自己手里。 比如最简单的一个东西就是罐头了,她当下正在搞罐头的军转民,这东西不光只是限定给军品的话,那么成本就一定要压缩,所以从玻璃瓶子开始,再到处理,甚至恨不得瓜果蔬菜都自己来种。 这一批东西,她就想着能够从原材料开始全部集中在一个区域里,因为产品从原料到成品,运输距离每多一里地成本就增加一文钱。 这个成本在军用品时体现不出来,因为军用不计成本,但真的要去卖钱的话,这东西可就非常重要了。 把能够节省的钱节省到极致,这才是经商之道。 除此之外,她还想让拥有一定文化程度的人来进入工厂里头,因为根据豆芽子的统计,每多认识一百个字的人,在日常操作里头造成的损耗就会降低一成。 这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但就当下的情况看起来并不现实,不过豆芽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所以她跟夏林提了一个要求。 “给我一块地。” 这会儿夏林正在茅房里方便,豆芽子就堵在茅房门口搁那要地。 “你要地干什么玩意?不是,你等会说能死啊?” “你给我批一块地,不然我不走,你的纸可在我手上呢。” “你有病吧,有病就去吃药。” 豆芽子冷哼一声:“我要五千亩地。”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怎么可能!”夏林在里头也喊了起来:“五千亩,你要我命算了,我上哪给你弄五千亩。” “三千亩也行。” “没有,一亩都没有。” 独孤寒闻言轻轻一哼,语气里带着十二分的不屑:“没有地,你的工务衙门还怎么办?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突然把我顶上去,无非就是叫我带你的工务衙门走一条新路,换了旁人没有这个财力和魄力,可如今你倒是要人不给人要钱不给钱。哦,过河拆桥是吧?好好好,不劳您夏将军动手,明日我便去拆了东风商行,投的钱我便当喂狗好了。” “纸给我。” 豆芽子把纸递了过去,夏林擦完之后走了出来,他斜眼瞥了豆芽子一眼,然后一边到水缸旁洗手一边说道:“你要地,上来就要一万亩,做生意讨价还价不是这么干的,我给你算过了,最多最多三千亩,多一亩你都只能种树了。” “我是打算种树的。因为罐头厂也要塞进去。” 这话的意思别人可能听不太明白,但夏林可太清楚了,豆芽子这是打算搞自己的工业生态了。 “哦?”夏林颇为吃惊的看了她一眼:“形成报告给我。” “懒得麻烦,我直接口述给你好了。” “那你囗吧。” 豆芽子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总感觉他好像是又占便宜了,但也无所谓了,都多大年纪了,犯不着跟小女孩那样玩娇羞。 不过当夏林完整听完她的设想方案时,其实多少也是有些吃惊,他们独孤家一直都是这么勇的么?这上来就是千万两级的银子投资到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里去?整个区域里差不多要塞下十万人才能满足这头巨兽的吞吐。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以说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会是足够动摇根本的力量,但看豆芽的样子,她似乎是不打算放弃。 “十万人,你是说你要弄一个十万人的工业园区出来?你知道但凡出了问题,这就是民乱么?”夏林坐在那哭笑不得:“你要地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你搁这跟我要十万人?” “区区十万。”小豆芽脖子一拧,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你看我如何拿捏便是。” 夏林背着手绕着小豆芽转圈圈:“你知不知道……” 他知不知道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匆匆的冲了进来:“草原突厥称帝建国,改国号为元,声张中华正统。” 夏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啥?什么玩意就正统了?” “他们说他们是汉武帝当年打匈奴留在那的后裔啊,说要替汉昭烈帝四造大汉呐。” 一句话愣是把夏林跟独孤寒都给整不会了,夏林知道他们会玩,但没想到这么会玩,什么叫四造大汉呐?解释解释,什么叫四造大汉。五胡十六国刘渊算什么啊?哦,人刘渊匈奴是蛮夷,搁你这突厥就是正统了是呗? 厉害厉害,会玩,这后头必有汉人指点。 夏林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回头看向独孤寒:“好的,十万人批给你了。” 对于这突然的转向,夏林其实也是有些无奈,因为草原这是正经要逐鹿中原了,那按照当前的气候和气温,草原估计爆兵进度已经快满人口了,他们南下的日子也是掰着手指头开始算的了。 而李渊不可能不防备,那等当下李渊处理完内部的世家问题,接着就会进行新一轮的爆兵,一旦爆兵整个中原的粮食产量等等都会受到影响,而且有的人为了逃避上战场一定会携家带口南迁。 这几乎就是一个定律了,那江南道自然是这些迁徙而来的人最好的目的地,那人口会迎来一次暴涨,而高集中度的工业模式刚巧可以消化掉这些人口。 所以夏林这才答应了独孤寒的要求。 说起来也是有趣,之前夏林其实是不相信气运的,但自从认识豆芽子之后,他多少是相信了一点。 大运大运,那是真有点气运在身的,只要独孤寒想要干的事,就算艰难险阻也一定会有意外加持。 之前她想办南方世家里头跟他作对的,这本身是很难的,毕竟那是一个复合体,但刚巧赶上鸿宝帝驾崩,景泰帝继位之后要用灭佛来支取鸿宝帝存在佛教里头的存款,直接帮她把事情平了。 之后独孤家隐约有南北分权的迹象,小豆芽亲自去长安都没办成这件事,但好死不死这会儿西突厥进攻长安还被打回去了,北方世家集体被打了一发aoe,人都给打傻了,豆芽子趁机收了北方独孤家的权。 现在她刚准备走新赛道了,本来这就是纯一腔热血的蛮干,别说夏林了,天底下就不可能有人会支持她的。 但好死不死,这会儿草原他娘的要再造大汉了,逼北境南迁…… 就这么说吧,大运这辈子啥也没咋干,光靠运气她都快能当皇帝了。 “诶,你汉名是不是姓刘啊。” “刘寒啊,怎么了?” 夏林用力的搓了搓脸:“你们老刘家上一个这样的人还叫刘秀呢。” 多的不说,做好准备吸纳人口吧。 不过独孤寒现在政策是要到了,但前期准备却还没有准备好,但没关系,她啥都没有,经验没有技术没有甚至就连啥是工业都懵懵懂懂,但就是有钱。 有钱,就要拿来花,独孤寒做人的宗旨就是有生之年把家里的钱全部败光,但干到现在她似乎也没成功反而越来越多。 几年前她就已经富可敌国了,如今她甚至都富可敌好几个国,产业都快引发各级皇帝的恐慌了,甚至像瘟疫一样开始在中华大地上蔓延。 她想往外捐,但谁也不敢收,皇家都不敢,因为她独孤家一旦开始抛售产业就会引发当地的恐慌,特别是在这个敏感时期。 如果不是夏林死死按着她的头,不然这会儿天知道豆芽子会干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 所以今天有个机会让她弄个国家级的产业园区,豆芽子袖子一撩,来这就办三件事,花钱,花钱,还他妈的是花钱! 576、江南乐土 宏大叙事就不说了,豆芽子要的地,现在还是一片荒芜,但没关系,很快这里就会有房子平地而起,而且会作为最高规格的建筑,载入人类史册。 甚至要比李渊的新咸阳还要坚固和新颖。当然,代价就是造价几乎逆天,甚至要比新咸阳的单位造价贵百分之六十以上。 但豆芽子不在乎,她说了要么就给她整最好的,钱不是问题。那既然钱不是问题,自然其他都不是问题。 当下的浮梁,那可谓是工厂两班倒不间断的工作,一边要为新咸阳提供建材一边还要为豆芽子的工业区提供建材,与此同时各类设计人员可谓是倾巢而出,开始在一片万亩大小的荒地上进行分割和策划。 在一片地方盖房子,这不是什么难事,真正难的就是用全新的理念去设计房屋,大量钢铁的使用带来的理念更新以及前所未有的楼宇设计都给当下的这些年轻人带来了非常大的考验。 夏林看着这片荒地,眼前好像已经出现了那种六七十年代厂区的既视感了,那种勃勃生机的亲近感一下子就涌了起来。 “独孤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又快又好,独孤公说钱不是问题。” “那就按最高规格给他干。”夏林指着前方层峦迭嶂的山林:“炸,统统炸开,不计成本的炸。” 其实别说夏林了,就算是这般土木学长也第一次遇到这么爽的活儿,当然工人也是,以前他们干活叫服徭役,那是拿命去干活,而如今可真的是日子好了,给官府干活是有钱拿的,而且收入还不低。 “对了,明天去印发一份江南道全面废除徭役的通告,告知所有江南道州县,今年七月份之前必须执行,否则抓到一起惩处一起,绝不姑息。” “明白。” 夏林在这忙活了一上午,回头就听到了自家大舅哥、二舅哥过来的消息,他听到这消息连饭都没吃两口就赶回了县城。 大舅哥经常见,毕竟两人还是有工作上的牵连,但这二舅哥可就很久没见了,这个能够为了家人装疯卖傻甚至当街吃屎的爷们儿,着实叫人印象深刻,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叫夏林真心佩服,那这二舅哥肯定是其中之一。 “两位哥哥怎的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夏林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这会儿大舅哥还没说话,那二舅哥就已经开口了:“来就来了,怎的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成?” “嗨,我哪敢见不得人呢,我在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夏林坐到他二人面前:“不过还挺少见啊,两位哥哥一起前来。” “这次主要过来是跟你商量一下那些种子的引种,老二这家伙非要过来看看妹子,我便与他说了不要把江湖上的气息带过来,你看看他,还是这副样子。” 夏林听到种子的事,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大舅哥,种的如何了?” “好,相当好。”大舅哥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六:“最高产的那个木薯,亩产预估得有这个数。” “六百斤?” “六千斤。” 当时说出来的那个瞬间,别说别人了,就连夏林都在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个数是假的。 “真的假的?”这会儿轮到夏林反问大舅哥了:“不会是算错了位吧?” “具体还不知道,只是田翁估算,不过从整体来看,产量不会低于四千这个数,若是能全部铺开的话,天下便可再无饥荒。” 大舅哥说话时神采飞扬,他理应是接替滕王爷成为江南道的话事人,但他一直心不在此,王公贵族的命但偏爱摆弄那些个田间地头的东西,反正也挺可爱的。 “先别急,最少还要两年多,甚至三年。”大舅哥说完之后便起身来:“我去一趟化肥厂,你们忙你们的。” “好。” 大舅哥就这么走了,而剩下这个长得像个牛头人一般的二哥坐在那,他反正跟他哥坐一起就好像是两个图层的人一样。 大舅哥三十多岁,英俊儒雅,面相风雅,妥妥的就是一标准儒生。然而这二舅哥往那一坐便是横刀立马,左看是张飞右边黑李逵,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特别是这吊人他身上背着一柄长刀,活脱脱就是豪侠打扮,听说他这些年到处云游来着,在江湖上也算是打出了一片天,非常牛逼的那种顶级高手。 如果按照大唐双龙传的水平,他起码能到大后期寇仲的水平。 “二舅哥是来干什么来的?” “躲难。”二舅哥见哥哥不在,说话自然也放开了一些:“在外头惹了事,到你这躲躲。” “嗯?你?你惹事还需要躲?”夏林都笑出了声来:“不是,二哥,天底下谁敢惹你啊,哪个宗门的,你报上名来。” 说话间,二哥这豺狼熊罴一般的东西脸上竟露出了羞涩赧然的表情,夏林一看立刻一拍大腿:“是情债!” “不好胡说!”二哥立刻变换了神情:“你可不好胡说。” 夏林看了看饭馆周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于是便好奇的探过头去:“二哥,你若是仔细跟我说说呢,我就帮你解决这事儿,若是你如此闭口不谈,那我可就要叫你家妹子来说你了,她可相当不喜那玩弄女子之人呢。” “别别别……” 二哥终究是担心惊扰了自家的妹妹于是就开口跟夏林说了起来。 原来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毕竟想想也能明白就二哥这样的汉子,太复杂的事可成不了他的烦恼。 简单说就是他在行走江湖时在邺城救了一个女飞贼,所谓飞贼说白了就是个小偷儿,然后他就跟这女飞贼拉扯上了。 他跑她追,他插翅难飞。钢铁直男遇到那样的绕指红颜也是根本无法抵御,本来嘛,这就是一场迟到的青春恋爱剧,但谁知道那女飞贼居然还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儿,求爱者众多。 这一下这些江湖人士听闻自己的女神整日在给一个野猪似的男子当舔狗,那可不就是群情激奋了呗,所以这帮人就到处找他麻烦,他长得又有特色,虽然那帮人是横竖打不过,可那也太烦人了。 所以二舅哥打算就躲到这里来避避风头,免得再叫那些江湖人士给滋扰了清修。 “别管江湖不江湖了,二哥你就说你跟那个女飞贼有没有点故事吧。” 二哥忙不迭的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想不想有?”夏林眯起眼睛笑道:“你认真的回答,可不能骗人。” 这下二哥索性不回答了起来,样装着喝酒吃菜看风景。不过不重要了,男孩子的沉默就已经抵过千言万语。 “明白了。”夏林笑道:“那二哥就在这好好的修养吧。不对,是清修。” “那些江湖人士要是再来了怎么办?” “来呗,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夏林活动了一下脖子:“不过我真的特别好奇,你们说的走江湖到底是怎么走的,之前罗士信带我走过一次,感觉没什么意思。” “罗士信。”二哥轻蔑一笑:“他们那一伙人哪里算得上江湖人,都是一群官迷,我看不上。” 夏林差点再次笑出声来,这话从二哥嘴里说出来,多少是带着点黑色幽默了。 不过这时,二哥突然凑上前来神秘兮兮的说道:“若是你真想试试行侠仗义,我还真能带你去试试。” 夏林大概能猜想他到底是带自己去干什么,于是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最近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若是闲暇下来,再陪二哥闯荡江湖。” 反正不管怎么说,二哥是在这暂时安顿了下来,夏林的工作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外头的消息每天如雪片一般纷至沓来,那可谓是局势纷乱如麻,天下正式的进入了军阀混战阶段。 历史上的牛逼们也一个一个蹦跶出来了,开始展开了属于他们的权力游戏。 南方的偏安朝廷暂时还没事,主战场主要集中在长江以北地区,李渊现在应该是直打脑壳,而这些纷乱的消息里头夹杂了一些有意思的内容,就比如李世民已在两个月前将蜀地拿下,正式受封蜀王。 这一点跟历史上不太一样,秦王变成了蜀王,而秦王则成了三娘。 李建成还在那跟天斗跟地斗,苍蝇来了都得挨他一逼斗,中原的确的群雄割据跟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 关陇八大姓如今也开始各自战队了,这就导致关陇地区的局势变得严峻了起来,新咸阳如今也开始有人攻击了,说它是劳民伤财的买卖,是李渊好大喜功。 而转眼回到南方,这帮人其实也没算消停,自从夏林回到江南道之后,京畿道的人事变动就没停下来过,有些州官甚至刚刚上任不到三天就因为事发被撸下来。 总之不管是南方的朝廷还是北方的朝廷都基本上进入了刺刀白热化的程度,大家已经把仁义礼智信全给抛到一边去了。 如果真要说哪里是净土,那就只剩下江南道了…… 577、群雄四起 其实展开地图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中华大地幅员之辽阔叫人望而生畏。 江南道在上头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丢丢大的地方,可当下除了这里之外,整个疆域都被战争笼罩在其中。 甚至出现类似隋末群雄割据的感觉,只是这一次这帮人割据的地方更多,分化出来的势力也更细碎,他们要么主张西进反李要么主张南下勤王,总之哪怕是三五百人的小割据也都在那叫嚣着光复中华。 “折腾吧,尽情折腾吧。” 夏林每天都要根据前方情报网络传递回来的消息来更新自己的地图,而在他离开北方半年的时间里,整个中原已经被割成了二十六块,唯剩洛阳孤零零的在那守着王命。 不过那些个“大帅”们倒也给洛阳面子,因为他们都清楚割据归割据,别拿旧都开玩笑,这个点谁打旧都破虏军可都是要在后头怼屁股的,各家现在盘踞一方大多也都相安无事。 这样其实就蛮好的了。 夏林喜欢种地,不喜欢到处乱跑整花活儿。 但他也得防备着自己突然被什么玩意背刺一下,总之就是既要坐山观虎斗又要小心防备这帮能上历史课本的英雄豪杰,他们说不定哪天还真的会突然举旗突然杀过来,说夏林是妖孽只要他死了就能天下安定。 会的,兄弟会的,他们都干的出来的。 这天,夏林在忙碌了一上午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不想动弹,高强度脑力劳动之后的人其实是昏沉的疲乏的,甚至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唯一想干的就是坐在那静一静,甚至连一点动静都不想听见。 这会儿窗外有鸟儿落在了台上,歪着头看了夏林一阵子,夏林也歪着脑袋看了它们一阵子,感觉此时此刻时间都停顿了。 饭菜早就被端过来了,但此刻已经冷了,他一口也不想吃,就是单纯的疲乏。 也可能是心累。 毕竟人生应该是旷野而不是轨迹嘛,但他既然走到这一步就要肩负起到这一步的责任。 就拿今天来说,他早晨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然后就出门,早饭都是在马车上吃的,先去了工地然后去了参谋室,等到九点左右的时候他已经在外头快五个小时了,而从九点开始他就要处理县里的各种事情,大量需要用钱用人的地方需要他去权衡,干完这些就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这会儿他就已经什么都不想动弹了,触发了中年危机前兆反应,这会儿要是有根烟的话,大概就很完美了。 “嗯……整瓶可乐。” 夏林突然一拍桌子,然后站起身来:“我要喝可乐。” 说完,他就去到了他的秘密实验室里开始折腾,他不懂这玩意啊,就拿出手机搜“怎样自制一瓶可乐”。 网上是有很详细的教程的,但当他发现那些配料他根本凑不齐的时候,夏林毫无预兆的情绪崩溃了。 不过他这种人崩溃当然不可能会跪在大雨滂沱里喊“不不不”,他只是站在那叉着腰,笑自己是个傻比,然后挠头,束手无策的空洞很快填满了他整个思绪。 “妈的。” 他骂了一声,然后将准备好自制可乐的东西全部给掀翻了过去,关上门走出了秘密实验室。 但刚好迎面就见到了听云小姐正在往这边走,两人打了个照面之后,听云小姐这才反应过来:“大人,我正到处找你呢,你快回府中去吧。” “出什么事了?” 听云小姐抿了抿嘴,半晌才说道:“有一群女子去了你府上,在门口堵着呢。” “一群?”夏林指着自己:“找我的?” “不是,是找小王爷的。” 夏林一听赶紧就杀回了府中,这一过去还真看到一群妙龄女子站在那,他们不敢冲击夏林的府邸,只敢在旁边坐着,这莺莺燕燕的得有二十人上下,为首的是个扎着马尾的飒爽女子。 正常情况出现这种事夏府的护卫能拿喷子把他们全突突咯,但问题是这些女子明着说了就是来找小王爷的。 关键是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爷这会儿死活不肯出面,躲在府中当缩头乌龟。 “诸位,有什么事吗?” 夏林走上前去询问了起来,而为首那个女子上下打量了夏林一圈:“没你的事,走远一点。我在等那个负心汉出来。” 夏林垂下眼皮,伸手一摆:“拿下!” 当时那一下周围的护卫哗啦啦全出来了,各色武器一举,这帮姑娘一个个都被吓的一惊,虽然她们都是江湖儿女,可真要跟正规军干仗,她们还是不够看的,而且在这里还想反抗浮梁新军?那怕是想太多了。 这里头还有姑娘准备抽武器出来,但却被那个明显是大姐的人抬手拦住了,因为房顶暗哨上的强弩已经对准了她们,稍微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诸位,有什么事吗?” 夏林背着手侧身站在那,眼神冷冷的看着她们:“我没有耐心问第三次了。” 平日的夏林乐呵呵的没什么杀伤力,但此时此刻的夏林身上的杀气就跟什么邪神降临一般,那七万人头筑的京官杀气全集中到他身上去了的感觉,哪怕是这帮江湖上的老姑娘也是感受到了。 “你就是夏道生?” 那带头的大姐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接着她把手中的武器往旁边一扔,单膝跪下:“悬铃叩见夏将军,悬铃携门内弟子专为投奔夏将军而来。” 夏林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周围人摊开手:“我不认识她们啊,你们别这么看我。我没好色到这个地步。” “大人误会了,悬铃本是西域人,十年前遭突厥侵扰,全家都被屠戮,从此游荡人间,期间寻了这些苦命的姐妹相伴。去年时夏大人屠戮突厥人高铸京观,悬铃便决心追随夏大人,今日特来投奔。” 夏林听到这里脑子嗡嗡的,然后指着门里头说:“那个……负心汉又是什么个意思?” “将军,那人外表忠厚老实,但其实是个混账,他在邺城时遇见我时便以认识将军为由骗我色相!我一路追杀他到了这里。” 夏林听的是直流冷汗:“不……不能吧?你稍等啊。” 夏林拔腿就往屋里走,而这会儿就见大舅哥拎着二舅哥的耳朵从屋里走了出来,那铁塔一般的二舅哥这会儿脸蛋通红,看向夏林的眼神全是求救。 “跪下!”大舅哥呵斥道:“你到底在外头干了些什么!?莫要让哥哥我家法处置!” “我没干什么……真没干什么。”二舅哥咋呼着:“她就是邺城的女飞贼,我救了她,她非要以身相许,我没答应。之后她就到处说我欺负了她!” 那女子突然抽出身边姐妹的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好,你身份高,我不与你说也说不过你,那倒不如今日我以死明志。” 夏林摆了摆手,旁边突然一柄横枪就打落了这个悬铃的弯刀,这会儿他咳嗽了一声:“都进屋再说,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了。” 正说话间小公主也匆匆的赶了出来:“怎的了怎的了?” “你二哥骗人家色,人家找上门了。” 听完这话,小公主当时就哭了,她走上去摇晃着哥哥的肩膀:“二哥,是真的么?你怎的能做这种事情……” 二哥苦着一张脸,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夏林指了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他们立刻做鸟兽散,接着他就把所有人都给拉到了府邸之中。 “都别急,今日这里最大的是他。”夏林来到大舅哥身边:“家中大哥,你们两方好好对峙,大哥自有定夺……” 说完他来到二哥身边小声说道:“你到底有没有?” “没有!”二哥一口咬定,眼神坚定:“她勾引我,但我没答应!我对天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夏林眉头一挑,然后迅速往后退了能有十米的距离:“好了,你们可以开始对账了。” 578、项庄舞剑 自古以来男女之事都是一笔糊涂账,要不为啥会有抓贼抓脏抓奸抓双的说法,在电子支付出现之前,几乎是没有什么倒查手段,只能凭口袋罪硬捂。 而如今双方各执一词,一边咬死自己被渣男骗色,一边肯定自己绝对没干这种事,这怎么办?其实是没办法的,上警犬都不好使,总不能把那女侠扒拉开让狗去闻闻然后看看狗朝不朝二爷叫唤吧? 所以当下只能暂时安顿好这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人士,说明日再做定夺。 “现在那头说我家二哥酒后乱性,俩人在客栈里头整了一回。” “没有的事!”二少爷拍案而起:“我哪里是那样的人,那女子就是含血喷人。” “坐下坐下。”夏林摆了摆手叫二哥坐下,然后他绕着屋子来回走动。 “你有什么法子倒是说啊,不然父王真的要把二哥腿打断的,我家的家风可严了。”小公主在旁边也跟着求情:“我也信我二哥断然不会是那样的人。” 这会儿的大公子也点头道:“我二弟这人虽然有时胡闹,办事莽撞,但打小便是豪侠之风,不会做出那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我知道,都别打岔。”夏林摆手道:“我们把这个事情刨开来说,假设这件事是真的,那她为什么会知道二哥的动向。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假。之前她说她是专门来投奔我的,因为我替她报了仇。而这里还有一个分歧点,那就是二哥说是救了这个女飞贼她要以身相许,而她说是二哥说认识我才骗到了她的身子。” “这个……”二哥尴尬的笑了笑:“我说了,不过是她说要投奔你,我才说的。” 夏林听完之后再次陷入了沉思,曾经上逻辑课的时候他的老师就说过要把每一件事的逻辑都整理通顺,哪怕是看似没有逻辑的事情,背后都一定会有其动机。 而经过现在跟二哥的交谈,还有那个女子的自述,夏林大概可以分析出来一点线索,那就是这些人可能很早就知道了二哥的身份,然后一步一步引导他完成所有的事情。 最终二哥肯定会因为各种原因,不管是家庭教育也好还是江湖名声也好,一定会想办法平息这件事,但他能求到的人只有夏林。最终这女子就会因为二哥这层关系被夏林收纳,算是成功投奔。 那为什么不直接投奔呢? 对,夏林多疑。知道他的人都清楚,夏林这个人身边甚至连奴仆书童都不会带,永远都是那么几个一直跟在周围的人,防备心极强,正常的投奔流程永远不可能进入他的核心圈层,那么只有这样愧疚式的方法才能够合理的把自己留在夏林的核心层。 但也说不过去啊,他们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么,那就是夏林这边到底能不能接纳的问题,所以接下来就要看她是不是还有后手或者是不是要给自己打造一个人设。 比如她一开始就打算自刎,到底是不是准备打造人设。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件事本身没有发生的基础上,但比起那个女人来说,夏林显然更愿意相信二哥,因为二哥很多年前就已经证明了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由此一路推定下来,可以基本明确一件事了,那就是这个女人的目的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单纯。 看来谍战系统更新了呢。 “你们都先去休息吧,大哥二哥你俩这几天都累着了,别熬了。” “那这个事就拜托你了,莫要叫家里蒙羞。”大舅哥起身对夏林说了一句,然后扯着二哥就站了起来:“看你干的这些糟心事!” 屋里这会儿就剩下夏林两口子了,他坐在那长叹一声:“不是我自恋啊,是这件事八成还是冲我来的。” “冲你来的?” “嗯。”夏林背着手来回走动了起来:“现在时局纷乱,群雄鹊起。我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只要能从我这里拿到一些信息,哪怕只是好恶亲疏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了。” “啊?那你不就是能左右时局的人了?” “诶嘿……”夏林笑了起来:“你这么说也没错就是了,我还真的是可以左右时局了,但你也知道可以左右时局的人其实是很多的,咱们还是要低调一点。” “那现在怎么办呐?人家都到你面前来了。”小公主到底在这方面还是欠缺一些智慧,毕竟她的人设就是傻白甜恋爱脑来的:“你有什么办法吗?” 夏林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我担心这样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多,我不可能每次都能准确的分析出来,这帮人可谓是无孔不入了。好了,没什么事,你先睡吧。” 把小公主喊去休息,夏林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眉头紧锁,现在他算是体验到了那种高位者独有的孤寡感,难怪那么多皇帝容易干出任人唯亲的事来,更甚至连亲都不敢信,这个世界真的超级复杂,一不小心就容易心理变态。 不过现在对付这个级别的渗透者,夏林还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明天再去会会她便是了。 就这样来到了第二日,夏林这次决定单独的见一见这个悬铃,好好的跟她聊聊关于二哥“声誉”的事情。 差人将悬铃带到了府中,她进到后院之后就已经见到夏林坐在花园亭子里喝茶看书了。 悬铃整理了一下衣裳,走上前去盈盈一拜问候道:“将军,民女来了。” 夏林嗯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多谢将军赐坐。” 这仪仗显然是把夏林往皇帝的高度在拉扯,但这都无所谓了,毕竟皇帝而已,夏林到今天为止已经认识多少个皇帝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过去的,未来的,正统的,不正统的,鸿宝帝、景泰帝,李渊、李世民、王世充、杨英…… 这个世道上可能出现的皇帝都被他认识了一圈,甚至还有那种被新剧情缔造出来的帝王之姿,包括但不限于三娘、独孤寒,他好大儿小辰子以及他亲儿子李治。 皇帝不皇帝的,彻底祛魅了。 “这个事嘛,既是已然发生,当下不知悬铃姑娘打算如何处置?刚好我二哥也未曾婚配,不如你二人结个秦晋之好?” 悬铃连忙摇头道:“我心中并无儿女情长,只有投身国门,上阵杀敌。我寻他,只是要个公道!” “那悬铃姑娘口口声声说的负心汉又是怎么一档子事?”夏林好奇的问道:“我当是因为你们互有情愫呢。” 悬铃顿了那么一瞬,她这一句无心之失倒还真是叫夏林抓住了把柄,但很快她也有了自己的应对方法:“当时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 “是啊,情急之下。”夏林点了点头,然后笑道:“那悬铃小姐的诉求就只是上阵杀敌?” “没错,此番我一路从北境寻夏将军而来,本就是求报国之门。前朝花木兰可从军,我也可以。” 她的表情和神态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夏林也找不到什么破绽,甚至这一番话都把他快说到动摇了。 毕竟这悬铃的背景可是相当干净了,家人都被突厥人杀害,自己孤身闯荡江湖,还收容了许多被欺凌的女子为伴,关键一心想要的只是求一个报国之门。 更关键的是,她被二哥“睡”了,不求财也不求名,只要一个道歉。这种背景和人设简直可谓完美无瑕。 夏林但凡是没干过特务,他就答应下来了。 但他是特务出身呢,间谍是一个很恐怖的东西,这玩意一旦进入到了体系之内,它会迅速的转化一片潜伏者出来,甚至可能会以一己之力带崩整个战局。 但跟一个红色特工玩这一手,这小姐姐还是嫩了一些。 “悬铃小姐,若是你肯嫁给我二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既然悬铃小姐不愿意,那我也绝不为难小姐。只是说这件事关乎到滕王的名誉,还想请悬铃小姐高抬贵手,你也知道滕王清誉得来不易,莫要叫他老来蒙羞。” 悬铃小姐低下头来:“夏将军,连您也不能为小女子主持公道了吗?那这世上可还有公道所在?” 夏林抬起头:“停一下,莫要用大义压我。世上本就没有公道,公道是人自己争取的。我与悬铃小姐说句实话,若换做其他人,如今悬铃小姐已经在这世上消失的干干净净了。你要知道你威胁的是什么人,那是摄政王的亲儿子,大魏皇帝陛下的堂兄弟,他是什么身份自然不用我多言。而如今悬铃小姐还能坐在这里跟鄙人讲大义,那你说这地方有没有公道?” 悬铃明显愣了一下,她竟一时之间想不出能反驳夏林的话来,但她却仍不死心:“我只求他一个歉意,之后我与他便是一别两宽。” “不不不,悬铃小姐方才还说只求报国之门。”夏林晃着手指头:“是一别两宽还是报国之门,悬铃小姐可以选一个。天底下的事大抵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可以说是能两全其美。呵,我问你一句,若是真叫小王爷对你道了歉,这个道就解不开了,除非你能证明一下你的能耐能让我宁可得罪我妻一家也要用你,否则你说我图个什么?” 悬铃刚想张嘴,夏林却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她的话:“悬铃小姐,我手底下有的是人,不是谁说一句想要投靠就能行的,你是不是得证明一下你自己的价值何在呢?” 悬铃眉头紧蹙:“我刀法出众!” “好。” 夏林拍了拍手,这会儿后头走出了一个小光头,小光头二十岁上下,看上去是个和尚出身,手持一杆镔铁长棍,身上肌肉高高隆起,眉清目秀却是杀气腾腾。 “这小子,是我绿林军中的僧兵,如今也是我身边的护卫。悬铃小姐,请。” 悬铃抿了抿嘴,从腰间抽出弯刀就要与这僧兵对战,那僧兵一个起手,齐眉的镔铁棍竟在棍头上震出嗡嗡之声,可见其臂力之刚猛。 两人对战,虽悬铃小姐刀法犀利,但那僧兵的铁棍却是虎虎生风,稍有触碰悬铃便只能避其锋芒,几个回合下来,她那弯刀都被砸出了缺口,而她自己也是虎口震颤,险些持不住兵器。 “天赐,停一下。”夏林抬了抬手:“别伤到人家。” 僧兵收住铁棍,双手合十朝夏林鞠躬,然后便默默的退到了夏林的身后。 这会儿悬铃灰头土脸的来到夏林的面前,她其实有些不服但又不能不服,那人明摆着就是个怪物好吧,刚才自己甚至都泄掉了小和尚六成的力,但剩下的力气还能震的她整条胳膊都是麻的,差点被一棍子抡死…… “刀法还出众吗?”夏林笑了起来:“我有个小老婆来的,过些日子也会过来,她姓公孙,自称剑圣,但还是被罗士信打的那叫一个狼狈。你总不能说自己是刀圣吧?” 悬铃小姐双唇紧闭,半晌没有开口,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粗通兵法。” “好。”夏林侧过头对护卫说:“去,请徐世勣来。” 说完,他笑道:“北境四豪杰之一,徐世勣。药圣孙思邈之高徒,刚巧随师父在这里医学院深造,你与他比比兵法?” “啊?” 悬铃人都傻了,那可是徐世绩啊,天南地北四猛犬,排名第二,精通武艺、医术、兵法、韬略、施政,江湖上风评仅次于李世民的六边形猛兽…… 过了一会儿徐世勣来了,他朝夏林拱了拱手:“道生找我?” “哦,这里有个小娘子点名要与你沙盘对弈。” 徐世勣一愣,上下扫了一圈悬铃,嘶了一声,然后摸了摸下巴:“道生,莫要开哥哥玩笑。” “人家点名挑战你呢,赶紧来吧,刚好今日家中弄了头野猪,等会你把那肚子取了,拿回去给药王爷炖个汤。这野猪可是七百多斤的老山猪,那可猛了。” 徐世勣再次看了悬铃一眼,嗤笑一声:“行吧,你道生相邀,那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而这会儿悬铃,表情都开始返祖了……感觉就是“啊?我?去除掉唐僧师徒?”。 579、玩个小游戏吧 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并且还能叫以后的人知道其生平的人,没有一个是弱鸡,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顶级玩家,哪怕是那种历史上明确记载的昏庸无能甚至是搞笑之辈,拿出来跟绝大部分人去相比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徐世绩在沙盘上也许玩不过李世民也玩不过李靖,但玩这个“略懂兵法”的悬铃,那可就跟玩狗没什么区别。 悬铃坐在那绝望的看着自己兵败如山倒,她甚至都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人狠狠的按在地上用脚践踏,哪怕徐世绩让她先手还让导演部给了她更好的装备更好的补给线甚至还单独给了他一座城,她都没顶住徐世绩完全劣势的冲击。 “道生,你若是陪我玩玩,我还能提起兴致。”徐世绩临走前瞥了悬铃一眼:“她?呵……” 一声轻呵倒是叫悬铃破了防,这会儿她坐在那面无表情,而夏林则乐呵呵的送走了徐世绩,接着回到院中,背着手来到悬铃的面前。 “如何啊?悬铃姑娘,你还有什么优势,尽管展露出来吧。” 悬铃其实一直挺想说自己身姿优雅样貌出众的,坊间传闻夏道生贪财好色,难道自己一点优势都没有? 可就在她想散发一下她成熟女子的魅力时,听云从外头走了进来,她将几份糕点摆在桌上后对夏林说道:“大人,我为您亲手制了糕点,你先吃一些,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呢。” “下次糕点里少放点糖。”夏林捏起一块吃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我要控糖知道么,控糖。” 听云小姐风情万种的白了夏林一眼:“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糖少了说乏味,多了又说甜腻,可是真难伺候呢。” 听云小姐,曾经金陵城天字第一号的花魁,即便是过了多年,如今她也就只有二十四五岁,正是盛开绽放的年纪,那一个白眼就已是人间绝色,旁人一辈子都学不来的风情。 