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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你商量了,我替你同意了。”李谭然面不改色说道。

    这耳熟的论调让一旁的姜瀛嘴角微抽。

    总算知道季沁那无理搅三分的无赖行径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不过没关系,谭然姐姐还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来凤岐书院绝对是他近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

    季沁知道,她亲娘替她决定的事情素来没有挣扎的余地,果然不出她所料,半个时辰后,书童就送来了她那份的课本、被褥,将她带到了她的房间。

    学生房舍是两人一间,和季沁同住的是赵筠,去净房洗漱还没回来。

    季二正盘腿坐在季沁床上,一副了然的表情:“她跟姬珩商量有什么用,姬珩本来就是她的脑残粉,现在又知道她是你亲娘,肯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呗。”

    季沁此刻已然认命:“对了,娘回来你怎么不去见见她?”

    “她讨厌我,我才不见她。”季二道。

    “你懂什么?”

    “反正我知道,也看的出来,你别问了。”

    “好好好,我不问,倒是你跟谁住在一起?”

    季二嘴角一抽:“……你也别问这个了行不行?”

    “这个也不能问?”

    季二哼哧哼哧好一会儿,才说道:“轮到我抽签的时候,正好只剩下我和一个漂亮小姐姐,特别漂亮!结果……山长说我虽然年纪小,但是男女同住不合适,让我把房间让给小姐姐,我去山长房间打地铺。”

    “山长房间比我们住的房舍宽敞多了,你还不愿意?”

    季二嘟嘟囔囔的抱怨:“……没不愿意,就是每逢我觉得自己要开启爽文后宫模式的时候,天边就飞来一棒槌把我打醒。”

    “你说什么?”季沁没听清。

    “没事,姐,我今天过去看了教室,除了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你让工匠赶制些黑板粉笔呗?否则她教墨经的时候不写板书,大家能听懂才怪!”

    “黑板?”

    “我跟你讲,你弄几块木板,一面磨平涂黑……”季二一边讲,一边在旁边画图记录步骤。

    ·

    当然,在众多关于凤岐书院的评价中,最令人扼腕的无非是一点:最好的夫子,偏偏摊上了最差的学生。

    凤岐书院的学生,其实很多都是混日子的而已。

    开始上课的第三天,覃老正坐在上面讲解论语泰伯篇,他抬眼看了下低下睡倒一片的场景,无奈摇摇头,他随意点了一个人名:“楚红珠,你来解释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意思。”

    楚红珠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盯着书本看了片刻,迷迷糊糊地说道,“……不知道。”

    “孙宝儿?”

    “……民……是百姓的意思,可……呃?我觉得……嗯,我也不知道……”

    楚红珠立刻毫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孙宝儿窘迫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鼻子一酸,眼泪就开始汇聚,覃竹异连忙道:“坐下吧。”

    他头疼得揉了揉额心,格外疲累:“下课。”

    这两个字仿佛魔咒一样,睡觉的立刻清醒过啦,打闹的立刻停止,教室后排转瞬即空,前排的几个人礼貌向覃竹异行了礼,等待他先离开。

    覃竹异微叹一声,收拾书本起身。

    相比之下,脾气暴躁的容山就没那么平静了,他揍了在他的课上欺负书童的敖饼,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敖饼明面上乖巧了很多,但是却撺掇着众纨绔故意在课堂上问各种奇怪的问题,扰乱容山教学。

    容山气得直发抖,偏偏又无可奈何,身为夫子绝对不能阻止学生好学提问,否则必当扣上一顶枉为人师的大帽子。这些小混球们狡诈之心可见一斑。

    凤岐书院一波刚平,一波就起。夫子和学生莫名对峙起来,倒是正应了外界的猜测,全王朝最顶尖的夫子遇到整个帝都最差的学生。要么夫子选择妥协,要么学生被驯服。谁都不知道哪个会先发生。

    第28章 书院(六)