而也就是这一个娇嗔的白眼生生就把悬铃小姐的色诱术给强制沉默了,毕竟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即便她知道自己有些姿色,但跟这种艳绝天下的花魁比起来,她还不如去跟徐世绩拼沙盘呢。 几乎所有的优势都荡然无存,悬铃小姐坐在那里只是苦笑。 而夏林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招呼她说道:“一起吃一点。” 悬铃小姐摇头,垂着脑袋看上去非常憔悴。 “风花雪月你是哪一支?” “我……” 一句话出口悬铃小姐顿时惊觉,再抬头时却已经看到了夏林似笑非笑的表情。 “陇西四绝,风花雪月。看来你们月字辈的跟他们精通的都不一样。”夏林坐在那侃侃而谈,丝毫不见有什么慌张:“悬铃小姐莫慌,咱们好好聊聊。” 悬铃小姐无奈的一笑:“夏大人一早便知道,何苦戏耍我?” “我就是想见识见识你们的特工水平怎么样,其实还可以,真的,不是安慰你,真的还行。”夏林点头道:“如果换个人你可就真的没问题了,但你这可以说是撞在我枪口上了。” 的确,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这种模式都很难抵抗,英姿飒爽的江湖女子和样样都粗通的能耐,说她厉害吧,她武打不过巨力神僧天赐,智斗不过钟南徐世绩。 但说她菜吧,她能跟巨力神僧来上十几个回合,跟徐世绩斗上个三进三出。这就好像关二爷身边的周仓,单独拿出来一说不过就是“这算什么武将”,但仔细一看,他硬抗满怒赵子龙三枪不死还能去关二爷面前告状,扛着八十二斤偃月刀追着赤兔跑上一百八十里。 所以说,风花雪月按当下的标准来看是真的很可以了。 还是那句话,她可惜就可惜在遇到个专业对口的了。 “风花雪月都是死士,我知道你们是谁的人,也就懒得问了。悬铃小姐要走的话,随时可以走,我不为难你。” “你放我走?” “我扣你下来图什么?馋你身子啊?”夏林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其实昨天我就发现了,但觉得你们风花雪月的挺有意思的,之前我也遇到过一个,你悬铃是吧?她叫红袖。” “她不是风花雪月,不过是独孤家效仿我们而设的不入流的东西。” “你们这行还有鄙视链呢?” 夏林坐在那上下打量着悬铃小姐:“诶,悬铃小姐,我问你个问题。” “请问,不过也希望将军也能解答我的疑惑。” 夏林点头:“你先说你的。” 悬铃停顿了片刻,然后好奇的问道:“为何将军同意会放了我,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被人识破之后还能活着。” 夏林这会儿倒是真的笑了出来:“其实正常来说,是要把你们杀掉的,因为要震慑嘛,防止你们继续试图往我这渗透,但我觉得没什么意义,不畏死者何以以死畏之?而且你不是还没有成功渗入么,那我也就没必要干掉你了。” “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个妇人?” “不是,你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如果你害我吃了个败仗,损失了几万兄弟,我一定会把你剥了皮拿去出晒肉干的。”夏林说完把盘子中的糕点推向了悬铃小姐:“只是我要与你说的是,你们的方法在我这里是没法起效的,我这边的中高层有很严格的政审机制,你可能听不明白,就是说你家祖上三代都必须拥有详细的记录,并且能有据可查,明白我的意思吧?不是悬铃小姐随便说上一句我要投靠你,我就能接纳下来的。” “可若真心投靠呢?” “那就证明自己。”夏林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往往这样的人需要更强的能力,甚至可能都有点苛刻。说实话,但凡你今天能赢过那个小秃驴或者是徐世绩,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能把你留下来。但抱歉啊,你没通过考核。” 悬铃小姐低头笑了一声:“抱歉,告辞。” “等会,你问了我,我还没问你呢,你就跑啊?” 夏林的话把悬铃小姐的脚步定住了,他扬了扬下巴:“喝口茶,吃点糕点。你很紧张,放松一点,没关系的,我这人特别随和。” 他指了指桌上的茶:“听云手艺很不错,她泡茶制作糕点都是一等一的,试试看。” 悬铃自然是不会忤逆夏林,毕竟人家什么身份,她自己又是个什么身份?说实话,夏林答应不杀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重新落座,吃了些东西后,夏林再次开口道:“说起来你这么完好无损的回去又没完成任务,你们组织里不会怪你?” “并不会,因为人人都知您夏将军并非等闲之辈,并不是轻易能接近之人。” 夏林笑着摇了摇头:“那看起来我是要故意放几个进来,不然都不知道外头把我妖魔化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脑袋:“光顾着闲聊了,都忘了跟你说正事。悬铃小姐,你现在算不算欠我一条命?” 悬铃一愣,顿时就知道夏林要干什么了,她点头后苦笑道:“但将军若是要叫我背叛,还请将军让我死得体面一些。” “哎呀,都说是同行了,不会让你干这种事的。”夏林摆了摆手道:“反正你出来一趟任务也得有个交代,那不如这样,你就去到窦建德那里如何?” “窦建德。” 悬铃眼珠子一转:“将军的意思是……” “我让你给你上头有个交代,你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对吧。我这边会定期跟你交换信息,保证给你的消息是能合上账的,而你则需要帮我拿到窦建德的消息,如何?” 其实这个买卖就是一个标准的情报交换了,只不过夏林是用自己的情报来交换而已,而开出这样的条件,悬铃是无法拒绝的。 “好。” 果不其然,她甚至都没有过多的思考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而此刻夏林仰着头叹了口气:“好了,下面听我的安排行事。” 夏林当然不可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把悬铃指使出去了,而悬铃对上的报告之中就是夏林接纳了她,但却是叫她去窦建德那里潜伏。 而她能够把夏林所需求的消息同步给她的组织,而她则会根据夏林的需求来写分析报告给组织上。 当然了,这个分析报告都是夏林写好的,不然叫她办这种事可能是很为难她的,毕竟能力就到这里了,乱写的话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经过这一番布置,她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她的江湖女侠团走了,去投奔窦建德去了,而这件事夏林谁都没说,甚至都没跟大舅哥二舅哥说这件事。 在得知悬铃他们离开之后,两个舅子那是高兴蒙了,找到了夏林一个劲儿的打听了起来。 “道生,你这是用了什么法子才把她支开的?” 大舅哥这会儿知道自家的声望有救,脸上的肌肉都舒展开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与她说她与二哥的身份悬殊,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我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嘴都说干了,还给了她足足十万两银子才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 “十万!?” 二哥惊叫了起来:“那也太多了!真是可恶,若不是我不打女子,我定叫她好看。” “够了!”大舅哥厉声呵斥:“都是你弄出来的事情,学什么不好学人行走江湖,还给道生添了如此多的麻烦。” 大舅哥训斥完弟弟之后,转头对夏林说:“你放心,这等事定不会叫你破费,这十万两我给你出了。” “诶,不用不用。哎呀,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夏林忙不迭的摆手:“不能干啊,万万不可!” 580、人是不能闲下来的。 大舅哥是个仗义人,虽然夏林推三阻四,但最终在他离开浮梁的时候还是命人给夏林送了十万两过来。 看着这白得的十万两银子,夏林突然就有一种天降横财的感觉。 他拿着这十万两的票子,坐在书桌前发了很久的呆。 从他住处看出去,面前这座城市已经繁如京华,甚至就连玩模拟建造游戏都不一定能玩出这样规模的繁华。 但谁能想到这一切的一切,最开始的启动资金就是滕王爷给出了十万两银子呢。 想到当初一分钱掰成两份花的窘迫,还有那些在发展起来以后就开始疯狂敛财而被处置的家伙,夏林心中不免也有几分唏嘘。 说实话,要是他们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哪怕熬资历他们都能一步步的走上人生巅峰。 而看到这十万两之后,夏林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赵大,已经很久没出现的名字了,前些日子他顺嘴打听了一句,却得知赵大在好些年前就病死在了雷州。 说来不胜唏嘘,那个小老头本可以安享晚年的。 “人啊。”夏林伸了个懒腰不再去想其他。 日子就这么平稳的过着,大概过了有个半个月左右,前方传来情报,说刘黑闼与窦建德干起来了,李密也在涿州出兵准备进攻刘黑闼。 夏林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啼笑皆非,因为历史上这个刘黑闼可是真的很厉害的,这可是个在洺水之战里和李世民硬碰硬巅峰对决的选手,不光斩杀了罗士信,甚至还能把李世民逼到水淹七军才勉强取胜。如果刘黑闼能有更稳固的后勤支持,或者有更多时间整合河北的力量,恐怕洺水之战的结局都不好猜测。 而整个唐初最有名的便是这刘黑闼之乱,当初他可是战天斗地,现如今这天下大势之中自然不可能没有他的出场。 并且当下的局势更复杂,恐怕他崛起的速度一定会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而刘黑闼的粉墨登场,一来就搅乱了整个燕赵大地的局势,窦建德、李密二人已经开始调动,而这一次不管之后刘黑闼是赢是输,不管他流到什么地方去,整个中原的局势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夏林看着地图上不同颜色区分的势力范围表情凝重,李渊称帝的副作用终于体现出来了,整个北方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乱了起来,而南方的格局也随着发生了改变,零零碎碎的军阀也陆续出现,他们名义上听从大魏的差遣,但实际上已经隐约形成了各自的圈子。 听调不听宣已经成为了常态,就等一场乱战到来把天下搅合得一塌糊涂。 李渊的新咸阳还在建设,这个时候也不怪他们朝中会攻击李渊,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因为一旦停止建设的话,李唐和田魏的经济流动性瞬间就会拉到底,那他妈七世纪金融危机来一把可不是开玩笑的。 “川渝之地有李世民,西北有李渊,中原有各大家族,燕赵已经开片,东北有高句丽室韦。云贵的土司和军阀也纠结在了一起,岭南还有个周贵武,高原上还他娘的有吐蕃。”夏林看着地图的势力范围,突然就笑了出来:“哦对,草原还他娘的有个草汉,这是什么样的乱局?” “若没有将军坐镇江南道,长江之南恐怕早已与北方一般一团乱麻了。” 旁边的参将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当下我等连调停都不好办,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就不动。”夏林从耳朵上取下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派遣人出去收纳百姓。沿途挂夏字旗,攻击迁徙百姓,视同开战。” “得令!” 接着他继续又画了几个圈出来:“派人传话给李世民,想办法出兵镇压云贵,绝对不能叫他们乱起来。对了,利用蜀地的地利,一定要叫他小心提防吐蕃。” “得令。” 最后他的笔在燕赵大地上点了点:“这里的战事焦灼,告知各方,我不想看到有人屠城,但凡有人屠城,破虏军即刻出兵。” “得令。” 他的命令从大营中飞快而出,加急快马一路最先抵达的便是燕赵战场,李密、刘黑闼与窦建德都收到了同一个消息,那便是不得屠城。 而且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叫他们不能屠城,他们气不气?当然气,大家都是军阀,凭什么他夏道生敢这样命令人? 但这个节骨眼真是把破虏军给招惹出来了,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毕竟现在谁被破虏军进攻那么进攻他的就不止是破虏军,一定会有人趁机想要在自己身上挖肉吃的。 于是他们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回复了夏林一句明白。 唯独刘黑闼,这人竟给夏林写了一封老长老长的信,信的内容通篇都是在劝夏林称帝。 “若君称帝,刘某愿效鞍前马后。” 夏林看到回信的内容时哑然失笑,果然这家伙一直都是这样的习性,彷如当年的三姓家奴…… 对于这样的信夏林自然不会予以回应,但他没想到他没回信却收到了景泰帝的信。 景泰帝在心中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又是共同回忆先皇,又是一口一个弟弟弟弟的叫着,然后还细数了当年与夏林相遇的种种。 说白了,他在害怕,害怕夏林也自己拉起大旗,因为当下的局势一旦夏林反了,大魏就真的完了。 而归根到底,景泰帝还是那个多疑之人,他从来没有信任过夏林。不,应该是他没信任过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也许这就是性格使然吧,夏林现在才觉得他毅然决然要回到江南道的决定无比正确,与其彼此看着都膈应,倒不如一别两宽,这样当个笔友也未尝不可。 “罢了。”夏林把信放到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摇人儿,喝酒去。” 不过现在浮梁能摇的人也不多了,原本的团伙都拆的差不多了,能说上两句话的也就剩下了五哥。 而五哥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跟他喝酒他上来吨吨吨给自己灌上两坛子,接着就开始说胡话…… 所以夏林不太乐意跟他喝酒,最终他还是去找了二哥,二哥最近被禁足在这里,大舅哥叫夏林盯着他,不叫他去闯荡江湖。 “二哥!” 夏林在屋外一招呼,二哥那张飞一般的脑袋都露了出来,眼里直冒金光:“咋的兄弟,出去耍啊?” “换衣裳!” “好!”二哥旋风一般的换上了文士服,接着一手撑着那两米多高的墙头,嗖的一下便跳了出来。 夏林看着那穿在他身上跟情趣cos服一般的文士服,不由得皱起眉来。 “二哥,这衣裳也太紧绷了吧?” “有什么不对?”二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你们都这般穿的啊。” 581、江湖啊江湖 二哥这人,不光是一副直肠子,更是那种天生侠客气息拉满的人,他不擅长带兵打仗,这人性子太直,几乎是没有心眼子,但两肋插刀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含糊。 所以说他在江湖上名声好,即便是不喜欢他的人在提起他的时候那都得是肃然起敬。 跟着二哥在外头吃酒,安全感那也是拉满的,这家伙的武力值应当是当下第一梯队的t0级选手,曾经听罗士信提过一嘴,说他若是正面与二哥的马槊对垒,恐怕也只有四成胜率,甚至更低。 “二哥,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江湖人心眼子多,你莫要再这般实诚了,这次算是运气好,那女子只是贪图些钱财,若是她有别的贪图,那二哥可就麻烦了。” “是啊,麻烦了。哎呀……” 提起这件事二哥也是一脑门子汗,接着他突然抬头看向夏林:“诶,你最近可有空闲?” “空闲……”夏林咂摸了一下嘴:“这些日子算不上忙也算不得闲,大部分的事情都叫人盯着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怎的了?二哥有事?” “倒也不是大事,我带你去闯荡闯荡。我这几日看你过的这个日子,简直便是如同囚牢,当年你可也是意气风发,如今怎的如此颓丧。” 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夏林是要骂人的,他颓丧?他一虎定三山,坐镇江南谋定天下,世纷乱乱而无人祸,硝烟漫漫无饥民,都别说江南道的人了,河北道河南道都有人给他建生祠供奉香火了,他颓丧? 但二哥说来,那他就真的有些颓丧了,因为二哥不懂政治也对天下没有兴趣,他便是那随风而来随潮而去风流客,在他的眼中夏林便是被困在这里的飞鸟,没得自由自然也没得快活。 “二哥啊,好意心领了,弟弟我啊是真不敢乱动。一来我手头上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一件,二来就是我真不能出事,当下我要是暴毙,你都不敢想天下得乱成什么样子。” 二哥咂摸一下这话里的滋味,于是一拍大腿:“你且在此等我。” 夏林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走了,不禁哑然失笑,面对这样的二哥他也是没有什么脾气的,多少年了,他都是这般。 大概过了能有个二十分钟,二哥就把徐世勣拖狗一样的给拖了过来。 “林子,我给你抓了个保镖,他也跟我们一起上路。” “我不去啊!”徐世勣暴怒大喊:“你这厮,松开!” “你得去。”二哥语气严肃:“你若是不去,我就把你在沧州夜里去找那黄寡妇的事告诉你爹告诉你师父。” “你……” 夏林笑盈盈的看着他俩,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懋功兄,看不出来你倒是有如此雅兴。” “我是去给那寡妇诊病的,你听这莽夫胡说!” “呵,诊病还能诊出那幽幽婉转之音呢,徐世勣,你可莫要将我当三岁孩童。” “你……你这狗东西,你听墙根!?” 二哥认死理,徐世勣拿他最是没法子,而且药王爷对这等事管得极严,家里可能没什么,但孙药神是真揍他…… “嘿嘿嘿嘿……” 二哥不说话只是在那笑,徐世勣仰着头半晌才出了一大口气:“道生,你这样的人怎会与他厮混在一起呢?你们要去哪啊?” 夏林也摊开手:“我也不知道,方才聊到了这里,二哥突然就跳起来把你抓了过来。” “你!”徐世勣指着二哥:“你这浑人!” “行了。”二哥丝毫不在意,大手一挥:“我是见我家这弟弟在这里烦闷的很,想带着他出去散散心。再说了,你这牛鼻子与我装什么正经人,这些年你偷摸跟我出去玩少了?还记得那年我们在西凉……” “停!”徐世勣连忙喊了起来:“我去……我去……” 看来这帮人是没少在外头浪呢,不过也对,徐世勣当下没有入仕而是跟着药王爷修行中,可再怎么修行,这可是在正史里他跟李靖可谓不分伯仲的,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木呆呆的,一定是极为调皮捣蛋的选手。 “我现在真的走不开。” 夏林这会儿还要推脱,但最终却根本拧不过二哥这条大腿,直接就帮他拍板定了出行的计划,但目的地不知道…… “我这二哥总是如此胡闹,你也是!你还随着他一起胡闹,大哥说了叫他禁足,可他倒好连你都要拐带走了。” 晚上在给夏林收拾东西时小公主一万个不情愿:“你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如何是好,你不为了自己想想你也不为了我想想?要我说,你就不该听他的,你若是不肯去,明日我便去找大哥告他的状去。” “傻姑娘。”夏林揉了揉小公主的脑袋:“你忘了你二哥为了救你都干过什么了?他是个如风的性子,叫他在一个地方旧住本就不可能,可他为了你那是硬生生在寺里住了五年,那五年他寸步不离。” 这会儿轮到小公主不说话了,但撅着个嘴明显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如今邀约了,我便陪他出去散散心,再说了也不止我们二人,还有冬娘的师兄徐世勣呢,懋功这人可靠的很。” 夏林的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小公主不好多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嘱咐他一定要小心。 不过这个嘛,只要夏林不被重兵围剿,基本上也没啥人能拦得住他们三个,二哥就像那猛张飞,徐懋功就更别提了,那是传世的名将。 夏林嘛,虽然这些年疏于锻炼了,但要算起来那也是顶尖的刺客,而且二哥皮糙肉厚,徐懋功精通医术,夏林擅长荒野求生,这样的组合随便都能干翻一个山贼窝点了,等闲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二日,夏林先去了一下工地看了一下进度,这进度那在银子到位之后,那是相当的迅速了,估计再有三个月也就是到今年秋初时就可以进行初步生产了。 不得不说豆芽子的手笔是真的很大,而且心也很大,她根本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一味的往里头投钱,工务衙门所有“高精尖”的项目将来都会在这里得到复刻,更关键的是豆芽子甚至都懒的去计较他们折腾的是什么玩意,反正只要方案工务衙门的专业选手审核通过之后她就给掏钱。 而现在豆芽子也成为了整个浮梁最忙的人没有之一,甚至夏林好几天都才能勉强见她一面,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些什么来着,甚至这次走的时候想跟她说一声,去打听时才知道这娘们现在已经去了泉州,说是要在那边投一个属于自己的港口,好把波斯人榨得一滴都不剩。 “该出发了,不然时间赶不上。” 二哥找到夏林郑重的说道:“快一些。” “去哪啊,两位。” 徐世勣跟二哥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徐世勣走到旁边捡起了一根木棍:“以往这个时候,我们都是将这棍子往天上一抛,窄的那头指向哪里就去那个方向,走到哪算哪。” 夏林顿时哭笑不得,刚想说话呢,这根木棍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这次归你。” 他抬头看到的这两位浪人殷切的目光,夏林哭笑不得的拿着木棍:“朝向哪就去哪?” “对啊,你扔。” 夏林将木棍高高的抛了起来,三人抬起头静静的等待着它的落下,可谁知道因为夏林第一次扔并没有多少经验,树枝挂到了树上,窄头冲着地。 “似乎有些不太吉利,要不就这么算了吧。天命难违……”夏林仰着头看着木棍,喃喃自语。 然而这会儿就见二哥直接上去抱着那树就是一阵摇晃,腰粗的大树竟叫他摇得来回翻腾,那树枝竟然这样被他生生的摇了下来。 “我呸,哪有什么天命。”二哥这会儿走上前来:“你只管往前走便是。” 夏林看着地上的木棍,倒是默默的朝二哥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三人顺着木棍的方向看去,徐世勣点头道:“西南,走!” 这仨人根本不废话,拎起包袱就走,夏林多少还有些放心不下,但却仍然被拽着走上了离开的路。 随着身后的城市越来越远,夏林突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好像自己的人生到现在为止每一步都是有规划的,唯独这次根本就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踏上了一段路,完全是率性的,随机的,甚至有些荒诞的。 但真等走在路上时,初夏的风猛扑到脸上的那一刻,之前积攒的烦闷瞬间就化作了乌有。 虽然他心里头明白,那些问题一直存在不会消失,但有时候逃避虽然可耻,可真的有用。 “路上的时候,我便化作云游的行脚大夫。”徐世勣在路上时说道:“给人诊病换钱,你们呢?” 二哥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子:“那我自然也是老规矩,是远行的镖师。” 说罢两人齐刷刷的看向夏林,夏林这会儿摸出了十万两的银票:“我有钱……” “你肯定贪污了。”徐世勣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放屁。”夏林啐了一口:“这是我大舅哥给的钱。” 然后从这一天开始,徐世勣也不行医了,二哥也不押镖了,他俩吃夏林的用夏林的,那是一点都不见外。 山水迢迢,三人一路上是见车就上,车队马帮甚至是拉草料的牛车,车马换了船,船变成了舟,二十天上下他们便来到了永州。 永州之野产异蛇的那个永州,这里便是江南道跟岭南道的交界处,再往前走便是桂州地界,也就是桂林。 “前头三百里便到桂州了,那边是岭南道,风土人情都与江南道截然不同。道生恐怕还没去过吧?” “很久很久以前去过,坐高铁去的。” “高铁?是飞剑?”徐世勣打趣道:“你又开始弄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 “哈哈哈,倒也差不多了,一个时辰一千四百里。” “哈哈哈哈哈……” 徐世勣与二哥笑作一团,都将夏林的话当成是一场玩笑,权当他是在梦中骑着飞剑寻仙而去。 在永州地界稍事休息两日,同属江南道的地盘,虽然比较偏僻一些,但大体上还比较可以,毕竟夏林的水泥路已经铺到了长沙郡,路行通达可破愚昧,信息流通的速度更快了,自然整体也就不会太差。 但再往前可就不一样了,那岭南道蛇虫鼠蚁成群,水道山林密布,这一番过去虽然只有三百里,但可能会比之前的一千二百里还要难捱。 “我们去选趁手的兵器吧,到了那边可是要十二般小心。”徐世勣说道:“道生擅长用什么?” “我啊,我有,你们不用担心。” 夏林撩开包袱露出里头的短喷:“我带了八十发子弹,够用了。” “你这东西,短短小小的,一点都不威武,莫要啰嗦了,随我们一并选一把去。” 夏林执拗不过,他只能叹了口气跟着这二位爷也去铁匠铺选了兵器,徐世勣用的是一柄长枪,而二哥这是定了一把二十七斤的斩马刀,轮到夏林时,他只是弄了一柄匕首。 “你为何总是喜欢这短短小小的东西?若是遇到歹人,长枪马槊方为正道,你这小东西容易叫人给破掉。” 听到二哥的话,夏林笑着说道:“等遇到歹人再说,我会叫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七步之外枪快。” 二哥打趣道:“那七步之内呢?” “枪又快又准。” 说完之后三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两位笑的是夏林明明知道枪好,但却不选长枪。而夏林笑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枪有多好…… 其实这一路行来,虽然并没有遇到什么行侠仗义的机会,但的确是开心的,那种走到哪停到哪,有吃就吃没吃打猎的日子,其实真的很符合男性的生存趋势,这种近乎基因里与生俱来的本能得到释放之后,人真的会变得开朗起来。 “其实道生有担忧也是可以明白,那么大的地方要管呢。不过医书上有种说法便是叫行则通达,气以行运方为气运,还是要多走走散散心,除了生死之外,皆无大事。”徐世勣这会儿还在开解夏林:“若是内心郁结,不行气以散之,久而久之必为疾病。” “嗯,对!懋功说得对。”二哥忙不迭的接茬。 而这会儿徐世勣又开口道:“我大了道生十岁,虽才华能耐皆不如道生,但毕竟多次十年的饭,有些事情还是要看得更明白一些。” “对对对,懋功说得对。”二哥继续附和道:“我嘴巴笨,说不出懋功说的道理,不过这一路走来,我倒是看出来道生气色好了许多。” 夏林这会儿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笑道:“两位哥哥不用开解我了,我心里头明白的,之前就是有些事放不下。” “你大可放心。”懋功的手指轻轻敲叩了一下桌子:“我早几年便为浮梁起卦占卜过,是谦卦,唯一一个六爻全吉。谦谦君子,用涉大川。你就放心吧。” “这也能卜啊?” “自然啊。我还卜出东方七星之五坠,落的正是你那边,这可是换天改命的大气相。” “落五星啊?” “嗯,对。七之落五为最吉,六为损、七则满。始皇帝为七,过满过满。先帝鸿宝为六之术,虽有心但无力。你为卦五列谦,这是五星之大吉,那地方有你没你都是大吉呢。” “为何呢?” “不知啊,卦象上这么说的,是天象,我哪能明白。不过我大概猜测了一下,就是因为气运吧。不过若你为帝,这个气相就会逆转为大凶,但谁知道你死活不称帝,这就有意思了。” 夏林一只手撑在桌上,笑呵呵的看着牛鼻子徐懋功在那讲卦,讲得二哥都快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客栈的老板娘走上前来,放下一壶桂花酿,笑着说道:“几位看上去是外地的吧?来永州玩乐还是办事?这桂花酿算我赠的。” 夏林拱手道谢:“也不玩乐也没事,就是不知道为了点什么一路向西。” 他的话将这老板娘说得是花枝乱颤:“公子说话好有趣,一听便是满腹经纶之人。” “这算甚个满腹经纶!”二哥不服气的说道:“那你看看我看看我。” 那老板娘笑得更开心了,她伸出纤纤玉指在二哥的脑门上一戳:“呆子……” 看着她娉娉袅袅的走了很久,二哥的脑袋都没能转过来,夏林跟徐世勣在旁边看到这一幕都乐的不行。 “完老完老。”徐世勣摇头道:“我这兄弟要叫人当狗玩咯。” “可是她真的很好看呢。”二哥回头眼睛里都是清澈:“你们两个才子,快快快,快给我想想用什么好话可以说给她听。” 徐世勣歪着头看着夏林:“情诗圣,你来吧?” 夏林连连摆手:“可别惹麻烦了,你看那店家的水蛇腰,我担心我这二哥上去一个饿虎扑食把人家给整断了,要我说啊,二哥就该找个那种腰粗屁股大的娘子,不然一般人真耐不住。” “哈哈哈,我悄悄与你说,你别看你二哥人这么高大,那地方可是小的很。他打小便有一个诨号。” “什么?” “缩头乌龟。” 夏林秒明白,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而二哥这会涨红着脸说:“徐世勣!走,门口单挑三百回合!” 582、江湖风起 踏出江南道,放眼望去便是一片片的山林,这边的路上通商比较少,大多数都是靠泉州海运,所以沿途都属于相对比较贫困的地区。 都说贫瘠之地长不出娇艳的花,即便有那也是带毒的。 这里也是如此。 路上的商队多配镖师,这个场景在其他地方,哪怕是在中原乱战之地都是比较少见的,可想而知这一路的风险有多高。 “流放之地不愧是流放之地。” 夏林三人花了十两银子让商队带着走一段路,他们三人坐在拉货的马车上,抱着膝盖正在闲聊,时不时还会跟两侧的镖师调侃几句。 镖师这个职业,其实就已经是标准的江湖人了,就像是在笑傲江湖里的福威镖局,本质上就是一个门派,打打杀杀的手段是对付蟊贼的,真的遇到了大的马贼山匪,其实还是要靠他们镖局在江湖上的人情世故。 “这一带离官府很远,严格来说都是两个比较大的山贼帮派来管辖的。”徐世绩拿着一张地图指着周围的山林说道:“前方有一条河,两个贼帮以河为界分而治之,倒是也有些年头了。” “晚些我们去拜个山门。”二哥这会儿倒是光棍的很:“免得叫他们给咱们惹上麻烦。” 夏林斜靠在箱子上随着道路的起伏颠簸:“别指望了,咱们一进来就已经被盯上了。这些商队的镖师里头都有周围那些山贼的内应,有的镖局甚至就是他们开的,今晚就一定会有人来绑懋公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是绑我啊?”徐世绩都笑了出来,他感觉那真是太无语了:“怎么就是我了?” “你骚包,你露富了。”夏林用一根狗尾巴草掏着耳朵:“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尧县了,进了那边他们就要琢磨动手了。” 二哥这会儿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半闭着眼睛如同一尊杀神。 而徐世绩倒是开心的笑了起来:“若是旁人不知,还真以为老弟你干过这一行呢,门清啊。” 夏林仰着头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你要知道自从岭南王叛乱之后,岭南道也是我兼管着,这里头的门道我自是要清楚。只是有的时候真没法子。” 三人在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之下就抵达了本次行程的终点站,岭南道桂州的尧县。 按照道理来说,到了县城应当就是有依靠的地方了吧?其实恰恰相反,这地方反而就是那些大匪帮的后花园,让子弹飞里的剧情在这不说是一模一样吧,那也是差不多七分相似。 因为山高皇帝远,县令在这里说话根本不好使,而且若是有一些异动,说不定今日刚刚说要剿匪,明天县令就身首异处了。 诶,这有人就会说了,一个县令被人弄死了,朝廷不管么? 想管,但怎么管?这地方离金陵朝廷近四千里,再加上这里消息闭塞人员流动性很小,而且还是岭南烟瘴之地,说是水土不服死了又能如何?所以到了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来到了尧县,这地方跟江南道的县城完全就是另外一种风格,显得有些远古而闭塞,不少人穿着当地的民族服饰正在街上做买卖,县城之中的几亩地倒也热闹。 夏林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作别了押镖的把式便进了县城,三人均是第一次来到这西南之地,倒也是看什么都新鲜。 不过二哥显然显得有些烦躁,因为这地方湿度大气温高,二哥体燥怕热,不一会儿就已经满身是汗。 “找个地方歇歇脚吧,我快叫这地方给热死了。” “行,歇歇脚。”夏林左顾右盼一阵,发现了一个像是饭庄的地方:“就去那。” 他们一路上倒也是有听闻的,说是这尧县早几年是没什么人来的地方,这几年随着盐帮马帮往来的生意繁忙才逐渐叫这个人口只有不过八千的小县繁荣了起来。 陆续也有人在这开起了客栈、饭庄、赌坊甚至是半挂牌的青楼,供往来的客商消费。 但说实话,这地方的每一个人都透着一股不似善茬的感觉,就感觉这不是到了桂州而是来到了金三角。 他们三人落座,点了一份这边特有的酸汁米浆子,二哥口渴见到米浆子之后上来就一口干了,但下一刻那些米浆子就从他的鼻孔里嘴巴里喷了出来。 “奶奶的,什么味儿!” 徐世绩看着他的狼狈样子拍着大腿笑,而夏林也是端着碗躲得远远的说道:“这东西是米汤发酵而来,极酸,要配着佐料吃的,你这般一口下去,想想我都打了冷颤。” “小弟说得不错,这浆水生津开胃,正适合气候闷热烦躁时饮用,小口慢饮方为正道,哪有你这般牛嚼牡丹。” 几人笑笑闹闹的,旁边却一直有人不时的打量他们,眼神中的目的性非常强,大概能看出这便是那些山匪在城中的眼线。 “你们二人就是故意的!”二哥擦干净嘴脸之后笑骂道:“混账!” 夏林与徐世绩折腾完二哥之后,便正经的坐下开始吃喝起来,一路上也都饿了,所以席间几人话都不多,就是在那胡吃海塞。 而就在他们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外头突然走进来几个人,他们在店里扫视一圈后直接就锁定了夏林他们三人,为首的一人走上前,来到他们桌前弯下腰小声说道:“三位,你们小心一些,有人盯上你们了。” 二哥抬起头来看着那人道:“你是作甚的?” “哦,小弟不才,乃是广府蛟龙帮的人,如今蛟龙帮想要将这地界拿下,配合广府修筑商路,所以帮中执事命我提醒来往客商,小心山贼。” 看着这人文质彬彬的样子,二哥倒是来了兴致:“哦?蛟龙帮,没听说过,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见二哥无礼也没说什么,只是放下了一个竹制的铭牌:“上头有蛟龙帮的所在,若是几位遇到了麻烦,便可去寻来,自然有人会为几位平事。” 说完他就走了,但明显可以感觉到这客栈中那些山匪的眼线,眼神里透出来的杀气似乎能将这些蛟龙帮的人给弄死掉。 “蛟龙帮?有趣。”夏林拿起铭牌翻了一下:“都到这里来了?” “哦?”徐世绩听到他的嘟囔,好奇的问道:“三弟这是?知道?” “何止是知道。”夏林笑得咯咯响:“你看这牌子,正面是蛟龙,反面是什么?” “卦象,乾为天坤为地,乾坤之卦,为天地。” “对,天地会。”夏林拍着桌子笑得哈哈的,然后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在广府办的!” 虽说蛟龙帮他们不知道,但这天地会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威名的,说是前几年突然异军突起的帮派,最开始发迹于广府,因为其行事磊落,办事侠义,官府有时管不上的事都可以寻求他们帮忙。 时间一长,就有大量的贩夫走卒、下九职业等等加入了这天地会,隐隐之间就掌控了广府的地下世界,他们的帮规也很正,三十六条帮规执行的极为严苛,算是这些年来很稀罕的帮派了,甚至这两年就连官府都会主动寻求跟他们合作来完成对一个区域的管辖。 “是你?”二哥明显不信:“那可是天地会,你个连江湖都没走过的人。” 夏林仰头起来哈哈一笑:“二哥小看人了不是,还真是我。” 这会儿徐世绩倒是点了点头:“我倒是相信,三弟这人办的事总是蹊跷又有趣。总是叫人欢喜。” 不过从这简单的小竹牌可以看出来,现在天地会估计已经很强很大了,而他们也在慢慢的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甚至已经从广府延伸到了这里,当下他们应当是正在跟本地的地头蛇对抗,所以才会干出这么明显的拆台行为。 地头蛇固然恐怖,但要知道天地会的背后本质是岑文本和夏林的势力,岑文本在广府多年,虽还不能彻底解决整个广府的问题,但为了政策延续性,他肯定培养了一大批自己的人上来,所以严格来说当下广府作为岭南道的核心,仍是对整个岭南有着巨大的辐射作用的。 蛟龙帮作为天地会的分号,估计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吧,毕竟官府到不了的地方,他们却能很轻易的抵达。 吃完了饭,夏林捏着那竹牌子,想了想后便说道:“倒不如咱们去这蛟龙帮瞧瞧?天色尚早呢。” “走吧,我倒也挺想见识见识的。”徐世绩笑道:“看看他们能不能认出你这大东家。” 夏林摆了摆手:“估计是认不出来咯。” 三人结伴来到了这蛟龙帮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的驻地还挺气派,门口有青衣的守卫站在那守门,外头则是一条繁华街道,甚至比刚才那条主街还要繁华。 “嘿,这地方有意思。”徐世绩回头看了一眼:“就隔了一条街,两边居然泾渭分明。” “估计这里就是蛟龙帮的管辖地界了,咱们去的应当是匪帮的地界。” 夏林看了看周围之后,来到那蛟龙帮的门口朝两个看门的拱了拱手,亮出了那块竹牌子道:“还请两位通传一声。” 583、这可是大人物 蛟龙帮的人见了竹牌之后,就将夏林三人带到了里头的会客厅去了,过了一会儿便有个留着山羊胡子有些微胖的人从后头走了过来。 “不知几位有何事啊?”他笑着来到位置上坐下,然后做派十足的说道:“若是有难,大可以开口。不管是借金返乡还是赎人都好说。” “我们三人是从江南道过来的游历的,方才有蛟龙帮的义士说我们遭歹人盯上了,不知这事可有缓和?” “唔……”山羊胡子捻了一把胡须,面露难色的说道:“几位初来乍到,恐是不知这地界的凶险。之前也有不少人吃过大亏,这县城之中到处都有山匪恶徒的眼线,若是有那卖弄炫耀之人就会被盯上,轻则索取财物,重则索性绑票上山换取钱财,几位估计是露了财吧。不过这等事倒也好说,几位便在这街上找个地方住下,只要不出这条街,便没人能拿你们怎么样?” 夏林这会儿好奇的问道:“那我们总是要出去的。” “的确,不过这话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那山羊胡子讪笑两声:“嘿嘿……有些难为情。” “但讲无妨。”徐世绩拱了拱手笑道:“先生请不必为难。” “虽是不应当如此,但毕竟我们这些人也要吃喝拉撒,所以若是几位真的特别担忧,就可以出些钱聘几个保全,价格都好商量,而且我蛟龙帮办事诸位大可以放心,能来这里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要换做别人的话,肯定阴谋论就上来了,但夏林跟徐世绩却是能够理解的,这大概就是唯一能够完美解决问题的法子了,而且说实话要维持一个帮派的运转,这里头肯定是要有能够赚钱的业务,纯靠爱发电是走不远的。 “我觉得不用。”二哥手一摆:“这等蟊贼都要惧怕,那我这面子往哪搁?” “若是不用小老儿也不强求,还望诸位万事小心一些,这些人是会盯肥羊的。”山羊胡子无奈的笑了笑:“晚上可万万不可去那条街上寻欢作乐。” 二哥自然是当场答应。 可是当天晚上,他们三人就出现在了“那条街”中的赌坊之中,扑克跟麻将玩法早就来到了这边并演化出了千奇百怪的快餐玩法,多人的拼大笑,凑数字都已经是基本,甚至都已经出现了百家乐的雏形了。 三人在这乌烟瘴气的赌坊里头可谓是大杀四方,夏林靠的是技术跟心里博弈,在扑克桌上无往不利。 徐世绩靠的则是对概率的精准计算在骰子那边左右逢源。 二哥……二哥纯靠莽,但他运气着实不错,不愧是给观音当过童子的人,夏姬八乱买都能连中三元。 也就是两个时辰吧,三人用十两银子赢了一千七百多两,这是多少年没在赌坊里出过的事情了,那些赌徒一个个都在起哄,就连赌场里那些看场子的人都觉得他们是来找茬的。 “年轻人,见好就收了。” 夏林正在那翻扑克,身边便走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说道:“差不多就行了。” “咋?不能赢?”夏林歪着脑袋笑道:“天底下也没有只能输不能赢的道理吧?” “赢随便你赢,你赢的又不是赌场的钱。”那中年人笑道:“只是你们三人太过招摇了,在这地界,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夏林哈哈一笑,把手中的银子往外一推,手中的牌往桌上一甩:“双王通杀!” “诚惠诚惠!” 夏林把桌上所有的银子都扒拉到自己面前,略带几分挑衅的说道:“诸位,今日你等时运不济,就莫要再玩了。再玩下去恐怕要回去卖妻卖儿咯。” 那过来提醒夏林的中年人默默的摇头离开了。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就算收手也没有可能了,赌坊自然懒得去找这一两千两的买卖,但在这赌场里玩的人可是鱼龙混杂,他们会干出什么事,那可就不好说了。 同样的其他两位那也是今天炙手可热的存在,玩概率可没人能跟一个专业道士比,徐世绩那边也是叫一个盆满钵满。 当夏林拿着换好的银票放在手上哒哒哒拍着走过来时,徐世绩的面前甚至连地契都有。 “你厉害啊。”夏林揶揄道:“把人地产都赢过来的?” 夏林说完把手中的银票往徐世绩面前一扔:“买你地契了。” 徐世绩哈哈一笑,随手将地契递给了他,夏林拿着地契走到那个输掉家产正躲在旁边掩面哭泣的赌狗身边,一脚闷在他屁股上:“赌狗真该死啊。” 虽是骂了,但他还是把地契人到了那人脸上:“滚!” 三人归拢归拢,大概赢了能有个四千两银子,其实不多一点都不多,金陵城的赌坊最高记录是一日输了一百五十万两,不过那也得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这种地方四千两银子已经是飞天级别的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京城跟这种犄角旮旯的差距,比三体星跟地球的差距都要大,四千属实离谱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其实都不用想就知道已经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仨了,只不过是因为这三个人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所以大部分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仨赢了钱,去到了外头先是找了个店家就吃上了,徐世绩这会儿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是要引蛇出洞啊?三弟。” 夏林只是眯着眼睛笑,并没直接作答,而是等外头的眼线急匆匆的跑走之后,他才开口道:“两位哥哥怕了?” “哈哈……”徐世绩拍了拍身边用布条缠绕的斩马刀:“贫道不爱杀生,但贫道也不是吃素的。” 二哥更是直接脱下了衣裳,露出了身上那跟银背大猩猩一般的肌肉,那泰森来了都得打个哆嗦的拳头,那是真没有在怕的。 “其实你非要说有什么意义或者目的,其实是没有的。”夏林笑道:“你们把我骗出来,我不得给你们找点事啊?” 两人一听笑声震得房顶都嗡嗡的震。 是啊,出来这一趟本来就没有任何预案,图的就是一个爽快,那世上什么最爽?当然是玩命最爽。 “舍命陪君子了。” 三人喝了些酒走出店时夜已深邃,路上早已无人,只剩下远处传来的犬吠声一声声惊扰着深夜。 今日月光明亮,夏日的月夜有风吹来,稍微驱散了一些闷热,草丛里的虫鸣和不合时宜的蚊子嗡嗡都叫这夜晚显得十分纯粹。 他们三个唱着不着调的歌,平均年龄三十多岁的人就像是孩子一般的在路上互相推搡,俨然便是醉汉行径。 而就在这时,他们中感官最敏锐的夏林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有动静。” 徐世绩他们立刻停止了打闹,侧耳倾听了起来。果不其然,周围的确是有稀碎脚步踩在地上的沙沙声,人数不少,估计都已经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诶,我有一个主意。”夏林竖起一根手指:“等会我们算一下谁干翻的多呀?谁干的最少,明日请客。” 二哥哈哈一笑:“那恐怕你请定了!” 徐世绩啧了一声:“看道爷的斩马刀!” 说完他与二哥都将武器上的布摘了下来,夏林却拔出了匕首,杀人背靠背而站,这会儿二哥朗声说道:“各路好汉,莫要藏了,出来吧!” 顿时从四周围的黑暗之中走出来了许多人,粗略一算能有四十多个,为了他们这仨瓜俩枣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了。 夏林这会儿从腰上摸出了喷子,扒拉开保险:“我数一二三。” “等会,对面还没报号呢!” 二哥话音刚落,夏林却已经冲上去匕首正握一招蛟龙出海就将一人干倒在了地上。 “一个!” “你小子,不讲武德!说好的一二三呢!?” 这会儿乱战就已经开始了,二哥一马当先,月光泼洒在断墙残垣间,横枪划出半道银弧,枪尾铁鐏磕飞三枚袖箭。暗器钉入枯树时,他靴底已碾着青石板的碎纹突进五步,枪尖挑开当先两人咽喉,血珠飞溅处恰与枝头寒鸦的赤瞳同色。 八道黑影从四面合围。枪杆反震的嗡鸣尚未消散,二哥忽然矮身旋扫,白蜡木枪身扫断三条胫骨。惨嚎声中他借势腾起,月华顺着精铁枪头淌成一道寒瀑,两个蒙面人捂着喷血的脖颈栽进瓦砾堆,惊起墙头夜栖的灰鸽。 剩下五人刀网刚成,二哥突然甩腕振枪。丈二红缨炸开七朵虚影,真身却如银龙穿云般直取中路。持双斧的壮汉踉跄后退,心口铁护镜已被捅成齑粉。枪锋回抽时顺势斜撩,将左侧偷袭者的弯刀连同半片肩胛削飞,断刃旋转着嵌进土墙,震落簌簌墙灰。 最后三人喉结滚动着后退,月光把他们的影子钉在断墙上不住颤抖。二哥甩动枪缨抖落血珠,夜风卷着残红掠过满地呻吟的躯体。枯枝上的夜莺突然厉叫破空,枪杆已如白虹贯日穿透最后那道黑影,将染血的枪尖钉在古槐虬结的树干上,震得满树银辉碎落如雪。 “挖槽,二哥,好身手啊。”夏林这会儿还在闪转腾挪躲避攻击,二哥那边就已经解决了战斗:“我开大了嗷!” 584、生死追击 “咔咔” 黑暗中两声脆响,接着便是一团火光爆裂而出,离夏林最近的三人顷刻间被轰得飞了起来,落地的瞬间就已是气息全无。 而这会儿又有两人从夏林身后袭来,他身法游龙,躲过了偷袭,后跳了几步左手迅速换弹,接着又是咔咔两声。 那火龙吐息一般的威势已经把袭来的人吓破了胆,他们迟迟不敢上前,然而夏林便像黑夜中的幽魂一般,借助周围建筑的阴影快速游弋,每次火龙吐息之后都会迅速的叫人猝不及防的带走几个人。 莫要说被正面击中,哪怕是被刮到一下,那暗器里的东西也能渗入骨肉,甭管什么顶级高手,上来就是一下解决。 几轮之后,黑暗中再次响起了那催命的“咔咔”两声,这一下场上为数不多的几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转头就跑。 但这会儿已经晚了,乌黑的枪管从阴影中伸了出来,月光打在上头竟是一点都不反光,但却能叫人感到幽深的寒气。 火龙吐息再次发威,即便是那些人已逃了十丈之外,但几乎是瞬息便如同被定身了一般,没走上两步便纷纷倒地。 夏林这会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环顾四周,听到屋顶上还有些许动静,他将匕首往腰上一别,单手于树上借力,像荡秋千一般便翻上了屋顶。 “咔咔” 而会儿徐世绩也完事了,他那斩马刀大开大合,所到之处不是尸首分离便是人与武器皆一分为二,根本找不到一个囫囵的尸体。 等到他与全程看夏林干人的二哥汇合之后,两人都抱着膀子在那看夏林处理埋伏之人。 不多一会儿,夏林从屋顶下来,甚至他还敲了敲那户人家的门,冲里头喊了一嗓子:“没事了,你们可以睡觉了。” 说完他将喷子往肩上一抗,走回到了两位哥哥的面前:“十四个。” “那你完了。”徐世绩往后一指:“十七个。” “就我最少?”二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二人:“我这才十二个。” 徐世绩跟夏林同时转身指着他说:“明日你请客。” 他们是走了,但留在这的四十多具尸体可是不会自己跑掉的,第二日一早,县里可就热闹了起来,官府的人、匪帮的人甚至蛟龙帮的人都来了,周围更是围满了人。 四十多个好手一夜之间死了个精光,这叫匪帮首领胡得喜脸色铁青,他仔细检查着地上兄弟们的尸体,旁边的县令可以明显看出手脚都在发抖,这显然是怕惨了这凶悍的匪首。 不过这匪首还真不是刻板印象里长得穷凶极恶的样子,虽然名字听着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但看上去却是一个体面的样子,看上去四十岁上下,颇为儒雅。但那眼神看着就不似善类,阴郁凶狠,就如同上了岁数的老秃鹫一般,杀气腾腾。 “当家的,看出来了,这里有长枪,还有大刀,还有个匕首。不过还有一个看不出来,有些弟兄的脑袋都被崩开了,也不像是金瓜,不知是什么东西。有些弟兄身上就有些小孔,直打到肺腑之中,十分可怕。” 那胡大当家的走上前,将一具尸体翻了过来,仔细查看尸体背后流血的地方,却发现这伤口就是一些圆形的口子,但这口子极深,他取下一根狗尾草探入伤口,却见那伤竟直通内脏,竟是直接将人打通了出去。 从伤口的尺寸看来,若是人力为之,这人的力道恐怕比牛还要大。 不过其他那些弟兄死的也很惨烈,那被重刀砍的,被枪挑的,这显然是几个顶尖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一步,而且这明摆着是有备而来,除了那个用匕首的不知道咋想的,其他人那可都是做好了准备一打多来的。 “这人枪法凌厉,天底下能有这般枪法之人可不多。”旁边一个看上去精芒内敛的汉子对这胡大当家的说道:“还有那马刀,也是顶尖的好手。看来这真的是有备而来。” “哼。”胡大当家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蛟龙帮的几个人:“你说会不会是那帮人请来的?” “恐怕就他们是请不到这般高手的,应当是哪里来的顶尖游侠。” 这会儿人群之中有个瘦小的汉子钻了过来,他快步走到胡大当家的身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好好好,就是那三人?” “当家的,的确没错,兄弟们确认过了,就是他们。家伙事儿一样,一个拿枪一个背刀,还有一个空着手,应当是使暗器。” 胡大当家听完之后,面露冷笑,他站起身来走到当地县令身边,用森然冷峻的声音说道:“大人,该剿匪了。” “是是是,胡老爷说的是。”县令显然是个没出息的玩意,他甚至都不敢去争辩一句,只是一味的符合。 而现在其实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到底谁是匪,只是这些人显然不够给劲儿,四十多人被三个人给反杀,并且还死得如此惨烈。 可他一个县令能说什么呢,既然人家胡大当家的说要剿匪,他就要剿匪,不然明日他可就要遭匪徒劫杀了。 一声令下,大批的衙役将夏林他们的住处给围了起来,这显然是要过来拿人了,但当他们冲入客栈之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有找到这三个人的踪影,一看那架势就知道这三人必然是已经跑了路。 胡大当家跟随县令来到这里之后,听到那三个贼人已经逃跑的消息,当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回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了县令的脸上。 “废物。” 他骂了一声之后转身便走,而那县令被这一逼斗给打懵了,站在那半晌没有动弹,过了好久之后他才低着头捂着脸转身离开。 不过胡大当家在这里可谓是土皇帝,自然不会放过夏林他们三人,既然那废物县令指望不上,自然就要自己出马了,他立刻命人朝各路追击,势必要把这三个恶贼拿到为止。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夏林此刻已经带着二哥他们一路朝江南道的方向奔走而去。 “三弟,不去桂州了?就因为小小山匪,你就放弃了?” 徐世绩打趣道:“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我他娘的回去调兵。”夏林抬头看了一下天空:“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多了,咱们休息一下,你俩先睡,我给你们放哨。” 他们走的山路,非常崎岖艰难,但这没法子,这地方的山匪都快聚集成军阀了,除非夏林双持哒哒哒哒冒蓝火的加特林都不可能跟人家一整个队伍对抗,所以返回江南道调兵才是最好的。 至于蛟龙帮,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会儿他们应当是没有能力正面跟那山匪对抗。 虽说因为对广府天地会还有几分忌讳,山匪也不敢轻易动蛟龙帮,但这事真闹大了,恐怕那匪首也不会顾及那么多了,不然他的权力基础都要崩塌。 所以他们现在一刻都不能停留,打个时间差,立即转头回到江南道,进入江南道之后哪怕他们是神仙也叫他们见识见识江南道守军的大炮有多猛。 至于说调兵去岭南道合不合规矩。 不多逼逼,问问岭南道的老大,他到底是听谁的多一点,是朝廷还是夏林。好,就算听朝廷的多一点,那可以去问问景泰帝,景泰帝介意不介意夏林跨区剿匪。 都他妈别说跨自己辖区了,夏林跨国干突厥,李渊不还得给人家保障后勤么。 但前提是他们一定要能跑回到江南道。这会儿如果没有意外,那帮人估计发了疯一样的在找他们仨,而且这些人精通山林作战,找到之后不会那么弱智的上来直接打而是会转回头去调集更多的人过来围困,甚至可能烧山。 所以他们一定要跑,而且要快。 但人毕竟不是机器,再牛逼的人也是要吃饭睡觉的,所以这会儿跑了得有八九个小时,除了二哥这种天赋型选手之后,徐世绩跟夏林都已经快精疲力尽了。 “我来放哨。”二哥把长枪往地上一戳:“你们且安心的睡!” “快些睡。”夏林对徐世绩说道:“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找个干燥安稳的地方补充一下。” 夏林对野外生存太在行了,这是那两位豪侠的短板,所以在山林之中一切安排都听夏林的准没错。 他们轮流交替休息到了傍晚,其实这会儿追兵已经很近了,但毕竟快到晚上,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山,于是他们就也停了下来开始休整。 两拨人最近的距离只有不到五百米,可谓是十分惊心动魄。 而晚上的山林是异常危险的,特别是这个地界豺狼虎豹那是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蟒,一般来说这会儿是需要点火的,可在茫茫大山之中突然亮起一个火堆,那可不就全暴露了么,所以他们只能很艰难的往前前摸索着前进。 渴了喝露水,饿了就摘野果子,纯靠年轻身体素质好,硬抗了好几日。 只是因为他们的后勤补给显然不够,所以速度到了后头明显就慢了下来,追兵几乎就咬死在他们屁股后头,有好几次他们都在藏身地听到了那些追兵喊话的动静,但幸好夏林反侦察反追踪能力一流,尽可能的抹去了他们经过的痕迹,但人家队伍里也有老猎人,所以一路能把他们追到这个地步。 “过瘾啊过瘾。” 二哥这人没心没肺,这会儿甚至还能笑的出来,但夏林其实还是明白他的心思的,刺激嘛,这种时候的肾上腺素直接给拉满了,像这样一辈子都在行走江湖寻求刺激的吊毛,他最需求的就是这种双手颤抖的感觉。 倒是徐世绩,他只是垂着眼皮:“熬过了今日,他们只要被逮到我们,他们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正说话间,突然山下的喧哗声便慢慢靠近了,期间还有犬吠声,夏林一拍大腿:“操,他们放狗。”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探出头来,看着就在身后大概三里路的江南道,他不得不起身说道:“哥哥们,准备好夺命狂奔了没?” 其余两人深吸一口气,二哥甚至双目都开始变得赤红了起来。 “开始跑!” 三人跳出藏身处一路开始狂奔,下头的追兵俨然听到了动静,双方就在这山野之中展开了绝命追击。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从声音可以听出来,那可是漫山遍野的人呐,这要是遭抓住了。徐世绩,拉出去砍了。二哥,片肉片下酸汤火锅! 至于夏林……他皮肤白皙样貌俊美,那么不得先整个三千人和马啊?这谁顶得住呢。 这会儿其实因为这几日的饥饿、紧张和疲倦,三人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但那犬吠声一响起来,肾上腺素就已经接管了身体,夏林发现自己的视野变的狭窄,眼中只剩下了前方的目标。 “一定要冲到大路上!只要过线进入驿站!驿站后面便是哨所!” 夏林一边在山林里狂奔一边喊道,而身后的追兵已经离开他们不足五十米了,有些人甚至那种抛石的东西已经转起来了,只要被打中必是要被抓回去的。 目标越来越近,追兵也越来越近,他们当下耳边已经没有了别的声音,只有自己血脉跃动和心跳声。 很快,江南道边界驿站旁的树林中,突然杀出了三个狼狈的人,他们跌跌撞撞一把冲入了驿站,而他们身后的追兵也即刻到来。 追兵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了江南道的地界,这会儿巡边的大营里头立刻吹起了号角,接着一百多个破虏军骑兵就哒哒哒的冲了出去。 那些山匪在那头再有能耐,那也是匪,而这可是破虏军的骑兵,骑兵们架着马槊催着马往前走去。 “退!” 那为首的山匪却指着驿站想要说些什么。 “退!!!” 骑兵队长语调一变,所有骑兵手持武器的姿势立刻变换,这就叫起势了,他们再废话可就格杀勿论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那仨躺在驿站地上的家伙,侧过头对视了一眼,然后发出了极为豪爽的笑声。 “我要吃肉!”二哥大喊一声:“要吃肉!” 585、诶!这下你们可有的玩咯 可还记得之前为什么说破虏军军力严重不足么? 其实就是有一部分是驻扎在了江南、岭南两道的各处关卡上,此处沿线大概有四万人上下的规模,为的就是遏制岭南再出叛乱。 岭南这个地方是非常复杂的,它不止是山高皇帝远那么简单,这里因为地形和文化说分化出来的体系太过庞杂,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岭南道内部都没有商路连通,情况就类似于非洲大陆一样,不同的部族、不同的文化之间几百上千年之间的矛盾冲突,导致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容易出现问题的。 所以江南道的边境那可都是有重兵把守的。 夏林回来的时候那的确是够狼狈的,在山上躲避追兵的这些日子给他造得跟乞丐也没啥区别,一身虫子不说还叫山上的荆棘之物给他整的就跟一个陈年老m一样浑身是伤。 而他的情况这会儿传到了江南道守备将军这里,那人当时都给吓屁了。 “什么?你们说大帅在岭南叫人追狗撵的?还差点死了?” 过来禀报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守备将军就已经撞撞跌跌的冲出门外去了,那脚步挪移的频率比当年他亲爹死了他去奔丧都要快。 那通报之人紧随其后:“将军莫要慌……” “还不慌!?大帅在这地界但凡是有一点损失,你我人头全得落地。” “大帅睡下了,你现在过去也见不着啊。” 听到这话,将军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转念一想,身子一拧:“回营,调兵。抽调五千精兵!” “将军……调这么多兵是要大帅或者大公子签手谕的,您这么干不合适吧?” “什么合适不合适,让你调就调,明日大帅醒了若是见不着精兵列阵,我一斧子劈死你。” 夏林他们三个是睡得香甜,毕竟这些日子着实太累了,但这边的破虏守军可就忙活了起来,这里一共驻扎了大概一万两千人,要从这一万多人里抽调差不多一半士兵出来,那可算也是有点难度。 但现在这个事就算是难如登天那也要去办。 开玩笑,江南道的老大、大魏的少帅叫岭南道的土鸡瓦狗给欺负了,那说破天去这件事也是要办的。 而他们调兵的事也很快通过飞鸽传书传到了大公子的耳朵里,要知道不是紧急军务轻易不动用飞鸽,如今这鸽子都飞过来了,大公子也就是夏林的大舅哥一看当场就拍了桌子。 要知道这次被折腾老惨的人不光有夏林还有他亲弟弟,他俩虽然有些胡闹,但护短这件事根本不用问理由,而且据说他们是被山匪给追了多日。 这还了得? 所以大公子直接就把这告知的书信给烧了,权当不知道,而他的不知道就是纵容,明白的都明白。 很快,这件事同时也传到了新军的大营之中,至于怎么传过去的,那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事情就这么传过去了。 新军虽然是脱身于破虏军,但整个军制跟破虏军还是有所不同的,它是完全由夏林一手拉扯长大的。 破虏军里夏林是少帅,因为破虏军是老郭的。但在新军和绿林军里头,夏林可是正经的大帅。 他娘了个比的,大帅被人欺负成那样了? 新军要不是军纪摆在那,当天下午就哗变了,但当天下午新军的六个将军就轮番去开始跟大公子请示,请示的是开具路引,新军要西进! 大公子可谓是苦口婆心的好一顿劝说,但根本劝不住,他只能无奈的说:“挑五千个轻骑,星夜兼程吧。” 有了这么一句话下来,这就算是默许了,五千骑兵都没废话,浩浩荡荡的就出了城。 江南道有很健全的保障机制,每隔五十里就有整备用的补给点,骑兵作训的时候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而这次大部分人也都以为是一次常规的骑兵作训。 只是这次的骑兵是齐装满员,除了弓弩之外,每个人都带上了高级兵种标配的火枪和八十发子弹。 视角再拉回到夏林那边,他们在床上一睡就是三天,偶尔起来吃个饭,拉个屎然后继续睡。 肾上腺素拉爆之后极端疲惫让他们根本没办法保持清醒,再加上这些日子里睡不好吃不好,刺激是刺激了,但那可是要还的。 反正这么迷迷糊糊的过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的早上,夏林才昏昏沉沉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洗了个冷水澡,吃了一大碗面,一推开窗户吓了他一哆嗦。 只见大营外头到处都是佩戴新军标识的士兵正在出操,而跟他们合作演练的正是破虏军的士兵。 双方虽然不是同一个军制,但毕竟都是江南道体系下的,整体配合还真挺不错。 夏林连忙穿上衣服下了楼,很快一万士兵就集结在了他的面前,五千新军骑兵五千破虏精锐。 被江南道的好伙食滋养出来的精兵,这一万人放到外头那些军阀身边,他们嘴都能笑肿起来。 “你们这是?” 夏林问了一句,破虏军跟新军的两位将军连忙上前:“新军五千骑兵、破虏军刺槐营五千精锐,悉数到场!” “请少帅指示。” “请大帅指示!” 从称呼和语气中夏林就可以清晰分辨谁是嫡系谁是旁系了,但这个很正常了,不要求那么严格,毕竟老郭手底下的将军还没退光,人家认老帅属实正常。 “好,你们继续操练。” 夏林转身回到大帐之中,这会儿江南道守备将军已经在那候着了,见到夏林进来他连忙起身道:“大帅,新军五千人是急行军而来,虽在补充,但马匹仍累死一半。” “啊?” 夏林差点伸手打自己一巴掌:“这帮……哎呀……” 他心疼啊,这些马可都是从草原那边的马场弄过来的良种马,若非大战一般是不会启动的,没想到这帮狗日的东西…… 不过算了,算了……他们能用三天从浮梁冲到这里,中间一千多里路,这已经在当代战争史上可以被称之为不可能的任务了,难怪他一早就觉得破虏军看新军的眼神都怪怪的,原来是在看怪物来的。 没过一会儿,二哥与徐世绩也都起身了,他们被喊来了大帐之中,那自然是要商量这一万人怎样用的了。 二哥自然不会有什么主意,但徐世绩就不一样了,他在听到夏林整了一万精锐之后,他就开始摸着下巴使坏招了。 正常时间线下,这会儿的徐世绩已经在并州把东突厥颉利可汗给打到找不着北,封并州都督。 这样的人没点阴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他摸着下巴嘿嘿的在那笑。 “大哥你有话就说,别光在这笑,怪吓人的。” 徐世绩清了清嗓子:“匪者,善藏。你若领万人下岭南,这想要剿匪恐怕比登天还难,倒不如……” “你说就说,搁这卖甚的关子!”二哥拍着桌子骂了起来:“狗日的东西,整日装神弄鬼。” 徐世绩用咳咳声掩盖了尴尬,然后继续笑着说道:“倒不如将大军拆分成几股,以商队模样在多处城镇下埋伏下来,接着我等三人再去到那尧县之中,杀他一个回马枪。” 夏林眼珠子转了几圈:“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叫他们扮做商队驻扎,之后等到我们抵达之前,他们便从后头包抄而来,将那些匪徒一网打尽。” “对咯,抓他们一个不备。” “行。”夏林点头:“还得是你们这些阴损之人啊。” “诶,三弟。这话哥哥可就不爱听了,这可不叫阴损,乃是用兵之道。兵者诡道也。” 别人跟夏林掰着这个他是不信的,但徐世绩他还是信的,李靖是死了,但新生代军神可就有这位徐世绩,毕竟在正史里,他最后可是英国公李勣,虽然李靖是超一流,徐世绩只能算一流,但一流那就一流。虽然被刘黑闼打败过,但最后也是他平了刘黑闼之乱。 看人得看对手,刘黑闼那可不是一般人儿,夏林现在都开始关注这家伙了,毕竟刘黑闼运气哪怕好点,运营稳点,最后大隋江山到底是姓李还是姓刘都是两说。 所以他的招对付这些虫豸一样的东西,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夏林立刻就着手安排了起来,将队伍化整为零,分批扮做商队开始朝岭南出发,沿途驻扎在各个县城之中,既能收集信息彼此之间还能互相支援。 一个队伍五百人上下,分批相隔七天左右的时间出发,一万人不算多,毕竟现在大商队动辄可就是两三千人甚至四五千人的规模,但那样一般也会有大商队的旗帜作为标识,所以他们最好就是拆分成这种中等规模的商队,不至于引人关注。 商队启程,车轮滚滚朝岭南道进发,而夏林他们也坐在了其中一个“商队”的牛车之上。 当初他们是这么过去的,现在再复刻一次,而这一次,夏林他们可是要玩一票大的。 剿匪?不不不,既然岭南道管不好这一条重要的商路,那不如交给江南道来管吧。 沿途经过的不少城镇里都张贴着夏林他们三人的通缉令,通缉令上头对他们的描述就是江洋大盗,杀人如麻,但并没有人真切的记得住他们的脸,只能描述个大概,但这一画出来可就带劲了,二哥被画成了红毛大猩猩,徐世绩这成了眯眯眼的贼人,夏林更是个猥琐的弱智模样。 “他们在心里我就是这般?”徐世绩指着通缉令回头问道:“我仪表堂堂身高八尺……” “得了吧,你还好。”夏林抱着胳膊哭笑不得:“你们看看我。” 而这会儿二哥在自己的画像前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甚是威猛。” “你的审美肯定是有病。” 夏林拽着他就要走,而这会儿这县中的巡捕便喊住了他们:“你们三个,停一下。” 话音落下,旁边商队里那些“脚男”的手都已经伸到篷布里头去了,但凡有一点风头,今日便是攻打县城。 巡捕走上前来看了看墙上的通缉令又看了看他们几眼,然后一脸不耐烦的说:“走走走,别在这里闲逛,这可都是江洋大盗,那是你们能惦记的?” 二哥有些不忿但夏林却连忙拽着他赔上了笑脸:“好好好,我们这就走,劳烦官爷了。” 那两个巡捕衙役这才翻了个白眼慢慢的溜达走远了,而那些“脚男”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 商队继续向前,沿途都已经布防,每个城镇里头都涌入了一个到两个小队,他们也卖东西,都是江南道的一些产品,有些甚至直接都是从两军库房之中扒拉出来的军品,反正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卖点什么都不算稀奇。 最终夏林在七日之后,再次临近了尧县外围。 距离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天,胡大当家的只觉得气恼,倒也没说真要去跟江南道交涉,反正这三个人有能耐就别进城,但凡进了城那这次还能让他们跑了的话,胡大当家就把自己那个东西噶下来喂狗。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胡大当家在尧县仍然是只手遮天,蛟龙会的势力仍然被压在那一条小小的街道上,好像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但就在今日,这个仲夏之夜,有两个商队进入了尧县之中,而跟随其一起过来的,就有那让胡大当家气得牙痒痒的三个人。 “说起来,我心中也是有几分惜才,那三人能杀我四十多个兄弟,这身手放眼天下也是凤毛麟角。” 胡大当家正在与河那边的大当家一个姓马的山匪头子吃饭,两人聊起来时,胡当家甚至还有几分唏嘘。 而那马帮主则笑着说道:“胡老大倒是有些意思,若换成是我,我可忍不得。” “哈哈,马老大莫要如此说,若是真遇见了,你自然也是会心生欢喜。”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喝!” 两人正推杯换盏,这会儿胡老大手底下的老三快步走了进来,弯下腰在胡老大耳边低语道:“大当家的,县里又来了三人,有人说依稀就是上次那三人!还住在以前的地方。” 这会儿就轮到胡当家发愣了,侧过头来:“他们?还敢来?” ————-- 大家都去春游了没有呀?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走出房间了,每天都在屋子里阴暗爬行,一杯茶一包烟,一个标题写一天,感觉我是不是要抑郁了? 今天休息一天吧 出去喝点,天气暖了,不是那么容易痛风了。今天我要吃两串大腰子!还有炸虾!对,炸虾,炸虾可太好了。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天休息一天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86、跟谁玩心眼儿呢,臭弟弟。 “这是你们?” 在夏林他们出现在尧县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被胡爷的人给围了,带队的那人拿着三张画像摆在了夏林他们的面前,厉声质问。 “不是,当然不是。你看看哪像了?我们是外道来的商贾,打算到这尧县投点钱,怎的就成了江洋大盗?” “投钱?” 带队的那人上下打量着夏林几人,他确定就是这几个人,但当下这个事情有点过于邪门。 他可不是等闲的土匪,那他可是正经读过书的秀才,脑子里头的东西多,所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当真不是?” “当真不是,我等三人这不今天刚到么?你看我们还带着商队来的。” 夏林指着身后正在卸货的阿兵哥们:“江洋大盗谁会带商队来呢。” 那秀才眉头皱了皱:“箱子打开我瞧瞧。” 夏林也不废话,招了招手便让人打开了箱子,这些箱子都是特别标准的货运箱,里头大多是各类器型的瓷器,周围的空间则用食盐或者茶叶填满以节省空间增加货运单量。 检查了几个箱子,那秀才眉头一蹙:“你等私运食盐!?” “可不是私运啊,这位老爷说话可不能乱讲,要杀头的。”夏林连忙拿出了单子:“你看看,我们是东风商行的,有盐运单据的,怎的能叫私运呢?” 这奇了怪了,那秀才看了一圈之后只觉得是一头雾水,要说认错人那断然是不能,旁人且不说,就光是那九尺多的巨物,天底下都少有这种怪胎,哪怕是化成水儿都能叫人记得,更何况他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甚至他们连家伙都没换,斩马刀还是斩马刀,红缨枪还是红缨枪,这走都走了,再回来是几个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回头再看看那些正在卸货的精壮小伙儿,这秀才倒是有了几分计较。 他拱了拱手:“倒是惊扰了几位老爷,前些日子这县里来了三个江洋大盗,他们无恶不作,奸淫掳掠,当下多少也是有些惊惧了,还望海涵。不知道三位下榻于何处?到时我定叫人送上歉礼。” “我们就住在这醉春楼中。”夏林指了指身后的客栈:“若是有空官爷随时可以来。” 那秀才离开,他虽然是官府中当差的,但其实本质上还是胡爷的人,所以他复命复的还不是县令而是那胡大当家。 “哦?带了人来?”胡爷眉头一皱,接着便笑了起来:“哈哈哈,倒是年轻人的性子,看来也是家中的小少爷了,受不得一点委屈。好好好,那我便去会会这不知谁家的少爷。” “胡爷,我与您说啊,他还拿着盐铁的贩卖凭据,估计家中是有些能耐的。” “哈哈哈,你啊。”胡爷仰头笑了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能有什么能耐?在这一亩三分地,是龙是虎都不好用,岭南道可不是谁都能来过过招的。等会你上门去,便说明日我邀请他们来府中一叙,看看他们到底要怎样也看看他们有什么招数。” 而在另一边,徐世绩站在窗口看着外头,笑道:“道生啊,你这一手可是有些猖狂了,不过也是能把这尧县的水给彻底搅浑,恐怕如今他们这从上到下的也弄不清到底我们要做甚了。” “作甚?玩他!”夏林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老子兵都布好了,现在就剩下玩他了。他还敢干什么?老子上去就是一个道生的名义。这个县城……不对,这一条县,我都要。广府管得了的,我要管,广府管不住的,我更要管。长江以南,就没我吃不下的地方。我现在不着急动手,我要把他后头的大鱼给钓出来,说实话我还真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匪帮就敢在县令头上耀武扬威?这后头有人。” “自然是有人,恐怕应当背靠着不少大家族呢,这条线的油水太厚了,他们可不甘心这些油水就白白便宜给了官府。自从岭南王叛乱之后,广府的手就很难伸到这边来了,也算是叫他们钻了个空子。” 这会儿二哥不耐烦的说道:“你们二人烦死了,整日说这说那的,老子不惯着他,大不了一枪挑了他便是,还与他说个屁。你们给我五十刀斧手,我上去一个手起刀落从城东杀到城西,我还不信了。” “二哥。”夏林笑着摆了摆手:“这种事情,杀是没有用的。这毕竟是岭南道,真要是闹到了金陵,有人会用你的身份攻击王爷的,你可莫要以为如今金陵太平了。咱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无话可说。还有就是,这一线上的几十万百姓怎么办?你杀的时候爽了,那你回去之后他们怎么办?这些人若是卷土重来疯狂反扑,给你来个还乡团,那你到底是干了好事还是坏事?