    季沁这次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总算理解到了小五总是说的:“钱不能解决所有事情。”这句话里边意思,但是钱没有作用,脑子她又不够用,索性转移注意力到别的地方。给每间学堂都装备了黑板粉笔后,她又开始把主意打到别的地方。

    反正大小姐她现在心情不好,一门心思只想砸钱。

    一个月一百两的薪金,请不来夫子,但是却能请来帝都最好的厨师,食堂第二天开饭的时候,香气如同爆炸一样从食堂四散开来,各种食物的气息掺杂在一起,不仅不显繁杂,反而令人越发如痴如醉。八珍楼的八珍羹,锦绣坊的醉雪饺,东海新鲜的龙虾,南海急送的海贝,还有北地的鲜茶,西北的甜瓜,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八十一个学子几乎人人都吃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姜瀛毫无形象地揉着肚子,还有心思拽文:“帝都美事尽入我彀中。”

    赵筠呵呵翻了个白眼:“那是人家季沁请来的,跟你什么关系?”

    “我说小筠啊,你向着谁呢?你不是特别讨厌她,怎么还替她说话?”

    赵筠再次翻白眼,不搭理他。

    若是说学子们还保留着一些形象,那敖饼就彻底是山吞海喝了,他竹箸用得不熟练,于是直接把成盘的美食往嘴巴里倒,倒着倒着觉得麻烦,索性连瓷碟都一起吞了下去,撑的直接化出原型,而他对面,苍猿吃相不急不缓,对于妖族来说非常雅致,显然是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敖饼打了个嗝:“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才几天不见我姐,她就直接肥了一圈。”

    “不胖。”苍猿用生硬的嗓音说道。

    “她现在还不胖?都被养成龙球了好吗?那腰都比我粗了这么多!”敖饼又伸手抓来一叠苍猿的点心,叹息道,“不过要是这样吃下去,我估计也得马上变成球,……都是凡人的阴谋!”

    说着,又将点心尽数倒入嘴里,一副即使是阴谋也甘之如饴的模样。

    苍猿凄凉地举着竹箸,看着敖饼一盘接一盘地抢走自己的食物,只觉越发饥肠辘辘。

    第二天,吃饭成了众多纨绔们最盼望的事情,他们甚至连课都听不进去,当着夫子的面大声讨论中午吃什么。

    着急忙慌到了食堂,刚要打饭,却发现人高马大的大师傅抱着胳膊,一副没看见他们的模样,他催的急了,就指了指旁边的小黑板。

    “得夫子夸奖一次,凭证明可以点一个菜。”

    “按时完成作业,凭证明可以点一个菜。”

    “主动回答夫子的问题,凭证明可以点一个菜。”

    “课后主动打扫学堂,可以点一个菜。”

    “给后院的菜园浇水施肥,可以点一个菜。”

    “……”

    “帮季沁捶背揉腰打扫房间,可以点一个菜。”

    “最后一条什么鬼。”众人怒道,“季沁你要点脸行吗?”

    季沁躲在人群里,弱弱地反抗:“大师傅都是我请来的,我还不能有点特权了。”

    “凤岐书院内一视同仁,这可是你定的规矩。”众人道,“谁有力气,快把这小黑板砸了,敖饼?敖饼快把它吞了毁尸灭迹!”

    敖饼呸呸呸吐他们一脸:“你们当本侯什么都能吃?”

    “砸不得砸不得。”季沁连忙道,“最后一条不要没关系,但是前九条是山长定下来的,说是谁不遵守就要亲自找你们爹娘啊!我都不敢不守规矩。”

    底下顿时哑口无言。

    他们的山长是姬念夫人,而他们的爹娘多数都曾经在太学求过学,只要在太学念过书的人,姬念夫人就是他们不可亵渎的恩师,别管他现在是多大的官,也得被姬念夫人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若是他们连累爹娘受训,自己下场肯定比吃不到美食要凄惨得多。