这些事情,从外头是摆不平他们的,只能从里头慢慢的叫他们溃烂,或者说揪出他们的根源,让他们无法再成气候。” “对。”徐世绩马上附和道:“当下多事之秋,手段霹雳许是快意恩仇,但终究是要引来更大的祸端。你这莽夫,好好听道生的安置就好。” 几人正说话间,刚才见过的那个秀才又来了,带来了道歉的礼物,还有一份请柬。 “三位少爷,我家老爷说今日设宴款待三位,还望三位赏脸光临。” 夏林接下请柬,眼皮子微微一抬:“还请问你家老爷以何等名义请我们?” “哦……”那秀才显然是没想到夏林会这样问,但他能让胡爷看中,自然也是有些机智在身上的,几乎是顷刻之间,他眼珠子一转,然后便说道:“我家老爷说了,他正是看中几位少爷的青年才俊想要与几位谈谈合作事宜。” “好,去与你家老爷说,我们一定到。还顺带替我谢谢你家老爷。” 消息带到,那胡爷也是颇为惊讶,正如夏林他们预测的那样,胡爷现在真的是有些糊涂了,他完全已经摸不清对面想干什么了,虚虚实实弄得他这个老江湖也是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样先见到人再说。 毕竟他胡爷惜才爱才之名还是名声在外的。 晚上胡爷包了县里最好的一家酒楼,偌大一个二层就摆着一张桌子,胡爷一个人坐在大桌的主人位上,静静的摆弄着手上的一个紫金葫芦把件,这个紫金葫芦据说是江南道夏道生曾经玩过的东西,胡爷见不着那么高的人,但他总是想沾染沾染那种动辄撼天动地之人的灵气,所以自从这个葫芦到手之后,他便天天把玩。 大概到了晚上七点多种,夏林三人便在那秀才的引导下来到了酒楼之中,他们三人落座,周围灯火通明,桌子上的菜品也是花样繁多,看得出来这胡爷倒也还真的细致准备了一番。 “三位远道而来,胡某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夏林朝胡爷拱了拱手:“洛阳张朔。” 徐世绩侧过头看了夏林一眼,咳嗽了一声:“曹县徐懋。” “田爽。”二哥倒是爽快,正如他的汉名一般。 “原来是北方来的。”胡爷笑了起来:“三位可是从江南道来?” “正是,我们三人从北方逃难到了江南,合伙做点小买卖。”夏林率先发话道:“估计……哦,还不知我等该是怎样称呼?” “叫一声胡大哥便是,江湖儿女不做那个礼数。”胡爷笑道:“不过几位的买卖不小啊。” “那跟江南道的那些豪商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独孤家的商队动辄万人,想必胡大哥也曾是见过。” 胡爷点了点头,他当山匪的,哪能不知道独孤家的大名,他们的商队天下的山匪马匪就没有敢碰的,在道上赫赫有名。 胡爷这会儿眼珠子一转:“今日我那手下的废物错认了几位,这事我倒先给你们赔个不是。这年头兵荒马乱,总有些亡命之徒四处游走,前些日正有三个恶徒来到县中,纠集流寇匪徒杀了不少人,简直目无王法,本县县令已经发下宏愿,不抓住这三名恶徒誓不为人。”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在夏林三人的身上打转,仔细的看他们的反应,但谁知道夏林这会儿突然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 “可恶啊,这等恶人!”夏林深吸一口气,面色涨红:“我张某平生最好打抱不平。胡大哥,这匪得剿!我知道了,定然是这里地处偏僻,无钱剿匪对不对?” 那胡爷神态明显就不对了,他身子往后靠了靠,想要弄明白面前这个姓张的到底想干些什么。 “我兄弟三人想在县里做个稳定生意,那安稳便是最重要的。这样,我等初来乍到,愿出五千两支持县里剿匪。” 夏林说完便坐了下来:“这一路上我们过来时也听说了,这大河两岸分别由两股匪徒把持,已有多年。要剿匪,这五千两恐怕不够啊,胡大哥。” 胡爷眯起眼睛看着夏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张兄弟果然是英雄少年,如此嫉恶如仇。不过兄弟说的不错,五千两自是不够的。” “胡大哥,我倒有个法子……”夏林脑袋伸了过去:“就看胡大哥敢不敢了。” 587、张老爷又高又硬 胡爷看着夏林的眼神,突然就感觉心里头毛毛的。 怎么形容呢,就是这个年轻人不笑不说话,一切都还好,但当他脑袋微微低下但眼睛微微却向上翻起看人时,就会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要知道他胡爷可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角色,这么些年当山匪什么人没见过,但就这个眼神却叫胡爷感觉到心中一颤。 “那还不知有何高见?” “我出五千两做头,胡大哥五千两收尾,叫县令大人号召县中豪商百姓捐款,到时胡大哥的五千两如数奉还,其余钱款大哥与县令二八分账。” “二?”胡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是否有点少了?” “二是县令的。”徐世绩这会儿冷不丁的补充了一句。 “哦?哈哈哈哈哈……”胡爷拍案叫绝:“好好好,这倒是个顶好的法子。” “那自然,能申遗的法子。”夏林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碗:“至于我那五千两,就当是我在胡大哥这里交个投名状,胡大哥也莫要挂怀,我兄弟一年的营收不止这个数,若总是遭匪徒滋扰,那可也算是得不偿失。” 只是一句话,胡爷突然警觉了起来,换而言之就是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仍然却愿意与他合作。 有意思,这个年轻人有意思。 “不过我倒是有几分好奇,张老弟不担心这五千两投了进去也不见波纹?” “怎么会,大鱼出水哪能不见波澜?”夏林从怀里掏出了五千两的银票:“这可是条大鱼。” 夏林将银票放在桌上推到了胡爷的面前,但胡爷却没有接,只是看着那银票笑了起来:“哎呀,张兄弟不是一般人呐。你这般的人物,来这小地方难道只为了做生意?” “哈哈,胡大哥怀疑我。”夏林哎呀了一声,语气中颇有几分明珠暗投的味道:“实话不瞒胡大哥所说,我三人本是洛阳王世充的人,但后来王世充败退徐州,朝廷又借灭佛之名将我等的资产收纳了个七七八八,本来说我几人靠着家底还能在中原苟延残喘,但谁知这些日子李唐也开始打起了我们的主意,想来只能往这边发展了。” “江南道不好?”胡爷仍然在不断试探:“江南道之富庶,可比这里强过千万。” 这时夏林脖子往前探出,侧着脑袋眯着眼睛说道:“那我倒要问胡大哥,是这地方的县令好对付,还是江南道的夏道生好对付?不是我涨他人威风,像我兄弟这般的能耐,遇到那夏道生,连骨头渣都能叫他嚼碎吞下去。” 对啊,夏道生。胡爷长叹一口气,可惜自己头顶上还压着一个江南道,不然就他现在手上的两千多人在这个破地方怎么不得也能算一方枭雄了,想北方那破地方,三五百人就敢自占一城圈地为王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这胡爷倒还真是有几分相信了。 “那这么说三位兄弟就是要留在这里了咯?” “倒也不一定,还是要看看这里留不留我们。” “哈哈哈。”胡爷摆手:“都是自家兄弟,怎的能说这见外的话。明日,明日我便去请示一番县令大人,到底还是要将剿匪提起来了。” 夏林拱手笑道:“这自然最好。” 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聊什么正事了,就是互相不断试探。其实胡爷知道他们就是那三个恶贼,而同时胡爷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就是山匪,但大家都在装都在装糊涂,毕竟夏林一句话倒是点醒了胡爷。 剿匪,那可有大利所图啊。 本地客商与百姓集资剿匪,不说多最少能募集到五万两,这可比他辛辛苦苦一年打家劫舍赚的只多不少,既然有钱分,谁是匪还重要么? “道生,我不太明白,咱们不是要办他么,为何还要给他出招敛财?” “徐大哥。”夏林这会儿起身给徐世绩倒了杯茶:“敛财之所以叫敛财,突出便是在这个敛上,而提出这二八之分,县令能干么?” “大抵是能吧,他不过是吃干股的。” “好,他能乐意。但县里的其他豪商愿意么?县令的上官愿意么?那胡匪首可能是想不明白他若是独吞这八成之后会是如何。” “你的意思是……你要用这八成的大头分账来分化他们?” “我可没有那个心思,就算全给他又能有多少。”夏林靠在那晃荡着脚丫子:“我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专业的捧杀,我要叫他死到临头还要谢谢我。” “哦?”徐世绩眼睛一亮:“玩还是你会玩呐,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办。” “二十天,只要二十天。”夏林打了个响指,然后从身上掏出剩下的钱:“这里大概还有七万两,七万两,二十天,我要叫他们打到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然后再叫他们连本带利还给我,七出八十五归。” “哈哈哈哈……你这……” 从那天之后,夏林可就正经的开始在这里运营了起来,并且在短短的几天里就已经逐渐在县城中站稳了脚跟。 对,仅仅几天时间。 他先是出谋划策给胡爷的缴费计划制定了方案,然后更是成为了县令的编外幕僚,所有的事情都干得可以说是平平整整,甚至都把胡爷给整不会了,一度都差点把夏林当自己的心腹了。 当然了,能力如此突出,他自然就会被重用,七天不到剿匪的计划就制定了,甚至在夏林的帮助下,县令跟胡爷盘剥了近十万两银子,百姓的、商户的、行商的、当地乡绅的。 人心中的贪念只要被挖开了就很难在填回去,但问题是挖出了这么大的窟窿,就得有东西去补。 这日,胡爷喊了夏林去吃饭,就他们两个人。 胡爷这会儿将弄来的银子全部铺在了房间里,夏林进去之后差点被里头的场面给晃了眼,但短暂的愣神之后,他还是笑着朝胡爷拱手道:“恭喜胡大哥啊,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呐。” “谁说不是呢。”胡爷看了地上的一堆金银财宝却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胡大哥这是?怎的看上去还是不情不愿的?” 胡爷长叹一声:“说出来不怕张兄弟笑话,我胡某大半辈子了,第一次见这么些钱财。我怕我受不起啊。” “这有何难。”夏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我有一计。” “贤弟请说。”胡爷赶紧坐到了夏林旁边:“快说出来叫哥哥听听。” 夏林伸出脚扒拉了一下地上的财宝,然后瞥了胡爷一眼:“听闻河那头是孙老大的地盘。” “真是,贤弟的意思是……叫我去剿老孙?” “诶!怎么能这样说呢,那不得两败俱伤么。”夏林一脸嗔怪的说道:“胡大哥倒不如去跟对面那孙老大说一说,叫他来进攻县城呐。” “这……” “放心,这几日胡大哥先成立一个乡勇会,在县中募集青壮,把这银子花出去雇人。”夏林阴森森的说道:“然后等到差不多了,便联络孙老大过来进攻县城。” “嗯嗯,可那老孙不是善茬,他定要狮子大开口。” “谈?胡大哥,不是弟弟说你。你兵不齐马不壮,谈了就谈了。你兵强马壮了,他姓孙的凭什么跟你谈?给他个面子,加点辛苦费就得了。若是不肯,那便借着他进攻县城,直接将他灭了去。” 听到这话,胡老大脸色巨变,他连忙摇头道:“贤弟啊,你可不知,我与那老孙上头都是同一个人,这人是谁,哥哥不便与你说。但……” “哥哥呀。”夏林哎呀了一声:“这会儿您还看不出来?甭管你们上头的是谁,说白了,他那些当大官的,看咱们不就与猪狗无异?如今哥哥如此雄壮,即便将那姓孙的办了,一人独霸这条河,上头的人也不会说什么。” “贤弟,你莫要说了,容哥哥三思。” “那我便先告辞了。”夏林起身拱手:“还望哥哥决断的快一些,哥哥若是把脚踏出去了,我这商会才有前景呐,那姓孙的半点能耐没有,凭什么就能从哥哥手中分这么一大块肉走?” “哥哥心里有计较,今日不早了,贤弟先去休息吧。” 送走夏林,这胡爷在屋子里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看着那光彩照人的金银珠宝,一想到为了能跟那老孙演一场戏就要拿出去一半,他不甘心。 他可是匪徒出身,匪徒有匪徒的思路,黑吃黑也不过是家常便饭。再说了,正如他张贤弟说的那样,等到乡勇会铺开了,他手底下能拉出五千人的队伍,那姓孙的才几个人? 撑死一千五百人。 以前他们势均力敌,如今老孙不是那个。 就这么百爪挠心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这胡爷竟起了个大早,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便悄悄的来到了夏林的住处,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他的门。 夏林这会儿还是迷迷糊糊的,但见到胡爷时,他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大半。 “胡大哥快请进。” 而这会已经在院子里练五禽戏的徐世绩看到这胡爷跟着夏林走入了房间,他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这种能耐,还不得被我三弟当狗玩?” 588、玩狗 胡爷找到夏林,只是隔了一夜,不过这会儿他的眼神就变成了那种困在陷阱中的老兽一般,充满了贪婪和杀欲。 “怎么处置!?” 夏林看到他的眼神和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匪到底就是匪,眼里只剩下这么点东西了,就这么个水平天天装的那老谋深算的模样给谁看呢,真是好笑。 穿上衣裳,夏林亲自为胡爷倒了茶水,坐下之后他略微沉思片刻后说道:“胡大哥,做事情历来讲究一个师出有名,隔壁那个孙老大与胡大哥本是一根枝上的两根丫,若是胡大哥急头白脸的就去招惹,好说不好听。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胡大哥可否试试?” “老弟你就快些说吧,哎呀,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总是这样,急死个人了,你倒是说来听听呀。” 夏林呵呵的笑了两声,接着他起身走到房间里取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头是大概三万两的银票:“胡大哥,这里是三万两。” “兄弟,这是?”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夏林请请敲了一下桌子:“我打算用这三万两与胡大哥合伙在这开一个商行。” “之后呢?你说。” 看到这胡爷急不可耐的样子,夏林想想都觉得有几分好笑,他都不知道这三万两银子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说实话,这些家当,胡大哥若是真拿去了,我也没法子。不过我既然敢将这财露于胡大哥的面前,自然也是打心眼里信任大哥的。” 即便是如胡爷这样的狠人同样迷失在了这一声声大哥之中,大魏第一魅魔的称呼那可不是浪得虚名,上能当皇帝的后宫之首,下能当山贼的压寨夫人,这便是夏道生了。 “兄弟你放下心来,我胡某人还不至于对自家兄弟起贪念。” 他嘴上说的好着呢,但夏林连他说的标点符号都不带相信的,但魅魔最擅长的可就是骗人了。 “这我自然是相信胡大哥的人品,再者说了,这钱可是要叫胡大哥成为这几个县的魁首之用,胡大哥若是拿了,我不过也就是再一次白手起家,而胡大哥恐怕就再难有好机缘了。” “如何说来?不过张兄弟,你这般帮我是为何?” “大哥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哈哈哈,你且说假话听听。” “我看胡大哥有龙凤之姿,想要效仿古之名士,取个从龙之功。” 说到这里那胡爷笑得是直拍大腿,眼泪花儿都笑出来了,他都活四十多岁了,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斤两,就他别提龙凤之姿了,这天下的豪杰随便来一个都能将他玩得爬不起来,此生能蜗居于此,当个天高路远的土皇帝也便是心中满足了,其余的连想都不敢想。 “好好好,兄弟你是真爱说笑。那哥哥还是听听真话吧。” 夏林这会儿咳嗽了一声:“真话嘛,一来是我是个商人,干这些事自然也是想着回报的,我投于胡大哥身上的钱银,将来是要几倍十几倍赚回来的。这二来嘛,我在这地界也算是举目无亲,能攀附上胡大哥自然也是好事一桩。所以这笔钱,不光是我的,同时也是胡大哥本金。” “好兄弟,你打算如何?” 既然胡爷已经准备好了,那夏林也犯不着藏着掖着了,他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其实这整个方案非常简单,毕竟太复杂了这胡爷也弄不明白不是。就是夏林用这些钱在尧县风风光光的开一个商行,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商变成这里的豪商,不过实际上这个商行背后的大老板是胡爷。 胡爷听到这里之后有些不太理解了,于是他好奇的问道:“这不是要剿匪么,怎么又成做生意了?” 夏林嘿嘿一乐:“没有匪上哪剿去?你胡大哥是正经的商人,怎么能搀和剿匪的事呢?” “你的意思是……”胡爷这会儿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黑吃黑!?” 夏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说道:“新的商行,还是县里良善大户家的产业,说劫他们便劫了,这匪剿不剿?” “剿!那肯定要剿。” “对,肯定要剿。谁来剿却是个门道,胡大哥自然是不能出面的,因为您与那孙老大太熟了,这太熟自然就不好下手是不是?” “对对对,这可太难办了。” 夏林这会儿继续诱导:“事情若是出了,胡大哥自然也是要去接洽一下的,弟弟想问问胡大哥,那孙老大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说到这里,这胡爷甚至都把自己带入到县里正经商人的角色里头去了,一提到孙老大时竟还会咬牙切齿:“那厮,心狠手辣、贪财好色,东西落到他口袋里那就是十死无生的局,还有便是那老家伙擅妒的很。” “哦?怎么说?” “前些日子老弟不是教我在县中敛了一笔么,这事情不知怎的就传到了那老孙的耳朵之中,他居然胆敢上门索要,你说天底下哪里有这等道理,这不是山匪明抢么?” “他本来不就是山匪么。” “不光如此,他还暗中与尧县的几个富商私下沟通,叫他们往后直接将份钱交到他手上,说是在尧县他们剿匪,可这匪可剿不到下头的厉县,他们的货若是还想过厉尧河,那便仍是要乖乖的交钱。” “这不明摆着拆你的台么?” “谁说不是呢!想想心里都冒着火。” 夏林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那这样也好,我偏偏不交这个钱,我们一点一点的将那姓孙的引上钩来。” “好,一切凭张老弟安排,定要叫哥哥我师出有名。” 很好,现在一切都是在夏林预想的路线上前进,外部不可打破的敌人,就是需要先从内部攻破,互相咬吧,好日子没几天了。 隔日,夏林的商行就这么风风光光的开了起来,毕竟是在胡爷的庇护之下,一切的准备都是极为迅速的,反正光一个开业典礼就花了近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在这个地方的购买力那简直没的说了,开业当天那个场面是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光是请来唱歌跳舞的就有一百多个,现场那叫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红旗招展。 高调,玩命的高调。 而就当这个仲春商行开起来的当天晚上,那可就有人来拜访了,果不其然剧情就跟他设想的一模一样,这帮土匪的水平也就到这里了,他们能干的事也就是这么多了。 上来的人是个三十多岁一脸谄媚的男人,但他的笑容一看就是笑里藏刀的那种类型,他头顶带这个小草帽,见到夏林之后摘掉了帽子在商行里转了起来。 “张大掌柜的商行好气派啊。”他拿起货架上的东西看了看:“哟,精品的浮梁瓷,不错不错,放在哪都能卖个大价钱,听闻百越那边一个这样的茶碗能换个老婆呢。” 夏林跟在他身后礼貌的问道:“不知这位是?” “哦,掌柜的看上去还挺年轻,你就不必知道我是谁了,你只是要知道每个月给我交个一千五百两例钱。” “为何?”夏林当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眉头皱起,不甘心的质问道:“我一个月营销也不过就两千两。” “这不是还有五百两赚的么?差不多就行了。我看你初来乍到也不懂规矩,我就在此跟你说一声,在这尧县里头你自可以高枕无忧,可我问你,你这生意过不过厉尧河了?若是过,这钱,你就要掏。不然过了河,可就没人呼你周全了。” “不给。”夏林昂起头朝自己的铺子指了指:“你们可知道这铺子的大东家是谁?” “不管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钱你也得给!你尧县的规矩是规矩,我厉县的规矩就不是规矩了?” 说完这人拿住那个茶杯就转身往外走,经过夏林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夏林冷着脸指着他手上的茶杯:“放下。” “我在青楼睡姑娘都没人敢问我要钱,拿你个破杯子,你还敢张嘴?” 这人猖狂的样子的确是很牛逼的,夏林纵横这么久了,还真没见谁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 他上去直接将这人按倒在了地上,劈手夺过他手上的杯子,照着他脑袋上就是一下一下的砸,砸得杯子四分五裂,他的脑袋也是头破血流,这才算是松了手。 “在老子面前装你妈呢装。”夏林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扬起脚一脚丫子闷在了他腰上:“滚回去跟你主子说,老子敢在这里开商行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有能耐你就劫老子的货,没能耐就给老子等着!” 谁能想到这么肤白貌美文质彬彬的年轻后生下手如此狠辣,那杯子砸人可是一点都不带留手的,就奔着往死了干。 这一幕全都叫门口窥探着胡爷看在了眼里,当他看到夏林砸人的时候,他心里所有的顾念和疑惑都打消了。 这年轻人是个狠人,是个杀过人的狠人,这样的架势想当年自己跟他一样大的时候根本都挨不着边。 而这会儿,胡爷的心中就冒出了俩字儿——赌徒。 对,这张老弟就是个赌徒,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而这一下,他也算是明白自己那四十多人是怎么死的了,这些日子一直跟他想着弄钱了,浑然都忘了他可是顶尖的高手也是无情的亡命之徒。 “好了。”胡爷这会儿走上前来:“再打出人命了。” 589、狗咬狗 夏林的手包着白布,里头是苗疆的神药。价格不菲,还是胡爷特意从家里叫人取来的给夏林敷上的。 “年轻人,气太盛!”胡爷像是个长辈一般的训斥夏林:“老弟啊老弟,你何苦亲自动手呢,怎的就忍不得这一时之气。” “嗨……”夏林叹了口气:“大哥,不瞒你说,若是我能忍下来,今日我便不是这个下场了。我当年与夏道生都是洛阳人,还是旧相识,就是因为忍不得当今圣上那骚脾气,这才转投的王世充,他平步青云我却要流落到这西南之地与蚊蝇为伴,坏就坏在这脾气上。” “西南挺好,挺好。” 胡爷翻了个白眼,心想果然这年轻人不会说话,难怪发展不起来,什么叫与蚊蝇为伴,你胡爷是蚊还是蝇了? 过了一会儿,夏林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是该改改性子了。明日我就有一批货要发去桂州,你说他们能让么?” “能……能个屁。”胡爷笑道:“老孙那性子,有仇必报,你这般折损他的面子,你还想运货出去?他连我的脸都要打。” “好!”夏林用另外一只手拍着桌子说道:“师出有名就看这一下了,不过现在胡大哥还不肯说你们上头的人是谁,那上头的人不会坏事吧?” 胡爷看着夏林那血糊糊的手,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抬抬手屏退了四周围的人后这才缓缓开口道:“还能是谁,桂州守备,魏长胜。” “哦……我听过这人的名字,据说邕州和桂州都是他的地盘。是西南这边的大军阀头子呢。” “嗯,即便是江南道也鞭长莫及,不过在这地界他也不好直接管着,就叫我们这些人帮他办事罢了。” “大军阀头子。”夏林咂摸了一下嘴:“不过他离得也太远了,应当是没工夫搭理我们这点小地方。” “我也是这般认为。” “那就放手去干!” 其实这个点上,那姓孙的匪首也没闲着,他现在是相当的生气,而且是那种怒不可遏的生气,那姓胡的当下也太没把他放在眼里了,当初大帅分派他们下来的时候,说好是同气连枝,但现在他是一笔一笔的横财发着,但自己别说吃肉了,那就是连刷锅水都捞不着喝一口。 今日甚至自己派出去的人还遭了一顿毒打,但凡是那姓胡的有些意思都应当阻止一下,但他却处置的如此云淡风轻。 这能忍?这不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本来已经联合了对面县里几个不服姓孙的毛人家剿匪款项的乡绅,准备去折腾折腾他,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要快点了,而他要给这胡老狗一点教训,那就得先找个人开刀。 这个人是谁呢?哎呀,好难猜呀。 夏林的商行备了几天货,他的人不是在这沿线都安顿下来了么,现在基本也都是正常的走货流程,那真的是专业选手干专业的事,这帮阿兵哥在东风商行各级掌柜的帮助下,居然还真的能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调货单也好、货物需求也好,甚至是订单金额也好都是真实的,流水往来也都能够经得起考验。 这胡爷一看流水往来这么多,合计一下一年营收下来能有万多两,他坐在那一排屁股,还他娘的当鸡毛山贼啊,这玩意还是刚开始呢,后头要是稳当了,这钱不比打家劫舍来得容易? “胡爷,我把商行的账给您核好了,您看一眼。” 寨子里的账房将账本放到了胡爷的面前,刚要转身却被喊住了:“老猫等会走,我问你个事。” “胡爷您说。” “这账目保真么?” “真,真的不能再真的,定金,商品核销,往来金额,还有装车的货物都能对上,看来那张少爷是有些能耐的,不愧是中原大家来的人,来我们这小地方,他着实是委屈了。” “哈哈。”胡爷仰头一笑:“他倒也说了,在江南道时遭了夏道生的打压。” “那就没法子了,那夏道生可不是一般人,我听闻好多个世家联手都没弄赢他。不过张少爷这能耐,在一般人里也算是翘楚了,胡爷这可捡到宝了。” “嘶……老猫,你也是个读书人,我就好奇了,你说这么个精明能干的读书人,怎的还有那样的好身手,咱们当初四十多个人都没能拿下他们三个人。” “这……胡爷,我就不懂了。不过倒是听闻他们那些个大家族,读书不止是读书,君子六艺一样都不能落下。再说了,若是没能耐,他们也不敢就那般闯荡江湖,敢闯荡的自然也是有能耐的。” “嗯,好一番废话。不过那小子我见他身上的确是有一股子狠辣,比老子都不差,算是叫我涨了见识。” 胡爷说完便挥了挥手:“你且下去吧。” 说实话,胡爷也很紧张,毕竟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跟人合伙干正经买卖,明天就要第一次发车了,虽然心中知道那老孙会给他添堵,但他打心眼里还是希望一切顺利的,毕竟这一个商队一来一回就能赚七八千两,甚至可能上万。两人一分都能有好些个钱,这比他落草为贼可舒服太多了。 第二日,这仲春商行第一次大单就要出发了,商行出了一百人,剩下的人都是胡爷的手下,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甚至起了个大早,亲自送商队出了城。 接着这一上午哟,他可就是提心吊胆,但夏林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那写写画画,胡爷瞄了几眼,但他写的玩意着实叫人看不明白,大概是这般读书人的乐子,胡爷只好坐在旁边发愣。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下午,都快到黄昏了,突然胡爷一个手下撞撞跌跌的冲了进来,他浑身脏污,见到胡爷之后立刻便跪了下来。 “大当家的!我们遭了贼,黑吃黑。” 胡爷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里却还是心中咯噔一声,他连忙问道:“损失了多少?” “都被扣下了,还有扣了五十个人下来,说是叫我们回去拿钱来赎人。” “你们没说你们是谁的商队?” 那人委屈的说道:“说了,但那头说一方有一方的规矩,说咱们商队没有交例钱,这规矩不能破,亲兄弟还明算账。” “好好好,老孙啊老孙,我看你就是个老贼!” 这会儿胡爷的手都气到哆嗦了,而夏林终于抬起了头来:“胡大哥,那头明摆着不是为了明算账,他就是为了敲打敲打你呢。” “敲打老子?他不配!” 胡爷站起身来:“我去找县令,叫乡勇团出去好好会会这帮山匪。” “这里我就帮不上忙了。” “兄弟你放心,该谁的事谁干,你好好的在这待着,我倒要看看那贼人有几分能耐!” 胡爷这会儿是真上头了,他以为说是扣下一部分货物就算了,两成三成的,大家和和气气的罢了,第一次也算给那头一个面子。 可谁知道那姓孙的却如此咄咄逼人,那既然如此就莫要怪他不讲情面了。 看着胡爷风风火火的离开,夏林依在门框边上只是笑,他知道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大头还在后头,桂州守备是吧?军阀是吧? 一把火给你们全点咯。 好玩,这的确是要比窝在江南道抓生产促农商要好玩,果然与人斗其乐无穷,期间更是能遛狗,这就更好玩了。 没过多久,外头乡勇团的动静就吵吵嚷嚷的经过了这条街,夏林依在门前看着他们拿着家伙就冲了出去,心中不觉得有些好笑。 到底还是老师的方针好使嘛,共同繁荣的目标永远比生死对抗来的更有效果,谁断了财路谁就是敌人,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不是吗。 乡勇团都是真金白银组织起来的,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里头很大一批都是胡爷的人,过来转一圈就从土匪变成了乡勇,算是身份上的洗白了,他们自然也更听胡爷的话。 这人带出去,就看对面妥协不妥协了,不过夏林估计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妥协的,毕竟两边对等竞争了好些年了,现在胡爷异军突起,妒忌会把人一把火烧干净的。 前后两千人左右的规模,人是真不少了,即便都是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乡勇,但这个人数也是很惊人的。 胡爷就这么亲自带着人杀向了厉县,在半路上厉县还以为是有人攻打县城,但人家根本不入县城,一扭头就上山剿匪去了。 这个事情走到这一步,想善终是没门儿了,看就看这一场能不能把那个孙爷给按下来。 正在夏林靠在那吃东西时,二哥凑了上来:“道生,咱们要不要去帮帮忙?” “帮谁?”夏林笑着问道。 “你说帮谁就帮谁。” “不。”夏林摇头道:“谁赢帮谁,都说桂州山水甲天下,这山这水,我都要了。” “你直接发兵拿下不好?” “那我在朝中不就臭完了?江南道朝岭南道发兵,占领桂州?那我可就真乱臣贼子了,即便是景泰帝不办我,也会迫于压力把我调回京城的。你说我回不回去?回去之后这兵权交不交?” “那是不能交。” “是吧。”夏林摊开手:“死活不能开第一枪,但要有不让他们开第二枪的能耐,这才稳当。” 590、山贼生死局 其实屁股决定立场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一河之隔的两伙山贼,一旦其中有一方转变了立场,那么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要跟对面角逐出一个生死的。 因为我现在是正经人了,而你却知道太多我的过去。换言之就是我现在是兵了,你却仍然是贼,不管过去是什么情况,现在我们就只能是敌人。 这跟面子、关系和其他的一切都没关系,唯一有关系的就是屁股坐在了什么地方。 尧县的土匪摇身一变成为了乡勇团,他们可以重新站在阳光下,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人,他们也非常厌恶曾经的自己,甚至于他们对另外一伙土匪下手的劲儿要比官兵还要狠辣。 其实一开始胡爷心中还有几分念想,说凭着之前的交情说说好话或者还有点用处,可当他的脚踏入厉县的一瞬间,他的心就变得坚硬如石头一般,他要老孙死,老孙也必须死,只有他死了,自己才不会被他无穷无尽的讹诈。 要知道,胡爷当年可有个威风的名字,叫胡三刀。 残阳如血,胡爷蹲在厉县鬼哭岭西侧的鹰嘴崖上,指节捏得发白。那杆绣着“孙”字的黑旗依然在溶洞寨门前猎猎作响。山风裹着腐臭飘来,那是东面乱葬岗的味道,当年刚来时,他与老孙就在这地方弄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不少是在官府之中当差的。 “胡爷,前头探清了。”猎户老赵猫着腰凑过来,草叶编织的蓑衣上还沾着露水:“那孙当家的把咱们的人都关在洞里,守后山货房的是王疤癞。” 胡爷眯起眼睛,月光掠过他额头上的刀疤。曾经的兄弟终究要在今日你死我活了,不过也怪不得谁,要怪就怪这老孙自己实在是不长眼睛。 三更梆子响时,百余名乡勇背着铁皮筒子摸到北坡。这些铁皮筒子都是通过“张兄弟”的路子从江南道走私过来的。胡爷记得之前张兄弟演示时,一支铁筒就炸塌了半间柴房,威力惊人。 此刻山风正往东南刮,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 “放!” 三十道火流星划破夜幕。寨门箭楼最先炸开,守夜的土匪像着火的蚂蚱般坠落。紧接着西南角的马厩轰然爆燃,受惊的马匹撞开栅栏,带着火苗在寨中横冲直撞。 “天雷!这是天雷啊!”寨墙上的惊呼声未落,几乎是同时浸过蛇毒的竹箭已钉进哨兵咽喉。胡爷甩出柳叶刀,刀光过处,三道血泉喷上石墙。 溶洞方向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胡爷心头一紧——按照计划,老赵该带人从溶洞密道潜入救人。他反手劈翻两个土匪,忽然瞥见寨主堂前闪过一抹刀影。 是那老孙! 认识二十年的老友的脸色此刻涨成猪肝色,大刀劈开浓烟直取胡爷面门。胡爷矮身躲过,手上的柳叶刀贴着对方铁甲划出一串火星。第二刀削向老孙手腕时,九环刀突然变招下压,刀背的铜环狠狠砸中胡爷肩头。 剧痛让胡爷眼前发黑,耳边响起老孙的冷笑:“好啊,真是好啊。二十年的兄弟,我竟未曾想到会是你带人来剿我的匪。” 腥风扑面,大刀带着千钧之力劈下。 “你如今倒是知道提兄弟了,劫我的货扣我的人时你心里可有这兄弟?” 突然,之前一个哑火的铁筒此刻突然爆发,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翻。胡爷撞在石柱上,满嘴血腥味里看见手下人正举着冒烟的竹筒在扔向象征着山寨核心的寨主议事堂,寨主堂的横梁坍塌。老孙挣扎着要爬起,但此刻胡爷手中的柳叶长刀已钉进他的咽喉,之后又不解气的顺着他的心口猛刺了进去。 老友的脸色迅速变得铁青,他的身子彻底的倒了下去,最后一口气咽下之前,他抬起头看向胡爷,眼神中的意味有些深长,似乎是说了一句“我在下头等你”,然后便彻底没了气息。 黎明时分,幸存的土匪被铁链串成长队。胡爷站在焦黑的寨门前,望着东边渐白的天际。老赵捧着个檀木匣子过来,里面是孙阎王这些年积攒的地契和山寨中的银票财物。。 “把东西都归拢归拢。”胡爷瞥了一眼旁边正在地上坐着,手臂汨汨冒血的乡勇:“再派人去临溪镇请大夫,受伤的兄弟每人领五两银,再叫人去厉县之内,把这孙当家的人归拢一下,就与他们说如今厉、尧两县都归拢于我的帐下。” 山风卷着灰烬盘旋而上,远处传来鹧鸪的啼叫。胡爷摸了摸空了的刀鞘,身上的疼痛再次袭来,他也有些疲惫的坐到了旁边的大石头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番突袭山寨,一举擒贼擒王,剩下的那些匪徒不过就是散兵游勇。土匪山贼最有意思的就是如果是官府来剿,十之八九是奈何不得他们的,但若是其他匪帮来办他们,那真的是一破一个准儿。 命人割下了匪首老孙的头放在了盒子里,然后光明正大的去到了厉县之中接管了老孙在厉县的人和买卖,当地县令不肯?开玩笑,他也不看看现在这地界到底谁说了算。 在厉县中休整了两日,这两日里胡爷把装着好兄弟的脑袋挂在了城门之上示众,这西南之地,气候炎热潮湿,那头颅散发出恶臭且长满了蛆虫,但胡爷并不嫌弃,因为他知道这好兄弟的头就是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垫脚石。 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个长满蛆虫的恶臭头颅,但对他来说这便是千金不换的无价之宝。 “剿匪!那就是要剿的彻底。谁不让百姓活命,谁阻碍商贾交通,谁便是匪!” 胡爷站在厉县的高台上慷慨激昂的喊道:“这孙匪首,执迷不悟,冥顽不灵!今日他罪有应得,我县乡勇团立志保卫一方水土,断然不能叫这等凶恶贼人猖狂无度!” 下头的百姓听着人都懵了,不是……您胡大当家如今摇身一变怎的就成了乡民的保护神了?当初您二位把持厉、尧两县时,您可比孙当家的凶多了。 什么把肉票烤成肉干送回他家,什么叫把人活生生剔成骨头架子,那可都是您胡老大干出来的事,等闲土匪听到您的名头都得虎躯一震,这下倒是好了,土匪成了乡勇团,还弄了个什么保卫一方平安。 说出来引人发笑。 但这会儿谁敢笑啊,那胡大当家如今可没了掣肘,再加上吞并了这孙当家的家业财产,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那可就是跟土皇帝差不多了。 