    敖饼见没人反抗,自己也怕挨姐姐揍,刚想撺掇苍猿去砸场子,熟料它直接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堆餐券证明,这几天都是它主动打扫的教室和书院山门,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给它这些,原来是这个用处,它把餐券堆在了窗口,伸着毛茸茸的手指开始点菜。敖饼眼睛一亮,连忙留着哈喇子凑了过去。几个胆子大些的纨绔也跟在敖饼后边跟了过去。

    苍猿性子和善,从小受父亲人族文化的教育,深谙分享的重要性,虽然自己也吃不饱,但还是把美食分了出去,自己只能干吞米饭。

    而敖饼和其他几个人吃着吃着,心里也不太是滋味,暗暗考虑该怎么自己赚餐券。

    其余的人坐在一起啃青菜豆腐,嗅着绕梁的香气,看着大师傅故意摆在上面的精致餐点,彼此对视一眼,俱是眼泪汪汪。

    季沁艰难地咽下去一根青菜,隐约觉得自己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季二吞了一口馒头,小声问道:“你的主意?”

    “我就想请厨师回来。”季沁吃得快哭了,“这是娘的主意,我哪会想这么多。”

    “别哭啊你。”季二急了,料想他这个只爱砸钱败家的傻姐姐也没这么多套路,“你先忍忍,晚上我去厨房偷点东西给你开小灶。”

    “咦?你会做饭?”季沁有些诧异。

    季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啃馒头。

    ·

    下午,容山先生来学堂上课,刚坐稳就发现气氛不对劲,平常都是瘫在后边睡觉的、交头接耳说话的,发呆的,愣神的,全部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容山摸了摸脸,又低头检查了下衣服,发现并没有异常,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听课啊。”

    容山先生皱着眉头走了出去,片刻后又回来:“老夫没走错门啊。”他索性不再多想,翻开书本道,“上次我们讲到了上古时期的千年混战,妖祖之间大战,毁天灭地的力量将东赤和西凛两块大陆分割开来,妖族也自此分裂,谁能说出两块大陆分裂对于人族的意义何在?”

    “百万妖族被西凜带走大半,人族就此得以喘息。”平常一直在睡觉的楚红珠立刻高声回答道。

    容山先生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他刚要继续讲下去,楚红珠突然又举起手来。

    “可是先生,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容山顿时皱起眉头,前几日的时候,以敖饼为首的纨绔们也是这般在他课堂上胡闹,提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看楚红珠一眼,有些严厉,但还是压抑着脾气,道:“你说。”

    楚红珠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继续道:“我爹十年前在路州做过两年的刺史,那时候我们全家都住在路州,路州靠近东海有一个小岛,上面住着一个小村子的人,我跟着爹爹坐船去过那个小岛,我听到他们的长辈说,几代以前,他们的岛也是和大陆挨着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就越漂越远。刚刚夫子讲到这些的时候,我就在想,西凜大陆会不会也是’漂’走的?”

    容山皱眉:“漂走?”

    “……啊我就随便想想,先生不要罚我,再罚我我晚上就又得啃馒头了。”楚红珠有点后悔,连忙又收回了前言。

    “红珠啊你想得太多了吧?要是西凜大陆真的是漂走的,万一有一天它再带着百万妖族漂回来怎么办?到时候不仅是人族,只怕北边的妖族也得吓得尿裤子了。”姜瀛取笑道。

    老实的苍猿戚戚地点点头。

    楚红珠瞪它一眼,让它别搭理姜瀛:“我就随便说说。”

    “我觉得红珠姐的话有道理呀。”季二接口道。

    容山似乎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季二也跟着胡闹,无奈看向他:“为什么呢?”

    季二示意先生稍等,然后招呼季沁:“姐,姐,你的九州舆图呢?”

    季沁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挂在外边大堂啊。”

    季二蹬蹬蹬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书童拉着舆图回来,丈余高的舆图被展开,季二指着最北的一块位置:“夫子您看,这是幽州的位置,幽州西北有个大岛,就是北地。您看北地的轮廓,这一块,还有这块,是不是正好和幽州的这里嵌和?”

    众多学子都过来凑热闹:“真的啊?”