还敢笑?狗命不要了? 不过这会儿的胡爷可是相当和善的,主要是心情好。经过这几日的核算查抄,这孙当家上上下下的家底可都归拢在了他的手中,房子、地契、田产还有各类的店铺货物等等,上上下下的核算起来差不多能有个十来万两。 这块大肥肉叫他一个人一口吃下,谁也没法子沾边,就算是厉县的县令都敢怒不敢言。 再加上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手底下的人迅速达到了八千人的规模,再加上有钱了,可以大面积募集乡勇,讲道理他现在做梦都开始穿龙袍了。 膨胀,十分的膨胀。 在拿捏了厉县的事情之后,他便带人返回了尧县之中,仍然是拎着那个脑袋,只是因为实在是太臭了,所以他叫人把脑袋用石灰处理了一下,虽然已经腐败到看不出原貌了,但至少没有那么恶臭。 乡勇团剿匪成功,这可是泼天的大功劳,胡爷复刻了一番在厉县的操作,在尧县之中那也是慷慨激昂,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这是好事么?” 徐世绩看着胡爷在前头口沫横飞的讲大义,他侧过头小声问夏林道:“他如今势头这么大。” “好啊,当然是好事。”夏林依在一棵树下,抱着胳膊笑呵呵的说道:“这一块一下子少了两个土匪窝点。” “那他算什么?” “算潜在叛乱逆贼。” 几个字一出口,徐世绩眼神一凛,心中顿时明白了其中味道,他笑道:“你可真是将他当狗玩。” 夏林颇为无奈的摊开手:“讲道理,咱也是见过天下英杰的人了,跟当世的名臣也都接触过,这小小山匪,太嫩太嫩。跟那些人玩,说实话我大多数都是要靠力量硬压,智斗我真捞不到好处。” “一力破十会,练武之人都明白的。” “但这种。”夏林用下巴点了点那因为中午喝了点而满面涨红的胡爷:“他在我眼里跟狗也没太大区别。与我之看来,那些名士与他的差别,比他跟山中野狗的差别都大多了。” 夏林狂而不傲,他打心眼里是看不起这胡爷之流的人,但他仍然非常认真严肃的去处理关于他的问题,毕竟这世道上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才需要逻辑贯通,真实世界可是不讲道理的,有些人运势来了是真的很难阻挡,即便是不起眼的小玩意都有翻盘的可能。 纵观古今中外,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太多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夏林抿了抿嘴:“还有几日?” “时间可不多咯,你说的二十日,如今也就剩下了不到十日,严格来说是七日。” 夏林摸了摸荷包,掏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徐世绩:“这盘算我输,二十天可能不够。” “那你说说要多少天?” “再给我一个月。” “好说,诚惠一百两。” “徐大哥不带看扁人的。” “哈哈哈哈,拭目以待。” 一个月,夏林把时间往后延了一个月,倒不是说因为搞不定这胡爷,而是胡爷的猖狂和得意,大概率会引来后头那桂系大帅的注意,而夏林的目标就是那位胆敢自称大帅的人。 等到胡爷外头的事情搞定之后,他得意洋洋的走进了门,见到夏林正坐在商行之中,他略带轻挑的吹了声口哨:“张老弟,你看哥哥如何啊?” 夏林连忙起身,拱手笑道:“恭喜胡大哥,贺喜胡大哥。” “莫要多礼,你的法子是真好用。对了……”胡爷左右看了看,在发现无人之后便凑到夏林面前压低声音说:“那个铁筒再弄一些来如何?” 夏林脸色骤变:“胡大哥,杀头的……” 其实胡爷心中也猜出了个大概,这玩意哪怕在江南道都肯定不是民间能够拥有的,估计就是从他们军中流传出来的东西,想想也知道得之不易。 “兄弟,那东西太好用了,我本以为老孙的寨子坚不可摧,可谁知这天雷筒一响,里头都乱了线,我乡勇团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他们抹了。你想法子去弄些来,钱好说。” “胡大哥。”夏林连忙拱了拱手:“这可不是说弄就弄到的东西,若是查到了,您还别不信,破虏军直接能跨线过来宰了咱们。我这是担心胡大哥有危险,这才冒着杀头的风险给弄了一些来呢。” “好好好,哥哥也不为难你。”胡爷此刻格外通情达理:“走,哥哥请你吃饭去,晚些时候再叫县里最好看的娘们陪陪你。” 夏林拱手道谢,然后便跟着胡爷一块去吃饭了。 胡爷这下可是今非昔比,不管是随行的人还是宴请的客人,那身份明显都高了一个档次。 在这个小县城里,他就是那冉冉升起的星辰,星光熠熠。 手底下小一万人,还拥有两县近三成的产业,他在这里自然是顶牛逼的,而他一牛逼,周围的人自然是极尽恭维之事,左右逢源莫过如此。 关键他们吹的那是越来越离谱,在席间有人将胡爷剿灭孙匪的事情跟夏道生大败突厥相提并论。 一开始胡爷还有几分清醒,但随着加入吹捧的人数越来越多,他甚至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跟夏道生一样英明神武。 “胡爷,不是我说,江南道那夏道生当年还不如您呢,如今你且看看他,要我说只要胡爷想,都不用十年八年,三两年就能叫那夏道生对您客客气气的,他外头的诨号不是叫夜天子嘛,您啊,您就是日天子。” 夏林侧过头看着说话的人,咂摸一下嘴,点了点头,觉得这人有点文化,但不多。 “哈哈哈哈……”胡爷这会儿也是高兴,醉红着眼睛站起身来:“诸位,若真有那一日,你等皆为我之从龙功臣。” 夏林一口酒含在嘴里是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什么玩意就从龙功臣了?剿了一个两千人规模还不是集中在一块的土匪就他娘的从龙了? 行,这么玩是吧。 夏林这会儿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那便提前恭贺胡大哥了!” 591、都这会儿了还没反应过来? 小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也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但夏林能让它安稳么?都已经输了五十两了,再输可就是一百两银子,男人可以不在乎这些钱,但高低是要在意自己的面子,特别跟他对赌的还是徐世绩这样历史留名的人物。 男人都是有好胜心的嘛。 “大人。” 现在跪在夏林面前的,正是那个假冒风花雪月女特务,红袖。而她身边站着的则是一杆钢枪罗士信。 没错,夏林把罗士信从京城弄来了,一起弄来的还有超过三百名这些日子培养起来的特勤人员,其中就包括这个京中名妓红袖。 不过红袖不是被抓来的,而是被北独孤家献上来给夏林的。权力的美妙就美妙在心想事成,当初夏林不过是提了一嘴,再见面时那个风骚的女特工如今就已经跪在了夏林面前。 “一路上都辛苦了。”夏林坐了下来:“这次叫你们来,有任务给你们知道吧?对了,红袖别跪着了,起来吧。” “多谢大人。” 红袖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站在罗士信的身边。 她现在可不敢卖骚,外头那些人不知夏林是什么身份,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一句话要的可不是某一个人的命,他可以要这一城人的命且史书上都只会一笔带过。 “罗。”夏林扬了扬下巴:“最近没给红袖小姐添乱吧?” “没有没有……”罗士信连忙摆手:“我都按照大帅的吩咐,红袖小姐怎样说,我们就怎样做。” 夏林点了点头:“嗯,不错。看的出来,红袖小姐是个很有能力和想法的人,很不错。” “多谢大人谬赞。”红袖连忙行礼,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还请大人差遣。” 夏林手上夹着一枚钱币来回翻转,思考许久之后他便说道:“岭南道如今被一分为三,广府的影响力并没有那么大,剩下的地方都由一些大小军阀把控,还有便是交州如今更落入到了土司之手,这件事需要办,但不能硬办。” 夏林展开地图:“你二人上前。” 罗士信与红袖走上前来,夏林指着自己的位置:“当下我们所处之位正是在江南道与桂州交商之咽喉要地,所以我打算在以这里为起点,想法子拿下桂州。” 红袖听到这个消息头皮一紧,她难以执行的看了夏林一眼,而夏林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放心,我既然叫你来了,就不担心你会泄密。”夏林手指转了两圈:“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不管是怎么泄露的,北境独孤一定灭门。我不开玩笑,我也杀得过来,希望红袖小姐好自为之。” 红袖立刻垂下眼皮,甚至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颤声说:“一切听从大人安置。” 夏林点头:“你们二人,各带一百二十人前往桂州始安郡,柳州马平郡,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教了,我会在这里截断所有这边与外头来往的文书,你们放心大胆的干。剩下的人留在这里,我另有大用。” 这时红袖开口了:“夏大人,桂柳多山临水,易守难攻,您是要此地守备不攻而破?” “嗯。”夏林点头,然后指了指地图继续说道:“这个山贼嘛,你们到外头先给他造势,等到时机合适,我自会里应外合。” “得令!” “得令!” 两人迅速离开了屋子,之后夏林就开启了等待模式,每日都在做生意,算账和陪胡爷吃饭。 胡爷这会儿是真把夏林当自己人,就是那种七八十年代县里那种文盲占比百分之四十左右的国营小厂里突然来了个应届毕业常春藤联校博士生的感觉,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碰了。 不过胡爷的水平跟层次实在是太低了,这就导致他虽然努力装出个人样,但他手底下的人却已经自己看到了天。 因为他们许多人甚至这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县城,他们认为的天下就是桂州六县,如今胡爷已得其二,天底下还有谁能跟胡爷一较高下? 所以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时间并不长但他们这帮“从龙之功”的老臣就已经膨胀的不行,再加上整天给胡爷挂迷魂汤,胡爷虽然嘴上说自己不算什么,但其实也是相当的飘了,他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雄心壮志,但现在随着下头人天天无脑的吹捧,如今的胡爷终究是觉得自己有了决断,能与群雄一逐天下的决断。 所以刚刚拿下两县的胡爷,整天找夏林聊的都是风花雪月,聊聊京城里的窑子,聊聊长安中的表子,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可就开始跟夏林煮酒论英雄了。 不过跟一个土匪讨论天下大势,夏林觉得略带几分荒诞,而且这胡爷当土匪的确是一把好手可要是去争天下,他趁早就歇歇吧,把攻城略地想象成土匪打山头,脑子瓦特了。 关键是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以后他若是有机会称帝,夏林就会是他的宰相。 这话夏林听着都觉得油腻,这就是没有皇叔的命还得了皇叔的病,夏林真给他去当宰相,历史书上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呢。讲真,就算夏林登基称帝,史书上也不会给他写的太难看,但要给个土匪当宰相,那可就完蛋了,千年之后沟子文学可就要启动了。 《沟子里的皇权》《完蛋,好多皇帝都惦记我的沟子》这样。 当然了,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夏林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土匪心中是有成见的,但胡爷真的是没有那个当皇帝的资质。 聊了几天,夏林渐渐开始回避他的拜访了,毕竟不是谁都能顶得住诸如“张兄弟,你说要是你拿了一万精兵能不能打下长安”这种问题,这还只是一个长安,其中他透露出来的野望包括但不限于长安、洛阳、荆州、龙城、金陵、洪都、浮梁…… 反正天下的要害他一万人想打个遍,不开玩笑的说,除非这一万人里有几个阿斯塔特或者打着打着你周围苗家土楼突然站起来了,否则这都是属于做梦都不敢往大了做的,他但凡说三十万五十万,夏林还能跟他琢磨一下战术战法,但他的格局顶天就被限制到了一万人。 不过虽然那头舆论造势逐渐开始起来了,什么说尧县出了个天命人这种风传,倒是有不少人来投奔胡爷了。 虽然这些投奔的人大多数都是夏林安排过来的兵丁,但至少明显人数是肉眼可见的上来了。 但这家伙在人数上来之后,胡爷体系管理能力的欠缺就体现出来了,开始出现各种问题,而每次出问题他都得急匆匆的跑到夏林那边:“张兄弟,快去看看吧。新来的乡勇跟以前的弟兄打起来了。” 夏林这会儿眼皮都懒得抬,只是一边算账一边说:“分营,胡大哥把以前那些当土匪的人慢慢清退掉,他们不行。” “可那些都是兄弟……” “所以分成乡勇和治安啊,以前的兄弟你就安置到各个地方去当护卫,新来的你选拔一下,成立新的乡勇团。兵之道,贵精不贵多,胡大哥如今不是土匪了,不能再像土匪一般行事。” “好好好,我这边去办。张兄弟啊,若是这里没了你,可怎么办呐……” 胡爷听话的开始整顿军纪,以前的兄弟都分开了,乡勇营里都留下了新投奔来的精壮汉子,这些人都不知道是哪来的,反正个顶个看着精壮,而且精气神十足,胡爷看过那魏长盛的桂军,当时第一次见的是惊为天人,觉得天底下也不可能有比那还精锐的士兵了。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大营里的这些乡勇要比桂军还要有精气神,这可把胡爷激动坏了,感觉争霸天下的梦想俨然就在眼前了。 可这会儿更难办的事情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就是装备严重不足,他不敢跟江南道的破虏军和新军对标,但跟桂军对标还是要的吧?人家有牛皮甲胄有长刀,自己这边天天拿着木剑跟草席在那呜呜喳喳。 “张兄弟啊……老哥哥又来求你了。” 这日,胡爷又厚着脸皮来到了夏林这边,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你也猜到了哥哥这番是来作甚的吧?” 夏林嗤笑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条子:“这里是一万套轻甲,一万七千套弓箭与刀枪,还有二十万枚箭。” 听到这里胡爷当时就是一愣,他本来就说先弄个几百套顶一顶,这上来一万套甲胄? 张老弟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独孤家的人。”夏林压低声音说道:“之前第三回,我与胡大哥说到那世家之事,无外乎投资二字,胡大哥有志气,我独孤家便会在你身上投钱,所以胡大哥莫要惊慌。” 胡爷一听,心中之激动难以言表,甚至一时之间呼吸都沉重了起来:“老弟,你是说……我被那独孤家看中了?他们要捧我?是那个富可敌国,皇帝见了让三分的独孤家?” “还有哪个独孤家?” 这一下胡爷都乐呵疯了,而他回去之后自然要跟下头人一通吹嘘,这一说下去,大家七嘴八舌的这么一分析,都说三个诸葛亮顶个臭皮匠,还真让他们把夏林的身份给连贯起来了。 武艺高强、年少多金、才华横溢、样貌俊美,活脱脱就是那词话本里才会有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小山沟里呢?原来一看这是独孤家派来考验胡爷的,都说这些大家族会挑选觉得合适的人当皇帝,独孤家都亲自来考验了,那还了得? 胡爷当皇帝的心于是愈发笃定了起来。 而这些装备,他本来就积压在周围呢,都是这般投奔胡爷的兵自己的家伙事儿,上头甚至还都有名字,所以武器铠甲弓箭三天就差不多送到了乡勇营里头,这帮吊毛也是精细的很,非要挑自己原来的家伙事儿。 就这样,在胡爷做梦自己马上要当皇帝,最次也是个镇南王的时候,这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乡勇团已经被夏林换血成功了。 正经的新军和破虏军的混编万人大队…… 新破军,还挺好听。 胡爷每天喜滋滋的去看他们操练,看的是赞不绝口,然后还听从夏林的意见极大的提高了他们的伙食标准,那一看就是往禁卫军发展的路线。 但可能即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想不到像夏林这种级别的人,会跟一个土匪玩这种顶级的心眼子啊…… 把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高士廉、韦玄成、裴行俭、魏征、许敬宗、马周这帮人捆一块都断然不会想到是这么一条路。 大概就相当于夏林调用了30枚东风31去炸杨俊峰,大家可能都不认识杨俊峰,因为他是这本书作者的朋友。 但这玩意怎么说呢,只要自认为在能力上没法超越他,那就只能默认他的操作,毕竟只要能借来东风,诸葛亮别说摆祭坛了,他就是戴上狮子头套跳个梅花桩那都是他的能耐。 在军营大换血之后,胡爷其实是憋不住的,就好像那些个玩星际无限矿的选手,在家憋了两百个满人口终究是想框起来a出去的。 但他又胆小,于是就先拿同行试试水,他在询问过夏林并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带着新破军的人就去攻打周围的土匪宅子了。 一万新破军,他是全给拉出去了,对面寨子多的一两千人,少的甚至只有四五十人……一两千的还抵抗了一下,最惨的还是那几十个人的,一早上起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这个雾蒙蒙的山中小院外头围了一万多人,那场面比被三角头拖到寂静岭里还让人绝望。 经过一礼拜的东征西讨,这会儿胡爷可就自封大将军了,他觉得他的士兵乃是天下无敌。 什么?桂州守备魏长盛?区区小将也敢在他面前招笑? 然而当胡爷第一天自封大将军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妃…… 他选妃还询问夏林的意见呢,指着下头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说:“贤弟,你看中哪一个,哥哥送与你!” 夏林直挠头,一脸轻蔑的笑道:“胡哥哥,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天下霸业?若是如此,我便返回复命了。” 592、搞大事者不拘小节 胡爷这几天很难受,他是真的很难受。 因为不自由了,以前当土匪的他,每天逍遥自在欺男霸女,在这小天地之中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现在呢,他过得叫什么日子,想选个妃不让选,想出去欺负欺负人也不能够,甚至不光不能欺负人,还要每天假惺惺的带着东西去慰问那些个穷鬼。 那些穷鬼也配吃那么好的米面?当年他在山里的时候都吃不上的东西。 所以胡爷这几天是越想越有火气,但又不敢把火气发出来,毕竟是他自己说的想要夺取争霸天下来着,怪不得别人。 而且自从胡爷自称大将军之后,看那张老弟就越看越神秘,他总是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又叫人完全听不懂,这种神秘莫测的阴险读书人着实很可怕,至少胡爷现在对他十分忌惮。 至于夏林,他其实还真没干什么,就是每天处理大量的情报,桂、柳两地的讯息都要经过他的筛选,哪些能够传递出去哪些必须扣留在手上。 从前两日开始,桂州那边就已经传出了风声,就是说这边有个山贼土匪的势力越做越大,已经吞并数乡县,隐约已经成军,甚至自封了大将军。 对于这件事桂州那边肯定要发函质询,但这些质询的内容都被拦截了下来,一条都没有传递过来。 信息的阻断就形成了信息差,成年人的沉默就足够回答大多数问题了,所以桂府魏长盛如今已经断定这边出了大问题。 但与此同时南边安南府那边出了更大的问题,那些那边的吗喽土司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说魏长盛要取消吗喽土司们的自治权,还要收归他们的土地和渔猎权。现在吗喽们义愤填膺,近二十个吗喽部族已经联合起来要在安南府那边搞事情,更是封锁了交趾郡进出的道路。 一时之间四处开花叫魏长盛根本无暇顾及胡爷,只能专心对付那些吗喽。 “这一带还有四个县能够被纳入到你手中,这是尧县这是厉县,而在此二县周围则是忠县、长宁县、德武县和忠武县,若是把这四县拿下,胡大哥至少在岭南道东部基本上便是稳如泰山了。” “四个县……这么多?那我们不就有六个县了?” 胡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夏林:“张老弟,你可莫要贪心,哥哥我觉得现在便很好了。手底下两个县八万多人,还能靠你跟江南道做生意。” “胡大哥,养兵之数,乃二十化一为常数,也就是说二十个百姓养一个兵才能长久,当下你还能养得起兵,其实不过就是厉、尧二县留存的财力来支撑,养兵不同于当土匪,若是这般下去,即便是有金山银山也是要坐吃山空的。”夏林皱着眉头说道:“我算过了,这样下去你最多只能支撑一年,一年之后便发不出军饷给不起军粮,军营哗变你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说得胡爷那是一身冷汗,他这会儿心里真的是在哆嗦,心说自己一个放牛娃出身的土匪,真的面对到这么大规模的方略时的确是一无所知,完全就是个新兵蛋子。 于是他赶紧问夏林:“张兄弟,那你说该如何?真要攻打县城啊?” “上兵伐谋,最下攻城。”夏林指着地图上四县之中离尧县最远的忠武县说道:“忠武县离我们最远,且人口最多,我们先去劝说忠武县的县令,若是他肯投靠,一切就好办了。有了他牵头,其余的事情都不用担心,其他的县不会冒险的。” “真的这般容易?” “胡大哥,且去试试。”夏林叉着腰,多少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这要不是得利用这逼来把自己江南道的士兵身份洗掉,他死活是不会跟这种蠢逼多废一句话的。 好好的一个夜天子,被这么个乡下土匪逼得厌蠢症都快扩散了,想想都觉得特别绝望。 其实这会儿夏林如果跟正常一样去分析局势和当下的地缘问题,胡爷一定会像是上高数课一样睡着,所以他索性也就不分析了,直接叫他去试试就算了。 于是在懵懵懂懂之间,胡爷就这么被夏林忽悠着带了一百多人去了忠武县。 离开尧县,胡爷心中万般轻松,他觉得自己只要离开这张老弟就万事大吉,而夏林也是长出一大口气,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在面对这个蠢逼了。 而在胡爷离开的这几天,夏林就开始招兵买马,虽然这也是之前就跟胡爷说好的,但他不在这里更好操作,利用这破地方管理制度的极度欠缺到处都是漏洞,把大量从浮梁那边退下来的士兵募集了过来。 老兵也是兵,而且除了年龄到了之外,其余可都是相当可以的,虽然他们在浮梁那边大多也是分派了工作的,但相比较而言他们都更喜欢当兵,除了少量因为家庭缘故不愿意离开,大部分人一收到这个消息那就立刻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 批量入伍,虽说是乡勇,他们吃胡爷的、穿胡爷的,但他们最后听谁的就不好说了,不过这件事夏林倒是没出面,而是利用之前几个退下来的将领去操持的,毕竟这个阶段还是不要走漏风声的好。 迅速扩军,乡勇团正常的编制只有三千,但之前的一万多人加上这边又募集到了七千多老兵,还有零零散散调集过来的有经验的后勤人员近两千人,两万人的队伍就已经拉起来了。 而就在夏林疯狂折腾军备的时候,胡爷也开始了跟忠武县那边的谈判,谈判他是会的,但以往都是用土匪的方式,也就是传说中的“我胡爷说话算话,你给不给,不给我就杀你全家,说到做到”,但现在不行了,他得用一种近乎外交的模式去谈判,他不咋会,但好在这次跟胡爷一起去的人里有人会。 经过好几轮友好磋商,那边的县令挂印出走,直接携家带口消失在了县城之中,忠武县在胡爷喝了两天大酒之后,就已经“落在”了他手里。 “耶?这么简单?” 胡爷坐在县太爷的位置上,看着这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即便是在大本营尧县,县太爷的位置也不是他敢坐的,因为长时间当山匪的经验告诉他,坐上那个位置的一瞬间,他便从山匪变成了逆贼。 而今天,他不光坐上了,还有一道印有大印的委任书,他看不懂大印上是什么字,但他出来的时候,他张老弟告诉他,这个委任书是拾万两银子买来的,他以后就是忠武县的县令了。 “哎呀……” 胡爷抚摸着那张桌子,手甚至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视野开阔,外头便是一片光明,周围堂前时不时有人经过,而那些经过这里的人都会本能转身朝他深深鞠躬。 这种感觉,真叫人飘飘欲仙,欲仙欲死…… 他在这椅子上坐了很久,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大印放在鼻子下头贪婪的嗅了一大口,那铜制的大印上散发出的金腥味道……不,那不是腥,那是权力的甜美。 “哎呀……这可太好了。” 胡爷深吸一口气,捧着大印竟睡在了椅子上,直到身边的人将他唤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忠武县拿了下来,正如他张兄弟说的那样,轻而易举。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天天看他们群雄争霸,这争霸是不是也就是像这样?一块地一块地的拿,一点人一点人的收,最后就能收下一个大大的天地。 这也不难嘛…… 看来他胡家恐怕也是要出个了不得的人物了呀。 而就在胡爷坐在这畅想未来时,这会儿正有超两万个“流民”通过江南道和岭南道之间的官道陆续进入了尧县之中。 大伙儿其实都觉得不太对劲,毕竟这些年了哪里出问题都是流民往江南道涌,什么时候听说过江南道往外流人出来的? 但显然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流民清一水儿的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年,一个个既不显得疲惫也不显得饥饿,哪怕是在“逃荒”之中也腰杆挺直,到点这些流民堆里就会突然传出一声哨声,接着他们就整齐划一的来到路边埋锅做饭。 更蹊跷的是一般在他们埋锅做饭之前,就会有那种运送粮食蔬菜甚至还有肉的商队“恰巧”经过他们旁边,商队的掌柜看他们可怜“好心”的施舍他们一些食物,而这些食物刚刚好能够这两万流民一顿饭…… 这是咋整的呢,好难猜呀。 这些人陆续来到尧县,尧县不大,容纳不了这些人,于是夏林就先把他们安置到了之前胡爷的山寨那一带,然而这些“流民”过去之后立刻开始开垦的开垦、修筑的修筑、整备的整备,接着他们在山里捡到了一群野马。 数量也不多,也就……两万匹出个头吧,还在开垦的时候在树下挖到了秦始皇时的上古兵器和铠甲。 真的特别神奇,这都快一千年了,兵器锃亮如新,一点锈迹都没有,这地方果然是有山神庇护呢。 夏林一看,这不行啊,这么多人马,那放任他们在周边溜达也是不安定因素,于是就修书一封写给了胡爷。 信上说“途有流民两万余,暂驻于大哥山寨周围,如今不好处置,望能纳为乡勇”。 这信是八百里加急飞出去的,说为什么会有八百里加急,这不山里捡着野马群了么…… 胡大哥这人心眼虽不少,但这种事他也是没经验,原本他身边就一个谋士,是个秀才,但这秀才所有勾心斗角的能力都是从三国演义上学的,还没学明白,只到空城计是把门打开别人就会自己吓跑的程度。 所以他分析老半天,只觉得可能是江南道出了什么问题,但他们又没有路径和能力去调查,唯一的办法就是归到江南道出什么问题上了。 毕竟这个乱世嘛,兵荒马乱的,江南道也有那么大,又不是处处都是乐土,有点流民属实正常。 所以这秀才谋士跟胡爷商量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天助我也。 要知道到这个节点上,岭南道已经有四万多人了,而这些人跟江南道一点关系都没有,纯是那个天助我也的胡军阀一手养出来的私军。 而这件事让徐世绩听着那是直皱眉头,他咂摸着嘴,回头看向夏林:“道生啊,这合理吗?” “天底下不合理的事何其多。”夏林倒是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办的不妥:“我没时间在那跟他卧薪尝胆了。” “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这有问题吧?” “诶!”夏林一拍窗框:“刚巧,他就是那个没脑子的。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了,他有没有脑子都行,他不过就是个土匪,我要的不过就只是个名正言顺,他反应不过来最好,还能多安稳几天,反应过来了你猜他是什么下场?” 徐世绩抱着胳膊嗤笑一声:“你啊,当真是个天下少有的枭雄,就是有时候办事有点急躁。” “我已经很小心了,只是时间不够去运筹帷幄。不过也无所谓了,徐大哥我跟你赌一把,我们就赌这个山匪头子能不能反应过来。” “我觉得能。”徐世绩摊开手来:“这要都想不明白,那岂不是太蠢了?” 夏林笑着摇了摇头:“我赌不能,而且他甚至还会以为是天助他得之。” “不能吧?” “能,太能了。”夏林看了看天空,这会儿刚巧一道闪电劈过,雷声顿时滚滚而来:“你指望刚拿了两个县就开始选妃的人,能想到什么?” 闷雷滚滚流过,徐世绩没有听清楚夏林最后几个字在说什么,但他没问,因为他大概也想明白了,毕竟是天底下顶级的聪明人之一。 “看来你不把那五十两银子赢回去,你是真的不甘心。” “我穷啊,徐大哥。”夏林笑得格外开心:“对了,我二哥呢,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他去苗家寨子了,说是还没去过,去看看。” 夏林当时脸色就变了:“这个时候他去苗家寨子?他疯了!这会儿苗家寨子真吃人的,快点快点,带人,我们去寻那喜欢惹事的大熊……” 593、大事与小事 二哥总是会干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不过想想也是,拓跋家到现在好像也就是二哥一个人还留存着鲜卑人蛮荒血性了,其他的都已经汉化的差不多了。 但老是这么以身涉险真的是很要命的,所以夏林这次可带了不少人去苗寨去飓风营救。 这还没上路呢,关于江南道的一些情况就已经传到了他的手中,有一些事情要他处理,但问题是当下这些问题跟二哥可能被人制成肉干这种事相比,那真的都不是事。 乡勇团里抽调一千人,全副武装的就杀向了离这里最近的苗寨,因这地方正是跟湘西接壤,周围大大小小能有七八个苗人的部落,其中最大的应该就是大家常说的白苗人。 哦,严格算下来,其实这会儿差不多就是《仙剑奇侠传3》里紫萱差不多刚满十六岁的时候。 南诏国圣女的人设也符合当下的大环境,按照正常来说一百年后就是南诏国成立的时候,那会儿紫萱一百来岁,正是跟徐长卿第二世谈恋爱的年纪。 一千人的队伍在徐世绩的带领下一路进入到了湘西的苗人地盘之中,这里本质上其实也是三不管的地区,再加上这些年周围的汉人官吏没少折腾这帮苗人,这导致他们一进去就已经有被集火的风险。 因为这个地方气候湿热多雨,原始森林密布,地形以山地为主,形成天然地理屏障,制约大规模农耕发展,所以这边的人多以刀耕火种为主,辅以狩猎采集,村寨多依山而建,形成半封闭的聚落形态。 都说这穷山恶水出刁民,现在夏林是真的见识到了,那一个个是上到六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是个人,眼里都透着一股子杀气。 幸亏夏林进来之前在周围找到了不少双语向导,否则稍微一点磕碰,那么要不是苗寨全灭要么就是乡勇团全灭,反正终究是要全灭一个。 经过解释,并且夏林带了很多礼物进来,在玉座金佛原理和斯蒂庞克定律的交互作用下,他们的危险系数呈直线下降。 这会儿经过连番打探之后,当地向导对夏林说:“将军,他们前几日的确是看到一个山魈过来了,那山魈高耸入云,生人勿进,一路向山里走去了。” “山魈……”旁边的徐世绩一下没崩住笑出了声来:“还真挺像的。” 夏林则翻了个白眼对向导说道:“翻译讲究一个信达雅,你还真做到了。” “多谢将军夸奖。” 没有再跟这个向导纠结这方面的事,夏林在知道了“山魈”的动向之后,立刻准备带人前往,但没走几步就被几个老者手拉着手给拦住了。 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向导连忙解释道:“将军,这几位长老说前面就是他们苗疆的神山,不能骑马进入也不能带兵器进去。” 夏林扬了扬下巴,然后对向导说道:“那能带人进去么?” 相对于草原的蛮子,这会儿的苗疆才是真蛮子,草原虽然也挺野蛮,但他们其实已经经过了相当年头的开化了,整个大方向是开放的,毕竟都已经以大汉自居了。 但苗疆这边可是封闭状态,他们到现在还有很大一部分停留在石器时代。 没听错,就是石器时代,刀耕火种在他们这都算是先进文明生产力了,虽然靠着外围的寨子已经逐渐受到了外界的影响,慢慢的接纳了新事物,但深山之中的苗寨可还停留在用石块在敌人的脑袋上打个孔挂在树下当风铃的时代…… 这会儿夏林见这些苗人十分坚决,于是他也不废话了,直接抬起手叫大军留在了外头暂时驻扎,只留下几个亲卫,卸下了武器,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跟着向导走进了“圣山”之中。 其实如果这个时候剧情崩坏最大可能就是走入圣山之后就开启了修行时代,比如夏林和徐世绩进入圣山,误触了某个神器封印导致赤贯妖星空,西方魔界借此入侵人间,需集齐上古十大神器修补裂痕,但不幸的是他们解放神器的同时还释放出了可怕的上古守护凶兽睚眦,为了保护夏林徐世绩散尽全身修为将自己和凶兽困在了山洞之中。 夏林为了救徐世绩开始行走天下寻找能够破除妖物的神器,然后在旅行的过程中不小心日了个蛇妖,然后跟蛇妖一起上路寻找神器,然后发现这蛇妖竟是黑苗人的圣女,黑苗人为了找寻圣女追着夏林跑了三千里,最后才知道如果圣女不献祭自己,水魔兽就会苏醒为祸人间,最后他们两个和在苏州城外遇到的傲娇小姐一起回到了南诏苗疆,蛇妖留下一个女儿之后就与水魔兽同归于尽。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所谓的圣山,其实就是一个永远不愿意出山的苗人部族的根据地,这个山区范围之内居住着大概三万苗人,他们住在竹楼里面,打猎捕鱼还在山洞里敲石盐,一年能吃石盐中毒死掉三五百人,维生素靠山里的野菜和菌子,刚学会用火不到三百年,吃掉敌人的肉体是保留到现在的战争习俗。 在吃尸体之前还会跳一段舞蹈,嘴里呜呜乱叫以示庆祝。甚至于他们留在外头比较世俗化的同族都觉得这帮人太野蛮而不乐意与他们接触,索性整了个圣山把他们封在里头,外头不得进,里头不得出,不然跑出去吃几个汉人,还指不定要引来多少大军跑过来屠杀呢。 但这几年这个封印也慢慢放松了,因为外头文明的进程比较快,商贸比较发达,圣山里头也有一些人开始偷偷跟外界做生意,然后顺带把汉人的好东西带回来。 当然了,这只是小范围的接触,他们大部分人还是停留在母系社会的原始状态,生吃个小鹿跟玩一样。 “哦……母系是吧?”夏林在前进的路上听闻向导的描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女儿国是这么个来历。” 都说人类是没有办法想象出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吴承恩自然也是如此,就像他写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照明朝的计量单位(1斤≈596克),金箍棒的重量约为8.04吨。那在那个时代已经是大山一般的重量了。 但挪到五百年后,一辆百吨王能挂二十根金箍棒,这就是吴承恩无法想象之重了。 同理,女儿国也是一样,全是女人的国度,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下来那应该就是一个比较大的母系社会了,按照西游记里对女儿国的描写,大差不差就应该是西南之地了。 所以大概率女儿国就是一个以母系为主的大部族。 “不知道我顶不顶得住。”夏林叉着腰看着前方那层层迭迭的山。 这会儿徐世绩哈哈大笑起来:“这便顶不住了?回去我带你练五禽戏。” “你练金枪不倒才行。” 大概行走了四个时辰,他们翻山越岭的走了不知道多远,终于勉强是看到有人烟了,第一眼看到这里的人,给夏林的印象完全破除了旅游景点滤镜。 一个字,就是穷。 两个字,太他妈的穷。 喀斯特峰丛中形成天然屏障,聚落分布于海拔900-1300米陡坡地带,主要交通依赖悬于峭壁的藤编索道,雨季滑坡阻断谷底商道,形成与外界隔绝的山国状态,距夏林所在那个尧县直线距离仅80里,实际通行需15日。 这会儿有人在梯田上耕作,夏林蹲下身子,撩起袖子探了一下泥水,发现可耕作厚度只有不到七厘米,这玩意……还种个锤子嘛。 梯田外围密布竹签阵与捕兽陷阱,看着还挺渗人的样子。 还好有本地向导,经过一番疏导把夏林说成是外头来的老爷,来看看这边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这才让本地人不再小心的提防。 “真要命啊。”夏林在小溪边洗了手叉着腰看着山谷中的苗寨:“他妈的,我二哥真别被当腊肉吃了。” “不能。”徐世绩摇头道。 “当真?”夏林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不会被吃?” “自然是不会的。”徐世绩笑了笑:“这里没有那么多盐巴去腌他,一般剥了皮火烤比较合适。” 夏林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我二哥有您这样的兄弟,真是他的福气呢。” 几人从山坡上下到苗寨之中,这地方虽然穷但还别说,人还不少,只是这帮人可没有未来夏林看过的苗族那么漂亮,营养不良加上缺衣少穿让他们看上去都有点返祖了,更别提什么十几斤重的头饰啥的…… 哦,对。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他们看上去甚至有点像三哥那边的达利特,干巴瘦,毫无羞耻感,甚至多少都丧失了人类的一些特制。 带着夏林的向导对他们有着明显的嫌弃和厌恶,说话的语气都不客气了起来,哪怕他这小子在县里也就是茶楼里端盘子的小厮。 “得了。”夏林拍了他一下:“你怎的如此说话呢,好好说!” 594、二哥啊二哥…… …… 就好像很多人都嫌弃穷亲戚一样,在外头的茶楼酒馆的小厮到了这里却也是变得趾高气昂了起来,那种呼来喝去的态度叫夏林很不爽。 但这会儿这向导却也有了自己的话:“将军,您有所不知,这些人下贱的很。你要是对他们有好脸,他们连渣都不会给你剩下,这些人又穷又懒,我们外头的寨子想帮他们,他们反而把我们给抢了,后来我们就把路给封了,让他们在这自生自灭。” 夏林没说话,只是背着手看着这在茫茫大山里讨活乞食的部族,脑子里却是一直在打转。 这地方,应该有人来管管的,得扶贫。 不过这话他也没当时就说出口,毕竟有些事不到决定的那一刻就完全不用开口,否则没做到反倒是落了下等。 他挥了挥手,叫这向导继续打听那只山魈的事情。 这一路打听,他们也算是有了点眉目,说是山魈前几日的确是来过,但来了没多久就被大祭司给带走了。 听到这里,夏林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毕竟他这个被番薯腌入味的人,一提到祭司俩字本能的就想到了人祭,…… “完了,我怎么跟我老婆跟我老丈人交代啊,哎呀……” 夏林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二……” 说完他站起身来揉了揉鼻子:“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即刻发动大军,杀光杀光!” “莫慌。” 徐世绩摆手,然后指着这周围的人:“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骨瘦如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样的人,再多也弄不过那只山魈。” 这么一说,夏林顿时觉得有道理,心情瞬间变得明媚了起来…… 虽然万分牵挂,但真等看到二哥的时候,夏林觉得他还是被人按在那开膛破肚的好。 当他们进入到大祭司所在的位置时,就见二哥只穿着一条裤子,赤裸着上身,周围都是妙龄少女,虽不说多好看,但毕竟年轻,年轻就是美…… 这会儿要是二哥搁那开impart,夏林都能捏着鼻子认了,但这厮搁那拉磨。 一国摄政王之子,正经的小王爷,搁这给人家当驴使唤,再看他那个造型,真的是经典光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 但该说不说,也难怪那些苗疆小姑娘搁那叫唤,二哥的肉体是真的美好,几乎是把人类线条和肌肉的美感给拉到了头,上头再沾染点汗水,那不知道比吃类固醇的药肌拉风到哪里去了。 而二哥更是在一声声惊呼之中迷失了自己,石磨越来越快,比驴子都带劲。 “喏,这个就叫专业。”徐世绩指着二哥对夏林说:“你永远可以相信这山魈耐活。” 是是是,山魈是真的耐活…… 看着把磨盘推到冒火星子的二哥,夏林那个表情都堪比在《甜蜜蜜》里张曼玉看到米老鼠纹身时那哭笑不得的神态了。 过了好一会儿,二哥见到他们之后才算是停了下来,徐世绩跟夏林两人姿势保持一致,抱着胳膊靠在栅栏边上,眼神戏谑的看着二哥。 二哥只是莽,他并不傻,知道自己恐怕是闯祸了,这会儿竟也颇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我……” 夏林抬起手来:“我们不想听你为什么在拉磨,我们只要保证你的安全,世子。” “走吧,世子。”徐世绩也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口一个世子,那感觉差不多就是上大学时发了个朋友圈,配了一张哪吒的图,上头还有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回到宿舍之后大家都开始叫你天哥的性质是一样的。 瞬间的灵压已经快要把山魈给压到爆炸。 肉眼可见的这个温良的大山魈从耳朵根到腰都红了,看着就跟过敏一样,他讪笑了半天,然后才嘟嘟囔囔的说上一句:“不走……” “不走!?” 夏林惊叫起来,甚至都有些破音:“你不走留在这种地方,你要干什么?” 徐世绩的眼神也透着几分无奈和笑意。 “对啊,不走。”二哥昂起头说:“若是连我都不要他们了,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一句话,倒是把夏林跟徐世绩都给干精神了。 夏林看了看周围,然后饶有兴趣的坐在了破竹楼面前的大石上,抱着胳膊问道:“那好,二哥。我跟老徐在这里也跟你表个态,你要是能说服我二人,我肯定把事给你办了。” 二哥咂摸了一下嘴,坐下来开始叙述了起来。 其实贫困嘛,一个地区长久贫困之后就会出现趋同进化,就是那种极端贫困下各种反人类的操作,比如有新生儿诞生,老头老太太就会走入祭坛,把自己变成食物来维持家人一段时间的生活,或者是很基础的传染病比如流感风寒因为缺医少药也会造成成片死亡等等。 但大山不怕,大山能生,但生完之后却仍然被困在大山,世世代代的在这个噩梦中轮回。 而据二哥说这个地方并没有外头传说的那么恐怖,这里的人还蛮和善的。 但夏林觉得他是放屁,要知道他对眼神和目光的敏感度是很高的,他这一路过来的感受就好像他是一个性感窈窕妙龄少女走在德里的贫民窟之中,唯一不同的是那边是对肉欲的渴望而这里是对肉的渴望。 不开玩笑,一个能以老人为口粮的区域,那是不可能会出现任何怜悯跟友善的,即便是那些妙龄少女看着二哥拉磨时的欢脱,那大概率也是在欢呼食材的新鲜。 他们没动手的唯一原因大概率就是现在他们还不够饿,打算再等一阵子养养当储备粮。 要知道贫瘠之地是开不出艳丽的花朵,即便是有,那也是有剧毒的。 但跟二哥的天真不同,夏林倒真的是往心里去了,这个地方的确是需要改变,好几万人当然不能就永远让他们在这种地方打轮回。 “我不管那么多,这里的事我会想办法,但前提是你必须跟我们一块走。” “我不走。” 二哥的执拗性子又上来了,但这次夏林可没有再跟他妥协,刚才还带着笑容的脸立刻就垮塌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二哥。 “这次不论你说什么,都必须跟我走,我说了会想法子。” “我不跟你走,说好了一起出来闯荡江湖,你们两个到个地方又开始运筹帷幄了,没意思的很,倒是不如在这里逍遥快活,这里的头人还答应帮我抓鹰隼呢。” 夏林眼皮缓缓垂下,接着突然瞪大了眼睛:“若是不走,我就让这里血流成河!” 这会儿徐世绩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赶紧上前当起了和事佬,先是把二哥拉到了一边。 “你也莫要作了,听道生的。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平日里他不会如此决绝。安稳第一。” “我能出什么事,我走南闯北的。” 而这会其中一个向导满脸惊慌快步的跑了过来,他来到夏林面前:“将军,快走!我听他们说要将你们捉起来!那些人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 夏林倒是没慌,只是掏出了喷子,慢条斯理的开始装填子弹,接着打开保险,枪口对着天怦怦就是两下。 两声巨响,震颤了山中的飞鸟,许多动物都被惊扰得四散逃开,而那逐渐朝这边包围过来的人也都停下了脚步,略带惊恐的在暗处看向这边。 这会儿夏林再次不紧不慢的装填了子弹,对着一个石槽子就是一发,坚固的石槽子立刻四分五裂。 这一下可算将周围那些人给震慑住了。 “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想活命的就不要拦路,不然这里一个都活不下来。” 说话间,带过来的护卫也都拿出了武器,并从背包里摸出了子弹挂在武装带上开始了严阵以待。 “二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打断你的腿给你抬出去。” 别看二哥是个牛逼的豪侠,这会儿碰到夏林他也慌,一时之间竟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默默的跟着夏林和全程警戒着的护卫们开始在向导的带领下往安全的地方撤离。 徐世绩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他脑袋上的冷汗一点一点的在往外冒,走到一半他轻声说道:“他们这么多人过来,不是想吃咱们吧?” “你以为呢?”夏林笑了笑:“我说了,他们这会儿是真吃人的。” 595、这破地方…… …… 夏林最聪明的一点就是从来不会听话。 哦,人家说不让带人进去就不带人?人家说不让带武器就不带? 寨子里的人一路追了他们大概两里山路左右,夏林这会儿一抬手:“不跑了。” 说完他就转头站定在了那里,看着寨子里像赶猪一样挥舞着棒子石矛冲了过来,他侧头对向导说:“你跟他们说,现在退回去还有机会,但凡越过那颗大树,他们就得倒霉。” 向导赶紧到前头去喊,但谁知道回应他的只有一根长矛,这会儿夏林轻笑一声,手中的喷子朝着天上砰砰两声,接着四周围便出现了动静,一众身着皮甲的士兵就迅速的从隐蔽处走了出来,手持利刃与盾牌将夏林护在了后头。 夏林没有任何废话,只是站在那手往前一伸,千多名战士就向着人群发起了冲锋。 别看什么电影电视里原始部落的人能跟齐装满员的正规军打个有来有回,那都是为了节目效果胡扯,有时候拥有武器和科技代差的两代以上,这游戏就算是提前结束了,更别提这种连吃饭都困难的近乎原始的部落跟夏林用钱堆出来的超级兵对线了。 其实本质上这里没啥好坏,南诏国害得一百多年才能出现,这个节骨眼上蛮荒才算是主流,相对来说夏林认为这都算是好的,同时期头顶上那个吐蕃才叫真正的炼狱模式。 好,废话少说,且看一千多野战军如何大战一两百部族战士…… 对方也是有武器的,但大部分都是石料材质和竹木材质,相比较而言,夏林的战士那可都是手持相当先进的刀兵,身上还穿着皮甲。 这皮甲可不是普通的皮甲,那是三夹层复合皮甲,在防护能力上除了怕骑兵的冲击钝器和天赋异禀的大力士之外,普通的刀兵对他们来说就跟玩一样。 再加上他们一大部分都是训练好些年被返聘的老兵油子,那战斗技巧和战斗意志,堪称鬼畜级,一秒六刀是手的极限而不是忠诚的极限! 这边战事开启,寨子那边很快也有不少人加入了战斗,但这种战斗力基本就是被正规军压着打,很快就把战线给压回到了寨子里。 之前有说这个地方能住着两三万人,二三十倍的人数差别,但根本没用,他们能组织起来的也不过就是乡村级械斗,到了会玩刀阵会三三制掩护冲锋的精兵面前那就真的是个乐子。 把人压到寨子之后,夏林闲庭信步的就走到了之前二哥拉磨的那个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二哥,开心了没有。”夏林拍了拍一脸茫然的二哥:“我知道你善良,你以己度人,以为自己善良天底下所有人都会跟着你一起善良,但其实并不是。你从小生长的环境太优渥了,行走江湖也不过就是没事找乐子,真江湖啊,真江湖还是得在朝堂之上。” 徐世绩这会儿从旁人那取来了二哥与自己的武器,将长枪扔到了二哥面前:“道生说的对,你啊,稚嫩。我们在来这个寨子之前道生就部署好了。” “可……”二哥此刻仍是一脸茫然:“你们怎的会知道他们不会放我们走?” 夏林晃着手指:“我听到说进什么神山既不能带人也不能带武器,我就觉得蹊跷,小心防备总归是不会有错的。二哥,你知道为了你耽误我多少事么。” 此刻外头的刀兵声逐渐停止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哭嚎声、驱赶声和呵斥声。 这样折腾了大概一个多钟头,有一校尉走了进来拱手道:“大帅,人都已经被分到三个地方把守了。” “弟兄们伤亡情况如何?” “轻伤六个,重伤一个,失足掉下山崖一个,正在全力寻找。” “嗯。”夏林点头道:“先做好抚恤工作,再饿这帮蛮人两天。除了三岁以下的,其余人这两天只给水不给饭。” “得令。” “道生,你不走?”徐世绩歪着脑袋看着夏林:“还在这逗留作甚?” “徐大哥狭隘了。”夏林长叹一声,然后在这个祭祀的地方转了起来:“蚩尤之后就不是华夏之民了?” 徐世绩背着手看着夏林,虽被说狭隘但他倒也是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那道生是打算?” “想办法解决这边的问题呗,不过这里交通不便,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这可不好办。” 这时外头的嘈杂声明显已经明显少了许多,夏林推开门便要出去,这会儿徐世绩突然诶了一声。 “怎么了?徐大哥。” 徐世绩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只是叫你注意一些,小心暗处。” “放心。”夏林朝他俩拱了拱手:“后头的事,两位哥哥不便出面,便在此地休息休息,等会会有人叫哥哥们用餐。” 夏林走了,而这会儿二哥到底是跟徐世绩更有默契一些,他憨头憨脑的回头看了徐世绩:“你叫那一嗓子,为何话不说完?” 徐世绩抿着嘴沉默了许久,接着才靠在窗边说:“我方才想问他一句,是否可有心争霸天下。尔后我却想到若是问了,反倒是低了品格。但若不问,我便又有些不甘。” “那若是他有那心呢?” “有那心,我便道士下山。”徐世绩顿了顿后继续说道:“若是没有,我便继续悬壶济世。我一开始本打算去投李氏父子,但李渊此人为我不齿。后想投王世充,但王世充难堪大用。再想投翟让、李密,却觉此二人假仁假义。天下英杰,竟少有我能看中者。” “你还挺矫情。”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嘛,你这愣子懂什么。” 二哥哈哈一笑:“我怎的不懂,我不懂兵法韬略,我还不懂江湖名望?这些年哪哪有了灾祸,当地人立刻便起来说要投奔江南。江南如今何止千万人,你且听过有横征暴敛、鱼肉乡里之事?当年我爹管的时候可都没有这副样子,你总不能说是我那个整日琢磨种地的大哥干出来的手笔吧?” 徐世绩抬手点了点二哥笑道:“你小子。” “要投靠便投靠,你们这等人,跟商人也没有什么差别,哪里有好处便是去哪里罢了,我才看不上,还不如好好当个游侠。” 徐世绩被二哥说得的确有些哑口无言,留下一句:“我去看看道生那边”,然后便推门而出。 “都说了你不方便去。”二哥嘟囔了一句:“不就是怕你瞎给他出主意么。” “你莫要胡说八道了,他说的不方便是因为不想叫我二人沾染了因果。” 虽话是这么说,但这二位终究还是跟去看了个热闹,这会儿夏林已经把这个大寨子里的几个长老、祭司跟头人都聚拢在了一起,在向导的翻译之下,开始跟他们攻心为上了。 其实像这样的谈判,其实本质上是没什么好谈的,换成他人来此,杀光就算了,毕竟人数不算多,而且这帮人在广大群众认知里头甚至都不能算是人,愚昧、蛮荒、落后,总之就透着一股子猴子的样子。 可真的要去谈的时候,那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什么文化、习性都不谈,光是怎么改变这一片贫困的基因就是个大问题。 无条件给吃喝?那最后就是养懒汉养刁民,可真叫他们去耕种放牧,就这帮人的见识角度,说不得就能把麦苗稻种煮来吃,猪仔牛犊制肉干。 所以综合考量,最简单的处理方法就是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周围堆上柴火一把火给烤了,或者挖个巨大的深坑,几万人都填进去,也算是为大自然做些贡献了。 但当下显然不行,夏林也没有这么多时间跟他们窝在这个穷山沟里内耗,正在犹豫和矛盾的时候,夏林眼神一瞟就看到了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徐世绩,他顿时心生一计。 “徐大哥,徐大哥来一下。” 夏林走到窗口探出脑袋把徐世绩喊了进来,徐世绩这会儿也一脸茫然,不知夏林叫他进来做什么。 两人相顾沉默了片刻,接着夏林突然开口道:“那个……徐大哥,我有件事想求你,你看如何?” 徐世绩眼睛这会儿滴溜溜的转,看着夏林的表情和眼神,他心中咯噔了一声。 接着果不其然还没等他接受或者拒绝呢,夏林就说道:“徐大哥,若是你愿意的话,我想请你留在此地,疏导这块地方,后头我首先会把路铺过来,再传授农耕种子……” “设府?”徐世绩不愧是顶级智囊:“道生是不是要在这设府?” “对!”夏林重重的点头:“就是不知道徐大哥……” 徐世绩垂下眼皮,然后笑了起来:“那不知道生是要以什么名义邀请我呢?是朋友之名,亦或者是庸臣之名?” 好家伙,夏林眼看着老徐给自己上强度呐,以朋友之名,那就代表自己欠徐世绩一个天大的人情。 但那个臣子之名,可就做实了夏林要称帝的心思。 这会儿夏林但凡一个回答不好,可就要失去一个得力助手了。 “那个……当然是……”夏林反应十分迅速,他果断的回答道:“既不是朋友也不是臣子,而是以一个对这片土地狂热挚爱之人的名义。” 596、终于也算是喘了口气 这地方的蛮荒落后令人难以想象,但如果能真正的把它开拓出来,这茫茫的十万大山会铭记这份功绩的,这是开拓者的伟业,绝不逊色于开疆拓土。 它会随着这个地方的县志与未来国家的地理志被永远铭记,不论王朝的更替和时代的变迁,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名留青史。 徐世绩很难抵御这样的诱惑,虽然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没能诈出夏林登庸之意,但想想却也是觉得这件事意义重大。 甚至不亚于诸葛丞相拿下益州蛮国。 所以徐世绩最终还是同意留在这个地方行开府教化之能,甚至夏林还承诺给他请到一个五品大职之能,而要知道夏林到现在还都是挂着五品文官职,一个五品县的县令而已,徐世绩基本上是瞬间平级。 二哥也不想走,用二哥的话来说,那就是见天下之不平,终究是有人去扫,扫不动就以身为基,垫在下头,直至后人踏平此路。 不得不说二哥是有点那种一往无前革命者的气质在身上的,他既然不愿走,那就不走了。夏林说不光把这一千精兵留下,后续还会派遣更多人来到这里进行综合性的管理。 而这个地方一开始夏林觉得并不大,但等他跟当地的祭司进行沟通后再对照手机里的地图才知道,他们这一片的面积啊,西起万佛山,东至崀山,南至猫山,这可是一片巨大的三不管区域。 如果能拓展出来还真是能遏制未来的西南局势对这个区域的冲击,毕竟不管是夏林还是李二,俩人都憋着一股劲儿在战场上打一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呢,所以李二不可能会放过广袤的西南地区的。 “两位哥哥,莫要送了,这里一切就拜托给二位了。” 几个时辰的山路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出口的位置,夏林拱手朝两位哥哥道谢,而徐世绩回头指着大山:“道生,我问你。若有朝一日,这蛮荒嘈杂之地真的有一座新城诞生,我会如何?” 夏林的目光越过那高耸的群山,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的回答道:“有些人是刻在史书之上,有些人是刻在地名之上,有些人这是刻在百姓的心上。皆为与世同休,有的人史书上三行便已是无上光荣,而有的人却三页写不完。” “哈哈哈哈,好。那我便争当那个三页写不完之人。” 夏林朝徐世绩抱拳鞠躬,一鞠到底:“前路艰辛,万将保重。” 徐世绩也是重重抱拳:“哥哥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好了,你二人废话个没完,那里头可还有许多事要办呢。”二哥指着里头:“你不回去我还要回去呢。” “那便就此告辞。” “真弄不懂你们这帮子人,说好出来玩的,没想到还给自己落了这么一个苦差事,真是没事要找些事来。” “你这憨人,你都多大了,还整日惦记着玩,你一身的能耐建功立业不好吗?” “好你个牛鼻子,嘴上说的清心寡欲,这会却是要建功立业了。” 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慢慢远去,夏林站定在那一直看到他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这会儿的夏林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他知道让徐世绩也就是能跟李靖齐名的李勣来干这个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但夏林手上真没有人了,他需要这么一个文治武功都有一定建树的人来进入团队。 直接招揽,当然可以。但直接招揽的人,他是不会有那种自下而上的体验和心得,他们出身在世家贵族之中,最终的路线终究是会成为一个投机者而不是开拓者和建设者。 这个国家需要建设者,这片土地需要开拓者。 夏林一个人孤单单的回到了县城里,坐在那里看着外头雾蒙蒙的天,不知不觉这就要立秋了,这地方的天气雨水多,这眼看就是要来水了,天色暗淡的不行。 而现在徐世绩跟二哥不在身边,他需要的是提提速了,属于他的剿匪计划正式拉开了序幕。 俯下身子他写下了两份密信,分别是给红袖小姐与罗士信的,两份信上的内容都很短,但他的风格也很传统,字数越少事越大。 这两封信就如同岭南道的骤雨一般,飞快的传递了出去。与此同时那匪首胡爷还在忠武县里当他的土皇帝,如他所愿的选上了妃,选了县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夜夜笙歌,快乐的如同神仙,他只是想到后方有张兄弟管着就完全不会出问题,自己只要好好享受人生便好了。 但事到如今,他可能都意识不到他的人生恐怕是要走到了尽头,不过只是一枚被用过了的棋子而已。 这次夏林的大动作主要是针对桂州守备魏长盛,说起来这人竟也是当年景泰帝年轻时春苗计划中的一位,甚至比夏林还要早一些,平民出身,同样也是从乡正到县令,然后娶了当地守备的女儿,后来在岭南王叛乱中选对了边,斩了自己的老丈人飞黄腾达。 年纪算起来比夏林也就大了几岁,便位居从四品封疆大吏,本质上跟江南道的老郭是同个性质,掌握一道军权。 而如今,东风大势来了,他自也是不甘平凡的。 但北边夏林鞭长莫及,他岭南道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不得给他办了,那夏林就白白的折腾这么些年了。 两份密信抵达相应的区域之后,分散在各处的暗线立刻就动了起来,各种纷乱的信息也接踵而至,叫人分不清真假。 其中就有一条内容便是胡爷那头已经跟江南道沆瀣一气,准备趁魏将军焦头烂额之时与江南道里应外合,狠狠吃掉岭南道一大块肉。 这个消息一开始魏长盛是不信的,但多次斥责、问询和召唤都不见胡爷有任何回应,这时再传出这样的消息,他不得不信。 还有一个比较重磅的消息便是夏道生已经离开江南道一个多月,动向就是奔着桂州而来。 众所周知,夏道生简直就是兵灾的代名词,他所到之处必会出现各种原因导致当地的一把手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被拉下马来。 从最开始的王世充败走洛阳,到后来的国公叛乱,再到后头的长安是非,最后到远征突厥等等,这些年几乎所有的大战都跟这夏道生有关。 谁听到这个战争贩子的动静都会咬紧牙关。 一时之间魏长盛压力暴涨,手底下的谋士和参将已经快三班倒连轴转的收集情报了,但这种事无心怎么跟有心打……他们得到的所有信息都已经被新闻学处理过了,三分真七分假,桂、柳二州几日之间就已经是风声鹤唳。 “真该死啊。”魏长盛这会儿已经意识到那夏道生在搞他了:“我哪里得罪了那人!?” 597、算你聪明 其实倒不是夏林真的说要针对谁,只是这魏长盛吧,这干的也太魔幻了,夏林之前的确是没咋拿正眼瞧过他,但自打这一趟之后,他才算是知道了这人是真没往好道走。 胡爷这人就是个土匪,他也只是个土匪,但一个土匪能当众扇一县之长的大嘴巴子,那就说明他没打算背人儿,换而言之这胡爷才是这一块地方里世界的王,但问题是他只是个土匪而已,背后的靠山这一查不就查出来了么。 朝廷派去的县令没了实权,这整个广西、广南地区都被一片一片的土匪的给把持,这不就是养寇自重? 然后还在桂、柳二州搞小朝廷,私陈军备,豢养私军、操控粮食、摆弄盐价,这他都没法解释,至少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这人是要干啥。 是,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再加上这魏长盛也算是景泰帝的嫡系,但问题是他干的这个事儿都够杀他八百次的。 这会儿就有人要问了,夏林不也这么干么,他那浮梁都快成天下第三都城了,怎么没见有人去参他一本或者怀疑他的不臣之心的? 嘿,有些事是这样的,江南道的确也是这么干的,但问题是江南道没有偷偷摸摸的搞军备,他们名正言顺的搞,不光搞还往外卖,每年税收哐哐往国库里充,谁想动他,户部的人都得站出来拦着说想碰他先从户部众人的尸体上踏过去,没有夏林的江南道就没有户部的财政支出,户部上下两百多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个四菜一汤。 还有控制粮价,丰年不跌、荒年不涨,以一己之力丰亿万之众,自从江南道的粮食体系成型之后,甭管是水灾旱灾还是蝗灾兵灾,就没说哪个地方缺粮,即便是中原战乱之地都能用很平稳的价格买到粮食,那些打到一头包的军阀都靠着夏林这边的粮食供给才能稳定住大后方。 这头参了夏林,那头十二路军阀可就要东征讨魏了,名义就是清君侧,说陛下身边有小人误国…… 然后便是什么诸如跟敌人做生意,这更不会有人说,因为这里主要就是新咸阳的大工程,这里头从正一品的三公太傅到从九品的点卯小吏,或多或少都能从里头弄到点甜头,大的如入股了某个物流商行或者工坊,小的如家乡的穷哥们弟兄想谋个生计,那都是要从这里开始的。 动了这个,就等于是动了大家伙儿的饭碗,谁都知道快钱来的舒坦,但不管去问谁都能明白这种细水长流的合法买卖才是根本之基,动不得碰不得。哪怕就算是江湖人士都要护着夏林一把,因为每个城市里头他都会给这些底层的江湖人士一个可以糊口的项目。 不管是打井掏粪,还是码头艄公,总之夏林在他们的就业就稳定,这就是他们的天。 一个群臣到百姓都能沾上光的人,他就算是干了跟魏长盛一样的事,那能叫蓄意谋反吗?那叫治国有方,谋划有度,那叫百年不出的治世良臣,天赐的华夏幼麟。 更关键的是只要不惹他,他不参与到任何斗争之中,他只负责把蛋糕分好,其他人怎么整那块蛋糕是他们自己的能耐,其余他一概不管。 这样皇帝舒服、群臣舒服、百姓舒服,更别提军队的待遇都因为他而提高了一大截,军饷比十二年前的旧制翻了一番还要多,各种抚恤制度也都提的很高并且退下来之后还有专门的农场或者工坊可以进去工作,军队对他的忠诚度也是极高。特别是他办事从不让下头背锅,累了一天的士兵回到营房看着每个人枕头边上有一兜大钱,旁边还有一包外头都不敢随便卖的牛肉干,这士兵一个个恨不得再出去跑个三十里表达一下自己的热忱。 真的轮到哪天他要造反了,只要起个头,皇城里的史官都要记一笔“帝王昏庸,夏林起兵伐之,天下归心,以正清明”。 所以还是那句话,发展才是硬道理。把基础扩大,才能拥有更多的资源。而不是跟那些个他妈的贵族一样,招呼一群人用少女的血泡酒,用男童的肝炼丹,来实现所谓的拉帮结派。 所以小魏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没招惹夏林却被他给盯上,这本质上他还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观念还停留在和尚摸得我怎么摸不得的阶段里,但实际上如果他真的能换个模式,哪怕是学习和效仿隔壁江南道的模式,夏林派出的就不是士兵了,而是各种相当专业的知识性人才,就如他给东北和西北干的事那样。 只是魏长盛可能根本想不明白。 随着各种流言满天飞,舆论造成的副作用也开始逐渐呈现了出来,首先就是桂柳两州之地出现了抛售潮,最先出问题的就是各处的房产和地产,一夜之间房屋暴跌却无人问津,商铺关门、商号转移,大量的人员开始朝别处迁徙,同时带走了当地的各种资源。 大量的百姓开始失业,而这边本来就不是主要的农业产区,田间地头吸纳不了这一大批的失业狂潮,只是几日之内,以始安郡为例,失业率差不多达到了百分之四十,而且还在不断攀升。 失业就代表失去了生活保障,治安迅速的陷入了混乱,百姓被逼同样开始踏上了迁徙,他们四散逃离,周围的乡镇甚至有些已经出现了十室九空的场面,所有人听到的都是要打仗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魏长盛想要阻止,但越阻止越能证明这个流言是真实的,最后流言甚至还出现了变种,什么魏长盛要征调拾万百姓充当前锋,逼江南道不敢动手。这就导致百姓离散的速度越发的快,都在忙着逃命,甚至于就连军营之中都已经隐约出现了哗变的迹象,这几日的逃兵都开始以营为单位的出现。 毕竟大兵也不傻,他们知道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最恐怖的江南道破虏军和新军,而这两支军队是能够横扫草原蛮子的天兵,精锐到叫人绝望。 这会儿的魏长盛坐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耳鸣把他折磨到快要疯狂,巨大的压力也使他开始失眠,已有三个晚上根本无法闭上双眼。 “将军,当下城中商贾百姓都开始外逃,如今已经半数人离开了。” “拦啊!为何不拦!” 参将的报告让没休息好的魏长盛暴怒的吼叫了起来:“都说养兵千日,兵呢!?” “也在外逃……将军,我在城中发现了这个。” 参将将一张纸条递了上前,只见上头写着一句话——往东走,有饭吃。 看到这纸条的瞬间,魏长盛的头皮猛然一紧,此刻的他用瞳孔地震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的手死死攥住纸条,深吸一口气:“几时出现的?” “恐怕前几日就出现了,军营、市井到处都是,都是叫人往东走。末将认为,江南道应当是在东边布置了一些什么东西。” 魏长盛站起身来,但因为起的太猛差点一下没站稳而栽倒了下去,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说道:“快!快写信,写信给夏道生!不……我亲自写,我亲自来写!” 他重新坐下,双手颤抖的开始写信,本来进士出身的他,那一手字可谓是相当漂亮,但今日的他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断断续续如同蝌蚪游泳。 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已经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再咬牙坚持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了,曾经他未曾想过去与夏道生为敌,因为从一开始他心中就明白,那是高山。而如今,当那夏道生真正出手的时候,魏长盛才知道这种感觉便如临高山而仰苍穹,入目而不可及。 那种恐怖的巨物恐惧带来的压迫感,叫魏长盛的呼吸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在信中他写道 “敬呈夏公: 臣魏长盛顿首再拜,伏惟明公垂鉴。 忆昔龙潭会盟之时,陛下以赤心示我,与公更是有一面之缘,惜某愚钝,负剑南指,致有苍梧之隙。今瘴江夜雨,孤烛照壁,方知蛇欲吞象之妄。七溪子弟骨埋红土,邕州三县水患连年,天罚至此,某实无颜再举旌旗。 乞明公念岭南苍生久罹兵燹,许某缴平乐、贺江十二寨兵符,岁贡合浦珠五百斛、桂管细葛三千匹。犬子怀义年方十五,愿质于公帐下为牵马卒。若蒙垂悯,某即日散柳州、桂州、邕州牙兵,自缚青溪渡口,唯留残躯为公治象郡盐铁。 昔年所得诸州粮秣,某已令部曲运抵荔浦,权充将士汤药之资。伏望明公暂息雷霆,容某戴罪缮治驿道,以待王师南巡之日。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谨奉盐腌石蜜十瓮、玳瑁甲一副,皆岭表微物,惟公哂纳。 罪臣长盛稽首。” 当他写完这封信时,浑身上下已如雨淋,面如尘土。拿起身边的将军印颤颤巍巍的就要下印。 旁边的参将不忍,疾呼:“将军……” “罢了。”魏长盛深吸一口气,赧然一笑,用力的将大印落下:“不争了,不争咯……” 说完之后,他颓然倒下,接着无奈的挥了挥手:“还望他能看在昔日皆为天子门生的情面上,留我一家苟全吧。将印与信悉数呈上去罢。” 598、身高十丈,赤发獠牙,长手过膝,重耳双瞳 “啊?” 当这份降表投到夏林手上的时候,他惊愕的喊出了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群威武雄壮嗷嗷叫的狼崽子和目露凶光的老狼时,他沉默了。 这个事情完全是在他的预料之外,通读三次降表,然后看着面前的大将军印…… 这个事儿闹的,看来这次这帮急迫渴望建功立业的士兵是没有好处可以捞了,首功必是前端的那帮特工。 再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些满脸期待的士兵,他深吸一口气:“邵建武、刘德禄!过来!” 很快,有两名将军快步跑到了夏林的面前,抱拳行礼:“大帅。” “你俩看看吧。” 夏林把降表递给了他俩,他俩脑袋瓜凑一块看完之后,不约而同的也是“啊?”出了声来。 这可毁了,他们本来就是准备过来带着人建功立业的,这寸功为竞,对方竟然投了,而且投的如此体面,叫人找茬都找不出来。 “所以说人还是要体面一点。”夏林叉着腰第三次回头看那些士兵:“这样,你二人各领一万人,前出荔浦去把东西运回来,该入库的入库,该给兄弟们的分的分了,三成不入账,明白我的意思么?” “得令!” “明白!” 俩将军当场立正,就差没高喊一声“忠诚”了,夏林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这才开口说道:“再带三千人随我西出桂州,去见见这个体面人儿。” 入夜,军营里头士气低落,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次好处肯定少不了,但他们的日子已经很好了,现在要的就差一个建功立业了,建功!!! 但对面那家伙真心的聪明,士兵凑在一块连魏长盛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完了,年轻的士兵太想得到功勋了,太想进步了,太想往上走了,但不打仗就只能分到钱,光有钱没用啊,没有获得感,没有自我提升,他们不开心。 只是如今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毕竟杀降这种事又不算军功还会被审判,着实有点划不来。 那只能退而求其次呗,弄点钱得了。大将军已经将大帅的话偷偷泄露了出去,这次的东西里头会有三成分派到士兵头上,这核算下来这三四万人,每个人能拿到近三百两的银子,这已经很好了,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笔巨款,毕竟不好也没法子,只能这么补偿补偿了。 而相对于这些啥也没干的士兵,在这次事情里居功至伟的罗士信跟红袖两人带领的特工组,人均得到的东西大概是普通士兵的七倍。 也就是纹银近两千两,每个人都有。罗士信跟红袖更是一人一万两的票子就拍在了脸上。 罗士信拿到钱的时候只是随手踹在怀里,吹着口哨就出去溜达了,而红袖看着手上的钱多少是有些茫然。 “罗哥哥……罗哥哥等一等奴家。” 红袖快步追上了罗士信:“罗哥哥,你等等人家嘛……” “咋,我去青楼你也跟着去啊?” 红袖笑得咯咯响,然后将罗士信怀中的银票这么一抽便捏在了自己手中:“奴家可是京城的花魁,哥哥去青楼还不如找我呢。” 罗士信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圈红袖,然后眯起眼睛:“我去跟大帅打小报告去,说你在这卖。” “诶诶诶……”红袖连忙拖住了罗士信的胳膊:“好哥哥~~~~奴家开个玩笑嘛,奴家就是想问问,这个钱……是做什么的呀?” 因为红袖主要负责的是柳州而不是桂州,罗士信这一过来也没说干啥就库库往外发钱,所以这会儿她也是有些迷茫的。 “哦,怪我,没跟你说。”罗士信清了清嗓子抽回了红袖手中的银票:“这次的造势很成功,魏长盛已投降表,此番我等为首功,这些银子便是奖励。” 按照购买力来算,一万两银子相当于直接给了七百万rmb首胜奖励,说多也不多,毕竟这是拿下了三州之地,说少也是不少,毕竟这次的事情相对轻松也没费什么大力气。 下头的人平均也都分到了两千两上下,也就是150万左右的个人绩效奖,按照一个技术成熟的匠人,一个月五到六两银子来计算,他们这帮人一下子就拿到了人家工作三十年的超级大奖。 想想看那底下人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哪怕就算是红袖这样的,看到一万两银子的时候眼睛都冒精光,她以前为独孤家办事,一年也不过就是二百两,还包括活动经费,这人家上来给了十年份的奖金,这心里不痒痒才有鬼呢。 “哥哥,哥哥。这钱真是我的了?” “不要给我。”罗士信朝红袖伸出手来:“是不是不敢要?” “才不给。”红袖连忙将自己的票子放了起来,眼睛却瞟到了罗士信的手上:“好哥哥,红袖这么好看,陪你一次五百两不贵吧?” “金比啊?不要!” “你!”红袖看着罗士信大步流星的跑掉,气得在原地直跺脚:“气死我了,你这个死木头!” 等到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红袖回到屋内,她本打算将在这里的见闻和情报写上去,但提笔之后却迟迟没有落笔,想了半晌之后却将白纸放到了一边将毛笔投入了笔洗,起身带着钱出去逛了城中的丝绸铺子,最好的绸缎趁着这会儿便宜,赶紧买了好几身,以前这一匹丝都得二十多两,红袖馋了好些年,如今一次便买了二十匹不同颜色的,价都不问了,有钱就是开心。 而在这边开香槟的时候,魏长盛按照约定遣散了三州衙兵,还亲自到了地方等待夏林的到来,再把这些年为了称霸一方囤积的物资、珠宝和钱银、粮草都拉到了荔浦等待对面接应。 这期间也不是没人劝过他,也不是没人质疑他,但魏长盛非常坚定,就是要投降,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都没有。 “将军,听闻那夏林只有三千兵马前来,我们为何不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将军,我放十余万大军,为何就如此认下了,将军……这是您十年心血啊将军。” “大将军,使不得啊,一方霸业就此凋零,我等心中悲苦啊……” 每天都被这样的声音浸泡着,魏长盛却仍然操持着投降的事情,甚至不少人都开始嘲弄他,说他胸无大志还学人家起兵造势,甚至说他被一个人名便吓破了胆,也不知这封疆大吏是怎样当上的。 对于这些谩骂、劝说和质疑,魏长盛从来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的把该办的事情办了,接着便是坐在交接之地的屋里终日不出门见人。 他没解释,因为解释没用。这些人也不知道夏道生的江南道有多恐怖,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保住这些人的身家性命,自己是败了而且是败的不明不白,但他也庆幸的是夏林提前给出了警告,若是自己拎不清,那么很快他就要面对的是江南道的铁骑。 自己有十几万士兵?想想突厥人头在长安铸的京观,而知道这件事的途径还是江南道发行的江南日报。自己凭借地形之利?想想当年定国公的东海之变吧,被刚成型的新军打成了什么样子。 而现在自己面对的是补给线畅通无阻、南下线路清晰明确、兵强马壮齐装满员且还士气高昂的新军,与此同时自己这边的民生凋敝、士气低落、留言四起、人心惶惶,士兵成建制的当逃兵,百姓商贾纷纷逃离。 然后这些人凑上来说一句“将军为何不拼死一搏”。 毁灭吧,真的。想他魏长盛由一个织布的娘亲抚养长大,十九岁便成了三甲进士,一路机缘巧合平步青云,不到三十岁便是封疆大吏,如今却要被这一群蠢货羞辱…… 他知道自己不会被夏林羞辱,因为夏林是出了名的放下武器缴枪不杀,而且也是出了名的儒将,投降对他来说并不可耻,甚至可以保住即将夏收的粮食、百姓的安稳、士兵的生命和自己的名声。 但谁知道自己都做到这一步了,却被自己人给羞辱到这种程度。 魏长盛突然觉得真是这个世道该死…… 而因为身边都是蠢货,他突然非常想见见夏林,想正经的跟这个天下第一好好聊聊,聊聊天下、聊聊未来,哪怕聊聊自己的愚蠢。 大概只有聪明人才能理解聪明人吧。 随着夏林的靠近,这边的风声也开始变得不同了起来,一开始城市里开始传起了谣言,说吃人的邪魔夏道生即将来到青溪渡,他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但百姓并不相信,因为夏林带着的人沿途都在为夏日时遭水患的地区清理栈道、修葺房屋,所到之处都会留下不少人帮助当地百姓重建家园、分发食物、行医诊病。 消息传播的速度比夏林靠近的速度更快的来到了这三州之地,但仍有人不死心,就说谋逆之地,江南道士兵来了之后必会屠城,这是亘古不变的因果。 但这话仍没什么人信,因为先遣队来了,江南道的先遣队行快马快舟而来,进入城市之后迅速接管朝廷,第一件事就是平抑物价、整顿买空卖空、召回百姓投入生产生活,最后更是肃清当地一些趁乱积攒的恶霸乡匪,再将以前被霸占的田产地产甚至是不合理的卖身契都重新规划,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屠城的样子。 而当夏林离青溪渡口还有四天的距离时,这里的风闻又变了,说夏林好色,家家户户都要献上妙龄少女供其享乐,而这人心肠狠毒,上贡的少女被玩腻之后就会被烹而食之。 不过这条谣言似乎也没什么公信力,因为随着通商的恢复,大量江南道的商贾来到了这里,他们的到来带来了全新的信息途径,江南道别说烹而食之了,青楼都没有合法的,有人跟他们打听这夏将军是什么人,只要是江南道过来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夸的,即便他们可能都没见过那夏道生。 “夏大人那可是不得了,说句杀头的话。他若是想造反,他便是王师,金陵的百姓都能一把火把皇宫给烧咯。”这是江南道过来的一个扛包力工在吃饭时吹牛逼说的话:“我跟你们讲,我们江南道读书不要钱你们知道吧,包吃包住。” “那你为何不读书?” 一句话把这力工小哥说得是满脸臊红,他咳嗽了一声:“大抵不是那块料……” “他们说你们夏大人会吃人,是真是假。” “嗨……等你们见了我们夏大人便知道了,他唇红齿白,长相素雅,好看着呢。也不知是谁传的他身高十丈,赤发重瞳,口大如斗。”那力工小哥嗤笑一声:“到时候你们等着高兴吧。” “那他好色么?会……会挑选民家的女子么?” “你想啥呢。”这会儿商行的掌柜也端着碗走了出来凑个热闹:“我们夏大人呐,大娘子是长公主,二娘子是甘陕第一美人。在县里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美貌贵妇,青春少女上赶着想要与他偶遇相识都不得,就你们那些个长得像猴子一般的民家女子,莫要脏污了大人的眼。” “诶!我们这广南女子也好看的很!你不信晚上去青楼瞧瞧。” “呵,青楼?”那掌柜冷笑一声:“很快就没了。” “为何为何?青楼为何会没?” “到时你便知道了。” 而当夏林抵达青溪渡口的那日,魏长盛精赤上身,反缚双手,走到了路口,径直跪在了官道正中。 旁边到处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对着魏长盛指指点点,不少人其实是觉得魏长盛给他们丢人了,但只有魏长盛一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一人之命在换三州之安危。 官道上很快传来了马蹄声,经过了几个转弯之后便见到了江南道的队伍,这时这边的百姓也终于看到了夏林的真容。 没有身高十丈也没有赤发重瞳,就一个面若金玉的玉面少年,虽然听闻他已经有二十六七,但看着仍如少年一般。 不少年轻的女子在看到夏林的样子之后甚至都踮起了脚尖,毕竟中原人的面相相对来说更加温润一些,再加上夏林皮肤白,身上穿着的铠甲又得体。哎哟……看着别提多好看了。 “这个将军身上的甲胄好漂亮啊……天呐,怎的会有这般好看的甲胄。” “听说这好像是先帝传给他的甲,叫什么什么玉狮子,是天下一等一的宝甲呢。连陛下都想要而不得的东西。” “真好看啊,甲好看,人也好看。” 旁人正在讨论时,夏林已经骑马来到了魏长盛的面前,他停顿了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动作,沉默了一阵之后才翻身下马,走到魏长盛的面前抽出匕首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魏公这是何苦呢,快起来快起来。”夏林将魏长盛搀扶起身:“来人,为魏公披上衣裳!” 魏长盛看了夏林一眼,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木讷的让人给自己披上的衣裳,并被邀请上了马车。 本来还准备看生杀大戏的百姓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他们都想不到这号称杀人如麻的夏林居然会如此温和。 而与此同时,有一个人还躺在忠武县的县衙之中听着戏子唱着咿咿呀呀的曲子,享受着这权势滔天的感觉。 “诶,最近外头有何动静啊?”胡爷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的随从:“怎的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哦,胡大人,一切无事。只有一些小纠纷。” “小纠纷呐……”胡爷的眼睛再次闭了下去:“小纠纷就叫我张兄弟去处置吧,用不着我去出手。张兄弟最近可还忙?” “张先生最近忙的很,不过都是小事,担心耽误大人的正事所以未曾叨扰胡大人。” “我这兄弟……嘿,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不过也没事,若是遇到他弄不好的事,他自然会来求我。”胡爷手上打着拍子,嘴里咿咿呀呀跟着唱了几句:“哎呀,这当皇帝的日子恐怕也就是如此了。” 599、七世纪第一魅魔 三千铁军入城之前的确是让不少人产生了恐慌,军队逼近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街巷,百姓争相藏匿粮食、封堵门窗。市井间流传“敌军屠城”“鸡犬不留”的骇人传闻,更有算命先生以“夜观天象见赤光贯日”预言大难,茶馆酒肆内窃窃私语声逐渐演变成歇斯底里的哭喊。城郊老农将耕牛沉入池塘,唯恐被征作军粮。 甚至有官府衙役趁乱洗劫库银,地痞流氓挨户勒索“保命钱”,更夫不再报时转而传播恐怖消息。城墙上守军为壮胆痛饮烈酒,醉后竟将火把掷向民居,熊熊火光加剧了“敌军已至”的错觉。 因为古来军士入城,最轻的都是掠劫,他们卖命攻城图的就是城中的那点玩意,钱财、女子、美酒、美食再无其他,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士兵是没有信念这个概念的,更没有“我为什么而战”的思考,有的只有兽性本能驱动的行动力。 当夏林的三千铁军从城外进入时,那些被木板封住的窗户中探出了一双一双不安的眼睛,眼神里有绝望也有恐惧,但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些对活下去的期待。 这时军队两侧快速的有白帽子的士兵超越行进队伍,每个街区都会出现几人,他们手上捧着一张纸,高声朗读:“持械者逼迫者斩!入户者掠劫者斩!私夺粟米者斩!奸淫妇女者斩!惊扰百姓者仗责五十!强买强卖者仗责五十……” 白帽子骑兵手持包铜军棍四散开来巡视街道,更是有两名江洋大盗被百姓指认当场杖毙,其尸首悬挂城门示众三日。 在抵达休息之处时,三千人以每五十人为小组就地休息,期间鸦雀无声,仿佛他们就没来过一般,百姓从窗缝窥见军士啃食自带干粮,喝着竹筒中的凉水,竟无人敢动民居井水。 随军文吏当街张贴《安民告示》,宣布“市易如常”“田赋减半”;军医在城隍庙架设药棚,用艾草熏染疫病街区。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才刚过来,那边就已经开始审讯克扣赈灾粮的胥吏,将其绑于石磨坊令受害百姓掷石泄愤,血染的白布上墨书“以律正法”四字。 这地方的百姓也算是捞着了,他们几时候见过军纪严到这种程度的士兵,就连不少原本魏长盛军中的将领见到此状才意识到若是真要对上这等军队,人家三千打十万都说不准能成。 毕竟外行看热闹,内行看的是门道,能将令行禁止做到这一步,首先就是人家军中的待遇肯定顶好,待遇好了,士兵自然就看不上那仨瓜俩枣。其次便是日常作训绝对不少,看他们一个个体态壮硕就知道这绝非随便拉出来的壮丁兵而是百战精兵。再次看装备,制式装备没什么好说,关键要看武器的精细程度,人家手中的家伙明晃晃的刀光直晃眼睛,这说明他们军中舍得花钱,最后就是看精气神,这帮人别看安安稳稳的坐在那,身上却是一股一股的杀气,这是渴望建功立业的杀气,他们自己的身份和对效忠的队伍有非常强的归属感和荣耀感。 综合起来,谁能拿到这样的军队,谁就可称之为战神,是多少将领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据说江南道有十几万这样的人。 再回头想来,魏长盛不战而溃似乎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事,人家若是真想打,莫要说这岭南烟瘴之地了,即便是在丰饶中原都没几家可以抵挡。 铁军上午入城,下午城中不少本地商户就已经开门了,饭馆里全坐着的是江南道的士兵,他们在经过了长途跋涉之后,如今也进入到了轮休状态,但他们即便是轮休时也恪守军纪,不饮酒、不闹事、不赖账,不动百姓一针一线。 在确定不会出现掠劫和屠杀之后,城镇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而这地方的百姓本就沾染了几分边民少民的彪悍和热情,女子也是如此,所以从下午开始军营之中可就陆续出现本地老乡上门提亲这种啼笑皆非的事情,弄得军法处跟戒律营是哭笑不得。 “哎呀,你们这的姑娘还真热辣,这都第三批了。”夏林放下窗帘,看着戒律营再一次打发走了过来提亲的野生小妹和其家人:“这也敢上门?” 坐在旁边的魏长盛轻笑一声:“桂州地处蛮族之境,此处多有各族相聚,民风自然彪悍了一些。” “魏兄治理的不错。”夏林抱着胳膊靠在窗口:“能在这种情景复杂之地,耕耘出这样一份成绩,魏兄的确是能臣。该说不说,陛下别的都挺一般,识人用人却是顶尖的。” 夏林这一番话,捎带手可就把自己夸进去了,毕竟他也是景泰帝当年还是世子之时发掘起来的,与魏长盛甚至可以算是师兄弟。 “夏公谬赞,魏某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无颜面对陛下的知遇之恩,只是肯定夏公能给某一个体面。” “魏兄很体面了。”夏林活动了一下四肢:“若是真引发兵灾,那才是不体面,可如今一切安稳,魏兄才真是体面。至于说自缚双手跪于道前,这算不上丢人,知君罪君,其惟春秋。” 魏长盛长叹一声,仰头从窗户的缝隙中窥探外头的蓝天:“不知此番若是陛下得知,会如何怪罪于我。” “陛下?陛下怎么会怪罪魏君呢。”夏林从怀里摸出一份密信放在桌上,推到了魏长盛的面前:“魏公瞧瞧。” 魏长盛拿起密信,上头写到:“今岁七月初三戌时,探子于漓江码头截获运往邕州之桐油三百桶,夹层中搜出铸甲模具七具、伪檄文二十三通。经暗桩月余查证,乃为三州之地山匪集结,借剿匪之名募丁壮三万四千,更在厉、尧二县藏匿刀兵铠甲成万,其谋逆之迹昭然若揭!臣与桂州守备大将军魏公长盛商议,魏公曰:当下岭南之势纷繁错乱,集匪、边、士族、土司为合流,再加之多地水患不息,分身乏术,还盼夏公能助一臂之力。 臣便假借通商之名,策反胡姓匪首三刀募集之乡勇,奔魏公之地而来,魏公自感治下不利,自缚双手道前求圣上治罪,恳请圣上明示。然臣以为魏公属实无奈,实乃时之不幸,当下人才凋敝,若君有意惩处,臣以为君当以大局为重,判夺魏公将功赎罪。” 其实魏长盛还行的,夏林就是一路走来看到他治理下的区域还可以这才算愿意作个弊为他求情。 总体来说,经过夏林的考察,魏长盛这个人就是贪念重了点,对权力的欲望大了一点,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凡是他要跟中原士族那么折腾,今天挂在外头城门上的人头可就不只是那些趁乱敛财的贪吏了。 “这……”魏长盛拿着密信不可置信的看着夏林:“夏公这是……”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魏兄这不是还没造反嘛,那你这一跪自然就有了操作的空间,不过养寇自重这个事,以后是真不能再干了。” 这话说得叫魏长盛老脸一红,讪笑几声:“属实也是无奈之法,这地界土族遍地,乡老势大,能与乡老对抗的也只有土匪山贼,否则政令下不去推不起来。” 这倒也是个问题,夏林抱着胳膊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看着魏长盛:“唉!那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梳理梳理。” 夏林抱着胳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魏长盛则无奈的说道:“很难呐。” “魏兄。” 这会儿夏林突然回头盯着魏长盛:“你也是布衣出身,我想当初你来这地方时想着的也是如何能有一番作为吧?” 魏长盛略带尴尬的笑了笑,侧过头去并没有说话。 “嗯,也对。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心中有志肯定也是想有所作为。可魏兄没想过,你这般以恶制恶,最终能有什么结果?你在这当了土皇帝,你的那些土匪山贼转过头来便成了新的高门大户。不对不对,这不对。” “我曾也妄图像江南道一般,但做了三年无以为继……” “你啊,太要强。你直接给我写封信不就好了?你就直说要什么,要钱、要人还是要技术,我还能不给么?可你也没开口。” “我……”魏长盛欲言又止:“这……” “你是怕我不肯分享是吧?”夏林摆了摆手道:“也对,上至治国,下至治家,哪怕是治山川治河流,都是通为上。不沟通便会有误会,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个事莫要说你了,哪怕是李渊、哪怕是王世充、哪怕是李密,他们肯张口,我都会给。” “为何?” “魏兄啊,还是那句话,你是布衣出身,曾历经多少困苦才有的今日,你难道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将世道拖出泥潭之中?当皇帝?当了皇帝,不过就是一场新的轮回。天底下没有好皇帝。” 一句带着几分荒诞的“天底下没有好皇帝”就像一颗子弹似的击穿了魏长盛的心,他反复念叨了几遍,抬起头看着夏林,甚至瞳孔都有几分震颤。 一个聪明人,有时候一句话就能颠覆他对整个世界的认知,简单说就是颠覆了世界观。 当人们被属于自己的信息茧房包裹时,哪怕这个茧的壁很薄也是需要外力来击破的,有时甚至是一句简单的话便能叫人顿悟。 夏林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推门走了出去,他打算在这里溜达溜达,看看这边的风情,毕竟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这可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全天然无污染的桂林山水之中。 他站在漓江边,风景当真是叫人惊心动魄。 旁边也有老乡在贩卖一些山里的特产,甚至有那种很粗很大的蛇,看着有几分恐怖。 在这没有人认出他就是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盔甲入城的威风将军,哪怕他公开露脸了,但仍是如此,这也是夏林敢换一身衣裳就走出门的原因,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是没有观众的,大家在意的也许是他的铠甲、是他的腰刀、是他的头冠,甚至是他胯下的那匹马都不会是他本身。 这就是为什么侠义里或者一些历史里要给主角或者天生的勇猛者增加一些异于常人的特效是一样的。 没有红脸的关公和手长不过膝的刘备,都不过是涿州路上没什么特点的行人罢了。 “这的山水好看吧。” 夏林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他回头看了去,却发现一个白衣文士打扮的人,斜挎着一个竹包站在那,他手上拿着一个册子,脸上笑盈盈的。年纪不大,脸上却能看出那种风蚀后的痕迹。 “山水好看啊,真好看。可好看的山水,就注定要受穷咯。”那文士走到夏林身边背着手看着面前的滚滚漓江:“山多水多,路就不多。山里的人出不去,山外的人进不来。八成的漓江人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这位先生是哪里人?” “洛阳人。” “洛阳,我去过。洛阳是好地方,四通八达之地。”他说话时候一脸感慨:“若是这里也能有洛阳那般平整便好了。对了,先生是随商贾一起来的么?” “嗯。”夏林点了点头:“你是?” “哦,我是河东郡人,中举之后周游天下,不过来这之后就停下了。”他将自己手上的那个笔记本样的东西递给夏林:“我想修一条路,能让这里贯通到外头的路。所以我就把这地方的山网水网都画了下来,只可惜……这里一条路我算过了,一里就要一万两银子。” 夏林翻开他的笔记本,里头密密麻麻都记录着这周围的地质信息,夏林看完之后愕然的抬起头来:“这都是你画的?” “对啊,我的画的。今天过来打算烧了他,然后离开这。”那人笑着长叹一声:“一里路一万两,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咯。” “别啊。”夏林立刻护住了这本笔记本:“请问贵姓?” “免贵姓王,王通,叫我仲淹便是。” “王通……王仲淹?”夏林眯起眼睛一想:“啊?王勃的爷爷啊!?” “嗯?王勃?谁?” 600、都说了顶级谋士不是主角 “这个你不要了吧?” 夏林死死攥着手上的那个厚厚的吸饱了手汗的线装本子,眼神则是警惕的看着面前的老王。 “诶,我……”王通伸手要夺,但他的敏捷度差着夏林两个等级,飞龙探云手打出了偏斜并没从敌人身上获取物资。 “你都说要烧了,你给我吧。”夏林说着就开始在身上摸索:“我给你钱。” 说着他掏出了几张散碎的银票,也就二十两的样子递了上前:“这些够不够?” “我不缺钱,你把东西还我。”王通有些急了:“你这人,怎的还明抢呢?” “不是,我就喜欢这咸津津的味道,反正你都不要了。” 然后王通报官了…… 夏林按律当斩。 只是当戴着白帽子的士兵快步跑过来准备抓人时,看到面前手上抱着册子的夏林,竟不敢上前了。 “军爷,军爷……就是他,他要抢夺我东西。”王通跟在后头气喘吁吁的冲了过来:“就是这人,抓他!” 几个白帽子的还站在那表情都僵了,他们回头看了一眼王通,然后又扫了一眼面前的漓江,心里琢磨着这地方现在没什么人,要不把他扔江里算了…… “军爷,动手呀,愣着作甚!” “等会!”夏林抬起手来:“我给钱了,他还拿着我二十两银子呢。” 王通当时都急眼了:“你放屁……” “你摸!我看见你揣身上了。” “含血喷人!” 王通说着就开始在身上摸索了起来,嘿……还真叫他摸出了二十两的票子,夏林一看立刻喊了起来:“军爷你们看,那是不是银票!” “诶……它什么时候到我身上的?” 这会儿王通百口莫辩,他也不屑撒谎,拿着银票一脸愕然的对白帽子们解释:“军爷……这是误会啊,我没收他的钱。” 几个白帽子这会儿明显松了口气,为首的那人皱眉呵斥了起来:“买卖已成,怎能算抢夺!你若再这样,我们可就要将你带走了。二十两银子可不少了,他除了那个册子还拿了你什么?” “没……没了。” “那个东西你觉得值二十两么?”白帽子质问道:“你觉得值,为何还要作妖?你若觉得不值,那人家二十两买你的东西你为何反悔?你是否在讹人?” 王通一下子就急了:“那是我多年的心血,他强买强卖……军爷,你们快些帮忙拿回来啊。” 几个白帽子这会儿腿肚子都在哆嗦,不过好在夏林咳嗽了一声:“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那便跟着军爷去大营之中说明好了!” “去就去!”王通也是不怕,仰着脖子就在那说道:“我不信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两人被押到了军营,然后分开来审,就在这个空档里头,夏林用手机给上头的每一页都拍了照片。 要知道地质资料可是极珍贵的,并且它会因为各种原因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场地震、一场泥石流甚至是山洪暴发都可能改变当地地质和水文资料,所以哪怕他手上有最新的资料却根本办法用在当下的场景之内。 然而王通这近二十年都在这个地方收集这些资料,记录着桂、柳之州以及周遭的地质、水文的变化和特征,这个资料只能说是千金不换。 但为什么夏林不直接报名号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王通到底是亲夏林还是厌恶夏林,万一他要是反林派呢?夏林自己立下的规矩,总不能自己当着面去毁掉吧,公信力建设起来费劲的想死,但毁掉可是一件事就够了。 所以他不惜拉下自己的脸皮,用这种下作的办法拿到了这些数据。 审完之后,自然是要判夺王通胜的,夏林不但要归还文书册,还要让王通选择惩罚方式,是让夏林仗责三十还是要他罚十两银子。 王通犹豫再三,还是拿了十两银子走了…… 看着他走远,夏林这才凑到大营门口,然后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臭读书佬,又臭又硬。” “大帅,这是何故啊?”旁边的戒律营的校尉不解的问道:“跟一个穷酸读书人闹成这般……” “唉,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认同我,万一他不认同我,这种吊毛宁可把资料毁了也不会给我的。”夏林叉着腰说:“行了,别管了,没啥事。” 他快步的返回住所,抛下所有的事情开始从手机上往纸张上还原那些资料,这些珍贵的资料在夏林的手底下一点一点的还原,他这次干的特别小心,甚至还利用未来时代的卫星图做出了对照,然后利用ai功能进行了地质、水文资料的编绘。 原本百多页的东西,他这折腾一下变成了四百多页,而他也在这屋子里一坐就是十天,这十天里除了吃饭睡觉拉屎洗澡,他就没踏出大门,其他所有事情都没关注,中途魏长盛几次求见都不可得。 等到他把这些资料整理完毕之后,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翻阅了一遍,笑得极为开心。 而这会儿外头再次有人通报:“大帅,魏将军求见。” “哦……” 夏林这才意识到自己拒绝了魏长盛好几次了,他站起身来说道:“快请将军进来。” 过来一会儿魏长盛走了进来,他一进屋就被夏林吓了一跳,这十几日没见,夏林都快没人样了,眼眶深陷,两个黑眼圈就跟烟熏妆一般,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全是青色的胡茬子,原本的中原俏才郎如今看着就如吸了棉北鸦片糕一般形容枯槁。 “这……”魏长盛被吓了一跳:“夏公,您这是……” “别废话了。”夏林拽着魏长盛来到桌前,拿出自己整理出来的厚厚的资料稿件:“你看看这个,能看得懂么?” 魏长盛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是伏在桌上看了起来,才看了几页便已是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差不多就是整个西南地区从朱提(shushi)郡到钦州这一大片区域的水网、山路以及地质特点。 作为一个地区的封疆大吏,魏长盛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有多高,它从民可以规划出路桥商道,从军可以规划出关隘渡口。而有了水文资料便可以规划出堤坝、水库,甚至可以诞生出如都江堰一般造福千年的水利工程。 “这……是夏公所编撰?” “抄的,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个叫王通的,他用了二十年,参考了上千份县志,走了一万里路才写出来的东西。”夏林指着资料下头的署名:“你看,我在署名上也写上了王通的名字。” 资料下头的作者一栏,署名的确是王通在前夏林在后,毕竟王通的工作是主要的,夏林只是做了一些补充性和统筹性的工作,相对来说王通在这里头居功至伟。 “夏公之义着实叫人佩服,前几日听闻夏公多在忙碌,愚以为夏公避而不见,如今看到这些却知夏公废寝忘食。” 夏林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打了个哈欠:“王通说这十万大山之中一里路一万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是要的,但茫茫山路之中最难的并非银子,而是……术。修筑之术,当下修路架桥之术在山中并不适用,公入桂州时的那一条路也是前人数百年累建而成。” 魏长盛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比划了起来:“西南之地,山高而陡,且一座连一座,上下悬殊最高者有七百丈,直行三十里的路,绕下来却要四百五十里到七百里,所以行路之难,乃是这片地方的千年之扰。” 夏林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广西还好一点,头上的贵州那真的是叫一个山路崎岖,即便是在一千年后也是用了好些年才完成的贯通,而直到新世纪之后才算是彻底打破了群山的封锁。 “魏将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肯用一生来浇灌脚下的土地么?”夏林拍了拍那份地理志:“此时此刻修路直通恐怕做不到,那需要百年大计,但若是有人肯从现在一点一点的往山中走去,迟早有一日能将大山劈开,那么魏公可愿为之?我不强迫魏公,这件事的确是很难,因为这一去便是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 魏长盛垂下眼皮,他没有立刻答应,夏林自然也是清楚,这一口就答应那才不对劲,因为这是走向大山,走向那人烟不通的茫茫群山,与天斗与地斗与十万大山战斗终身。 过了许久,魏长盛还是没有出声,他一点一点翻阅着手上的地理志,看着上头那宛如实质的群山峻岭,这薄薄的一页也许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夏公。” 突然,魏长盛站起身来回头看向夏林:“我也问一个问题。” “魏公请。”夏林拱手道。 “天下可会记得我?子孙可会记得我?” “别他妈子孙了。”夏林指着外头:“将来第一所地质大学的门口都得立你的像。李冰父子能被人记到永远,你真的去干了,你比他们只多不少。” 魏长盛抿着嘴:“当真可千年?” “千年?就这么说了,以后但凡是读书的,只要提到这西南,都会去背你的事迹,记住啊,是背,是必考的题目。” “不成功也会?” “先驱者有几个成功的?但没有先驱者,哪得后来人?” 601、不知此生可见否 最终魏长盛也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他说试试。 其实夏林也是能理解的,换成是谁站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山面前都不敢猖狂到毫无缘由的向它下战书。 这是战天斗地,这是几万人几十万人以百年为单位的战役,若是有人张嘴就说自己可以,那他一定是在骗人。 试试,那就试试吧。 夏林之后跟魏长盛两人亲自在周遭转了几圈,仔细的研究了一下突破口,而就在这个点上,就听见说这边周围的二十七部土司率领近七万人正在朝桂州的方向进发。 “七万蛮子?他们来干什么?”夏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魏长盛,不解的问道:“趁乱占便宜?” 魏长盛摇头:“此处山多林多,若是他们真想袭击城寨,不会如此大张旗鼓。七万人的数目不少,二十七寨听上去很多,但其实这应当是他们的通家老小。” “七万人,通家老小?” 夏林站在那思考片刻后,了然似的点了点头:“我大概明白了。” “还请夏公明示。” 夏林笑了笑:“这些日子这边雨水比较多,山中本来就是耕种不易,加上山洪肆虐、土地无法耕种,之前你将他们压着,如今我来了,他们想必是想过来投个伙食。” 魏长盛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些蛮子畏威而不怀德,暴虐无常,夏公断然不可以华夏之民已处之,否则定酿成大祸。” 作为一个在边疆之地耕耘多年的封疆大吏,他的话自然是有参考价值的,夏林也不会自信到自己的魅力只是见一面就可以让二十七寨七万多人纳头便拜,估计他们就是过来讨食。 这也算是人海流战术之一吧,把人堆在这里,有能耐你就杀光,否则就给吃的,不然死也死你水源地,大家都别活了。 这种玩法很脏但很管用,在大部分时候这一招都是好用的,毕竟生命终究会有自己的出路,在长久的相处之中都会摸出一些共生物的生存规律。 在魏长盛强硬的那会儿,他们其实是不敢动的,撑死就是在自留地里闹腾或者滋扰滋扰,但如今三州牙兵都被遣散重组,此地兵力空虚,他们立刻就扑了过来。 “变相掠劫。” 夏林抱着胳膊咂摸了一下嘴:“我去吧。” “劳烦夏公了。” 夏林回到城镇,拔营而起,再次穿上了他的狮子铠,明晃晃的就这么带着人迎着探子所说的蛮族过来的方向杀了过去。 街上百姓皆议论纷纷,他们不少人甚至都已经习惯了蛮子的讹诈,这边还算好,要是在边境之地,这帮蛮子可是隔三差五就会来这么一趟。 这帮人来了之后也不闹事也不折腾,就把城市的进出口这么一堵,然后在集市里头扎堆,他们不讲卫生,所到之处都弄得臭气熏天,再加上他们其实本质上也是大魏子民,当地的县令父母官是真拿他们没有法子。 穷、臭、懒、心齐,所有的标签凑到一块之后,buff简直叠满,加上一点语言不通和悍不畏死,即便是夏林见到这样的也是头疼的很。 但现在这一片是需要改变了,不能说魏长盛曾经的方法不好,毕竟十几年能相安无事,这能力已经是很不错了。 只是这终究不是一个长久的法子,再不处置的话一定是会出大乱子,夏林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稳定,只有稳定的环境才能够让这个区域得到更好的发展。 夯实根基,筑牢屏障,保障防线,深化开放。给边疆铸造一道牢不可破的高墙,毕竟北方他管不着,南方再乱起来可就要出大乐子的。 三千人在这些蛮子前进的必经之路上落了营,不是说这只有一条路么,路是没法绕的,周围密布的都是深山老林,可能几个有经验的老猎人能够凭借经验绕过这里继续前进,但七万人之众断然是不可能的,不然出发时七万,到地方能剩下三千就谢天谢地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邓艾偷渡阴平灭了蜀汉之后,蜀国上下没有一个去埋怨的,那是因为谁都想不到他们能从那逼地方上来,既然上来了,输了不冤…… 夏林一开始还打算以正常的接纳难民的程序走,毕竟之前处理自然灾害的时候经验积累很多,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可真当看到那浩浩荡荡的七万人的一瞬间,夏林知道自己完了…… “挖槽,魏长盛是真牛逼啊。” 他不由自主的夸出了声来,面前的一幕是真的很难让人想象的,那种肮脏、那种恶臭,最初隔了三里地一阵风吹来都差点把夏林给熏到吐。 这些人身上的臭味,怎么形容呢,那就是一种深山野猪和发情公羊的混合味道,这种复合型的臭味只要闻了一下就会让人久久难以忘记,深吸一口甚至能激活人类的自我保护意识,能让人出现晕厥的症状。 当这些人来到距离夏林五百米左右的距离时,他真的没办法只能用棉布制成面罩掩盖口鼻,但这个气味的分子甚至能透过几层棉布杀透过来,感觉自己最前端的一簇鼻毛都不能要了…… 难怪魏长盛说这帮人非常难缠,说要东西不给就会在水源地洗澡,一开始夏林还觉得洗个澡有啥了不起,洗呗,水体自洁能力还是很强的。 但现在看到实体了,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这帮玩意要是在水里洗澡再加上又尿又拉,别说水体了,地下水都遭不住啊,谁喝了这里的水那真的是得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了。 为首的那个头人,一路上跳着巫蛊之舞,嘴里咿咿呀呀,身上穿得像是个鸡毛掸子似的,还有那种脏兮兮的布带子被他拿在手里来回挥舞。 本来等在前面的几个将军,面对突厥人的战马与弯刀都没有退步,但现在他们竟齐刷刷的后退了两步。 “这不典型拖把沾屎嘛……” 夏林死死捂着脸:“他妈的……我真操了。” 他这些年说脏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特别是当了父亲之后他更是比较注意起了自己的言行,但现在他是真的顶不住了,一句话带个妈,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说,为什么会这么臭。 夏林大概是了解一些,他们除了长时间不洗澡之外,还有就是会把一种草药的药汁涂抹在身上以防蛇虫鼠蚁。 然而能防蛇虫鼠蚁就能防人,那个臭味真的就跟有个死耗子在三伏天搁柜子里死了三天一样,远了臭近了熏眼睛。 等他们靠近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夏林的眼泪水儿就已经出来了,就像是小时候上大院里的旱厕,里头那种熏眼睛的氨味一样。 “救命啊……我艹啊……”夏林往后退了八步,已经退伍可退了:“老子真想给你们全弄死,我艹你妈……你们不要过来啊!!!” 而与此同时在渡口看天的魏长盛突然捂着嘴笑了出来,回头对身边的好友说:“夏公有才,但他恐怕不知他将遇到什么吧。” “魏公,你也够坏的了。” “总该是得叫他知道知道这里有多难吧。” 今日返乡祭祖请假一天 大家清明节都回家没有啊?趁着节日的名目跟家人朋友好好聚聚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今日返乡祭祖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02、真正的难题 其实夏林知道不知道这是魏长盛给他下的难题呢? 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但坐在大营里仔细想了想却是有些回过味儿来了,甚至很大可能这些人就是魏长盛引过来的。 人家也是封疆大吏,人家也是天纵之才,人家也是景泰帝春苗计划里跟夏林平起平坐的人物,纳头便拜的剧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样的人物身上? 如果 东林湾别墅区,为沿海地带,坐落于东林山,山上布满了青葱的竹林,风景别具一格,故得名东林湾别墅区,很明显,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比黄金还要金贵,这里是富人的天堂,穷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在燕德妃十三岁时,她已经名满于当时,武德四年,被礼聘入秦王府,封为“贵人”。 玄琪被光明会的德伦看似随意的一拳击倒,身体上没有任何外伤,却从那之后一直没有醒过来。仅凭着一些勉强喂下去的米汤维持着生机,若不是进化者的强悍体质,恐怕已经撑不到现在了。 两人聊了几句,倒也是有些相见恨晚之感,林杰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抬手就将旁边的方明华给推了出去。 瓦洛佳下手虽重,却没下死手,他也知道打死了仇英自己和左相大人都不好交待。 “嘿嘿!用你打个比方嘛!你大哥太笨了嘛!”紫凤笑嘻嘻地说道。金无缺拉耸着个脑袋,不说话拼命地往嘴里塞饭,腮帮子都鼓满满的。 御龙会除了会长秦龙,就是两个副会长最大,其次还有东西南北四大堂主,分别掌管着不同的事宜。 他知道,有了法务部的支持和专业意见,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了。 第二天,紫皇一人懒洋洋的走在大街上,四处转了转,打听到许多关于城里的事,但大多是无用的信息,转了一晚上才回到住的地方。 “大哥,大哥麻烦您在前面带路。”紫皇语气一变,点头哈腰的讨好起眼前的人来,和刚才嚣张不可一世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只见此人年纪约莫在四十许上下,头发零乱不堪,满身酒气,容貌五官还算端正,却是平平无奇,略显呆板,好似一个平常农夫一般无二,腰带上挂了一个葫芦,仿佛随时便要躺倒在地的酒鬼,冷冷的看着他二人。 “哈哈哈!那是当然了。”金诗涵傲娇万分,急忙催促俩人开牌。 直到天生通体闪烁着黑白色的光芒,即将接近两人的时候,他们两人也突然同时出手。 林飞羽并没有把这金母神镜内的所有太阳之火尽数收光,也许伴随着漫长时间,这镜内的太阳之火,会重新恢复到之前的数量来。 安娜莎华一字一句的说道,脸色极其的阴冷,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沐蓝瑟睿要骗她,甚至骗了自己的亲妹妹二十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要自己当上亚特兰蒂斯的皇者吗?还是为了让母亲死心,忘记浮屠,也就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这般想着,晗初只觉得自己既落寞又淡然,有些悲喜交织的意味。而一旁的云辞,也对她的失神习以为常,浅笑着并未再说什么。 双目对视,恶魔杀手13宛如闪电一般窜了出去,至于另外47则留在了这里,以防其他变故。 对于金上智和金乌族之间的过节,虽然在他的话里能听出一点端倪,但是天生却也不想进一步的再去了解,所以看到金旋冲向金上智,他连动都没有动。 603、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作为一个土匪出身,胡爷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眼界也低的很,但有一样他就特别在行,那就是把握时机审时度势,一听说魏长盛投了,他都没问明白是投给谁了,第一时间就要让人传消息给夏林,让夏林发兵。 反正甭管投给谁了,现在发兵准没错,说不定自己这西南王就这么上去了,毕竟词话本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某某某把握 风玲看着安故作坚强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是心疼,她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她的身体冒出了一阵柔和的蓝色光芒。一颗通体蓝色的水晶果实出现在她的手中。 安点了点头,然后穿好魔鬼鲨的皮就出了海船,五千米的海深,水压并不恐怖,再加上魔鬼鲨皮衣的压力隔绝,安的动作几乎没有什么滞留。 “大愿峰位于汝南境内,咱们这是在沛国,出了城以后,往西北方向赶路就是。”秦峰说道。 和娜娜说的一样,它长得和普通海参一模一样,只不过它的颜色是白色的,白色透着一点青色,时不时它还在发光,发出一种淡淡的蓝色光芒。 “走吧,只要你不对我提供任何帮助,就不会被判定为拉帮结派的。”宫岩的声音淡淡的回荡在原地,而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而白龙所说的那人居然还敢住在里面,这是因为那人的修为高绝,还是说那人有什么特殊手段。 说完,不等暗魔白羚上去说话,他的身影已经慢慢的化为了银光。 看到莫笑童的震惊表情,他忽然眉梢一挑,然后眸子眯了起来,薄唇带出笑意。 似乎只要那只巨大的铁翼寒鸦一声令下,它们就会视死如归地扑向叶悠然,把叶悠然撕碎。 也就时于无眠之夜,依窗听雨,任思绪随这漫天丝雨纷飞,借这漫天风雨来填充空虚无依的心神,打发寂寞难耐的旅愁。 路凌对准了安若话中的意思,说了一句,“既然是我送你的礼物,就由我来挑选吧。”接着,补充了一句,路凌开始意识到安若不会有的动作了。 自然不是喜新厌旧,只是根据太医诊断,甄宓有了身孕,而且极有可能是个皇子。 看着资料,月丝怀是颇有成就感,她一斜门边,哪里丝毫没有动静,看来这次这助理位置她是坐稳了。 不能理解,因为连安若自己也想不明白了,就是一股这种感觉。安若的视线一直都放在同一个位置,透过了玻璃看着外边。 林月柔也很担心,但是现在没办法,她必须要将这层幻境闯过去,才能进入到第五层幻境,她才能出去。 叶辰逸环视着眼前的三居室,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 难道是有贼?那个前一秒还在感性的叶惟后一秒便做回了暗之帝王安。 当经过这片草地之后,接下去的和想象的一样,吓人的场面更多了,安若握着路凌的手,这份力道是更多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才会这么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吧,这下如何是好? 仅仅八千兵马被合理的分配成四只队伍,首发的一千大军以顺利将所有逆贼引进安然岗的岗厦。 喵妹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城堡里,而魅生们只能控制城堡,却没法进去,也就没法抓住喵妹的父母与镇民。 “这难道是人参果!”杨逍的眸子遽然一缩,有些不可思议道,但是又有些疑惑,因为这种果子他以前见过,赫然是孩童的身躯。 604、传首金陵 “也算是跌宕起伏的一生,最后倒也只剩下这四个字。” 魏长盛看着那传首之令倒也是有几分惆怅:“不知你我是否终有一日也是如此。” 夏林双手拍在栏杆上,远眺雾气昭昭的漓江,一轮隐约的红日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但此刻的沉默其实就已经是答案了,聪明人之间不需要说那么多。 不愧是老江湖,被人汽油淋身,马上就要成为中国布鲁诺了,居然还能临危不乱。 第二,他相信,华夏族是不会被打垮的!所有的失败,只不过是一个深刻的教训而已,只会让族人越来越强大。 众人笑着,似乎完全接受了羽璐的加入,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清楚彼此各怀鬼胎。 如银水般一泻而下的月光越来越浓,就像北冰云朵那复杂的心绪般,她的目光远眺而望,无尽的山川无尽的雪色。 毒丹入体,古清对天长啸不止,身上冒出了红色毒气,血毒开始渗入血液,眼睛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给顾九真猛然一看,周天宝不知怎地忽然心神一颤,仿佛空中突兀多了一重威压,叫他半点也不敢懈怠。 杨右心中沉甸,完全能够理解王熙的憋屈,被人这般冤枉,胡乱加罪,谁也会憋屈。 左长生二人一脸疑惑,早就吓傻了,根本没有往后猜想自己的命运。 杨林脸色难看到极点,“瘴气!”伸手拍在腰间的乾坤袋上,一道符飞出化为一道蓝光射进他的眼中,看到的情景顿时让他双腿一颤。 他是新柳中学的学渣,夏紫是学校的学霸兼校花,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喜欢她,可偏偏奇怪的是唐新羽喜欢的是和夏紫并称新柳中学两朵仙花的白百合。 方适很吃亏,吃了四招才还一拳,方适一拳将平头甲打飞,平头甲撞击在墙体,破墙而入,显然方适这一拳的力道很强,四平头心惊。 甘伯道:“张铭,你陪同他们去码头找船。”这意思是,花大钱也要弄到船把他们送走。派遣张铭是因为张铭是前教廷的人,看这两人是不是言行如一。 贝尔看着弹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些人也对他太有信心的一点。 一开始癞头和尚虽然头顶形象不佳,但穿着袈裟喊一声“佛号”,还是有那么一股子味道的,毕竟他是真的有道行的高僧。 这一块好像还是蛮荒区域吧?除了一些实力强劲的开荒者之外,没有其他人会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更何况是一个普通人了。 “泡”这种话,也是月狐从电影里面学来的,此时却是活学活用。 不过好在两个月之后,六名真传弟子以及一众内院弟子终于是将这几门武功都学会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有了吴院士都叫姬枫为师父的一幕,没有人敢有异议,在吴志远的带领下,全部退到了五步外。 第二天,整个华夏真武修炼界期盼已久的约斗比武终于到来,不少的真武修炼者用这几天时间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赶向华中省省城皇家1号会所。 蒂雅确实感觉头晕乏力,坐下后,接过巴布洛递来的水杯,连续抿了几口,呼吸终是顺畅了些。 如果走前去,凑着眼睛朝那道划痕细看的话,就可以看到大约只有一毫米宽的划痕,看起来似乎深不见底。 之前之所以没有想起这个,是因为张易的潜意识的回避着这个问题。 605、贼王枭首(上) 快马将攻克桂州的消息传到忠武县时,胡爷差点心肌梗死就这么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战胜曾经那个都不敢抬头看的魏将军。 他在屋里就像是动物园的动物养出了刻板行为一样来回转圈,心里头惦记的都是自己的皇宫还没建,龙袍也没缝。 “他妈的,那几个裁缝等朕回来都给你们宰咯!” 他暗暗 沈馨冷漠的看了看沈强,他别想要逃走。他们已经成为了饿狼的猎物,不得到他们是不会罢手,只有战才是他们的转机,有生存的希望。 不过其实温尚早就能下地了,哪里还需人送药?只不过是想着月初多关心关心自己罢了,但眼下见月初忙得团团转,他又假装躺了半日,午饭过后便下地开始忙着月初干活。 外面在装修,日夜不停,没有一刻休息,工作室只能选择歇业,对这个王旭东并不在意,说到底,他做这一切就不是为了钱,钱对于他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看吧,眼下这个形势,无论大蛇丸再想说些什么,纲手都不可能加以理会。 赶时间的这个问题,里维莉雅当然能够理解,可腰间被一个男人搂住,作为高贵的精灵王族,哪怕是属于洛基眷族的冒险者,这也依旧是她的初次经历。 他今天到底是做了什么?他竟然会对她留情???她当初走的干干净净,还打了自己的孩子,他竟然还去想她? “嗖,”一支利箭穿透风雪突兀地向秦恪飞来,带着凛冽的杀气,秦恪迅速低头趴下,箭支擦着头皮飞过去,散掉了他的头发。 死柄木吊那边表现的苦大仇深,可作为当事人的欧尔麦特此时却是下意识的挠了挠后脑勺,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疑惑而又尴尬的神色。 而现在她们不仅得到的更好的修炼功法,还有灵石供应,其中有不少都在这一刻突破了现有的修炼境界。 噗噗噗……一下又一下,一连扎了十几刀,差点把蒯祺给扎成马蜂窝。 我简单洗漱之后,便卸掉一身疲倦躺在了床上,又拿起手机习惯性的在睡前翻看着今天的朋友圈动态,然后很热心的为他们这一天的生活进行总结,所以我是朋友圈里最喜欢点赞的。 牧元的开价,让得不少人都是嘴角抽搐,心脏“砰砰”地急速跳动。 听到这个名字,一众联盟强者全是打了个哆嗦,浑身不自在起来。 “老大还是嫁了个秀才,结果现在啥下场?就算裴芩能耐,家里挣了钱,她已经死了,也享用不到!再说留明又不拔尖,谁知道考不考得中!”方慧怒冲道。 也许,真的到了必须要兵戎相见的那一天,赵牧会成为一个关键人物。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自私的不希望他会卷入这场争斗的漩涡中,因为他现在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我低下头,又抬头看着身边已经在发芽的梧桐树,我想告诉肖艾:我并不是好面子,只是不知道要拿什么来回报。 对墨珩的猜测,越来越多,还有人直接过来恭贺,说要帮忙,想顺便见识一下,不过都没能见上。因为墨珩一直在屋里养伤,他的屋又不让人进去。 话说眼前这灵兽,此刻大嘴一张,擂台上的无数尘屑,废品都是朝着它的肚子中飞去。 说完苏雪转身走出网吧,李欣担心的看了看苏雪,然后也跟着她走出了网吧。 606、贼王枭首(下) 胡爷不明白,也始终没法想明白,一个出生在小镇、成长在小镇,最后发达在小镇的人,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局就是在别人屋外头扮野猫把人引出来杀或者在小镇的牌桌下偷偷跟人换牌杀肥羊。 然而当他在满心期待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全副武装的魏将军时,他的脑子就明显不够用了。 他一路上不都是高歌猛进么?不是说一切 齐玄易此刻也不保留自己的实力,剑罡如山,涌动如海,山海剑势熔炼在一起,围绕齐玄易形成一座巨大的山海旋涡,齐玄易就在这山海旋涡之中,这无边的山峦剑势,无穷的海域剑势,将这金甲傀儡彻底锁定。 洛昊顿时被她的话堵住了,这尼玛最后入赘你们家,还是我的错了? 东方凡毕竟是少城主,这里的士兵不是吃干饭的,就在阵法破碎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不少高手呼啸而来了。 杀手会馆的情报系统,洛昊还是有所了解的,很厉害很强大,几乎遍布欧洲各个地方。 相当于一个坐在办公室,超级悠闲白领的工资了,她们能不疯狂吗!? 那些都是灵药,她只在叶流殇所传的医道药典中听闻过,但现实中似乎并不存在。 其实从一开始见到李卓,她就觉得很面熟,略微回忆一下就想起来之前看过李卓在卓远号上的直播,那个时候还被李卓的年轻吓到了。 “那村长你怎么不问一问,我们为何会知道这村子里有宝贝?”叶流殇瞥了瞥那厮,不以为然的质问。 三只神兽元婴,在体内还有四颗金丹不断吞噬。一颗药元金丹、一颗血海金丹、一颗星辰金丹、一颗本命金丹,齐玄易虽然得到的金丹淬炼之法不多,可当你齐家老祖的传授的木火淬炼之法依旧能将金丹力量淬炼到极致。 现在,他身上没有背负着冥界兴亡的枷锁,她不是不容于世的巫族后裔,他们只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换了时间,换了地点,眼里只有对方,昔日那些伤痛和绝望,在重新见到这双眼时,都微不足道,宛如昨日。 少年伙计不但不恭敬迎客,反倒是火气比客人还要大,楚琏自顾自往酒楼大堂内走了走,嘴角饶有兴味地勾起。 眼看自己身陷重围,唐风怡然不惧,仙甲傍身,游龙剑护于身前,对着围着自己的众天使冷言道。 “那个我昨晚是怎么睡到房里去的?我喝多了,一点也不记得了。”苏南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苏南最想知道是谁帮自己脱的衣服。但没好意思开口。 芙莉继续开着车,在马路上面一路狂冲,让后面两辆破车费力的追着,虽然没有落下,却也压不上来。 “当初谁提拔你做的堡垒副首领?”维斯肯郡倒是好奇是谁有的这个眼光。 “果然是第二天了呢。”她暗暗地呢喃了句,昨晚应该是承翊见她已经睡着所以没把她叫醒,便也没有立即就转身回公司吧? “今天不适合召唤术!”塔央驾着犰狳蜥飞旋到墓埃头顶,试图在一个个把目标都投向墓埃的破壳兽靠近他之前把他拉上来。 贺大郎这个兄长对楚琏一向都‘挺’照顾的,而且他为人宽厚又细心,是一个好兄长,她不希望贺大郎受到这么多挫折,之前好不容易与邹氏结束了,不想他再掉入火坑。 不过说来也怪,有些时候,这样打打骂骂的反倒还能够滋生一些感情。孟启和浮生就是如此,打骂习惯了后,两人反倒还有了些微妙的友谊。 607、城北有花,南方有木,都为翘楚。 对景泰帝来说,当皇帝之前他的梦想就是当皇帝,而当了皇帝之后,其实他就发现当皇帝也没有想的那么自由。 他畅想着当了皇帝后能游遍山川大河,肆无忌惮。而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时,他才彻底明白为什么父亲想下一次江南都那样难,直到生命尽头的最后几年才算是好好的玩上了一把。 有道是山前山后各有忧愁,有风 宝昕撇嘴,她本来也不算有本事,不过想利用有限的所知为七房多谋些保障而已。 柔瑶止血之后,马上就进来,拿出针包想施针的时候,子安缓过来了。 黄埔瑞忍不住有些眼红,不喜欢看图瑜靖这种表情。他现在还是单身汉,这种有妻,有儿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也不是没有人,只是他不想要将就,一来二去就眼界高挑不中意合适的。 这个时候,李亚林可没打算跟鸣人说什么废话,因为桃地再不斩已经从失神状态下回转了过来,不仅如此,看他现在的眼神,貌似也比刚才更加的愤怒了。 叶暖听到两边的宾客席上不少宾客抱怨的声音,虽然窗帘没拉现场昏暗看不见,可她好像已经看到那些人嘲笑的眼神。 子安和萧拓只得再跟踪野狗,发现它在吃这种植物之前,会喝一点后山一个泉眼渗出来的泉水。 太后也承认,她偏心秦聿煦,毕竟疼了几十年了,那是疼入骨子里的,而且孩子夺位,对她这个母后还是很敬重的。 陈奇皱了皱眉头,特情局目前除了他之外,最强大的超能力者就是朱珍了,已经晋升b级的她,拿着八咫镜能够发挥出a级‘火焰掌控’超能力者的力量。 京兆府衙不敢做决定,大理寺也看着四卫,叶统领将消息汇总报给皇帝,陛下也只能点头,将所有军营的物资清查一遍,官员撤换,此事不了了之。 能够依仗的,唯有郑氏集团在福建沿海的威势,但是随着郑彩的旗号映入眼帘,当即便是如坠冰窖。 而且巴斯公爵虽然受伤了,但楚河对他的底细并不清楚,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压箱底的牌未出,要是被他缠上,师首长出意外,那反而弄巧成拙了。 他将毛料牢牢的拿在手中,但是却没有立刻离开这个摊子,然后前往解石区域去解石,因为这个摊子上的毛料数量不少,摊子上还是摆放有个别表现不错的好料子。 想想在红夷大炮面前大概也就比纸稍微坚挺一些的城墙,广昌县的知县老爷、守备大人们便不由得是一个汗如雨下。对于副将的慷慨赴死,自然也就没有半点儿阻拦的意思了。 当看到感觉有不错毛料的时候,唐云会停止透视,然后拿起那块毛料向摊主黄启田询问一下价格是多少。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看着紧闭的大门,周嘉嘉感到有些慌了。 不似那些只能凭借道听途说来进行揣测的家伙,洪承畴对于广东的那个陈凯有多重视,整个长沙幕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黄志遴的烦躁不只是在于那些素来得力的细作的无能为力,更是在于对手的难缠。 在江湖当中,大多数的化劲宗师,都是走静悟突破的路子。因为他们有师父言传身教,用水磨的功夫,便能顺利突破。 “不用的了,就在酒店内部,我自己上去就好了,还省着被狗仔拍到有闲言碎语。”林微轻声地说了一句。 608、多冒昧啊 其实夏林仔细思考一下觉得这件事里头的蹊跷不止有巧合,或者说李渊那头也已经到了打白刃战的当口了。 这两姐弟需要一个突破口来完成一次量变到质变的变化,但他们的力量明显还稍显薄弱,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契机。 比如争取到景泰帝的支持。 说来好笑,乱臣贼子阵营需要正主阵营的支持,但政治就跟物理一 如果说,普通修炼者需要花三年炼丹入门,那么丹鼎之身的修炼者,只需要三个月就足以炼丹入门,并且在炼丹一途的潜力,远远超越寻常炼丹师。 附身交替后,仍然拥有附身和凭依能力的莫莉莎认为这是个轻松的任务,她稍微了解一下村子的情况,就自信的带上妹妹和洛蒂朵儿,开始救援行动了。 修炼这种事,倘若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他将失去所有现在所拥有的东西。 被叫做太一的青涩少年,虽然一开始很恐慌,可他还是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那两个正在交战的巨人,仅仅只是路过汤忍村而已。 日国家伙大惊,扭头看向了叶天,可等待着他们的,是那彻底愤怒的叶天和他手中的神兵。 李铭对着空无一物的角落低声细语,语气里充满了敌意和警惕,他的身上能量漫散,似是随时会爆发。 满脸欢笑的经纪人组长——杰克,正从盟主长老会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灰暗的世界内:天空出现裂齿装的白色裂痕,大地上的建筑也开始化作黑色的颗粒——随出现的飓风开始消散。 「师傅,抱歉…」在外敌的逼迫下,冷静下来的羽高选择回归雾隐,和暗部们一起对付出现的阿飞和绝。 “铭哥哥,怎么样了?”刘琳安静的坐在一旁,紧张到爆炸,但是她又不懂这些,只能乖乖的坐在那里,问问李铭的伤势。 现在暗河之中肃清,方言随即将目标锁定在了暗河之下的幽暗处那隐隐的阵法波动,神识无法探查,便用辟邪雷光来扫清。 “嘻嘻,别担心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债,他早晚都得还上的”陈见雪笑道——住在牡丹园,工作在棋胜楼两点一线式的生活,只要想逮,还怕逮不着吗? 对于口哨军团姬澄澈不予搭理,至于油水哥则一概丢进随处可见的烂泥塘里泡澡。 所以,林薇薇才有刚才那一问,只有征得了燕飞这个主人的允许,才敢办自己的事。 “能否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龙大又一次开口,如果不是雪凤鸣有着喜欢的人,天下第一公子萧狂杀,他真的会疯狂的认为,雪凤鸣是喜欢上了眼前之人。 “我本来就是一名城主!而你应该知道,一座城市的城主,绝对不可能同时拥有两座城市的控制权!”燕飞语出惊人。 宁争也是第一次出远门,有点好奇,有点雀跃,兴冲冲的就飞了出去。 笑着受了对方的礼,楚无礼再次示意他们坐下。大还洗髓丹是显宗的不传之秘,外人是不可能得到的,楚无礼杀了显宗不少人才得到了几颗而已,这一次算是大方,几乎是用光了。 之前来过一趟南江市了,一行人几乎是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楚天大厦。 无双战罡开启后,他的力量最少增强了一倍,犹如一辆冲锋陷阵的巨型坦克。 何云间则不再理睬他,径直朝着饮墨她们所在处跑去。远远的,何云间就看到她们依然安详地昏睡着,这就让他放下了心。 他指挥着队伍从侧面绕过去。他举着大斧一马当先,弗朗西斯和万吉尼奥斯分居两侧,达尼洛殿后,而吉奥瓦尼则游离于队伍之外,不停地从阴影中现身,又消失于阴影中。 车子刚刚驶出了市区,抵达了高速路口的时候,张锐的电话突然响了。 听到天狼飞如此明确地说出心里的话,即使是天狼焚也不由地感觉到一阵的惊讶。毕竟,这些还没有变成事实,可是天狼飞却是如此说出来,那就等于是对天狼焚说明了,他们一家和天狼焚势如水火。 既然知道现在白麟等人就在落虎城,那现在龙腾便直接想着前往落虎城了。不过,龙腾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先去天古山脉的断崖中,祭拜一下当年曾经是出生入死的郭樊还有陆虎。毕竟,他们就是埋骨在天古山脉的。 叶沫实在是无聊的要死,也不管自己此刻“逃狱”的身份,就这么披了一件外套,将一顶帽子盖脑袋上,出门溜达。 终于,等到一批人都领取完毕,林婉茜才终于走到了餐厅的门前。 老城主委婉地规劝到,甚至连一直话不多的凌箫,也想说点什么,似乎是心中有气。 之前看到兰苑外围种着千百种兰花,对兰苑充满好奇,今日头一次进兰苑,她自然会多看几眼。 朝政上下,现在都是人心惶惶的。不是因为这皇宫之内的妖气变重了,而是因为皇帝现在还一直消失着,连着三天不上朝不是事,连着三天见不到人影就让这些大臣开始忧心了。 “你就是暗煌大帝?!”冰凰显然也是认出了李予,更加震惊了几分。 “爸妈,你们放心吧,你们儿子啥么人你们还不知道,这事都是刘大头几个乱传,我回头找他们呢。”李峰牙咬着说道,林颖和刘岚,李欣三人看着李峰样子,看来这事真和李峰没有关系呢。 英达对着车重建打了眼色,两人起身告辞了,不过临走的时候车重建想起什么停了一下。英达似乎没见着似的,慢慢走远。 天沧伸出右手的刹那,一魔光闪出,直接轰碎了空间奥义,下一秒就直接消失在天边。 这样一来,李智姬不仅可以彻底彰显木槿花联盟的战斗力,安然享受战后的战利品,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要巩固伊甸百合园在高丽区的地位。 墙边撒的喇叭花如今已经爬满了院角,李峰这几天一直忙着用竹竿架设架子,搭起花棚,远看挺美的。 木寒夏就不说话了,抬头望去,林莫臣恰好也望着她。两人目光一对,然后分开。 609、你们就浪吧! 在浮梁的第一夜,因为都比较累了,所以啥也没干,但第二天开始景泰帝可就开始撒欢了。 先是去浮梁大剧院里看戏,今日的剧目是据说口碑非常牛逼的赵氏孤儿,全体台柱子都要上台的那种。这一幕剧要连演三日才能演完,门票更是被黄牛炒到了五十两银子一张,即便是景泰帝过去看表演都得买那该死的黄牛票。 不过等 听到齐瑜的话,这些憋了一肚子气的佣兵终于不用忍了,狞笑的涌了上去。 黄昏已经降临,是他们出发的时候了,距离那变异树根所在的区域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等他们那里,估计天也已经黑了,时间正是刚好。 下一刻,云晓便感觉自己的腹中仿若是有火山在喷发一般,这种喷发的声势,又如大海涨潮,无比的激烈和狂暴。 索兰托知道他不是现役军人,也听说了他很多的传奇,对于这位救命恩人,他飞行好奇和仰慕。华国方面没办法阻止,再说肖林也是个政治过硬的战士,所以,他们就派了国安局的人保护他去和肖林见一面。 其实我也不敢帮忙,毕竟那要是打扰到那疯子的兴致,我相信接下来被缠住倒霉的一定是我。 一番玩闹后,大家也习惯了张月这个有点骚气的造型,看久了,甚至觉得有些别致。 “听明白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的话或许能成功。”路双阳叮嘱。 她们俩人玩了一个尽兴,脸上洋溢的笑容未曾衰减,我突然觉得有时候还是要下来玩玩,不然在上面待久了,虽然不食人间烟火,不常有哀怒,却也不常有喜乐。 “你确定?”张月的黑刀还没有收回,阴八卦之力依旧隐而不发,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动手。 随着这道声音的传出,众人纷纷向着声音源头探查而去,便见到周云山那满是狠辣之色的脸庞,这喊话之人正是周云山。 把霜冻之球和三星贵族圆环换成回复戒指,顾南升又给自己贴了一个治疗药膏,治疗药膏再贵也没有命值钱,这些钱可犯不着省。 日向家的老家主在5年前曾经拜访过辉夜一族,那时他见了当时辉夜一族的族长,也就是幽助的父亲,自然也就见过年轻的辉夜幽助。 本来想就在这里解决的,不过我还是准备给鹿丸一个表现的机会,而且鸣人的新术也该出来露露了。 一道黑光闪过,下一秒,这道黑光就照在了一个超级精英的身上,这是一个圣骑士,原本他还在那里放天堂之拳呢,但是下一秒,他就动弹不了了,这就是邪眼的控制力。 “”其他正准备进攻的岩隐忍者看到这一幕,双腿顿时迈不动了。 商定了周四,这些人在曼城观看一场英超的节目后,姜华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才回到家里,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在等着他的绯闻或者丑闻。 短短的几秒钟过后,杀天盟何无敌身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结痂,根本看不出杀天盟何无敌曾经受到过那样严重的伤势。 而且瞬间,僵尸的病毒也侵入到了这个的身体里面,进攻和防御各减二十。 “日月大人!有一个急症病患!”一个医疗忍者敲门跑进来报告。 冯斧提到一个关键问题,辛福,杜明,成思都默不作声,陷入沉思。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呼吸越发困难,所幸的是身上还没有出汗,口鼻难以呼吸,但身上的汗毛孔却还能换气。对方的速度有减慢的趋势,但温度和力道却越发沉重。依稀竟似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精神压迫力场将自己牢牢锁定。 610、不期而遇 在景泰帝来了这里没几天之后,李家姐弟也抵达了,这倒也是很好理解,其实夏林那边多少有点过度解读了,他俩南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就是单纯的想孩子了。 李世民还好,这个逼心肠挺硬的,再加上李承乾越来越大了,跟他也不咋亲,他在巴蜀之地那种盛产美女的地方玩得不要太开心。但三娘就不同了,她是真的抓心 亚当和劳伦斯相互对话,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卵用,因为经过两人的对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在这场gg战队和rg战队冠军大战中,双方至关重要的第二场比赛,在比赛的时间来到二十六分钟的时候,gg战队,携带着巨大的优势,横推掉rg的中路二塔。 “是,他们在被人追杀!”听到赵心的话,其它的云峰城天才都是反应了过来,皆是开口,满脸的惊容之色说道。 坐了一阵,张然一家检票进入了放映厅。等到电影开场的时候,张然扫了眼放映厅,坐了差不多一半,这个上座率实在一般。 吴青找上了一只王者中阶的兽王,有乌骓的配合,打得有来有往,非常激烈。 韩轼的声音一出现在广播之中,立刻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贾里玉摇头,道:“不,是吩咐!”说到这,贾里玉瞪了雍正一眼,雍正瞬间一个恍惚,意识不再受自己控制。 这一切,也都是被录入了直播频道。王焱的那番话,也顿时在直播频道中惹出了大量的争议。或者说,是大量的赞同意见。 听到收工,大家欢呼了一声,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往摄影棚外走。 “完颜不破!”杨邪倒想见识一下【瑶池圣母心血】创造的僵尸。 看来半步圣人里面,也有强弱之分,这紫璃仙子,明显便是其中的弱者。 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现在的朱启要应付起这大鹏帝,也会感觉到很吃力,这些风刃的攻击本身就不弱,朱启现在要是无法靠近大鹏帝的话,更是无法对付得了大鹏帝。 杜佑家身边只有一个经纪人就是池昭贤,经过她跟公司好说歹说终于给杜佑家争取了一个机会,在不露脸的情况下可以给她安排舞台,不能露脸,这是底线。 “这猪八戒,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竟然能够抵挡得住如来佛祖的一掌而丝毫无损?”那孔雀大明王一脸震惊说。 很累,心态爆了,一更完成,明天找找状态吧,看看能不能多写点,这几天质量不好,抱歉,作者给你们跪了。 这话一出,本来想要过去朱启一方的人,立即停下了脚步,不过就算这样,也有六成的人到来了朱启这一边。 那人骂道:“你特么再说一遍?”两人剑拔弩张,像是要打起来。 “不可能的,这里的妖怪数量不少,已经足够凝聚妖云的地步,要是真的没有出现妖云,很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宝物镇压了!”孙猴子立即说。 宁欣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却不好找理由拒绝。上个星期,她申请去加入校学生会,以她的能力和颜值,几乎是无压力就通过了。 “他?他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只是一个魔王而已!”只听到魔条英机一脸不屑道。 而蓝雨蝶,陈梦琪,胖子他们,则是越来越开心,越来越激动。起拍价一亿的东西,居然暴涨到了六亿!?而且还有继续涨下去的势头。本来能卖一亿,他们已经很开心了,而现在居然能卖的更多,怎能不让他们激动? 611、诶,朕有夏道生 “并非如此,天地不灭,因果不断,又怎么称得上结束或者不结束呢?在我看来,士玉的这一番宿命因果还没有彻底结束,只有到他彻底睁开双眼才能算是告一段落。”金玲道。 再扭头看匍匐在地的红色异形,并没有因为它脱胎出来的恶鬼重新恢复而死去。依旧活泛的转着眼睛好奇的四下打量。 在没有时间无道地府里,根本就说不清楚这阎罗殿的大门到底关闭了多久。反正包拯已经来这里看过数十次了,王天运也来过很多次,均被台阶下的莫云拦住,靠近不得。 王则金的反水让很多原本反对超级基因药剂普及的公知和大v陷入了沉默,不再发表言论。 所谓引魂经,有牵魂引魄的作用,一般用于引度亡魂下地府用的。不过,它也可以使生人迷魂。 血月虽然很配合的倒在地上,可是暗里却直骂这厮流氓,因为他摸的位置不是别的,正是她的胸。 继元始和太上联袂而来,第三位圣人,截教教主通天也来了,一身紫袍,救下三霄,一脸淡然的看着对面的元始和太上,开口便是质问。 谁也不知道雷雪艳跟谢丽婷说了什么,又或者承诺了什么,再或者是直接给了什么,谢丽婷答应了。 柠檬听着听着,心里的那一丝不服气逐渐消失,反而慢慢开始崇拜。 “那是真太好了,请问我们可以在一旁观看吗?”凯特琳和其他众人皆一脸期待的看着陈然。 徐世绩隐隐觉得,这池中的水,所拥有如此巨毒,可能就与叶凡暗中收走的东西有关。 随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气流将他本就已经不太稳固的身体像一块破布一样吹飞到了一边,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尤其是观想图,无论花鸟画,还是动物图,画到栩栩如生,即便是外行人看不出其中的意境,也会因为这个画真像而惊叹,就以为是佳作。 如果不是来像和花他们凑几桌麻将的话,应该就是来追杀纪华月的人了。 整块石碑之上,写着几个古字,徐世绩凝目望去,嘴中喃喃念出“天兵洞”三字。 不一会,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队华服子弟,走在最前面的那几骑,不曾坐车,他们策着马,正在越来越多的人‘潮’中缓缓而来。 一百头魔兽正整齐的沿着半个月前刚竣工的魔兽火锅路,朝着明城走来。 南宫寒挥手又是一巴掌,打的金智妍眼前一黑,眼泪即刻便掉了下来。 三葬法师双手合十,身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普照佛光,有一种万物生春、能够修复弥补一切的力量,将满目疮痍的金山寺恢复如初。 破译句中的庙前庙后,就是说宝藏在项羽庙的前后;三角田头指的是在项羽庙不远处的三角田地;三眼桥头的位置起初很多人,把项里村附近找遍,也没有发现有三个眼的桥。 【警告!飞船姿态失衡!有解体风险。】钻头舰刚一接触重力场边缘,中枢系统边发来报告。 他们不仅能够收集陆海空想要的情报,还能将陆海空想要传递下去的命令舒畅的传下很是方便。 震耳欲聋的妖兽咆哮声自兽林传来,笼罩整个封龙城,兽林的困阵随着逍遥尊陨落而破碎,妖兽冲出兽林,踏上封龙城。 朱云沁擦擦眼角的泪,热泪盈眶道:“信、信,怎么能不信,这也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伸过手紧紧握住陆珏的手,就怕他会再次失踪不见一般。 如今范谢华和钟鸿兴的联系已经非常明确,钟龙轩又在他人的授意下企图追求姐姐,两条线索都把问题指向了万峰的钟鸿兴。 龙拓声音颤抖地看着林越,这个之前只是看似赋高的辈,他现在才惊觉,对方的能力,比自己想象得更大。 下一刻,鬼脸闪过恐惧之色,黑烟猛地扭曲了一下,似被无形的剑气绞过,崩散开来。残剩的黑烟竭力挣扎,试图重新聚合,但一一崩碎湮灭,毫无抗拒之力。 罗承天感慨了一句,伸出手和吴昊握了握,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岑可欣把脸埋在他怀里,就像掉进蜜罐里一样,她的生活只剩下甜蜜的甜。 叶桦转头去看叶蒙,却发觉叶蒙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目光深沉,竟然沒有出口刁难君宁澜的意思,他倍感孤立无援,就把悲愤化为力量,要和君宁澜死扛到底了。 因为作为力量上升的源头的蛇被消灭了,至今为止一直露着游刃有余的表情的克鲁泽尼尔明显显出了焦急的神色。 彭雪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在李子孝耳边一直回荡,直到最后她把嗓子哭哑,呜咽声依旧断断续续。 后面还是慕容风缓解气氛,拿她开了一个玩笑,韩司佑笑着回答乐意一句,这才好了很多。 就当神行无忌准备开始修炼螺旋心法的时候,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怎么回事?有强敌进攻还是地龙翻身? 因为袋子没有打开,所以工作人员也不好说什么,规则也没规定。 心里虽然在骂姜卫国但是李子孝还是不得不佩服一下他,竟然在有了那么多铁证的情况下还能怀疑到自己头上来,足以说明这个副组长不是个吃干饭的。 “我不想去给他惹麻烦。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他不会让他陷入危险,就像他不会让叶梨再次心痛一样。那件事情他來照看着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他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